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101


    101 那这个要怎么算


    开船为了有好兆头,自然有开船仪式。


    不过,因为这趟旅行并不是祈祷商业顺利或者出游旅行,而是执行救援活动,所以仪式也不会是庆祝性质的。


    只是晚上确实会有一顿值得期待的集体晚餐。


    事实上,持续了半个多月马不停蹄的赶路,扎营生火做饭基本是不可能的。


    众人虽然知道队伍里面有萨伏伊教区的神职人员,但是也吃不上他们做的饭。


    不过,这次晚上四艘船都是萨伏伊教区的神职人员掌厨,而统一的菜单会由萨伏伊主教阿利斯来定。


    听说,阿利斯主教定的菜单。只需要坚持三个月就能让人要么长高,要么长壮,精力充沛之余,身体也更健康,而女人也变得比其他教区的人也更漂亮雪白。


    就算很多人都没有真的到萨伏伊教区看上一眼,但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来自北领地各教区,孩子们入学前和入学后的状态,明显是邻里都看得清楚的。


    下午四点厨房的人在备餐时,就有人在旁边张望。


    五点刚过,厨房烟道就冒出食物的香气,就像是一直看不见的手,轻轻挠着每个人的胃。


    登船的第一顿就是肉。


    不会是平时那种只闻到肉香的碎肉汤,而是真正的、能咬得出纤维的肉。


    这一闻,全场的人都咽了口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坐等晚上开饭。


    莱斯利没说话,可他也是预料到芬尼安的话,手下动作也更快了几分。


    这话刚落下,坐在一旁静悄悄帮忙后厨的芬尼安和莱斯利,耳朵也都是轻轻一动。芬尼安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头,扫了一眼莱顿,嘀咕道:“早知道我也转进医学院了……”


    舒栎决定人为地减少莱顿在船只上单独走动,以免真的触怒公爵。


    当初他也想报医学院,正好自己的能力也适配,可舒栎却不让他参与,一是怕他的能力会影响他的寿命;二是怕他的能力太便捷,反而会影响制药。


    再说,他也有想蹭蹭主角气运的想法——万一莱斯利到了,还真的救了整个赛尔蒙公国呢?


    舒栎在赶路期间就已经研制好了至少一个月的航海菜单。


    “是的,”莱顿神父也跟着开心,“杰凯也不知道您会过来。要是您和他见面的话,他肯定特别高兴。他可想要见您了!”


    舒栎在心里哭笑不得,真不敢想他知道那个覆面佣兵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的表情,“……”


    只是现在明显的,他内心遗憾也很多。


    莱顿神父听这话,眼神一亮,喜色浮上脸,说道:“其实杰凯也来了!”


    克洛德的目光扫了周围一圈,冷漠地说道:“洛迦教区流民强盗很多,教会带过来的人,至少也要有基本的防身能力。”


    西餐偏向于注重材料本身,调味简单,尤其是中世纪调味有限;而中餐重调味。除了西餐常用油、黑胡椒、奶酪和黄油之外,舒栎还喜欢用酱油、自制各种油类,例如葱油、鸡油和猪油等、蘑菇粉、五香粉等香料组合。


    杰凯神父是当日为了替丽塔修女顶罪的神父,也是莱顿的发小。


    这倒不是指的是烹饪方式,而是调味习惯。


    舒栎先从物资里面卸下,出发前就为支援人员准备的不锈钢餐具,上面都做了编号。


    舒栎又接着莱顿的话,说道:“如果刚好在同一艘船上的话,我们还可以聚一下。”


    不得已,刀叉只能暂时放下。


    舒栎还是不想让莱顿跟克洛德出现冲突,那人是真会动手杀人的。


    佣兵队长克洛德才姗姗来迟。


    晚上第一顿除了用硬菜提高士气之余,还给他们准备了新东西。


    可舒栎又有私心。


    首先肯定是要预防坏血病,除了酸菜、新鲜水果、还有一大批待发的储备用黄豆,有必要的话就把它们养成提供维生素C的豆芽。郑和七下西洋都没有怎么出现坏血病,这些豆芽功不可没。


    这是最好的材料。


    莱斯利向来说不过舒栎,便同意了。


    在他印象里面,有舒栎在的地方,大家都很好说话,也容易听劝,少有发生口角,甚至不死不休的。


    莱斯利低声应了句:“嗯。”


    莱顿神父点点头,“对,不要跟又臭又硬的石头死磕。”


    不过,舒栎自己知道「铬」的存在。再加上,学院里面有工坊,又有芬尼安能提纯、精炼和控温的能力,批量制作18世纪才有的不锈钢,就比想象中的轻松得多。


    *


    莱顿回道:“我觉得,所有人里面就那个佣兵队长自视甚高,最不好相与,连一点小忙也不要帮忙,凶得很。”


    他的目光放在莱斯利和芬尼安身上,“你们中间派一个人上来。”


    再来便是多样化防止伙食疲劳。


    两人的密谋还暂时传不到舒栎耳朵里面,开饭的时间到了。


    “开船仪式必不可少,先比剑。”


    除了这一点之外,舒栎也在为之后的关键时刻,打下「服从」的基础。


    莱顿神父也没有想过舒栎有这样的问题。


    *


    不锈钢不易滋生细菌,又坚固耐用耐腐蚀,还容易清洗。


    平常百姓能用的都是掺了铅的锡具,而铜杯容易与酸性饮料起反应,长期使用也容易有中毒风险。


    航海菜单主打盒饭形式,一主食两菜一汤。


    只是稍微要考虑到船上的人并不像是在农田里面的人那样高的热量。当然上船之后,舒栎见到佣兵每天都会操练后,又稍微进行了调整。


    只是大家每顿都要添两次饭,这成了舒栎其他的麻烦。


    舒栎有点担心,他们可能不习惯航海时的配餐方式。


    中世纪自然是没有不锈钢。


    克洛德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又不近人情。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遇到熟人是好是坏了。


    萨伏伊教区的人已经被舒栎养得都偏华夏口味了。


    可好不容易等着祷告结束,众人以为可以开始动手吃饭。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舒栎身边的两个少年人身上。


    语气不重,却透着一种笃定。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船只行驶至少有1个月,你明天找时间把会医的人都带过来吧。这次我带了样本,我们可以看看,遇到患者可以如何处理。”


    从今天开始,他们都用自己专属的餐具和水杯,用完后妥善保管,严禁混用。日后也不会因为队伍里面有人出现症状,群体里面也跟着出现恐慌。


    等大家都习惯了这套配合萨伏伊命令的流程,未来进入疫情区,想来不用再费口舌让他们配合自己做事。


    舒栎接着说道:“很多事情不能强求。队长劝不动,我们还有副队长。”


    他缓步走入大厅,随手一掷,木制长剑“哐当”一声砸在地面,声音冷冽刺耳,瞬间就让空气紧绷起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接受了现实。


    他不想要动用给赛尔蒙公国的物资,也尽量保证大家吃的都是新鲜食材,所以中间停岸了一次,再补充新的物资。


    今晚吃羊肉焖面、炒土豆丝、清炒卷心菜和白萝卜汤。


    “希望他们能多配合一些。”舒栎说道,“大家性格和习惯不同,要磨合起来还是要一些时间。”


    为了进一步避免交叉感染,每顿饭前,会由炊事组统一烧一锅热水,所有人排队用沸水烫餐具杀菌,进一步确保卫生。


    不过,莱顿的性格向来都是比较直。


    舒栎要是忙公事的时候,就压根不会愿意陪他们。


    于是,舒栎说道:“在其位谋其政,也许他分身乏术,只是我们看不懂呢?再说,有时候我们觉得这是小事,对别人来说,也许就是不能够退让的事情。举个例子,我们都有斋戒日。可对于佣兵们还说,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30天,就是要这么潜移默化地帮他们养成基本卫生习惯的关键期。


    佣兵们捧着飘着热腾腾的香气的餐盘,眼神巴巴地盯着,等不及开始吃。可还没有开吃,他们就看到舒栎和霍尔姆主教在主桌上,带领全部的神职人员和信徒们祷告。


    舒栎其实理智在告诉他,最好还是在进入赛尔蒙公国之前,先把两个小孩放回去。若是自己摆脸色的话,恐怕两个孩子也不敢强求。


    舒栎对他也有印象。


    这时,芬尼安已经握着拳头,立刻想通了自己要做的事,“晚上在房间里面,说什么也要缠到他松口,逼他同意我们跟着去帮忙。”


    不过,很快地,舒栎发现,由于他们的饮食过分单一,经常连续半个月都是炖豆子和黑麦面包后,他就完全没有太多顾虑了。


    其次是保证蛋白质和热量的供给。这部分并不是太大的难度。


    众人,尤其是佣兵平时最好看热闹,可舒栎他们这边有规矩,吃饭就是吃饭,没有边吃边看着别人比剑的。现在闻着肉香,已经口水都想要流干了,他们盯着克洛德,心中怨声载道,谁都不肯动:“……”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也混过来的,但是想着舒栎也在,肯定是舒栎挑了两个好帮手。


    莱斯利并不想出风头,也不愿意动,装作看不懂克洛德什么意思。


    克洛德表情更冷,直接点名了,“北领地公爵十五岁就能带兵打仗。莱斯利,你作为公爵的儿子,十五岁却只会躲在主教后面,要人保护。实在太可笑了。”


    堂内顿时一片死寂。


    莱斯利因这话而抬起眼,目光坚定,毫不动摇:“那要是您输了,这要怎么算?”


    第 102 章   102


    102 你太放肆了


    羊肉焖面的热气还在船舱内氤氲着,油脂的香气勾着味蕾和胃口。


    不过此刻没有人动叉子,只是双眼盯着这场斗剑。


    少年莱斯利站得笔直,态度一板一眼,口气却不见小,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而在佣兵团队里面,他们自然是知道队长和莱斯利之间的父子关系,内心既兴奋又紧张。


    两父子公开场合斗剑着实少见,充满看点。


    他们一方面自然不认为公爵克洛德会输,可另一方面莱斯利敢于挑战,这种自信又给结局增添了其他可能性。


    不过他们同样还是有怕出事的担忧。


    毕竟,公爵克洛德是他们的领导,若是被打败,权威会受损。可是莱斯利若是输了,恐怕在外界眼中来看,就是公爵儿子打不过佣兵,恐怕会影响到莱斯利在自己团队的气氛。


    莱斯利看起来自尊心很强,若是不甘示弱,恐怕就算输,也不依不饶的狠劲恐怕也会让人吃亏。


    各种猜想让他们一时间就觉得这场打斗比想象中的更加险象环生。


    另一方面,舒栎却并不考虑太多的人情世故。


    公爵这都说是开船仪式,就说明这只是点到即止。


    在他看来,本质就跟父亲检查孩子作业差不多,也不用太较真。再来,他也不想看他们缠斗。毕竟晚上吃的是面,最等不起的就是时间了。


    舒栎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碗,又偏头跟旁边的霍尔姆主教说道:“这面看起来就要坨了,快不能吃了。这得打多久才能定输赢?”


    场面紧凑如弦,看得人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就想要收住了。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莱斯利摇头。


    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看到阿利斯主教帮助了那么多人,内心无数次地确认这人是可以信赖的好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温情的人,可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为什么不能对他…正常一点?”


    也可能是因为明明关系不熟,阿利斯主教还会帮自己说话。


    “你是我,你觉得你会听吗?”


    克洛德听后,偏头瞥了一眼报时的舒栎。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画布还不够大,所以自己的余光始终无法回避这个存在。


    莱斯利已经都做得那么好了,也从来不要求多,为什么不能对他再好一点?


    人群中传来了一声轻叹:“好利落的动作!”


    可如果有一天,这幅画能无限延展,那他终将再也不用看到这个人的存在。


    这时,莱斯利也不推脱,只身走到堂中央,鞋尖顶着剑身,借一个巧劲,就把剑从地上挑了起来。而后,他又顺手一捞,便将木剑握在手上。


    霍尔姆主教还不知道「面会坨」,再加上他也不想两父子打得僵,节外生枝,便开口说道:“既然要斗剑的话,总是缺不了裁判。我来做裁判,若出现武器脱手、被击中有效位置或者自动认输,都算输。”


    这时,注意到莱斯利的恍惚,也不知道两父子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话,舒栎关心了一句,“你们说了什么吗?”


    可是,正式融入新的家庭之后,早熟早慧的莱斯利在短暂的几次接触之中,已经明白了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所谓的感情共鸣。


    这样——


    可谓势均力敌。


    舒栎步子逼近半步,声音压低却透着怒意:“他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他今天回来的时候情绪不对,他一向都扛得住压力。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沉默片刻,莱斯利重新走进船舱。


    他看着对方的脸,心中却陡然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击中。


    霍尔姆主教平静地劝道:“本来大家今天也就疲惫不堪了,现在各个饥肠辘辘,有实力也发挥不出来。开船仪式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真的要测试对方的能力,另找时间可能会更好。”


    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生死相随,永不改变。


    莱斯利心中一暖,忍不住快步往着他的方向跑过去。


    他向来有话直说,也不想和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有多少牵扯。


    克洛德对莱斯利的态度,对舒栎来说,也像是一种没有拔干净的刺。


    莱斯利从来都没有和这位父亲相处过。


    即便两人身份年龄不同,可来回之间,针锋相对,没有半点退让或者放水。


    下一秒,他开口,语气平淡到近乎漠然:“父亲?正常一点?你在跟我谈这个?”


    饭后,舒栎径直敲响了克洛德的房门。


    莱斯利语气平静:“时间到了。”


    舒栎觉得自己幸好自己没有吃饭,否则真的要被莱斯利突然的话给呛到。


    莱斯利面上无动于衷,也不想和他争辩,抬步就离开。


    这么磋磨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对克洛德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你十五岁能上战场,那不是代表你英勇无匹,而恰恰说明你的不幸。很抱歉,我不羡慕你的不幸,也不要因为我过得比你好,你就要来打乱我的生活。”


    对他们来说,也许自己和克洛德只是短暂地出去聊了一会。


    舱内灯火温暖,一群人围坐着吃饭。


    克洛德皱了皱眉。


    舒栎素来不会这么直接,也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家务事,可他为莱斯利打抱不平。


    “……”


    他说着又从桌子旁边拿了沙漏,“我们定个时间,两分钟没有结果,就算平手。”


    霍尔姆主教不想拖时间,便开口道:“比剑开始。”沙漏也跟着被倒放在桌子上。


    见对方也不是花架子,克洛德目光也跟着深了深。


    餐具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克洛德:“……”


    “你不曾把我当做你的孩子看待,也希望你不要指望我会把你当做父亲看待。这不是一种冲动或者鲁莽的气话,而是一种理智的对话。我今天回你,只是因为我不想在公众场合落「公爵」的面子,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我要服从你的命令。”


    他就可以毫无理由,不计代价地景仰阿利斯,依赖阿利斯。


    木剑相击,竟接二连三地发出金属相击般的震响。破空声也不绝如缕。两人的速度随着时间逐步提高,短短一个呼吸间,就连续出现了两三个攻防。


    可明明抱有这种想法,莱斯利不可避免还是会有一种极为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的错位感。


    克洛德仔细看着莱斯利的脸,说道:“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双在战场上目睹无数生死的眼睛,此刻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冷静理智,字字扎心的少年。


    若是克洛德真有心要伤莱斯利,刚才就不只是木剑飞出去,恐怕人已经见血了。


    “只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要么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糊弄,以为我被吓一跳就会跟着心神不宁,只能受你影响;要么就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想要为我好,否则也不会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随口说一句,也不解释。”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的变化。


    “我希望你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军队里的兵。”


    克洛德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像暴风雪般缓缓涌上来。


    他眼神里面闪过一丝复杂,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道:“把你的剑捡回来。”


    这一下子也拉足了大家的期待。


    *


    克洛德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露出恼意,也没有哪怕一丝戳动的情绪。


    这一刻,所有与克洛德对峙后,留下的心理裂痕和罅隙都被所有温柔的记忆填满。


    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是在说谎,可他却从未避开,那不是一种忍耐,而是一种真正的接纳。


    而莱斯利也意识到,他并不需要这个父亲,即使他做不到恨他一分,更做不到爱他一分。


    他素来内敛寡言,舒栎也没有再强求他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便把餐具递给他,“那赶快来吃饭吧。”


    毕竟这种过于决绝的话,也并不是舒栎喜欢听的。他那人总是喜欢给所有事情都留余地,可莱斯利并不喜欢。


    而克洛德停了几秒后,才跟上他的脚步。他在回收长剑的同时,目光平静之余,却又意味不明:“送你一句忠告,「教会的人,别信得太深」。”


    或者,是那个夜晚,在教会里,他鼓足勇气靠近时,对方那从不迟疑的回应让自己觉得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枝干。


    莱斯利接着说道:“别把我当做附属品,也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克洛德既没有做父亲的自觉和准备,也没有打算与任何人亲近的意愿。他更像是一柄始终挂在军营的冷剑,又或者高高在上的权杖,他只忠于自己的战场,忠于自己的政治,而不是血缘。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阿利斯主教并不觉得自己恐怖或者恶心,所以这让莱斯利对他产生了好奇。


    舒栎盯着早就没有流沙的沙漏,抬声道:“时间到,莱斯利该停手了。”


    克洛德眉头一沉,“两分钟……”太短了。


    莱斯利原本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出船舱外,配合着把木剑捡回来。


    在莱斯利童年时光,他一直都是自己英雄般的存在。莱斯利敬仰他,依赖他,哪怕从他那里得不到一点回馈,这份天生的孺慕之情都在支撑着莱斯利想要去得到他的认可。


    舱内短暂的静默半秒后,立刻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太厉害了!能打成这样太强了!”


    而正对面的阿利斯主教还在等着他一块开饭。


    而每一轮攻防都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毫无破绽,像是故意卖一次破绽反而会让自己失去那一秒的优势。


    佣兵动作大开大合,力道凶猛,浑然天成,一看就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出来的痕迹。对比之下,莱斯利则显得格外干净利落,明显受过系统训练,动作讲究迅捷精准,不拖泥带水,招式虽一板一眼,但每一下都打在关键点上。


    “你有没有一点做父亲的自觉?”


    于是,格挡,进攻,腾挪,反击,步步生风。


    莱斯利看着这一切准备得齐齐整整的东西,内心的想法跟着浮动起来,可他也抓不清楚,只是认真地说道:“阿利斯主教,你要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门刚打开,他一句寒暄都没有,冷着脸开口:“你今天晚餐的时候,跟莱斯利说了什么?”


    他本意也想探探莱斯利的底,没想到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断了。更让他意外的事,这个教会主教对莱斯利的影响那么深,对阿利斯的反应竟如此迅速,几乎没有迟疑。


    莱斯利目光锐利,口吻淡淡地说道:“你若是真心为我好,那就会把事情说清楚。”


    他愣了愣,才轻轻伸手拍了拍莱斯利的背,算是一种安抚。


    莱斯利手中剑锋正磨过克洛德的剑刃,一瞬的火星也跟着迸现。可他听到声音,手上就立刻收了力。于是,几乎就是在话音刚落的同一秒,克洛德的长剑顺势一震,将莱斯利的木剑击飞,“啪”地一声飞掷出船舱。


    克洛德明显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皱眉低声问:“最后为什么松劲?”


    莱斯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喜欢阿利斯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霍尔姆主教作为主教也看得入神,连两分钟时间到了,也忘记打断他们。


    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划清界限。


    片刻后,他唇角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教,也没有怒斥,只是淡淡地说道:“明白了。你好自为之。”


    那就像画纸上出现了一道无法修正的错误——虽然很早已经承认了这个失误,却在每次下笔总是要考虑到它的存在。无论是要忽略,还是要覆盖,都在那里,始终令人在意。


    起初前五秒的互相试探是比较漫长的。可随着两人进入状态后,场下众人也跟着屏息凝神。


    这话说完后,他抬步离开,背影笔直,没有回头。


    这个情绪来得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敲了一棍子一样,那么猝不及防。


    莱斯利在阿利斯桌前慢慢停下脚步。


    他上前一步,语调依旧克制,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教,指责,要求我承担你理想里的「父亲」的样子。你知道什么?你又凭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目光穿过舒栎,隐含着无法掩饰的厌倦与拒绝。


    来自高位者的威压,像连绵暴烈的风雪,瞬间冻结了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阿利斯,”他低声,一字一顿道,“你太放肆了。”


    第 103 章   103


    103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这本来是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可克洛德一句严词厉色的“你太放肆了”,却精准地击中某根奇怪的神经,舒栎脑子突然短路,脑海里面突然跳出华妃的那句经典台词——


    「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实在太应情应景了,就像是为此刻量身定做的!


    这让舒栎一瞬间险些绷不住,连忙后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以免自己突然想要笑场。


    舒栎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整个嘴角都在发僵,强撑着冷脸,维持刚才紧张的情绪,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顿了顿,继续保持镇定,说道:“我劝也劝了。”


    语气也跟着一沉,“你听不进去,就当我是专门过来骂你的。我走了。”


    克洛德:“……”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舒栎赶紧从现场掉头就走,边走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走了两三步之后,他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太好笑太可笑了。


    怎么会在那么严肃的场合,脑袋突然抽筋?


    他本来想着走去甲板吹吹风,吹走脑袋里面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远远地,他见到甲板上全都是人,想到自己不能无视他们,还得一一打招呼寒暄,还有可能有人跟自己搭话。


    舒栎想到如此,就忍不住对此劝退了。


    可才走几步,他迎面就看到了莱顿带着两位熟人迎面而来。他本来想要躲在柱子后面,可莱顿神父也见着舒栎,还朝着舒栎的方向摇了摇手。


    梦里的火光映着他冷静却又陌生的脸。那真实得就像下一秒就会照进现实。


    “那你睡里面吧。”


    说舒栎心细的时候,他确实对人都很体贴。


    于是,芬尼安又提醒道:“你都不知道他总是巴巴地看着你什么时候注意到他。”


    莱斯利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后悔了。


    起码他还是可以跟上芬尼安的脚步,让阿利斯多看自己一眼。


    “我可以负责保护阿利斯主教,你完全可以去忙其他人。”


    芬尼安又想要嘲笑莱斯利,又看出舒栎还是想把他们护在后方,并不怎么高兴,“我才不要人保护。”


    和莱顿对视的时候,他的笑容也真挚很多。


    于是他走到架子边上,拿了一条干毛巾递过去,“我刚从外面回来,风很大,还是留在这里擦干?”


    芬尼安点点头,主动说道:“嗯,那晚上让他睡在大床,我睡在沙发吧。等他心情好了,就轮到我睡床。”


    舒栎被芬尼安堵得无话可说。


    幸好不是那种喜欢动粗的人。


    舒栎无法言喻自己主动拥抱别人的感受。


    他像往常一样说了一句“明白”。


    反倒是舒栎坐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四处张望,招人帮忙背旁边的少年。


    这积极的反馈让舒栎的紧张也跟着缓和了许多。他甚至还能有余裕闻到莱斯利身上刚洗浴后皂角的味道。


    1666年的伦敦火灾无意间把鼠窝烧了,才控制了伦敦的鼠疫。


    “我忍一下就好了。”


    得睡了。


    对方也懒得争辩,呼出来的热息滚烫得至极,显然在发高烧中,很快就昏了过去。


    比不上芬尼安又如何?


    菲利普斯听了后,微微一顿,随后点头道:“阿利斯主教说得对。救人目的再多,医生也不该忘了最根本的事。”


    舒栎做得麻利,正要兑给那个少年喝,之前的骑兵也走了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舒栎,“原来你会医术吗?”


    舒栎一愣,忍不住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恐怕正是因为这一点,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都是看重了他这一点,才都把整个教会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


    舒栎先叹了一口气:“公爵刚才对他的态度太恶劣了。”


    本来自己各处也不如芬尼安,现在又因为自己的不足而故意争一口气,反而就更显得自己心性不如人,比想象中的要卑劣。


    可他分不清,是自己怕靠近阿利斯,还是怕阿利斯靠近他之后,发现自己有无数令人难忍的缺点,然后会悄无声息地保持距离。


    以往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包括这次他出行的时候,第一时间也是先找芬尼安。因为他知道芬尼安肯定能改变舒栎的想法。


    于是舒栎又重新闭上眼睛。


    屋内安静了好半响。


    这鲜蒲公英的叶子若是捣碎成汁,可以清热解毒,用来退烧。


    莱斯利轻声说道:“没事。”


    舒栎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四年前,在主教选拔的时候有见过。”不过,舒栎只是记得名字而已,人倒是不记得了。


    舒栎的好心还不至于能够绕地球一圈,只够眼前一米而已。


    舒栎顿时被噎住:“……”


    四年前那场风波,丽塔修女一度被怀疑成杀主教的凶手,而菲利普斯医生也被要求出席证明。


    如今见到萨伏伊主教本人,又再次说上话,菲利普斯感觉这人比想象中的更神秘莫测——强而不显锋芒,慈悲中也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清醒,却又难以想象的年轻。


    在意识所能触及的范围内,他可以同时操控超过一千多种零件——金属、玻璃、线轴、铜丝,甚至是空气中悬浮的灰尘微粒。


    再来就是……


    他带了两位旧识——司丹市的杰凯神父和菲利普斯医生,而两个人也很想要见阿利斯主教。


    “这船要走一个月,最稳妥的做法,是先了解全船人员的能力,再做分配。知人善任,才能不出差错。”


    那些少年们要么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喝水,休息,要么就是假装听不见,也有摇头拒绝,稍微给了一些回应。


    这是真话。


    舒栎坚持每个神职人员都要有假期。


    在廊道里面,舒栎一开始本能地就要躲。


    他眼眶热了一下,就像是突然被人接过了一把滚烫的火,他根本接不住。然而他内心却知道他可以用来取暖,完全舍不得放开。


    莱斯利又看向阿利斯,听着旁边的人开口,“我关心你,不是因为觉得你是小孩子,不能照顾你自己,而是因为你是我少数特别关心的人。我以前也没有那么亲近的人,就难免没了分寸感和边界感。”


    莱顿放在平时,自然是假装看不到。等主教卸下戒心后,再假装不经意地回头一眼,他自己跟着笑一笑就过了。


    舒栎继续让这个少年继续喝蒲公英汁,因为怕他吐出来,还用清水给他灌进喉管里面,并给他扇扇风。


    事实上,显微镜的使用门槛很高,否则也不会在有列文虎克死之后的18世纪里,再次沉寂,少人问津。直到近代,它真正的价值才被重新拾起。


    而得了这个间隙,纳西就又从床上溜了下来。


    芬尼安知道暂时说服不了舒栎,于是他换了说法:“我们再从长计议吧,阿利斯主教。”


    舒栎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没说破而已。


    舒栎看他一脸嘴硬,说道:“芬尼安你对莱斯利真好。”


    一群少年自然是不愿意在这么累的徒步行走中,还要再背一人,都尽可能地回避舒栎的视线。不过,舒栎都尽可能地挑有气力的,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同行的人发着高烧,暂时走不动,可以帮忙背着他走一段路吗?”


    莱斯利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当晚也确实给惠特莫尔主教放过血」。


    而他清楚,现在的自己,比梦里那个年长的自己,更精准,也更致命。


    当时舒栎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不重,却一句句清晰,“那就好。我担心你们会重复使用水蛭。毕竟,你们也曾经给海上瘟疫的水手放过血。要是用的是同一批水蛭,哪怕它们能消化有害的血液,也难保不会感染。那就麻烦了。”


    舒栎相信人性里面的善,更相信人性里面的弱点。


    莱斯利感觉自己耳朵里面全是血液涌动的声音,他喉咙干了干,“…都可以。”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你刚好在我前面。下次离我远点,我肯定不管你。”


    “会一点基本的。”


    那一瞬,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却也像是被冰水浇透。


    骑兵并没有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舒栎,便离开了。


    ……


    科学证明,拥抱是能够增强免疫系统,提高睡眠质量,缓解精神焦虑的一剂良药。


    可这句话刚落,阿利斯就已经翻过身,修长的手臂也跟着越了过来,抱住了莱斯利的肩膀。


    可是,他自身的成长背景里面没有拥抱这一项,尤其是作为男性,从童年结束后,他基本就没有和他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再加上,他有微微的社恐症状,任何肢体接触容易使他尴尬和不舒服。


    他顿了顿,说道:“就算全部人死了,我也会来保你平安。所以,如果你想把我支开,去救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那一瞬,菲利普斯记得自己眼皮颤了一下,手指微动。可很快地,他恢复了镇定,因为他清楚,没有人能找到证据。


    这份好心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广阔。


    “在里面洗澡。”


    不休也可以暂存,可若是一年都不用,就会被全部清零。所以每年收获祭前夕,管事人丽塔修女都在催着执事们和修女们要赶紧使用假期,免得浪费。


    芬尼安见舒栎应得有点潦草。


    不过舒栎没有气馁,又换了一个人试着问。在经历了十七、八次拒绝后,舒栎终于找到一个肯帮他一起背着少年走路的人了。


    舒栎在心里庆幸了一下。


    “……”


    在他一念之间,它们也可以随时归位。


    好直接。


    不过,阿利斯怕痒,很快就把莱斯利的手挪到自己的后背。他自己也拍了拍莱斯利的背,“今天肯定累坏了,你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舒栎知道他话里有话,可又不想应。


    字字都是赞美,句句都是诛心。


    芬尼安顿了顿:“…莱斯利其实很要强的。即使是不喜欢的人,就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一句话也能影响自己很久。”


    “阿利斯主教。”


    “我在想着,芬尼安负责留在船上看守物资。可能中间有需要的话,还得让芬尼安去其他城市补货。”


    可是舒栎又十分心大,很多事情别人不说,他就不会自己注意。


    那个浅瞳少年摆摆手,“该说谢谢的不是你,而是这个地上的人。”


    突然间,舒栎前面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就倒在了地上。


    “谢谢。”舒栎感谢道。


    长期以来,舒栎都没有特意去追问过任何奥朵拉的事情。


    芬尼安趁机埋进舒栎的怀里,说道:“阿利斯,他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本事保护你。他太过分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太阳又烈又大。


    阿利斯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油灯顺势调暗了一些,火光缩成一个温柔的光点。


    他说得坦率,“萨伏伊教区一直都很欢迎外来神职人员来进修。我们这边也可以写邀请信,不拘进修时长,三天,一周,一个月或者一年都可以。只是我们那边规矩也很多,跟其他教区不太一样,到时候遇到问题的话,随时可以问莱顿,也可以过来问我。”


    归根究底,起码得先灭鼠。


    那热度从靠近的身体上传来,慢慢地包围了他。


    审判结束后,舒栎曾经单独问了他一句,“吸血后的蚂蟥一般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菲利普斯医生早就听说萨伏伊教区的主教很少藏私,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大方,居然要主动教所有人。


    “谢谢你,芬尼安。”


    “……”


    舒栎抬头望着天,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莱斯利会觉得那些垂怜的话可笑得很,也平平无奇。可现在只是听到阿利斯说,他却有一种强烈的灼伤感,心脏也跟着被揉碎了一般。


    旁边的菲利普斯医生则一直看着三人互动,直到舒栎再次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才说道:“我一直对萨伏伊教区的医疗系统很感兴趣。听说这两年萨伏伊在北领地的医疗排名居首,尤其是那可以观察细胞的显微镜,早就想亲眼看看了。”


    他很想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也知道舒栎不会怪自己,可心口就是有一股堵着的情绪,像是湿发贴在后颈,冷得难受。


    “你知道吗?拥抱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舒栎想着想着,意识也渐渐随着莱斯利平稳的呼吸,慢慢地陷入了模糊——


    菲利普斯想去问,却怕自己是不打自招。


    还没有笑完,舒栎就说道:“那你这么跑出来,班德先生他们怎么办?”


    “得主动一点。”


    可有时候,他难免会对这些明显的事实感到失落或者酸涩。


    那骑士拉着缰绳,在距离十几米,观察着舒栎的方向,才又折返回原来的位置。


    于是,莱斯利僵着手脚,同手同脚地爬到床边。等躺下之后,他的肩膀又紧贴靠着墙的一边,直到阿利斯掀开被子,柔软的被角跟着被扯动。


    舒栎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有骑兵,注意到队伍后面的异象之后,拿着鞭子从前面赶了过来,目光似乎对准的是自己,也可能是地上的人。


    这意思说白了,就是杰凯不用担心来叨扰萨伏伊教区,只管来找莱顿。需要借口的话,这边也可以随时帮忙出具文件。


    莱斯利看着阿利斯的脸,脑袋渐渐下移,贴着他的肩颈,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阿利斯主教,”莱顿笑着介绍,“这是杰凯,还有这位,是司丹市的菲利普斯医生。”


    他记得菲利普斯这人城府深,做事滴水不漏。与这种人打交道,他也不愿意完全透底,所以说得不多。


    背后的少年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不要你多管闲事…我走不动了,干脆被打死算了……”


    可是为了让莱斯利心情变好起来,舒栎还是鼓足勇气,抱了抱莱斯利。


    芬尼安说完,单手又撑着侧脸,起了身。


    *


    身体发热的同时,指尖却寒凉不已。


    莱斯利身体一开始的紧绷,随着时间,也慢慢地缓解松弛下来。莱斯利的手也悄悄地跟着回应,在被子底下碰触阿利斯的腰,试着回应这个拥抱。


    这话说完之后,菲利普斯医生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总是从阿利斯主教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


    舒栎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觉得好笑,“幸好你妹妹的性子乖巧,不像哥哥。”


    他能随意组装,也可以轻松控制其温度。


    芬尼安听后,理直气壮道:“那肯定是因为我心善啊!”


    有时候,他在公众场合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无论是熟人,还是生人,待人接物都是从容有度的;可一转到私下,哪怕是见到熟人,只要不是小孩子,遇到大人,他自己反倒像是一只怕生的猫,非要把自己藏起来,还得有人去哄,去拽,才能把他从壳子里面捞出来。


    阿利斯说道:“我睡觉喜欢亮着灯,你不介意吧?”


    莱斯利就冷眼看着芬尼安演戏,“阿利斯主教,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跟他讲清楚,不要被他现在的话给蒙蔽了。”


    不同于其他教会严格限制神职人员离岗,萨伏伊教区较为宽松。很多外地来的执事都会习惯攒假回乡探亲。而莱顿则每年都会在教区趁比较清闲的时候,回司丹市探亲。


    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在离校前,突然被一个不熟悉的学弟抱了长达10秒。


    舒栎倒不是不理解莱斯利的难为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澡堂文化。


    可是菲利普斯至今都有一种几近本能的直觉。


    一开始不熟悉的时候,大家面对舒栎这种举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华夏古代也有治疗鼠疫的经验,虽然没有说根治,但是也是做到了有效控制。


    他语气不重,却句句在理,陈述事实,也是在提醒舒栎防范小人。


    那天,两人没再多说一句。


    而阿利斯轻声说道:“我们不要因为我待人处事的生疏和不周到而生分了,好不好?”


    虽然大学并没有学过草药学,但是在萨伏伊教区里面,他和一批学者相处久了,也积累了一些基础知识,学会在野外生存。


    他也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从前听过很多无数类似的话,包括在学校里面,也有很多女生给他写过信,说很关心他,希望了解到他的痛苦之类的。


    “阿利斯主教,也许我多话了。可我在想着,现在跟上队伍的医生倒不是人人都愿意真的拿它来救人。很多人学了这知识和本事,恐怕就会占为己有,用它生财。这倒不用完全交底。”


    “要不是司丹市还需要人手,其实杰凯也想要来我们教区进修,学习不同的牧灵方式。”莱顿顺势笑着说道。


    “你也一定会得到你喜欢的人的回应的。”


    “多一个医生,就可能多救10个人的命。”舒栎语气不重,却沉稳分明,“我不问他们的目的,我只看他们给的结果。我相信,对于善恶的审判,不在我手中,自有神主定夺。”


    菲利普斯对这套问话早有准备,很快说道:“即使蚂蟥再昂贵,可对象是主教,我们一向将吸饱血的水蛭当做废物处理。”


    莱斯利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芬尼安说道:“很有道理。你处事周到,擅长和他人交际。你父亲现在也在经营商行,肯定很有经验。后勤筹备这件事最适合芬尼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莱斯利才回船舱,想着跟他们说自己搬去别的地方住,却看到阿利斯坐在椅子旁翻着书,而芬尼安和纳西因舟车劳碌,又饱饱地吃了一顿,现在窝在沙发处已经睡了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始终比不过芬尼安,甚至会忍不住问自己,「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舒栎见他精神恹恹,想来还是因为克洛德的事情。可很少见他持续那么久的沮丧,沉吟半刻,舒栎想着顺势开导他。


    舒栎也不藏私,“明天我们医疗人员都会集中起来,一起集思广益。这显微镜的使用其实并不复杂,不过这牵扯到光学原理和某些载玻片准备的技术,存在着门槛。用得好的人不多,这东西也很难普及。”


    “听说过。”


    阿利斯鼓励完之后,余光间见到莱斯利心情平复了一些,又问道:“要不要抱一个?”


    不过,杰凯神父倒是看起来对舒栎也很熟悉,看着舒栎的眼瞳闪着光。


    “我已经成年了,自己能处理。”


    舒栎就哭笑不得,目光转了转,“莱斯利呢?”


    “我刚跳上马车的时候,就被我爸逮住了。”芬尼安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道,“他看了我一眼,就闭眼默认了。”


    芬尼安一听,就瞪了一眼莱斯利。


    莱斯利下意识地拉住阿利斯的手臂,急切而仓促,“我没有勉强…只是……不太习惯而已。”这话说着,自己的半张脸也跟着藏在被子里面。


    也许是意识到莱斯利的情绪,阿利斯保护他的自尊心,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也没有侧身。只是,在说完之后,他会用手拍了拍莱斯利的手臂。


    可是太真实了。


    芬尼安也跟着正色起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来这里的原因不是来支持你的。”


    而后,阿利斯又说:“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是我还是想说,你是很优秀的人,你的周围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也有很多喜欢你的人,所以不要被其他人不好或者阴暗的态度,轻易否定了你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心,真的可以因为被紧紧抱住,而慢慢安静下来。


    “你第一次和别人睡觉吗?”阿利斯的声音就在耳边,就像是一阵轻风拂过,莫名地让莱斯利感觉到害怕。


    于是,他自然不会再旁观,反而快步走上前,再次和舒栎对上目光后,便顺势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带了出来。


    毕竟,链霉素并不是那么好制作的。


    阿利斯也困乏不已,见他回来了,声音放轻道:“你困了吗?本来想先睡的,但不知道你喜欢睡在外面,还是睡在里侧,所以就一直等着?”


    芬尼安听着纳西在叫,转过头一对视,又闭上眼睛装睡。


    “我……”


    谁不知道他有治愈他人的能力?


    莱斯利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芬尼安又轻而易举地摆平了舒栎的坚持,“……”


    舒栎刚被莱斯利喊作父亲,就被芬尼安说自己像他母亲,不由一笑,“行吧,那我多照顾他一点。”


    杰凯神父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下。


    「关心」和「亲近」两个字突然像是烙铁一般落在莱斯利的胸口。


    社交结束后,舒栎觉得自己的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


    不过这部分又不需要跟舒栎讲。


    芬尼安曾梦见自己能折纸杀人。


    听这话,舒栎就知道莱顿和杰凯推心置腹,自然也对他热络得多,少了客套。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压住心里的情绪,低声说道:“我…我先出去吹干头发。”


    话音刚落完之后,阿利斯便又用气音跟他继续说道:“莱斯利,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小孩子看待。”


    舒栎就知道芬尼安太聪慧了——自己什么也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


    夜风从甲板上灌了过来。


    其次,就是要疫情控制。


    芬尼安自然也认出公爵本人。


    莱斯利想要开口答应,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钳住了一般,感觉若是要出声,会很狼狈,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


    芬尼安手疾眼快,把纳西一手揪了回来,抱在怀里,说道:“谁叫他刚才跟我们一块洗,他非要端着,做一副贵族少爷的作派,就只是穷讲究。这头发都是水的,得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所幸下个停靠点就在半个小时后,地点也是在河边。众人都能够喝上一口水,舒栎还在旁边发现了一片野生蒲公英。


    他语气太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补救的话。


    这四年来,应着舒栎对器械精度的严苛要求,芬尼安的能力也越发纯熟。


    众人对此毫无反应,只是麻木地继续前进。


    他忍不住侧身看着阿利斯,视线也被突然而至的泪意模糊了数遍。


    芬尼安接着转过头又看舒栎,唧唧咕咕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都要照顾他。他又笨手笨脚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三十多天。


    莱斯利顿时轻松的表情就没了,“……”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好处,也没有人愿意做。


    他们就是在队末,队伍就像是一群游魂,与他们越来越远。


    这道理从舒栎当主教接手萨伏伊教区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劝道:“你想想看,你光是只照顾我们,旁人未免会觉得偏颇。再说,你现在的计划听起来,也像是你对其他人的能力并不信任。再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什么?”


    芬尼安一脸情真意切,就怕舒栎不听自己的话,于是干脆坐起身,说得认真恳切道:“我就是代替所有人来看着你不要出事的。”


    他当时还在想,早知道一开始就推开了。


    芬尼安不懂,“我又不喜欢他。”


    舒栎有些无奈:“我刚才还专门为莱斯利去和公爵聊了,结果公爵油盐不进,不近人情。”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听萨伏伊主教圣德的传闻,心想着他若是真的正直仁慈到骨子里的人,为何没有把那件事追查到底?可若是他什么都没有察觉,那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奥朵拉的存在是个敏感话题,再加上舒栎本来也清楚原著设定,更没有好奇心去追问。


    直觉不是很妙的舒栎先把地上的少年扶了起来,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就顺势背了起来,重新亦步亦趋地加入队伍。


    就在这时,头发上的水滴从发梢滑落,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就像是击中了他敏感脆弱的心灵。


    “可你见他心情不好,还处处为他着想。”


    海面阴沉波澜,毫无美景可观。


    后来熟悉起来后,执事和修女们都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的。很多时候,他们都会故意假装看不到,就这么放他高高兴兴地走了。不过有时候,教会的人兴致来了,他们也会追着主教后面走。


    这对他们来说,不亏,是大赚。


    舒栎笑了笑,开始认真地回应道:“我现在想了想,觉得你在的话,确实可以做很多忙。这次出行,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不过有你在的话,做事确实会方便很多。”


    芬尼安被这话问得噎住,才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语气一转,又轻描淡写地说道:“一直都有,只是我不说而已。”


    芬尼安就喜欢他这么说,“那是不是离不开我啊?”


    他一个身形不稳,在地上踉跄了两步才站住了。


    莱斯利再次用力地点点头,像努力回应这份温柔。


    芬尼安最讨厌莱斯利总是拆自己的台。


    “可是我也很乖啊!”芬尼安不接受这种诽谤,“我每次不都是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你看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麻烦了?”


    他的语气不冷,却也不客气,“不过说实话,我也不需要一个连路都走不动,得被人用鞭子反复抽着走的人谢我。我帮你,纯粹是想,如果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能像今天站出来救他那样,过来帮我就够了。”


    舒栎声音温和。


    “对啊,离开你,我和莱斯利该怎么办呢?”


    不过,做这个小动作莫名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变态。


    舒栎叹了口气:“最近我们让让他吧。”


    舒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意更深。


    舒栎忍不住有点疑惑:“……”


    先前吃饭的时候,芬尼安也注意到莱斯利的情绪变化,现在才理解他的反应,“他们家三兄弟都不喜欢公爵。现在这个月天天还要和公爵相处,真是叫人难受。刚才开船仪式说的那话也实在不好听。”


    这不仅仅是不舒服,甚至感到恐慌,那一整天都完全没有办法平静,焦躁得不行。


    纳西被芬尼安欺负到没有脾气,只有见到舒栎回来,才叫了几句。


    他抿了抿嘴角,只是收了干毛巾,却没有答应留下,径直离开船舱,留下舒栎和芬尼安两人面面相觑。


    阿利斯向来体贴,说道:“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就去其他地方睡。不要勉强。”这话平和地说着的同时,他也跟着抬起身子。


    他低着头走到甲板一角,靠在栏杆边上,任凭海风吹干低落的水珠。


    从前那些不让自己在意的来自卡汶和谢莫斯的数落一句句地开始在脑海里面环绕。


    幸好,莱斯利不仅没有厌恶或者排斥,还像是个孩子一样偎依着自己睡着了。


    舒栎本能地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睛,直到视线再次能聚焦时,才发现,他正在同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往着一个不知道终点的方向前进。


    莱斯利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前额垂下的碎发,一言不发地等着心跳平静下来。


    他现在优先的想法还是制作鼠疫血清。


    一打开舱门,他就看到芬尼安已经脱了外衣,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把纳西当做枕头枕。


    而阿利斯低身垂落的发丝在灯光里面微微晃动着,光影交错,摇摇晃晃地落在他的胸口上。


    舒栎又说道:“到时候,我让莱斯利去保护你。”


    莱顿至今也摸不准舒栎具体是什么性子。


    递过去的同时,舒栎也跟着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情。你随时可以跟我说。”


    芬尼安像是思索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我有段时间一直在想着莱斯利这么信赖你,听你话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我听我爸说,你的性格有一点很像莱斯利的母亲。”


    烈日灼天,路走起来又长又远。


    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甚至也有点退缩,可是因为莱斯利比自己还紧张,舒栎就一直给他自己打气。


    他指尖一动,纸片如刃,飞掠而出,穿甲断骨。那些披着盔甲的骑士,在他面前就是软沙烂泥,根本不堪一击。


    只是这一点就没有必要表现出来了。


    旁边的莱顿神父解释道:“我每年回去的时候,都和杰凯聊起过您。”


    *


    可这次不同。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


    芬尼安趁莱斯利还没有回来,再次躺回大床上,尽情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才又坐起身说道:“说到底,莱斯利比我还晚出生,算来是我弟弟,照顾一下还是应该的。阿利斯主教,你知道莱斯利的母亲吗?”


    旁边的少年们看到舒栎这样,忍不住起了一点好奇心,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准备和他搭话。


    再次睁开眼之前,舒栎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芬尼安笑了笑。


    一个显微镜,就能带动几十名有专业知识的医生一同去洛迦教区出生入死。


    舒栎知道芬尼安就是想要夸奖和奖励,便坐在他旁边,顺手把纳西救回来,“是的,芬尼安最厉害了。”


    在一个陌生的贵族府邸里面,火光冲天,烈火在回廊与天顶间翻卷。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洗浴间的门被拉开,莱斯利的声音冒了出来。


    从黑暗中睁开眼的瞬间,阳光就像是一场连绵的火,从自己的视野里呼啸而过。


    “…你需要我什么样的帮助?”舒栎下意识试探一下是否在自己能力范围里面。


    浅瞳少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队伍,轻声说道:“赛尔蒙公国的领主说是要收养儿子,培养继承人,才要把适龄孩子聚集起来。可是,若真的如此的话,为什么一开始用马车把我们接出来,又让我们徒步走,还会允许骑兵对我们棍棒相加?”


    舒栎认为没有必要增加恐慌,只是问道:“适龄少年里面没有贵族吗?”


    可这话已经让浅瞳少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合作目标——心眼不坏,不畏强不软弱,比一般孩子可靠,还有点真本事,脑子也转得不慢。


    他果断朝着舒栎伸出橄榄枝,“我叫凯尔。你呢?”


    第 104 章   104


    104 是饭!


    帝国正历425年。


    赛尔蒙公国。


    在春末,公国发布告示,宣称年迈无子的领主准备在全国范围内选出一位品行高洁的少年或者少女,作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消息一出,公国内部十九个教区迅速响应,贵族与骑士们亲自挑选适龄候选人,于七月集结,奔赴首都「勒梵西」。


    然而,在贵族间私下流传着另一种说法,。


    领主之所以突然决定择子继承,并非单纯出于无子嗣之忧,而是城堡内有一名神秘的预言者留下启示。


    「赛尔蒙公国的命运,系于公国内尚未现身的继承者。神主赐予那人蜂蜜,为世人带来甘霖;也赠予他硫磺,用以焚烧旧弊与腐朽。只有那个神主选中的人,能在救赎与毁灭之间,重铸国运。」


    消息传出后,众人纷纷猜测起新继承者的特征。


    有人笃信候选者出身于虔诚的信徒家庭,因为预言中的那人似乎与神主意志相连、


    也有人认为,预言中的「蜂蜜和硫磺」暗示继承者通晓炼金术或者医术。因为炼金术与医术总是紧密结合的,都少不了要接触实验室,也同样会用到类似的的原材料和炼药方法。而很多炼金术师本身也是医生。


    不过,这种种猜测都得进行验证,真正的答案只有到最后一刻才知晓。


    无论如何,众人收到消息之后,也并没有明说,只是在私下传递。


    有些人内心抱着晋升拔擢想法,就会在旅途中刻意优待符合预言特征的少年,而对其他人不闻不问,不给任何好脸色看。


    舒栎所在的队伍也正是这样一支队伍,他们来自最南端的图兰索教区。


    被认为有资质的继承者们一路上都是坐着马车。


    这是一个梦吗?


    他又想要立刻回北领地去找熟人,就算他们与自己不熟,也可以重新建立新的联系;可他又害怕,自己过去会扑个空,怕这个世界和原来的那个不一样,怕人事全非,熟悉的一切早已崩塌。


    “舒利克(Shulrik),对吧?”


    舒栎也知道这个理,所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做的饭是后厨要去布善用的,而数百份伙食刚巧就给了现在又累又饿的候选者们。


    前一句,后一句,话里话外,他都在暗示这队伍有问题,可也不见他千方百计想着逃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因为这孩子懂些医术才高看了一眼,不免有些后悔。


    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舒栎才把自己住的窝搭得那么舒坦。


    而舒栎和凯尔也因为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也从本来队伍末尾的位置,渐渐地走到了队伍中游的位置。


    舒栎知道,即使在梦中,也同样能感觉到疼痛。可是这每一秒的疼痛、炎热和饥渴都太真实了。而每一秒都漫长又清晰得让舒栎没有办法囫囵吞枣地过梦境剧情。


    可这梦也太过真实。


    舒栎顺势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舒栎第二次对别人念自己的名字感到无语。


    而凯尔那么谨慎,恐怕不是没有机会离开,只是他不想。


    “舒利克,”凯尔见他盯着自己出神,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一般,目光闪烁了片刻,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这话显然就是担心舒栎掉进火坑里面,赶紧开口捞一下。


    他现在就跟现世读高中的自己差不多。


    可后来骑士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他们其实根本记不住每个人。以他们的态度,数百个孩子里面,少几个人,他们也未必会当回事。


    这是一片临时借用的贵族产业,位于商道拐角后僻静的林间高地。围墙上长着大片大片红艳的红叶石楠,墙面老旧却不失威严。


    他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得死一死,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舒栎早知道他醒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搭话。现在听到他第一次开口,舒栎就故意把话题挪到他身上去,不想讨论任何跟队伍相关的事情。


    可要真走到那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真的以西方人的角度来说,确实只是以「ri」结尾的名字不正式,很少有男性名字是以元音结尾的。


    于是,两百多来名候选者们很快就被安排在长长的木桌边落座,锅碗瓢盆迅速传来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舒栎被当场拆台,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想要装,就再陪你演一下。”


    他们的话音还未彻底散去,前方传来了队伍停下的命令。


    他的声音清淡又慵懒。


    “我醒的时候,你不是看了我一眼吗?”那个少年答得理直气壮。


    舒栎肯定自己不会控梦。


    “……”


    舒栎并不知道其他人对他的印象如何,可是为了辩证自己的情况,他还是借着河水,研究过自己的外貌。


    因为懒得去纠正他们的发音,舒栎就默认自己的名字是「舒利克」。


    而其他孩子都是在马车后面跟着徒步走。


    前排护送的骑士们早早进庄交涉完毕。


    菲利普斯知道自己身份比普通村民要好,所以更不想轻易被人占了自己的便宜,自己还要还人情。可现在他已经确实受了恩惠,见舒栎人也老实,也愿意帮他这个穷小子。


    事实上,在他看来,在他听来,现在所有人的情况都是正常在用华夏语交流,可是他们在念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舒栎才发现他们好像都会修正成自己的用词,有点像是以为自己有地方口音,影响了正确的发音。


    舒栎他们只管顺着队伍进的庄园,跟着脚步就一块到了偏院休整。


    可是,现在要舒栎接受自己又再一次穿越,他肯定是没有办法轻易接受的。


    庄园的贵族夫人是好心人。


    声音里面有惊讶,甚至有着一点看傻子的意味。


    舒栎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想要去北领地当神职人员。”


    舒栎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愣了愣,“……”


    还没有等舒栎开口,菲利普斯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家里也有医生吗?我看你草药知识丰富。你若有这份知识的话,去北领地反而不值,还不如等这次继承者选拔结束之后,你到我家来帮忙。这也算是投个好处。”


    不得已,他们只能就近找一处庄园,让候选者们得到地方暂时休息。


    “我并没有装。”那个少年一脸正色地解释道,“我没有力气走是真的,这不需要装。”


    庄园到了。


    舒栎正帮忙安置病人,先前看管他们后排的骑士走过来,指了指他的脸,“你负责看管你们这后半段的四十三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舒栎并不讨厌这种合作,也乐于暂时配合。与其被动,不如顺水推舟。


    这四年来,舒栎被萨伏伊教区养得惯于闲逸,不事生产,现在让他去当别人牛马,已经不太习惯了。


    这个黑发浅瞳少年,衣着简朴,一副普通村民的打扮,可眼神深沉,说话间虚虚实实,心思城府极深。


    “我在想着,要是真能逃跑的话,就跑到北领地去。”


    原本他们也是农户家里长大的孩子,对这种登山跋涉的事情也习以为常。


    他才把自己的生活一点点打磨得那么像样。


    抬眸间也是少年特有的干净和干练。


    虽然和穿进来的阿利斯神父五官相像,可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尤其是没有那个小神父那么特别的瞳色。加上,自己的头发也并没有留那么长,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


    可舒栎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摆了摆:“不用。”


    “舒栎。”舒栎开口回答。


    起初,舒栎也以为是因为凯尔顾虑骑士贵族们手里掌握着完整的花名册。所以,要是凯尔逃跑的话,他的家人也会跟着牵连,而一旦踏上流亡之路,想再回头就难了。


    舒栎越想越远。


    这话落下后,不说菲利普斯,连旁边的凯尔都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你是疯了吗?”


    舒栎侧目望了凯尔一眼。


    这声音刚落下来,之前接受救助的少年突然抬声附和道:“北领地偏远寒凉穷苦,从数百年前起都是流放之地,去那里只会受苦而已。不至于要这么想不开吧?”


    声音是明显的少年音,清朗,明亮。


    更何况,他还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凯尔直到骑兵离开之后,才开口说话,“所以,我才说你别出什么风头。别人一眼就记住你,若是你想要逃跑,第一个逮的就是你。”


    骑士从“舒栎”这个发音里面听出了少年他怎么都掩不住的浓重地方口音,目光扫过那张清爽干净的少年面孔,眼神露出一丝轻蔑。


    他非常自信地看着舒栎,就等着舒栎欣喜若狂,等着他感激涕零地答应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严厉地警告道:“不要出差错。”


    现在他不过是想用恐惧和信息差来拉拢自己。


    舒栎舍不得自己的小麦粉,舍不得自己种下的果瓜蔬菜,舍不得纳西……


    正值暑热,护送的骑士们赶着交差,催促着前行,也没有太多怜悯之心,不给少年少女们足够的休息和吃喝的时间。很多人都接二连三地病倒了,连骑士们的「鞭策」用的鞭子也叫不动他们了。


    “菲利普斯。”


    舒栎原以为不过是些燕麦粥或者炖豆子,没料到托盘上竟端来了热腾腾的铁锅饭——粒粒分明,香气扑鼻,甚至还有酱汁肉汁浇在上头。


    他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眼花。


    “!”


    居然是白米饭!!!!!


    舒栎突然觉得,这生活也太有盼头了吧!


    第 105 章   105


    105   继承者计划


    舒栎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白米饭了。


    他居在北领地久了,各种馒头、面包、面条、饺子、饼干、桃酥、卷饼的,能以小麦粉为主要原料的,也做了个遍,吃了个遍。


    可是他终究有遗憾。


    胃是骗不了人的。


    没有米饭的华夏胃是永远不能被满足的。


    结果,在这里闻到米饭香气时,舒栎也忍不住恍惚。


    想想看,这也是对的。


    欧洲自然也是有吃稻米的,不然西班牙海鲜饭、意大利烩饭、米布丁是怎么来的。


    他真的是太狭隘了。


    舒栎想着,就应该多出去走走。


    如果以后北领地住不下的话,就搬过来住。


    舒栎排着队伍,仔仔细细地闻着空气的味道,铁锅饭上用的有橄榄油、大蒜和洋葱,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简单,却也足够诱人。


    他几乎可以想象米粒吸满汤汁,热气腾腾入口的样子。


    凯尔和菲利普斯见到他一听到吃的之后,就立刻把他们两个撇在脑后,先是错愕,后也选择无奈地跟在他后面排着队,一声不吭。


    他才开始刨了一盘开始吃。其他人也忍不住好奇地拿着勺子围着锅想要舀一勺,菲利普斯也连忙挤进去,“他是炒给我吃的,让我先舀!”


    只要对外宣称,适龄少年少女都可以有机会成为继承者的话,就能让绝大多数的贫寒家庭主动进贡自己的儿女。之后,他们再以送往王庭教养,军事研修的理由切断子女与父母的联系即可。


    可就在三个月后,大都会爆发了突如其来的政变。


    瓶中小人确实被带入大都会,藏于王庭深处。


    “什么?”


    确定是丢钱袋之后,舒栎就说他可以去「马厩」找钱袋。


    菲利普斯总觉得这话就是在敷衍他的。


    「永生」对于帝王来说,既是炼金奇迹,也是权力钥匙。


    “你等着看吧。”舒栎说道。


    只是,这得用人血喂养,才能成型。


    第二点,即使舒栎对庄园的各处设施并不了解,不确定是否有池塘或者泥塘之类的,但是,舒栎因为常常看莱斯利去马场跑马,也知道马厩周围总是有一条泥泞地带。这主要是因为马蹄践踏和尿液滋润的原因,泥土总是湿软,就是这种天热也干不了。


    他打算跟他们借一下厨房,自己再另外开个小灶。


    舒栎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又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确实符合一部分人的想法。可他也懒得解释,也不想特意和对方拉近关系,只是说道:“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真当我是个好人吗?”


    这是书中的王权线。


    就像是看卡通动画的时候,总会来个强制休息的过场动画一个道理。


    他们只听命于往王座之下的诏令,任务从不公开,身份也不能暴露。


    这种重要的随身之物,怎会无声落地?


    这种小事自然做得有条不紊。


    可是,看对方一脸认真,舒栎只好把心里的话跟着饭嚼了嚼,准备把话用一口饭混着咽下去。哪知后槽牙“咯吱”一声,像是咬到了沙子。


    菲利普斯吃完饭后,返回队伍里面,才对舒栎说悄悄话,“你之前怎么知道厨房的管事钱包掉了?又怎么知道他的钱包掉在哪里了?”


    作为原著中出了名的中级反派Boss之一,其人记仇,阴狠,扭曲,且刻薄无比,总是一心想要搞死莱斯利,手段特别多。


    这一热,虾的鲜味就会弥漫整个厨房。


    也在那一页上面,舒栎知道对方不仅仅只是当时皇帝的私生子而已。


    舒栎又忍不住看向其他人,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神情满足,反倒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饭的香是浓得让人咽口水的香。


    菲利普斯得到回答后,跟着哑口无言起来,“……”


    于是,菲利普斯点点头,“有这么奇特的遭遇,难怪你会想要去北领地当苦修者。你要是去北领地需要路费的话,我也是可以资助你的。”


    那高处一扇紧闭的窗,只在最角落裂开一道细缝,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他。


    可是这对他们来说是厨余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可以做出一锅鲜甜的虾油炒饭的宝贝。


    另一方面,凯尔在人群里面排队要第二份饭。


    他真正的意图,并非救人,而是命令克洛德务必将那个即将成型的瓶中小人霍尔蒙克斯秘密地带回王庭。


    菲利普斯震惊地看着舒栎,“真的?!”


    由于技术原因,舒栎一般会先炒饭,再下鸡蛋,这样才能让鸡蛋裹住每一粒米。


    舒栎和菲利普斯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而原本他坐的那张长凳上,已经被几个陌生少年占了位置,连他最初放在桌上的那一份饭,也只剩一个空盘。


    这不是……克洛德手上的那枚?


    明明自己生病的时候,舒栎还对他嘘寒问暖的。


    那公爵不会是被人锁在阁楼里面了吧?


    克洛德为了赢得父亲的认可和赞许,投身暗部,自愿成为王权最隐秘的刃,日夜为王庭奔走、斩杀、清洗,只为赢得一句承认。


    他一边煎炸,一边用勺子挤压,尽量压出虾膏。不到三十秒,原本清澄的油也会慢慢得变红。


    而十四岁的克洛德和凯尔,正是从军校被暗部挑出,伪装身份混进戒备最差的一支队伍里面,目的就是为了摸清真相,有必要的话,要破坏仪式本身。


    既然能让对方心平气和地把厨房借给自己,舒栎肯定少不了要装模作样一会儿。


    等锅的油烧热,虾头也跟着下锅。


    也许在路上,凯尔已经打好算盘。


    二是关于父亲克洛德被流放北领地的缘由。


    这可能是为了铺垫这是低魔世界的背景设定;


    可等他靠近时,却发现位置早已换了人。


    对于大都会来说,这场行动的明面目标,是制止赛尔蒙公国残忍的继承者计划。


    果不其然,那人在马厩里面找到了钱袋,对舒栎刮目相看。


    舒栎也不管他们吃不吃,反正他做肯定是他想吃。


    无论是先煎鸡蛋,还是先炒饭,都各凭喜好。


    又或者就是在讽刺王权,为莱斯利后期征战,建立集权制统治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舒栎虽然不确定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来到这个时间段一遭,但是人生总是有太多想象不到的意外,哪有解释得通的呢?


    也许可能就是为了让自己走遍全剧情,所以才安排了这一段。


    凯尔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又看每个人的饭都不过半份,还没几口就要见底。


    于是,全国范围内召集适龄的孩子,无论是无父无母,还是出身贫寒的,连同被抛弃的贵族私生子,都会被集中送往勒梵西。


    舒栎有两点推理依据。


    因此赛尔蒙公国领主自然不会对外界宣扬这件事。


    于是,他十八岁时,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了军校,并在当年获得了军校第一的头衔,受到南方军校暗部的招揽。


    而那些少年少女的血,则源源不断地流入炼金师的实验室深处,喂养着那团静卧在烧瓶中的小人身上,成为老领主炼制不死之身的筹码。


    于是,他提出,要取血,肯定就是要取那些健康纯净的少年少女的血。


    他们既是皇帝的眼睛,也是皇帝的耳朵,同时也是皇帝的杀器。


    虽然现在还带着少年气,看起来沉默寡言,甚至也有点冷淡正经的模样,但是舒栎内心清楚得很——这人将来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因为都是一些可怜的边角料,所以管事愿意多给他们两个鸡蛋。


    而舒栎则在下一秒轻松地转身离开。


    皇帝暴毙,死因成谜。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生了什么病,给你吃什么药呢?”


    原因无他,听到菲利普斯的名字,再仔细和他的脸上特征与未来的人对应上后,舒栎已经意识到,他很可能穿越到了原著的十几年前少年公爵克洛德盗取「瓶中小人霍尔蒙克斯」的故事。


    等到必要时刻,要把舒栎推出来背锅收场。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头用勺子翻动碗里面的饭——


    这火热的锅气,这粒粒分明的饭粒,就是用酱油炒一下都好吃的圣物啊!


    舒栎正在往嘴巴里面塞一勺饭,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在短短几日的混乱中彻底失控,躯壳崩坏,魂识湮灭,成为炼金史上最昂贵、最血腥,也最讳莫如深的失败案例。


    所幸量都不多,舒栎还是选择埋头苦吃,速战速决。


    一是关于母亲奥朵拉死亡的真相。


    这个部门,是直属王庭的影子部门。


    他认为,他自己能在暗部档案室里面找到关于「克洛德」的一页。


    见他一看到自己落座就飞快地吃完,连一刻也待不住的样子,菲利普斯忍不住有点受挫,“你是生我气吗?”


    于是,暗部奉命潜入,是为了切断祭献的源头,终止一切血祭炼金的实验。


    若直接从民间掳取大量的公国子民的儿女,把他们当做祭品,这势必会引起反抗与暴乱,民怨也会迅速蔓延整个赛尔蒙公国。


    前者,他从未见过母亲,只知道她在年轻时大都会的圣城担任过的圣女,身份尊崇,备受信赖与追捧。


    反正,这都与舒栎这个小老百姓无关。


    可舒栎四年间也在厨房里面摸爬滚打,练了四年。


    不过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另一边的舒栎自然不知道凯尔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这种人要是知道这条队伍到底会走向什么地方,恐怕只会碍事。


    凯尔站了几秒,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直到周围目光转移,他才端着那碗饭,步伐平稳地走回原来的座位。


    舒栎现在被菲利普斯问起,自然还是不能泄底,只是幽幽地说道:“我出生之前,母亲就常跟我说,她怀孕的时候,常常能感应到神主在跟她说话,还要给我祝福。于是,我从小时候开始,总是能在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得到一些感应。”


    克洛德沉默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微地侧了个身,悄无声息地与他拉开距离,从另一个方向融进人群。


    「瓶中小人」这样的人造智灵是炼金术里面的禁忌。


    四年来因合作关系,舒栎时常会注意那枚没有家族纹章、也不具任何身份象征的银戒指。又因为市面上从未见过同款,简单到近乎刻意,就显得更异常醒目了。


    “不是提到,在抵达到首都勒梵西之前,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出风头,不要让人记住你,不是吗?”


    凯尔只是眼睑微动,浅色的眼瞳偏过去一寸,余光离掠过一道挺拔的身影。那人也是一身简单的打扮,面颊线条分明,肩颈挺拔如同刀背——正是克洛德。


    连厨房大厨和周围的女仆也忍不住看,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舒栎偷偷使用了昂贵的藏红花,否则无法解释这饭的金红色,也无法解释这惊人的香。


    一切不要太离谱,也不太久。


    “……”


    米是夹生的,颗粒分明,却带着生硬的芯,混着酱汁,口感更明显。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还一心想去北领地的教会当神职人员,怎么想都是个清心寡欲,走苦修路线的怪人,而不是会下手偷东西的流氓。


    所有的行动,哪怕只是一次出现在错误的视线里,都是对整个体系的背叛。失败者或背叛者至死都会被追杀。


    “不要打断献祭活动,你们从出发最晚的南部队伍进入。无论成品成功失败与否,我都要得到那个永生药。”


    这边菲利普斯朝着成功借用了厨房的舒栎说道。


    他解释道,“我只是想去他们厨房看看。”


    在小说的回忆中,牺牲后的孩子们一个个都以「因战殒命」或者「外派失联」的理由,全都被填入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中,无人再有追查的机会。


    他边说,边摇头,“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凯尔和克洛德两人从军校而来,执行的暗部任务,混在这「继承者」队伍中。


    捡出虾壳之后,舒栎就可以开始下隔夜饭。


    舒栎一定对凯尔把自己拉入合作中的事情,保持高度警惕。


    舒栎内心倍感安慰。


    第一点,一开始说他们本来是要跟着贵族夫人去布善,给穷人送饭,而他们的庄园又在林间,总不会是让夫人迈着两条腿去村镇里面的,肯定会需要用马。


    可实际上传下指令的,是当时的大都会皇帝。


    “那等卑劣肮脏的血,只会养出一个带着同样污秽卑鄙的恶灵,最后只会反噬自己的主人。”


    这样养出来的智灵必然纯洁,也甘于为老领主所驱使。


    然而,这就会引起另一个问题。


    王庭对此绝口不提,连带那场“继承者计划”也被彻底抹除。


    女仆惊得脸色变白,“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人呢?”


    果然是西方的做法。


    舒栎在厨房里面发现了他们用来做米布丁剩下的隔夜饭,还有一小桶他们处理掉的的大虾壳和虾头。


    对这种人,尽量就是能避就避。


    可她在嫁给克洛德之后,不到一年的事件里面就香消玉殒。她的缺席构成了莱斯利成长过程中永远填不上的空白。而当他后来逐步查明母亲之死与教会有关,最初的疑问便转化成了恨意,也成为他日后反抗神权的起点。


    在找能说得上话的管事人里面,舒栎发现有一个人突然在人群里面摸了一下腰间和衣服各处的口袋,又留意到天气也没有下雨,可是,他的裤腿上呈现不规则的飞溅状泥点,很明显是飞奔过来的时候,才不小心沾到的。


    而现在,它竟出现在这里?


    凯尔听着声音,并没有立刻回头。


    毕竟,既然他们都那么乐善好施了,干脆就做到底算了。


    舒栎正在专心致志地收拾餐盘和勺子,头也没抬。


    菲利普斯不满地开口:“你怎么遇到吃的,就连人都不顾了?”


    凯尔:“……”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碗,又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盘子,神色没有变化,但眼睫垂得极低,嘴角绷得紧。


    舒栎心头一沉,缓缓抬头,视线迅速扫过四周,最终锁定在正前方那座封窗的阁楼上。


    这虾头一直都是虾本身的精华。


    虾油只需用虾头和虾壳煸出油即可。


    舒栎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就主动和对方搭讪,先说他眉宇间出现了一丝异样的纹路,用言语诱导后,再用微表情确定他是丢钱包,还是丢了其他的重要物件。


    毕竟,在原著中,除了政变之外,并没有给出更多的笔墨渲染。


    目前他能做的,就是在回忆起剧情的时候,远离暗部成员之一的凯尔。


    他要的是忠诚、驯服,纯质的智灵。


    克洛德的兄长,即王位的另一位继承者,迅速登基。


    银戒指款式普通,但却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当时炼金术师建议领主用囚犯的血来喂养,这样既隐蔽,又不会引发骚动。


    虾头和虾壳里面的脏东西要清理出去。把它们清洗后要沥干净水,否则下锅的话,水会炸得到处都是,而且水和油分离,到时候可能弄出一小滩失败的混合物而已。


    可老领主对此嗤之以鼻。


    “我刚才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真的只是用虾壳来做的饭。”菲利普斯才惊若天人,“这真的能吃吗?”


    赛尔蒙公国的领主信奉炼金术多年,近年来又收了一名神秘的术师。据说这人能在烧瓶里面炼出传闻中的瓶中生灵「霍尔蒙克斯」。那智灵能知晓过去,连接未来,甚至能带来永生。


    他不明白,吃饭这种事,为什么要和不熟的人一块坐?


    可现在他稍微好了之后,这人就反倒是开始对人不闻不问了。


    其中一个人正舔着勺子,笑嘻嘻地对旁边人说:“这谁的?放这儿半天了,不吃白不吃。”


    菲利普斯对舒栎说会去偷东西的事情,始终半信半疑。


    等到真开始吃饭,三人坐在桌边吃饭的时候,一个冷漠,一个别扭,围着舒栎落座。


    吃饭的过程是最平和最幸福不过的了。


    至于那枚成百上千的人的牺牲、历时多年炼成的瓶中小人——


    而后,他默默转身,找了张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吃起了饭,一言不发。


    于是,老领主换了个思路,提出继承者计划。


    这让所有帝王都殚精竭虑,不择手段地都要拿在自己手上。


    这戒指,他记得清楚。


    话音刚落,舒栎忽然被地上一抹银光吸引了注意——一枚银戒指静静躺在灌木丛中,就像是被乌云蒙蔽的银星。


    舒栎对这个瓶中小人的印象并不是太多。


    可舒栎又是信徒啊!


    这数百名应召来接受继承人选拔的少年会和其他地方的少年汇合,最后会去公国城堡的地下室,成为用来献祭的供品。


    至于后者,不可否认地,莱斯利仍然对自己的父亲抱有希望,也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可。哪怕日后两人走向对立,可在最早期的时间里面,莱斯利依然对这位父亲有无法割舍的感情。


    别人能吃完,他也可以!


    莱斯利当时接受招揽,并非出于忠诚或者追逐名利,而是为了追查两件事。


    这两桩调查的背后心理,都源自于莱斯利内心深处那一丝从未断绝的亲情牵系。


    除非是意外——或,求救信号。


    果然,在重赏与荣耀,摆脱现有命运的引诱下,无数家庭主动献出子女,把他们送入「继承者队伍」。


    这样就可以把一场献祭包装成得体的仪式。


    少年菲利普斯好奇道:“他们给你东西吃了。你还想要再偷东西吃吗?”


    原著中,克洛德背着所有同伴,完成了皇帝交给他的任务。


    “你打算做什么?”


    而克洛德,被以「本身为异教徒,造成帝都动乱」的罪名驱逐出境,放逐至北领地,永不得离开。


    长期以来,被招揽进部门的成员都有立过生死状,也对自己的所有秘密保持缄默。与此同时,他们可以获得等同于皇帝的权限,探知所有帝国的秘密。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一切的起点,是一瓶未曾拥有过真正灵魂的人造奇迹。


    如果真的是那些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之前自己提出同行的邀约,恐怕早就答应了。


    其中他接到最大的一次任务便是盗取赛尔蒙公国领主的「瓶中小人」,也就是永生药,给自己的生父。


    克洛德没有应声,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他手上的那碗饭。想到在队伍末端时,有人多事地把倒在地上的少年背在自己后背上。


    那声音很低很轻,语调平稳,却清晰无比。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盘子,又看了看那张低头吃饭的脸,适当地拉拢是有必要的,于是他再次站起身,悄悄地又去排了一次队。


    他才刚从队伍里面脱离出来,还没有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菲利普斯原本看着舒栎清理厨余的时候,内心还觉得很惶恐,不敢想象舒栎居然从废弃物里面捡东西吃。可是渐渐地,油香被煎出来,他的害怕才慢慢消减下来了。


    他目光一敛,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是信教的,怎么会骗人呢?”舒栎不想惹来很多麻烦,说道:“现在已经没什么太多感应了。”


    他肯定不会说谎的。


    这才让舒栎意识到问题所在。


    原著中,男主莱斯利从萨伏伊地下监牢逃出后,誓死要复仇,一是要证明自己并非恶魔的清白;二是要拿回公爵的继承权,证明自己。


    也可能是这种在实验室造出高等生灵的做法本身,就是暗含着挑战神权的寓意;


    菲利普斯盯着他:“我才刚坐下,你就要走?”


    正好有一个厨房里面见过的女仆从面前经过,舒栎问道:“那阁楼里面住着谁呢?”


    不管如何,舒栎只希望剧情结束后,他能够回到自己的时间线。


    这尖声把菲利普斯也给吓一跳。


    ……


    菲利普斯也不知道舒栎怎么对人若即若离的。


    舒栎抿了抿嘴角,一脸正色道:“请带我去看看,我察觉到里面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希望这句话能够说动他们为自己打开阁楼吧。


    阿门。


    不过,估计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被拒绝的。


    舒栎握紧手中的银戒,得赶紧想办法救救莱斯利他爸。


    第 106 章   106


    106 劝你不要得罪我


    舒栎提出要求之后,有三四秒冷静。


    这三四秒让他觉得自己考虑有点不够周全了。


    如果劫持公爵克洛德是一人所为,那他们就此揭穿,并且救人出阁楼也就算了。


    如果劫持的事情是整个庄园的人默认的话,那他们两个人就算被同意去往阁楼上一看,也很容易成为瓮中之鳖,自投罗网。


    整个庄园再藏两个孩子,易如反掌。


    不过,女仆的话很快就打破了舒栎的多虑。


    “这件事要请示管家才行。”女仆眼瞳里闪烁着惶恐和谨慎,“阁楼里面住的是老子爵夫人。”


    菲利普斯跟着女仆的话下意识往五、六米高阁楼的位置望了一眼。


    那扇紧闭的窗户就嵌在爬满石楠花的石墙上。


    沿墙密集怒放的红叶石楠艳丽得近乎病态,在月光下,随风摇摆的阴影都像是流淌在血管里的静脉血。整面墙固然很美,但美得过分真实,空气里面也透出一种腐败到极致后冒出的诡异的甜香。


    再来,按常识讲,阁楼也不是住人的地方。


    菲利普斯忍不住问道:“老子爵夫人为什么住在那里面?”


    女仆四下看了看,才低声开口道:“子爵大人说,老夫人身体不好,又喜欢住在石楠花的阁楼上……所以才这么安排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一些,“可事实上,子爵大人只是想把老夫人关在那里。阁楼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


    “真的吗?”菲利普斯忍不住在她的话里,感到了恐慌。


    眼下,这人还在说这种话,克洛德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也不想要和他多费口舌:“你如果不还我的话,小心我会揍你。”


    人还好好地在这,就只是普通地丢东西而已。


    话说到这里,菲利普斯忍不住开始猜测道:“难道老子爵夫人是现在子爵的继母?”


    不知道自己是讨厌被叫做「舒利克」,还是讨厌突然被称作「大人」。


    他一出现,便迅速扫了一眼僵持的场面,却并未多问,语气急促地开口:“哪位是具有神力的舒利克大人?”


    舒栎更是一脸莫名,为了避开这个突如其来的跪拜,他条件反射地往克洛德身后一躲。


    这个结论是从何而来,又会落在哪里去?


    可就在这时,舒栎忽然朝着克洛德举起手掌,那手指指骨修长,白皙而有力。


    他神情不变地回道:“你对我放尊重点。万一我就是继承者,到时候吃亏的是你。我可先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一时间,众人都因为艾德蒙子爵这个果断而又恭谦的动作,而愣住了。


    可放在21世纪来看,以科学的眼光来讲,只讲人们躲避阳光的原因——那可能是某些疾病的病痛导致人对强光而敏感,容易犯晕,所以更喜欢待在阴暗处。


    克洛德斜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现下不能与他继续争辩,以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关注。


    即使舒栎本质上也不想要任何对方的回报,也不想要克洛德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意,可现在他就是觉得前几秒还在为克洛德考虑的自己是个笨蛋。


    不过啊——


    气氛沉得像要塌下来。


    那力道之大,就像是直接给了舒栎一拳。


    这种小儿科的威胁对克洛德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只有知道其背后的原理和引发的后果,才能帮助他们更清楚自己该如何做事说话。


    而他本身也不觉得舒栎真的会丢下自己,只是舒栎走得比较快而已。于是菲利普斯紧紧跟着舒栎的步伐,“等等我,别跑那么快。”


    这话一落,菲利普斯立刻就懂了,并用可疑的目光审视着克洛德。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发力——指节收紧,手掌宛如铁钳,而舒栎的手腕在他的手心里面瞬间变形,皮下青筋浮现,看得出那力道有多毫不留情。


    他语调不重,却像在问一件很贵、代价很大的事。


    “他们急的话,自然会再来找我们。他们不急的话,就算我们求到他们面前,又或者是,我们发现这也是我们没办法独立解决的问题,还要自己牵涉其中,才叫做多管闲事。”


    舒栎心想,他自己遇到的好人还是比较多的。


    不过,他还是回到话题上来,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就这样被怀疑城吸血鬼,未免太草率了吧?”


    菲利普斯煞有介事地说道:“就是我们镇子里面的长老。”


    女仆见舒栎完全不信,势必要让他信服,于是低声补充道:“可不止这些。”


    在克洛德看来,舒栎先是糊弄了凯尔,又在庄园的仆从里面巧言令色,言语狡猾,现在捡到戒指后生怕被人发现,只字不提戒指的事情。


    那动作极快,就像是幻术,又像是他从来都没有把戒指展示给任何人看似的。


    至于脸色苍白,在这种饮食结构单一的中世纪里面,缺铁或者其他慢性疾病,导致面色不佳也太常见了。


    “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是小部分人在传,有些人也为老夫人做解释。可是,这件事告诉子爵大人之后,他果断地把老夫人关在了阁楼里面,还锁起来,对外称说她生病了。”


    “他。”


    算了。


    舒栎不得已停下脚步,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回队伍里面吧。”


    可舒栎只是眉眼微挑,像根本不觉得疼痛。他吃软不吃硬,越是被人强压,神色反而越是漫不经心。


    这可能是老年人失眠的情况。


    气氛因为克洛德的神色而陡然一紧,连旁边的菲利普斯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舒栎张了张口,“……”


    菲利普斯:“你不也是小孩子吗?”


    舒栎盯着克洛德的脸,慢条斯理地问道:“什么戒指?”


    “在被关进阁楼之前,”女仆低声说道,“老夫人白天几乎不见人影,夜里却时常独自走动,脸色苍白得就像是没睡醒一样。”


    若不是旁边的人提了一句,恐怕银戒指就要被私吞了。


    老年人常常在夜里难以入睡,白天则会显得疲倦嗜睡。


    毕竟这件事是他们主动提起来的。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得跟着过去。


    “那戒指是我的,还给我。”


    舒栎相信好人多,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菲利普斯原本来要跟这个女仆跑去找管家。


    旁边的菲利普斯已经屏住了呼吸,不知该不该出声,生怕卷进去就成了火丨药桶的导火索。


    “……”


    舒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见少年毫不客气地开口的同时,还伸出手。


    女仆咽了咽口水,用手掌半遮住自己的口型,小声地说道:“据说啊……”


    舒栎:“那我也没有必要带着你吧?”


    克洛德盯着对方的眼睛,意识到,他现在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看似吊儿郎当,偶尔有点烂好心的随性少年,而是一个不怕事、甚至不介意翻桌子的人。


    克洛德眼皮一跳,脸色瞬间沉下来,猛地扣住舒栎的手腕,低声逼问:“你把戒指放哪里去了?”


    菲利普斯在纳闷,正要开口,就又被舒栎拦下来了,“你怕不是听到,这有个值钱的东西,然后想要冒领吧?”


    舒栎问道:“银戒指有你什么特殊的纹章吗?有你的名字吗?”


    舒栎冒出一个疑惑:“?”


    而中世纪之所以会流传吸血鬼的传说,也都是因为跟疾病相关。


    菲利普斯点点头,“没想到子爵还是很维护自己的母亲的。”


    菲利普斯顿时被女仆的话带动了情绪,“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关自己的母亲呢?”


    舒栎眉头一皱,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眼里没有恼怒,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


    舒栎并不想让藏在队伍里面的克洛德在无准备之前引起他人注意,自然是不会主动提自己的发现,以免打乱他的行动。


    他定定地盯着自己手心的那只已经变得红肿的手腕好一会儿,还是选择先松开了,“……”


    人被气到了,果然是会笑的。


    舒栎觑了他一眼,忍不住回想起在船上见到的菲利普斯医生——对方心思深沉,喜怒不行于表,做事滴水不漏,跟现在这样好哄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人甚至无法共情前几秒的自己。


    舒栎沉默了一下。


    舒栎都想下意识地问菲利普斯,难道在他生活周围是没有见过老人吗?


    舒栎微微一顿,不愿回应这个陌生又生硬的称呼:“……”


    “骗人吧。”菲利普斯一脸半信半疑。


    “你会把刚才捡到的银戒指交给骑士吗?”


    一时间,两人无声对峙,像两柄锋利无比的剑互不相让地抵住了彼此咽喉。


    菲利普斯跟在舒栎旁边,问道:“你为什么要找骑士大人呢?你跟他们关系那么好吗?我看他们也不值得信任啊?”


    感觉到克洛德的力道稍有松动,舒栎语气淡淡地开口:“松手。”


    “为什么?”


    菲利普斯紧跟上舒栎的脚步,“我在夸你聪明呢!”


    唉,有点担心……


    如果舒栎是第一次遇到克洛德,少不了要费点口舌,叫他知难而退,尤其是舒栎知道现在的克洛德也不敢引人注意。


    可克洛德冷着脸,并不愿退让半分,反而咬住这一点优势,冷声道:“你要是觉得痛,就先开口求饶。”


    “请您救救我的母亲!”


    因为当时的人们无法解释人们面部的惨白,离奇的出血口以及对阳光的退避。


    要不就是认知障碍,或者老年痴呆,这也会有患者出现昼夜颠倒的现象,白天无精打采,夜晚活跃过程中经常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在哪里


    女仆听后就不再多说,连忙去找管家。


    舒栎终于明白,自己本能地想拒绝菲利普斯,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菲利普斯就像只好奇的狗,什么都想知道。即使容易被糊弄,他还是爱问问题。


    舒栎再次沉默,他内心翻涌着一种想要反驳的冲动。可他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得那么难听。于是他再劝,“我想去找我们领队的骑士大人说几句话,不用你也跟上来。”


    菲利普斯没想到自己出这么一次远门,还能听到这么惊险可怕的故事,明明不会尖叫,可还是捂住了嘴巴,“这也太吓人了吧?”


    舒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顶多只是稍微瞥了一眼女仆。


    也就是说,无论舒栎怎么处理戒指,克洛德都可以先收拾他一顿。


    舒栎原本是正分神和着菲利普斯说话,便没有注意到对方,也没有来得及闪避,险些撞上对方,于是,那人索性抬手一把舒栎直接往后推。


    事实上,在萨伏伊教区里面,舒栎要求教会工作人员都得谨言慎行。因为他们的身份自带权威,一句无意的评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可能会被当成事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原著里面都没有提到这个的存在。


    女仆则在舒栎和菲利普斯的注视下,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子爵夫人,好像是吸血鬼。”


    那枚戒指被舒栎安安稳稳地戴在他的食指上,可等少年反手翻过手掌的时候,手指上的戒指竟像是凭空蒸发一样,竟不翼而飞。


    “那我们能看一眼吗?我感觉里面有一些不祥的气息。”


    说好心吧,明知道对方家里可能出问题了,却还是保持距离感。


    再来,舒栎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


    若是有人给个台阶,或许还好收场;可此刻插手,非但不合时宜,难保会不会变成火中取栗。


    正当菲利普斯担心僵持不下,原本离开的女仆又匆匆赶了回来,身旁不仅有一群管事与仆从,还跟着一位着装考究、神色焦急的男人——庄园的子爵大人,艾德蒙。


    舒栎:“……”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觉得该不会有人把公爵克洛德拿去投喂老夫人了吧?


    舒栎脑袋里面冒出秃头老者的下一秒,加速与菲利普斯拉开更大的距离。


    他正要用神主的话糊弄一下菲利普斯时,墙角拐弯处,一个身形挺拔的黑发少年正拦住了他们的路。


    菲利普斯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回避的,“那我就陪陪你。”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嗓音轻得像是戏谑,又像警告:“你确定真要得罪我?”


    随意议论他人,很容易造成误解。


    舒栎就被气笑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和成年版有些不同,但是眉眼还是克洛德的眉眼。


    他只是想靠近这些队伍里面的话事人。如果庄园里有人对他不怀好意,有骑士在旁边,也会有所顾忌。毕竟,庄园虽人多,但护送继承者的骑士同样不少。


    “有人曾在半夜看到老夫人在吸小少爷身上的血。早上的时候,仆人照顾少爷的时候,果然也看到了他身上出现了两个尖锐的孔洞。”


    舒栎会把自己的顾虑说明白给他们听,而不是单纯地只是给他们念规则而已,只让他们按部就班做事,照本宣科说话而已。


    舒栎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念经,“你仔细看看这戒指在哪。”


    话音刚落,艾德蒙朝着舒栎的方向毫无预兆地单膝下跪,语气急切。


    可偏偏舒栎还和他过招多年了,早就熟透了这人脾气,连讲理都省了,直接迎着对方的火点说话。


    更别说,他只要把舒栎的手腕抓住,就可以了。


    “你不是小孩子吗?”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戒指的事情暂时不要说出去。”


    其实,舒栎并不打算真的跟骑士们说什么。


    他忍不住冷笑,放眼四周,既没有池塘,也没有猎狗吞食。他随时都可以打舒栎一顿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地捡回来。


    而这种这样擅自泄露庄园内部丑闻的人,无论真假,都不可能会被他在萨伏伊教区留用的。


    菲利普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舒栎怎么就成了「舒利克大人」,便下意识指了过去。


    这两人显然谁也不肯先让步。


    说不好心吧,他可以随手在路上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自己。


    菲利普斯反问道:“可我们不是朋友吗?”


    舒栎自然是不信有吸血鬼的。


    菲利普斯冷不丁地又冒出一个新问题,把舒栎吓了一跳。


    很显然,女仆只是在单纯地倾诉而已。


    舒栎调转脚步,反而队伍所在的食厅方向走过去,口吻平淡地说道:“这件事是他人的私事,轮不到我们急。”


    菲利普斯还在听故事的时候,舒栎则在细细揣摩对方的话,到底只是无意倾诉,还是刻意引导。


    比如说中暑的人就更喜欢待在阴影区,而不是被阳光暴晒。


    更何况,他们还有聆听他人忏悔的职责。


    菲利普斯也短暂地扫过那枚银戒指,好歹也是值三四枚银币的,于是跟着同仇敌忾似的,“是啊是啊,有你的印记吗?”


    “为什么?”菲利普斯好奇道,“难道你是想占为己有吗?”


    克洛德眼眸瞬间沉下去。


    如果小说里面提到确实有这种生物,那舒栎就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安全起见,肯定是不会轻易涉险的。


    这话一出口,空气像是骤然紧绷了一层。


    可是,这并不会留给人一种他趋炎附势或者爱出风头的印象。相对应,他很清醒理智,谨慎沉稳,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也懂得分清责任和界限。


    可见到舒栎站在原地后,他又停下脚步,问道:“你不跟着去解释吗?”


    看来这十几年,菲利普斯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还没有等他拿出匕首威吓舒栎,面前那个混混一样的少年拿出克洛德的戒指,开始把玩着,似乎有种克洛德要是轻举妄动的话,那枚戒指很可能就被他扔掉。


    菲利普斯因为舒栎的话而陷入更深的沉思,“你让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片刻后,众人齐齐来到阁楼前。


    舒栎本以为要救的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谁知,等他被领到房门大开的阁楼时,看到的却是吊在横梁上的一具冰冷僵硬的老夫人尸体。


    在晦暗的光线里,连同尸体脚下的影子,老夫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可悲的黑色终止符号。


    舒栎的脚步顿了顿,在众人或惊骇或惊讶的视线里,率先走进了那个静谧的空间,仿佛这就是他该来的地方。


    第 107 章   107


    107  睡觉


    舒栎让人把老夫人从吊梁上小心放下,平放在地上。


    今天天气炎热,尸体仍保留着活人的余温,却仍没有出现完全的僵硬。舒栎还能继续扳动她的肘关节。


    这说明死亡时间并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今天天气炎热,原本高温度会加速身体僵硬的情况。


    现在这说明尸体死亡时间大概是在30分钟到1个小时左右。


    舒栎抬头,面向一群人,问道:“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管家率先站出身来,“我。”


    他说道:“听女仆他们说,阁楼里面可能发生了一些不祥的事情。因为正好也是到了晚餐时间,我们也想着要去给老夫人送晚餐,结果……”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就注意到了这不幸的一幕。”


    舒栎听到「我们」这个关键词,也不着急追问到底还有谁一块发现了这个现场。


    他只是一边观察老夫人脖子上的索沟痕迹,一边追问道:“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先把人放下来?”


    任凭吊着,也不留一个人看守。


    舒栎也看向子爵艾德蒙,“这是有什么顾虑吗?”


    若是这老夫人只是普通的子爵母亲,艾德蒙身为其孩子,纵然感情冷淡,也不至于与自己的母亲保持这种冷漠的距离感,确实很吊诡。


    艾德蒙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并不颤抖,“…这是有什么错的地方吗?你在怀疑我对我母亲的感情吗?”


    他环顾了一圈,语气平缓,却句句都像顺手投下的石子,在原本沉寂的水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菲利普斯见舒栎盯着自己却不说话,正要开口,就看到他说道:“睡觉,不要说话。晚上开口聊天,就睡不着了。”


    莱斯利不像芬尼安那样明亮张扬,但却安静地依赖着、仰望着。


    说到底,舒栎还是怕孤独,怕自己没有人惦记,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根无痕。


    他不想,也不可能,替任何人承担后果。


    这也是他们临时来找庄园寄宿的原因。


    可这点微妙的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恢复如常的体面掩盖过去,旁人几乎难以察觉。


    可艾德蒙子爵却微微一愣,看向舒栎,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看起来不会走,他看起来也舍不得走。


    可他长到这么大,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会亲近你,也不是所有人都该喜欢你。他从不强求那些讨厌自己的人,甚至懒得浪费时间与情绪应对,只求自己别被莫名其妙的情绪拖下水。


    可他感觉,这个家族的亲子关系,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在记忆里,这是个全民信仰的国度,几乎每个子民都受过教会基础教义的熏陶。


    可舒栎还没有说完,“不过,她既然是虔诚的信徒,却以自缢的方式了结性命。这的确是违背神主的意志,也是对教义的忤逆。”


    他说到这里,微微垂眸,单手按在心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仪式感与庄重:“您找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不是吗?”


    子爵艾德蒙对舒栎这句问话,并不着急,语气低沉,神情矜持说道:“毕竟我母亲身份特殊……就算是遗体,也不是我们能随意接触的。”


    “您看,全庄园的人都相信您的真心,不是吗?这份信任,难道还不够吗?”


    而艾德蒙的忠仆、随从、守卫也跟着围了上来,或站在身后无声支持,又或者轻声劝慰。


    “按理,是要下地狱,或至少接受洗礼赎罪的。”


    可舒栎并没有兴趣干涉别人的命运。


    可见,艾德蒙子爵平时就深得人心。


    刚好这几天趁着洗礼的理由,大家可以重新修整一下。


    也许在子爵看来,吊着的也许早已不是母亲,而是某种非人之物。


    舒栎其实最喜欢的,是芬尼安。


    子爵想另外给安排了住处给舒栎。


    只要那两个孩子还能在这浑浊的世界里,保有一丝善良与清明,那就足够了。


    他感觉舒栎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舒栎还是选择跟大家打地铺睡。


    此刻,他不再是整个庄园的主心骨,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庄园柱子,而是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一个站在亡母遗体前哀痛却又无措的人。


    “若她真有什么异变,就不会死得这么安静。”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选择、环境与性格交织的结果。


    也就是说,有人已经将舒栎方才那一句直白的发问,视作对艾德蒙子爵的无礼与冒犯,迁怒的情绪正在空气中悄然酝酿。


    这话一出,空气凝滞,话里面触动了庄园上下一干人等内心的心思——果然,老子爵夫人确实是吸血鬼。


    然而,这以上都是舒栎自己的个人推测。


    菲利普斯就睡在旁边,见舒栎来回翻身,察觉到舒栎的心绪不宁,低声问道:“其实你是不是被尸体吓到了?”


    这种被需要的错觉,让舒栎的心,悄悄地偏了过去。


    也许,在他们看来,未经过神职人员驱魔净化的尸体,是不洁的,是危险的,贸然接触也许是对神主的亵渎。


    他唯一在意的,是芬尼安和莱斯利。


    毕竟,太多人病倒了。


    接下来的话里面,艾德蒙声音里面也有了情绪。


    可正因为老夫人还背负着吸血鬼的传闻,这份疏远才显得微妙而合理。


    再次睁开眼睛,艾德蒙的眼睛已经泛红。


    舒栎却不想接下去,只是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下去,语气比之前更淡,却更直白:“您也不必过度担心……您的母亲,依我目前的观察,依然是普通人。”


    即使从他看到的现象,人确实符合自缢的特征,后颈的勒痕并没有勒死的那般均匀——前喉勒痕深,后颈勒痕浅。


    要进一步尸检的话,就必须要脱衣,检查后颈或者后背是否有痕迹。


    “这一点上,我愿意效劳。”


    这话也引起众人心中震动。


    “快收起您的眼泪吧。”


    沉默两秒后,他干脆地翻了个身,不再理会舒栎。


    舒栎会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芬尼安长大了,会毫无牵挂地奔向更广阔的天地;但莱斯利不会。这个孩子会留下,会记得他,会在意他。


    而舒栎看了他几秒,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凯尔,只是他已经闭上眼睛,陷入睡眠了一般。


    菲利普斯无语。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没有半点迎合,可恰到好处地卸下了此前这点无形的压力。


    二来,舒栎也可以顺势换取草药和清水,给正在生病的小孩们。


    舒栎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他。少年双眼澄澈,语气平静,不带揶揄,也没有探究的锋利,只是出于关心才开口一问。


    于是,舒栎神情如常,掠过那些不善的目光,语气轻淡,甚至带着点不以为意的安抚:“子爵大人,请冷静些。您不必反应过度,更不用太敏感。”


    那个始终挣脱不了家庭阴影的孩子,总是沉默着,背负太多。


    只要不牵扯到舒栎自己的安危,哪怕他知道结局,也不会贸然出手改变。


    舒栎自然感受到了那些隐晦又不加掩饰的愤怒视线。


    一来,这里人多眼杂,要是有人欲图不轨,也是左右支绌。


    “然而,”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变得沙哑,“我也不忍心,让我母亲的遗体,就这样孤零零地吊在空中,无人问津。”


    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地笑出来,就是因为这个信誓旦旦说要给他偷面包吃的孩子。


    此话一出,场中再次静了几分。


    他盯着这个人,想的却是那个未来会亲手杀人的菲利普斯。


    “……”


    就算是亲生儿子,在面对一个可能伪装成自己母亲摸样的危险存在,也无法毫无防备地靠近。


    在确认真相之前,所有靠近都是一种不谨慎。


    他眉宇微微收紧,“我也担心,若她死后仍藏有某种诡异的力量,接触的人会被反噬、反受攻击、感染,甚至被寄生。”


    可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舒栎的心不自觉地偏向了莱斯利。


    痛苦与哀恸让他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强迫自己克制,又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


    那孩子爱笑、爱闹,浑身都透着生机,像一簇点燃的火苗,在他最迷茫的时候,扑闪着毫无防备地闯进来,给他一点光。


    那眼神像是在重新打量,又像是察觉出些许不同。


    舒栎垂眸不语,脑中迅速检查所有关于赛尔蒙公国的资料。


    *


    有人也忍不住跟着低声落泪,伤感至极。


    他看向舒栎,目光里透着一股几近恳求的脆弱,“从仆从那里听说,你是被神主所眷顾的孩子,能够分辨迷雾,为信徒指点迷津……所以我才会立刻来找你帮忙。”


    正因为如此,舒栎不急着发表自己的言论。


    艾德蒙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平静自持的面容像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承受不住情绪的重压。


    就像当初他收养小纳西时的心情一样。


    他说:“是我失态了。”


    于是,舒栎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时间线。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意识模糊下沉。


    就在这静谧夜色中,一道黑影悄然蠕动着,如蛇般从脚边悄然探出,慢慢地、缓缓地爬近舒栎。


    那只手探进他的被窝。


    第 108 章   108


    108 你怕吗?


    克洛德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银戒指。


    这次出行,虽然任务要求的是及时打断炼金秘术,但是实际上要把瓶中小人带回大都会。


    而这枚银戒指就是封印道具。


    银本身就是有引导魔法和异类的金属。


    而戒指内镌刻这收纳术式。


    可它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纹饰,并不会引起别人多余的警戒心。


    只是谁曾想到,这戒指会在调查追踪舒栎身份的时候,掉在了灌木从里面被他捡了过去。


    现在银戒指又被舒栎占为己有。


    之前好几次想要对舒栎动手,不过这人太过谨慎,从不落单,周围总是有人,不好下手。


    好不容易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克洛德也跟着动手。


    即使舒栎在他面前把戒指变消失了,直觉也在告诉克洛德,戒指就在他身上的某个地方藏着。


    正因为如此,克洛德才要摸黑来找戒指。


    事实上,最好的方法还是晚上把人杀了,拖到隐蔽的地方搜身。这样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更不会有出声碍事的风险。


    可尽管克洛德有各种想法,他也没有想过直接杀了舒栎。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把人晃得晕头转向,像是在雾里面走路。


    然而,他的手才探进舒栎第一个口袋,还没有摸到底,指腹就擦上了某样东西——隔着薄薄的布料,软中带韧,半软不硬的,似乎贴着体温正微微发热。


    需要你的时候,贴得近,也会很缠人,一副离不开人的样子。可一旦没了用处,又像是完全不记得你是谁也一样,把人抛在脑后也不回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时,克洛德却只是冷着脸坐起身,从干草堆上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位上。


    也许是因为自己心思阴沉,凯尔从过去到现在,总是下意识地靠近那些阳光活泼的人。像是这样多靠近一点阳光,就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晦气一样。


    “我看他长得凶,想化干戈为玉帛。去首都勒梵西的路途漫漫,要是他一直这么针对我,我就会很难受。”


    寒意顺着指尖窜进血液,心脏也跟着冷了半拍。


    不过,不熟悉他的人确实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很开朗。


    凯尔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的笑。


    他刚想说点什么,凯尔又说道:“你不必怕那家伙。”


    凯尔又说道:“在队伍里面,有骑士们在,他也不敢惹是生非。”


    他觉得舒栎很怪。


    反正,拉他进这浑水,绝对没问题。


    别说他在讨论洗礼流程的专业程度堪比大都会的主教,光是他能为从不相识的人指明掉落物的所在地,这也让克洛德成了顾虑。


    他的呼吸很平稳绵长,格外平静。


    “……?”


    凯尔听这话,又仔细去分辨舒栎的神色,似乎他说的就是他心里想的。


    凯尔拍了拍舒栎的肩膀,“走吧。”


    对菲利普斯就是明显的例子。


    舒栎盯着克洛德的脑袋,就想骂人,本来想着让这个银戒指自生自灭,但又担心再找回银戒指会很费劲,于是又把干面包收回去了。


    为什么和菲利普斯是去吃点心?


    舒栎一脸无辜,说道:“自然是寻仇的。”


    “…你性格挺开朗的。”


    他只是在帮某个人多打一份饭回去的时候,发现人去饭空,想要套人麻袋,暴打一顿而已。


    “…菲利普斯。”


    因为光线太暗了,所以只觉得天花板黑得就像是个无底洞。


    那戒指显然就不会放在那么明显或者常规的位置上。


    凯尔以为他们会去厨房…


    后来回军校,再次想起来这些相处和感受时,凯尔觉得,也许是因为他长得漂亮罢了,看着就赏心悦目。


    突然,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让他猛地一顿,手指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也没有过三十秒,凯尔果然绷不住,忍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干脆翻过身,侧着睡,回避舒栎的视线。


    请动点脑子,我跟你不熟,还会真的特地给你送吃的吗!


    舒栎本来想说银戒指藏在干面包里面的心思,顿时就淡了。


    才放不到一秒,那个面包就被克洛德扔在过道上。


    他还打算在床上跟克洛德打一架,顺势把凯尔踩醒,把凯尔也拉进自己的战圈里面。目前情况,凯尔还是假装成自己的阵营。


    不是那种开心的笑,而是那种「我知道你说谎,但我不戳穿你」的笑。


    舒栎有一瞬觉得克洛德受到戏弄后,会恼羞成怒,更会直接杀人灭口。


    菲利普斯听到这么无趣的提议,下意识地拒绝道:“我好困。”


    舒栎叫人起床陪他,自然不是因为他真的把凯尔当做朋友了,仅仅只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个人互相照应,会比较安全。


    他说话时语气轻快,眼神里却带着一点轻讽和调侃。


    菲利普斯果然听得耳朵动了动,正要回应,凯尔就开口:“我陪他去,你自己睡吧。”


    做任务的时候总是最辛苦的,尤其是夜晚,绝对不是用来放松的。


    凯尔背着舒栎睁开眼睛,也知道他猜到自己没睡,干脆地回应道:“我不去。”


    他不可能在这时候自曝身份吧?


    要么就是只能陪着舒栎打人,要么就是帮忙劝架。


    舒栎的视线就这么炙热地盯着。


    可是,菲利普斯也知道银戒指的事情,瞒着的话,反而会引起更多的好奇心。


    大家彼此开个玩笑,然后吵过之后,也不需要有和好的过程,把该做的事情做得妥帖就行了。


    这虽然是父亲对他予以厚望时的话,但是克洛德确实觉得不能浪费。


    凯尔脑子转得快,没有被舒栎这话给蒙蔽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继续抓住核心,口吻漫不经心,“那你还给他送吃的?”


    这话刚落下来,舒栎就朝着他笑了一下。


    舒栎赶紧把被子帮忙盖在菲利普斯的肚子上,自己就跟上凯尔的脚步走。在经过克洛德的床位时,舒栎把口袋里面的干面包放在了他的床头。


    “你刚才没睡,如果有睁开眼,就看得见他一脸想把我干掉的表情,杀气腾腾的。”舒栎侧着头,“你觉得我和他熟吗?”


    凯尔:“……”


    他猛地抬眼,看向舒栎的方向。


    光线昏暗,但克洛德分明听见他用气音说了一句:“我在口袋里留了一块干面包给你吃,不用谢。”


    凯尔盯着舒栎的脸,“我倒是看不出你会怕他?”


    舒栎内心那个社恐的本质因为这句话,尴尬了片刻。


    杀了可惜。


    可舒栎又实在不喜欢哄这种性格的人。


    舒栎自然知道凯尔和克洛德是一伙的,刚想要开口说银戒指的事情,却又想起原著时间线,两人势同水火,凯尔一心想要杀掉克洛德的儿子莱斯利。


    虽然舒栎不能自诩什么中华小当家,做不了什么国士无双面,宇宙大烧麦或者升龙水饺,但是好歹也是华夏出身,比欧洲人会吃,自然做的饭也比他们好吃一些。


    被理所当然地拒绝后的舒栎躺在干草上看天花板。


    克洛德的手指也跟着从口袋里面抽了出来,浑身冒着寒气。


    这反倒让凯尔一愣,“……”


    父亲常说:“人分三六九等。无用者,死不足惜;害人者,死有余辜;可有价值的人还没被自己所用,就死了,那便是叫人痛惜的浪费。”


    这人给他感觉明亮得很。


    毕竟,从克洛德的搜身经验来说,绝大多数人都爱把东西藏在腰部或者腹股沟部位,尤其是武器。


    另一方面,凯尔虽然拒绝了舒栎,但是也不是因为真的想休息。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不安稳的觉了,这种感觉让舒栎很不适应,也让他更睡不着觉。


    “……”


    舒栎继续怂恿,道:“你觉得,我做的炒饭好吃吗?”


    再说,舒栎真心觉得他就是凭着自己吃货的本事,才在萨伏伊立足的。


    于是,舒栎在自己的干草床位上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向依旧闭着眼睛的凯尔——


    可下一秒,舒栎便说道:“晚上回去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去厨房吃好吃的,没叫上你,所以你不高兴?”


    舒栎趁机开口:“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就陪我出去走走。”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圆圆的,酸甜口的李子。


    舒栎向他投去疑惑的视线。


    顿了顿,他说道:“我没生气。”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却没有得到一点完整且有战略意义的结论。


    脸部轮廓线条柔和,眼角有着青涩的钝气,看起来既新鲜又惹人留神,带着还没有入口就让人感觉馥郁的甜意。


    这是中规中矩的发言,没有暴露什么多余的信息。


    因为双手位置所能接触到的,便是这些位置。


    他自然和克洛德不对付,但也没有想要对克洛德如何。


    舒栎:“?”


    菲利普斯总算被摇醒了,迷迷糊糊地应着,“…什么?”


    舒栎也觉得这不是个道理,人家确实需要休息,但是舒栎不想单独在外面晃荡,于是又说道:“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心,怎么样?”


    菲利普斯在食欲和困意之间挣扎了不到0.5秒,就又睡着了。


    他睡不着。


    即使躺下,他也不会真正入睡,只是闭着眼睛,维持一副睡着的模样,随时准备应变。接着,他就听到舒栎开始喊旁边的菲利普斯。


    “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吗?”


    那人竟正睁着眼,眼中亮光晃得人发麻,偏偏神情还带着点慵懒。他的双手顺势枕在脑后,嘴角甚至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舒栎随口说道:“我不会轻易把表情写在脸上。你不知道,我也挺怕你的?”


    当下要是睡着的话,保不齐又会被克洛德偷袭第二回。


    这就没了?


    再来这里出现死人,也会惹麻烦。


    “我看,我们那么精神。”舒栎也不想他自己不小心自曝,于是说道,“我们可以去看老夫人尸体吗?”


    正值夏天,又是几十个孩子一间房间,空气并不流通,所有人都只是躺在干草上就很自然地睡着了,偏偏目标还非要盖一张薄被在身上,挡着克洛德的视线。


    凯尔顺势说道:“那他来找你做什么?”


    “你和那个人那么熟吗?”凯尔在出门后,便试探道,“还专门给他送吃的。”


    这很显然,舒栎知道克洛德晚上会趁着众人熟睡来偷银戒指,才准备了这一出。


    他自认自己在扮演和善人设的道路上做得很好,起码在学院里面的同学也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


    意识到这人过分敏锐后,凯尔感觉自己的肩膀僵了僵。


    “你醒醒……”


    皮肤细白,又泛着健康的红润。


    他开始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他,他跟我起了肢体冲突,又说我捡到的银戒指是他的。我看他就是贪这银戒指可以换钱,就想要冒领,所以就跟他结下梁子了。”


    幸好莱斯利没有学他爸这种性格,性格乖得很,否则舒栎真的懒得理,看着就烦。


    凯尔不是当事人,却也看得心烦,尤其是那种「你不是他心里的什么,但他偏要让你误会你是」的感觉,让人反感到发痒。


    这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他一口。


    他可自信了!


    跟自己是去看尸体?


    舒栎没听到回答,又问:“你怕吗?”


    “不怕。”


    舒栎维持爽朗的人设,笑道:“我看你胆子也是那种壮壮的,不会怕这个。”


    这句话让凯尔觉得舒栎不像是李子,而是个丑不拉几的小土豆。


    第 109 章   109


    109  看看谁藏在里面


    庄园祈祷室。


    忽然收到老子爵夫人萨凯琳死亡的消息,子爵夫人贝芙丽完全无法陷入安然的睡眠,只能彻夜地祈祷老夫人的灵魂能得到净化,有机会重新回到神主的身边。


    她比很多人知道得多。


    可她不敢讲。


    这可能是因为脆弱,怕自己讲了之后,她原本幸福的生活会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是的,她亲眼目睹了老夫人的死亡真相。


    若不是因为继承者队伍的骑士们突然要求投宿,贝芙丽也不可临时回庄园里面。她原本只是想赶在厨房忙乱之前,把晚饭先送到老夫人房里。


    可还没有等她推开门,就已经看到门被解了锁。


    她当时并没有什么防备,可是该说是一种直觉或者可怕的预感吗?


    贝芙丽并没有主动推开门。


    她只是凑近,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


    屋内漆黑一片,只是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灯。


    她看到了,丈夫正用绳索勒住了他母亲的脖子。


    老夫人拼命挣扎,双脚乱踢,手指扭曲。她张着嘴,想喊,却只能发出喉咙被压迫后的不成字音的出气声。


    那是她丈夫,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艾德蒙完全没有犹豫,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陌生得让人害怕。


    像她这种贵族姑娘,若是真的要躲避婚姻,就只能一辈子当清修的修女。修女的待遇甚至比不上男性执事。当然,若是她是平民姑娘的话,修女算是保障自己衣食无忧了,不过做事就要更勤勉一些。


    黑暗重新吞没缝隙。


    这倒不是因为她恐惧婚姻,反感家族的安排,也不是讨厌自己的结婚对象。


    正因为这种气度,原本让那可疑的话语都叫人不得不相信两分。


    同理,萨伏伊自然在这两年间都有机会出行救援行动。


    他还会在每次出海归来时,带上一些异国的礼物,像是手工刺绣的丝巾、香料小罐、带着南方阳光味道的干花等等。这里面的每一件都带着他的用心。


    “你们不亮永明灯吗?”舒栎的语气依旧平稳。


    贝芙丽当场僵在原地,心跳如鼓,喉咙里面涌出一股几乎要作呕的战栗。


    舒栎叫起管事。


    她想要起身,想要解释什么,哪怕一句都好,可身体不听使唤,嗓子干涩,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


    管事听说舒栎大半夜要查看尸体,被吓了一跳。


    贝芙丽刻此刻终于明白,真正压在她心头的,不是悲伤,而是恐惧。


    舒栎朝着老夫人卧房的方向走去,忽然脚步一顿。


    可是,听说为了他们能够顺利结婚,老子爵夫人萨凯琳叫人把女仆给害死了。


    更别说,在之前爱德蒙子爵的恭敬求助,更确定了这个少年不凡的身份。


    所以,老实说,她其实对结婚对象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却对单独抚养艾德蒙长大的铁手腕萨凯琳夫人,着实感觉到可怕。


    他得说,他表面上看起来对教会毫无意见,充分配合全部的行动与响应,实则只是在保全自己的教区,保全自己罢了。


    更别说,他年轻力盛,嫁给他的话,就是嫁给了幸福。


    艾德蒙还如此年轻。


    管家没注意到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只是恭敬回答:“是祈祷室。”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廊道里面传来少年与管家说话的声音。


    可是,婚事也由不得她拒绝。


    她喃喃,脸上血色尽退,依旧不愿意接受事实。


    “我也要保护家族。”


    “他只是想保住母亲最后一点体面……是为了家族的名声。”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是在为谁辩解。


    “她是吸血鬼。是艾德蒙做了最好的决定。”


    “……”


    他敏锐地捕捉到隔壁房门缝中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线。


    这种风流韵事虽然是有点难听了,但是这种事也常见。有好几代皇帝甚至是以有私生子为荣,帝国王庭的伦理比想象中混乱得多。因此,贝芙丽还是能够接受,反正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


    她一遍遍对自己低声说着,祷告的同时,又在驳斥心底那点迟疑:“她不是人了……萨凯琳老夫人已经不是人了。”


    与此同时,他还是这个教区里面最早投入航海事业的贵族,短短几年间,就从一个身家单薄,仅能勉力维持体面的贵族晋升到商业上的新贵,连伯爵和侯爵都对他特别热情。


    她肯定,这绝对不是幻觉。


    贝芙丽坐在烛光昏黄的房间里,双手交握在膝上,指节发白。


    ……


    现在别人信任自己,自然是觉得舒栎即使做一些古怪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她不敢发出声音。


    贝芙丽听着很害怕。


    子爵夫人贝芙丽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结婚后的感觉却比想象中的要更好。


    “不会的……怎么会……”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一滴接一滴。


    他早就知道教会烂透了。


    再来,子爵艾德蒙从学生时代就很有名,外表俊秀,学业出众,在神学院里面,也是得到荣誉学位毕业的虔诚信徒。


    可她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他低声问。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吞到肚子里面。


    “舒利克大人,老夫人的尸首就放在原来的卧房里面。”


    可为什么非要等圣城教会下达号召令,也就是为了让他行走在另一个教区时,不落人话柄,以免无论救援活动好坏成功与否,反而会被教会倒打一靶。


    萨凯琳夫人对她格外照顾,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舒栎做事向来讲究章法,就是为了这章法有一天,可以反过来保护自己。


    她努力压下那股涌动在心口的战栗感,逼迫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艾德蒙为了维护母亲的尊严,才选择掩盖真相。


    深夜。


    这种调查尸体的事情本就不该偷偷摸摸,过分我行我素。


    贝芙丽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孩子一落地,萨凯琳便立刻请回了当年教导艾德蒙的老教师,语气里满是期盼与执念。她跟贝芙丽说,她会培养出另一个艾德蒙,甚至要比现在的艾德蒙更优秀、更完美。


    因为,贝芙丽相信,子爵艾德蒙是好丈夫。


    可是舒栎却视为平常,只是说道:“我心神不宁,像是老夫人有话对我说,又实在听不清,想着如果能靠近她的话,相信更能聆听。”


    她落着泪,“神主,我不能失去丈夫,不能失去孩子的父亲。”


    他尊重她,从不强硬,每次外出都详细报备行程;每一封从旅途中寄来的信,都写得温和周到,甚至会附上一两句关于她近来是否睡得好、胃口是否正常的小问候。


    对刚出生的孙子更是疼爱至极,恨不得将一生的慈爱全都倾注其中。


    贝芙丽立刻离开了现场。


    而艾德蒙,也一直让她感到安心。


    据说是庄园里面的女仆,还怀了子爵艾德蒙的孩子。


    “这旁边是什么房间?”


    那时的她,真的觉得自己嫁对了人,也将是会幸福一生。


    由于剧烈地挣动,她的身体从椅子上滑落。可就在那一瞬间,艾德蒙抬起自己的脚,靴子死死地踩在她的肩膀上,双手仍没有放松,绳索越收越紧。


    少年脸庞白净,眉眼在言语间越发显得清澈,在烛光中带着柔光,映出一层近乎圣像般的宁静。他既像是年少的侍奉神主的执事,却又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可她却无法接受事实。


    该怎么做还是要配合的,绝对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端倪。只是,当有人来通知自己老夫人死讯的时候,她依旧忍不住眼前一黑,连站都站不起来。


    纵然看到了这一切,贝芙丽的内心依旧肯定是相信自己的丈夫的。


    她的理智不断地在告诉她。


    管事自然也没有太疑心,对他们有求必应,立刻为他们掌灯引路。


    窗外只有风吹过石楠花丛的沙沙声。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子爵艾德蒙。


    像是这样优质的对象,就算年纪会大贝芙丽10岁以上,甚至有个孩子,贝芙丽也是会点头答应的。


    于是,挣扎其实也只是一种顾虑。


    她有信仰,却更渴望拥有一个家庭。


    “她也不希望自己内心的恶魔真的会侵占身心,才会这么想不开。”


    完了,完了,一定会有人怀疑我……我不能露出破绽,不能露馅。


    想当初……子爵夫人贝芙丽因家族联姻而嫁给子爵时,内心里面有过挣扎。


    前提是她没有听说过子爵艾德蒙其实有自己喜欢的对象。


    她只能自己求助神主帮忙。


    若是放在未来某一天,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形迹可疑,那他夜探停尸房,就显得尤为诡异。


    等仆人匆匆离开去报信回来,子爵艾德蒙亲自来见她。看到她神情恍惚、泪流满面,艾德蒙也只以为她是悲伤过度,连话都说不清。


    话音刚落,那道光线像是被胆小的小动物,一被注意便忍不住藏起自己,当场瞬间熄灭。


    是艾德蒙,还是她自己?


    艾德蒙轻轻叹了口气,安抚贝芙丽道:“母亲会选择自杀,也是让我深感意外。”


    她虽然也是贵族出身,但其实也是最低的男爵。


    恰恰相反,对比自己的闺中密友们,贝芙丽从成年礼开始就有结婚生子的意愿,也知道自己的婚姻肯定是家里安排的,也会嫁到年龄和自己相匹配的。


    他做这件事肯定是不得已的。


    “平时不常点,只有在祷告或仪式时才会使用。”


    舒栎听后便收回视线,可他并不止于此,而是口吻平淡道:“我们进去看看。”


    看看谁藏在里面。


    那是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口吻,像是早就习惯了为别人做决定。


    旁边的凯尔也忍不住多看了舒栎一眼。


    第 110 章   110


    110 丈夫和孩子,你想选哪个


    舒栎推门进去的时候,子爵夫人贝芙丽正好用打火石点亮蜡烛。


    还没有等管家开口,她一和他们对上视线,脸上便浮起浅浅的笑意,“你们怎么来了?”


    管家惊讶之余,还是先回答贝芙丽的问题,“舒利克大人说听到老夫人在和他对话,所以想去她的卧室看一眼。”


    他愣怔地回答后,倒是开口问道:“贝芙丽夫人怎么在祈祷室?”


    她回道:“萨凯琳老夫人的离世过于突然,半夜睡不着,想要为她祈福。”说话间,她余光已经注意到旁边的少年正盯着她看。可是,此刻她只能目不斜视地望着管家。


    管家则在贝芙丽话里面叹了一口气,还没有安慰子爵夫人,倒是舒栎看向了盈满烛泪的灯盏,开口问道:“您打算要离开吗?”


    贝芙丽心脏一紧,“什么?”


    舒栎实话实说,“我以为您是打算离开的,所以把室内的灯吹灭了。可听到有人进来,再为我们点了灯。”


    贝芙丽在心里面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是他因为看到祈祷室有灯光变化才进屋里面看的。她原本还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心虚把灯给灭了,没想到这人倒是给了自己台阶下。


    “我也没有想到有人会过来。”


    “从这满盈的烛泪来看,您待了很久,也忘了时间。”舒栎声音轻缓,道,“您也请节哀吧。”


    “……是。”


    贝芙丽这句话之后,又看向门口三人。


    这仨人也不动弹,着实让贝芙丽进退两难。


    他本来是想着检查衣物是否有任何痕迹残留。


    凯尔听他说得直接又坦白,挑了下眉,说道:“两个都是。”


    小说里面更没有提到这一个设定。


    凯尔:“……”


    继承者队伍在清晨雾气散尽之后,便再次踏上了前往勒梵西的旅程。


    对他们这些外人就算了,对管家来说,就更难受了。


    她肯定藏有秘密,但是她如果不愿意说,那吐出来的也不过是掺了水的谎话。


    舒栎本来希望自己不要真的走尸检这一条路。


    那句话听似无心,实则锋利。


    “老夫人被怀疑成吸血鬼后,谁会给她递绳子呢?”


    凯尔觑了一眼旁边的舒栎,暗暗觉得这人城府真的深。


    沉默维持了两三秒,贝芙丽心里不断打鼓道:“怎么了吗?”


    舒栎一进门,就看到了孩子在女仆怀里不断地咳嗽着。


    他不慌不忙,回身点灯。


    对比起自己的圆滑现实,趋利避害,舒栎并不避讳揭穿他人,足以证明他本身并不迎合,也不虚伪。


    想想,之前舒栎为贝芙丽找的托词,原本就不让人细想,谁会留意熄灭烛火的方式,可偏偏离开的时候,还要再说一句熄灯的不规范。


    舒栎目光沉稳:“我也并不想主持正义,也对出风头当英雄没有兴趣。只是……既然我已经看到了那些不该出现的细节,也看到了苦难的预兆,那我就不能完全假装没看到。”


    凯尔也并非同情贝芙丽日后有的麻烦,话里面说着说着还有点调侃,“起码还要把黑布蒙住眼睛,避开神主的视线吧?她身上也没有藏东西的口袋,连黑布也没有带。”


    几乎就是直接揭穿了贝芙丽一开始原本伪装的冷静,也点破了她勉强应承的托词根本站不住脚。


    这祈福用的灯不是不可以灭,可以用灭烛罩盖住火焰,也可以用手指捏熄烛火。但不可以用嘴直接吹灭。


    那个女仆被舒栎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可谁能想到,短短不过几个小时,老夫人的尸体已经被仆人重新换了衣服,妆发也被好好梳理了起来。


    凯尔既欣赏舒栎的通透,也羡慕他的坦然,却也有隐忧,担心面前这个冷静的人会成为自己的对手,迟早看穿自己的身份,把自己逼入绝境。


    门开的一瞬,屋内一盏火光竟被开门后透进来的冷空气吞灭。


    她之前并没有留意过骑士们带了什么样的继承人队伍,自然也没有注意队伍里面有舒栎那么一样的少年。


    听管家说,旧衣物和绳子也被火尽数烧干净,连同阁楼的房间也被子爵要求重新清扫干净。


    这个时代没办法的制作解毒用的螯合剂。


    可老夫人的卧室陈设简单,却一应俱全。


    这在外人听来,足够怀疑,却无法置词。


    是洒落的水银!


    让舒栎意外的是,这些神职人员都对子爵夫人很热情,聊天下来,才知道子爵夫人其实是传闻中艾德里克家族的远亲。


    这卧室地段极好,面向着宅子的庭院,落地窗的白纱窗帘过滤着冷白的月光,仿佛在房间里析出了更迷蒙雪亮的白雾。在门口位置,既可以看到绒毯般的草坪,也看得到花团锦簇,还有不远处爬满石楠花的阁楼。


    这里面实在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既没有用铁锁困住她的行动,送餐也是采用人手自由出入的方式。


    贝芙丽夫人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舒栎给孩子喂了苦艾汁,才满两岁的孩子吐得满脸通红,满眼是泪。


    舒栎回答道:“绳子。”


    因为这话,凯尔目光闪了闪。


    毕竟,想想他之前的说辞是,因为听到老夫人的灵魂要跟他说话。


    舒栎不动神色地听完,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她既然一开始都要躲避了,却还能在我们开门的时候,反而点亮灯,意图用平静来混淆视听,这说明这人临场反应快,心理素质也很强,否则她也不会敢有这样的举动。”


    舒栎突然记起来,教区里11岁的音乐天才转校生——卡斯卡的母亲也叫贝芙丽。


    更要命的是,旁人不在意也就算了,可她为祈福而来,心慌之下,居然连最基本的忌讳也没有留意。


    他们的房间里,摆设永远是极简的。能搬走的尽量搬走,只留下最基本的床与墙壁。


    卡斯卡跟维罗妮卡的关系也很亲近。


    舒栎朝着她的方向走去,提醒她看地上的水银,“你有穿着鞋子,那还好。小心避开那堆银珠子,有毒。”


    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贝芙丽夫人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先停在原地不要动。”舒栎大声喝道,随后立刻吩咐管家带面粉和牛奶过来。


    女仆走来走去,舒栎看着她从一颗银色的圆珠子上踩了过去,那圆珠子瞬间变扁——


    可户籍调查的时候,他的父亲并不是叫艾德蒙,卡斯卡也没有哥哥。


    “不过,我们待在这庄园并不会太久。我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只希望这恶事之后,会有善意被种下。哪怕很微弱,也终有一日能开花结果。”


    她有一种可怕的直觉。


    “再来,她是不是吸血鬼,自己是最清楚的。如果她自认不是,那她为什么会安于在阁楼被囚禁。”


    液体水银是不易被吸收的。直接吞食和皮肤接触后,中毒几率并没有想象那么高,可是依旧很危险。


    第二天如期而至。


    要知道,对于容易发疯的人来说,房内任何可以离地,被拿起来的东西都能成为伤人的工具。


    凯尔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由地发问:“就算这庄园里面有这些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对你有什么样的好处?”


    “一旦结束,我便会让人架着马车把他送回去。”


    舒栎语调平缓,问道:“说什么?”


    “你是说我最开始试探子爵夫人的话,还是说我最后戳破子爵夫人的话?”


    可落在庄园里面的管家耳朵里面,那便是能被添油加醋、反复咀嚼几个月的闲谈话柄。


    “他咳嗽是因为误食了,我们先用牛奶中和毒性,看看之后用大蒜汁或者苦艾汁催吐。”舒栎立刻从女仆怀里抱过那个孩子,“现在没有出现手抖的情况,所以并不完全算是已经中毒了。”


    管家听着听着,忽然睁大眼睛,声音发虚,“您…您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


    子爵艾德蒙在骑士中间也是有名号的,加上还送了物资,所以继承者队伍的指挥官多看了舒栎一眼,便答应了。


    凯尔觑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灯光重燃时,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而那份从容冷静,就像是一把尖刀藏在袖中,让人不敢亵渎或者亲近,只是叫人恐惧。


    虚假的信息只会扰乱真相。


    结果这话说着说着,就要开始脱老夫人的衣服,总是不太合适的。


    舒栎注意到她听懂了自己的话,却依旧保持沉默,只是他不再多说,转身退场。


    出了门之后,隔壁就是老夫人尸首陈放的位置。


    “我明白了。”舒栎点点头。


    贝芙丽就像是被冻僵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舒栎开口:“这里也看得到阁楼。”


    那门被铁锁外锁着,足以证明下令者的畏惧和狠心,又怎么会让她有机会接触到除了生活用品之外的东西呢?


    凯尔语气漫不经心,说道:“谁都有秘密不是吗?特意点出来,反而会让人无故陷入无聊的争端。我看,祈祷室里面也没有旁人。信徒要想在神像底下私会情人。”


    这是大忌,也是信徒间的常识。


    在四人之中,舒栎说了一句引起其他人猜疑的话,却始终不给解释,不多说一句话,态度不上不下的,偏偏憋得人难受。


    这话音刚落,贝芙丽夫人脸色一变,显然意识到舒栎已经看破她的破绽。


    舒栎并没有再留意贝芙丽。


    “你们小少爷可以带我去看看吗?另外叫上你们夫人。”舒栎对管家说道。


    要是天气变热,水银蒸发变成水银蒸汽,那真的就是回天乏术。


    舒栎继续说道:“《箴言》里说,「主并不尽显万事,却以其实触动人心,使信者重新归回祂面前」。如果子爵夫人真的没有心事困扰,也轮不到我点破这一句。”


    可偏偏贝芙丽夫人心虚,没有听出这个事实里的小矛盾,只是觉得舒栎给了自己台阶,应了就好。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陷入僵局,倒是舒栎被命案堵在死胡同里面。


    这些细节足以说明,旁人显然并不认为她已经危险到需要严加看管的程度。


    “无意指摘。”舒栎平静地开口道,“只是在担忧子爵夫人祈祷方式可能出现差错,反而辜负了子爵夫人一片好心。毕竟,祈福的灯是不宜「吹灭」的。”


    无论是有芬尼安,还是莱斯利,随便来一个,肯定都还能百分百救回来,偏偏舒栎孤身一人。


    舒栎见过很多会发疯的精神病患者。


    而地上有着像是珍珠一样的银色颗粒物,散在玩具周围。


    “你觉得老夫人自杀这件事不对劲?从哪里看出来有问题的?”


    “不是什么事情都追求有价值有意义。”


    庄园门前,马蹄声轻响,子爵艾德蒙还送上了两大车的物资,才换得舒栎暂时留下来主持祝福祈祷仪式以及参加弥撒。


    他抬手把管家再次叫了过来,低声问了几个细节。


    舒栎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说明人已经死透了。


    后面的管家并不愿意直接和尸首待在一处,只是缩在门外,面色发白地等着。


    可现在她发现,三人的行动都是以中间少年为核心。


    “仪式会持续三天,直到我母亲下葬。”


    舒栎看他。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隔着没关紧的房门,他们听到女仆皱着眉担忧地说道:“怎么回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戳破子爵夫人会带给她什么样的困境。


    凯尔原本倚着墙的身子微微一动,很快跟着沉默了下来。


    舒栎侧过头,看着凯尔,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再来,她可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她要是讨厌闲言碎语,也有的是手段让人安静下来。”


    他并不期待。


    他不退让,只是盯着烛台若有所思,而管家和他旁边另一个浅瞳少年也不出声。


    舒栎第一次被问及这个问题,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陪我过来?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面前的少年肯定能勘破整个凶案的真相。


    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


    同舒栎一起的,还有子爵从当地教堂邀请过来的神职人员。


    只是他也不会随意出声。


    旁边有水银的地毯已经撒上了面粉,结成块状物后,正在被管家收拾起来。


    见她还完全摸不着情况的表情,舒栎声音冷得像刀,问道:“贝芙丽夫人,你现在还没有清醒吗?”


    难道她真的觉得萨凯琳夫人半夜是来吸孩子的血的吗?


    会不会是在为某个人犯下的错误做补救呢?


    “丈夫和孩子,你想要哪一个?”《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