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121
121 人人都在欺负我
莱斯利眉头跟着话语一动,目光也跟着落在舒栎指着的那一栏年龄。
他并不关心这些数据的异样。
可如果是舒栎觉得不对劲,莱斯利自然也要关心。
因为黑死病爆发过瘟疫和饥荒,所以孩子们可能是最先死亡的一批,数量骤减是很合理的。可要直接等于零,确实很异常。
他正要细看,舒栎却忽然合上账册,发出一声轻响。
莱斯利一愣,视线顺势一侧,却正好撞进舒栎的眼里。
这来只是个普通的对视。可他下意识想移开,却慢了半拍,眼神停了一下,最后落在舒栎额前的几缕碎发上。
舒栎注意到他的视线轨迹,本来就想着跟着往上抬头,看他到底在看什么,却莫名地想起芬尼安说过的一句话——
“莱斯利有时候看你的那眼神,有点奇怪,看着不舒服。”
芬尼安一向嘴直,有话直说。
而舒栎心思敞亮,也没当回事。
可现在亲眼看见了那一瞬的停顿,还有那之后迅速移开的眼神,他终于有些明白芬尼安的意思。
那不至于是一种恶意,却确实别扭,像是在藏着什么,又压着不肯说。
他没有问,也不打算问,只是觉得孩子长大了,有自己心思,和自己离心了。
舒栎说道:“简单吗?”
只是他作为长辈,反过来黏小辈,就很没有大人的威严。
舒栎开口说道:“比如说,我们通过惩罚肇事者,人事调动等来解决大问题的话,大部分都是治标不治本。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再举个很好理解的例子,那便是明朝的内阁制度。
可这都不是几句话,几个决定就能够解决的。
“于是,他带着人去半夜潜伏看到底是谁在偷拿了钱箱的钱。”
这个故事肯定不是围绕环境来讲的。
紧接着,他判断,洛迦市这两年间,恐怕已被某个无政府、无信仰的新势力渗透。他们已经伸手进了政府内部,干扰管理、破坏秩序,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作恶。
不过,莱斯利经常保持高强度的锻炼,说不定那瘦的背后其实都是肌肉。等到他真正成年后,那身材肯定叫所有人看着就羡慕了。
可就在这时,不睡自己窝里面,专门霸占舒栎床位的纳西打起呼噜来,声音突兀,叫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舒栎顿了顿,说道:“这可能是大问题,但是如果这也并不会影响我们研究黑死病,其实既然这也不归我们管,那么我们保持旁观就可以了。”
能遇见他,真好。
做任何事都讲究适可而止。
这倒是真人真事,不过舒栎得包装成莱斯利听得懂的事情。
“所以,先完善制度,再查故意破坏制度的人。到时候需要立威立信,就更简单了。”
舒栎故意问:“你觉得案子破了吗?”
再来便是物资问题。
因此,一般人都会觉得芬尼安脑子转得特别快,非常灵活。
为了鼓励莱斯利发挥主动性,每次只要他提出要求,舒栎都很积极配合自然欢迎。于是,他带着纳西,也跟着挤进内侧的床,让出一个床位给莱斯利。
更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舒栎像是在用行动教他,怎么做个更理智、更善良、更好的人。
舒栎自然感觉到不对劲,刚想要回头看,就听到莱斯利抓着他后腰的衣服。
这不是逻辑推导很符合常识的事情吗?
莱斯利偶尔会比较主动。
舒栎没想到莱斯利会突然发问,注意力就转移到他身上了。
这确实挺让人不舒服,挺让人难过的。
“结果,这一弄才发现这偷窃问题并不是由单人或者三四人的小团体引起来的,而是众多信徒的不问自取。”
纳西被舒栎闹醒后,不高兴地咬了咬他捉弄自己的手,尾巴却跟着已经亲昵地缠在舒栎身上。
莱斯利愣了愣,随即更是低头埋进舒栎的怀里时,手摸到他腰的时候感觉到一团毛绒绒。于是他皱着眉头,抬手把小狐狸纳西挂在舒栎腰上的尾巴拨到一边,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清理自己的被子。
皇帝懒政或者无能昏庸时,有内阁也可以实现整套政务运转。
莱斯利说道:“那人是小偷,但并不是主犯。”
再说,他本就是教会派来的神职人员,而这些治安物资问题不归他管。
同芬尼安不一样,莱斯利面对舒栎开放性的问题和语句时,总是偏向于倾听和理解,少有像是芬尼安习惯通过反驳或者追问才满足自己的理解需求。
纳西:“?”
“阿利斯主教,你刚才为什么说这些事情不难解决呢?”
这肯定是有人在偷偷挪动了物资。毕竟,要想新增加一万多人的记录,活页账册要多出至少200本以上。这种数量只需要肉眼看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其实莱斯利也并不觉得很难解决。
短短一天内多消耗了将近500多箱的食材。
“是的,他确实是小偷,盗走了一枚银币,但并不是7500银币的主犯。”
舒栎也想练身体,但是没有莱斯利这种毅力和自律。
“我们从制度上解决这个物资问题即可。只是靠人来管人,如果那个能管的人不在了,那就很难继续形成制约。而有制度在的话,哪怕没人监管,大家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至于为什么能够顺利在佣兵眼皮底下挪动物资,也那肯定是因为佣兵们在维持秩序和看管物资上就已经分身乏术。要想留意每个发物资的人有什么其他动作,就肯定是超出他们的能力之外。
而芬尼安绝不会让人白白送命,他从来不是那种把人命当数字看的人。
他轻轻抱紧了舒栎:“嗯。”
纳西吃了一惊,正想抬爪反击,却瞥见莱斯利的脸色,又怂了,只能默默挪到床头蜷成一团。
又或者说,要有分寸。
等莱斯利钻进自己怀里之后,舒栎便顺势搂着他的背,轻声哄着这位少年道:“莱斯利你可以多依赖我,多相信我。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多跟我交流?有时候,你不跟我说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一天两天三天……终于他们看到有个人影鬼祟,在那人离开之前,主教就把他抓住了。果然,他是小偷。”
纳西感觉有凉风吹过,下意识地睁开眼,并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结果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到地上,尾巴还被压得有点麻。
所以,他还是希望莱斯利能主动一点。那样的话,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应了。
“因为总是出现这种问题,所以就有主教怀疑是不是某个人昧下这笔巨款。”
北领地公爵克洛德一开始的暴力镇压确实震慑了不少人,但显然没能让当地势力真正畏惧。港口方向时不时传来的笛声,就是船只频繁遭遇恶意攻击和盗窃的明证。
“先去休息吧。”
“事情不难解决,问几句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尤其是「为什么洛迦市并没有孩子」。
莱斯利觉得,舒栎真是太心软了。
可这或多或少还是留下了隐患。
其实本质上舒栎还是有点黏人的。
舒栎继续说道,“于是,主教不想因为这一枚银币而毁了他的一生,就只是私下放走了。他认为自己应该找不到到底谁做了这件事。于是,他就在想,要不让每个信徒都在神职人员那签名写下自己取了多少货,又销售了多少物件。这样进行核对的话,也许会抓住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莱斯利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舒栎的眼睛。
莱斯利点点头。
床上的莱斯利安安稳稳地躺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哪怕是做好事,若没有分寸,就没有主次,也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不仅耽误自己做事,还可能影响他人,反而本末倒置。
舒栎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莱斯利自然不想要管这些人的去向。
这几年他一直都很关注孩子们的成长,身高确实比同龄人都高了不少。可是不管他们吃什么,就都是养不胖。反倒是他自己,四年来倒是养出一身懒肉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不过,他内心还有其他声音:如果舒栎需要自己表现出关心的话,他肯定也会装作很在意。
“所以,首先第一件事是要理解大家都可能有做坏事的理由。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理解,不要第一反应就认为周围的人是坏人。你懂吗?”
舒栎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莱斯利的第一反应是换掉负责发放物资的人,或提前让船上的人下船协助整顿。
“只要和人提一下这些事情就可以。”
莱斯利静静地听着,感觉这里面没有值得令人惊讶的点。
莱斯利其实本质上还是支持公爵克洛德的做法,留情和讲理只是让对方得寸进尺。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动手杀人的话,舒栎肯定不会再愿意像现在那么亲近自己的。
他一边分神,一边措辞要怎么回应莱斯利的话。
沉默良久,他也走到舒栎床边,轻轻地说道:“阿利斯主教,我今天还可以跟你一块睡吗?”
没一会儿,舒栎就和纳西小狐狸窝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
气氛跟着也轻了几分,舒栎顺势转了话头。
它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床的方向。
他点点头。
舒栎笑了笑,“那晚安咯。”
“帝国某处教会每年都会对外兜售明码标价的圣像。销售行为自然无法完全由神职人员来处理,而是由信徒们进行,收到的钱都会作为捐助金捐给当地教会。他们教会的圣像每年都做得很好,总是会有2万银币的收益,可是总有7500银币找不到下落。”
“靠人来解决人带来的问题是不足够的。”
杀一儆百吗?
“因为环境,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都会影响人的行为和是非观念。”莱斯利说道,“听安瑟里奥主教说过,这两年他们都是通过互相争抢资源,才获得生存机会,所以他们已经习惯保护自己了。”
舒栎并没有否定莱斯利的想法,“也有另一种可能。”
可忽略的是,只要一点就通的人即使不说话,也不代表他即使木讷,不聪明的。
他无意识地拍拍莱斯利那瘦削青涩的后背。
而莱斯利站在一边,盯着那狐狸尾巴在舒栎后腰上晃来晃去。
若想要杜绝资源被恶意侵吞,光是处理表面问题不够,还得整顿整个洛迦市的新势力。
“「洛迦市城里为什么没有孩子」这个问题只要问安瑟里奥主教或者教会任何人就可以知道的。他们负责做孩子出生洗礼和葬礼的事宜,肯定记录在册。能这么集体消失,也一定会和某些事件相关。”
舒栎则轻轻地说道:“莱斯利,你要知道,世界绝大多数人都会做或大或小的坏事。他们也许有意识,也许无意识,也许是因为负罪感并没有那么重,他们便会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坏事来。”
现在还只是开始,一旦舒栎他们把工作重心移到隔离区之后,那这些人也许会成为阻碍他们救援活动的最大阻力。
莱斯利又继续说道:“在「不争不抢就是吃亏」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优先要不择手段地抢占资源物资,满足自己的需求。也许,在发放物资的时候,不少人谎称是为了卧病在床的家人代领的,所以发放食物的时候,有人还是心软多发给了物资。”
毕竟能靠卖圣像就有两万收益的教区,信仰往往都比较浓厚,而友爱尊重是基本的待人准则。
“好。”莱斯利闭上眼,顺手又把纳西那条搭在舒栎身上的狐狸尾巴拨到一边。
它一边疑惑着,一边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在生气。
它怀疑有人昨晚把它赶下床了,但没有证据。
……也不敢吱声。
盯着莱斯利冷漠又高大的身影,纳西感觉人人都在欺负它,芬尼安不在,又来了一个莱斯利。
不得已,纳西只能悄悄缩回自己的窝铺,认命地舔了舔毛,把自己盘起来,继续睡觉了。
第 122 章 122
122 他看起来更吓人
上岸后的前三天,舒栎其实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洛迦教区上面。
无论是本地书记员和政府官员的联系,还是整个教堂生活环境重建,前有霍尔姆主教,后有莱顿神父。尤其是莱顿这四年里面一直都是舒栎的左右手,应对事务的处理方法都是比较切合舒栎心中所想的。
比如说,在派发食物的过程中,莱顿就还会教他们如何最大化食材的使用方法。
像是制作面包的时候,可以用马铃薯泥来代替面粉,不仅能做出口感更佳的面包,还能够节省小麦粉,也能提供应该有营养和饱腹感。
这段时间里面并不适合带给他们更美味的食物,因为这会无端增加食物的消耗量。
舒栎这几天也吃得很简朴。
大家吃什么,自己也吃什么,不搞例外。
再说,这种特殊时间段,舒栎也不太放心别人经手过的食物,都尽量是吃船上早就准备好的面包。
稍微奢侈一把的,就是吃点自制麦片。
这种用牛奶一冲就可以吃了。
麦片是自己做的话,里面的用料就可以豪爽很多。
那里面可以用很多的坚果,例如本地的榛果、核桃、杏仁。
还可以放晒制的水果干!
每次一大杯,别提吃得有多满足了!
在城市里看山体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近距离一看真的很像是那种丧尸片。尤其是那种密密麻麻的丧尸接二连三爬出坟墓的恶心骇人。
众人都忍不住犯怵,可舒栎白袍在前,又给了他们信心。
舒栎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是必须改的。不是为了挑战传统,也不是为了否定信仰,而是为了让人活下去。
正常来说,如果尸体被好好地掩埋在土地深处,反而不易长出链霉菌。因为链霉菌是好氧微生物。而只有浅层,通气良好的土壤才会满足它生存的空间。
哪怕尸体堆成山,他们也宁愿让它们腐烂,让自己活在窒息的死亡气息之中,也不愿让亲人焚毁于火中。
舒栎从前也觉得教义陈旧、繁琐,偶尔会抱怨,但多数时候也就忍了。生活中确实有不便之处,可只要习惯了,照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为这就是“传统”的代价。
他对血清的理解很粗浅。
早前从维罗妮卡那里得到血液的时候,舒栎首先就是意识到,果然自己要先从研制鼠疫血清开始。
想想这个难度,舒栎感觉黑死病只能在预防上做得再彻底一些了。
表面的土自然是干燥的,但是翻出尸体的土壤是湿润的。
事先还是得说一句,舒栎不是专业的药物学家。某些生化知识也是从影视剧和零散书籍中拼凑而来,理解不深,操作更谈不上标准。
舒栎认为,若不能顺利火葬,这场瘟疫根本无法结束。
为了压制这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有些人开始焚香,结果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香料混合的怪异气味,让人更加头晕目眩。
那尸体上还有一团像是棉絮绒毛般的白色丝状物。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跟着应声正要放下手头的事情靠近,便看到那个佣兵队长已经先一步站在舒栎旁边。
这一眼,让舒栎下意识地往地上的土看了一眼。
这都是在城市队伍里面遇不到的。
此时,原来干净的手套上已经是血色模糊,还蹭了尸体的绿白灰相间的菌丝。
第四天正式来临的时候,船只的成员也跟着陆续下船。
这一批主要是医疗队伍以及清理尸体的“敢死队”成员。
说到底,山体上的尸体虽然恐怖,但大多早已失去活性,传染性其实没那么强,不必过于恐慌。
这话说完,舒栎就看到莱顿神父自己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手。
在考虑到优先保护志愿者安全的同时,舒栎认为解决饥饿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这部分自然暂时不急着说。
人们不是因为愚蠢而抗拒火葬,而是因为信仰已经根深蒂固到可以置现实于不顾的程度。而这种信仰,是被一代又一代的教义维系出来的。
莱顿刚要把尸体的脚搬出来,戴着手套的手直接摸到了一处软绵绵湿滑的东西,定睛一看,是皮肤和血肉软化后粘稠的样子。他连忙抬起头,“那芬尼安呢?”
提出问题的人首先就要做解决问题的人。
城市队伍负责集中处理病人和刚死不久的黑死病患者,这些人的传染性比山体上的腐尸高得多。芬尼安能协助做好隔离。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他就可以应对整个洛迦教区最头疼的重点之一——堆积如山的尸体。
然而,在教会的影响下,信徒普遍坚信唯有保持尸体完整,灵魂才能升入天堂。因此,他们对火葬极度反感,甚至视之为亵渎。
如果动物成功产生抗体,那下一步就是采集它们的血液,分离血浆,尝试提取含有抗体的血清。这一部分又要化学沉淀、离心和过滤。
莱顿神父自然是要跟在舒栎身边的。
他这话落下来,莱顿便撞见他的瞳孔间仿佛燃着灼亮的光火。
“不行不行。”莱顿神父不想被赶走,连忙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从简易操作来讲,舒栎的想法是用不同的借口和手段把尸体集中起来,然后假装有什么天灾人祸,不小心让火势蔓延,谁都救不了这些尸体,无奈之下,只能看着这些尸骨都被火烧得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要找出存在于土壤里的链霉菌。
舒栎每走几步,就得把自制的草药香包凑到鼻前,勉强吸几口干净的气。
可腐殖质堆肥也是链霉菌的温床。
“我去参加上山的队伍。”
因为,城市土壤不适合这些土壤腐生菌生长,再来它们只会出现在腐败中后期,即人体组织液化后的状态。
毕竟链霉素并不是那么好发现的,也没有合成的渠道。
两队的尸体集中起来后,舒栎就可以开始推进火葬计划。
说来,人类的历史本质就是人类生存的发展史。
链霉菌是大自然的分解者,能分解一切有机物,同样也可以分解尸体。即尸体本身的皮肤和组织都会开始溶解,呈现出糊状或者泥状,伴有白色或者灰色的菌丝绒毛。
言简意赅,戴上口罩,手套和工具,直接就上山。
“哦哦。”
人与人之间尚且不能随便输血。
舒栎倒是没有注意到克洛德也在,见他都过来了,就没有不用的道理,“你帮我拿着头。”
他只是一脸忧国忧民,说道:“尸体这样随意地抛在地上,总是不合适的。”
克洛德:“……”
“他去处理物资问题了。”舒栎随口说道,“物资和洛迦地方势力问题,否则我们的食物不到两个星期就要被耗干净了。”
这一时间众人脚步也迈不动了,只是眼睛在看。
接着,他把这些病原物质注射到实验动物体内,像是小白鼠、兔子等,希望它们能够产生免疫反应,生成特异性抗体。
更别说把动物体内的血清注入人类体内,免疫反应,过敏反应,排斥,甚至血清病等都可能一连串连锁发生。
于是,莱顿神父就看到舒栎半抱着那具腐烂的尸体,关切地看着自己。
舒栎说道:“我得临时下山一趟,你就负责帮莱顿神父。麻烦了。”
教堂之外更是惨不忍睹。
可恰恰就是因为尸体太多了,所以有些尸体只是被草草掩埋了,就结束了。
主教旁边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心腹神父?
与此同时,如果舒栎选择去帮助城市队伍的话,肯定也遇不到也发现不了这些菌丝。
“……”
之所以前三天不需要他们下船救治,是因为舒栎说白了也没有治疗的方式。
只要这样说了,大家大部分就会配合。
可这一次不同。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去的人,有些人是前些天刚倒下的,有些人已经开始腐烂,没有人敢去靠近,也没有人有心力去处理。他们中有的面目因痛苦而狰狞,有的双眼还睁着,脸上是临死前的恐惧。
莱顿神父刚要用力,就发现自己的手深陷在棉絮般的烂肉里面,那奇特恶心的手感吓得他哇哇大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去加入城市队伍了。”
而且这做起来很快,不需要花很多时间,用点热牛奶泡开就可以了。
两年间,黑死病带来的尸体与日俱增。而教会坚持禁止火葬的教义,导致传统的土葬方式已经彻底崩溃了
可是他总有一种「毒药或者毒物旁边往往必有解药」的强烈预感。
那当然还是舒栎的避事主义。他做事本来就是除非必要,否则都不想要出风头,不愿意高调行事。
也就是说,首先,要把病原体的血液提取出来,最好不要只是从手指上取血,能从病灶上取血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有能力提纯,自然是最好的。可中世纪现实条件有限,就算有芬尼安,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想到即做到。
别说公共墓园的情况,教堂后面的墓园早就已经满得不能再满了,连泥土都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放眼看过去,许多尸体只能用草席一裹,胡乱堆放进教堂后院里或者路边空地。
于是,他在萨伏伊教区和船上都投入研制血清的实验里。
船员们分两队伍,一队是清理城市的尸体和集中病人,另一队是清理山体的尸体。
可冷链要如何在日头渐毒的夏天完成?
这人上次不是连提桶水,都要拒绝几百句吗?
关于火葬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尸体集中起来。
有些教义,不是麻烦,而是致命。
不等他拒绝,舒栎就已经让他拿好了。
舒栎越想越觉得事情来得巧妙意外得可怕。
舒栎问道:“莱顿,你要是受不了的话,就去找杰凯吧?”
舒栎在血清制作失败之后,觉得血清制作成本和难度太大,导致普及率也肯定不能达到预期。与此同时,这血清还有副作用,这就让他开始动摇了想法。
为了使血清能够安全用于人体,还需要进行灭菌处理,病毒灭活,最后配成可以注射的制剂。
就像是皎洁的月亮也像太阳般燃烧起来一般,叫人忍不住跟着心潮澎湃。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才刚想完,舒栎就叹了一口气。
而舒栎自己则是用白布接住尸体上大块大块的菌丝,然后包好。
可比臭味更难解决的,是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至于如何分队,山体尸体大部分已经是陈旧的腐烂尸体,半掩埋在土地上,甚至会有出现巨人观的情况。这种对人视觉和嗅觉冲击到很大,身体沾染的尸臭味估计没有两三天都散不掉。
这还已经是有些人把死去的亲人埋在自己院子里的情况。
于是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说道:“有没有人过来帮我一个忙!”
舒栎习惯是这样的。
链霉菌一直是在肥沃且湿润的土壤里面含量较高。
当然,现在他还不能肯定尸体上的白色菌丝就是链霉菌。
这让他突然心脏狂跳,感觉自己抓住了答案,甚至现在就想要下山把这些菌丝研究个透彻。
即便到了这一步,制备血清已经完成了。
这种观点根深蒂固,坚不可摧。
莱顿看着舒栎面不改色地开始挖出像是浮在土壤表面的尸体,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用聊天来发散自己的注意力,“话说,莱斯利在哪里呢?”
更何况,即使制成了,小白鼠也没有死,可直接注入人体也有危险。
莱顿发现自家的主教指使人还真的是不带一点客气,可是克洛德居然没有拒绝。
可想而知,为什么那些中世纪那些戴鸟喙面具的医生,会在面具的夹层里塞满香料和药草。
可他也明白,就这样偷偷纵火烧尸体,就算没有人查出是人为,可那个土葬的观念依旧是没有被更新的。若是下一次瘟疫再来,没人会知道火葬才是最有效的手段,历史又会走入混乱。
事实告诉人们,真正的难题总是在难题背后。
当他看见尸体像柴火一样一具具堆在街角,当他闻着腐臭穿街过巷,看着一个又一个活人倒在烂泥里时,他忽然明白了:
舒栎顿了顿,指挥莱顿神父说道:“手上用力,我们把尸体搬到担架上。”
他每次做事都借用神主的名义,要是哪天不灵了,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
再放眼望去,远处的山体全是斑秃,不用凑近看,都知道已经被挖得坑坑洼洼。
没有为什么。
另一件难题,自然就是黑死病的治疗方式。
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整个洛迦城市的公共卫生情况因这些尸体而令人堪忧。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看人下菜碟吗?
莱顿神父沉默地盯着克洛德,目光微妙,甚至还想说出微妙的话:“……”
他刚要开口,对面那个寡言冷漠的佣兵队长用带着杀气的口吻说道:“快抬起来。”
莱顿神父想起他初登陆就斩了两人的手脚,连忙乖乖地抬起尸体的双脚。
比起尸体,这个佣兵更可怕。
第 123 章 123
123 没有为什么
洛迦教区。
包括安瑟里奥主教在内的洛迦神职人员,都因为北领地成员积极地协助洛迦教区重建而感到惊讶。
因为按照他们的理解,支援队伍就是过来送食物或其他基本物资就走了。
第一天也许是保证教会的物资到位。
第二天可能是确保没有人抢物资。
第三天开始腾出库房………
不知道。
安瑟里奥主教本质就是很困惑,不知道北领地的人在做什么。
毕竟,黑死病是没有治的。
历史长河里面,大瘟疫都是以当地人口死绝为结束。医生们在疫情爆发的时候,早就要么主动,要么被动地被贵族豪商带走。
能留下的医生只能是走不了,又或者只有留下才更好地谋生的人。
结果一天天过去了。
他真的意识到,北领地的人们根本不想走,而是直接开始准备住在洛迦教区这里。
安瑟里奥主教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出发前,阿利斯特意挑选了二十名佣兵和几名擅长应对人际事物的教会神职人员随行。这既是为莱斯利护卫,也为他撑场面。
什么人人不知饥馑,衣食无忧,生活惬意,风景宜人,连冬日都不曾感到寒冷。
见安瑟里奥主教也没办法反驳,霍尔姆主教倒是记起一件事,“你之前在港口第一眼看到阿利斯的时候,不是曾经说过类似阿利斯过分年轻的事情吗?”
不过,在阿利斯开始上山搬尸体,决定要好好安葬洛迦教区的人时,安瑟李奥主教已经坐不住了,连忙去找霍尔姆主教。
安瑟里奥主教记得很清楚。
只是当时饿得神思恍惚,又太过迫切希望与那个神迹少年重逢,才会犯了这样的错误。
每次饭前祈祷,除了感谢神主,人们也会把默默地念上一句阿利斯的名字带上。
他们有些人甚至想着能不能坐着他们的船,跟着去萨伏伊教区。
又比如说,虽说外面都是派发即食食物,但是教会内部人员的吃食还是由阿利斯协助教会后厨的人员安排。
由他对低阶贵族和平民直接行使审判和执法的权利。
他不仅深谙教义、举止合乎典范,更心怀仁善、处事无私,据说还有神力相助,是未来教皇的热门候选人。
自己明白自己会拖累他。
只不过—那孩子当年年纪尚幼,脸蛋还有些圆圆的,五官也未完全长开,总带着几分孩子气。
直到两天后,洛迦教区的人才从北领地人口中得知,那位沉默低调、默默忙前忙后的年轻神父,竟正是北领地近十年来最具传奇色彩的主教——阿利斯本人。
“仔细想想,长相也不一样。”
安瑟里奥主教本人也怕这种戾气满满,杀气腾腾,情绪琢磨不透的佣兵队长,所以也没有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后来,他听说那位年轻的神父,正是北领地的阿利斯。安瑟里奥主教心中一动,再看阿利斯的眉眼,竟越看越觉得与当年那个神迹少年有几分相似。
在教会方面,他是圣城教会宗主教女儿的继子。若是加入教会,他的话语权也不亚于一个枢机。
这三天的饮食每天都不一样,却样样做到营养美味饱腹且温暖。
只是内心深处,有份声音在跟他说,不能让阿利斯做这种事。
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每个人都站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做事。
安瑟里奥主教就这样的,又惊又喜,却又患得患失,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敢问他们什么时候走,就怕自己问了,他们就走了。可是如果不问的话,又觉得哪天他们突然离开,自己会不适应。
“霍尔姆主教,您知道他们这么做有多危险吗?您不阻止他们吗?”
当时安瑟里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他发觉克洛德似乎对自己的答案并不是那么满意。
无论对方的动机,阿利斯建议这件事由莱斯利出面。
后来听说这个年轻人叫做阿利斯,才22岁左右,当时安瑟里奥主教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人,内心又会觉得在祈祷室里面的圣像看起来和阿利斯并不像。
害怕他们会因为洛迦而死在这里,希望他们赶快离开教区。
在政治方面,莱斯利是帝国皇帝的侄子,是未来的北领地公爵,贵族阶级等同于赛尔蒙公国的国君的继承人。
可要是人从自己身边出现的话,他老人家也还是会跟着要冒出想打听的想法。
“如果那个做预言的少年在的话,想必一定会出现在人群里面,来救我们。”
安瑟里奥主教看着那双眼睛时,心中反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敬畏。
这样拉扯的心情让他遇到霍尔姆主教的时候,总是心生出一些退避。
那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在这种教区秩序尚未恢复,政权真空的情况下,莱斯利可以轻松代表帝国与教会的临时秩序,其身份所带的权威也可以短时间内生效。
当时大家都觉得过于夸大,但如今才接触了不到72个小时的,他们已经觉得萨伏伊教区的生活是存在的。
感激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不动阿利斯。
神迹少年舒利克的眼瞳,是清澈的琥珀色,如阳光透过蜂蜜,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暖与光亮。可阿利斯的眼瞳却是夕岚色,像晚霞掩映下的深水,温柔却深不可测,宁静中藏着一种沉静与距离。
霍尔姆主教淡淡地说道:“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有人比你更着急。”
霍尔姆主教本身就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小事。
自己明白自己肯定会死。
霍尔姆主教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系的工作,一是能够对接更多政府和民间的组织,能够得到合作,避免重复或者资源浪费;二是能够及时地把北领地的消息传出去,如果其他地方需要额外的帮助的话,他们这边也可以早做准备。
可克洛德也不跟他说到底有什么问题。
比如说,阿利斯不到三天的功夫,就通过活页快速统计出洛迦市不同区域的人群和势力分布。尤其是当地势力影响到是物资派发。
诚然阿利斯有考虑到也许是派发物资的人员自己私底下肯定也有昧下物资的可能,10吨的增长量已经超出个人单位,可能是团体的行动。
只有阿利斯当时的定位是很模糊的,像是说哪里需要有帮助,他就会在旁边帮一手。
人们除了爱听有关阿利斯神父的种种传说,也喜欢听北领地萨伏伊教区的生活趣事。
不仅如此,他们教会人员都有下午茶时间。教会的神职人员都会被强制休息半个小时,有刚烤制好的司康饼和曲奇饼干备着。
这些虽然在北领地来说都是家常菜,但是洛迦教区的人哪吃过这些,连炒菜的汤汁都要留着用面包蘸着吃干净。
这样任务不清晰的阿利斯恰恰是他想做什么,又没有人能够劝说得了的对象。
可是很快地,安瑟里奥主教发现自己很卑劣地希望他们不要走。就像是掉落在悬崖边上的摔断腿的落难者,突然发现有一个人也出现在自己身边。
牛奶南瓜粥,土豆烤鸡肉,洋葱土豆浓汤,饺子汤,蔬菜炒面,鱼香肉丝,拌面,鸡蛋羹等等。
尤其是那对那双眼睛。
如今要是长成青年,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清隽与瘦削,整个人应该就跟阿利斯主教这般沉静深远,静水流深。
可是,有个人陪着自己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连身体都暖起来了,莫名其妙生出了活下去的希望。
霍尔姆主教记得当天晚上,克洛德还和霍尔姆主教还私聊了一会儿,但是聊天结束后,克洛德面不改色,甚至达到了一种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姿态。
阿利斯主教就像是见不得人饿肚子一样,总要让每个人吃饱、吃好。
安瑟里奥主教是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阿利斯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
其实早有南北往来的商队传闻,萨伏伊教区如人间天堂。
安瑟里奥主教也只好沉默了。
因为他要是能劝说得了阿利斯主教,这阿利斯肯定到现在还是在萨伏伊教区里待着。
雨果平时疼阿利斯,就像是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连一点灰都不会让它落在阿利斯身上。现在要是知道阿利斯去搬运尸体,他肯定能当场昏过去。
听到安瑟里奥主教再着急,霍尔姆主教反倒是一点都不急。
于是,那个佣兵队长来询问的时候,安瑟里奥主教便很诚实地说起自己的心迹历程,最后也笑着说道:“我可能是认错了。再说了,那个少年要是长大的话,应该要至少有三十多岁。”
……
毕竟,理论上,莱斯利可以说是整个教区身份最高的人。
当然他这么单枪匹马出行肯定是不行的。
安瑟里奥很信任霍尔姆主教,自然就把自己知道的说出去,结果刚提到“舒利克”的名字,霍尔姆主教的脸色顿时一变。
安瑟里奥主教自然没有错过这个表情,刚想要问怎么了,霍尔姆主教便开口说道:“在大都会里,这个名字是不准提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别提!”霍尔姆主教难得严肃地提出警告。
他说,“如果你不想让阿利斯主教死的话。”
第 124 章 124
124 贵族也不见得比平民高贵
“不要说阿利斯像舒利克。”
霍尔姆主教被安瑟里奥这种要命的话吓了一跳,赶紧跟他多嘱咐一句。
安瑟里奥主教也被霍尔姆主教的反应给惊住了。
他也没有说哪个舒利克,霍尔姆主教反应怎么那么大。
要知道,只是洛迦教区,就有几十个有同个教名的孩子,更别说赛尔蒙公国了。
可安瑟里奥主教却也因为这个反应,意外地觉得霍尔姆主教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
不等安瑟里奥主教追问,霍尔姆主教摇了摇头。
“再说,阿利斯怎么会像那个恶名昭著的人呢?那个舒利克已经在十六、十七年前,就死了。”
安瑟里奥主教在听到这句话后,脑子也跟着“嗡”的一声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闭上嘴。
不管两个人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很明显对某些人来说,安瑟里奥主教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冒犯阿利斯本人。
“你这话有跟其他人说吗?”霍尔姆主教问道。
安瑟里奥主教连忙摇头。
霍尔姆主教这才安心下来。
因为这件事,霍尔姆主教也没有心情问那天港口的事情。
他太激动了,感觉胸膛都有一团火都在烧。一下马车就往后厨跑去。
真的吗?!有这种好事吗?
霍尔姆主教反手握上舒栎的手背,手忍不住颤抖,一向心直嘴快,现在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会儿想要去祈祷,祝愿一切顺利;
他得拿一些原材料去分离和培养链霉菌。
一个呼吸间就猛然缠住中年人那发胀的腰腹。
莱斯利这种温和的手段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呆子试图要和专门欺负自己的人讲理。
舒栎其实也没有太多压力,就算真的找不到药,起码做了防疫。
这次也是一样的,是非常好的预感。
舒栎想了想,“如果莱斯利回来的话,让他来实验室找我。我有点急事要找他帮忙。”
为首的中年人显然就不像是守卫的人那么“好说话”,也不回答莱斯利的话,说道:“守卫说,你们是来给我们送物资的可你们看起来却像是来算账的。”
如果刚才的是自己,会不会已经死了?
那佣兵有些人还专门露出全是伤痕的胳膊,像是在告诉庄园里面的人,他们这群人可不怕死,胆敢欺负一下他们家的少爷,他们就会叫人原地死亡。
见血路在脚下蔓延,众人脚步顿滞,恐惧如潮蔓延心头,忍不住看向那个长着少年模样的煞神。
马蹄声骤向响如雷霆压顶,又像是无形的冷箭穿胸。
他们对阿利斯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马背上的莱斯利神色如常,嗓音冷淡而克制。
就在这时,庄园内忽然冒出滚滚黑烟,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和呼喊从浓雾中炸开。
金链、戒指、绸缎、宝石等这些沉甸甸的东西让他们从队伍的前面落到了中间的位置。
“能自己跑出来,省了不少事。”他轻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平静。
而那个老兵也不愿意说。
脸色顿时一变,他也立刻明白这个少年人哪来的没有自知的底气,贵族向来都是这样自视甚高,又不把人当人。
霍尔姆主教:“……”
因为舒栎的眼睛亮晶晶的,两个主教就像是看到自家小猫突然找到小玩具的表情,原来的烦恼一下子也跟着消失了,不自觉地跟在他后面,热切地问道:“没有。倒是你需要什么帮忙吗?”
霍尔姆主教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有点冲动,不该打断别人的工作进度,于是干巴巴地补上一句:“哦,我来只是来通知,「阿利斯说,如果你忙完了,就去实验室找他」。”
再次一些,舒栎也能给患者最后的体面和体贴。
于是,他努力张口,措辞说道:“阿利斯,失败不要紧,不要给自己添加多余的负担。没事的!”
佣兵和教会的人听完这句话之后,忍不住交换了视线。
之后,那个佣兵回来时眼圈是红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嘱咐众人:“我们一定不能让莱斯利少爷被欺负。”
而庄园里面的流寇们早就想到那些人肯定有准备,却没有想到他们安排那么周密。
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这几乎就是一种根植在绝大部分动物基因里的求生本能。
但据说有从路过他们的谈话现场的人回忆,阿利斯主教语气温和,却句句直戳人心。
其中一名老兵想不到莱斯利还有战术布置,可还忘了后门埋伏的安排。如果后门没封锁,里面的人肯定全逃了,这不就打草惊蛇,白费心机吗?
这句话下来之后,门卫知道这个小贵族很好拿捏后,反倒并不怕他们,于是立刻通传了他们的老大。
一会儿想去叫几个能干的医疗人员,给舒栎搭把手;
教会这边也自然是被叮嘱过了。
莱斯利追入队伍,一鞭抽出,精准地从人群中将目标抽倒。
最后,霍尔姆主教定下心,抓住安瑟里奥主教的衣袖,“莱斯利去哪里了?我们先去把他给找回来!”
舒栎捏了捏霍尔姆主教的手背,“如果成功的话,您的名字就会在教会历史上长存不衰。”
跟随莱斯利出发的佣兵团队就是军人出身。
这句话也没解释,佣兵们只能说莱斯利还是心肠软,还不明白切断退路的重要性。
“他们也不会为那些室内门专门换锁,要闯进去很容易。”
不过,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保护莱斯利的安全。
莱斯利说完之后,再次看向他们,“没问题的话,就出发吧。”
“这边派六个人进去,找到仓库和藏金库之后就在里面放把火。”
一个大庄园里面,最重要的锁只用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大门,一个是藏金库。除非还有藏有机密文件的地下通道。
于是,莱斯利便去考察他们那里是否真的有那么多人需要救济。
“该死的,他们居然扮成自己人闯进来了!”
只听得“啪”地一声巨响,鞭影绷紧。
行动干脆利落,杀伐果断,几乎应对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舒栎需要莱斯利的能力。
他说:“别说神职人员,说白了,贵族也不过是普通人,在瘟疫面前也逃不了一死。今天,我就会告诉你们,你们这些贵族也会被平民踩在脚底,你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莱斯利依旧高坐马背,居高临下,声音如寒风刺骨,贯穿全场:“我能安排人混进你们阵营。你们觉得,后门还留着活路吗?”
“外面是死路,现在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活。”
于是,庄园的门卫就看到一群来势汹汹,来者不善的人,却神情温和,动作小心地护着一名年轻的小贵族,缓缓地走到他们门前。
战斗瞬间爆发,也瞬间结束。
可这已经迟了。
这群人霸占了庄园的钱财,身家和势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每次有人给教区送生存物资,这群人总是抢在前头,优先把全部的物资都抢了,再逼人拿金币或者其他资源换。如今,他们在洛迦教区可谓是炙手可热,一手遮天,没有哪里不受他们影响的。
虽然早就听说黑死病传播开始,阿利斯就开始着手一直在研究药物,翻了很多典籍,两年来一直无果,连在船上的时间也都继续研究各种治疫方向,但是他们才来洛迦教区四天,阿利斯就找到了?
他的话一字一句很清晰,让门卫听得匪夷所思,甚至想笑,“我们这边不够的话,你们还会给我们送吗?”
佣兵们瞬间一愣,没想到莱斯利来了这么一个反差,闷声做大事,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是这个链霉菌的成长速度很慢,基本一批要养1~2个星期。而为了分离提纯,至少要培养3次以上,保证纯度。可这太耗费时间了。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会当场要求把物资还回来,顺便替离开的侯爵把自家的庄园要回来。
不过很快地,两个人的心情也因为阿利斯从山上回来而恢复了。
一阵风卷起,他人马已箭矢般跑远,只剩主教们突然被扬起的灰尘糊了一脸。
莱斯利在这样气氛紧张的场景下,连原本冷漠的神情也显得柔和了些,“请通报一声,我想和你们的负责人见一下。我们这边是想要确认你们物资是否足够?”
随后,他冷笑一声,猛地抬手一挥,“先把这个小贵族从马上拽下来! ”
努力藏在人群里面的。
“在干草上洒水或者湿布上放火,让浓烟冒出来就可以了。等烟雾一出来,你们就大喊「一群人闯进来了,在庄园里面到处放火!救命!」看到人的后背就往他们后背推一把,制造混乱就可以了。”
五十多人应声而动,长刀、斧头、棍棒齐齐亮出,兵器的光影就像是形成一张巨网,即将撒向莱斯利。
“大家快逃啊!”
少年身上没有刀剑,只有一条黑色长鞭,可骤然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冷光,却比强劲的毒蛇猛扑还要骇人。
莱斯利说道:“没关系。”
莱斯利挥起手,头也不回地指挥着佣兵,“可以动手搬了。”
莱斯利盯着他的脸,“你就是话事人?”
一会儿想跟着去看看舒栎做实验;
守卫带着一名肥头大耳,身着绣金丝绸短袍的中年人走出,身后跟着五十来号人,个个持械列阵,面色凶狠,很明显这就是他们阵营经常来打头阵,壮声势的前线队员。
没想到能有机会跟公爵周旋那么久的阿利斯主教这么直接说上话。
混乱中,五十多个人连忙仔细辨认周围是否为自己人。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十几名随行佣兵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时,一瞬间便抽刀上前,刀锋翻飞,招招快准狠。
一会儿又想给雨果写信,脑袋里面已经开始写了一个开头。
舒栎大不了就教他们防疫。
本来洛迦教堂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可偏偏这群人又和派发北领地物资的部分人有勾结。
那气势看上去像是讨债的,可眼神却像是护着宝物,让人立刻知道这马背上的小贵族是不容侵犯,不容欺侮的人。
舒栎看到可疑菌落第一件事就是要做分菌实验。
这句话刚落下,中年人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带着讥讽,:“我们的东西怎么可能被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这里可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算什么人?”
六个佣兵趁着无人发现,从左右矮墙的位置悄然潜入的庄园,贴墙穿过杂草丛生的花圃和破落的石栏,熟练地潜入内院,不惊动任何人,便乔装成他们的一员。
“你说得没错,贵族未必比平民高贵。可不幸的是,你今天还没资格踩在我头上。”
“行。”
与此同时,庄园正门却声势赫赫。
莱斯利望了一眼,说道:“没有纪律,没有组织,没有守备,里面大概就是临时拼凑的团体,各自为政,一打就散。优先制服拿刀剑的,其他的人很可能是依附的平民,没必要动粗,吓一吓就可以了。”
安瑟里奥主教:“……”
莱斯利没有打断他们的话,有条不紊地说道:“不用真烧。”
安瑟里奥主教虽然也有四十多岁,看起来身子骨还比霍尔姆主教弱,但也跟着霍尔姆主教在原地转圈。
在洛迦教区,只能临时用教堂的制药房做替代。
而舒栎也指出,他们这群人所在的区域领的物资是最多。
“是的。”莱斯利斩钉截铁。
他身形笔直,马蹄疾踏,卷起尘土飞扬。
他偏头朝着佣兵,沉声说道:“只安排一个人守门,足够说明内部战斗准备很差,没有突然情况的处理经验。再加上,门锁是被砸开的,说明他们闯入庄园的时候并没有与人里应外合,估计对整个庄园的门锁都是用了同样的处理方法。”
两个人的对话也这么不了了之,彼此都忘了一开始到底在讨论什么事情。
且不说钱财,两年存下来的物资肯定不少,这够他们吃很久了。
这可是祸害整个帝国数百年的大瘟疫啊!
一时间,跪倒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举手投降、脸色惨白地跪下求饶。
然而下一瞬,还不等佣兵们冲进人群做战斗,莱斯利先纵马长驱!
“你为什么不早说?”
可就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舒栎之前感觉到这种预感,是他高考结束之后。他当时就是莫名觉得自己考得非常好。结果查分那天,他发现自己的成绩就被屏蔽了。听说办公室老师都一下子炸开了锅。
安瑟里奥主教愣了愣,顿时有些担忧:“他是不是以为阿利斯主教遇到危险了?我们是不是没有说清楚?”
而随行佣兵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意识到,他们也许带的人,已经多得有些多余了。
这算不算太快了!
莱斯利缓缓抬头看向庄园的深处,口吻凉薄,“也就是说,不是你们的东西就可以拿走的意思,是吗?”
佣兵们听到莱斯利这种决定,便觉得莱斯利的这个决定既天真又软弱。
他们站在刚被镇压的庄园前,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们还会有更多更多的话要说。
结果在前庭角落附近,就看到两个主教心情低落,他扬起声音说道:“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杀人啦!放火了!这里有埋伏!”
火光、浓烟、惨叫、血线交错如地狱土在眼前浮现。
而这两天已经做过彻底地除菌和消毒了。
众人一时间又惊又疑,心里既好奇又很害怕。
佣兵们才开始旁若无人地从正门走进,中年人就忍不住瞪大眼睛,“你们凭什么?”
这话音刚落下,队里的老兵就被阿利斯主教叫走了。
严防死守后,人还是从大瘟疫下扛了过来。
莱斯利听到他们来了也没有转头,直到有人提了一句主教他们来了。他才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像是才发现似的,语气平静:“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旁边的教会成员不免担忧地说道:“真放火吗?不太好吧。”
可是不说又显得他真想留名青史似的,他只是没想到真的能有治疗黑死病的药。
现在那庄园早就被一群流寇占据。
以莱斯利的能力,一天内想要养几批就养几批,有一种玩家突然氪金开挂省时间的既视感。
相反的,霍尔姆主教反而就格外的焦虑。
各种思绪都冲上他的脑袋里面。
话音刚落,莱斯利手中缰绳一绷,马蹄一踏地。
他语气平淡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说明白了——”
跑得最早的人倒不是跑得最快的人。
霍尔姆主教咳了一声:“你现在……处理完了吗?有空吗?”
“如果他被人欺负了,你们没有管的话,我们可能会有很长的话要聊。”
他们脑中止不住地浮现刚才那被甩飞的画面。
安瑟里奥主教怔了半秒,连忙说道:“他去侯爵庄园了。”
出发前,阿利斯为了这件事,把他们的脸和名字都记了一遍。
实验室要求的卫生条件极高,也需要大量的设备。
*
霍尔姆主教整个人就跟被人后脑子敲了一棒子似的,又懵又惊。
莱斯利就这么抬眼看着他的跑向,身后只留下那扇被砸开的门和一串外置的铁索,孤零零地挂在一旁。
到底是什么样的谈话……才会让一个流血都不怕的老兵回来之后,眼眶都湿了。
这话说完,中年人这才看到了莱斯利胸前象征贵族身份的金属勋章。
看到烟雾熊熊燃起,生怕自己被烧死,他们连忙往外逃。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中年人整个人被活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眨眼间就像个巨大的麻袋似的,被狠狠甩出七八米远,重重撞在石地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入耳。
指挥逃跑的;
可是见那门卫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莱斯利,他们顿时目露凶光。
莱斯利不紧不慢地说道:“根据我们的记录,你们这边拿了超过一万多人的物资。如果你们那边如果并没有那么多人的话,我们这边想要带走你们的物资。”
华夏人古时也得过鼠疫,像是宋末金元之际,又像是明亡清兴之际,古书也说「死亡日以万计」。当时他们也找不到对抗鼠疫的药物,也是防。
面对这种能霸占他人财物,且在两年间以压迫别人为生存方式,不给一点同情心的团体,肯定是要用雷霆手段。
他得做培养基,然后不断地提纯。
“既然没有准备全部打死,只是吓跑的话,那肯定不能让他们就范。”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炸碎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
逃跑之间还要人护着的;
“太卑鄙了……”
可他们也不打算忤逆莱斯利的做法,有些事情就是要栽个跟头才学到教训。别人怎么说都说不明白的。
阿利斯本人爱干净,这跟他家的小狐狸一个脾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就是生得白净,在一群衣着灰扑扑的人群里面,他总是显得明亮。
庄园门前的五十多人面对这一巨变,惊愕到连手里的兵器都差点握不稳。
短短几个呼吸间,庄园最核心的几人,全都被活生生从逃亡人群中拽出,狠狠摔倒在地。
在舒栎离开后,他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太快了?
浑身金饰的;
洛迦教堂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老兵看莱斯利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明白,便说道:“他们要是跑光了,我们不是白来了吗?”
舒栎向来不喜欢在没有十足把握情况下,先泄底,于是说道:“等今天晚上有结果了,我就告诉您。”
阿利斯找到治疗黑死病的药吗?
周围倒吸冷气此起彼伏。
似乎只要就这样注视着天敌,保持静止不动,弱小者就能够融入环境中,不让捕食者发觉,延迟被攻击,甚至让食物链顶端失去兴趣。
霍尔姆主教毕竟和舒栎很熟悉,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这件事是阿利斯主教嘱咐的。
正确解法就是带上一百名佣兵,直接镇压。
舒栎不仅从尸体上采集了大量的菌落,还在地上拿了不少的新鲜土壤样本。
莱斯利依旧平淡:“我还有事。要清点物资,然后准备赶去下一个子爵府邸。”
因为这些话,他们还挺激动的。
“莱斯利年纪轻,做事还很稚嫩,希望你们多帮衬一下。”
等霍尔姆主教和安瑟里奥主教带上五十名人员来支持莱斯利行动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
霍尔姆主教也希望是这样,这样他也不会那么无语。
莱斯利压根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以我的经验来看,不是。”
他顿了顿,“他那小子只要听到阿利斯,就会容易激动而已。”
安瑟里奥主教忍不住轻声道:“那阿利斯主教要是出事的话,那他……”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霍尔姆主教在看他。
第 125 章 125
125 这是怎么发生的
舒栎没想到莱斯利这么早回来,他的培养基才刚做好不久。
因为他在抑制杂菌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问题,如何恒温加热土壤。
以前做相关实验的时候,都是有芬尼安在,芬尼安相当于恒温培养箱,他能自动控制温度维持一个小时以上。由于这种方法很方便,舒栎很少会想到舍近求远去选择比较麻烦的方法。
他花了五分钟在想着怎么持续控温30分钟给土壤加热。
接下来,他就去烧了一壶热水,打算用隔水加热的方法,通过控制水温来控制加热土壤的温度。
水银温度计本来是17世纪的产物,但是舒栎在前年已经研制出来,因为当时工学院在设计教学大纲。
于是,舒栎索性让工学院的一门工科就是让学生自己去设计标准温度的参考点,检测大自然各种物体的温度。
其中,有学生去测人体体温,发现人身体不同位置的温度都是不一样的,尤其是生病的时候,体温也有很大的变化。这份作业还用在了医学院,也放在了萨伏伊教区健康手册里面。这个学生也拿到前年的学校奖学金。
这一举激发了很多学生发挥创作力的热情,尤其是看到学校会立刻把他们的想法化为现实时,他们的成就感十足。
这个事情说远了。
舒栎用水银温度计精确温度,在热水里面不断地加冷水降温,直到达到自己要的温度。再等水温下降时,他倒入热水让温度上涨,这个工作维持了30分钟,多了就会影响分离率。
接下来,舒栎还要把土壤进行梯度稀释,接种在全麦面包上。
事实上,大部分链霉菌都是中温性微生物,60度加热会让链霉菌死亡或者失活,可是它本身有耐热孢子,所以在杀死杂菌的时候,孢子还有存活的机会。
而舒栎就是这样进一步提纯。
有人屏住了呼吸。
“倒也省事。”舒栎随口应了一句,但余光扫到莱斯利那毫无波澜的神情,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这就是活着的滋味。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缓缓地转头:“……?”
“我来这里,是因为放不下这些人。我的出发点就是要救他们,从未想过真正放弃。如果没有这个放不下,我们就不会登船,远赴赛尔蒙公国。那些早就放下了的人,他们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问值不值得。因为在他们心里,这从来都不值得。”
跳蚤的弹跳力可以高达20~30厘米,随时都可以蹦跶到人身上,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炮仗。更别说,这些可是患病的老鼠。
自餐厅延至庭,目力所及处人潮密密麻麻,低头虔诚如林。
人们常说,阿利斯主教是带来奇迹的人,背负神圣。
“我们还是会死吗?”
他就不该吃太满,连开口都困难。
医疗队的餐食始终是营地中最丰盛的一份,连主教和贵族都得让位。
莱斯利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
舒栎愣了愣,随即轻轻一笑。
只是舒栎早就立下规矩——每个人必须按时休息,若多次违规,就会被请出医疗队。
众人默然。
可现在突然又一排药粉放在他们前面。
病人们没有自我隔离和防疫的意识,咳嗽时口沫飞溅,把北领地人员们吓得不轻。
安瑟里奥立刻转身,振臂高呼:“阿利斯主教答应了!他会前往勒梵西为孩子们说情!”
“成人所用的注射液500毫克即可,最多每次1克粉末。轻中度患者减半。一天两次,早晚注射。”
于是,他们还不得不教这群病人,咳嗽前先用胳膊肘掩着,吃饭前双手一定要清洗过。
意外发现的新药成功地彻底稳住了局势。
目前的进展是顺利的。
像异端,也像神启。
因为尸体其实就是高度腐烂了,也没有传染性,但是这样还是很影响公共卫生条件。
他知道,这正是时候了。
他没办法回应,只想快点结束这一段,别让人知道他满嘴都是面包,只能点头。
有时候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天上的星星遥远却触不可及,却总是会忍不住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他一句话能让天上的星星划破天际,从天上掉下来。
当然,舒栎也不会把全部的老鼠留下来,大部分的老鼠都用高温焚烧的方法处理了。
因为这件事还有小插曲。
一切都那么妥帖,以至于渐渐不再思考,也不再质疑。
按他的预计,莱斯利在处理侯爵庄园的事情上至少要耗个一两天。
判断力在平稳的温水中慢慢蒸发。
这不仅仅是细致的问题,还是棘手的问题。
这一天,每个人也会加餐。
舒栎心中一阵恍惚。
恐怕是那群流寇一看见训练有素的佣兵,又见教会人员出面安抚,他们立刻识时务,就投降了。
如果真的是一只只抓的话,芬尼安觉得自己可能会疯。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安瑟里奥主教已经催促着人们准备马车。
五月时,第一个大节便是五旬节,纪念的是教会成立。
这是舒栎坚持的底线。
第一天忙隔离区的医疗人员们都快忙疯了。
在莱斯利和芬尼安,甚至很多学者来说,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就像是说魔法,但是舒栎讲得那么认真又自然。
即使不能治愈疾病,也尽量让他们免受痛苦过多的折磨,想办法给他们缓解疼痛和发热的病症,提供该有的情绪和精神支持,维持饮食和睡眠。
每个果酱上面都贴着一张祝福语,上面都是北领地的志愿队伍和佣兵一块在船上写的。
以安瑟里奥主教为首,众多信徒早已候在外头,此刻齐刷刷跪倒一地。
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声音沙哑,带着微微颤抖,手像枯枝般紧紧抓住杰凯神父的衣袍。
要为那些过去死去的人,举行一场盛大的火葬。
虽然可能没有往常的聚餐或者篝火舞蹈,但是城市里各处,包括隔离区都重新被彩带和花环装点上。
他再次抬眼看向他们说:“我们问问病人,有没有人愿意尝试新药。”
他继续说道:“下次我不会那么浪费了。我太心急了而已。”
杰凯神父没有抽手,反而紧紧握住她干瘦的指骨,轻声说:“人都会死,只是走向死亡的道路不同而已。神主仁慈,看着我们生前受苦,必然不会薄待死后的我们。”
她的眼窝深陷,脸色灰白,唇角干裂,颈侧肿起的淋巴结几乎鼓出皮肤。
而最可怕的是,他说的东西都一一实现了。
芬尼安顿时瞪大了眼睛。
当时也有人提出其实病患已经得了不治之症,还是没有必要多花时间和精力在上面,反而会浪费物资。
舒栎打算在清晨醒来时,向众人缓缓述说一个梦。
结果第二天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处,刚啃了一大口面包。
这确实是很多人心中的想法。
因为来说梯度稀释只要做5、6份左右即可,但是舒栎担心样品菌浓度太高,还是做了10份。毕竟他也有时间去找合适的菌落数。
转眼间,他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去勒梵西王城的马车,四周围满了期待的目光。“?”
接着,他就被带到了实验桌前,一整排湿漉漉的全麦面包被整齐地装在玻璃盒里。
莱斯利顺势接过舒栎手中的笼子,语气平静道:“庄园的人大部分都是没有学识的平民,除了人多就没有其他优势。”
莱斯利听出话里的关心和信任,心头一暖,轻声回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杰凯喉结忍不住上下动了动,“多久见效?”
舒栎看向众人,眼神平和却清澈:“而神主在《福音》里面这么说过 ,「我赐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你们要相爱。我怎么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
一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药瓶,瓶中装着雪白的粉末,在灯下微微泛着冷光。
舒栎努力摇头,想摆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喧嚣。人群的欢呼声也把他推向了前方。
出发时还是萨伏伊教区的春,到赛尔蒙公国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夏天的热浪了。
在这个甜味匮乏的时代,甜美的果酱简直跟宝石一样珍贵。
“你这么快忙完了?”舒栎抬头,语气里面全是惊异,“还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用烈焰净化他们曾被瘟疫侵蚀的肉体,也洗净他们被恐惧与罪疚玷污的灵魂。
舒栎笑道:“在萨伏伊教区的时候,我们用的是明胶和淀粉,你可能不熟悉。其实,全麦面包也可以用来做培养基。”
“而你们还愿意问,愿意争论,其实说明你们心里也放不下。”
“我想说,我是放不下他们而来,也用了全身心投入这件事。我希望你们支持我,也放不下他们。”
这顿饭还没开,芬尼安突然推门而入,神情紧迫:“所有人去实验室集合,医生、护士,只要能拿针头的,都去一趟。”
……
舒栎含着食物,望向安瑟里奥主教,心中涌起一丝震惊和悔意。
洛迦教区从濒临崩溃的边缘,逐步恢复了秩序。
他声音平静,说道:“这药,我们只在老鼠身上试过,全部成功。可要用在人身上,必须临床试验。”
北领地的人是铁手腕与怀柔政策双管齐下,既有纪律的高压,也有恩泽的滋润。
……
那些曾经痛苦哀嚎、满目惶恐的人,如今大多安静地聚集在舒栎编制的温床之中。他们活着、吃饱、被照顾、被引导着开始进入重建生活的节奏。
安瑟里奥主教率先抬头,哽声说道:“阿利斯主教,您再救救我们吧?”
“注射后一天内就会见效,五天内体温能恢复正常。”
忙碌时,白天与黑夜像是只隔了一个呼吸,连时间都被压缩成一段模糊不可追的奔波。
真正提醒他们身体极限的,不是钟表,而是那忽然直不起的腰。
舒栎反复跟他们说过,黑死病其实可以从唾液传播,所以才杀人于无形。
他们不仅有三菜一汤,保证有肉有菜,还有水果和热饮。
舒栎就是打算这样一步步增强彼此间的联系,让这场支援活动不仅仅只是冷漠的物流活动,更是一场人与人之间温暖的联结。
他不知道莱斯利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这场事情里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人群顿时沸腾,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声泪俱下:“感谢主教!感谢您!”
想救人,先把自己照顾好。
他说,神主在梦中启示他。
而芬尼安刚登陆时,就有舒栎对他提出非人的要求,“能不能帮我把这些老鼠身上的跳蚤都抓干净?”
而舒栎缓缓说道:“如果这次成功,我会手把手教会所有愿意支援其他教区的人,如何研制这批药物。”
舒栎刚把老鼠领过来,莱斯利也刚好到现场。
“请原谅我的用词,如果让你们听着不舒服,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让我们都更清楚自己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
“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这时,舒栎走上前,目光扫过他们。
处理跳蚤后,那些患病的老鼠就成了舒栎的实验对象。
由于没有治病的药物,他们都是给病人喝用菊苣和蜂蜜泡出来的草药水,抗菌清热解毒。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缓慢而坚定。
长期以来,听说舒栎已经找了两年都一直都没有找到。
舒栎听到这里,便明白了。
预感正悄然成形,心脏“砰砰”直跳。
他们就知道,舒栎的版图怎么可能只停在洛迦教区?
杰凯神父心中一动,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好好睡下。
于是他认真地看向对方:“那你在庄园里没事情做,就陪陪我吧。我非常需要你。”
这一次,实验室里不是炸开了锅,而是先沉默了一秒,接着爆发出更剧烈更迫不及待的喧哗声。
“延长不了生命长度,那就提高生命质量。”
这话一落,实验室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下意识握紧了手。
甚至连信仰,也不再需要自己找寻答案,只要听舒栎说。
这好像对他来说是常识,而他们之所以荒谬,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接触过,见识过。
荒诞又精准,像是从常理之外劈开的缝隙。
舒栎要处理老鼠做实验用,就要把这些跳蚤给清干净。
可他们觉得神圣本质不叫奇迹,也不是启蒙,或者带来福运,仅仅只在于「有人明知无力,也依旧不肯放手」。
这些话就像是光投进了他们的心里,照出内心深处那曾被压住的怜悯与牵挂。
舒栎昨天晚上睡觉前,都还在背明天用的稿子。
自黑死病爆发以来,节庆、弥撒、集会与游行活动都完全从生活里面彻底隔绝开来。可北领地志愿队登陆两个星期后,以霍尔姆主教、阿利斯主教和安瑟里奥主教为首,共同在安全区集中做庆祝五旬节的活动。
被这样温柔的话抚慰,老妇人顺从地喝下安眠用的草药水,垂下眼眸,“您真像神主派来的天使……”
才刚忙写完标签的事情,舒栎又去找之前抓过来的又经过处理的患病老鼠。
后来听说是用浸泡盐水的方法可以处理这些跳蚤,芬尼安只是操作毛刷子帮忙刷老鼠,让跳蚤更好脱落,他才松了一口气。
杰凯还要赶赴他们身边,他的脑海里时常回响起船上阿利斯主教给众人的夜话——
北领地还给洛迦带来他们那里有名的果酱。
*
大家这才终于肯按时间表轮流躺下休息,并且好好地给自己消毒除菌。
咳嗽时,血丝混着黏痰从她口中涌出,落在胸前的被褥上,带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
舒栎那会轻轻地说道:“请换位思考。当你患了黑死病,你也希望,我们把你扔在乱葬岗里面自生自灭吗?”
事实上,鼠疫的传播在于老鼠身上的致疫跳蚤。
可照顾病人,从来没有昼夜之分。
他想了想,发现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就随口说道:“我留在那里没什么事情做。刚好霍尔姆主教来找我,又说你这边需要帮忙,我就想着我应该至少能做点什么。”
在他身后还有几百人依旧在病症边缘。
那就是——
在船上,舒栎提过,如果最后还是没有药物,就对这些病人采取姑息疗法。
这主要是因为舒栎有时候就是会不自觉地提出很多很莫名其妙的行为,比如说能不能测火的温度;能不能让两块玻璃合在一起后放大物体;能不能提取空气里看不到的东西,然后给它们标号。
她的眼神浑浊,头脑却仍在努力保持着清醒,像是只是想抓住临终前最后一个答案。
他语气平缓,却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请你们,免费为他们而做。”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跟着快步赶往实验室。
这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他就这样走了?
还没有等他提出抗议,纳西小狐狸也被放进了他的怀里。
舒栎:“……”
行吧。
第 126 章 126
126 请保持真诚
舒栎走得仓促,几乎没有和北领地的人有任何交接,就离开了。
在他身后,还有两辆马车同行。
若不是安瑟里奥主教带头主张把舒栎推到马车上,舒栎也不会在这么毫无准备与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离开洛迦教区。
通常,或者说,在舒栎的经验与记忆里面,只有骗子和恶人才会不给对方任何犹豫和思考的余地,硬性让人立刻做决定。
同样的常识告诉舒栎,无论对方是与自己多亲近的人,如果对方嘴上说会给自己考虑的机会,可是全程都在催或者怂恿对方立刻下决定的,其实是更偏重于对方利益,而不是真正考虑到自己。
这种人应该要好好防范才对。
舒栎虽然起了疑心,但是还是打算不恶意揣测他们的用心。
毕竟,这里面的信徒也是打过照面的。
他见过一群不认识的人一块做好事的,却没见过一群不相熟的人一块做共同的坏事的。
也许是被利用了从众心理……
舒栎的想法才刚落下来,朝着马夫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不一会儿,洛迦教区的神父博雅纳便从后面的马车上拿着纸笔赶来。
他掀开马车的帘幕时,还是被阿利斯主教的容色给晃了晃心神。
从第一天在港口遇到阿利斯主教的时候,博雅纳便感觉到对方跟其他的神职人员不一样。
他能自如出入各区域,大小事务只要他简短吩咐几举,往往都能迅速落实。
他踏上猩红的地毯时,所到之处,引起万千信徒争相瞻仰,成为一时佳话。
“还有另一名神父亚瑟。”博雅纳说道。
感觉这两年洛迦教区很多人都是被迫上任,很多东西都做得没有想象中周到。
舒栎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想要扶额。
身份无论高低,小到搬运工,大到佣兵队长、高级神父、主教们都会在他开口的时候,听他说话。
这样的人让人越看越独特,越觉得他与众不同。
博雅纳说道:“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据说他当年参加冬季主教选拔的三天里面,不像以往都是灰蒙蒙的,连天都没有下一点雪。
只是阿利斯主教总让人觉得他很特别。
亚瑟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后缓缓抬头,从发缝中看了舒栎一眼。接着,他几乎立刻又低下头去,像是在逃避锋芒,也像是不习惯于他人过长的注视。
问题一出,气氛骤然紧绷。
如此人物,自然会引起关注。
这句话表面是在确认,实则是一次反向试探。他将主动权又抛回给舒栎,既是回避,也是在逼问。
不过他也没有看太久。舒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来洛迦教区匆忙,这三个星期也都是和北领地的人来往,认识的洛迦神职人员并没有太多。冒昧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和年龄吗?”
“可如果我不答应呢?”舒栎反问。
他目光不动,语气却更直白了:“既然如此,那请问,让我随行前往王都勒梵西的计划,是在什么时候提出来的?”
博雅纳也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如此紧绷起来。明明之前,他感觉还是很轻松的。
舒栎也不想说为什么人手短缺,便继续问道:“这次是你带队的吗?”
他没有责难,只是提出一个逻辑必然,却让人无法轻易作答的问题。
这句话客气,却保持着主教的距离与分寸。
博雅纳便说道:“回阿利斯主教的话,我叫博雅纳。今年25岁,是洛迦教区的神父,前年因为人手短缺,破格从执事转为神父。平常工作主要是处理俗务。”
不过他同样感觉到这人心思不深,于是跟着抬起视线,问道:“你有时间留下来吗?”
平时若是北领地和洛迦教区的人闹出不愉快,只要他现身,北领地的人就会迅速平息怒气,或者主动缓解矛盾,冲突总是很快就解决了。
博雅纳肯定不能说,自己没有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美人。
就算是周围都是苍天大树,他依旧是会倔强又骄傲着长大的小草。
舒栎没有铺垫,也没有引导,只给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让对方必须在事实与立场之间,做出选择。
相貌过分年轻是一回事,初始印象会认为他是霍尔姆主教的学生或者随从,但奇怪的是,毫不例外地,从北领地过来的人对他的指示言听计从。
于是,他们到港不到三天,全教堂上下都知道那人是北领地第九教区新任主教阿利斯。
沉默片刻后,亚瑟神父主动开口:“若您是想了解此次前往首都的目的……事实上,过去两年间,瘟疫肆虐,死者无数。外地援助迟迟未到。陛下遂决定,召集年幼孩童赴王都集结,再由他们前往圣城,以纯洁之身向圣光祈愿,盼望驱散疫病。算着日子……希望能赶在出发前就……”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最后一句含混不清。
第一天就有人开始探听他到底是谁。
也正因为他这一举,帝国四年内掀起复古浪潮。帝国的贵族夫人和小姐们纷纷舍弃繁琐沉重的服饰,转而争相效仿起古典风尚,追求自然、轻盈与优雅,至今未衰。
按理说,这种时候,为首的人要自我介绍,并且为舒栎解释这次去首都的原因和目的。与此同时,他们还能跟自己做好这次旅途要花费的时间。
舒栎却已听出弦外之音,当即打断了他。
在博雅纳撞见他的眼眸时,意识到自己不能随便评论主教的面貌,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亚瑟静了一瞬,低声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这次您其实现在后悔了,想要拒绝了?”
他眉骨挺拔,眼尾微挑,眼眸在马车晃动的光影下泛着宝石般的光,表情似轻描淡写,又似看透了他人的灵魂般的高深莫测……
博雅纳便立刻回应道:“那阿利斯主教可以慢慢写。结束时,您嘱咐马夫跟我们讲,我们会派人来取信件,寄回洛迦教区。”
那是一种向上蓬勃的生命力,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的。
舒栎轻轻一笑,唇角弯起。
他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认定我一定会答应?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呢?”
他随即收敛笑意,空气顿时紧了几分。
见博雅纳火急火燎地下了马车,舒栎阻拦的话语也没有来得及说。
博雅纳全程注视着一人一狐的互动融洽,无意识看得入神。
舒栎一开始还想着藏自己的身份,但真的也藏不住了,便也不在意对方的称呼问题了。
而这举动看不出是羞怯,还是掩饰心虚。
舒栎受不了纳西的撒娇,又把它重新抱起来,再和它玩一会儿。
因此在第一眼,博雅纳并不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漂亮,只觉得他单薄清冷,生人勿近。
从这些毫不避讳的小细节来看,舒栎便知道这件仓促让自己上车的主谋跟这个人毫无关系。
问舒栎到底是要合作,还是另有打算?
而他身着数百年圣者的圣物法袍,袍裾飘逸,皱褶如涟。
他语气不重,却让人无从回避。
在过往无数交际舞会上,娇媚的,明艳的,清雅的,端庄的,优雅的,可心的,迷人的,各类佳人如一朵朵叫人看不完赏不尽的花,叫人眼花缭乱,更是赏心悦目。
博雅纳语塞,脸上的神情先是惊讶,然后僵硬,唇动几次,却一个完整的音节也没发出来。目光像被灼烧般避开舒栎,最后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望向亚瑟。
舒栎便坐在自己腿上的纳西放在一旁,自己则摊开纸张,说道:“我的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也可以坐在旁边看。”
舒栎的目光落在一直低头的亚瑟身上,声音平和,也带着轻轻的笑意,“如果可以的话,亚瑟神父能抬头看着我说话吗?我应该没有吓人到这种程度吧?”
他们…好像都是自顾自地在做事,想到什么是什么。
先前还是在比较远的距离,现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又是另一番感受。
等了好一会儿,亚瑟神父也跟着博雅纳神父上了马车。他低着头,刘海垂下遮住了大半视线。瘦削的面庞因营养不良显得苍白,黑袍衬得他更为单薄,整个人带着压抑而阴郁的气息。
不过他们能把自己的小狐狸准备上来,也算是某种周到?
而此刻,那位主角就站在自己面前。
见他脸上挂着轻盈的微笑,博雅纳毕恭毕敬地把纸和笔递上,“请问,阿利斯主教要做什么呢?”
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突然移开视线的动作并不礼貌,于是又重新迎上他的视线。
一开始确实也有人遮掩,但是总有人改不了口。
他骨子里面装着一种叫人心折的韧性。
那天阳光明媚,为他的祝圣仪式点缀上温暖的光辉。
纳西被赶到一边后,并不甘心受冷落,又钻着舒栎的手肘下面的空隙,再次爬到舒栎两腿之间,尾巴在他的纸面上扫来扫去。
博雅纳哪想到主教不怕自己打扰,自然也应承下来。
“当然。”博雅纳重新坐回位置。
舒栎心思在心里转了半圈,笑道:“那其实也应该让他也和我见一面才对。之后需要帮忙的时候,如果找不到你,也可以找他来帮忙。”
他顿了顿,说道:“想起来,我答应你们前往勒梵西太过匆忙,没有把一些事情交代下去,所以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把信件寄给霍尔姆主教。”
舒栎微笑道:“很荣幸能与两位神父同行。”
他刚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他侧头问道:“若我真想拒绝,你们又拿什么来改变我的决定呢?”
博雅纳连忙辩解:“我们当然相信您会答应的。这些天相处下来,我们都感受到您的为人……”
舒栎没有戳破,只是继续道:“其实,我这边有不少疑惑,需要两位帮我解答。”
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只是一个人坐车,略显孤单。你可以留在我身侧,同我一路说说话吗?”
他低头,一只手仍搭在怀中小狐狸柔软的毛上,指节修长,骨骼分明。
那样闲适自持的动作,落在这压抑的车厢里,反倒更显压迫。
即使身处洛迦教区,即使身边皆是他人地盘的人,他仍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像是始终高于一切、谁也不能忤逆的那位主教,而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人。
马车里面一片噤声。
舒栎的目光在两个人来回逡巡,“接下来的日子,请保持真诚,和睦相处吧。”
第 127 章 127
127 来者不善
阿利斯主教正在吃早饭时,突然被人送上马车,直往首都勒梵西的消息,很快就在教区间传开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如此突然。
就在前天夜里,阿利斯主教还在一丝不苟地整理新药推广的事宜。他在教区石板墙上用白垩笔详细列出了接下来两周的各项安排,逐项确认人手与职责,筹划如何向各教区筹措资金,务求每一步都能落到实处。
深夜时分,还有人听到他一个人站在墙边低声喃喃,像是在背诵教义,也像是在为明日祈祷。
直到凌晨两三点,他才终于回房休息。
考虑到他的辛劳,大家原本都没打算叫醒他。
可第二天清晨,安瑟里奥主教却亲自带人前来,不由分说地将阿利斯主教送走,甚至没留下一句解释。
这件事随即引发了诸多猜测与不安。毕竟,未经告知便擅自带走一位正负责关键事务的主教,不仅打乱了整个教会的计划安排,更容易令人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更令人揪心的是,阿利斯主教一夜未眠,身体疲惫,而此时却被强行送往王都,无疑是对他健康与尊严的极大漠视。
这一切,都让安瑟里奥主教的动机,变得难以简单地用「公事」二字来解释了。
霍尔姆主教脸色铁青,把自己巡回主教的身份搬出来,对着安瑟里奥主教说道:“要是阿利斯出事的话,别说主教,你连神父都当不成!你信不信雨果还会直接带着教廷军来,把你从祭台上拖下来剥了法袍?”
安瑟里奥主教面色惨白,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带着大家请愿,结果阿利斯主教也同意了。
他们怎么会那么凶悍?
他做错的地方是什么呢?
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来不及推辞。
在这个建议下,大家纷纷觉得很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如果没有亚瑟神父,他们也没有想到其实还可以让阿利斯主教请愿。
仔细数下来居然跟志愿队伍的人数没有差太多?
北领地的众人低声应和,气氛逐渐稳定下来。
霍尔姆主教再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为刚才的发言感慨,“芬尼安,你长大了,也成了别人的依靠了。”
“我本来也想去。”芬尼安忍不住又气又没办法,“要是让阿利斯主教回来后看到这里一团乱,他肯定心疼死。都怪莱斯利先跑了……算了,我好好待在这里吧。”
他拿什么保护霍尔姆主教?
该怎么说呢?
他那话说完之后,芬尼安背着手,眉头一挑,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说道:“很正常,毕竟我是如此优秀。”
他开口的每一句话,众人都在听。
“是阴谋?”
“阿利斯主教在萨伏伊教区,就有圣城的人要下毒杀他。谁知道,你们那队伍的人有没有对他不利的?包括你会不会就是始作俑者?”
“亚瑟神父。”安瑟里奥主教老实地答道。
“是政变?”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目前,新药已经准备就绪。霍尔姆主教也已与外界取得联系,确认了周边哪些教区已获得物资。接下来,我们按计划,优先前往物资充足的地区。”
安瑟里奥主教见到那个看起来随和好说话的少年陡然变了脸色后,努力找回自己的想法,恢复镇定,“当时就有人提出,既然找到药物了,那孩子们就不用再冒险,再跋山涉水徒步去圣城请愿。因为十几年前,曾经由国王继承者组织的儿童十字军也前往了圣城,几乎全军覆没,无人归还。于是,我们想赶在出发前阻拦一切。”
现在仔细一想,很是奇怪。
早听说过他在学校的里面自带着阿利斯主教的风范,霍尔姆主教早知道他的德性,所以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面,如今看他句之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他不希望把舒栎好不容易维持的平和局面就此崩裂,便出生缓和说道:“阿利斯主教比我们都清楚轻重。我们能想到的,他自己肯定也能想到。他之所以会过去,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这固然得北领地志愿队伍的实力雄厚,洛迦教区仍在维持基本生活的水平。
芬尼安原本情绪上头,还要再多骂几句,可见众人情绪越发上头,甚至还开始要拿武器,这势头越烧越旺。他反而就冷静下来了。
不过,芬尼安这话说完之后,他远远地看到北领地的马车和从洛迦教区出发的马车并排站在一起。
可偏偏刚才那么几句话,芬尼安已经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现在,他也没有推辞的余地。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脑海里面莫名浮起,小时候他看莱斯利笨手笨脚,就帮忙削土豆的画面。
他们相信,以阿利斯主教的影响力,肯定很容易就说动国王改变心意。反倒是,就算他们整个教区的人都过去的话,未必能达到这个效果。
他有药吗?
“是抓捕?”
他也像其他人那样,从芬尼安的话语里面感觉到清醒、理智与温和的力量。
感觉自己说早了。
北领地支援队伍的人的神色松弛起来,虽然仍旧冷着脸,不太愿意再摆出好脸色看,但情绪已不像刚才那般紧绷。
更何况,此刻正值各队出发支援的重要关头,确实需要有人站出来发话、定调、协调,稳住人心。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阿利斯主教,他会怎么说?又会怎么做?
这个想法实在让人心惊。
众人没有掌声,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芬尼安这话刚说完,看安瑟里奥主教瘫坐在地上,面色发白,语气更是克制不住得冷得像冰,“你以为不知道就干净了吗?谁说不知者无罪?无知就是罪本身!”
芬尼安看他茫然的神态,心里已经了然。
“我以阿利斯主教与萨伏伊的荣誉起誓,我会留在这里,守住我们回家的船。愿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这诚然是因为考虑到流寇,北领地的普通人不敌那些在乱世里面,为了抢物资不择手段的流民,但真的需要安插那么多佣兵吗?
以克洛德公爵这种性格,真的会为一个自认无药可救的人一路陪伴到底吗?
他的判断,就是大家行动的方向。
“谁提出的?你吗?”芬尼安追问道。
芬尼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众人推上了精神领袖的位置。
霍尔姆主教也跟着冷哼一声,接道:“你最好祈祷,你不是被人当做枪使。”
他们真的太多佣兵了。
因为,芬尼安想起,他家里面现在也是在搞商行。同样是有做粮食贸易往来,也会注意用盖布防雨防风。这主要是怕把食物闷坏了,不会盖得那么严实,会多通风和防潮。
霍尔姆主教:“……”
芬尼安努力思索着。
人群随着各自的队伍散去。
再说了,芬尼安听说,霍尔姆主教也认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因为自己身患绝症。
他们商行自然也有遇到过强盗,可是针对于粮食车,其实很少会有用上佣兵全程保护。
而克洛德公爵一直对外表明的态度都是,「他是来保护霍尔姆主教的生命安全的」。
这人也知道他自己根本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肃然。
“洛迦教区将继续作为我们的指挥中心。任何药物与补给,都将从这里统一发放。有消息要传,无论好坏,也会优先送至洛迦,由此协调各方,调配资源。请你们记得,无论你们在哪里,总会有人在这里响应你们。”
相比之下,北领地的马车明显会显得更加结实,不仅加固了侧板,也加固了底盘,还有锁扣、铁皮和盖布防护。
他语气一顿,目光扫过众人:“正因如此,恳请大家在行动中保持理智与冷静。我们既然乘着同一条船出发,也要一同回到我们的故乡。”
“我做错了什么吗?”
“新药制成之后,很多人已经逐渐得到治愈。”
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我们要是闹不和,伤了和气,回头他看到了,肯定很难过。”
那就是「整条随行队伍除了志愿者之外,全都是佣兵护卫前行。」
这话不失分寸,在情在理。
他开口问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让阿利斯上王都?”
此外,芬尼安也没有看他为霍尔姆主教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了?
芬尼安觉得,也许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是一条吃苦的劳碌命。
先前他在北领地和莱斯利偷偷随行的时候,满心只想着要吓唬阿利斯,看他有什么表情,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一件事。
安瑟里奥主教完全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生气或者担忧。
芬尼安目光扫过一众,突然发现莱斯利听到阿利斯主教人不见了,自己早就跟着追上去了,心中暗恨他偷跑,气得牙痒。
他有特殊能力吗?
可是,芬尼安心里面忍不住犯了疑心。
霍尔姆主教站在芬尼安旁边,侧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也会跟着阿利斯去的。”
芬尼安心中也稍稍放下了些。
不过队伍已经开始重新调整,士气也明显跟着凝聚起来。
芬尼安环视周围一圈,看其他人都不吭声,便冷冷开口解释道:“这种事情如果真的信任阿利斯主教的话,就可以当面提出来。他可以做更周全的准备。可现在没有说明原因,你们就擅自秘密地转移,大家会怎么想?”
他正色道:“我们手头没有额外补给。贸然支援,只能治病,却无法保命。把人救回来却饿死在路上,那不是救援,是灾难的延续。”
他们都是来做什么的?
就在这时,北领地的马车的车轮碾过一块石头,车上掉下一块形状特殊的铁块,还没有等芬尼安辨清楚,他的视线就被公爵克洛德挡住了。
“……”
芬尼安盯着他阴沉的背影,有种风雨欲来,来者不善的预感。
恐怕公爵克洛德并不是来布善那么简单的。
第 128 章 128
128 纳西——!
亚瑟神父在被博雅纳叫到阿利斯主教的马车上时,心跳就忍不住跟着失序,连背脊也跟着发寒。
他很紧张,感觉原本接触的世界也有那么一瞬跟着失真。
阿利斯主教很聪明。
且不说他是不是先知,有没有接受神力,在不知道他身份之前,亚瑟神父就能感觉他很聪明。
这光是和他说话就能够感觉到这一点。
他说话永远是温和有力的,口齿是清晰的,逻辑是完整的,且短短几句话里面总是有明确的信息,让人随时都跟得上他的思考。
这听起来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他只要说一次,就能让全部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怎么做。经历过发表指示的人都会有体验,尤其是这个指示要长达三分钟以上。人群里面,总是有三四个永远听不懂指示,需要其他人额外单独再重复一次。
最重要的是,他能让所有人同时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
这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之后,亚瑟神父知道他本人就是北领地的阿利斯主教后,便觉得这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
可想而知,北领地对他的传说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如果,亚瑟神父并没有接下来的行动的话,他肯定不会对阿利斯主教产生回避的心理。
万一被一眼看穿自己内心的想法,那该怎么办?
在教区的安全卫生健康手册里面,从来没有任何祈祷、忏悔、神水等宗教仪式来治疗民众的治疗,哪怕「饭前洗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会写在册子里面。
两个星期之后,亚瑟神父便收到了上级的回信。
只要把人引导到他们设计的埋伏点,届时人死在路上,大可以用「阿利斯主教在旅行过程不行暴毙」的借口。
这样种种违背教义的行为在洛迦教区的神职人员眼里,居然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接受了。
亚瑟神父刚想要否定,阿利斯主教又继续说道:“我看你一路上也并没有把自己马车的帘子掀起来。可到了我这里,你却要打开帘子。”
在这个过程,亚瑟神父并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然而上了马车之后,亚瑟神父只看得到阿利斯主教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态度,并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真相。
那娇小的白色身影就这么在阳光中一闪而过,瞬间没入道路一侧的草丛。
马夫的喊声带着惊恐,像是被从喉咙里硬生生撕出来的。
届时,亚瑟神父要不要离开?
亚瑟神父心一惊,抬头觑了阿利斯主教一眼,便说道:“我只是想要透一口气而已。”
亚瑟失去重心,一下撞向车厢内壁,耳边轰鸣,视线剧烈抖动。
即使北领地苦寒,可这个奖励无疑是让人心动的。
可他当然知道,要是在洛迦教区里面,阿利斯主教出现意外的话,整个北领地的志愿队伍不仅会撤回全部的物资,甚至会出现仇恨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马车外就传来一句让人心慌的声音,“前面,小心!”
只要是阿利斯现在享有的,这一切都会给亚瑟神父继承。
马车也就这么行进着。
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困难——「铲除异端教徒阿利斯」。
幸运的是,这个无措并没有持续太久。
若是这是棋局游戏的话,这个局面属于「将死」。
艾德里克派系也收集了阿利斯主教大量违背教义的四大罪证。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是什么让你如此紧张?”
他要是以不愿意与阿利斯主教同一辆车为理由,拒绝,并回到自己的马车上。阿利斯主教可以自己跟着进他们的马车里面。
他本来要拒绝的。
亚瑟神父无法立刻做决定,他只能把马车窗口的帘子掀起来,看到他们的马车已经慢慢地往黑岭狭道,离埋伏的地点越来越近。
阿利斯主教在一年前就成为艾德里克派系的黑名单。
可一切都那么顺利。
如果他离开,那他在的第一辆马车就成了靶子。
其一,动摇了神意统治的根本。
可是阿利斯主教却拒绝出行,马车的车夫自然不知道这次行动是清除异端的重要任务。于是马夫基本就是听他的话叫停就会停下来。
下一秒,前方的马受惊狂嘶,马蹄猛踩地面,尘土飞扬。马车剧烈晃动,车轮猛地碾过碎石,一声刺耳的撞击,整辆车猛地一颠,几乎要被掀翻。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任务,亚瑟神父只能选择速战速决。
其二,违背教会的禁欲主义和苦行主义。
在这次支援过程中,亚森神父甚至看到了他在研究血液和尸体来治病。
偏偏这个时候亚瑟神父突然被阿利斯叫去谈话。
他看着窗外陷入了无措。
其三,违背教会的知识垄断。
再加上,博雅纳神父也在旁边催促。
要知道,萨伏伊教区是北领地最繁荣的地区之一,信徒虔诚,居民性格单纯简单,主要的管理模式就是管理学校,旁边的卡森教区主教雨果还是大贤者,能够随时提供给他指导。
其四,否定传统的圣职医治。
届时,亚瑟神父只需要让阿利斯主教坐在第一辆马车即可。
阿利斯侧重口腹之乐,积极鼓励众人及时行乐,享受当下生活,进一步削弱信徒对死后天堂的向往和推崇。
“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面,会感觉到紧张吗?”
在神学院里面,他为了能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教义,主动翻译用高深的拉丁语写下的圣经,把教义往外传播给大众。
教会与自然学说并不共存。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因为神主对罪人的奖惩,可阿利斯主教却动摇神圣的权威,否定了神主的存在,反而归结为自然现象。
他认为,很多病症只要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就可以根治,并不是由神决定的。
可阿利斯主教却开口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沉默代表隐瞒真相。”
亚瑟神父一定要为整个教会清除这样的异端。
更糟糕的是,阿利斯主教并没有让他们下车的打算,希望博雅纳神父和亚瑟神父也同样留在他的马车里面。
这件事要是成功的话,上级担保亚瑟神父可以成为「下一任萨伏伊教区的主教」。
亚瑟神父自然怕阿利斯神父看出他的想法和目的,同样的,他也怕自己也坐在第一辆马车上,也会不幸成为目标之一。
亚瑟神父陷入了沉默,并不想解释,因为自己怕泄露任何多余的信息,可是他又看到阿利斯主教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帘子放下来。
因此,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写信递给艾德里克家族。
如果他拒绝的话,阿利斯主教会自己去他们的马车上坐。
于是,他把两边帘子都掀开。
这话落下来,亚瑟神父便感觉到一阵窒息。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他其实只要把帘子一直掀开,埋伏的人只要认出阿利斯主教,也同样可以下手。
“……纳西!”
于是,亚瑟神父就根据指示,以走近路的名义,让马车走到设下埋伏的黑岭。
如果他不离开,那就必须和阿利斯主教同车,与他之前拒绝主教的话语产生矛盾。与此同时,第一辆马车没有人,他的任务也跟着失败。
教义中明确提到,关于血液方面,无论是抽血,还是观察,甚至实验,都是对灵魂和生命的不敬,这会引起灵魂受损。
亚瑟神父是在北领地支援人员登陆之前,就已经知道阿利斯主教也前往洛迦教区。
亚瑟神父作为监督教区的秘密人员之一,自然有通信渠道和联系密钥。
那串密文他翻阅良久,逐字破解,直到确认上级的真正意图——清除异端,并且要亲手执行。
阿利斯主教目光淡淡地落在窗外的风景上,问道:“为什么突然间要把帘子挂起来呢?”
“……”
与此同时,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中,纳西小狐狸惊叫一声,因为体型娇小、又没来得及抓稳,被剧烈的晃动从座位上甩起,顺着半开的车窗一头滚了出去。
这件事让亚瑟神父特别难办。
消息是先从司丹市先传出的。其后在他们靠岸补物资的过程中,也有人往他这边再次传递信息。于是他自然而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萨伏伊教区的阿利斯主教不作为多时,已经引起圣城教会深深的不满。他们早就有想法要替换一个符合他们教义,能够遵从教规的年轻神父来管理萨伏伊教区。
上级为亚瑟神父提供了一个方法,便是用「儿童十字军」的名义,把阿利斯主教单独引导到王都勒梵西的路上。只要阿利斯主教与北领地的成员分开,清除任务就可以得到更好地执行。
据说这条山道常年都是被山贼占据,可这两年的黑死病疫情肆虐,导致这条山道并没有再有山贼潜伏,可那地势明显依旧是得天独厚的。
阿利斯主教猛然探出车窗,目光急切,却在山坡深处捕捉到一抹异常。
就在郁郁葱葱的林间,有什么在微微晃动。
不是风,也不是树叶,而是一点点银白色的反光。
它们藏在灌木之间,如同星光点点,又像是茂密树叶剪裁下的天空,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气息,不叫任何人发现。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升起,从后背攀上脊梁。
第 129 章 129
129 也许这就是我的目的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窜过舒栎的脊背,寒意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甚至没弄清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前方的马继续像是遭了雷击般惊跳起来,前蹄猛然一扬,拖着整辆马车疯了一样在狭窄山道上狂奔。
它嘶鸣着,声调尖锐撕裂,马夫被甩得只能死死抱住马脖子才没被掀下车去。
车厢内更是一片混乱。
几名神职人员都被猛烈地甩向车壁,“砰砰砰”一阵乱响,胳膊肘撞上木板,背脊磕得生疼。车内七歪八倒,如同翻搅中的麻袋人。终于,在一连串剧烈颠簸后,马夫强行拉稳缰绳,将失控的马车刹停。
空气停止了一秒。
马夫想起车内还有人,连忙扒拉帘子查看车内的状况。
“都没事吧?”马夫惊魂未定地喊着。
车厢里的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四壁,舒栎勉强维持自己的形象,一开始就有紧抓着车内的固定物来维持平稳,此刻只是绑起来的头发都散了。像是博雅纳完全是龇牙咧嘴地躺在车板上,而亚瑟神父还没缓过神来,只是坐在车板上喘着气,整个人活像是刚从战场里爬出来。
舒栎听着声音,扫了一眼同车的人,率先回道:“没事,大家都没受伤。”
他顿了顿说道:“你检查一下,是不是马儿踩到什么了?”
毕竟,马是一种逃跑动物,受惊后就是很容易突然奔跑,甚至跳跃。只有百分之百放松的情况下才会躺下。平时非常敏感,也很有表现力。
也许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物,也许是突然被出现在脚下的小动物吓到。
舒栎这么关心完,视线也朝着帘布看过去,正好看到刚才的那匹马还在前方不紧不慢,若无其事地刨着地,就像是刚才的惊恐状都是自己的一场自导自演。
舒栎下意识地侧耳。
可是马儿怎么可能会那么灵性?
这个提议像是一道光照进亚瑟心中,让他跟着浮起雀跃的情绪。
如果亚瑟神父真的对他起了杀念,甚至不惜要牺牲全部人的话,舒栎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做最后的决定。
“我、我们先在这里等后面的马车赶上来吧?”他语气里面全是急切。
舒栎思索着这里面会出现的种种可能。
在做完这一切后,舒栎闭上眼,在脑海中慢慢回想起援助中关于赛尔蒙公国的全部剧情。
这话说着,马夫还是要惩罚一下让大家都吃了苦头的马。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马背,骂了一句,“看看你这个不争气的胆小鬼!”
炊烟袅袅升腾,空气中渐渐弥漫起食物的香气,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毁灭性的瘟疫迅速夺走了大量人口,尤其是贵族和官僚阶层的死亡,使得原本依附在等级结构上的王权土崩瓦解。
教区的人也对它多有照顾。
几乎是同时,一道人影紧随其后破草而出,动作利落得令人猝不及防。
不过,舒栎这句话确实也把亚瑟吓了一跳,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那样,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舒栎的目光。
“也行。”舒栎点头。
毕竟,一对一的话,他也许还知道怎么周旋。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舒栎都觉得自己无法解释,为什么艾德里克在原著中只是个平淡的姓氏。
确定周围没有人会窥视他的举动,他才拆开包裹。
因为他心头始终有种说不清的不安,总觉得这次前往王都将不会平静。
而正是在这样的局势下,莱斯利以绝不发动战争为前提,赢得了各大势力的支持,最终在未流一滴血的情况下收服了「赛尔蒙领地」。
舒栎坐在马车内,轻轻地拉开自己的行李箱。
舒栎现在只能在脑海里慢慢拼凑起书中未曾详述的历史空白。
舒栎确实其实不用太担心。
“这样让你高兴吗?”舒栎略带调侃。
舒栎心神重新因为这份平静的氛围而收拢。
马夫自然也不信马会装模作样,很快跟着下车检查了一下马蹄,发现马很健康,马蹄和马腿都没有受伤的痕迹,回道:“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吧?”
舒栎注意到他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亚瑟神父,你想说什么吗?”
过了好一会儿,舒栎掀起布帘,朝着马车他们的方向说道:“我觉得,我们得吃点东西。”
舒栎轻声道:“那说不定,这就是我的目的呢。”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白影猛然自草丛中掠出,划出一道弧线。舒栎只来得及看见那是小纳西。
舒栎刚那么讲完,车夫便提议道:“我们可以先去附近村庄找个地方落脚。”他顺势拍了拍车身,“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还不如先休整一下。”
这些都是历史的自然走向。
他推测,也许现在的国王将死于瘟疫,王储年幼或者无王储继承,贵族内部纷争不断。而就在这段王室空窗期,各地城市不得不各自为政、独立防疫、组织民兵自保,久而久之,王权名存实亡。
偏偏艾德里克家族长期以来都是神权与教会体制的中坚力量,理应在灾后重建中掌握话语权,继续维系旧秩序。可现实并没有朝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一句充满真情实感的话,却像是钉子一样,把亚瑟神父想要折返的念头牢牢钉在了原地。
小纳西掉在了山道的草丛里面。
要是一对多的话,舒栎肯定做不到小说那种男主游刃有余。这个时候,他肯定要找到自保的手段。
等脚一踏上坚实的土地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火堆升起。
他才刚上车不久,博雅纳神父摇着头,“我还是走路好了,实在不想再坐车。”
而这些微妙的变化,全都被舒栎收进眼里。
马夫咧嘴:“是啊,看到您这样,总觉得自己遇到什么难题,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得不到任何结论,这让他有点儿心烦。
两人便一左一右走在马车旁。
于是,他亲自画了手枪设计图,又一遍遍地试装和试射。
“嗯?现在吗?”博雅纳神父疑惑道。
这个念头令他呼吸一滞。
马夫听后,忍不住也跟着乐了,“阿利斯主教,您是我见过最无忧无虑的主教了。”
还没有等他发声,博雅纳神父已经一脸惨白,像是刚经历过海难后回来的乘客。他实在忍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一见车停,自己力气也恢复后,就立刻踉跄着跳下车。
舒栎注意到他的喉结也跟着动了动,很明显自己的话也打动了他内心的想法。
只是问题来了。
在小说的原著时间线里,赛尔蒙公国早就没有国王的存在。它由多个城市领地组成,其中还包括独立的教皇辖地。经历过大瘟疫的冲击后,原有的上层阶级和行会制度几乎被彻底洗牌,城市群逐渐落入各大家族的掌控之中。
首先,赛尔蒙公国曾是繁荣的王国。
于是,真正拥有实权的,早已是那些在黑死病动荡中挺过来的城市大家族。
然而,仅仅是瘟疫本身,不足以彻底摧毁一个王权至上的国家体制。真正打碎王权核心的,一定是与继承危机与军事真空离不开关系。
舒栎得回去找它。
那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块金属零件,这是他保养过的后装式转轮手枪配件。他练过组装,也练过发枪。从他知道,萨伏伊教区越发炙手可热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得学会保护自己,只是靠信仰和魔术是不可能完全保全自己,更别说自己不要拖别人后腿。
在行李夹层深处,他摸出一包裹得紧实的麻布包。
另一边,马车车夫一听,便开朗地笑道:“阿利斯主教,请不用担心。没事的,后面的马车的人会注意到纳西掉出马车。他们都认得小纳西。肯定不会让它出事的,不会有事的。”
“恢复精神。”舒栎笑了下,“我们可以顺便等一下他们,大家也走累了吧?”
亚瑟回避了舒栎的问话,是很明显的事实。
如果他不选择来洛迦教区的话,也许他的日子可以平淡又安宁,不会参与任何麻烦事。
这匹马至少把他们带离了原来山道两三公里远的地。如果那边真的有人埋伏,那他们没有马匹的话,至少得徒步走30分钟以上,才能赶到他们现在的地方。
可问题该是什么呢?
舒栎静静地等了两秒后,便说道:“纳西落山道旁的草丛里面,我得回去找。我可能要借一下马车。你们要不先在这里等?我去去就回。”
纳西在洛迦教区小有名气。
再说,纳西虽然爱撒娇,平常养在家里,但是它本身也很机灵。要知道,萨伏伊教区全是山路,可它总是记得回去的路,不太可能出事。
可这场黑死病席卷而来。
然而,就在这松弛的一刻,草丛深处忽然传来细碎的窸窣声,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逼近,打破了篝火边的安静。
他并不想要再和阿利斯主教共处一室。
温暖的火光映着几张因为食物而放松的脸。
亚瑟神父的眼神暗了下去,像是一道刚被点燃的希望又被泼了水。
山道起伏不平。可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他们的脚步也不快不慢地走着。
亚瑟神父也跟着说道:“我也走路。”
亚瑟神父很着急山道埋伏的情况,因为他不知道他们错过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总不能让自己去动手去杀阿利斯主教吧?
而公国的军队,在瘟疫与饥荒中要么解散,要么转为雇佣兵团,转投城市行会或教会势力麾下,再也无法承担起维系王权和王室权威的重任。
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顺着车夫的话,说道:“那我们在这里等等。”
舒栎甚至来不及去拔枪,对方便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抱歉,来迟了。你有没有受伤?”
是莱斯利,语气急切又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舒栎的眼神却已经追着那飞出的白影,眼看着小纳西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与此同时,他因为莱斯利这一飞扑,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歪,脚踝登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第 130 章 130
130 他在别人的故事里越陷越深
舒栎扭伤了脚。
这跟在游泳之前做热身活动时,就不小心闪了腰一样,荒唐得让人无语。
舒栎当场脚下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莱斯利下意识伸手去扶,结果支撑没稳,又像是怕自己拽的力气太大,反而松了劲,整个人失重般扑了过来,重心跟着一偏,两人一前一后结结实实地倒成一团。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
莱斯利双手撑低,勉强维持着不完全压在舒栎身上。
这一幕来得太快,根本叫人看不清细节和顺序。
三人只看到莱斯利突然冲过来,一头扎进舒栎怀里,随后两人就一起倒在地上。
“你怎么跟过来的?”博雅纳震惊地问道。
他的眼睛在舒栎和莱斯利之间疯狂来回,“我刚才根本没有看到马,你难道是跑过来的吗?”
莱斯利并没有分心神在陌生人身上,而是目光专注地看着舒栎,见他神情不对劲,立刻低声问道:“你哪里受伤了吗?”
舒栎自然不会告诉莱斯利,是他把自己的脚给崴了。他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刚才在车上扭伤脚踝,现在有点痛。”
这句话一出口,另外三人满头都是问号——
他们刚才眼睁睁看着舒栎从车上下来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异样都没看出来。
可是,常识告诉他们,主教是不会撒谎的。
舒栎说道:“脚崴了。”
二来是怕他这种能力是有代价的。不是必要的时候,舒栎不希望他用能力。
克洛德开口:“对这样的解释还不满吗?”
因为他们刚好是在准备吃点东西,就遇到了莱斯利和纳西。
结果刚一靠上去,还没来得及出力,舒栎便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那像是被帘幕隔开了一个世界,谁也无法走入其中。
可舒栎却眉梢一挑,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挥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行。”这话刚落,他便偏过头,将手臂搭上莱斯利的肩膀,准备借力站起身。
莱斯利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直视着舒栎,声音低却固执:“不只是下次,是每一次。”
原本放松的几人脸色纷纷变了。
舒栎感觉到身上纳西那柔软的重量。
“这不是游学。”舒栎声音平稳,甚至有些冷淡,“若是去吃吃喝喝,我当然会带你。”
两人四目相对,低声交谈,神情间有着外人难以接近的默契。
几人的氛围明显是谈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道场里面被人用过肩摔摔了出去,自己只觉得身体纵然一轻,脑袋空白了一瞬,下一秒该是躺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莱斯利像是撞上了命令的铁墙,所有情绪都被逼得收回。他垂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舒栎一怔,刚刚积攒的脾气瞬间被戳了个洞,彻底泄了干净。
舒栎一整个过程脑袋都是空白的。
他刚张口,想警告一句“以后不准再——”
“纳西,没事吧?”
舒栎的声音还算是镇定,“只是扭了,简单用凉水敷一下就可以。车上还有干草药包。我拿点车前草或者鼠尾草来敷肿痛就可以了。”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肯定是因为主教在车上疼得不得了,所以才要中途休息一下。
阿利斯主教太坚强了!
一来是怕他因为这种便利性而养成依赖性。万一未来没有这种能力,他可能会觉得生活处处不便,反而容易造成心理失衡。
车夫和博雅纳神父抱着这种想法,也忍不住跟着围过来,只是被莱斯利挡住了视线。
“让我看一下。”莱斯利连忙扶起躺在地上的舒栎,声音关切道:“我帮你治疗一下?”
不等克洛德回应,莱斯利头也不回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舒栎和纳西都抱进了马车。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得干脆又自然,像是他理所应当是那个出手的人。
包括对芬尼安也是同样的教育,不要过度依赖或使用自己的能力。
于是,它持之以恒地甩着尾巴,既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又像是在报复莱斯利的粗鲁。
克洛德沉默了一瞬,“……”
可这话还没有得到答案,由远及近传来急促有力的马蹄声,打破了舒栎这边短暂的平静。
舒栎正想撑地站起身,克洛德却已经大步走上前,抬手递出。
那句“明明我能做更多”,他终究没说出口,只是低声陈述着自己的委屈。
短短一句话,像一根针扎进舒栎的心口。
可莱斯利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看着他,眼里是压抑不住的认真和难过。
纳西又再次熟练地用声音博取舒栎的关注。
旁边被他不近人情的戾气惊住的车夫连忙手忙脚乱地提起锅,将烧着的水浇向火堆,一阵白雾也跟着升了起来。
舒栎已经开口,声线一紧:“听话。”
克洛德一眼就看到了半跪坐在舒栎面前的莱斯利。
博雅纳神父最先反应过来,再次把余下的火星用脚使劲踩灭。
克洛德自然没有错过舒栎皱起的眉头,有条不紊地说道:“你们这次出行仓促,路上却遭遇埋伏。所幸你们的马突然失控,也把他们打得措手不及。可来者手法精准,不留活口。身上衣物和武器都没有家族纹章,也没有身份印记,看来背后的始作俑者身份容不得一点闪失,不可告人。”
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而是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正在开始冒泡的热锅上,说:“你还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哪里?”
“您别再每次出发……只带着纳西,可以吗?”
莱斯利跪坐在舒栎面前,姿态恭谦,安静而顺从,甚至有些卑微。这几乎不像是那个在船上与他起争执的冷淡又戒备的少年。他原本清冷的气质,此刻像是在光影中融化,在那人目光下化为悄无声息的温柔。
他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将视线落在还坐在地上的舒栎身上,语气平静,“你受伤了?”
可这时,舒栎醒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直接抱了起来。
这人注意到马车上的纳西突然跳下马车后,自己也跟着弃马,追着狐狸的脚步,从山坡上抄近路来到了这里。
克洛德不疾不徐地指挥着。
这话无异于在说「凶手就在我们身边」,营地一片寂静,气氛再次收紧。
这才想起刚才疑似被莱斯利扔出去的纳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主宠两人都被莱斯利无意识重创了一下。
马车上的人明显惊魂未定,表情惨白地看着舒栎他们。
克洛德纵马靠近,在离舒栎五米开外的地方,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果断。落地的一瞬,沉稳的气场也跟着卷起一场令人禁言的冷风,仿佛带来了一场骇人的死寂。
他的语气没有质问,却带着无法退让的坚定。
明明它刚才要先跑过来靠近舒栎的,却被莱斯利抢跑使坏。
纳西决定要凶起来!
布帘外,风扬起一角。克洛德觑见了车厢内的一幕。
舒栎:“……”
我靠???
莱斯利只是一言不发地横抱住他,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刚才那个青涩少年应有的依赖与乖顺。他抱着舒栎的时候,还朝克洛德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认真:“我的马就暂时继续拜托您了。”
克洛德:“……”
舒栎见它姿势不对,率先检查它的前脚和后脚,确定它没摸到骨头受伤,可能是跌出去后,自己还没缓过来而已。
舒栎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也会解释?”
“把火灭了。”
他不擅长许诺,尤其面对这样炽热的期待。而莱斯利的这句话,却像一盆冷水,将他从一时的心软中拉回理智。
在克洛德之后,洛迦教区的马车损伤明显。两辆马车都是一侧残破,有刀剑划过的痕迹,但整体还算完好,就像是经历了一场被强行压制的突袭。
“他们一击不中,必然后有埋伏。”
什么情况?
他就靠在莱斯利怀里,震惊得连挣扎都忘了,脑子里在翻来覆去地滚两句差不多的话。
可是这个过程还没有持续五秒,它的尾巴就被莱斯利直接握住了,紧接着自己的身子也跟着拽离了舒栎一厘米,纳西才把尾巴松了下来。
“能力要用在刀刃上。”舒栎一向是不习惯让莱斯利随意使用能力。
“吚吚呜呜”
“这次王都之行,是有人里应外合精心布下的陷阱。”
莱斯利的眉头皱起,正要反驳,话音还没传出来。
他身披风尘,骑乘在乌黑骏马上,另一只手则稳稳地牵着一匹备用马。那备用马上还挂着莱斯利的外袍,这很显然是莱斯利的用马。
从坐地、起身、被抱,三秒钟不到。
为首的便是克洛德。
这句话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直呼其名,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跟舒栎说话。
“你们怎么过来的?”舒栎摸摸纳西的头,顺势问道。
纳西整只小狐狸乖乖地顺着舒栎检查的同时,干脆就粘在舒栎,蓬松的大尾巴在莱斯利的面前甩来甩去,不让他靠近舒栎。
舒栎一时无言。
这话刚落下来之后,小纳西身上挂着草屑,一瘸一拐地朝着舒栎的方向靠近,等碰到了舒栎后,它就径直靠坐在他身上。
纳西没有回应,只管自己缩成一团。
被妥帖地放在座位上时,舒栎觉得自己成年男性的尊严以及那点威信,全都被莱斯利轻而易举地抱碎。
他叹了口气,软了声:“好,我下次一定带你。”
克洛德望着那一幕,神色微敛。
那一瞬间,克洛德竟莫名想起了某个人。
那是曾经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曾是少年,在别人的故事里越陷越深,失过分寸,迷过方向,连自己该是什么样的都忘记了。
踢了一下马肚子,克洛德面不改色地指挥车夫们,道:“我们换条路径走。”《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