第 91 章 91
91 伪君子
现在是伊冯和卡斯卡都知道她在做戏。
这不得不说,维罗妮卡无法解释的病症发作,加上这演出,确实能唬住人,起码伊冯和卡斯卡都相信她身上可能会有一个其他的灵魂。
舒栎也不知道她是觉得尴尬,还是愤怒,面对自己的问话,选择回避地低下头。
如果他是维罗妮卡,现在要是被拆穿了,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开始追问,到底认识不认识马修医生?
他会卖惨,会装可怜,博同情,表现出自己的不容易,从而间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不是维罗妮卡,他只是他自己。
所以,换个立场,即使舒栎真的面对这样的苦情戏,他也会假装看不懂,弄不明白。
难道他要说——
他怎么遇到马修?
马修又是如何绑架芬尼安?
如果舒栎没有及时赶到现场,马修可能为了找设计图杀芬尼安一家?
如果舒栎当时没有优先把马修的兵器抢走的话,他可能早就被马修杀人灭口。那时无非是自己给马修造成了精神威胁,他退而求其次,转而朝着自己示好罢了。
为什么舒栎当时没有办法救?
开枪的人是北领地的公爵克洛德?
伊冯完全没有看出舒栎到底有没有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
「伪君子」。
“你怀疑,那人是你认识的。”
不知过了多久,维罗妮卡选择下了床,并披上学校外套。动作谨慎而安静。
另外,伊冯本身也爱喝热茶。
她下意识回头,迎上莱斯利阴影笼罩般的视线。
伊冯说道:“十六年来,我一直都在萨伏伊教区。我对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楚,甚至比主教更清楚,你可以来问我。”
可是,维罗妮卡还是没有离开,只是等着她继续说。
且不说这能不能顺利。
维罗妮卡听着这些陌生又刺耳的称谓,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忍不住发白。
舒栎见她情绪不稳,贸然做心理干预只会适得其反,便没有再开口引导。
不过这只能是之后的事情了。
舒栎让自己振作起来,要嘴上和行动同样硬气。
“别再给阿利斯主教惹事端。再有一次,你就会知道,在过去四年里面,有些人自动退学的原因。”
他们离开后不久,医疗室就彻底陷入了静默。
卡斯卡目光转向舒栎,紧张地为她开口解释道:“阿利斯主教,维罗妮卡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平常不是这样的。”
“嘶——”他眉头轻蹙,下意识地收回手,水珠顺着指节滑下,皮肤迅速泛起一片红。
太伤人了吧……
一定是从周围亲近或者信任的人那里一字一句学来的。
舒栎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维罗妮卡床边,把水杯递了过去。
当然,维罗妮卡的防备也许还有因为伊冯的声音太冷,所以感觉女医师并不会说的是什么好话。
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反正他才不是那种被人冷言冷语对待就妥协,然后开始讨好对方,让对方对自己转变态度的人!
这让她心脏狂跳。
等他的脚步声远了,她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手指一松,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指尖微颤。
“不能认输。”
“如果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愿意给,只会沉溺在自己的执念里,甚至不惜伤害别人。那就别怪别人不给你体面。”
舒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明白她现在还在情绪激烈的临界点。
这些沉重的东西哪一样能压在这个十五岁女孩身上。
他一边坐下,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回顾当时的情境,脸上的表情从淡然,到错愕,再到不满,最后有一种气不过的感觉。
于是,维罗妮卡一抓到可以来北领地的机会,就不惜余力地开始调查自己叔叔的线索,一路向北,追到了萨伏伊教区。
这个秘密肯定会被他烂在肚子里面,除非维罗妮卡的女主角光环让她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有阿利斯主教这个人物在,她始终有一种直觉,答案就在这座教区里。
那话音几乎极细极轻,却像是一滴冰水溅入颈后,一道刺麻的静电窜进指尖,一根细针戳到皮肉里,凉薄地叫人头皮发紧,全身血液也都跟着停了停。
*
虽然他也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是什么大圣人,但是他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最后一句警告,几乎贴在她耳边,带着隐隐的寒意。
这让舒栎想起来,「家长会制度」也得开始推广了——家长要知道孩子是怎么学的,学到的是什么,对他们家庭来说也有什么样的帮助。
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在处理某种反复出问题的物件。
毕竟,教育不仅是学校的事,家庭也要共同承担,才能够把学到的知识和技能融入生活里面。
维罗妮卡在舒栎的声音里垂下头,唇角微动,几乎就是在自言自语“…伪君子。”
下一秒,水杯被一把推开。
伊冯也开始困惑他到底有没有听到,难道是被倒水声遮盖了?
而这时的舒栎又回头看向卡斯卡,微微颔首道:“你得去上课了,你的老师估计等了你一段时间。等你下课之后,再来医务室吧。”
而贫农为了生存都要费劲所有的气力,哪还有精力支持孩子的学习,能送过来学都很不容易了。这边的求学氛围实在不能和东方比。
这话说罢,他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冷淡的厌意。
综上,从各种情境分析,舒栎也不会心软,告诉她任何事情的。
直到确定她听进去了,莱斯利才松开指节,恢复平常的姿态,转身离开。
“不要你多管闲事。”
目睹这一切的卡斯卡惊呼出声,“阿利斯主教,你没事吧?”
他不急着要从她身上重新收获信任,只是温声说道:“你现在情绪不稳定,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伊冯没有在意她的表情变化,“四年前死的是个窃贼,绑架犯,杀人犯,也是军方通缉对象。”
直到她走到门边,正要推门而出,背后忽然传来伊冯淡淡的声音:“要回教室了?”
舒栎刚对自己说完,又突然想到——他和维罗妮卡相处那么久,知道她并不是那种会出口伤人的人。
健康上,坚持喝煮过的热水的人身体确实要比直接喝生水的更健康,更不易患病。
维罗妮卡站在原地,眼中一片茫然,就像是整个世界的运转完全脱轨,让她目眩,让她难受,无法适应。
而维罗妮卡怔怔站在原地,像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他神情冷淡,没问她伤了人是否后悔,也没有质问她在医务室里做了什么,只是俯下身,贴近她耳边,语气低而稳。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墙上钟表缓慢的走动声。
她没有回应。
叔叔是圣洁的骑士!
因为这里很多学生的家长要来萨伏伊教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家里的地离不开他们。而他们才是最需要得到学习的人。
顿了顿,舒栎看向卡斯卡,说道:“卡斯卡,你留在这里陪她。”
为了基本的校园安全,为了现在这所学校能够顺利运行,舒栎肯定也不会允许他把合伙人克洛德灭了。
被直接这么骂也太过分了吧。
舒栎认为这能贯彻下去的原因还是多方面的,也不仅仅是科学知识的普及。
维罗妮卡脚步一顿,却依旧没回头。
那一瞬间,医疗室的静默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所以,她才能既模仿得出情绪,也会模仿得出话语的攻击。
“你一直在找人,对吧?”伊冯语气并不温和,一针见血,“四年前你来萨伏伊的时候,就悄悄打听,可惜什么都没问到。直到最近,你才发现,原来打听不到消息,是因为那时教区不少知情的居民迁去了卡森,而这里……曾死过一个人。”
教会的凯尔枢机也不给任何正面回复。
伊冯终于抬起眼,转头看向维罗妮卡的背影,冷静又干脆。
他从不在意,自己在别人面前是不是温和有礼,除了对舒栎。他甚至连「伪装」都不屑维持。
伊冯轻轻扫了维罗妮卡一眼,见她始终低垂着眼帘,像是压着许多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维罗妮卡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门口边上,抿了抿唇,嗓音紧绷着,“你想说什么?”
卡斯卡忍不住再望了一眼维罗妮卡,眼神里面还有担忧和后怕,希望刚才舒栎并没有听到维罗妮卡大不敬的话。
回到医疗室上来。
舒栎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她站在旁边,不置一词:“……”
可舒栎神情没有丝毫波澜,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动作流畅地把水杯续满到八分,一滴不溅。而后,他继续把杯子放在床头上,语气温和地转向伊冯说道:“等下课的时候,可以让她朋友来看看她。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她精神压力太大,得多休息一下,再好好观察情况。”
也不想让舒栎多等,卡斯卡跟上了舒栎离开的脚步。
舒栎先低头看了眼床单,确认并没有泼到维罗妮卡身上,便随手说了句,“没事。”声音平静如常,但手背的灼红明显是骗不了人的。
贵族和富商学习成本太小了,对他们来说动动嘴皮子,自然有人为他们做好一切。
可伊冯却并不给任何让她消化这些事情的机会,说道:“如果不是——别在萨伏伊教区掀事端。这是学校,不是让你在玩冒险游戏的地方。”
屋子也是常备热水,本就是为了方便日常清洁和消毒医疗用具,也能顺手照顾病患口渴。
维罗妮卡脸色瞬间变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下意识盯住他,像是努力辨认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厉了?
她语气始终平静,“如果你觉得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就继续查,顺便把他做过的事一并弄清楚。”
舒栎对病人的关心到现在也没有刻意增多,也没有故意变少,始终恰到好处。
舒栎内心暴躁地反驳,手一边拉开抽屉,摸出了他专用的的蜂蜜糖罐子,拧盖子的力气都比平时重了三分。
送卡斯卡回去之后,脱离专业身份的舒栎独自回自己的办公室,才终于开始咀嚼起医疗室维罗妮卡说的那句——
综合下来,喝热水的习惯都顺利延续了下来。不过,听芬尼安说,他的同学们在教区里面会这么做,但回家之后,很多人的家庭都没有这种习惯,也就只能在学校才能贯彻下去了。
经济上,燃料自从热炕推广开来之后,省了太多了,所以对他们来说,煮沸热水喝茶并不是太大的消耗。
伊冯和卡斯卡表情也跟着僵住了。
他语气不重,语速慢得像是习惯了把这类话说给很多人听,可维罗妮卡却觉得自己的衣领被收紧,紧到自己都无法呼吸。
家人早有猜测,他可能出了事。
舒栎一时间陷入自己的延迟内耗里面。
一泼热水从杯口甩出,溅在舒栎的手背上。
确实,她在五年前,就听说过自己叔叔马提亚特因圣职任务被派往北领地,已经多年音讯全无。
可莱斯利不在意。
于是,她回去写自己的报告了。
维罗妮卡盯着那片红,嘴唇微动,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话刚落下,维罗妮卡语气生硬,就像是竖起最后一道防线,说道:“我不需要。”
他说得柔和,却也坚定。
空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伊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报告书,语气不紧不慢:“在这儿久了,我知道,神学院的学生都一样,如果不想撒谎,就会选择沉默。”
维罗妮卡神情恍惚地走出医务室,才拐过转角,衣领便被人一把揪住。
“……”维罗妮卡的手搭在门框上,一动不动,对伊冯的身份也产生了警惕。
“我知道。”舒栎非常平静。
他转而走到一旁,默默地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心理上,教区的模仿效应——居民们都莫名其妙都很信任自己,也把舒栎的生活习惯当做是模仿的对象。
“你那套神学院的信仰,如果只是用来自我辩护,本质上跟亵渎也没什么两样。”
让她去刺杀克洛德,还是去杀莱斯利、卡汶和谢莫斯报复?
这句话肯定也不会是自己突然间冒出来的。
他甚至还能继续柔和地对女孩说道:“那维罗妮卡你好好休息吧。”
自从在教区科普煮沸杀菌的基本概念后,现在教区喝水都变得极为讲究——都习惯先煮沸,再晾凉,最后慢慢喝;要不就是也像舒栎那样喝热水,,也有人选择天天冲热茶。
最近的青春期的小孩真不好管。
有人在故意影响她。
而那个人,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那个人现在是在教区吗?
会做什么吗?
舒栎感到一丝焦躁,于是,又摸了一颗糖放进嘴巴。
第 92 章 92
92 我要找阿利斯主教诉诉苦
接下来的四、五天都是风平浪静的。
舒栎再次找前治安官雷力,现在的他已经退居二线,担任户籍档案管理员一职。
他让雷力先生协助查阅最近抵达的外来人员档案,重点关注那些持有赛尔蒙公国或者大都会身份证明的人。
可调查结果显示,除了几位赛尔蒙公国转校生有家人或者亲族陪伴前来之外,维罗妮卡依旧如四年前那样,独自一人前来上学。
舒栎看到她的身份资料上写的是在赛尔蒙公国出生,但在大都会长大。可她还是接受了隔离,说明回校上课前,她去看过自己赛尔蒙公国的亲人。
而在那之后,她晚上会做噩梦,会在镜子上看到别人的脸,甚至出现了圣痕现象。
这一连串异常迹像,包括夜惊,窥镜症状,以及身体上的反应,都是比较典型的精神病症发作的阳性症状。
这都是在暗示她在赛尔蒙公国期间,可能经历了某些创伤性事件,导致她开始出现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
窥镜症状的出现有可能精神分裂的表现。
舒栎并不记得,原著小说里面出现过维罗妮卡有这种情况。
要知道,这算是人设中需要着墨很多的一点。
既然设定了,必然是会像是契诃夫的枪一样,势必要被很好地点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听小说听着听着漏掉了?
舒栎这几年已经开始慢慢地忘掉那本小说的故事细节,尤其是离原著时间开始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以及现实和现在又有太多的出入。他已经有一些记忆上的混乱。
舒栎扫了一眼文件,语气平静,却透着关切:“我只是想给她一个选择。如果她觉得,和家人待在一起更能安下心来,那我愿意让她有这样的空间。”
丽塔修女的声音低柔,如羽毛轻轻落在心上,带着一点遥远的回忆,“她也许一直在等着有人能拉她一把。就像……当年的我。希望她能在遭遇更多遗憾或不幸之前,得到救助。”
一是,舒栎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小说剧情。
原著里面并没有说维罗妮卡来北领地查案子的事情,因为在军校时期,她就已经出事了,还没有到莱斯利率军攻打北领地夺权的剧情。
那么如果真的是这件事诱发了她心理崩溃的话,她为什么又会清楚地提及马修的事情,还想要找马修医生的线索?
芬尼安挑眉。他还没搞清楚,莱斯利为何突然对维罗妮卡这么上心。平时即便话少,也会把逻辑讲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出手相助。
莱斯利语气平静,“她从上学期起,就明显不打算留下来了。现在就是个时机。”
“阿利斯主教。”
如果这个人的离世对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的话,那么同理,她在原著中也肯定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也会导致她少女时期就患病。
这其实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顶多就是麻烦了一点而已。
而主人不在,门开着,时间又合法,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顺点东西——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笔放在一边,问道:“话说,维罗妮卡最近来找过你吗?”
丽塔心头一暖,轻轻垂首,答应了。
这就是说,维罗妮卡经历了原著不需要她做的事情,才是她焦虑的源泉。
也许正是这一老一少的组合,成了他们教堂每日生活的柔软边角,有点吵,也有点甜,也让丽塔修女生活里面没有那么冷硬。
舒栎看向丽塔修女——维罗妮卡来到文法学校的神学院之后,知道这里人手不足,时常回来教堂帮忙做义工,久而久之,她就和修女关系很好。
丽塔修女点点头,脸上微微浮起一点点笑意,“有的。”
他有时候会对自己认为的记忆产生怀疑。
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现在对赛尔蒙公国的学生来说,是很艰难的时刻。对他们来说,亲人在痛苦中,而他们只能远远地读书生活——这种无力,是最沉重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舒栎会在关门后特意再做一个强调动作,用来提醒自己——每次怀疑自己是否有关门的时候,只要回忆这个动作,自己就知道自己关好门了。比如说,舒栎每次关门的时候,会特意来回扭三下门把。
莱斯利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不需要。”
“可是,”他抬起头,看着修女的眼睛,语气变得坚定,“我也希望,她能在学校里,找到一种被接住的感觉。能帮我和校方说一声吗?我想组织全校一起,为远方那些受苦的人们,祈祷和默哀。”
丽塔修女轻轻的将水杯放在桌角边上时,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在无意间瞥见那张未签人名的休学表格上时,她忍不住产生了疑惑,“这不像是您的作风。”
换句话说,在明明经历了黑死病和亲人离世两件大事上,维罗妮卡还是比较正常的情况下,反而会出现精神疾病的阳性症状。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没有关好门。事实上,他每次都会好好地关好。可是他的意识却总是在告诉他,他并没有做好。
虽然他已经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在最开始来这个世界的话,尽量也把大事件都写下来,反复地背记,又很快地销毁,以免被人看到,但是舒栎不确定其他穿进小说的人是如何不会产生混淆的。
然而,舒栎想表示的是,他会开始怀疑自己看到书中的剧情是否是自己臆想的,有没有经过自己脑内的合理性。
然而,原著时间线上依旧没有提到这一设定。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进的宿舍,但他们都清楚那不重要。以芬尼安的好人缘,一句“组织学习会”足以被各路同学争相邀请,包括维罗妮卡的宿舍房间。
她不愿意加入学习会,便在人们落座时,自己走出房间大门。
芬尼安耸耸肩,笑意里带着试探:“听起来,你已经决定了。”
在舒栎的注视下,丽塔修女继续说道:“前些天,她还帮我整理过教堂花坛的小木棚,也跟着我带着松饼和果酱去给救济站。”
而原著中的维罗妮卡会回赛尔蒙公国一趟,肯定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丽塔修女其实已经又意识到舒栎到底是为谁写了休学申请,低声补充道:“她还是那个有礼貌又心细的孩子,只是,眼睛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空洞。”
不过,由于教堂里面的老人和小孩都多,萨伏伊教区的老人总给舒栎一种过分嘴甜的感觉,他们张口就是一个传说,闭口就是一个故事,就像是他们吟游诗人,这是他们的本领,也是他们的工作。几乎每一天,他们都会拉住舒栎,一本正经地夸他一通,说他有多难得、多有耐心,多像谁谁年轻时的影子——说得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圣徒转世。
至于孩子们,大多天真可爱,偶尔也有调皮的。可举止不得体的往往得不到奖励,所以他们至少在舒栎面前他们都会乖得像只小绵羊。或者说,至少的至少,当他们自己发现做错事的时候,会在和舒栎打完招呼后,突然开始疯狂帮忙擦椅子上的灰尘。
书中对此有明显暗示。鼠疫的大规模传播一直是各公国心头难解的隐患,也正是这一危机促使教会开始向外广泛兜售赎罪券,作为筹集教会资金和安抚人心的手段之一。
“主动让一个孩子休学?”
他知道芬尼安肯定早就闻过了。更何况,芬尼安从来不如外人想的那样善良。他显然是闻过了,出于恶作剧心理,也要拉人下水。
舒栎思考着,如果她持续保持这种症状,或者再有恶化,甚至出现自伤情节,他得考虑让生病的孩子休学。
可是,习惯这个记忆点之后,舒栎就又重新开始担心自己有没有关门。他记得自己做了这个动作,但是他开始不相信门真的关好了。
那么,维罗妮卡这种精神分裂的事情,可以至少指向三个方面。
三是,维罗妮卡的生活里面出现了原来没有的导向。
远离学生的人群,莱斯利和芬尼安一人望着一个方向,维持着那种随时能结束、又无人能察觉的对话距离。
舒栎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
可是,在原著中,黑死病的爆发并非毫无预兆。
于是,丽塔修女又继续说:“她有说过,晚上总是会不好,梦里有很多人,也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虽然她说的很轻描淡写……”
这个记忆锚点基于听觉、视觉和触觉记忆的整合,能保证舒栎离开门后的三十秒内都不会产生焦虑感。
莱斯利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我只是通知你。”
体能课上,操场角落。
丽塔修女观察着舒栎的神色,依旧选择诚实,“我知道,她只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芬尼安从怀里掏出一个深棕色的药瓶,在阳光下晃了一晃,低声说道:“我在维罗妮卡的房间里找到的。”
二是,舒栎自己开始出现记忆的混淆,而且自己不再相信原来有的记忆。
舒栎在她刚进教堂的时候,还一度想过她一直都是严肃,不爱笑的人。
“要闻闻吗?”芬尼安把瓶子凑过去。
“她做了什么坏事?”
*
——毕竟这种事要是让舒栎知道,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莱斯利却冷冷地拒绝:“你不需要知道,只管继续配合。”
“原来如此!可是这样我会很伤心啊……”
芬尼安点点头,声音故作沮丧难受,“那我就和阿利斯主教诉诉苦,说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只会让我进维罗妮卡房间找东西的。”
话音刚落,芬尼安刚迈出一步,衣角就被莱斯利扣住。
第 93 章 93
93 不用谢
莱斯利并不是特别想让芬尼安了解这件事的原委。
其中一点是,从他在医疗室外听到的对话来说,维罗妮卡十有八九是与当年绑架芬尼安的一伙人有关系。
对于局外人来说,这件事叫人记忆深刻。
不过,这却是因为各种奇怪却又津津乐道的传闻——
像是骑士为了保护柔弱的神父,将凶徒当场射杀,并送了一把枪;
也有说骑士当时是认为神父和凶徒是一伙的,毕竟北领地军队与教会立场对立,所以也想要将神父处死,可是受到了阿利斯神父的感化等等。
不同地方有不同的版本,细节上都有微妙的不同。
后来,大家都开始把这件事当做奇闻轶事,反而开始并不当真。
至于神父本人阿利斯,现任主教,从来都不参与这些讨论,对外界的声音并不放在心上。只要无伤大雅,他有时候也会听别人讲上几句,并不直面回应。
可是,对当事人来说,记忆深刻的点可不在于这些闲谈用的话资。
毕竟,当时芬尼安是撞破了凶徒杀人藏尸的现场。
若是当时没有人及时地救回芬尼安,谁也不确定他是否会跟着死于非命,都只知道这怕不是得凶多吉少。
而这些年下来,芬尼安表面随和亲切,但其实本质还是小时候那个古灵精怪的人,性格极其腹黑,不愿意吃亏,连随遇而安的纳西小狐狸,看到他都会自动逃跑。
记得纳西因为伙食逐年丰富且变好后,它吃胖了。
这一段话说完之后,芬尼安才察觉到莱斯利思考的角度跟他不一样。
转眼到了放学后。
舒栎说道:“你真的不怕这样会被学校同学知道吗?”
教会就像贪婪的鬣狗。
那这人是给学校所有人吃了什么迷药,才能有这种效果?
“……”舒栎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去看比较乖巧省心的莱斯利,发现他在旁边盯着草莓蒂,“莱斯利,你也想吃草莓吗?”
现在哪怕是在饭点,只要注意到芬尼安出现,它就会自己藏起来,暂时不吃饭;或者,自己偷偷吃自己的,不要和芬尼安见面。
莱斯利说道:“不用了,我也没有洗手。”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阿利斯,芬尼安根本不会与教会有任何交集。
见芬尼安咬了一口后,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草莓,舒栎实在怕了他了,就干脆喂给他吃,“你要吃自己摘吧,就在窗台上。”
这不是单纯的陈年旧案。
这就是雨果主教的学生吗?
马修医生的死,一直对外宣称是由军方处理。
芬尼安确实切开黑,但是本质做事都有分寸,也分得清是非曲直,否则光是脸上带着笑,就让全校的师生都魔怔了,才会觉得他是好学生。
毕竟这是基于第一点才能说出第二点,逻辑因果顺序才清楚。
莱斯利的意思是很明显了——他并不希望维罗妮卡继续查下去。
不过,既然不需要继续隐瞒那个人与四年前的事件相关,莱斯利便直接开口说:“她可能从某些传闻里面猜到,当时她要找的那个人和阿利斯主教在一起,而阿利斯主教并没有救回那人,所以迁怒于阿利斯主教。”
不仅仅是莱斯利的推断让他动摇。更是因为,那天听莱斯利提起四年前的绑架案,他脑中浮现出一个曾经忽略的细节。
莱斯利很明显就是站在贵族继承者或者未来统治者的高度来讨论这件事,从现实政治切入,又有清晰冷静的预判。
*
芬尼安皱了皱眉,“……”
舒栎见他介意,就不继续坚持了。
可怜的是,莱斯利每次都只能吃剩下的。
芬尼安偏了偏头,“前者的话,我瞧着她没有太多的本事,能欺负我头上。后者的话,我跟她无冤无仇,有什么值得报复的?”
莱斯利仔细想想,如果真的往这两方面细想,确实觉得很荒谬。
芬尼安被他说动了。
再说了,如果只说第二点的话,肯定在芬尼安面前也绕不开第一点。
芬尼安明白,莱斯利之所以只找他,不找阿利斯,就是不愿让那人平静的生活被打扰。
“这是什么?”舒栎才不要让芬尼安得寸进尺,目光转向药瓶上。
芬尼安提议道:“我们可以拿到医学院的实验室里面看一眼。”
芬尼安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试探:“所以你希望中断她的调查,以免她惹是生非?”
“你什么都想吃。”
芬尼安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简单。我带纳西在学校溜达,突然它举止很奇怪,一下子从我面前消失了。等我找到它的时候,发现它居然跑去翻维罗妮卡的箱子,然后我顺手捡到这个古怪瓶子——完美。”
芬尼安读懂了莱斯利的无语:“没错,反正纳西又不会说话。”
而舒栎摇了摇头,原本打算把草莓放回原位,却发现莱斯利已经默不吭声地收拾好了。
纳西一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大受打击,一连三天失魂落魄,再也吃不下饭,最后还是阿利斯主教强行给它喂了基本的流食,才让它不彻底病倒。
可芬尼安在看到那块废铁就知道,真正动手的人就是公爵克洛德——莱斯利的父亲。
而莱斯利的不忍,也不代表他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喂你吃。”
有这么一瞬,他心里微微一动,有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悄然泛起。
芬尼安理直气也壮,“没办法,我没有洗手。这样直接吃,不干净。”
他开口:“如果事情真有可能恶化到那一步,我觉得,必须和阿利斯主教谈一谈。”
不等莱斯利回话,芬尼安就说:“我还想吃。”
幸好莱斯利不介意。
然而,说下来之后,芬尼安回头看向莱斯利,“你觉得她会报复我?还是你觉得我会报复她?”
所以,舒栎一直都是省着点吃,通常是每天只吃一颗:他一颗,纳西一颗。
莱斯利:“……”
舒栎在学校的主教办公室里面摸鱼,在吃自己种的小草莓。
莱斯利也并不是怕阿利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才告诉芬尼安这些事情的,只是觉得他肯定也能够以正常心面对这个人。
纳西怎么忍受得了自己变丑的事实?
节食减肥也就此提上日程。
纳西不愿意,也不肯,还赌气离家出走。尽管晚上又因为闻到食物的味道跑回来了,可阿利斯主教开始拿它也没有辙。
这是什么情况?
草莓刚摘下来的时候香气最为浓郁,导致即使有时候会感觉口味有点偏酸,都会被这馥郁的香气给欺骗,也不觉得酸,只觉得好吃。更别说,它的口感不是那种放软后,有点塌塌的口感,而是一种很坚实的感觉,给人很强的满足感。
莱斯利没有把话说死,只是低声说道:“维罗妮卡的身份背景特殊。她要找的人肯定也有类似的出身。如果当时确定人就是在萨伏伊死的,恐怕会起一些没必要的争端。”
一旦这层真相被揭开,教会、军方、公爵府之间的平衡都会被打破。
就在这时,芬尼安拿出一幅以前西缅神父画的纳西小狐狸的画作给它看,因为这幅画里的自己太灵动漂亮,纳西完全沉迷其中。紧接着,芬尼安就又拿出一面镜子给纳西小狐狸看,“这才是真实的你,胖得跟头野猪一样。不信你自己仔细看看。”
现在舒栎才刚给纳西喂了一颗,正要摘自己的份,就看到芬尼安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自己办公室,然后隔了七八秒后,莱斯利后一步推开门,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
舒栎每次吃什么东西,只要被芬尼安看到,他非得咬一口。
莱斯利的分析在他脑中盘旋的同时,霍尔姆主教的话也在自己心里回响。
阿利斯主教让纳西小狐狸节食运动减肥。
他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可真的不会吗?
不过,就这样针对人,把对方赶走的行为,也有点不理智。
莱斯利:“……”
这草莓是可以收获好几茬的,可是也会越采越不甜。
舒栎被一整套动作弄得不知道该分神看草莓,还是看纳西,还是看药瓶,还是看芬尼安。
芬尼安本来只是浅浅地试探莱斯利的想法和他拥有的情报,没想到莱斯利比想象中的更不同。
莱斯利语气平静地说道:“要知道,继续调查下去的话,一些隐藏的东西就会被摆在明面上来。维罗妮卡虽然想法多,但是心思浅。我们假设这个死去的人是她的至亲,她是做不了报复,也不能不管不顾,肯定会要求要把尸骨带回去。”
那人如果不是牵扯到他的底线,平常时都属于「会因为生气而疲惫」的人,往往只是怒一下,就不在意了。
他早已不再害怕马修医生。真正让他后怕的,只是父母痛哭的眼神。而那些记忆,早就随着阿利斯的陪伴,被温柔抚平。
芬尼安不等舒栎的茫然,直接说道:“阿利斯主教,纳西有大发现!”
他一顿,眼瞳里面有极亮的光一闪而过,言辞逼人,“届时,谁说那个人是间谍卧底?他也可以是教会重要的神职人员,此刻在北领地死于非命。教会必然是要讨回一句公道。”
可是,芬尼安想想也已经15岁了,也足够成熟理智。
不等莱斯利拒绝,便塞进他嘴巴里面。
毕竟草莓的营养都快没了。
有时候要给他找个没有被咬过的面,都很难。
芬尼安目光被舒栎手上红润的草莓吸引了注意力,直接拉过他的手,咬了一口,边嚼边说:“上次我在校园里面遛纳西的时候,它突然进了女生宿舍,在里面翻来翻去,然后找到了这个。”说着,他顺势把一个药瓶放在桌子上。
芬尼安故意听不懂舒栎话里在说他没皮没脸,脸上略带凝重道:“是啊,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就不太好了!”
舒栎也跟着站起身。
“那走吧。”
继续查下去,恐怕对整个北领地都不利。
舒栎刚说完这句话,余光就看到芬尼安积极地把草莓树搬过来,眼皮跳了跳,“……”
听芬尼安坚持要告诉阿利斯,莱斯利抿了抿唇,语气冷下来几分:“那你打算怎么解释?你是怎么从她的行李里翻出这个东西的?”
纳西只能默默忍痛,最多就是舔一舔味道。
当然,纳西也会坚持运动,每天偷偷地跟着学生跑操,来回跑。只不过每次都会被芬尼安发现,并狂追不已。直到最后回教堂的时候,纳西经常会累得趴在长椅上,变成一条白绒绒的毯子,只能靠摇摇尾巴来跟别人打招呼。
可他始终记得,堵在阿利斯房门口的那块铁,是带有克洛德公爵家徽的。
他一向很烦躁这种情有可原的愤怒,尤其是他知道阿利斯主教还真的会原谅。
甚至,整个北领地都有可能因此陷入动荡。
芬尼安立刻走在前面带路。
——会发生战争吗?
“现在教会缺钱得紧,而北领地虽然地处偏僻,但在这几年来,农耕技术,医疗技术和经济都得到大幅度的增长。更别说,这几年大陆各个公国都有灾祸发生,唯有北领地平安稳定,商队也更倾向于在这里做生意,也越来越多人在这里购置房产。教会会对此无动于衷吗?”
每次纳西多馋嘴想吃一口,就会被芬尼安说,都胖成个球了,还吃吗?
于是,舒栎顺势走到他旁边,微微探身,从他身后探出手,拇指和食指并用,掐下一个草莓,动作干净利落。
莱斯利最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用了。”
坐在自己窝里面的纳西听到自己的名字,懵了一圈,抬头看到是芬尼安,又不想吸引他的注意力,省得被折腾,所以又缩回自己的窝里面假装睡觉,缩小存在感,只不过嘴巴还是时不时嚼一下草莓。
“……”
莱斯利内心挣扎:“……………”
只因“缺钱”。
莱斯利便说到第二点,“我怀疑,她对阿利斯主教有敌意。”
教皇可以一场病要花一万银币治疗,也可以刚大摆完五万银币的宴席后,转眼就下令提高捐助金,还把缴纳年龄往下调。
因为这段恶魔般训练持续了三个月,纳西对芬尼安的害怕也跟着根深蒂固。
莱斯利被吓了一跳,含糊地说:“谢…”
“不用谢。”
舒栎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拍了拍莱斯利瘦削的肩膀,那动作随意又不失温度。
随后,他转身大步跟上芬尼安的步伐。
阳光从高窗斜斜洒下,拉长了三人的身影,交错在温暖的木质地板上,如同一条缓缓前行,无人察觉的暗河,静默却不可忽视。
第 94 章 94
94 原来长大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从去年上学期开始,维罗妮卡常常感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提不上劲。
无论是吃饭也好,学习也好,甚至出门的时候,她都得做很多心理建设才能出门。尽管她看起来还跟大家印象差不多,依旧有人说她开朗,也依旧有人觉得她很阳光,可是维罗妮卡已经觉得自己变了。
最让她痛苦的是,每到半夜两三点,她总是被噩梦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她的室友常常在深夜里,看到她手握十字架,跪在窗前祷告,低声呢喃着神主的圣名,就像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维罗妮卡出身于赛尔蒙公国的艾德里克家族——这是一个代代为神职,享有圣恩的家族。
传说中,维罗妮卡的祖先曾为追寻神主的旨意,独自进入赛尔蒙公国山脉最深的洞穴,进行九十天的禁语、戒食与祈祷的避世修行。
在山洞里,他祈求自己能理解神子所承受的痛苦,最终得到了回应。
神主赐予他五道圣痕。
那一天清晨,飞虹贯空,霞光铺满山巅,山谷深处久久回响着神主低沉而庄严的低语。
此后,艾德里克家族被尊称为「无罪使徒」,象征神主赦免艾德里克家族一切罪过和错误,庇佑家族所有人福泽,并永远引导着他们朝圣的方向。
这一传说被写入神学院的教材,成为所有学生从小耳熟能详的经典事迹。
维罗妮卡也以此为傲。
她自幼虔诚守律,立志要将家族的荣耀延续下去。
然而,从去年夏季成年礼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可是,她到底能做什么呢?
“清醒点。”维克多说道,“那就是他害死了马提亚特,神主在惩罚他。要知道,马提亚特是无罪使徒,他做任何事都是会被宽恕的。而你也是,就算你杀人了,你也会被洗净罪名的。”
“……”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长大,然后去承担一个责任,一个希望是那么可怕,那么绝望,那么恶心的事情。
维罗妮卡一瞬间陷入了天崩地裂。震惊与不理解压过了悲伤。她的脑海里面全是狂风暴雨般的错乱,只能机械地重复枢机的话:“…你说,阿利斯主教害死了叔叔吗?”
“维罗妮卡,时隔多年,这已经是没有实证的事情。你就忘记了吧?”
然而,在离开大都会,去赛尔蒙公国之前的一周里,她开始看到街上商店以高价兜售仿北领地萨伏伊教区各种流行品和食物,名字都换了,但口味很像。另外,教会也开始对外开放培育种子和农苗的方法,不过得交了高价的捐助金。
“时至今日,我们才不得不说,他死了。”
因为她经常出入教会,与丽塔修女做志愿者活动,所以她看得到,阿利斯主教的生活极其简朴。
维克多枢机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女孩光洁的面额和轻盈的发丝——曾经那么张扬的少女,那位甚至要扬言当上圣骑士的少女此刻变得如此脆弱柔软,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里生出了绝美娇弱的白花,让人惊异,也让人惊艳。
她的情绪还是比较鲜明的。
“现在赛尔蒙公国已经被悲伤的黑死病所笼罩,人人都在担忧死亡,人人都在恐惧疾病。在这种痛苦和绝望的生活环境下,萨伏伊教区却如此幸福,这是对我们苦痛的蔑视和轻贱。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维罗妮卡记得萨伏伊教区有严格控制外来人口的居住,对于每个出入境的人都调查各种身份检查。
“……”
“我们可以检测萨伏伊主教的品性。如果他是真的纯良圣洁的,必然可以通过考验。”
枢机把头轻轻地搭在维罗妮卡的头上,就像是一个父辈对孩子的亲昵,“如果你真的觉得你脏了,随时来向我求助。我会为你洗净身上所有的污秽。记住,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可唯一安慰的是,萨伏伊教区对于这些基本的东西也并没有限制其他人模仿。也有一些同学和朋友因为回家时思念萨伏伊的食物,也会让家中长辈做给他们吃。
只要跟病人说上几句话,都有可能会传染上黑死病,因此治疗的医生都必须要戴上特殊的面具。
维罗妮卡心里某块角落坍塌了。
至于多余的资金,全都是优先提供给老人、女人和小孩等弱势群体的衣食住行上。
生活这么久以来,维罗妮卡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阿利斯主教,很不是滋味,很想离开现场。
正因为看到那么多人喜欢阿利斯主教,维罗妮卡其实也是挺喜欢他的,也希望更多人喜欢他。
他把手搭在维罗妮卡的肩上,安抚一般地拍了拍,低声跟她说道:“你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尽管他突然间亲密的动作让她感到不适,可终究是在混乱之中给了女孩一点希望。
除了基本的主教规制不可动摇之外,他吃的东西也是自己种的蔬果或者是别的农家送的农产品,有时候干脆就是在客堂里面吃剩下来的边角料;
维罗妮卡站在原地。
她尝试去理解父亲的话时,甚至都能觉得有一种痛苦与烦闷。
除了基本烤红薯之外,还会做清甜外酥内糯的红薯烙,炸红薯条、红薯叶奶油浓汤和焗烤红薯。
也许他跟往常一样,去其他教区学习交流了,一直没有办法回来。
“阿利斯主教害死了马提亚特。”
平常他们有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会优先给主教留。
难道艾德里克的人就是要做这些事情吗?
对家族的信任和怀疑在左右互搏,相互拉扯,让她在深夜都难以安眠,只能一遍遍向神主祷告。
维罗妮卡觉得这件事与萨伏伊没有太多的关系,大着胆子迟疑道:“可是,赛尔蒙公国也有自己的教区。如果他们做不来的话,也可以请求大都会的圣城人员去帮助他们。”
因为这可能是她多心了,毕竟她没有常出门逛街,也对教会是否与萨伏伊教区有紧密的联系并不清楚。
“你身上流着艾德里克的血。这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特权。承担比别人更艰难的抉择,是我们与凡人不同之处。”
维克多枢机说道:“事实上,四年前马提亚特就是在原卡森教区,现在的萨伏伊教区出事故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尽管去问当时的居民,当时萨伏伊教区的神父也在场,他和那个骑士联合起来,把马提亚特当场处死的。”
“我…我……我能做什么呢?”女孩明显搞得语无伦次起来,她脚步在原地来回移动,她本能地想要离开现场,可是正直而坚韧的品格却逼得她停留在现场,叫她不能回避这些可怕的事情。
而客堂提供的烤红薯则是焦糖黄油烤红薯——将红薯对半切开,然后在切面上均匀地刷上黄油,让整个红薯内部带来轻盈的奶香味。
比如说,她有时候和丽塔修女出行,丽塔修女若是要采购东西的话,总是会顺带给主教额外买点清单以外的小东西。这说来不是很恰当,可维罗妮卡见丽塔修女这样,就很像是妈妈出门在给自家孩子买东西——知道或者觉得他喜欢这个,购买清单上总是多一个没写上的意外。
这句话落下来后,维罗妮卡也下意识看向她的父亲。
维克多枢机多少看出维罗妮卡没有听进心里面,便继续问道:“你知道,萨伏伊教区拒绝难民吗?”
也许自己的行李会被翻开,药瓶被找出来,她被控诉有罪,被遣返回大都会。
维罗妮卡想象着这可怕的画面,脸色煞白,“如果他不是呢?那我不是杀人了吗?”
维克多枢机说道:“这叫做自私。他是个伪君子,他不可能是真正的神主的代言人。”
维罗妮卡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得算是自欺欺人。
大家都会这么做,也不只是她一个。
因为整个教区的农业都是统一做轮耕制,所以每年每个季节的主打产品都不一样,为此过来的商队络绎不绝。
可毕竟对她来说,家族长辈的要求是不可违抗的。
维罗妮卡觉得这话太重了,“可是,阿利斯主教其实也有很多责任,整个萨伏伊教区的人们现在能都以生活在这个教区为荣,也全离不开阿利斯主教的指导和帮忙。”
枢机重复道:“你可是艾德里克啊!”
家族首次向她下达家族任务——回忆并记录萨伏伊教区的全部教学、治安、经济和农业发展的模式。
这些在维罗妮卡记录在信件回家后的冬天,果然这又一一在大都会复现,原本在萨伏伊教区只要花两个铜币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在大都会里面直接涨了20倍不止。
众所周知,教会的公共厕所基本只为男性服务,而女性需要自己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或者回家自行解决。
维克多枢机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在找你叔叔马提亚特的下落吗?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枢机可怕的话依旧没有停止,“如果他真的是神主保佑的人,必然能在黑死病中存活。”
维罗妮卡的父亲表情沉重地回应着,“其实我们也不相信。四年前,你说你想要去探寻真相,我们也觉得其实也许是个好的机会让你自己去接触北领地。我们也想过,或许我们都误会了,是马提亚特自己太忙了,没来得及和教会的人们联系。”
维罗妮卡以为这是要审视和评估萨伏伊教区内运行的新模式是否符合教会规定,写完之后,还写了一篇长文概述了萨伏伊教区秩序井然,道不拾遗,信徒虔诚,不仅为教会做贡献,还会社会其他人做贡献的详情。
维罗妮卡在车上一直祈祷着,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没有机会见到阿利斯主教。
原本登不上台面的红薯一时间也成了整个大都会的新品。
这时,她的目光也放在了一旁的维多克枢机身上。
这话音刚落,维罗妮卡震惊地望向维克多枢机,“这怎么可能呢?”
维罗妮卡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拒绝长大。
然而,今年冬天去了一趟赛尔蒙公国的时候,维罗妮卡拿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可她的拒绝在家族面前是无力的。
她的父亲的点头让她陷入了急促的恐慌之中,难道这件事还和阿利斯主教有关系吗?
这些零星的声音让维罗妮卡内心没有那么多的焦虑。
维罗妮卡不太理解这话里面的逻辑,但又不敢反驳枢机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什么?”
从小到大,她并没有生活在压抑的环境里面,最多只是明白要注意场合说话,要注意礼节和表达尊重,从来没有学过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
维罗妮卡对整个教区的人们想法不怎么清楚,但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和修女们都希望教会的发展可以更好一点。这样能多出闲钱,来让阿利斯主教过更养尊处优一点。
冬天冷了,他如果能不用暖气补给,就会省一份。
这一点自然没有被枢机错过。
今年种的红薯,天然自带甜味。
他站在城镇门口不远处,亲切地抱着芬尼安的妹妹,那孩子偎依在主教身上犯困。
她立刻抓住了,认真而专注地问道:“您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吗?”
这对于维罗妮卡来说,是一个非常古怪的要求。
维克多枢机目露慈善之光,说道:“维罗妮卡,你不知道我们多少神职人员已经为这件事前仆后继,死伤无数。帝国各处教会都为了这件事而付出努力,可是萨伏伊教区的主教却没有为此付出过半点贡献。这是合理的吗?”
父亲说道:“萨伏伊教区他们看不到我们的死亡吗?他们应该帮助赛尔蒙公国。”
可是,刚到教区,她不仅没有被搜查,还遇上了阿利斯主教。
去年秋季返校的时候,客堂开始兜售各种红薯制品。
在别人提出「按性别隔离的公共厕所,是一种所谓的感性主义想象出来的需求」的时候,阿利斯主教已经给所有学校和教会、城镇公共区域的女生们,都优先安排卫生干净的女厕。
这两句话一下来,维罗妮卡果然对他的话产生了好奇心,忍不住蹙着眉看他。
她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那你能做什么?”枢机反问道。
黑死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于它的传染性。
维罗妮卡无法接受自己要去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当场就推开了枢机,并离开了现场。
“你要救他们。”
自她14岁接受成年礼之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过去潇洒自在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华而不实的美梦。
可现在,她只觉得每一个曾经被她记录下的细节,都像是一根针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心理。
穿的衣服也是四年前的旧衣服,夏季衣服都洗旧洗薄了;
而一向在学生面前沉稳自持的芬尼安,此刻在面前,也是不自觉地笑得灿烂。这不难想象得到,整个神学院的朋友们都会很喜欢,很亲近这位主教。
如果没有出门看到大都会的「新气象」,维罗妮卡也许还会觉得这是一项荣耀的任务。
“在其他公国抱有仁心照顾其他可怜的子民时,萨伏伊教区却如此自私。”
维罗妮卡对这种话完全无法理解。
维克多枢机目光定定地看着维罗妮卡,说道,“讲明白了,萨伏伊主教看起来都对人很好,可是他是有条件的。你知道,神主爱万民,无条件且公平地赐予祝福,而萨伏伊主教背负聆听神主的圣音的重任,却只做对自己好的事情。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等秋季返校的时候,家族又要求她记录萨伏伊教区的全部教学模式、秘密记载主教的言行,讲道内容,是否与最近亲北领地的自然学派的学者交往过密,是否与异教徒私底下有来往。与此同时,维罗妮卡还要记住学校内部取得过的各项成就,有必要的话,要偷样本出校园。
它们都在安抚她。
住的地方也是大家都一样,他有的,别人的也有;
“我手头上有黑死病患者的新鲜血液。你是那里的学生,又与教会亲近,他们不会轻易调查你的行李。而你又有机会接触萨伏伊主教,把这东西洒在他生活区里面或者办公区里面。”
“因为你当时还那么年幼,我们都不忍心告诉你实情。”
于是,维克多枢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想说的。现在不得不说了。”
她被要求冷静、客观、不被任何情绪和感情左右,也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她在执行监察。
教会还会教居民如何自制红薯干放在家里过冬吃。
维克多枢机言语中步步紧逼,目光中的算计就像是一把尖刀翻转刃身时,一闪而过的寒光,叫人触目惊心,却无法移开视线。
这明明白白是一项隐秘的监督任务。
维罗妮卡沉默了:“……”
“他死在萨伏伊主教名声大噪之前,或者说,马提亚特是萨伏伊主教成为北领地人们话题中心的垫脚石。他无声无息地牺牲了,换了一个所谓神明化身的北领地主教。现在人人都对这个年轻的主教百加赞颂,这不是很奇怪吗?”
“骑士还给了神父一个信物。”
而这些都是艾德里克的使命。
现在的她每天都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
于是,她还是按照家族的要求,尽可能地把自己注意到的东西全部复述出来。由于她在教会帮忙得多,维罗妮卡能很清楚地整个教会的运转机制,从客堂准备的料理菜谱,再到如何优选种子,提前培育小苗,施肥,再到自制机械装置,特殊的草药药膏自制,以及工学院的印刷和造纸,医学院的卫生健康手册等。
学生野营活动的时候,也会烤红薯吃,或者煮红薯。
在她回校之前,她的父亲把药瓶硬塞到她的手里,“如果他活下来,那就是拯救整个赛尔蒙公国的希望。维罗妮卡,你不要自私,不要软弱,去想想你无助的祖父祖母,他们困在病疫中无路可逃。”
如果她真的害死了阿利斯主教,她将会永远失去她所有的朋友。
对她来说,这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可她还有家人在等着自己。
“……”
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第 95 章 95
95 魔盒
尽管芬尼安喜欢并习惯于各种胡说八道,但分得出轻重缓急,做事有分寸,有思考,舒栎很少会担心他会出错误。
除非事情真的是在芬尼安的知识盲区里面。
这次这么慎重地说要把药瓶拿去实验室里面检查,肯定是因为芬尼安察觉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要知道,整个医学院是萨伏伊教区最顶尖的、也是最烧钱的学院。
这里面的一台机器,造价成本动辄几千金币。
而那些用来实现合成药物的原材料,更是一车车马车运进实验室,耗费巨大,且还不能保证都有成果,大部分时候都是变成一堆有毒有害的废料被清理出去,成本高得惊人。
除此之外,这里面的清洁费用也不容小觑。
正因如此,医学院的设备都是不能随意碰触的。
外围都是有军队驻守,不让普通人进入。
据说,每隔几个月就有人试图潜入医学院里面盗窃或者剽窃成果。
被抓住的不少,没被抓住的人,也有好几个在进入实验室后,因为内部没有完全净化的重金属蒸汽,当场中毒晕倒。
因此,舒栎在医学院内明令标注:内部可能存在有毒气体,非相关人员禁止擅自进入。违规者后果自负。
事实上,萨伏伊教区进展到现在,舒栎也已经习惯了周围教区学习和效仿他们教区的各种做法。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知识产权可言。
就算有人用了他的方法赚了大钱,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因为这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生活的质量。
维罗妮卡眼眶泛红,嘴唇轻轻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维罗妮卡。”他语气轻缓,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神主,也想给你东西。”
行吧,还是专心在学生身上。
“刚好送了一瓶样本。”舒栎说道,“我留着做实验用。希望我能找到可以治鼠疫的药。”
舒栎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现在也跟着说道:“如果有人有意要害萨伏伊教区,就算拦得住一个维罗妮卡,也有其他人用更加隐秘的手段,来完成这件事。届时更是防不胜防,还不如先稳住她,把她留在这里。”
这语气又是无奈,也是微微的不满。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让他们深深地相信,今天有奇迹降临在他们身上。
这些话让一些孩子困惑。
“哦,我在想会不会去吃好吃的?”
敢情舒栎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感觉到困惑,“真的吗?”
可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只药瓶,像是看见了什么她拼命掩盖的东西,甚至想要逃跑。
“发生什么事情啊?”
孩子们眼中闪烁着纯真的光亮,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神色。
这么想着,舒栎便说道:“你们能帮我一个简单的忙吗?”
舒栎从头到尾都在确保,芬尼安始终拥有是否要选择公开的自由与余地。
于是,舒栎总是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目前已经掌握了那么多情报,舒栎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卡斯卡望着阿利斯,莫名想起圣经里面的话。
这可是「潘多拉的魔盒」,肯定不能随便打开的。
芬尼安面露难色,“我闻过味道,用手扇了一下瓶口,感觉到奇怪才送过来的……我不会得鼠疫吧?”说着,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健康的身体,检查自己会不会出事。
又是他说担心人留在这里,会继续调查四年前的案子,恐怕会给北领地或者萨伏伊教区带来麻烦。
卡斯卡忍不住害羞,下意识地低下头。等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注意到维罗妮卡也跟着来了,于是他立刻招呼姐姐跟她一块坐。
而这个能力是无法复制的。
因为目前为止,支持人工合成药的所有超精密设备都是外界无法复制的。
就在这一片混沌中,她听到一声温和却不失严厉的话语。
可卡斯卡第一个惊喜地开口道:“神主大人知道维罗妮卡姐姐生病了,给你送药来了!”
听到阿利斯主教的名字,原本安静的教室氛围跟着议论纷纷起来。
因为刚好他们都是有共同的心理困扰。
没有多余的话语,阿利斯主教的气场却不言自显。
阿利斯主教点头,微笑地鼓励他继续。
两个学生都能识别基本的血液细胞,所以即使不认识所谓的“耶尔森菌”,结合维罗妮卡的身份,他们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很可能是赛尔蒙公国某些病人的血液。
有人小声念出祷词,为神主的仁慈而感恩。
事实上,比起莱斯利来说,芬尼安总是习惯把人往好的一面想,可一旦别人先说了,他又忍不住唱反调。
这样的局面自然也是阿利斯主教的预料到的。
舒栎话音落下后,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注视自己一样,背脊跟着一紧。
“这次集会目的,其实主要是为了向各位介绍我自己。”
毕竟大家都是12岁以上的孩子,也见识过各种场面;再加上他们感觉自己能猜得到阿利斯主教接下来的话,所以此时,内心微妙得起了一种对阿利斯主教不信任的感觉。
在众人的注视下,阿利斯主教站在她面前,缓缓掀开盒盖————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棕色的玻璃药瓶。
阿利斯主教轻轻地说道:“可是神主既然要我带来这个盒子,一定有祂的用意。”
事实上,舒栎也知道其实也有人用血清来治疗鼠疫。
和卡斯卡抱有同样想法的,大有学生在。
“你们也许都听过我身上发生很多神奇的事情吧?”
舒栎点头。
众人听得也难受,空气也跟着起来凝固。
芬尼安哼了一声,像是没话反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真的是那种要做饭没有锅的窘迫和难为……
这次也一样,周围并没有人影,也没有响动,就像一切都是错觉。
大家也许还疑惑着,但是听到主教说可以先坐下的时候,孩子们都跟着跑起来了。转眼间,与舒栎最近的几个位置都被抢光了。
舒栎第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液体是未腐败的血液,里面的白细胞要比无核红细胞多,且出现了很多短小杆菌,看起来就像是教科书上写的「安全别针」。
也许是因为密封合理,再加上北领地的春天依旧是天寒地冻,所以药瓶里面的液体并没有出现腐败或者其他滋生细菌的情况。
人很快就到齐了。
这句话点中了孩子们的一些想法。
至于医疗部分的话,舒栎更是一点也不担心。
阿利斯主教温柔地微笑:“因为你们,是被神主选中的孩子。”
所有人因为那句「被神选中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又看向阿利斯主教的盒子。因为阿利斯主教把盒子拿给旁边的孩子们看。
这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学生的注意,连维罗妮卡本来想回避阿利斯主教的目光的,也忍不住看向他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疑惑。
有人合十闭眼。
“我也觉得,我们不必声张。”莱斯利跟着点点头,说道,“不用惊动其他教区的人。”
那是一道揭开的伤口。
先前黑死病爆发的时候,舒栎就有担心过会不会势头会蔓延到这里,所以一直都在日常提醒教区的人们注意卫生和日常防护。
“那她还是真有勇气。”芬尼安对莱斯利的话并不赞同,“她若是想要借此机会学新的治疗技术,就势必要留下来学习,难道她就不怕自己也传染吗?我看她也不是那么笨的人。”
见到主教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喜欢主教大人。卡斯卡总是忍不住想要盯着他看,一看到他,自己就忍不住高兴。他还觉得主教身上香香的,有点温暖香甜的味道。
自己这个局外人居然担心主角推不动主线?!
那种说不清的沉重再次涌上来,感觉自己不该在这里。
实验室里面多有染色剂辅助,都是为了更好地进行区分各类细胞。
“我小时候就做过一个预知梦,梦到我有一天会坐在一个礼堂里面,就像今天这样,和一群孩子坐在一起。”阿利斯主教笑得有些羞赧,说道,“抱歉,这其实牵扯到我的一个秘密,所以我还得好好措辞一下。”
他对阿利斯主教的印象真的很好。
芬尼安和莱斯利两人依次对准光学显微镜——镜头里面就像是其他的世界,视野没有想象中那么浑浊,样本里面的异常细胞和病菌也能立刻区分开来。
阿利斯主教温和地说道:“是的。神主想问你,在萨伏伊教区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祂委托我可以带给你。”
莱斯利点点头。
除了这不是他的专业外,他还没有现代分子生物技术和实验室。
“阿利斯主教有好多好吃的,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到他办公室里面钻。”
8点下晚自习,学校食堂会短暂地开20分钟,提供学生们夜宵。卡斯卡和其他刚来这里的新学生每天晚上都会念一口夜宵。
其他孩子也纷纷露出感动的神情。
每当一句话说出口,那只小盒子便发出柔和的“叮铃”声。
每次都会刻意在心里数两秒后,才做出不经意地回头,实际是在查看周围的情况。
从胸针、到发饰、到刺绣手帕、再到小册子……甚至是卡斯卡梦寐以求的阿利斯主教自制的陶笛,也跟着一一出现。
父母都跟他们说也许很长时间不能回家乡了,可他们在这里生活得也很开心,听说这里冬天还会下雪,也很期待下雪的日子。
主教点了点头,温和说道:“那你听听祂的话,可以吗?”
莱斯利开口说道:“那血液怎么办?”
维罗妮卡其实并不想坐在阿利斯主教对面。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卡斯卡,只能安慰自己无论坐在哪里,都会和阿利斯主教对上视线,都会被他的目光看穿。
这话刚落,木盒传来更多“叮叮当”的响声。
从赛尔蒙公国过来的学生们都是经历过各种变故才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的,周围人对他们的眼光,对他们是一种压力。他们自己也会感觉到焦虑和难受,其实是需要一场宣泄的。
维罗妮卡沉默了,手指抓紧裙摆。
如果说他们不相信阿利斯主教,可他们还是相信神主的存在。
莱斯利对上芬尼安的时候,话总是也会更多起来,目光冷静,“她不是艾德里克家族的人吗?也许她自己认为自己不会染上鼠疫,所以才会觉得无关紧要。”
后者其实是个意外,是1666年蔓延整个伦敦的大火,彻底切断了从前带来的鼠疫灾难,屋子的重建也带来了个人卫生的改善。
阿利斯主教扫了周围一圈,才刚做出开口的动作,孩子们都纷纷安静了下来,目光注视着主教。
舒栎刚这么说完,芬尼安就撇撇嘴,说道:“阿利斯主教你就是容易把人往好的地方想。”
芬尼安的能力能够实现量产工具和稳定的金属加工,能让舒栎在短暂的四年里面获得接近19世纪后期化工业实验台的基本水准。
“我就知道是今天了。”
鼠疫这样的大瘟疫是直到上个世纪才彻底得到根治的方法——「链霉素」。
*
之前提过,青霉素也不是治鼠疫的。
因此,在医疗这条线上,舒栎实现了真正的垄断。
于是,生怕别人发现这个秘密一样,卡斯卡连忙把阿利斯主教正对面的椅子上,果然刚坐下来,就看到了阿利斯主教对着他笑。
而周围的欢欣,在她的耳边,像是自己溺进水里时岸上传来的声音,遥远、模糊、不可接近。
中世纪的鼠疫要么是等着人都死了,人群密度下降,传播范围缩小后,就慢慢解决了;要么就是通过火势,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杜绝了老鼠生存空间好机会。
维罗妮卡听到这话,为了避免他担心,还是勉强露出笑容,“没事,我只是太累了。”
有这种程度,基本就可以看到多种微生物和细胞,比如说红细胞、白细胞、甚至细菌在内的微观结构。
这是一种错误的处理方式。
不过对于阿利斯的忠实小粉丝来说,他们已经跟着阿利斯主教的话一惊一乍,尤其是卡斯卡听得专注,整个人都跟着前倾,生怕漏了所有的话。
卡斯卡有点失落,自己要是跑起来的话,也可以坐在阿利斯主教旁边了。
舒栎失笑道:“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信仰终究还是埋在他们的心里。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了维罗妮卡身上。
于是舒栎把手放在莱斯利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反正我和莱斯利两个人都主张她留下来了。这要按照多数决,所以芬尼安要服从我们的安排。莱斯利,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不信,不妨再试一次。”
芬尼安在心里指责莱斯利。
那个孩子双手紧紧交握,垂眸说道:“神主大人,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如果没有芬尼安带着药瓶来找舒栎,舒栎其实也打算做一场集体干预的治疗。
这时,阿利斯主教手上拿着盒子,声音很轻,就像是朋友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亲切,“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有没有做过预知梦?就是会梦到自己长大的事情。”
他们应该聊一下。
那不是祝福。
舒栎见莱斯利听到「芬尼安要把维罗妮卡赶出去」,无意识地焦虑起来,心里忍不住惊讶起来了——
孩子吸了吸鼻子,“神主大人,我希望您……可以照顾我妹妹。”
见芬尼安还是有点焦虑,舒栎说道:“放心吧,我不会看着你出事的。如果你生病的话,我肯定会一直陪护你,直到你健康为止。”
“哇!”孩子们齐声惊叹,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那声音清晰不已。
“等我用染色剂调给你们看。”
阿利斯因为这些配合,下意识地微微一笑,“今天是个很舒服的夜晚,虽然晚上的风很凉,但是夜晚的月亮却是很大很圆,很漂亮,不是吗?”
阿利斯主教缓缓低头,神情也像是第一次看到盒子回应似的。可他并没有停住脚步,朝着孩子的方向走过去,“看来,你的声音已经传达给神主了。”
可等他靠近椅子的时候,他发现另一个好处——如果坐在正中间的话,就可以不用扭头,也能一直看到阿利斯主教。
这一发现,让舒栎感觉到肩膀都在发麻,心脏也忍不住狂跳起来。
没主见的家伙。
芬尼安看向莱斯利的方向——这人明明一开始就是想要把人赶出去,现在倒是冠冕堂皇起来,说得一套又一套的。
“我…我听说蜂蜜糖很好吃。”
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萨伏伊的狐狸多,而狐狸又是猎鼠能手,所以就舒栎所知,萨伏伊教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有老鼠的情况。
然而这里的困难在于,他本身接触不到患者;其次抗血清疗法的治愈率不高。
自己还帮忙唱白脸,把维罗妮卡往外赶。
可正常人也不会为了治瘟疫,把整座城市都给烧了。
“可是,我发现,这个盒子是空的。我不知道神主要怎么给你们礼物。”
“为什么……真的会出现糖果?”
更别说,那些“抄袭”行为,本质上就是最低成本的对外宣传科学卫生知识,以及在这种环境下,如何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
10点则是全校就寝时间,会有宿管来查寝巡逻。
在目前时代里,即使有足够的资金和知识储备,依旧受限于时代的水平,无法跨越工业和技术的鸿沟。因此,真正能推动技术全面发展的,还是拥有精密机械加工和工业化生产的20世纪。
孩子们几乎已经忘记了质疑,纷纷按捺不住,把心底最深的烦恼和不安都倾诉出来。
芬尼安率先发话,“看到什么了?”
莱斯利目光专注地盯着载玻片上的微观世界,“维罗妮卡是打算要让整个教区都染上鼠疫吗?”
“是鼠疫患者的……”
莱斯利什么时候那么关心维罗妮卡了?
曾经积压在心中的阴霾也跟着这些神迹吹散开来。
芬尼安看了看舒栎,又看了看莱斯利,摊手,“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舒栎回想原著里面维罗妮卡的设定,她并不是那种有坏心思的人,也不是那种抱着好心干坏事的人。
阿利斯主教自然没有错过大家各种或微妙或复杂或专注的表情,似乎很理解大家不信任自己,“你们可能不信,但还是请听我继续说下去。”
“……”
“嗯?”
晚自习时间是7点到8点。
简直不可思议!
莱斯利完全就是个墙头草,哪里有舒栎,就往哪里倒,一点坚持都没有。
这也带给舒栎一些安慰。
“而早上的时候,我的床头柜就收到了这个空盒子和孩子们的名字。”
“这个梦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神主说话。他跟我说,如果我能够帮祂一个小忙的话,祂就会给我聆听祂声音的机会。祂说,有一天,祂会把选中的孩子送到我的面前,我的任务就是要代替祂聆听孩子们的声音,然后送上神主为他们准备的礼物。”
“严格意义上,这不是毒药。”舒栎解释道,“可它会产生很严重的败血症,具有很高的传染性和危险性。你们都没有亲手接触过吧?”
“神学院不是有她很多的朋友吗?她能下得了手?”芬尼安对维罗妮卡不熟,可是他见到她的时候,总是能见到她和其他同龄好友说笑玩乐的画面。
在7点钟,卡斯卡正打算拿作业本开始学习的时候,就有老师从门外敲了敲,说阿利斯主教让班上的转校生都去学校礼堂。
不过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舒栎在工学院投入大量的金钱除了要制作出基本的平替,也是为了要掩盖芬尼安的能力。
孩子们互相交换视线,面露迟疑,谁也没有主动先做第一个倾诉的人。
只是,舒栎有芬尼安。
实验室光学显微镜可以提供100倍的清晰成像。不过,借用油镜技术,在载玻片上滴上一小滴专用的雪松油后,可以再次放大10倍,呈现出1000倍的效果。
卡斯卡本来想着来北领地那么冷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感觉到害怕的,可是他很快就适应了。
卡斯卡也跟着忧虑起来,可他嘴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目光一直关注她的动作。
礼堂中间摆了一圈椅子,椅子之间并不互相挨着。而主教就坐在中间的位置,手里面拿着一个类似音乐盒的木制盒子。
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耶尔森菌,即鼠疫病原体。
此刻,阿利斯主教转头看向人群中最沉默的一人。
学校礼堂是大开着的。
卡斯卡见姐姐不太开心,便说道:“维罗妮卡姐姐,你身体还不舒服吗?”
现在莱斯利倒好了,又开始支持人留下了。
众人点点头。
卡斯卡收到学校通知的时候,正在教室里面上晚自习。
把大量花这种时间在上面,其实反而浪费资源,还不如专心在链霉素上。
没想到,原本的空盒子里面居然有三颗金黄晶亮的蜂蜜糖,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舒栎第一反应便是维罗妮卡并不是这样的人,也许是有人偷偷把东西藏在学生的行李箱里面。
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着主教手里的盒子望了过去。
舒栎肯定不是那种主动测试人性的类型,说道:“药瓶的东西肯定要换的。”
它说,「于是神造了两个大光,大的管昼;小的管夜,又造了众星。」
片刻后,一个清晰而微弱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我可以先说吗?”
舒栎突然为自己之前还想着给两个人牵线的事情,而感到好笑。
盒子就是个普通的木盒子,什么都没有。
众人跟着阿利斯主教的话看向窗外,确实看到了非常大的月亮,月光如水,安静地流进了礼堂里面,为这场集会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宁静。
目前三人进入医学院内部实验室,戴上基础的实验面具,穿着防护服。
他顿了顿,“也许,我们一起完成祂的指引,就能看见,属于你们的礼物。”
“也许,”莱斯利淡淡地说道,“她以为这里也患上鼠疫的话,阿利斯主教能够有方法治疗,她也可以学,然后跟着照搬给赛尔蒙公国治疗人们的疾病。”
女孩微微一怔,随即低声回应:“……可是我没有什么想对祂说的。”
眼皮底下两个小朋友起码有一个已经芳心暗许了,可自己还完全是睁眼瞎啊!
他们都认识阿利斯主教,还听过他很多神奇的传闻。他们都觉得自己特别了解主教了。
“……我妹妹,在我们迁到北领地求学的时候,生了病……可是她没有撑住,后来就再也没有醒来。我家里人都不许我再说妹妹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很挂念她。”
这种感觉让舒栎想起自己还是神父阶段,总感觉有人在默默地盯着自己,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其他的存在。
毕竟,没有感觉到恶意,舒栎还是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
那些物件不多,可要是再一一放回盒中,盒子是绝对不可能装得下的。
然而,就在这时,盒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叮当”一声响,像是有东西从天而降。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又故作困惑道:“奇怪,神主大人说,你们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要对祂说的……”
芬尼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看向舒栎,“阿利斯主教你怎么想?”
可是,阿利斯主教却这么说……
那个孩子含泪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阿利斯,“真的吗?祂听到了吗?”
“你难道还想试维罗妮卡到底会不会把这东西用在人身上吗?”芬尼安不敢相信。
卡斯卡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听着同学们的声音也跟着浮想联翩。
两人中间的莱斯利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忍不住沉默下来。
有时候人们就是会容易忽略孩子们的感受——总以为他们懵懂,以为他们没办法理解,只要他们不哭不闹,就觉得他们没事,就不再理会。
果然隔辈就是隔座山。
芬尼安连忙问道:“所以那些短杆的东西,都是病菌?这会让血液有毒吗?”
舒栎还是把这件事压下来,不要为现在无法解决的事情而烦恼,“我打算晚上和赛尔蒙公国的学生约在教堂祷告,你们可以趁机把药瓶放回去。”
芬尼安这个时候便说道:“那她现在是潜在的危险人物,我们还不如让她知难而退,把她劝离萨伏伊教区,或者交给雨果主教处理。”
莱斯利的余光注意到芬尼安的神情,可是他没有在意,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阿利斯当中打开盒盖。
“闻的话是不会出事的,因为病菌是不会通过气味传播的。除非有病患朝着你喷飞沫,你不小心吸入了这些含菌的气溶胶,那就不行了。”舒栎安抚道,“手碰到血液也没有问题,只要手上没有伤口即可。”
可是如果维罗妮卡真的不知情,她也不至于焦虑成这样。
既像是撒娇,也像是较劲,总非得和舒栎拧上一拧。
舒栎:“……”
毕竟,舒栎他没有根治黑死病的药。
维罗妮卡脸上顿时煞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我听说我们之后会有为赛尔蒙公国的人祈祷的活动。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有孩子低下头,有孩子抿了抿唇。
芬尼安:“……”
他也想过,要不自己也想办法自制鼠疫血清,至少能把患者死亡率压在百分之四十以下。
他觉得,阿利斯就是那月亮,带着他们一群小星星。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在成年人的掌控之下。失败之后,她家人也不知道会怎么惩罚她。把她留在学校里面,还能由学校来保护她,并切断她与其他人的联系,反而更安全。就算有人想追责,她背后也有我们。”
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成功过。
芬尼安顿时一脸感动,正想要抱住舒栎,结果被旁边打算再次专注于显微镜的莱斯利轻轻挡开,“你挡到我看显微镜了。”
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也不自觉地垮了几分,拇指反复绕着食指搓来搓去。
“忏悔吧,维罗妮卡。”
“神主说,你让祂太失望了。”
维罗妮卡如同当头一棒,脸色瞬间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果然是不可被原谅的。
她罪不可赦!
第 96 章 96
96 这是我和神主的事
舒栎这次集会主要目的,还是在维罗妮卡身上。
她藏着危险物品的行为让他有很多猜测,也许是出于无奈,也许是别有用心。
可是,她确实是整个教区的隐患。
想想,前些天,她去医疗室之后,舒栎就特意嘱咐神学院的人要对她有多留意和关照,不让她单独行动。
这原本是避免她又出现意外的预防措施。
可现在看来,这反倒成了一种变相的监视,让维罗妮卡无论是否真的想用药瓶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时机动手。
而事情进展到了现在的情况,若是继续被动观察维罗妮卡的行为,跟守株待兔似的并没有实际意义。
舒栎对测试人性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成本。
于是,舒栎就提出要做集体干预。
如果她真的破罐子破摔,舒栎自然也不会姑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而是交给雨果主教或者克洛德公爵处置。
至于她会有什么未来,舒栎就不会过问了。
只是,舒栎一般不会愿意主动开口说这种比较冷漠无情的话。毕竟莱斯利心向着维罗妮卡,自己要是说这种话,倒是让自己和莱斯利生分了。
像是当初他看到赫伦斯已经心向着科尼,舒栎也不会一针见血地点出赫伦斯的软弱以及不公正,辜负舒栎对他的信任一样。
相反的,舒栎依旧待赫伦斯就如从前一般。
莱斯利从大门的方向走过来,语气冷硬,步步紧逼:“如果你不想动手,或者不想逼自己动手,你不会对阿利斯主教说伪君子。你也不需要在我的问话里面犹豫,难道不是吗?”
血缘与情感,是世间最难割舍的纽带。
舒栎也被拉回现实。
那不是为了求救,也不是祈求怜悯,只是想触碰那一缕象征着神主的圣光,哪怕只是对自己的心理安慰,她都想着更真切地抓住她的信仰。
她抬头望进舒栎夕岚色的眼睛,通透明澈,那一刻就像是望进了神明赐予的光中。心口处的压抑如潮水退散。
那一刻,她猛然抬头。
而莱斯利几乎是本能般反应,眼疾手快,一把挡在了舒栎面前,毫不留情地将维罗妮卡推开。
“我可以慢慢地减少记录,我可以说萨伏伊教区没有其他的东西变化,我可以说我的行为被人注意到了……我想了很多很多的方法来解决。”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学生,舒栎对他们有立好正面榜样的责任意识。
有人下意识地收起笑容;也有人依旧维持原来的动作,像是突然间被人按下暂停键;更多的人只是张着嘴,却没有说话,只是来回望着维罗妮卡和舒栎,内心充满疑惑。
毕竟,不知道变通,单纯地只想表达自己负面的情绪和想法,直接撕破脸的话,会让很多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麻烦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相信,有一天他们利益真正相冲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舒栎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好人,还会把所有的善意和好感悉数收回。
相对应,他拉开了与维罗妮卡的距离,让开一条路,让维罗妮卡可以面向神像的位置,“维罗妮卡,对神主忏悔你的罪行吧。”
莱斯利说道:“你一直都在说你有罪,你的有罪只是你做过的事情吗?你的无知与纵容才是你最大的罪。”
莱斯利口吻里面全都是严厉的拒绝,道:“那你去抱那座神像,别碰阿利斯主教。”
说到底,舒栎并不愿意真的去伤害十五岁的孩子。
带着一腔悔意与重生的决意,她下意识想要扑进舒栎的怀中,像个孩子那样,渴望依靠,渴望被原谅,渴望信仰能将她彻底拥抱。
要知道,普通的治安官防治安全的力量,终究比不过军队的铁碗。
这声音破碎又颤抖,就像是有玻璃突然在面前碎裂。
这本质上就是现实主义者为人处世的圆滑和节能。
她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全部勇气,“直到这次来学校之前,我父亲和枢机让我要把一瓶…黑死病患者的毒液洒在主教的生活区或者办公区,让我验证您是否真的是神主庇佑的人。”
“你若只是眼睁睁看着不去阻止、不去唤醒,才是让神主大人最失望的一点。”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忍不住缓慢地朝着舒栎的方向伸出手。
只不过他没有想过会是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的是小说女主。
见她悔罪的泪水连连,舒栎抬头看向在礼堂角落待命的芬尼安和莱斯利,“你们负责把孩子们先送回教室。”
“喂————!”
相反的,如果她愿意会改,舒栎就会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维罗妮卡对自己要做的任务没有羞耻心或者悔罪意识,舒栎就会当众揭露她所犯下的过错,让她在同伴面前,接受惩戒。
这两个在原著中都死于非命的名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你若真的悔改,现在能把黑死病患者的血,亲手淋在你父母的触手可及的地方吗?”
孩子们陆续退出礼堂,只剩弟弟的脚步声在石砖地面上回荡。
同理,在面对维罗妮卡的事情上,舒栎也更偏于自己能立在道德制高点上。
“别让神主失望——只有你,能救你父亲。”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孩子们被这一突变而愣住了,喧闹声戛然而止。
“维罗妮卡,你是神主宠爱的孩子。”
她垂下眼睫,语气里有挣扎也有痛苦:“哪怕我知道他们错了……可他们是我父母。”
维罗妮卡就是不愿意去细想而已。
维罗妮卡理所当然地说道:“可阿利斯主教不就是神主的化身吗?”
舒栎则站在原地,眼神平静。
维罗妮卡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人,登时明白刚才的杀意到底从何而来。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只不过,莱斯利并没有跟着人群离开,而是站在门边上,一手握着门把,身影斜倚在阴影和光线交接的位置上,既像是在帮忙把风,又像是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门方向传来芬尼安尖锐的声音,立刻打断了所有情绪的沉浸。
击碎她的心理防线,彻底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舒栎听着她的哽咽声,神思跟着出现了片刻的飘移。
可舒栎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听一段和他毫无关系的故事。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舒栎的方向,像是在等待判决。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地愿意去审视自己的家人,不愿意审视她做的事情带来的后果。
“所以,你打算动手吗?”
当然,舒栎清楚自己本质并非别人眼中的「好人」。
于是,舒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平静而带着神圣的威严:“维罗妮卡,所以你不打算救你父亲的灵魂吗?”
因为,撕破脸还是挺难看的。
她看着莱斯利的眼神,浮出不仅是恐惧,还有羞耻与自我否定。
所以,舒栎从不把他人给予的信任、亲近或者喜爱看得太重,也不会轻易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然后默默地把事情都引导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舒栎一直清楚,萨伏伊教区声势越盛,自己也越难置身事外,自己必然也会被推到这些权力博弈的风口浪尖上。
月光洒在神像圣洁的额面上,宁静而庄重。
要怪就怪这些只会利用舒栎心软的人。
少年如寒剑出鞘,剑锋不沾血,就不回头,“别忘了,你们艾德里克可是无罪使徒,你们应该绝对会经得起考验。”
她在莱斯利的逼问里面,张不了口,“……”
莱斯利见不惯有人在这里柔柔弱弱掉两颗眼泪,就让舒栎跟着原谅对方可恶的行径,可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对舒栎生气。
再说了,自己能和对方来往那么久。
维罗妮卡怔住了。
难怪莱斯利会生气。
舒栎被维罗妮卡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连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差点自己也跌坐在地上。
很显然,对方对自己而言,要么是有情的,要么是有用的。
他的语气像北领地的暴风雪一样冷。
他没有震怒,没有急切,反倒像是在翻阅一卷慢慢展开的旧书卷,神色间只有冷静与从容。哪怕再多的惊心动魄,也不会让他眉间落下一丝惊惶。
“我在骗我自己,肯定是一场误会和意外……”
她只是在重拿轻放,避重就轻。
维罗妮卡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喉间轻轻动了几下。
剩下的是维罗妮卡忏悔时间。
她猛地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带着哀求和绝望的语气请求宽恕,“神主大人…请不要抛弃我!”
她知道,她被神主重新选择了。
哪怕清楚是深渊,有人也会甘愿闭眼跳下去。
这毫无必要。
舒栎这话刚落下来,维罗妮卡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他不喜欢在及时止损的情况下,还要特意发生无谓的冲突,彰显或者标榜自己的可怜和委屈似的。
紧接着,一个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也像是水墨一样,在他脑海里面渗开,缓缓拼成一张模糊却庞大的关系网。
她从未想过,那些让她恐惧的遭遇,竟然是神主的爱意。
“别乱碰他。”
父亲他们不说黑死病患者的血会造成什么后果,难道自己就不知道吗?
他们两个虽然披着神职的外衣,实则为帝国君王所用,是潜伏在神权体系中的暗流。
华夏自古也有「子为父隐」的孝道。
“因为你拥有拯救他人灵魂的力量。”
维罗妮卡哭得整张脸都开始发红,“之后,父母又要求我开始监视主教的言论和举止,以及我之前没有完全答出来的东西。我…我当时特意讲了只有萨伏伊教区新出的东西,就想看大都会的流行品是不是因为我而出现的。”
维罗妮卡全身颤抖着,呜咽道:“神主大人,我并不是有意要做这些事情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舒栎意识到这是拉拢维罗妮卡的最关键的关口。
“所以,”他问,声音低沉,“答案是——”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不再颤抖。
他在这里等一个答案。
就算情义不在,买卖依旧在。
这和做生意一样。
舒栎就是要抓她压力崩溃的那一点。
然而,舒栎以为她想站起来,需要借力。
这也是他会未雨绸缪地和公爵合作的原因。
维罗妮卡抿了抿唇,重重地点头,“可是,我并不敢去质问我父亲,也不敢去和维克多枢机问。是我太软弱了,我应该去开口确认的,而不是回避。我以为只要不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情的话,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神主说,你让祂太失望了。”
维罗妮卡瘫坐在地上,忍不住连连后退:“……”
原本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维罗妮卡,被猛然推开时踉跄了好几步,朝着莱斯利的方向怒目相视。很明显,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轻松和张扬。
因为自己所谓的悔过,在别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衣襟上,洇湿出斑驳的痕迹。
“莱斯利,这是我和神主之间的事! ”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舒栎瞥了对方一眼,神色不动,也不多说了。
舒栎走近她,语调缓慢而坚定:“你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夜惊、镜中的幻影、圣痕的流血,这些折磨与痛苦,都是神主如严父般疾言厉色的警醒。爱之深,责之切,祂如此反复对你,都因为祂看重你。”
“一开始,我以为是家里人想要审核萨伏伊教区是否符合圣经教义,所以他们问的东西,都事无巨细地回应了。可是我没想到,大都会就出现相应的东西…还成了大流行……”
这话一落,空气顿时凝固了一瞬。
舒栎曾经想找机会去大都会吃好玩好的幻想微微幻灭了。
莱斯利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是一把利刃划开了沉默。
更何况,她这样年纪的女孩,是最难否定家人的。
如果她还在为自己找借口——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能被饶恕的话,那就让她知道,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天真。
“你已经知道你的父亲在真理的路上陷入了错谬。”
礼堂内充斥着肃杀之意,像是连光线也跟着随之沉了下来。
可就在那一刻,一道惊叫突地响起。
那一刻,意外地触碰到舒栎温暖的手的维罗妮卡,如同自己从泥沼中被拉起,浑身轻盈起来,连呼吸都变得通畅。
大都会居然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吗?
舒栎努力地在脑海里翻原著剧情:这个世界还有哪里是没有打过战的地方?
他们萨伏伊教区的东西居然还会成流行单品吗?
她缓缓地低下头,额发遮住了她的通红的眼眶,声音沙哑而颤抖:“我…愿意接受惩罚,无论是什么。我实在无法否定我的家人……”
维罗妮卡的父亲伊利亚斯,以及维克多枢机。
于是,他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语气依旧温柔坚定,循循善诱。
而在原著里,男主莱斯利动摇神权的根基,就是从揭开这些隐藏的人物身份开始的。
孩子们参与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知道,自己打开装有药瓶的盒子,绝对会让维罗妮卡恐慌。
原著萨伏伊牧区就是荒芜的小地方,自然引不来祸事。可是,现在这块地若是真的成了权力争夺的核心区域,舒栎就得考虑抛下这里,跟着搬家,找个没有纷扰的地方重新开始。
维罗妮卡下意识抬头,却只看到面前的舒栎神情依旧平静,几乎没有起伏。
舒栎顺势对上维罗妮卡坚定的眼瞳。
他从维罗妮卡眼中看见的,不只是对神主的虔诚,还有一种执拗的信仰投射。
那是一种种被拯救后的依赖,以及微妙的狂热。
这叫人不知道——
这该算是好,还是坏。
第 97 章 97
97 我没有生气
莱斯利生气了。
他很生气。
他向来情绪淡漠,也不善言表,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舒栎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
在舒栎让维罗妮卡离开之后,莱斯利根本不看他一眼,转头对芬尼安告状,道:“阿利斯主教明知道维罗妮卡下毒来杀他,却还是原谅了她,并放她回教室了。”
芬尼安一开始进礼堂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舒栎往后退,而莱斯利眼疾手快地把女生推开,下意识以为是维罗妮卡手上有武器要刺杀舒栎。之后,他才了解原来对方只是要抱一下舒栎而已。
他并没有察觉有发生什么大事。
现在一听莱斯利的话,芬尼安当场就炸了,指着舒栎的方向大声批评。
“你是不是笨蛋?”
“这种危险人物怎么可以放在身边?”
“既然她承认了,就把她赶走。我们大不了就不追责了。怎么能让她还继续待在学校里面了?”
“你想气死我吗?!”
只见阿利斯一身白色法袍,立于林间,斑驳日光洒落,衣角泛着柔和的淡金。脖颈处被汗水打湿,衣襟贴在皮肤上,薄薄的布料隐约透出肌肤的颜色。
莱斯利独自骑马穿过林间小道,脸上神色淡漠,手中缰绳却被拉得紧绷。
据说,马车旅行就要花两个半月不止。
阿利斯主教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要留这个人在身边?就算维罗妮卡任务失败会受到惩罚,这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又和阿利斯主教有什么关系?她本来就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芬尼安强烈地克制住想要打破坏节奏的莱斯利的冲动。
雨果主教沉默片刻,仔细看了看舒栎的表情。
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烦……
就在他勒马停在坡上打算调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有必要的话,他总是该点出来的时候就会说明白。
雨果主教看他那么平静的样子,微微笑道:“你完全不担忧的吗?”
雨果主教仔细看着舒栎的表情,生怕漏了他半点异色,说道:“阿利斯,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艾德里克呢?更何况你不是从大都会那里来的吗?”
舒栎回应道:“这是对我说的,还是因为莱斯利的事情有感而发?”
“我想着,如果有人真的很关心我的存在,而我一直没有回应的话,在大都会的那人自然会来找我。那么我就会去找这段记忆。”舒栎淡淡地说道,“四年来都没有人来找的话,也就是说,我其实也没有必要去找回记忆。毕竟有可能是一段难受痛苦的回忆。”
雨果主教说道:“感觉要是莱斯利知道你并没有特别想去参加他的成人礼的话,他肯定会很难过。”
舒栎觉得躺在家里美美地度过假期,这样过得会更好。
莱斯利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批评,顿时不敢搭话,“……”
舒栎解释道:“我始终认为,人都是自私的,也是有弱点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们内心无法坚定,才无法走上一条更正确的路。而人永远也不可能通过惩罚他人,才能实现自己目的。”
好像是要舒栎以后要听他们的决定……?
“没有,没有。”舒栎立刻开解芬尼安,“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
不管如何,舒栎还是回应雨果主教的话,“…我知道了。”
舒栎对这个有印象,点点头。
舒栎见芬尼安气得原地都要跳起来了,一边诚恳地接受教训,一边连忙安抚激动的芬尼安,一会儿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会儿说毕竟对方年纪还小,要多给一次机会;一会儿又说他也看出维罗妮卡现在做任务失败,回去之后肯定会遇到更多的责罚。
芬尼安见舒栎这么温和真诚,嘴上没说话,心里已经动摇了。
雨果主教可没有芬尼安那么好说话,舒栎必须整理一套全是细节的行动方案,证明他留下维罗妮卡是经过合理的思考,且利大于弊的。
雨果主教在听完之后,陷入了思考,说道:“如果真的是要彻底收服一个艾德里克的话,你最好还是要把她留下来做誓言骑士。你不是正好没有骑士吗?刚好维罗妮卡也15岁了。你可以对她提出邀请。”
而他的倔强又再次捡了起来——他一定要让阿利斯主教明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原谅的。
可是,偏偏身后的青年又再次唤了一声:“莱斯利,好巧!”
莱斯利:“……”
“莱斯利,我一直觉得,既然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或者不满,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舒栎内心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们的想法。可是你们也听听我的想法,可以吗?”
舒栎握着芬尼安的手,拍了拍,说道:“我留下她,是因为我觉得,我现在能改正她的做法和想法。如果留下她,我什么都做不了,是不会留下她的。”
他推开舒栎安抚自己后背的手,坐在椅子上面泫然欲泣,“你根本就不听我们说的话。你觉得我们关心你,是一种多管闲事,对不对?”
他说这些话,不只是给芬尼安听,也是说给莱斯利听。
舒栎忍不住道:“我以前并没有听过艾德里克。”
舒栎听到这话,迟疑道:“…您是不是很忙,去不了?”
“上面的人物就是艾德里克的祖先。”
“谢谢芬尼安。”
莱斯利却没有看向舒栎,也没有表示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
他老人家说:“你见着莱斯利长大,应该知道他平时看着稳重,可是有时候他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有脾气又不知道怎么发,否则也不会特意写信请我一定好好跟你聊一下。他最近应该也没有跟你说话吧?”
唉,何必让舒栎不高兴呢?
短短三年间,艾德里克家族就已经在人们心中幻灭了吗?
“你跟他说,你会去参加他的成人礼。他很快就又会好的,否则他估计还是要生很久的闷气。”
舒栎说道:“四年前刚来萨伏伊教区的时候。”
身后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以及青年掌心落在他腰侧时带来的温热触感,让少年心底的阴云不知不觉地慢慢散开了一些,嘴角轻微地动了动,却又克制地压下去。
舒栎拍了拍芬尼安的手背,接下来看向旁边静立一旁的莱斯利。
他可以诚实地说:“我不会在做不到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马场。
“……”
舒栎:“……”
这肯定是莱斯利的手笔。
那声音温和,却不容忽视。
到时候,刚种好的改良品种的西瓜就放在河水里面,大家晚上一边烧烤,一边吃西瓜,一边看星星月亮。学校的老师又多才多艺,和教会的神职人员时不时开个小型的音乐会,再搞点综艺节目常有的游戏,每天都应该很好玩。
“阿利斯,听着,其实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雨果主教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阿利斯你现在也是众矢之的,也需要有人保护你。如果有个信得过的骑士,还是个「艾德里克」。就算是在圣城的大都会,普通的枢机都要礼让你三分。”
他要说什么来着。
“阿利斯,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雨果主教说道,“原本辩论赛是由我(校长)带队的,可是我想着也许你可以带领孩子们去南方参加辩论赛。我觉得孩子们见是你来陪伴他们,肯定会很兴奋。”
“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样子。以前赫伦斯抛弃你去跟着科尼神父过好日子了,你也不生气,他年年过来,你还是当他是朋友一样对待。现在你身边有人要害你,害整个教区,你也不生气。你想想看,这些人现在跟你关系好都是表面的。大事一来的话,肯定都是关心他们自己,绝对不会照顾你的。”
马匹被勒得也跟着有些烦躁,时不时前蹄顿地,发出嘶鸣,甩了甩头,提醒莱斯利。
这次雨果主教和阿利斯主教聊天,以阿利斯主教的聪明来说,肯定会猜到自己又在为这件事不依不饶……
这个差事来得很意外。
万一,他不想呢?
而直到风从两人身边掠过,树影晃动,斑驳的阳光陆陆续续地洒在他们身上。
雨果主教笑了笑,“两者都有。不过我相信你自己判断,所以可能会更想讨论后者。”
芬尼安还能说什么,听他这么温声细语,心气也跟着被顺下来,“好吧!那我们再观察观察。”
“可是,别忘了,维罗妮卡接受的命令是从最亲近、最有权威的长辈那里面得来了。如果自己说不想,其实就意味着自己要反抗父亲。”
莱斯利的手臂顿时僵硬,没有回头,也没出声。
雨果主教一听便笑,笑得舒栎越发糊涂。
“其实,我找你有事。”
可马修医生的案子对北领地来说也是一个隐患。
莱斯利立刻回答,语气坚定,“我相信,包括我在内,不会有人对你的决定有意见。”
“你对他们这么好有什么用?你就得骂他们,让他们良心受痛!”
莱斯利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拨转马头,缓缓朝他靠近。
他想要做什么就随他呗。
可是,这种邀请还是得本人来说,会比较好吧?
“……”
雨果注意到舒栎的沉默,便问道:“你对艾德里克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吗?”
*
别说维罗妮卡现在被人揭穿想法后,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舒栎有段时间还专门整理过这方面的台词,可是一直都派不上用场。
这些话并不是莱斯利说不出来。
这话让雨果忍不住挑高了眉头,他一直以为是舒栎不卑不亢地对待维罗妮卡,是因为他自己本身有处事原则和态度,也因为他本身学识丰富,博闻强识,可雨果完全没有想过舒栎对艾德里克并不了解。“在神学院的初级教科书封面上,不是有一幅神职人员在山洞里面修行,得到了神主回应的画面吗?”
芬尼安才不管这些絮絮叨叨的废话,只觉得那些都是大空话。
而阿利斯落座在他身后,动作熟练而轻巧。
因为平常莱斯利的存在感都比较弱,也很少愿意主动搭话。除非有芬尼安在,他才会说几句。所以,舒栎也没有太留意莱斯利的情况。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忘记大都会的事情的?”雨果主教对这件事起了很大的兴趣,这很可能和舒栎在大都会的表现截然不同的原因。
那时正是夏天,田地里面的蔬果正是长得最盛的。
舒栎之前还期待过大都会,但是才被维罗妮卡说得幻灭了。他现在并不是想舟车劳碌,从北方赶到南方大都会,道:“可是我不知道大都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见舒栎要转头看莱斯利的表情,他拉住舒栎,继续一副倔强又脆弱的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很关心你?”
舒栎半蹲下身,抬头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芬尼安,有条不紊地说道:“而她若是敢反抗,就不会一而再地顺应父亲说的话做事。她知道父亲让她做了错事,可错事做得越多,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也越不敢停下。在那种处境之下,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已经被教区抛弃了,得不到原谅了。若是她又背叛了父亲,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
他才不会像芬尼安,只要被阿利斯主教那样温言轻语说几句,就把维罗妮卡的事情这么放下了。
雨果主教颔首,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不联系,也不代表着对你不关心。”
幸好他们自己私底下自己处理了一批人,否则按照舒栎这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做法,芬尼安肯定要憋屈极了。
好半晌,莱斯利低声道:“我没有生气。”
这让舒栎有些疑惑,不知道在看什么,“怎么了吗?”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是芬尼安那样,可以随心所欲,不会担心阿利斯主教会厌恶自己?
“她做错事,怎么可以不受到惩罚?”
“莱斯利。”
他单独再去和莱斯利聊一聊吧。
莱斯利听到“亲近的关系”几个字,喉结微微动了动。他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却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暖和的东西轻轻包围,藏在心底的那点悸动,也再难掩住,悄然溢出些许开心。
在原著里面,艾德里克并不是特别厉害的家族,顶多是个有点影响力的贵族,否则舒栎也不至于对这个姓氏一点都没有想法。
可偏偏这些话又不敢跟阿利斯主教当面说,怕他觉得自己心思重,心胸狭窄又刻薄,要是被讨厌了要怎么办?
舒栎瞬间就了解为什么赛尔蒙公国的人那么敬重和亲近维罗妮卡,这可比「我的祖宗是神话人物」一样离谱。可是,在原著时间线上,艾德里克只是牵引出莱斯利和尼禄之仇的存在。
“莱斯利说,如果她真的不想动手的话,就不会说我是伪君子,要让自己踩在道德制高点上,让良心更好受。她也说,如果她不想动手的话,就不会在问话里面,犹豫。”
在雨果主教的描述里面,舒栎像是看到了纳西小狐狸拿着细细长长的佩剑,骑着高头大马,成了自己的誓言骑士。
芬尼安说道:“那你就要听我的话。”
阿利斯语气温和而认真,“有时候就算意见不合,偶尔争执一下也没关系。可争执后,我们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回到原来那种亲近的关系,对吧?”
他视线凝了一下,没有说话,才往青年的眼睛望了一眼,便看见青年朝着自己扬起新月般的笑意,“能在这里碰到你,太幸运了!你顺便带我回去吧,两条腿走回去太累了。”
至于那些该死的虫子,私下收拾就好了。
自从四年前司丹选拔主教之后,来自大都会的奥托枢机经常给莱斯利信件或礼物,保持联系。不过,莱斯利那时候已经过了需要家人关爱的时间段了。这个时候再给他关心,莱斯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期待了。
尽管是因为身份或者立场问题,至少舒栎认识地所有神职人员都没有问过舒栎,他以前大都会的生活。
莱斯利冷不丁地纠正道:“我们。”
“也谢谢莱斯利的关心。”
“你原谅就可以了吗?”
“…是。”
自从舒栎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少有人会自动跟舒栎谈论他过去的事情。
经验告诉舒栎,不用把话都说得特别清楚,大部分人都是能自己给自己合理的猜测的。
风穿林过,莱斯利不想阿利斯主教多等,还是转过头。
舒栎回应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其实,我对大都会的事情也并没有特别多的印象。”
没想到四年过去后,居然因为艾德里克这个名字被问起了过去的事情。
莱斯利没说话,只是俯身一把抓住那只手,臂膀微屈,肩膀用力,将对方拉了上来。
雨果主教又说道:“我能感觉,莱斯利很喜欢你。如果你能顺势参加莱斯利的成人礼,他肯定会在那种陌生的场合里面感到安心。”
舒栎说道:“你就算不相信维罗妮卡,也该相信我,对不对?”
芬尼安见舒栎还拿着自己当小朋友,以为自己哄哄就结束了,于是嘴巴一瘪,表情开始装起委屈起来了。
马儿在青年面前停下,阿利斯抬起手,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手掌,“你看起来像是生气了?怎么了吗?”
“可是,即使她知道这些,知道自己早就不被教区所容的情况下,还是不愿意动手,一直拖到精神开始崩溃,甚至失常。难道这不是很好的悔罪的例子吗?”
“当初赫伦斯要留在卡森市,也是我知道他心向科尼,对科尼有愧疚,留他没用,还不如成全他。我们教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不过,隔了两天之后,雨果主教专门来从卡森教区过来,专门过问了这件事,让舒栎吓了一跳。
芬尼安因为舒栎的举动早就脑袋开始发热,讷讷地在找着自己的话,说道:“可是,那是错的啊!即使她现在没有动手,未来要是被逼一逼……”
他并不是不擅长表达。
莱斯利这才松缰绳,可他的脑海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马儿在莱斯利的拉缰下,轻轻打了个响鼻,重新踏上归途。
舒栎并不把雨果主教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更觉得雨果主教肯定是有其他事情不方便直接说,所以才用莱斯利做了托词,“雨果主教是身体哪里不利索吗?这长途跋涉,来回一趟确实不容易。如果您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也愿意代劳。”
可阿利斯低低的声音就在耳边:“我知道你挂牵维罗妮卡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阿利斯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问道:“你可以跟我说真话吗?是不是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够好?”
萨伏伊教区。
阿利斯一愣,哭笑不得,知道他会这么说,就是把事情放下了,便笑了笑。
“你这样子会不会太好说话了?”
“……?”
有吗?
莱斯利不知道阿利斯为什么会这么说。
第 98 章 98
98 教会召集令
时间过得快。
学校开学第二个星期,就有对学年科目的摸底考试。
整个文法学校的氛围是以升学为主要目的,且学生中也存在淘汰率和挂科。
即使允许学生在某个科目里面读不下去,可以选修其他的科目,但在特定的时间内还是得修满相应的学分,所以学生本身也有自己的学习压力,完全只是想要在萨伏伊教区混吃混喝混日子,也不行。
可以这么说,学校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几乎就差把饭喂到学生嘴巴,衣服为学生亲自穿上,走路牵着他们的手。可学习的压力却跟着年级与日俱增,一周内就要消化整本书一章节的所有内容。很多高年级组的学生都习惯性熬到半夜12点。
维罗妮卡本来想要和阿利斯主教多相处一些时日,可惜要做的事情太多,要想明年还能当上学生代表,从第一次考试开始就要保证自己最好的成绩。于是,维罗妮卡只能每天早上都给阿利斯主教献上吃的,小到一块糖,大到给一块面包。
“只要是我有的,我也希望阿利斯主教可以有。希望阿利斯主教会时时想起我。有任何需要我做的,也请随时吩咐。我会为主教做到最好,不管是任何事情。”
丽塔修女很奇怪,为什么维罗妮卡突然对阿利斯主教变得那么殷勤了。
她自然不会想着是少女突然对年轻的主教情窦初开,毕竟对着阿利斯主教情窦初开的人可多了,就没有见到过维罗妮卡这样每天塞吃的。
阿利斯主教通常都不接受别人给的吃食,基本上只停留在四年前的关系圈。除了雅格长老一家、赫伦斯、芬尼安、莱斯利、雨果主教和西缅神父这样的旧相识之外,他在别人面前很少有吃喝的行为。
就算是办公室喝的水,如果他中途有一段时间离开,再次回来,同一杯水就不会再继续喝了。
更不用说其他放进嘴巴里面的食物。
不过,众人都只觉得阿利斯主教对吃喝并不上心,只是点到即止。
见到阿利斯主教拒绝,维罗妮卡还很奇怪,“可是,每天都有看到阿利斯主教吃啊?”在她还没有理解和接受之前,维罗妮卡依旧只会按照自己的逻辑做事。
“我符合条件,我愿意去!”
“如果你是抱着真心救人,哪怕自己死去,也要救活另一个人的话,我也劝你三思。因为我不想送大家去死,救人之前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这样利于万民的讨论也持续了两个月,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现在我只征召符合以下三个条件的志愿者:
卡森教区的雨果主教早已带人等候在路尽头,支援的物资整齐列队。而雨果站在前面,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熟悉的身影也没有一丝迟疑。
“这次一去,我无法承诺所有人都能平安归来。同样的,我也无法保证每一份付出都会被感激。我们势必也会遇到很多艰难的场面:有人会质问我们为何来得那么晚,怨恨我们带的不够多,哭求我们带他们离开,甚至责备我们为什么不能留下。”
作为实验,他们也开始在收获祭前后,都不急于先把农产品出售,而是开始储存更多自备粮。
可阿利斯主教对熟人给的都是来者不拒,有时候芬尼安会耍坏心眼,故意把又酸又涩的果子递给阿利斯主教,主教还是会照吃不误。
“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存粮,请帮忙带一些给生病的人们吧。”
只有前方的雨果,身后是火光长路,默然随行的志愿者以及无数人的目光与托付。
筹集和装载物资反倒是花了大半天时间。
这并不是令他人惊讶的事情。
霍尔姆主教突然觉得,若是生命停在这一天就好了。
可众人心知肚明,目前为止,都没有可以解决大瘟疫的药或者治疗方法。
莱顿神父望着霍尔姆主教的眼瞳也闪着光。
“这次的召集令其实是圣城经过两个月辩论后下的决定。对于灾民来说,时间紧迫。正因为如此,我此行不是只来传达命令而已,今天就来带人直接出发,并没有商量的时间。”
本心可以如初,誓言能再次在脚下延伸。
四年来,他一直都在学医学新知识。他很希望有一次实践的机会,而不是坐在实验室里面,做类似苦薄荷香脂止咳药或者醋蜜剂,又或者重新翻开过去的书,只是研读埃伯斯纸草文稿。
这次作为召集令的发起人,他自然也是许诺要踏上赛尔蒙公国的救援活动,也会待到最后一刻。
“救人何必分信仰!”
要知道,他们本来还是那么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城镇,曾经被世人遗忘,无人问津,没有固定的医生,没有教堂和信仰,只有一名身兼数职的草药师救人。
众人互相对视,没有回应。
那些曾经对教会充满漠视的面容,此刻只有真诚。
他停顿片刻,望向台下众人。
班德的声音再次亮起。
碌碌数十载,教会腐败,人心冷淡,曾让他一度怀疑信仰的意义。可这一次,亲自踏上瘟疫前线,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名声,而是出于真正的牧者之心。
接着,又有第二个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也去。”
而他们也确实正朝这个方向努力。
当时大家对这个瘟疫称之为「大瘟疫」。只是远在北领地的阿利斯主教问,患者是否皮肤会因为皮下出血而变黑,身上都是黑斑。如果确实是这种症状的话,那便是「黑死病」。
这个任务内容是尽可能的简单明了,是为了减少恐惧,让不明情况的人能安心参与,不会产生抗拒的心理。
霍尔姆主教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愿你们蒙神主的怜悯与保佑,也愿你们的选择,换来更多人的活路。”
“我们的目的只有支援,不要因为我们自己知道这很重要,所以为自己增加多余的使命感和荣誉感,甚至抱着牺牲意识。”
只是咬了一口之后,他肯定要揪芬尼安的耳朵。
现在所有人都是从赛尔蒙公国里面逃出来的,哪还有往里面跑的?
这火光流连一路,就像是一条灼亮的誓言之路,映照着霍尔姆的心。
因为莱顿神父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这一光景,也远远地吸引了教区最高处的学校学生。
“希望你们一路平安,一路顺利。”
今年夏天假期之后,学校会征询他们的升学意愿。
所有人一时无言。
据说是因为赛尔蒙公国的神职者更相信祈祷的力量,曾因祈祷而幸存一次,便选择忽视手册上的实际指导。
礼堂里短暂的沉默,气氛也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
第二,单身,无家庭负担;
是时,天开始擦黑。
政治和宗教立场是一回事。
毕竟,赛尔蒙公国确实缺这些物资,而且萨伏伊教区这边愿意给他们补贴,让他们销售时不要提高价格。
她的直觉告诉她,维罗妮卡的心结解开了。
然而,一则急报打破了教区的平静。
“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信徒,只要能送去物资,就算支援。”霍尔姆主教站在礼堂中央,面朝着一百三十多名神职人员和信徒时,声音也是低沉有力。
卡森教区和萨伏伊教区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
午后下课的学生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了那条被火把照亮的商道,纷纷集中在学校露台的位置,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是否有什么节日庆典。尤其是赛尔蒙公国的转校生还不知道这队伍是为了他们的家乡,只是默默地看着,心里面莫名有点触动。
“家里剩太多的草药,我们都晒好了,你们带过去!就是重了点,麻烦你们了。”
于是,霍尔姆主教优先从萨伏伊教区开始召集支援人员。
霍尔姆主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
不过,这送东西毕竟是小事。
“同样的,我还是想要说哪怕只是送出一袋粮,一瓶药,也足以改变一部分人的命运。萨伏伊教区会为每一位参与者出具功德记录,留存在教会档案中,作为未来升任、调职的重要依据。而我和霍尔姆主教也会联名撰写推荐信,助你们未来高就,不论是否在教会系统内。”
当天,志愿者们会南下,先去卡森教区召集更多的支援人员。
他们会如此愿意参与,绝对是因为相信阿利斯主教。
一份豪情和决心顿时油然而生。
这其实原本就是阿利斯主教的想法,所以霍尔姆主教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他们前面这么说着,后面就有人已经帮忙把货塞给马车上的人,完全不等拒绝。
不过其实教区居民早就知道阿利斯主教的计划。
说到底,此时若不救援赛尔蒙,等同坐视局势恶化,最终只会引火上身。
事实上,「黑死病」之名还是先从阿利斯主教口中传出来的。
而新教绝对需要这样的精神领袖。
这是,近二十年来的教会风气越发古怪。就算有真的自愿做好事的人,也会被人猜忌或者挖苦。更有不少人表面响应,实则把苦活推给别人,压榨他人的价值。
是莱顿神父。
号召各公国教会出资出力,好让他们也可以绕开中间商,将物资直接送达灾民手中。
若是选择毕业的话,就会由雨果主教安排他们到各地实习,然后选择他们喜欢的事业单位就职。
这也让教会和学校更加集中精力在本学年的要务上。
就算是现在看雨果,霍尔姆主教始终还是觉得,雨果还是几十年前神学院里,那个意气风发、慷慨陈词的神学辩士。
霍尔姆主教见到这一幕,心也变得沉甸甸的,正想着这会不会一开始就碰壁。可就在这时,一道椅子挪动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报名的人越来越多,就像是沉闷的湖面被投进第一课石子后开始泛起涟漪,人群中陆续有人站起身来。
“在我们萨伏伊教区有这么一句话,”班德朝着霍尔姆主教说道,“走过火光照耀的长路,大地和星辰都会为行者赐予祝福。长路迢迢,让我们一路送你们到卡森教区吧!”
总而言之,很多学生也有遗憾。
只是他们很显然也更快地融入了萨伏伊教区,也对阿利斯主教心悦诚服。有时候,他们远远地看见他,还要跑到他面前跟主教打个招呼,才离开。
霍尔姆主教转头看向组织一切的阿利斯主教。
霍尔姆主教扫过全场一片沉默的面孔,语气更显坚定:“赛尔蒙公国的疫情已经反复发作了两年,现在几乎没有去赛尔蒙的商队或者船队,本地的食物也基本都耗尽。而其他公国的世俗领主禁止他们出入,甚至为此建起高墙。有办法的人只能选择偷渡,可是大部分的平民百姓都只是在赛尔蒙公国等死。”
也正是因为今年有这么第一批毕业生,雨果主教才争取在学生毕业前,就能在与南方学校参加联赛,提升文法学校的声望,让这些毕业生在未来步入社会后,能获得更高的起点和更多的尊重。
大家当时听说是原本是空盒子,可是每次说完心里话之后,盒子里面就会自动变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当时学生们都太兴奋紧张了,也不敢对神主提很大的要求。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学生就在想着,早知道什么都能实现,就再要些别的了。
比如说家人死而复生;和许久没有见的朋友见面;能拥有自己之前梦寐以求的才能之类的。
今年年初,学校就开始提前为第一批四年制的学生准备好毕业典礼。
因为听说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里面,主教让赛尔蒙公国的学生去学校礼堂里面,学生们收到了来自神主的礼物。
可也许也可能是因为看到礼物会是装在盒子里面的,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往盒子能有的东西想了。
阿利斯有意识到霍尔姆主教总是时不时地在嘲讽现在教会,但是他从来都不附和,只是平静回应,“帮人就是帮我们自己。如果能早点控制住瘟疫,让北领地免收波及,这比这200银币更重要。”
可惜总是撬不动墙角。
无论是放血治疗、药物治疗、驱魔还是祈祷,都没有起效。而这种瘟疫传染性极高,只是和病人说几句话,自己就会传染,叫人防不胜防。
这声音落下后,十几辆装载着物资的马车也跟上了他们的队伍。
霍尔姆主教忍不住动容,眼神复杂,“赛尔蒙公国的人都是……信徒。”
眼见物资流通受阻,阿利斯不得不转而委托雨果和霍尔姆主教,由教会出面发起召集令——
得到消息后,阿利斯又选择开始未雨绸缪,大量始储备药品和粮食。
霍尔姆主教的马车在最前面,他忍不住看向遥远的天际。
然而就在他们出发的时候,镇子前面挤着一群人群。霍尔姆认得出是教区里面没有信仰的年轻人。
因为这个名字不仅恰到好处地概括了这个疾病的特征,也正和应合了人们绝望和恐惧的心理。因此,从大瘟疫开始冒头时,黑死病的名字也跟着传开了。
真正想要做好事,愿意奉献的人肯定不在于少数。
这让霍尔姆主教可以心无旁骛地走在誓言的最前头。
一开始,只有商队还愿意做。
阿利斯主教摇头说,目前只能防,包括预防和隔离,以及提高卫生条件;注意高温消毒,另外就是烧艾草来净化空气。艾草在山野里面就可以采摘,是零成本的草本植物。
而这样的情景应该是理所当然,却又是如此久违。
文法学校虽然都招收12岁以上不同年龄段的孩子,但真正入学的,绝大部分学生都是12岁入学,他们也将成为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全课程毕业生。
在酒馆里面,他们早就听到了商队旅客们的闲谈,也猜到教区为什么突然间开始要让整个教区都开始储备自备粮。
“如果你是抱着能成为英雄,获得赞美的心态,那我劝你三思。”
霍尔姆主教看向默默捂住纳西口鼻,并缩小存在感的阿利斯,“……”
只是这份豪情壮志,回到马车上后,就熄灭了。
“举火——!”
若是选择转学的话,雨果校长也会提前写好推荐书。
可同样的,还是为了那个正陷于瘟疫的遥远国度,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有余力的一天。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霍尔姆主教心中一震。
因为阿利斯主教在第一年疫情还没有得到控制之前,已经委托商队给赛尔蒙公国送食物和药物补给。
这件事也和公爵克洛德提过,后事也交代好了。
第一,成年男性;
学校正式开学前的一个月本就忙碌,今年却因一连串特殊事件显得格外不同。
起初只以为是应对粮荒或者防疫,后来逐渐明白,这份准备,是为了他们未来的不时之需。
这是阿利斯主教提出的办学理念。
他早就在等了很久,每次都在观察自己可以站起来的时机,总是被打断。
一簇接一簇,橘红色的火焰在长路上连城一条蜿蜒的光河,一直延伸到目力所能接触的最远处。
丽塔修女看维罗妮卡恢复原来精神,才是大事。
可是,他才刚探出身,才看到拦住他们路的人们手抱着各种已经包好的各种包裹。
“让文法学校,成为学生除了家世和天赋之外,最坚实的底气之一。”
神主的礼物事件过后,学生间的氛围明显更加融洽许多。
圣城对帝国各大教区发起号召——各公国需召集不少于三百人的支援队伍,携带药品与粮食,前往赛尔蒙公国。
阿利斯接收到霍尔姆主教的目光,便开口进一步说道:“教区大部分的信徒都是老弱妇孺,没有足够的气力,也难以承受长途跋涉。不幸的还有,能承担运输任务的年轻男性,也多是在学校任教,学校和学生没办法离开他们。”
第三.当前工作可以立刻被代替。”
“……”
丽塔修女也说不明白阿利斯主教的想法。
走在前头的原村长,现任萨伏伊教区商行行长班德回应道。
霍尔姆主教是这么想着的。
霍尔姆主教内心深处希望看到的,也便是这样的情景。
这其实变相地帮助北领地更多的人提前自己预先留存了食物,尤其是对萨伏伊教区而言,更是如此。
据他所知,教会现在准备的东西都是教会自己的资源。这总不会是市镇居民们认为如果把这些物资带走的话,会影响自己的生活吧。
霍尔姆主教在旁边看着,口吻凉凉的,也不知道想的具体是什么,“这在教会,一本实用的防疫至少有200银币以上,上面任何一条知识,单拿出来都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赚一笔快钱。”
而负责召集北领地支援队伍的是巡回主教「霍尔姆主教」。
北领地共九个教区,平均分摊后,每个教区需派出34名支援人员。
「赛尔蒙公国的瘟疫,已经蔓延至帝国东部沿海,每日死者成千过万。」
这一边,火把燃烧着,松脂的清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散。
该有作为时,就不要因为立场而动摇。
一个萨伏伊教区不到10分钟,就筹集了47名志愿者。
这话说一遍不够,阿利斯还是把自己能想到的事项都写了下来。
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后来,一些商队恶意操控价格,在萨伏伊教区低价购入物资,再转手高价卖到赛尔蒙公国,甚至也有贵族趁机囤货牟利。
为了效率,这两年他刻意牺牲作物种类的多样性,转而集中种植高产粮食,并推广防腐储存技术。这是新的知识和技术,引起了很多农户的兴趣。
这件事也肯定和主教有关。
两人目光交接,也不多说,已心照不宣。
再抬头一看,那道路两侧,市民们也跟着响声沉默地举起手中的火把。
而这份纯粹和信念,不遭考验,不受磋磨。
前方可见,人影浮现。
当时,霍尔姆主教也问过这种病可治吗?
不过,册子被收走后,赛尔蒙公国的疫情也没有得到很有效的控制。
他抱着疑惑先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
是负责搬运的农户,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霍尔姆主教直接看向阿利斯主教,说道:“阿利斯,你指派吧,时间不等人。”
可能是过于谨慎,也可能是有洁癖,又或者意识到这东西其实不会很好吃,所以才拒绝的。
“路途遥远,希望你们在路上也有点好吃好喝的。”
云层深沉,暮色侵染,可已经看得到星星点点,正开始照亮他人前行的路。
要是雨果知道自己的宝贝疙瘩也偷偷跟着去赛尔蒙公国,恐怕得一路狂奔把人拖回去。
见到霍尔姆主教依旧不赞同的表情,阿利斯只是当做不明白,抱着纳西笑了笑,“没事的。”
霍尔姆主教本来不想说,可还是想要把阿利斯留下安全的后方,于是开口小声地道:“这次公爵也会跟着随行,你确定要去吗?”
他记得阿利斯和公爵关系并不好。
果然这话一落,阿利斯沉默了片刻。
第 99 章 99
99 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半个月后,北领地支援队伍以超出预料的速度,来到了最后一站——司丹市。
舒栎发现霍尔姆主教的话是真的,不是为了哄自己回萨伏伊教区,才说公爵也跟着上路。
说到底,好好一个领主跑到瘟疫频发区是做什么。
难道真的不怕自己会染病吗?
他可不记得公爵克洛德有什么特殊能力。
舒栎在心里说,反正他才不会管克洛德的生死。
不过,同样的想法也落在了克洛德身上。
他觉得,萨伏伊教区的主教要么就是同情心泛滥,要么就是对于死亡和疾病本身有病态的狂热,否则怎么会做出把整个教区扔在脑后,加入支援队伍的行为?
公爵克洛德相信,整个教区再怎么相信主教能带来神迹,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就出行,必然是要把整个教区的物资和军备力量都给他安装上。尤其是雨果主教,见他咳一下,都要找几个医生轮流给他看,又怎么会放他出行?
这趟支援名义上是教会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杂役」做好了,只对教会的增益是最强的。他们再努力,也只是为求心安罢了。
公爵克洛德可不认为阿利斯想不透这一点。
所以,听霍尔姆主教说这人也偷偷带着自家的小狐狸出门的时候,他便直接拉开马车的帘幕——
阿利斯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光影吓了一跳。
这话音刚落,霍尔姆主教激动地把哀莫于心死的舒栎从马车里面带出来。
教会土地是雅格长老一家以及芬尼安一家帮忙协助管理。
整套体系运作得井井有条。
“!!!”
等阿利斯再定睛发现是老熟人后,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掠过转瞬即逝的不耐烦。那模样冷薄又艳丽,看起来更像一个生气勃勃的人,而不是嘴上说着仁爱,总是一脸温和的木偶。
确实是本尊。
“大家都觉得他脾气很差很暴躁,是不是?”
第一是,北领地司丹市有港口,可以直接通往赛尔蒙公国的洛迦教区。
所有的马车都征用的行商马车,不以舒适为主,只求能多装一些货物,可舒栎这人就是有本事,坐在满是包裹和麻袋的角落里面,也能显得自在舒坦得像窝在自家软垫上
霍尔姆主教小声说道:“这次路途遥远。支援队伍虽然也有吃苦耐劳的,但也终究不习惯负重远行。再加上赛尔蒙公国边境混乱,多有劫匪强盗,我们护送食物和药物过去,难免会被盯上。所以,我们支援队伍里面至少混了一半的军队人员。他们可都是听公爵的。”
第二是,现在没有队伍想去洛迦教区。
莱斯利:“…宁愿带只没用的小狐狸,也不带我们。”
选择海路的原因是刚好遇到两件巧合的事。
平常牧灵布道工作是西缅神父在做。
平常的他大部分都是起润滑剂的作用,让事情更快得到处理而已。
就算没有他在,教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等等……
舒栎就任它在上船前的一个小时里面,最后玩一下。
霍尔姆主教:“而且,他们也不一定会追上来。他们不是最近还要考试吗?夏季的时候还得去参加辩论联赛,很多事情忙不过来的。”
一阵风一吹,纳西便一路从队首跑到了队尾,终于看到小蒲公英立在地上。
管理统筹教会事务的是丽塔修女和莱顿神父。虽然这次他也出行了,但是丽塔修女本身就是多面手,处理司丹教堂的琐事和纷争都信手拈来。更别说,萨伏伊教会和教区的人大都性情淳厚乖顺,做事热心,喜欢互相帮忙。需要的时候,只要丽塔修女出一声,大家都愿意配合。
“阿利斯主教!”
可偏巧,如果北领地走海路的话,会比走陆路更快到达赛尔蒙公国。
舒栎盯着他的脸,说道:“你看起来像是来杀人劫财的强盗,确实值得被吓一跳。”
舒栎感觉他们要是联合起来要做成一件事,恐怕登天梯都能被他们做出来。
霍尔姆主教再说:“阿利斯主教已经聆听到神音了。他现在就在马车里面陪众人前往。”
“……”
再来,如今按照救援路线,各公国分东西南北中,越靠近赛尔蒙公国的国家要越照顾公国中央的教区。而北领地地处最远,可能送到边境教区就完事了,不一定能真的做到救人的程度。
另一方面,霍尔姆主教却依旧沉浸在舒栎的发言里,陷入了思考,最后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里面带着不确定,“阿利斯,所以,你说你听到的声音,是再次聆听到神主的旨意了吗?是神主这么说的吗?”
舒栎点点头。
看舒栎小心谨慎的样子,恐怕这些日子过得都很战战兢兢的。
舒栎垂下眼帘,手指慢慢摩挲着纳西小狐狸的毛,“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我知道有个声音在跟我说,去看看什么情况,去做点什么,我能做点什么的。然后我就没有想太多,否则我也不用那么偷偷跑出来了。”
“若是追不上的话,就再也到不了了。”霍尔姆主教说道,“现在只差登船,但应该没有人再能来阻止你了。”
他们名单上甚至没有写着阿利斯出行的字眼。
“呜呜呜!”
因为他们会选择海路。
舒栎轻声说着,又再次背靠着物资包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纳西小狐狸。
离别在即,情绪总是难免会跟着泛滥。他也说不清是对前路的不安,还是对过去的不舍——明明是他自己放不下,却偏偏觉得是他们舍不得离开自己。
路也到这里了,纳西这个人质也在他们手里。
因为走陆路的话,少不了要与北领地和赛尔蒙公国中间的两个公国打交道,徒惹是非。
可他反应很快,立刻就进入警备状态。
芬尼安和莱斯利心照不宣:“先把纳西给绑架了,再让他主人想办法来赎吧。”
此刻,两人一人一句。
也许是因为自己很少有机会可以真正接触历史,内心对历史产生了好奇和敬畏。
自己果然还是太自作多情了……
“我理由都没有准备充足。”
这次轮到舒栎睁大眼睛了。
舒栎因为霍尔姆主教的话立刻有了共鸣,还学着克洛德的话,“是的,他口吻就像是在审问犯人,说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
“那他自己为什么不在领地里面待着?非得自己出门一趟?”
如今人心惶惶,封港断商,整片教区几乎被放弃,全靠外部支援苟延残喘,连教会的人也纷纷撤出。
他刚才也被吓了一跳,握着法袍的指节都在发白。
想着想着,舒栎就烦躁起来了。
刚巧这时,外面传来提醒的声音。
芬尼安向来执行力就很强,雷厉风行,一旦做好决定,就会立刻行动。不过,他又擅长辨清情况,有舍有得,懂适时地放弃。可莱斯利性格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得到结果就不放弃。
霍尔姆主教越听越觉得舒栎说得起劲,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探出头检查克洛德的身影,见公爵目不斜视地在旁边领导车队前进。
几百吨的东西要装在船上,就算全体人一起帮忙搬运,也得花好些时间,起码要有1~2小时。
两人看着马车不断前进,四艘船只也在不远处。
那小绒球既像是禁不起纳西的追赶一样,总是被带起的风吹得老远;又像是存了心故意逗纳西。
正要逃跑,纳西就被芬尼安和莱斯利一人一只手给钳住了,被按倒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盯着舒栎的方向,可怜地扭啊扭。
“你别招惹他。”
舒栎最讨厌被人用这种质问的口吻说话,当下压着烦闷,只说:“不想引人注意。”
这次维罗妮卡的事情才让舒栎知道,莱斯利只是嘴硬,本身也是有脾气的。不过,他脾气不会直接对着自己发作,而是会悄悄找一些能治自己的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里,舒栎有些焦躁地自言自语道:“唉,我现在就担心万一他们知道我离开的话,会不会偷偷追上来,那样就太危险了。”
“那个传闻中的主教居然也跟过来了!?”
“肯定的。”霍尔姆主教说道,“公爵自己其实也不能离开北领地境地,否则也不必装成教会雇佣的佣兵协助前往。”
克洛德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准备卸货,要登船了。”
舒栎小声问道:“这应该是不能被人知道的吧?”
霍尔姆主教拉开帘幕,探出身,对着行车队伍摇着手臂,“诸君,神佑大地!此次我们出行,必然能救人民于水火。”
最终,霍尔姆主教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洛迦教区的救援,从司丹市出发,绕行海路,驶向赛尔蒙公国的洛迦港。
舒栎拦都拦不住,毕竟在这十几天里面,它一直都闷在车里面,肯定闷坏了。
纳西迈开小脚步,扑向那朵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小蒲公英。
“什么?阿利斯主教也来了吗?”
“……”
学生内部矛盾有学生代表,像是芬尼安、莱斯利、维罗妮卡这样的学生在,处理起事务也颇有条理。
所幸,纳西有灵性,自己知道怎么躲避别人的视线,也知道听到呼哨声回来。
芬尼安:“纳西突然不见了,就知道有大问题。”
于是,克洛德的头微微偏了偏,声音低沉,“我以为你被吓傻了,不敢吱声?”
“天啊,这么多天,我们都不知道,居然在出发去赛尔蒙的最后一刻才出现!”
它小心翼翼地观察,趁着它不动,随后一个双爪埋土的动作,把可爱的蒲公英抓住了。
他才学没有两秒。
“哒哒哒——”
纳西在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时,就僵住了,在听他们要绑架自己,绒毛从头炸到尾。
“我的工作肯定是有人能替代的,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出行。”
匕首落在舒栎面前,斗篷砸在被按摩得骨子酥软的纳西身上。
可是出于很多考虑,他们当下并不打算走陆路。
为了赶路程,再加上队伍的人大部分都是训练有素的,所以整条队伍已经比一开始预计的要更快到北领地司丹市的港口。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所有正在卸货的人都一脸疑惑,只是停住自己手上的动作盯着霍尔姆。
舒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完之后,他便把帘幕放下。
没有人打包票啊!
舒栎唯一担心的,就是他这么不告而别,自己一头踏入险地,两小只会不会生气。
棕灰色的帘幕又猛地被掀开,风再次灌进车厢。
学校是雨果主教在管。
纳西听着声响也跟着探出头,结果还没有观察到周围什么情况,却就被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吸引了注意力。
霍尔姆主教适时开口,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过来,你现在已经是主教的身份了,除非去大都会,否则也没有升迁的机会。”
神主根本没有这么说!
克洛德冷漠地反问:“为什么不说话?”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一次,再想把他们甩下,就绝不可能了。
那朵蒲公英又绒又白又圆又轻,可爱得不得了。
*
这做志愿者还要问为什么吗?就是想做而已啊!又不是杀人放火,为什么要问心理动机。
霍尔姆主教宽慰道:“…他们现在也追不上来吧?消息来得突然,两个人临时收到消息,别说准备,他们连追都追不上去。”
舒栎见他在打量自己,自己也打量克洛德一副不好惹的佣兵打扮——带灰起绒毛的靴子,磨旧的皮手套,熟悉的覆面面罩遮住半张冷峻的脸,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隐匿身份的活,干净利落,毫无多余。
因此,看不到他的畏惧,只看得他长睫微颤,皱了皱眉。
克洛德在心里回应。
队伍人员见到年轻的主教从马车里站出来,顿时炸开了锅,震声高呼,“那真的是神佑大地——!”
那是第一例黑死病爆发的地方。
事实上,舒栎真心觉得自己可有可无的。
两人不仅有特殊能力,还自带原著重要角色的光环。
若是陆路,有固定的线路还好追踪。
而他们早就久候多日,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离开前,还要说送舒栎几句,“我就在马车旁边,你可以再放心大胆地多说几句坏话。我听得很清楚,也省得落下你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恶名。”
纳西下意识地从原地弹了一下,左右看着情况,又把自己塞回舒栎的怀里面。
没等它快乐地要把蒲公英拿给舒栎看,它身后就忽然出现了两道颀长挺拔的少年身影。
两人均比同龄人身形高挑,肩背挺拔,立在阳光下,一个轮廓冷峻,目光如刃,不动声色,却气场逼人;另一个则锋锐张扬,眉眼凌厉带笑,浑身都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锋芒。
“也许我该准备一个理由。”
霍尔姆主教说道:“司丹市的港口因为疫情已经不对外开放了,也禁止其他公国的人出入。出海就是单程票。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司丹市,登上船离开后,他们要追,也没有船只。就算是雨果来了,也束手无策。芬尼安识时务,会知道打道回府的。”
尤其是看到克洛德确实发现车里面藏着一个人后,表情整个都沉了下来,那是最吓人的。
霍尔姆主教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就不能老实在教区里面待着吗?你现在一离开,必然要等三四个月后才能回去,教区没有你岂不是乱了套了?你可是主教啊!”
他们身穿的佣兵装,又用面罩覆面,举止干练,处事老到,混迹在一群成年人群中也毫不突兀。这么多天下来,没有人看得出,他们其实脱下面罩,穿上校服后,还是一脸青涩的普通学生。
市民生活和治安问题有罗伊和雷力操心。
舒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帘幕已经落下,于是他朝着霍尔姆主教认真地说道:“刚才他那句话显得他格外的心胸狭窄,做事不仅记仇,还要斤斤计较。他不会真的是以为自己那句话那么大方吧?”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掉进了一本书里面,就像是进入了一个RPG游戏,现实中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都可以尽情地做。要么就坏到底,坏到人尽皆知;要么就好事做到底,把世界当做童话来看待——一门心思做好事就好了。
舒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克洛德。
他老人家,顿了顿又说道:“现在赛尔蒙公国疫情严重,边境监管疏松,也没有人查得那么细,才有机会可以过去。”
克洛德看着他,一副无畏强权的模样,又实际就怕别人对他好,怕被随行的人发现,把他送回去,只能说话克制又轻声,还不敢出车门。
克洛德冷笑一下,“那你要小心点。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最容易被劫匪当做什么显贵,一绳子绑了,跟人要赎金去。”
霍尔姆主教在旁边看了看舒栎,又看了看垂下的帘幕,扪心自问地给了一个评价,“公爵确实有点咄咄逼人。”
他以前就觉得,只有芬尼安会生气,毕竟芬尼安脾气直,情绪明朗,不做掩饰。而莱斯利对自己的事情都是不冷不热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阿利斯主教你怎么偷偷来了!”
“如果真的是如此,”霍尔姆主教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甚至握住了舒栎的手,“那就是说我们这次去赛尔蒙公国,能够彻底救治所有人的意思,对吗?”
这次,克洛德随手把一件灰色斗篷和一把套着刀鞘,泛着寒光的军用匕首扔向舒栎的方向,声音无不警告,“别拖人后腿,我只会救霍尔姆。你就算死了,也不用想着我会把你的尸体捡回去。”
“主教你是不是怕被人带回去,才不跟我们说。”
舒栎瞬间被萨伏伊教区的人团团包围,在一片欢呼声中被簇拥着送上船,“……”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想法,但舒栎自己很清楚。
这个故事告诉他——
人要是总是装神弄鬼,迟早遭报应的。
第 100 章 100
100 他把门关上了
舒栎原本打算先藏身于后方,等登船离开司丹市后,再视情况亮出身份。
毕竟在海上航行的路程就需要三十到五十天。
时间那么长,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船舱里,迟早会和萨伏伊教区的人打照面。
没想到,他还没未登船就被叫了出来。
此外,现在的他还突然被安上「能彻底根治黑死病」的人设。这真的怪自己平时动不动就说自己能听到神主的声音,现在那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现在也不是能够管人设的时候。
反正霍尔姆主教的那句话确实让全队的人士气大涨,信心十足。
毕竟,大部分人都已经抱着必死或者弃子的心态参与支援活动,这很难保证他们在面对灾情时能有合理的判断。
心态对救援活动也至关重要。
现在既然至少要航行一个月,舒栎索性在船上给非萨伏伊教区的人传授防疫基础知识,包括要保持严格清洁习惯,穿戴和处理防护服,以及如何进行无接触配送,保持社交距离和语言接触。
至于自己未来能不能兑现霍尔姆主教的话,这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和机缘。
反正还有几个月时间。
要是失败的话,再想想应对的甩锅话术,像是“有人心不诚再次触怒神主”之类的。这种灾祸频发的区域,肯定少不了道德沦丧,人心泯灭的案件。用这些作为托词,肯定可以全身而退。
再不行的话,舒栎也可以提前摸清船上的逃生小船存放点,连夜逃跑。
大家顶多是用湿布擦擦身子。
莱顿神父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对他说几句。我在司丹市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常见。那些军头也都是这种德行,没一个讲规矩的。”这么说着,他大胆地朝着不近人情的佣兵头子前进。
纳西小狐狸原本可怜的模样,听到这话立刻变得气鼓鼓,抬起前爪子,隔着空气要刨芬尼安。
可莱顿很清楚,舒栎一向讲究,最爱干净,也离不开热水澡。
舒栎淡淡地说道:“算是吧,感觉会热闹一点。”
舒栎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莱顿是怎么认不出公爵本人的,可刚巧看了眼他那副磨得发黄又模糊的旧眼镜,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认不出克洛德了。
这一路确实疲惫。
莱顿拉开舒栎几步,扶了扶眼镜,板着脸朝着克洛德说道:“你不要跟我们说话,离我们远点!”
莱顿神父自然不知道对面的人怎么想的,开口就说道:“你帮个忙吧,帮我把水送到阿利斯主教的房间,他想要洗澡。”
“阿利斯主教,这没什么好怕的。别担心,我们不吃这套。”
莱顿神父扫了一眼四周,才低声解释道:“我们队伍里面的佣兵除了对霍尔姆主教还算客气外,对我们教会人员都是不屑一顾的,挺不尊重的。如果我们不先立好威信,到时候他们看您年纪小,欺负您怎么办?”
克洛德反问一句:“凭什么?”
芬尼安理直气壮地说道:“那谁叫你最近做事就很不小心,要是灾区里面有个小孩子来害你,我估计你都不会推开,我们怎么放心得了呢?”
一整面舷窗可以把阳光引入室内,照得地板暖洋洋的。地板打理得一尘不染,角落还铺着浅色毛毯。房间中央是一张深色木制办公桌,边角磨得光滑,配有高背椅,桌上整齐摆着羽毛笔、干净的羊皮纸和沙漏。
莱顿气不过,朝他背影高声放话:“就算你不帮,还有的是人愿意削尖脑袋也想帮忙服务!”
莱顿神父立刻反应过来舒栎也带了小狐狸,忙对他说道:“阿利斯主教,您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没必要劳动您的腿脚。我们大家都知道纳西的样子,可以下去找。而且,纳西向来很乖巧,我们很快就找回来的。”
看清又是这眼镜神父,他的眼镜甚至滑到了鼻梁上,克洛德面无表情,“……”
舒栎并不打算自己给自己任何的压力,想一些有的没的。
莱顿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抬手推了推眼镜,眼一对——果然,又是这个死傲慢的佣兵队长,心道冤家路窄。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劝:“帮个忙呗。”
这话说完之后,莱顿刚好看到不远处覆面的公爵克洛德,“那个佣兵队长,你过来一下。”
莱顿神父见舒栎四下找东西,便问道:“阿利斯主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莱顿神父也跟着凑近几分,仔细端详,迟疑道:“这……”
结果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走来。
离开后,还得让教区人们能够有生存和生活的余力。
“……为什么?”
“纳西还在船下玩。”舒栎随口说道,“反正离开船的时间还早,想要下船找一下。”
舒栎又看向莱斯利,“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见死活撬不开舒栎的嘴巴,芬尼安不满意地哼了一下,正要继续抬杠,忽然皱了皱眉,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口,一脸嫌弃,“我怎么感觉我身上比纳西还臭!”
芬尼安也笑着凑到舒栎面前,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埋怨着,“这些赶路的日子也太累人了,衣服不透气,队伍后面吃得又不好。我们好几次要溜到前面去,都被佣兵和神职人员逮住,又怕被萨伏伊的人看到,每次得队伍后面去。那条队伍那么长——”
这字眼尖锐得就像是刀锋直逼人面,莱顿神父吓得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可还顺势拍了拍跟着靠近的舒栎后背。
莱顿心想,这种人活到现在还没人打他,大概是因为都是他在揍人。自己本身也有点犯怵,可想起要是让舒栎以后总自己提水,那太掉主教架子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光享受不回馈?”
北领地公爵是被勒令禁止出北领地的,违者便是在反抗帝国皇帝的命令。届时,帝国皇帝可以对着北领地发起战事。
舒栎:“……”
偏巧有个身材高挑的佣兵从旁稳步走过。莱顿神父眼睛一亮,连忙喊住:“诶,你,等一下,帮个忙!”
芬尼安撇撇嘴,和莱斯利对视一眼,然后一拍腿站了起来:“走吧,至少洗完能换身干净的衣服。我等一下要泡久一点。”
尽管如此,装的物资也仅仅够支持一个教区的人不到两个月。
舒栎直觉有点不对劲。
莱顿神父哪见过这么不要脸地坐地起价的,气得正要开口斥责这个无赖,就被舒栎拉住,“你真看得起我,居然觉得我还值一万银币?”
舒栎完全不急,淡定地直接朝着莱顿神父,说道:“话说,我觉得这位佣兵队长给人感觉很像一个人,你不觉得吗?”
佣兵回头,正是克洛德本人。
芬尼安也不急着乐,故意坐在舒栎的床上,双手抱臂,不假辞色道:“船也快开了,小纳西也在这里了。你给一句准信,你要是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就会把纳西的毛都拔光。”
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对方就瞥过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光是马车就有157辆。
见他犹豫几秒后,克洛德就看到莱顿神父偷偷地跟舒栎小声地说道:“感觉气场很像是军队出身的,不会是我们这队伍里面还有…”军人……
舒栎微微点头,目送他离开,自己在甲板上转了一下,才回船舱找霍尔姆主教。
控制疫情是一回事。
知道这三人已经提了几趟水,莱顿主动说道:“你们回房间吧,这种事找人做就好。主教要有威严。”说完,便自己转头去热水炉旁,又提了两桶热水。
一旁的莱斯利听他答应得太顺口,不由轻轻一愣,“……”
等他回自己的船舱时,便看到小狐狸纳西被一条绳子绑在了床脚边,哀哀戚戚地叫唤着。
明明说的是自己的劳力价值不菲,现在被舒栎一句话变成了他自己身价高了。
于是,克洛德眉头微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而后还是从原地走开了。
克洛德原本是盯着手下忙碌,现在突然听到一个小神父喊他,头没有转动,只是用眼神扫了一眼,根本没打算理会。
接下来,克洛德还看到舒栎朝着他挑了挑眉梢——明显就是故意的。
克洛德正想要开口嘲讽反驳,结果旁边的莱顿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们的话,说道:“…阿利斯主教,不要跟这种只认钱的人说话,小心脏了您自己。”
“是不是太辛苦了?要不要回去?”舒栎趁机说道。
芬尼安一听,“…还得自己去提吗?”
舒栎顿时沉默。
莱顿咬咬牙振振有词地道:“你知道阿利斯主教为北领地做了多少事?还是免费的!”
莱顿神父连忙低声就向舒栎解释,“你看看,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外地佣兵,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你不先压住他,之后要是遇到危险事故的话,他优先就把你当做垫子踩。这可就是太危险了。”
这些物资其实肯定还是不够的。
芬尼安说到这里,不想讲那么沉重的话题,突然眯着眼睛笑:“你答应得那么干脆,是不是其实很想让我也跟上?”
芬尼安也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还要在你这里住呢!”
克洛德迈步准备离开,懒得理他。
克洛德实在懒得理这群无理取闹的人,转过头就想走,不想继续搭理他们,却突然听到舒栎因为自己吃瘪,而轻笑几声。
明显感觉到佣兵队长口吻开始变得有点好说话,莱顿神父语气也缓了几分,立刻说道:“你是佣兵的队长,除了护送物资和保护霍尔姆主教之外,再保护一下我们的阿利斯主教吧。”
舒栎忍不住轻笑,“既然你们都跟过来了,我先给学校写一封信,说你们在我这里。你们那样无故逃学,要记大过的。”
这下子能够彻底安顿下来,舒栎肯定是想先泡个澡,清醒一下。
舒栎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们跟上来的话,万一赶不上辩论赛怎么办?这一去还得几个月。”
可惜,他力气不够,一路走走停停。
舒栎提议道:“我也去帮忙提热水。你们就在我这里洗吧。”
莱顿神父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枚金币,硬塞在克洛德手里面,“你要是表现好的话,之后还有更多。你做佣兵,不就是要赚钱吗?”
舒栎目光则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察觉克洛德带来的人虽然气势不弱,但却都没有因为刚才的一幕而也开始产生挑衅的攻击心理。
另一方面,莱顿看到舒栎带着两个学生来回提热水,知道他们是想赶紧洗去一路风尘,便也自告奋勇加入了。
话音一落,莱斯利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他还有一些想法要和霍尔姆主教聊。
除了几件换洗衣服,他唯一的家当就是小狐狸了。他也想好了,要是穷到没地方吃饭,他就和纳西一块街头卖艺。
“知道,”克洛德表情淡淡道,“可那是他自愿的。”
“行。”
克洛德没动。
莱顿神父惊讶道:“我做的哪里不好吗?”
舒栎失笑,而后正色朝着克洛德说道:“大家之后都是坐同一条船上,总是少不了互相帮助。对人和颜悦色一点,很难吗?”
舒栎一笑:“那你们来吧。”
纳西听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哀鸣不已。
克洛德打断莱顿神父的话头,“你们教会有什么事情吗?”
这也算是舒栎其实不想过早暴露自己身份的原因。
于是,他就在门口立住,静等了两秒,忽然开口道,“芬尼安?莱斯利?”
阿利斯的房间位于船舱中央最稳的位置。
舒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莱顿,你变了。”
莱顿神父跟着回忆,说道:“可我怎么一直都记得,我就是这么喊您的?”
如果是莱顿神父找到了纳西,要么是抱着纳西来找自己,要么就是放在床上,才不会这样折腾纳西。
克洛德停也不停,只凉凉地吐出一句:“哦,拭目以待。”
莱斯利点头。
莱斯利低下头,指尖轻扣着裤缝,没有立刻回答。但等到要烧洗澡水、提热水的时候,他第一个冲去帮忙,提得比谁都勤快。
“……”
登船后不久,舒栎才注意到纳西也还没有上船。
房间另一侧设有小沙发与茶几。软垫包着的椅子显然是特意准备的,坐上去能陷进去一半。墙角靠近舱门处,隔出一个独立洗漱间,木桶和铜盆已经就位,旁边还放着几个热水壶。
舒栎见莱斯利沉默,便顺势说道:“莱斯利,你也来我房间住吧。你一个人挤在那边的宿舱不方便,也没人照应。”
果不其然,这两个少年还是沉不住气地出现了。
他们早就迫不及待要和舒栎见面,原计划还要装模作样的,摆个谱,可是听到声音之后,自己就忍不住走了出来。
萨伏伊教区的人基本不让自己干活,搞得有时候舒栎会觉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残疾程度,走到哪儿都被照顾得像瓷娃娃。一旦他拒绝,对方还一脸愧疚不高兴。
克洛德顿时被噎住:“……”
舒栎自然不拒绝:“行。”
舒栎就是笑,“你这样子在学校里面的话,肯定会让很多人对你幻想破灭的。”
他这才低声朝着莱顿神父,提醒道:“对方不好惹,你就不要和他单独相处太久。免得吃亏。”
教区显然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了两位主教。
莱顿神父也不想和那个煞神独处,答应得干脆。
很明显,他已经用行动作出了回应。
克洛德听这话,冷笑一声,“不知所谓。”
“那我去找纳西。”
芬尼安还是抓着刚才的话题不依不饶,“你都没说,是不是很想要我们跟上?”
克洛德眉头挑起,目光朝着旁边看好戏的舒栎,“看来在你们教会里面,你才值一枚金币。起码也得给我1000枚金币吧?”
舒栎说道:“在船上洗澡的话,得烧热水送到房间里面,得自己提。”
“你之前不会这样。现在一句话里,前一句「阿利斯主教」,后一句「您」的。我听着别扭。”
屋内一切都干净、安静,宽敞,透着一股无声的主教待遇。
芬尼安才不信,“队伍里面起码也有400多号人,多我们两个也就这样,少我们也还成。你勇敢承认一点嘛。”
莱斯利纠正道:“我们。”
芬尼安:“……”
两人目光一对,就互相认出了彼此。
可是,谁都没有主动打招呼。
紧接着,他亲眼看见自己儿子莱斯利默不作声地接过了莱顿的两桶热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往阿利斯主教房间走。
远远地,明明见到自家父亲还在盯着他看,莱斯利还是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克洛德:“……”《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