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161
161 你要赌一把吗
奥朵拉势必是要亲自去拜访的。
这件事一开始会主要交给伊冯,也是因为伊冯是女孩子,再加上她还在公爵府邸里面,救过奥朵拉,两人以此为基础保持联系,交换信任要更加简单。
可这也并不能说,舒栎就可以接触奥朵拉了。
毕竟,仅仅只是根据舒栎的读者思路,又或者说是上帝视角来说,要想完美地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要知道奥朵拉本身的秘密。
因为舒栎当时收到的暗部信息情报里面明确指出,这起案子与奥朵拉的秘密有关。
这就好比,有人一早就提醒过你,抵达目的地前必须经过某处,而自己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自作聪明地绕开。结果,不过是一种本末倒置。
当然,这个绕开也可能是基于逻辑判断,或者就是发现那是个陷阱的事实基础。
那确实是可以避开的。
可,从成年礼上奥朵拉的表现来看——她在一开始意识到刺客目标是自己之后,就立刻果断留下来,尽可能减少伤亡出现,舒栎认为,她是可信的。
奥朵拉并没有意识到,在舒栎眼里,她是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她只知道自己对他心存顾忌。
在他面前,自己的言行举止间总是多一分考量才放心。
一开始,奥朵拉确实曾经怀疑过他的行径是故弄玄虚。
她同样相信,不少人也会认为他那套神主的说辞脆弱,没有实据证明。可偏偏他就是能把克洛德和利维安那样谨慎的人,乃至整个圣教堂高层的信任,都像是路边的花草一样随意摘折。
不过,来别人家做客,自然就不那么挑剔了。
“…就算真的检测出硫磺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虽然舒栎自己内心确实知道因人而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是,他更多的是感觉到周围的人还是蛮爱吃东西的。
如果他的善意和亲和都是经过精密计算过的,根据奥朵拉的经验来看,若是他加入权利游戏,只会显得更深谋远虑。
这声音落下来之后,舒栎再次正视奥朵拉的眼睛。
她已经尽量不去揣测舒栎的用意。
奥朵拉微皱眉头,“他不在这里,怎么拦截我的客人?”
海员们更愿意携带啤酒或者朗姆酒。
他失笑着摇头,决定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机锋:“不如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舒栎浅浅抿了一口,感觉自己只是喝了一口发酵的空气。
“我记得,奥朵拉小姐,你是成年礼宴会最晚到的。因为我和伊冯一直都很想与你接触,所以一直留意着你的动向。”舒栎目光如炬,“你可以跟我说迟到的原因吗?”
正因如此,奥朵拉才比任何人清楚,这种不依靠蛮力或者神迹,而是给予对人性的精准拿捏所建立的影响力,是何等艰难,又是何等可怕。
舒栎平常也不喜欢喝水。
「面前这个人确实能够读透人心。」
舒栎在心里敷衍过去。
思绪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
舒栎不喝酒,一方面他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另一方面他知道很多人会模仿自己的行为,尤其是几个小孩。
舒栎却能在北领地里面日常喝到茶叶。
一开始生活成本高,他自然没有条件讲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奥朵拉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我可以把我的礼服给你检测。那是皇太子利维安定制给我的。而我,是在火灾前三个小时,才拿到手。”
“鞋子。”舒栎提声。
饮酒只是因为喝水很无聊而已。
而硫磺通常用于炼金、药剂、军事或宗教仪式,哪怕是通过黑市购入,也属于价格高昂的物品,并不是那么容易入手。
为什么呢?
“从你这里出发到克洛德府邸,是可以算出来的。有没有迟到并不难推理出来?”
那笑声有促狭,但没有嘲笑;有调侃,但没有算计,只是单纯地一种发自内心,觉得有趣的愉快。
“我夏天喝大麦茶比较多。不过,有时候茶喝腻了,就会把茶叶分给大家,让他们帮忙消耗一下。自己则会泡点蜂蜜柠檬水来喝。”
舒栎说道:“是用了普通的助燃剂,还是用了硫磺?通过酸碱测试就可以检测出来。”
奥朵拉并不慌,“所以,你认为我是那种会亲自去纵火的人吗?让我的誓言骑士做这件事,不就可以了吗?我至于会放这种低级错误。”
可伊冯却跟这人截然相反,明净得就像是山间的泉水。
这正好印证了奥朵拉心中的某个猜想。
舒栎说道:“其实我很喜欢你们贵族的礼仪——尤其是贵族女性在各种正式聚会上,礼服不可重复。由于太过名贵,也不会随意清洗……”
奥朵拉并不为所动,冷静得很,“那怎么也无法证明这是用了「硫磺」吧?”
因为舒栎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喝酒,所以到现在芬尼安和莱斯利两个人也是滴酒不沾。
如果舒栎是恶人,那他绝不会是能让善意和信任完全枯萎的恶人。等世人察觉时,已然无药可救。
奥朵拉一愣:“……”
舒栎注视着她脸上的微表情,“其实在确定助燃剂之前,我们还断定了一件事。纵火者明明有那么多时机可以动手,却偏偏只挑克洛德成年礼宴会中途最热闹的时候,而不是最安静最保险的深夜?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点了点门外,“我也可以问你府邸上的女仆,你周日晚上出门的时间。”
再等他当上主教之后,舒栎喝茶的种类渐渐多了起来:红茶,香草茶、香料茶以及花茶。
“很有趣的是,这次案件受害者也都是有医疗身份或者宗教背景,也再次锁定了凶手的身份——凶手应该也具有相同的身份,且地位很高,所以能轻而易举地接触便于携带的硫磺。”
等生活稳定下来后,他就自制大麦茶和浓缩果汁,无聊就冲泡着喝。
“从你的表情上看,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而舒栎却注意到奥朵拉不自觉地往后坐,似乎在有意识地拉开距离。
舒栎说:“他的骑士也在外面,现在别人都以为是皇太子和自己的未婚妻见面。一般人不会那么不识相地打扰,可要是还是有人推门而入,发现不是皇太子在场,我也可以作为信使在场。”
“不用那么麻烦,相信眼睛可以了。”
这很大原因是她是女性,但是她本身还是获得神力的人。
「舒利克」这个名字也跟着无声无息地渗入到家里饭桌和谈话里。
茶在大都会都属于千金难求。
奥朵拉多年的素养,在这个心理博弈的瞬间发回了作用。
舒栎已经经历过多场火灾,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的沥青或者焦油,而不是用的硫磺。
“因为这可以确定使用者的身份群体。”
舒栎顿了顿,说道:“我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可以慢慢聊,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而舒利克明显无可奈何,对她也是句句回应。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可奥朵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个问题。
奥朵拉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抿了一口冷饮酒。
要知道,奥朵拉自己为了成为这样的人物,足足耗费了四年之久。
于是他继续话题。
这样的存在是否也在说,舒利克其实并不是需要完全防备的人。
“可是即使用了硫磺,味道也应该很明显,他们没发现吗?”
舒栎冷不丁地发问:“原来您还知道具体的火灾发生时间?”
他的影响力无孔不入。
奥朵拉口吻依旧平静,道:“大都会不说具有医疗身份的贵族,光是宗教背景的就占了整个大都会的三成。硫磺虽然贵,也难入手,但是只是对于平民阶层而已,对于贵族,哪怕只是子爵,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
“从出门再到找借口去治安所,再到公爵府邸,您中间无法换衣服,那你势必是披着斗篷进行的。而你若是准备了斗篷,那硫磺肯定也是另外包装好,并不会脏了你的手。结束后,肯定也把包装用的布或者纸扔在现场烧尽。”
行。
这一下子就把纵火者的身份限制了。
奥朵拉让自己变成平静无波的湖,无论水下是何等暗流汹涌。
舒栎见奥朵拉有些茫然,便说道:“你可以试试血橙、橄榄油和黑胡椒混合,然后淋在绿叶蔬菜或者水煮海鲜上做的风味沙拉,味道会很打动你的。”
还没有等奥朵拉猜测完他的身份,舒栎又继续回味了一下冷饮酒的涩味,“酒,并不是我喜欢的。而且你们的酒也不能那么泡,起码还是要有48个小时才比较好。你们还是用高温热过酒之后放凉的吧?”
尽管这里面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女性的身份在世俗中面临的天然壁垒,但别忘了,她本身还是一位神力的拥有者。
舒栎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周日那场暴雨吧。”
她的声音也平稳得听不出任何破绽,只是转身正对宾克时,裙裾微微拂过地板,“听起来这是一场长聊。还请稍等,我去嘱咐她们备些茶。”
奥朵拉定定地望着舒栎,等待他的回答。
伊冯会因为舒利克会对女孩子害羞的事情,而发笑。
不过,目前不是想那么远的事情的时候。
话说,明明是一个能嚼三个月没味道的硬面包的男人,懂什么咸淡!
在中世纪,比起喝咖啡或者茶,饮酒是更普遍的现象。
奥朵拉并不知道大麦茶是什么,只听到了「茶」,心下越发猜测起舒栎的身份该是何等养尊处优。
当然,航船过程中,水长时间的静止确实会导致水质出现问题。
这句评价对舒栎来说有点突然。
这倒不是因为那个「中世纪的人饮酒普遍是由当时的水源不安全和水质难保证等情况引起」的传言。
奥朵拉心脏一紧,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刚才也提到是「成年礼宴会中途最热闹的时候」,我自然能倒推出时间。”
舒栎其实在这个点上还可以辩驳,但是相信奥朵拉并不会觉得对此再次解释有多难。
与此同时,一个更深的疑虑也随之浮现。
她很好地控制了身体,并没有任何僵硬,指尖也依旧松弛,甚至连唇角那抹礼节性的弧度也没有变化。
“你不喜欢喝酒吗?”
也许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清晰得像是他掌心上的纹路。
奥朵拉目光飘移了半秒,也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说道:“因为其他时间段无法进行,又或者是纵火者并不想要被发现自己与这件事有关联。”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能看穿她内心深处的防备,就常理而言,他此刻最该说的,不正是“不用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这类缓和情绪的遣词来换取信任?
舒栎开口打破了奥朵拉的思路。
“我有个问题,希望你回答。上周日,停尸房烧成一片火海。然而在第二天在看的时候,灰烬要比想象中的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舒栎的第一句话,便让奥朵拉内心涌起轩然大波。
他尽量不会挑选太过昂贵的产品,讲究却不铺张。偶尔他也会大手笔买一罐好茶,可他从不独享,总是要分出来,给每个人都能尝一下。
她对候命的女仆微微颔首,语调是一贯的从容:“来的是教会那边的贵客,把浸了浆果和柠檬的冷饮酒以及水果塔过来。”
像是成年版的克洛德在吃烤完的小土豆后,还会事后评价说,味道淡了。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不爱吃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舒栎的话的影响,还是奥朵拉真的喝到了一口涩味,她感觉自己那杯冷饮酒拿出来待客,实在有些失礼了。
这样说明就可以回答身份的话,那自己不也是知道他的名字吗?
因为沥青和焦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容易获得的。
奥朵拉瞬间像是卡壳了一样。
“就靠「硫磺」锁定凶手,过于宽泛,也过于草率了。”
奥朵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就算这是有可能的,可是你有证据证明是我放的火吗?迟到不代表我去放火了。还是你希望我对着神主发誓,我不会说谎?”
可他偏偏没有。
她遇到不少聪明的人,舒栎肯定不会是那个能最快解决复杂谜题的人,也不是那个能提出最精妙理论的人。可舒栎是能透过言语、表情和行为的表现,直接看透人皮包裹下的欲望、恐惧、弱点和虚荣。
舒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经被挑剔了。
不过,舒栎说道:“我今天已经打听过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就算有,我和皇太子也打过招呼,让他帮忙拦截你的客人。”
舒栎说道:“那我现在还可以交给你另一个知识。如果用「硫磺」助燃的话,由于硫磺能引致高温燃烧,会导致有机物燃烧得更加充分。除此之外,燃烧过程中,硫磺还会和物质发生反应,转变成另一种物质存在。因此,有经验的人会至少发现一件事,硫磺总是点火容易,也可以把东西烧得更加彻底。”
奥朵拉越发觉得这人身份成谜。
奥朵拉笃定地说道:“所以,其实你没有证据。”
可一个对生活细节如此考究的人,甚至会主动做出改变的人,说明他本身就是很有执行力的人。而这样的人,甚至能够懂得分享和节制来包装自己,实在深不可测。
“雨水冲刷,把灰烬顺势洗干净了。”奥朵拉很冷静地回答。
“先前听伊冯说你是偏僻的乡村出身,从吃穿用度却堪比贵族,更别说你对圣经的了解,阿拉伯文字的认读,也说明你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想法转瞬即逝。
奥朵拉不知道酸碱测试是什么,可是舒栎的口吻像是他如果要证明一个物件,就绝对不会失败。他的头脑里面有太多的闻所未闻的知识了。
至于追问身份以获取信任,这种事情比想象中的更难,因为奥朵拉肯定不是像伊冯那样只要自己的出生地而已。
她的瞳光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因为这牵扯到命案和你的秘密本身,你不想假手于人。”
“用常温或者温度较低的的酒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加热。”舒栎对吃喝总是有一套讲究,“不同香料有对应的不同水果组合,这样才能最好地调动起两者的风味与融合,而不是出现很明显的分离感。”
“你无法独自更换礼服和鞋子,这是你作案时的行头。”舒栎的声音清晰有力,“或者你可以告诉我,除了案发现场,你又在哪里沾到硫磺?当夜,你和伊冯在一起,你除了回家也没有去其他地方。你能解释你鞋底的硫磺粉末,是来自哪里吗?”
奥朵拉的胸口有一股气停滞。
成年礼当天晚上,她在那么多地方走动,不一定会留有硫磺粉末。
这个时候,舒栎的声音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透彻,“你或许以为,鞋底沾上的硫磺走几步路就蹭没了。可你忽略了它们会嵌进鞋底的纹路和缝隙里。还是你就想要赌一把?”
奥朵拉一时无言。
第 162 章 162
162 我今天心情很好
奥朵拉在他的话里面,就像是被猛地推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四周空无一物,没有一丝可以攀附的支撑。
那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坠落感,不知名的情绪就像是潮水般疯狂上涌。
奥朵拉手指僵了僵,秀丽的面庞依旧是挑不出错的涵养。
眼睫极其轻微的颤动也容易被她轻柔的嗓音所迷惑。
她垂眸说道:“赌与不赌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的话,你也止不住做出其他猜想。就算是有的话,我去过药房又或者医院,不小心打翻过硫磺,又有什么叫人奇怪的?”
“再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测试可以验定「硫磺」本身。”
舒栎:“……”
“我还想提醒您,没有得到公证的测试都并非完全可信。”
奥朵拉这时微微前倾,目光冷冽,说道:“你的说辞很有逻辑,也很有说服力。如果我是纵火者,也许此刻就该冷汗涔涔了。然而……”
窗外的天光极好,在她的脸上投下明亮的光线,让这张镇定的面容显得如圣者般不可质疑。
“很不幸的跟你说,你猜错了。”
“更别说,我若真的要做这件事,何必我亲自前往。”
舒栎没有想到她的防御会那么顽固。
他忍不住侧了侧头。
奥朵拉的指尖轻触在那手臂上,舒栎只觉肌肤表面泛起一股暖意。
只是方寸之地就已经在对外宣称,这就是奥朵拉的世界。
这句话刚落,舒栎就注意到奥朵拉的眉头微微收紧。
此刻,他确信,奥朵拉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说谎。
那笑意并不居高临下,就像是冬夜湖面上掠过的月光,不带暖意,又只是清寂罢了。
舒栎一怔,骤然起身:“怎么了?”
这人就是恶魔吧。
贵族女孩的死亡很容易牵扯世家矛盾,又或者挑起阶级矛盾,因此奥朵拉寄希望于恶灵杀人,必须要是一场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完美表演。
奥朵拉失笑:“我知道你想要我活下去的用心,可是你刚才也说到暗部也在调查。我肯定是逃不开的。我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也不打算牺牲别人。如果会演变成贵族间权势倾轧,我一定会站出来自首的。”
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透着真意。
“我不想为别人而活。”
可是……
她轻轻一叹,“我可以对你说出实话,我早就不想活了。我的一生都是活在各种规则的控制下,让我觉得很无趣。我很想自杀,但我没办法做这种事。”
“我见过你对其他人一句一个神主,逼得大家哑口无言,低头认错。”
奥朵拉的唇线登时抿紧了。
奥朵拉开口说道:“那我就等到身败名裂的一刻。”
奥朵拉的指尖无意识地陷入掌心之中,“…等等。”
这一连串的爆发,让舒栎忍不住往后靠,两只手也跟着交拢在一起,无意识地扣了扣。
她下意识用手心掩唇,却仍有殷红从指缝间溢出。
……
这一刻,她并不在意,只是下意识一扫,便引得舒栎将手臂递了过来。
事实上,奥朵拉用的方法已经救了不下八名女孩。
这是一种可以与洁癖相媲美的秩序感和控制欲。
一句话将所有的局势颠倒。
她原本也想过书中说的假死药。
奥朵拉说到这里,看向了舒栎,“……结果没开始多久,你就来了。”
“没有,我只想炫耀一下我住的萨伏伊牧区。它在整个帝国最北端,冬天有下很多的雪。你见过雪吗?一到冬天银装素裹,非常漂亮。我希望你过去看一眼,再决定你的未来。”
“……等等。”
文献摊开,却并不凌乱。
她试图去打断,声音里却有着无法控制的艰涩,“舒利克,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舒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失礼了,也感谢你能专门拜访我。”
“为什么?”奥朵拉不理解,“这件事不是和你没关系吗?”
可舒栎的话更快,一针见血:“这么一说,难怪除了第八具尸体之外,大部分的死因都是模糊的,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毕竟,只有修道院的女孩身份很麻烦,她要是消失的话才必须要「死」在公众场合。”
奥朵拉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找到借口般,镇定地擦尽唇角残痕,语气恢复了平常。
可是,现在接触下来,就没有一个时机是合适的。
与此同时,她瞥见了舒栎指间那枚银戒。
舒栎朝着她微笑。
“……没事。”舒栎抬了抬自己绑着绷带的手臂,“皮肉伤,一个月就可以好了。”
底层阶级其实还比较好解决。只要说人死了,再给一袋子金币,女孩们的家人就会放弃追究,也会彻底忘记她们的存在。
她成为教会的圣女,会增强教会的实力和话语权,是皇室不愿意看到的。
还没有等舒栎的想法整理清楚,奥朵拉主动转移话题,说道:“你在宴会上的伤怎么样?”
更多的事是她不愿意说的。
舒栎又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这应该是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会连暗部也没有办法得出结果,甚至会只得到一个结论「与奥朵拉的秘密有关」。”
奥朵拉原本打算对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屈服的,“……”
舒栎再次看向奥朵拉,说道:“对我来说,真相很重要。”
她甚至在舒栎的声音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的。
所以皇室这边会非常乐意她与利维安联姻,这对于他们的皇权也有增幅效用。
奥朵拉困惑地皱眉:“难道这可以改变什么吗?”
“那作为我帮你保守秘密的条件,你到我的家乡去看一眼,再决定要不要活下去,怎么样?”
毕竟,人的生活总是被自己完美的或者不完美的义务所覆盖。可,只要真正关心实现善,那在舒栎眼里,这就可以成为「绝对命令」。
不多时,疗效已然见好。奥朵拉刚要开口,打算让舒栎把绷带拆下来仔细看看,忽然喉咙深处传来一股熟悉的痒意。
可有贵族身份的女孩若想要死遁,反而需要很多操作。
“能让暗部和常春藤书店都找不到案件的死因和死法,这说明,这背后有个人在布局。”
至此,一切昭然若揭。
舒栎跟着沉默了良久。
这部分的解释也没有必要说。
因此,舒栎总是要很小心很小心做事,不能随便介入事情之中。
而奥朵拉在舒栎的无言注视下,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我以为你会说,我就是垂死挣扎,或者说你会觉得我太自负了。”
舒栎找到了她的弱点。
舒栎的声音亮得更厉害,“如果是普通的案子的话,你知道没有人会去核实真实情况。可你知道,纸包不住火,要想让这件事完全销声匿迹,还需要一个星守。只要有个凶手出现,让人彻底去停止搜寻她们的所在,不是吗?”
“你总是想着死亡,为什么不想想活下来会怎么样呢?”
其实他应该不用担心,毕竟奥朵拉还是跟克洛德结婚,回北领地才死的。
“你都没有亲眼经历过,又怎么知道你会不喜欢?”
没有人触碰,人却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她的安排之一。
他迅速抓住了这一点。
“……”
“你疯了吗?你怎么会想她们还没有死呢?”
“我并不怕死,可是我内心就有一道声音就是告诉我,我不能自杀。我深知这是教化的痕迹。可我无法拒绝它。”
在舒栎看来,她就是皇权和教权争斗棋盘上的工具或者手段。
可以坐视不理吗?
可教会要是知道奥朵拉违反教义,就知道没有必要把这样的人放在教会里面。
屋内的气氛凝滞。
奥朵拉的视线跟着上抬,为什么她刚才还会认为这人善良到已经不可理喻了。
奥朵拉轻轻摇了摇头,视线往窗外看去,并没有说话,又像是在思考是否要开口。
那一瞬的虚弱与狼狈,几乎不容旁人看见。
——就是这里。
在舒栎的软磨硬泡下,奥朵拉终于彻底吐露了新生,道出了她行动的原委。
“什么?”
奥朵拉说道:“舒利克,你知道吗?因为大部分人对真相不感兴趣。”
这句话落下的同时,舒栎恍然大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不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那些尸体的脸?”
她顿了顿,又重复道:“比我想象中的早。”
可她并没有配方,于是换了一种方式。
奥朵拉拒绝道:“我不觉得我会喜欢。我知道萨伏伊是块荒凉的土地。”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说这句话,都显得自己格外高高在上,甚至比指责她纵火更为傲慢。
伴随着细微的痒麻,像是有东西正在缓缓游走。
即使她有治愈的能力,可对于那些人来说,也就是更好的医生罢了,并没有能让自己长生不老。
奥朵拉她未必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情况,所以更不愿意交付自己的信任和想法。
“那个人就是你吧。”
她声音依旧轻柔,但是却难掩失望。
一个被教会放弃了的人,又怎么会容许皇权自家身份去吸纳?
奥朵拉把投放在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舒栎的时候,发现他在等她的回视。
书签、羽毛笔、墨水瓶由高到低,一丝不苟。
万一自己就是想错了,就是误会了呢?
舒栎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没办法对你咄咄逼人,因为无论你有多可疑,我都有一种道德义务,绝不轻易否定你内心善的动机。”
“请绝对不要勉强自己。不说就不说,我自己能调查得明明白白。”
所以,康德那句「人是目的,不是手段」的话语,才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如石破天惊,振聋发聩。
这也完美解释了,为什么暗部意识到这个案子与奥朵拉有关系时,要求要低调调查。
原来明明只要把所有的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就可以了。
就像那句「地狱充满了美好的意义,而天堂充满了美好的作品」,它告诉我们,好的意图不代表好的结果。善良而无知的行为容易做错事,带来更恶劣的结果。
“其实我为她们做那么多,本质上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是我为自己的人生走出的第三条路。”
人很容易确信自己是对的,也认为自己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改善世界,却永远看不到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奥朵拉从容的坐姿顿时凝滞。
见奥朵拉原来的防御土崩瓦解,舒栎笑容越发明亮,悠然地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奥朵拉小姐了。请容我现行离开。”
更何况,若她真的坦诚相告,而自己听后,心头“咯噔”一下,发现这浑水远深过预期,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可他现在明显已经发现,奥朵拉在走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
“很可怕,你知道吗?”
奥朵拉并不需要别人对自己说什么“其他人还需要自己”的话,也不想去了解周围的人有多爱她,又或者指责自己这些做法有多自私。
舒栎还要抓奥朵拉的心理弱点,直接继续说道:“大家还会顺势把命案与你相连,思考你为什么杀那些女孩子。所有的女孩子的背景都会被重新翻出来,成为人们的话题。”
“我非常理解奥朵拉小姐无法相信我,无法全盘托出。”
可康德又说了「善良的意志是任何道德推理的必要条件」。
这个想法太蠢了。
奥朵拉目光落在舒栎的手臂,“给我吧。”
奥朵拉说道:“没有讨厌,也没有喜欢。”
“我要的,是因为她们的死亡从一桩棘手的案件,彻底变成无人愿意深究的恐怖恶灵。如果事情顺利的话……”
舒栎没办法作出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舒栎说道:“暗部都出动了,总是要找出一个凶手。”
典籍按年代与主题分门别类,整齐划一。
“如果你不说这样的话,那么即便你找到了所谓的真相……你和那些在我面前低头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回答,只是抽出手帕,神色淡淡地将痕迹抹去。
毕竟,所有的事情总是那么复杂。
“反正你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查那八个女孩真实下落,甚至往外传她们应该没死的消息。你也没关系,对吧?”
“能力的反噬而已,很正常。”奥朵拉轻轻地说道。
可舒栎还是来了。
若搬出神主誓言这类把戏,只会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女仆的敲声,意外地打破这片沉默:“奥朵拉小姐,皇宫送来一封邀请函,希望您能去一趟。”
这是他思考的小习惯。
“我还听说,你煽动伊冯要反抗强权。如果我是那个强权呢?”
“所以,你讨厌这个世界吗?”舒栎看了一眼她的书架。
*
一切始于想要逃离原生家庭却被家暴的女孩。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我说我已经狂妄到认为我自己无所不能,可以纵火,可以杀人,只要找不到证据,就没有人会质疑你。即使证据确凿,有人质疑我,我的家庭,我的身份,我的未婚夫都会维护我,让我安然脱罪。这不就是我的特权吗?”
舒栎来见奥朵拉之前,其实就在反复想着,什么时候说出那句“他来这里是为了帮助奥朵拉解决困境”的。
奥朵拉的声音完全被舒栎的声音盖住了。
舒栎的目光顺势扫过书架上陈列的典籍与桌案上摊开的文献。
奥朵拉直白地说道:“因为我看得到,我看得到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会成为贤良的妻子,忠诚的信徒,我还可以继续行善布施,我会有子孙,走上所有人都认为幸福的未来。可是,我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别人的装饰。”
“所以,你同意我去追寻那八个女孩的真实情况。这是你的意思吗?”舒栎再次确定道。
她与命案有关联的话,无论是教会还是皇室,都绝不会保她。
她顿了顿,“谢谢。”
想象一下,她可能带着怜悯与讥诮的回应:“我都已向神主起誓,您却仍不愿相信。既然如此,我们还有必要谈论信仰吗?”那他就彻底无法下台。
这不是因为知道尸检的存在,而是——
也许是因为毕竟一开始受到克洛德的「求助」,舒栎就产生了责任感。
话说到这里,她朝着舒栎的方向开口。
奥朵拉肯定地反驳道:“你错了。“
奥朵拉还未来得及用手帕遮掩,喉咙深处骤然一紧,血腥味涌上舌尖。
“我就是那个凶手。”奥朵拉就像是在讨论日常一般,说道,“只有我死了,所有逃跑的人才会得到安全。”
因为她觉得,死去才是最好的活着。
“真意外。”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面陡然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在调查期间烧掉尸体。
“为什么你对我不能这样呢?”
“我今天很开心。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舒栎在沉默中目送着奥朵拉的背影,双手紧了紧。
不过两三秒,他飞快地追上她的脚步,下了决心。
“奥朵拉小姐,我要偷走你的能力。”
舒栎看着奥朵拉发怔的脸,笑道:“请你配合我。”
第 163 章 163
163 恶魔在人间
大都会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追寻近期凶案线索的羊皮卷被卫兵撕了下来。
转眼间就是带着墨香的羊皮纸,又是“啪”的一声钉在公告栏上。
墨迹森森。
那是一张处以公开极刑的通知。
赋税、禁令、战事、新制、公开极刑等这种重大新闻都会被贴在布告栏上示众。
人群围着公告栏先是安静,又是窃窃私语。
传令官站在高台上,号角声划破空气,压下人群的喧嚣。
他高声宣告:“今日上午十一点,恶魔将在刑台上接受公开处决!”
这话一落,人群发出惊呼声。
然而,传令官也没有眷恋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不解释一声,只说了一句“解散”,便直接从人们视线里离开。
“什么恶魔?”
卫兵们也被人群团住,平民们追问不已,“发生什么事情?恶魔是什么情况?怎么抓住的?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居然抓住恶魔了,太吓人了吧?”
追问让卫兵们忍不住仰起头,避开那些挤挤挨挨的脑袋。
在他站在台下,风送来一种天地浩渺的感觉。
……
那场火非常漫长,即使人已经化成了灰烬,火势持续几个小时都没有结束。
其实,舒栎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体素质还可以,这都还能再走,甚至他能走几步路。
有一道声音骤然响了起来,“来了!”
谁都会有难受到自己顶不住的时候。
有人从牙缝里挤出咒骂,“太恶毒了!专挑最善良的下手。”
十点四十五分。
卫兵们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克洛德公爵才刚成年,居然就能抓住恶魔?”
之前在赛尔蒙公国装死的时候,全程都在考虑作秀,也没有这份死生的思考,可现在看着这成千上万的人观刑。
想想,克洛德没妈,有个爸还不如没有爸,还没有朋友,他哥估计也说不太上话,那这一场操作肯定会把克洛德逼得人格变态了。
“于是,我们才有了这次公开极刑。”
轻生这个念头,谁都会有。
这个名字就像是火里面的灰,浸透入大都会的土地。
舒栎笑了笑,把这些无厘头的想法全部都扔在了脑后。
“既然如此,”旁边的卫兵们听得目瞪口呆,声音带着恐惧与好奇,“他拥有这种非人的手段。那后来怎么又被抓住了?”
于是,舒栎明知道那是陷阱,还是赴了这场鸿门宴。
传令官声音深沉,极有穿透力,把各种躁动的声音都给压了下来。
“啊,我见过他的脸。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恶人,祷告的侧脸虔诚无比。我还以为他会是未来的圣徒。”
他们就是这么畏惧自己,想尽快置他于死地。
“我们都以为舒利克窃取了奥朵拉小姐的神力之后,就会躲起来。结果他没有,而是出现在圣教堂里。”
另一边早就希望博取众人注意力的书记员开了嗓音,“口好渴,要是能来点肉就更好了。”
他何尝看不出自己是被父亲利用?
他歪头笑了笑。
他看到克洛德被他父亲切了两根手指,连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而克洛德一句话都没有说。
要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把航海王的台词搬出来,说一句「想要名声财富吗」怂恿他们出海,叫航海业兴盛,打破平民与贵族的平衡,进一步让人们自发意识到人生而平等,自由民主?
舒栎本来还想逗逗他,却看到他眼眶热胀,泪水盈眶,突然间喉咙觉得有些干涩,怎么也张不了口。
“明天看不就可以了。”
“第一次死而复生的时候,恶魔舒利克就对着皇帝诅咒道,他将活不过一年。这话刚落,皇帝的鬓发都白了一半,差点当场昏迷。可他自己还动手杀了第二回,舒利克还是没死。”
他突然想到,像他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物,对整个世界来说,都不过是一只窝在巢里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幼雏,轻易就可以被折断双翅,拧断头颅。
哪怕身披着血腥与污秽,他的轮廓依旧干净而锐利。
几双眼睛立刻齐刷刷望向他,他瞬间成了谈话的中心。
在最靠近死刑台的位置,舒栎高高地抬起头。
这一幕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我兄长就在现场!”另一名年轻人跟着插话。
“这部分倒是不知道了。”叙述者到这里就停了。
于是,在众人眼里,那个少年中箭后,身子猛地晃悠了一瞬。
“听说最近街头女子死亡的凶手就是舒利克,他嗜血如命,本来只是对贫民女子下手,后来害死了修道院的贵族女子,才让这可怕的行径出现在众人眼前。”
舒栎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顿时灰飞烟灭,骂架的气势也起来了:“你才是!你想死吗?”
因为神主的话语是纯粹的露水和雨水,由天而来。而凡间的海水则会受到风与尘各种侵染影响,容易成为邪恶的聚集地。
“无论男女,人人生而平等,自由是天赋人权!”
传令官的高喝声把聊天的卫兵们吓了一跳。
可舒栎还记得他在成年礼的意气风发,他那时候就像是走出了父亲的阴影似的。
上位者们的方向传来压抑的躁动。
几个卫兵迅速交换眼神,见没有人发现他们在唠嗑,不约而同地跟着凑近发声人,谨慎地问道:“到底…有多吓人吗?”
见他们开始聊偏,现场讲述者把人带回正题,“你们知道最邪门的是什么吗?”
很显然,皇帝陛下对恶魔恨之入骨,非得看着他死不可。
而越来越多的火箭点燃了堆砌的火刑台。
“我要说——”
这话像是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压抑已久的好奇。
知道人群消失在街角,卫兵们铁板似的脊梁才松弛了一分。
“可我今天站在这里,其追根溯源,是被教会,被皇帝害怕的事物才推到这里。他们害怕自己掌控下的人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害怕那些他们的弱势群体也有了声音和自由,他们的地位从此不保,所以才会需要用强权和暴力控制。”
炽热的太阳带给他一份眩晕感。
那人呼出一口气,说道:“当时到了现场,根本没有人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兄长只看见克洛德公爵半跪在地,怀里靠着不省人事的奥朵拉小姐。”
在圣经里,海就是「世界」。
负责押送的是克洛德。
这是一切都结束的感觉。
“在王宫里,舒利克格外嚣张,自曝了自己的罪行后,也不着急,不跑不躲,反而朝天抛了一条长绳,那条绳子瞬间绷直,就像是有人拉住了那条绳索的一端,而那恶魔就像是税收爬缆索,手脚并用,直接爬上去了。当然这部分是后来听说的。”
舒栎把戒指又用别人看不到的手速塞回他的口袋。克洛德回去的话,肯定翻一下就可以发现。
“在场受压迫的人们,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会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无论多么痛苦……”
“……”
在靠近死刑台的时候,舒栎就看到了一群皇室护卫队把紧跟着要起身的克洛德拦在身后。
他身上没有嘶吼,也没有反抗,只是近乎无情的静默。他的气息微弱,就像是坠入深渊深处飘渺的光。
而后,恶魔舒利克现出身形。
一片旗帜覆盖了他的身体,而火焰紧追其后,也跟着吞没了他。
他顿了顿,让这肃穆的画面刻进听者的心中。
好几步台阶,他突然头泛着眩晕,都觉得自己要整个人都滚下台阶了。
“听说那恶魔处心积虑,”讲述者声音说道,“在公爵的成年礼上故意受伤,骗奥朵拉小姐出手救治。就在能力发动后,恶魔窃取了神恩!那恶魔整个人身上出现了光,身体也跟着开始膨胀变形,浑身笼罩着一层熔烂金属似的又脏又邪恶的光。”
可是啊,可是!
克洛德突然劈头盖脑地一阵大骂:“你为什么过来!你想死吗?”
卫兵们很快就想要四散开来,重新认真做事,但是传令官平淡地说道:“不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一个年轻的卫兵发紧的喉咙才发出声音,“他懂什么,肯定都去胡说八道去了吧。”
还挺乖的……
“当时教皇、陛下和克洛德公爵都在场。其中克洛德公爵跪在圣坛前,手指鲜血淋漓。他成年礼上的佩剑也被他抓在手里。而四周则都是一群拿着十字架、面容肃穆的教会圣职人员。而教会卫兵的剑也架在了恶魔的脖颈处。“
另一个人也忍不住搭话:“他都没有看到现场。要是当时在现场的话,他肯定什么话说不出来。”
“别让我白来一次。”
他们以为会看到丑陋的魔灵,是狰狞的邪魔,又或者是让人感到恶心害怕的怪物。
箭柄上的是教会纹章。
他真的是恶魔吗?
“舒利克。”
可是,当舒栎还没有完全说完,一柄飞箭“嗖”地一声正中他的胸口。
舒栎的目光掠过台下众人。
他们在看到羊皮卷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风声。
有人伸长颈问其他人道:“有认识的人就在现场吗?”
人们就这么站在原地,忘记了时间似的,久久地注视着,就像是等待一场奇迹重新出现。
台下全是各种或好奇或惊惧或疑惑或茫然的面孔。
“你以为呢?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逃不出的话,估计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恶魔躲在奥朵拉小姐的马车里面,还把她神赐的能力给偷走了。
“各位,你们看到我了吗?”
这话就像是一口香甜甘醇的蜂蜜,小蜜蜂们二话不说直接就仰起头看向传令官。
来回两次,教皇一句「处以极刑」才免去了反复折磨。
舒栎坦然宣告:“各位,不理解没关系!请永远记得我确实是恶魔。我会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我会给杀死我的人下最可怕的诅咒。”
而穿着金甲的王城卫兵则跟在其后。
“最终,教皇陛下亲口裁定。「欲诛杀此獠,非斩首或火刑不可」。”
愚孝!
那目光连绵成一片深沉,沉默,正屏息着的海。
听说恶魔是在王城里面抓住的。
结果,他自己也没有死成。
“最后还是长官豁出去,使劲去拽绳子。没想到,这根本就没有费任何力气,绳子就软塌塌地掉了下来。这容易的叫人心里发毛,大伙们也刚松了一口气,以为成功了,结果“啪”的一下,掉下来的并不是舒利克,而是穿着破布的稻草人。”
传令官说得简洁干脆。
一道肃然惨烈的景象也缓缓迫近。
“我兄长说,当时长官下令,他们立刻往宫殿那边冲。不过,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卫兵。因为他们收到了取弓箭的命令。”
可他登顶的时候,还是没有因为失血过多和饥饿而完全倒下去。
“我诅咒你们所担心的未来,就一定会实现。”
他全身鲜血淋漓,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脚镣上寒光闪闪的倒刺深深扎进肉里,随着步伐扯出新的伤口,在他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血痕。
舒栎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就是来救克洛德和奥朵拉的。
明明那时么好!
这声音一落,离他最近的人便立刻拥着他离开现场。
马太福音里面,它说网会被撒入海里,收罗各样的鱼。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谁也不能再提舒利克这个罪犯,这个恶魔的名字。”
这把舒栎气得连被刀抹了脖子,都只觉得自己怒气上涌,肾上腺素飙升,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尤其是在这样的酷刑之下,他看上去更像是祭坛上的祭品,而不是所有恐怖故事的主人公。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随即他撤下立在火刑台上的旗幡。
*
舒栎看向茫然的群众,投下最后的火种:“你们也被我诅咒了。你们会打破枷锁,拥有自己的生活,拥有财富、权利、追逐梦想的自由,把这些权贵吓得夜不能寐,就连皇帝都会成为历史的符号。”
“你们!”
可台下浮躁的声音竟配合得一扫而空。
可海在启示录里也有「邪恶」的意思。
他说得极为专注,“你们知道那个恶魔的身份吗?”
台下一片倒吸寒气的声音。
如传闻所说,皇帝陛下遭受的诅咒令人毛骨悚然。
无数头颅齐齐转动。
“因为我兄长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地三米多高,所有人都对这不合理的场景给吓懵了。本能地对那个恶魔的害怕,他们都不敢碰绳子,也怕拽进地狱里面,只能用弓箭进行攻击。眼见的,人已经快变成了黑点了,弓箭彻底都够不着。”
“你们以为我是罪犯,是恶棍,是狂徒,是不义者,当然,你们永远可以这么想。”
众人内心冒出声音,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开口,只是静静地目送他上死刑台。
「封建就是太烂了!不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什么的人,那就对了。我就是说你是封建。」
故事都是人说的,而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上午十点半,处刑台已经聚集满了围观人员,连同皇帝和教皇都来观刑。
舒栎有那么多话想说,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说不了太多,说不定只能冒出一句“你好,你好……”然后就挂了。
昨天他本来就想着趁着「神仙索」的把戏逃出大都会,完全伪装成恶魔逃之夭夭。
这声音一落,有些人惊了一瞬,有些人一脸茫然,很明显他们也不清楚这人的身份。
黑发少年伸手想扶住胸口的箭,像是这柄箭已经破坏了他的平衡,只有扶住那柄箭才能站稳。
他只能说一句话,有什么话是适合现在的?
“很显然,教堂的神圣力量制服了这个恶魔。”
一群围拢的脑袋里顿时炸开了锅。
毕竟,用来伪装神力的瓶中小人太能干了,立刻就把舒栎救了回来。
可是,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四位白霜般的圣骑士披甲执锐,在前开道;
“那位奥朵拉小姐当场就昏倒了。在王城宫殿苏醒之后,那双能治愈一切的手,就再也没有办法亮起任何圣光。”
“什么!”
告诉他们未来可期,等待未来吗?
脑袋里面居然有那么那么多话,舒栎甚至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错”,或者骂一句痛快话。
原来是教会高级圣阶人员也听说了恶魔一事,也要“助一臂之力”。刚好教会一方收到克洛德和舒栎关系匪浅的密报,要求皇帝陛下献出克洛德,以他的血来追踪舒栎。
在如此的场景下,少年的手只是虚托了一下,朝着众人“嘘”了一声。因为他也没有办法再开口了。
作为21世纪唯物主义大好青年,舒栎觉得他们就是要搞死克洛德。
脸色登时间变得惨白如纸。
人们只是专心地等着他公布答案。
“据说,当场杀了两次,恶魔都没有死。”
周围年轻的卫兵们对这个故事意犹未尽。
在四起的惊呼声,舒栎感到的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而舒栎那些话像是也成了一场摆脱不开的诅咒,深深地刻在上位者的心中。
结果出发时,舒栎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活下去吧。”
如果这是一片茂密的深林,这片焦黑终究会被掩盖。最迟两三个星期,草会先长得很快,树也会跟上,动物们也会带来各地方的小种子。
克洛德说的是他在赛尔蒙公国的时候,也有轻生的念头。
早点还了。
可他们看到的是一名少年。
“就是那个在圣教堂带来奇迹的黑发少年。当时还是皇太子陪同他的。”
克洛德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陛下竟一夜白头,身体虚弱得全程还需要皇太子搀扶着。而他彻夜未眠,全是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灼热的恨意。
这部分开始牵扯到别人想象不到的画面了。
愚孝啊!
他不在意,也没有回头,脚步向高高的火刑台走去。
至少还要再等三、四百年。
看起来还想要继续活下去的!
他以这种方式站在万人之上,连教皇都得抬头看自己。
毕竟,他也只是借用一下而已。
“抓住舒利克的是在圣教堂里面的克洛德公爵。”
“简直不可思议!要不是后来陛下亲自下令通缉恶魔舒利克,卫兵们也都觉得这跟活见鬼似的,动也不敢动了。要不是皇帝陛下下令抓捕恶魔舒利克回来,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我兄长们内心已经意识到了,那天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那么,这里还会开各样的花。
可是,这是一片砖石铺就的王都,这片焦黑迎来的是没有终止的审判。
那团代表逝去的焦黑就像是长在心里的疤,成为人们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们烧死的,真的是魔鬼吗?
还是来救助他们的神明?
第 164 章 164
164 枢机提名
舒栎没想到自己会像是鬼压床一样,做一场梦,也像是耗尽力气。
醒来又在烈日曝晒过头,整个人就都被晒红了。
当时他就只是觉得热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白天的迟钝到了夜晚变成了报复性的煎熬。
脸和脖子都像是在慢火上烤。
他敷了整夜的冷毛巾,第二天就已经缓过来了。不过,第二天晒伤痕迹还是很清晰,尤其是因为他还侧着头睡觉,脸上的肤色硬生生地分了两块,一边深,一边浅。
芬尼安看到之后,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没有停过。
只有莱斯利和纳西一人一狐更多的是关心舒栎疼不疼,难不难受的。
“……”
“……”舒栎陷入了沉默,紧盯着莱斯利,在辨清他是倔强不说实话,还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如果你遇到困难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
正是这些时空交错的欢愉与感慨,这让舒栎在事后回想起初入梦境时的恍惚,总会想起狄更斯在《双城记》里的那句经典的开场白。
更别说两个少年都很通透,对舒栎的变化也很敏感。
可如果他一定要推进社会历史进程,肯定至少要死千百次。
这是信任。
莱斯利见芬尼安交谈失败过,便也只是默默地在旁边关心,并没有多说。
在梦里,舒栎仅仅只是反抗,就被杀了三次。
不过第二天即将到达王都之前,轮到莱斯利守夜。
“咔哒。”
“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个问题?”
莱斯利和芬尼安自然不会放任他独自面对危险,紧随其后,于是又顺理成章地再一次成了他忠实的听众。
舒栎自己也很无奈,治好晒伤并不难,但是恢复原来的肤色就没有那么容易。
可能是自己很难消化这些无法排解的心绪;
这次被晒热时,并没有入睡。
第二天,他如期遇到了早就等候多时的雨果主教。
他总是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那冲天的水柱,把所有人吓得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一开始,舒栎并没有把克洛德放在眼里,也不在乎,平常也不会和他聊天说话。
“那你在担忧成年礼的事情?”
仔细想想,这次去赛尔蒙公国送物资的过程中,莱斯利明显就感觉到舒栎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好。
舒栎再次被莱斯利的直白打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也想听吗?”
在莱斯利看来,舒栎只要继续生活在萨伏伊教区,就可以了。这个答案很明显。
莱斯利目光闪了闪,并不急着发言。
而这个坑成了他心里的洞,而且这个洞在自己的撕扯下,越来越大,越来越丑陋。
那段充满对立与变革的开场白,用以描述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受,竟是如此恰如其分。
他坐在火堆旁,仔细整理着离开赛尔蒙公国之后,舒栎到底缺失了什么,才让他魂不守舍,总是时不时地掉进自己的深思里。
他散着头发,此刻夕岚色的眼瞳因为晦暗的光线,透着夕阳余晖的温暖与深邃。
舒栎觉得自己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长期以来,他很少会主动分享自己的这些小烦恼。
这话叫舒栎醍醐灌顶。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于是,舒栎耐心地等着。
莱斯利这才开口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舒栎忍不住笑:“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是因为明日到大都会,可能会遇到外祖而感到紧张吗?”
对舒栎来说,最震撼的,其实是遇到了在二十一世纪难得一见的抹香鲸。
一开始自己也不想当主教,一切就都是因为自己想要支持雨果主教实现他的梦想。
莱斯利看他跟自己对话,却感觉自己刚才走神了一瞬,连忙问道:“抱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很奇怪的是,当另一侧脸颊也感受到熟悉而均匀的刺痛时,舒栎逐渐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嗯!”
而舒栎私底下情绪也都很直白,不加遮掩的,不像是在公共场合时,他永远是无懈可击的,滴水不漏的。
海风拂面,带着咸腥的气息。
可这次坐船之后,舒栎开始和克洛德的关系越来越好,还会花时间和他聊天,甚至最后在火场逃离的安排里面,也把克洛德放在了自己计划里面的一部分。
是啊!
莱斯利对这话感到意外,心里深处也松了一口气。
莱斯利声线平静说道:“其实阿利斯主教也教过我使用能力的道理。人们常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多,可这是别人的期待,与自己意志无关,那就没有必要去做。”
于是,他们到港后,还得再坐两天马车,才可以到王都。
现代的自由是用了无数人命和努力才换来的。
……
“那可是抹香鲸!”舒栎指着远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要是换个地方,看这场景都得花钱。”
他也忽然能对奥朵拉洞见命运与时代后产生的绝望,以及那破而后立的奋力,生出几分共鸣。
莱斯利自然也没有停,“有时候,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去找自己的灯塔。跟着对方的话去完成,自己绝对不会后悔。”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舒栎。
此刻,看着船员们因未知而紧紧攥着船帆绳索,随时准备跳船逃命的恐惧模样,舒栎在觉得好笑之余,心底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悲哀。
还没有等他辨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的情绪时,莱斯利的对面就走来了一个人影。
莱斯利和芬尼安自然看到了舒栎这些日子的愁思。
“谢谢莱斯利,你帮了我大忙。”
芬尼安一开始也试探过,可舒栎不愿意讲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就努力试着去排解舒栎的心情和多思。
历史上的巴黎公社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与其说是迟钝,倒不如说,他本能地不愿去想那么深。
“……”
莱斯利目光一直跟着他的动作从上而下。
那天,船员们远远望见「海怪吐息」。
舒栎说道:“我有时候,也会想着,其实我再努力一点的话,能力所能及地做出更多的贡献。可是,这部分要付出代价,也超出我的能力。”
算了大半夜,莱斯利居然得到一个古怪又讨厌的结论。
这就像是从云端落地,舒栎发现自己有了回归现实的安全感。而梦里面那些虚无缥缈,错综复杂的感受也随之被清空了,让他开始放下了梦境里面的跌宕起伏。
坐下来的正是舒栎。
舒栎见莱斯利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走了过来:“怎么了吗?”
因为帝国王都并不是一座海滨城市,离它最近的是布莱克索尔港城。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雨果主教听。
这话一针见血,舒栎愣怔了一瞬,而后失笑起来,忍不住摸了摸脸,“我看起来像是这样吗?”
“也不是。”
都说宠物的性格像是主人的性格,纳西性格总是带一点迷糊,带一点单纯,带一点小机灵,它的情绪总是毫不遮掩,高兴就会摇尾巴,不高兴就会哈气。
乘船旅行花了大半个月。
可正是这样明显的答案,莱斯利能理解,舒栎肯定也很清楚。
为了避免不小心引起海怪的注意,也方便灵活逃跑,船长想着收起船帆,叫船员带着船桨随时准备往原路折返,而部分乘客更是惊慌地躲进了船舱。
手中的树枝不堪重负,应声而断。
他只要继续听雨果主教的安排,就可以了。
也可能是晚上夜深人静,人总是相对地更容易打开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清楚地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面,尤其是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里,人们对鲸脑油和龙涎香的贪婪,将这种体型巨大却不主动攻击人类的生物,逼向了绝境。
莱斯利摇头,“他也不吓人,为什么要紧张?”
他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感受,可他只能明确地说,自己并不接受这种结果。
舒栎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地平线,任宏大的思绪在胸中翻涌。可这浪潮般的感慨只持续了片刻,他便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将自己重新锚定于小人物的位置。
这把雨果主教听得激动极了。
莱斯利忍不住用树枝戳了戳沙地,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坑。
在他所知的未来,这种庞然大物是生态旅游的明星,更是濒危的象征。
可能是对面是自己信任的人;
“不会。”
今天却有了一点意外。
莱斯利悚然一惊,低头看去,沙地上那个被他反复蹂躏的坑边缘参差,像是一个被强行撕扯开的伤口。
只觉得被树枝戳开的洞就像是一只黑黝黝的眼睛,正在盯着莱斯利慢慢失去理智和平静。
只有舒栎,非常兴奋地走上了甲板,想近距离地接触这一盛景。
莱斯利肯定地点头。
对他来说,时代的浪潮再汹涌,目之所及,终究还是那一茶一饭的日常。
「因为自己的父亲克洛德并没有跟上来。」
也不知道是成长经历,还是接受到的教育,舒栎并不会在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上,或者知道别人无法帮助自己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他人。
“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最近对我的人生定位产生了迷茫。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未来做什么事情会更好。”
不过莱斯利的坚持撬开了一个口,让舒栎也有了分享的想法。
在马车上,为了能让赶路的日子变得更轻松一些,他们互相分享起海上的旅行。
于是他只能隔日便换了另一边的脸去迎着太阳,决心把自己肤色晒均匀了。
“太好了!”
雨果拉着舒栎的手,“阿利斯你去当枢机吧,我已经为你提交申请了。那位置在等着你!”
舒栎感觉自己陷入了迷惑中,“欸?”
什么什么什么?
他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第 165 章 165
165 这种提议简直闻所未闻
雨果主教还得带孩子们参加王都的辩论赛,自然是会先到达王都。
且,他在比阿利斯他们到的时间要早二十多天。
在这段时间里,雨果主教和十几年没有见面的旧友与学生们都密切地联系了一遍,并在原来任职的军校上发表了演讲和座谈会。
这一系列的活跃让雨果主教在王都里,重新响亮了起来。
而这笔声望,无形中也惠及了他带来的学生们,让他们初来乍到也能备受瞩目与尊重。
事实上,孩子们也并不知道自己来王都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尤其是萨伏伊文法学校的孩子里面北领地贵族和平民参半,而王都又是格外讲究世家阶级与地域歧视的地方。
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十几个孩子都在讲自己听到的王都贵族欺负其他学生的恐怖故事。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有些无法理解了。
因为萨伏伊文法学校在阿利斯主教带领下,始终践行着平等,博爱,包容,共同进步的理念。
数年同窗,“不适应”的学生早就请离了。最终留下来的,都是一群习惯互相帮助,团结友爱的学生团体。
大家都还在想着要是芬尼安或者莱斯利在场的话,他们肯定会更有底气。
可他们两个又去参加赛尔蒙公国的救援去了。
敬佩之余,他们只能互相鼓励,尽量不要丢萨伏伊学校的脸。
莱斯利的话,就已经直指教皇。
于是,有几个孩子不习惯饮食,肉眼可见地变瘦了。
原因无他。
于是,雨果主教想要把阿利斯托举起来。
“这么容易吗?枢机不是很难吗?”
这种感受是陌生又安心的体验。
阿利斯自己也发现很难回答,又换了话题,“成为枢机,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不知道怎么当枢机。我会不会得留在大都会?”
唯一吃到的苦就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王都军校的伙食那么难吃。
不过,在一切假设发生之前,阿利斯主教偷偷地溜去赛尔蒙公国。
安息日对于教会来说是神圣无比的日子,任何人都不可能允许做出杀戮的事情。
可是,雨果还是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阿利斯的存在,这样的瑰宝怎么可以只放在小地方,就应该让全世界看到他的力量。
一路上,孩子们对阿利斯主教去赛尔蒙公国都特别有信心,总是在想着他们那些人要是太喜欢他们的阿利斯主教怎么办,会不会要抢他们家的主教。
可莱斯利就是个闷葫芦,只会跟在阿利斯的背后走来走去,很多时候还要阿利斯照顾。
这话落下的同时,雨果的脑海里闪过萨伏伊教区那些年轻的神父面孔,一张又一张,循规蹈矩,温顺得都像是教义化身本身。
另一个就是「默许」的人在整个教会里面,地位极高。
阿利斯说在完成赛尔蒙公国救援的旅程,经历了很多,突然对自己的道路感觉到了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结果莱斯利便建议他可以追寻自己的灯塔。
要是他就是说不要,雨果主教也不能强迫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太多了,说不完阿利斯这四年来做出的成果和贡献。就赛尔蒙公国援助这件事,阿利斯就默默做了两年,自己还亲身上阵了。
然而即使是想利用阿利斯最热衷的美食来引起他的上进心,可阿利斯完全不在意每天只吃小土豆。
可这部分并没有说出来。
他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阿利斯又问道:“那我是否有拥有直接任命主教的能力?”
那要能够让做了此等恶事的人免遭惩罚,只有两种可能。
自身能力不俗,又加上雨果主教保驾护航,孩子们没有一个遇到不公的待遇。
雨果主教总是能听到萨伏伊教区的学生大力地推举着阿利斯主教。
他最生气的一点就是霍尔姆主教居然什么都没说。
他们顿时感觉到肉疼,又看着冰淇淋看起来就像是冰沙一般,表面粗糙,也不细滑柔润,空气里面也没有香味。
当时雨果主教在内心就是一句大喜,“孩子,你就是我的事业啊!”
唯一能影响到他的,肯定就是他周围的人生活得好不好。
阿利斯更是惊讶:“我做了什么?”
而早几年,雨果主教之所以把阿利斯当做希望,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身体跟不上自己的想法,急需下一个火炬手。
可刚要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一个冰淇淋居然要十个金币。
一是因为阿利斯可能会为了留在萨伏伊教区而放弃枢机的位置。
这让雨果主教感觉到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毕竟,枢机任命会议上面,当事人是不能缺席的。
“我们的主教非常年轻,很多时候如果不穿圣袍时,就会像是我们的兄长一样。”
“他从不高声说话,但我们一听见他从教室旁边走过,就会坐得笔直。他养花养草养小狐狸。他所有接触过的都养得非常漂亮。就像他本身就是太阳,任何东西碰到光,总是会长得特别好。”
即使这次莱斯利也立刻跟上了阿利斯的脚步,雨果主教也很担心莱斯利会拖阿利斯的后腿。
可现在雨果主教的身体被阿利斯主教调养得很好,身康体健,他还是习惯性地会把重心放在阿利斯身上。
雨果主教发现阿利斯真的还挺好说话的。
哪怕是艾德里克家族在背后做支撑,也是在对教义和神主发出挑战和亵渎。
阿利斯听到这要花功夫撤销的时候,感觉太兴师动众,太麻烦人了。于是,他说道:“那没事,反正也应该轮不上我。申请就申请了吧。”
阿利斯除了资历浅了一些,基本上毫无问题。
“再说,阿利斯不是很想增强各地区的联系,也想着把萨伏伊的教学成果分享给北领地吗?用枢机之名,就可以联合整个属地全部信徒的力量,做更多的事情。”
明明知道他不爱出门,一定要以「辩论队需要阿利斯主教打气助力」为由,再加上安排莱斯利的成年礼,硬是把他拉到王都,然后趁机把「枢机」的头衔戴在他的脑袋上面。
雨果主教说道:“枢机的工作其实并不难,还是可以回到教区工作,只不过需要负责整个北领地的教会工作,并且每年都需要回圣教会参加会议。”
尽管并不相信他会允许那么极端的恶事发生,但雨果确实相信教廷有人要伤害他那年幼天真,单纯善良的阿利斯。
更别说,在圣教会里面,条件不合格却因教皇批准便成为登上枢机位置的大有人在。
“申请就可以直接当枢机了。”雨果主教直接说明白,以免阿利斯感觉自己被隐瞒了。
雨果主教与教皇相识几十年。
因为他能十多年前出现在卡森教区时,就没有想过把希望压在其他人身上。
“以往每年的缴纳金,还是每个教区分别和圣教堂联系,如果有枢机的话,枢机就是圣教堂的代表,以后的年金只要交给你就可以。”
本地学生见他们吃不惯学校伙食,一是为了展现待客之道,二是为了让这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见见世面,让他们去繁荣的街道里面品尝他们时兴的热门美食,像是手抓饼,热狗面包,冰糖苹果,果冻,还有牛奶冰淇淋。
这可以用来买多少实验材料和书籍了。
就像自己为自己规划的原本是一条传承的直线,神主却赐给他一条环绕着阿利斯这个孩子而不断上升的情感归属,让自己的人生更有生命力和充实感。
这一看都是学生们在萨伏伊教区学校常吃的,顿时就兴奋了。
雨果肯定不敢把阿利斯独自留在这陌生的王都里面。
考核的内容有三个方面,分别是个人德行与神学学识,对教会或者教区的贡献,以及在教会的资历和人脉。
只有教皇有绝对的赦免权。
本来雨果主教想说,其实一个枢机应该要留在王都,不应该回到自己的原属教区,因为这对于众人眼中,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这说明这个枢机没有得到教皇的信任或者重用。
果然,阿利斯很是惊讶。
比起不能人传人的神迹,要想拯救教会更需要一个正确答案,一个灯塔,一个标杆。
其中最为吸引人的自然是他们教区的传奇主教阿利斯。
“你们要是见到我们主教的话,肯定就会很喜欢的!”
事实上,因为雨果主教还是卡森教区的主教,也不能一直待在萨伏伊,所以雨果总是嘱咐莱斯利要多加照顾阿利斯。
一个是哄骗对方的行径。
作为信徒本身的塞拉菲娜肯定不会自己有这种想法,肯定是受到其他人的教唆或者暗示,才能够说出这种话。
“我们主教大人无所不能,这一次也会过来。”
可他同时也收到莱斯利的密信。
就是——
阿利斯以为那是四年前的主教选拔,其实枢机是由教皇亲自任命的。
他的生活朴素却不艰苦,且他其实很擅长对各种环境自适应。
虽然确实捯饬出来后还蛮好吃的,但是这也让雨果主教很绝望。
雨果甚至觉得,自己对阿利斯的晋升安排,都到了坑蒙拐骗的程度。
雨果主教又不能让阿利斯不高兴。
至于措辞方面,雨果主教还是感到有些棘手的。
雨果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什么,问道:“你想要破格提名谁为主教吗?”
这话一落,雨果就知道阿利斯对教会俗务真的不理解。
因为这一系列的学校福利活动都是阿利斯一手推行的,且阿利斯从来都没有要求教区的任何人要信教,可是教会每周的弥撒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徒来朝圣。
没有一个特别需要阿利斯主教晋升,才能够摆脱自己的困境的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雨果主教还会愣了一瞬。
军校定期的体能训练对他们来说也更是小菜一碟,连辩论队里面体能最弱的孩子都能轻松驾驭。毕竟,他们平常的跑道可是整个山区,路面崎岖不平,可大都会的军校的路都是平直而又松软的。
阿利斯还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萨伏伊教区。
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弥撒布道,也没有从神学院修行研习过,就在三年后直接破格成为主教,后面更是成为核心枢机成员。
雨果见阿利斯还没有想法,便说道:“阿利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随时跟我商量。我们的北领地还是很需要一个为所有教区发声的枢机。”
一开始本地学生还觉得这群乡下来的学生自命不凡,连给些好东西都要挑三拣四的。可一问他们文法学校的生活,大家都忍不住像是听到精彩绝伦的故事一样乐此不疲。
一直以来,雨果主教也知道阿利斯主教很关心赛尔蒙公国黑死病的情况,私底下也给了很多援助。可他没有想到,阿利斯主教也偷偷上了车。
可周围的人也都是平和,善良,乐观,陷入生活困境的也都是很快就能自己解决。
阿利斯也太随遇而安,无欲无求了。
见阿利斯听到自己走马上任要当枢机的茫然,雨果主教还是短暂地放下自己的事业心,退一步说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花点功夫撤掉。”
学校食堂阿姨承诺他们会把他们的份留下来后,他们才彻底放心。
可他们还能提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下课后,都是老师们把学生留下来问各种问题。
其实这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真的是意料之外。
这一句话勾起了他们的兴趣,“那你们主教长什么样子?”
只要放一个答案,剩下的实践可以由他来完成,或者安排布置。
在一切发生之前,阿利斯已经成为艾德里克家族的目标之一。
阿利斯一下子就想到了雨果主教,于是说很想继续全力支持雨果主教的事业。
军校教的知识都是他们一两年前就学过的,他们学的内容已经是整个军校最前沿的新知识,甚至文法学校还提供了新的思想和观念。
毕竟,要是和阿利斯生分了,雨果主教只会觉得,得不偿失。
能力强的走路都要比别人小跑更快。
阿利斯听得入神,慢慢地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您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能为大家做这件事的话,那我会努力的。”
可是,四年相处之下,阿利斯的影响力让雨果意识到,阿利斯只需要被人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就能让整个系统高效循环起来。
然而这里面最难的事情是,阿利斯过分谦逊,对名望毫无追求的欲望,对财富也无动于衷。
正因如此,雨果想了很多循序渐进的说辞,甚至设想过要不要掉眼泪,说“自己只是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阿利斯成为教会的核心成员,传播教会的力量,让自己放心地离开人世”等等。
而这份推崇不在于洗脑,教化以及深化,而是更多的是出于自己对阿利斯主教的真实感受。
尤其是冰淇淋,每年夏天他们都贪这一口了。
他连野草都能吃,甚至把地上的苔藓晒干,做成苔藓汤,苔藓饼,苔藓酱,以及烤苔藓片做成零食。
四年前,比起阿利斯带来的神迹,他其实更看中阿利斯身上对神学的透彻和自身的优秀。
要知道,这就像是试图要把王冠戴在一只小猫头上,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多难戴,也不知道小猫什么时候会把王冠丢在地上去玩自己的毛线球。
二是因为雨果主教在阿利斯抵达王都之前,就收到了阿利斯为了平息神主对赛尔蒙公国的愤怒,自己走上火刑台的信件。
比如说,十六年前协助教会,提出用克洛德作为钓饵猎捕恶魔之子的凯尔枢机,就是凭借这个跳板,在从军校毕业后,直接打入教会核心团体,充当神学顾问。
一开始以为这就是王都迫害他们的手段,结果才发现本地学生就真的吃这些。
没想到,这次莱斯利的表现让雨果大喜过望。
结果没想到,十几个孩子来到雨果主教安排下的军校学习,简直如鱼得水。
本地学生请客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几个人围在一起吃一个,尝尝鲜就没有下文了。
结果今年要来的王都,他们还多少有点留恋,舍不得就这么去参赛。
在萨伏伊教区,大家都是可以免费吃的,若是喜欢的话,还可以在冰淇淋上面淋蜂蜜、焦糖、果酱,或者撒一些饼干碎,卷着烤制的可丽饼吃。
在勒梵西时,莱斯利曾偷听到艾德里克家族的女主人塞拉菲娜与傀儡杀手亚瑟神父的谈话。
当时塞拉菲娜鼓励亚瑟神父在安息日执行刺杀计划,可亚瑟神父犹豫不决。于是,塞拉菲娜说了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这个任务也是受到默许的,教会也不会追责」。
就雨果主教很担心阿利斯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生病受伤该怎么办?
雨果也试图用食物来打(yin)动(you)阿利斯不断向上。
雨果主教失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
“这理论上还是由教皇决定。”雨果低声说道,“但实际工作里面,从中央出发的枢机确实有代表教皇裁定神职人员,主持主教选举的权利。如果想要直接任命主教,那至少需要获得封蜡诏令,之后代替教皇填上人名。这是可以操作的。”
阿利斯注视着雨果的眼瞳,声音里面有冷静到极致的决心,“事实上,我想让未来的萨伏伊教区由一名女性出任主教位置。”
这话一落,空气瞬间凝滞。
而雨果主教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懂过阿利斯。
这种提议简直闻所未闻。
第 166 章 166
166 我们可以这么退而求其次
王都跟舒栎梦里面的相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尤其是圣教堂,依旧像是天上的太阳那样,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能在一眼就能看得到的位置。
街上的建筑依旧如往昔那般,尤其是那独树一帜的由白墙白屋连成的街道,就像是炎热夏天里吹不散的清风。
这次舒栎打算有时间就好好逛一下,看一下这里是否和梦中一致。
不过他现在还在和雨果主教商量提名女主教的事情。
事实上,到舒栎所在的21世纪,主流基督教派里面都没有女主教。
因为这是教义规定。
而那些承认女性主教的,也都是在基督教普世运动和平权运动背景下,随之形成的对教义有新的独特理解。
女性的祝圣其实是打破女性晋铎的偏见。
这是对女性的存在的认可。
可女主教依旧并不常见。
而梵蒂冈在21世纪初期也依旧对这种现象进行猛烈的抨击,并且严格禁令其教会的女性若是有想成为神职的企图都会被处以「绝罚」,即开除教籍。
舒栎知道自己乍然提出这个话题,肯定会让雨果主教一时间无法接受。
可是,如果舒栎真的有决定权的话,他一定会推进这件事。
舒栎在脑子里一一举例。
“给你讲个小小的故事。”
这话落下来后,默默跟在后面的莱斯利便从舒栎身后走了出来。
舒栎一听就明白了,“一定是水土不服了,有腹泻或闹肚子吗?去看医生了吗?”
“我们…可以这么退而求其次吗?”
聊透了,也许就想开了。
毕竟,女性是强大的。
这就牵扯到澡堂文化或者桑拿文化了。
“如果我做错了,祂一定会给我启示。”
黑发青年既像是并没有在意周旁的动静,又像是为了尽快地摆脱对方突然带来的动静。
这身圣袍真的是好大架势。
年轻人清雅内秀,容色惊人,周身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一看就是大人物。
雨果主教知道舒栎做事清醒,有分寸,不冒进,他内心也隐隐是偏向他的,但是他活了七十多年,突然来这么一个想法和计划,实在让他有点受不住。
“因为赤诚相见的时候,大家无论白天是什么身份,都像是卸下防备的普通人,没有身份等级的差别。澡堂对很多国家来说,都是增进感情的社交场合。”
他忍不住笑了笑,又看向两个站在舒栎旁边挺拔如松的少年,“你们没意见?这可是忤逆教义。”
舒栎:“……”
这段旅途还是比较颠簸的,洗浴条件也没有那么好。
芬尼安懒懒地说道:“我又不信教。我才不理会教会的事情。”
这话一落,全体学生齐齐欢呼。
雨果主教眼里的惊愕逐渐被领悟和明了所取代。
更多的声音开始窃窃私语。
“那就是传闻中的北领地的主教?”另一人低声应和。
正如电影《卡布里尼》所说的,女性的强大,不是在于她也能做到男性做到的事情,而是能做男性也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他养得好得就像一颗颗小白菜的学生居然各个面容消瘦的。
“哦…”小贩愣怔地应了下来,“您要怎么吃啊?”
有时候,即使是莱斯利自己的主动拒绝,可看他孤单地站在一边,总有种冷落了他的感觉。
刚看到学生,舒栎就吓了一跳。
“这不是以身救国,平息了整个赛尔蒙公国的圣者吗?真是本尊?”有人跟着惊呼。
“谢谢您,雨果主教,您的故事对我而言就像是一面镜子。请您相信我的判断能力,我知道如何区分所谓的「小鸭」和「小鸡」,也没有想过高高在上地施舍或者允许。因为这件事永远不会是另一个人的恩准。”
“我只是想着,也许有些人,有些灵魂,她们或许生来就拥有天鹅的翅膀,却被我们的「精准区分」而错失了自己的天地。我担心的,不是它下水后不会游泳而溺毙,又或者深陷自我怀疑。”
小贩无法想象把两个菜筐放在他身上会是什么画面。
可神像不是威严的,是仁慈的,让人忍不住望见,就想要贴近,膜拜。
不可以!!!!!!
他比原来的计划的时间要晚回学校一个小时。
他要的便是万无一失。
青年回身:“阿利斯,只是阿利斯。”
雨果说道:“阿利斯,有时候,光是环境的改变,不代表人就懂得该怎么呼吸。”
此时他瞳孔里面也透着追忆的光,像是因为舒栎的话叫他想起遥远的故人。
学生们也不敢说自己太挑剔,免得让舒栎以为他们吃不了苦。
舒栎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自己也不是纯粹的浪漫主义者或者理想主义者。
从一起睡觉的那么多天经验来说,舒栎还是发现莱斯利并不排斥自己的肢体接触,以后有机会他们夏天可以组织学生一块去游泳,而不是莱斯利总是干站着。
那本来是北领地的供品,教皇的私藏。
舒栎一定要好好纠正莱斯利的错误思想,“其实我们去洗澡,不是去看别人身体怎么样的。别人也不会看我们的。男人间有什么好看的?”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会莫名有些恐慌与焦虑,莱斯利毕竟还是个小孩。
他伸手忍不住摸了摸舒栎的头发,语气也跟着缓了下来。
这接二连三的风采殊异的人物让小贩一时目眩神呆,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那座曾出现在圣教堂的白色神像竟与眼前青年的侧影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说到清补凉,其实舒栎并不是很爱吃绿豆汤或者莲子百合汤之类的。
可是他相信,在未来的某个夜晚,一定会让某个曾经听到这个想法的人不受控制地在幻想中实践,并在第二天做出一点改变。
为首的学生委屈道:“阿利斯主教,我们一点饭都吃不下。”
这把小贩吓得不敢多看。
“有没有人觉得他好像……”
汤已经是用的鸡汤,味道清润,肉则是洁白鸡肉丝,每根粉上都挂着切得极细的肉丝,每口都是满足感。
于是,舒栎主动邀请莱斯利一块去泡澡,边洗边聊。
这话一落,学生们顿时情感共鸣,纷纷点头。
因为考虑到行商不一定会愿意卖给他,所以舒栎还是穿着主教圣袍行走。
小贩本来正在打盹,被顾客的声音惊醒,心下不高兴。可他抬眼一看,便见到是个身着圣袍的青年。
像是东北啊、日本啊、土耳其啊、芬兰啊……
此刻,那股久违的、令人战栗的感觉再次降临。他屏住了呼吸,目送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却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力量驱使。
“这根还能吃,你这些天要是都有的话,我就天天过来买。”
白色神像是完全无瑕的大理石雕成,质感却如丝绸般柔滑。线条逼真得就像是这原本就是一座生命的承载体。它只静静地矗立,就让周围声色俱寂。
众学生听到舒栎就是没有说到心坎上,内心失望地低头,也不敢给他添麻烦,便说道:“确实是比萨伏伊教区热好多。”
蕨菜春季吃那嫩叶最是适口,可是夏季老叶张开得很大,深绿中还带着枯黄,像是蓬松的鸡毛掸子在风中晃动。
舒栎笑。
舒栎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也像是被挤得稀薄了起来。他本来想低调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慢慢被人群围堵了起来。
这部分可以自己去行商那里买。
同样的,舒栎也很关心他们沿路的故事,听他们的感悟和新见解,让他们习惯性地与周围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同时纾解在旅途中不敢说的思念家人的情绪。
另外舒栎还需要制冰用的「硝石」。
舒栎说道:“我明白。”
雨果主教摇了摇头,又看向自己的学生莱斯利。
“…没有,就是…觉得吃不下饭。”
几句话点破了舒栎话语中的概念与定义不清。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无论是因世人的阻碍带来的,还是因计划的失败带来的。”
纳西小狐狸生得洁白绵绒,双眼透着灵气,坐在高头大马上,不到一会儿就成了大家瞩目的中心。
万民祈福仪式连续举行了七天。
小贩也跟着排了七天的队伍,才轮到自己看上一眼。最后他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都捐出去的时候,全身的幸福感一下子达到了巅峰。
指挥部分学生去买水果,部分学生去买牛奶,部分学生去买香草荚和朗姆酒,要是完成的话,就在市集广场集合。
莱斯利认真听着,忽然抬头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这样一起睡觉呢?”
舒栎肯定地回复:“神主已经说了,「去做正确的事」。”
他的提议刚冒出来,莱斯利依旧是那个害羞的少年,不习惯跟别人赤诚相见,一下子就拒绝了。
在解散后,舒栎见一群高高兴兴的学生离开,就只有莱斯利沉默寡言,似乎郁结在心。
他顿了一下,措辞的声音温和又坚定。
不过他还是有疑惑:“一块洗澡这么好吗?”
只是舒栎那垂首低眉的那一刹,让小贩突然心神一震,脑海里面猛地闪过一道惊雷。
他始终记得梦里面的奥朵拉想走出自己的路,创造出自己新的天地,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而走上了一条绝望的路。
无数传闻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在众人脑海里面翻涌。
不过,舒栎很快就想到他一定是忧虑成年礼的事情。
雨果主教静静地看进舒栎的眼里,话语间一针见血,“你指的是你要允许她们吗?就像是国王恩准一位有才能的平民为他管理整个国家的公务吗?”
“我们需要去行动。”
莱斯利指挥道:“你交给后面那个人就可以了。”
即使他提出的瞬间就会被当场反驳,会把他的声音压下来。
当时,所有人一见到那神像,就立刻跪地祈福。
舒栎又明白了:“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不太适应。”
雨果主教见他开始畅想未来了,连忙把他的思路拉回来,“我们先去就任枢机,先量身。你都变瘦了。”
来王都第一天,舒栎便是和雨果见面,和萨伏伊学生见面。
不过,他们晚上吃的是用蕨根粉做的凉面和酸辣蕨根粉。
虽然确实有时候也会闹着玩搞攀比之类的,但哪个老实人会盯着别人看啊?
如果时代对她们宽松一点的话,舒栎相信肯定会有所不同。
莱斯利平淡地说道:“阿利斯主教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不管怎么样,慢慢来。”
“我担心的是本该翱翔于天地的天鹅,被折断了飞翔的翅膀。”
“那是什么?”芬尼安从来没有听到舒栎还有这个菜单。
雨果主教看莱斯利其实更像是对这些教会变革无动于衷,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阻力有多大,甚至会威胁到阿利斯的性命。
不过,以阿利斯已经被教会某些人盯上的事实,他们估计也无所谓这里面的阻力了,甚至可能把新仇旧恨都一并加上了。
晚餐过后,便是文法学校学生与主教讲述救助赛尔蒙公国的故事,从沿路的风土人情,再降到中间发生的奇闻趣事,叫学生们不能自拔。
直到舒栎低头招呼他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
在他们两个身后,芬尼安和纳西就在狭小的道里面赶着马车帮忙运货。
他忍不住凑近:“这个怎么卖?”
而这些热烈的讨论几乎把每个看过来的路人的眼神也跟着缝了起来。
解散时间是晚上八点。
说到这里,一向清冷的少年耳尖泛红,既舍不得失去和舒栎亲近的机会,又实在难以克服自己的难为情。
看年轻人非常有兴致,小贩忙不慌地说道:“您就不要吃这种穷人东西。”
“很复杂的概念,但准确来说就是甜品,或者糖水。”舒栎笑道,“我们去市场看一下有什么?最近我帮你们调一下脾胃,生病的话就没有办法好好比赛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粒能激起万千波澜的石子。
“我们先允许一位女神父出现。”
路过的学生见他们大快朵颐,忍不住眼睛都看直了,连自己那碗豆子粥都感觉吃起来腻人。
时代对弱势群体的剥削,首先就是在对弱势群体权利的剥夺。
可他路过行会的时候,却被两筐大蕨菜吸引了注意。
雨果对舒栎的话充满感动且怜爱。
他那双眼睛深邃而充满智慧。
凉面爽滑弹性十足,清爽的汤头里面放了青瓜丝,苹果丝和牛肉片,给整个闷热的夏天带来清爽的风。
马也跟着心意相通似的,只挪了挪蹄子,就杵在原地不动。
舒栎见大家都像是被太阳晒干了的小草,精神萎靡,便立刻敲定主意说道:“那我们搞点夏季清补凉降降火,开开胃吧?”
“从前,有个小牧童想着一只自家的小鸡崽也能学会游泳。于是,他在小鸡崽刚出生的时候,就把小鸡放在鸭子群里长大,可小鸡愉快地跳下水之前,它永远想不到自己不会游泳。”
“孩子,孩子,你太年轻了。”
不能因为知道这件事难行,而选择沉默,甚至漠然,这肯定完全实现不了真正的人人平等。
这一举过于突兀,吸引了周旁路人的好奇观望。
“……?”舒栎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不过,欧洲食材实在有限,舒栎心里想着做点清补凉冰,在冰上再给放点水果。
舒栎本身也是稳健派,哪怕提出比较激进的想法,他也不会急着先去兑现。
舒栎早就想要好好地泡一下澡,再加上莱斯利这次在赛尔蒙公国对自己也亲近很多。
他的话让舒栎为之一怔。
小贩听他说得煞有其事,自己暂时也想象不出来,便说道:“您若是想要的话,当然可以。只是您一个人搬得动吗?”
只不过可怜他们主教本来就不习惯这么大的场合,一回到学校之后,他就像是被太阳晒枯萎的小草,瘫坐在一边麻木地捶打蕨根浆水,连做下午的点心都忘记了。
他听懂了雨果的担忧和关心。
他又没头没脑地追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主教大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名讳。”
舒栎:“……”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可是他们只是挑食。
而酸辣蕨根粉又麻又辣,开胃又好吃。
莱斯利继续道:“洗澡还要费流程,而且泡不了多久。我也不喜欢被人看。可睡觉更久,还能保护隐私。”
“把这蕨菜根洗净,捣碎,磨成粉末。之后,加点水就可以做成甜品,撒点汤就会很好吃了。你回去也可以试试看。”
因恰逢要为赛尔蒙公国受苦受难的万民举行祈福仪式,教皇把那座神像展示了出来。
可是第一道声音总是那么重要,就像是哥白尼的日心说打破了「地球是宇宙中心」。
他连忙站起身,赶紧介绍道:“这是今天从山上采来的蕨菜。您看这叶子邦邦硬,已经是过季的,没有吃头。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吃,所以我才打算买一送一给处理掉。”
雨果主教拍拍舒栎的肩膀。
小纳西吃痛一声,看到芬尼安生气,悻悻地又钻回自己马车里面。
面前少年清贵。
这群少年真是热血沸腾的年纪。
*
舒栎下午冻好的香草奶油冰淇淋也可以一块分享。
雨果主教看向舒栎:“这件事要请示神主。”
芬尼安同样是少年身形,洒脱活泼,也像是某个养尊处优,备受瞩目的大少爷。
学生们没想到自己的主教那么受欢迎,很是与有荣焉,在前后帮忙收各种蔬果小礼物。
他更喜欢烧仙草或者槐花粉。
因为可以尽情享受着层出不穷的夸赞,它一时间舍不得离开。
芬尼安怎么驱动马都没有得到反应,于是揪了一把狐狸尾巴。
“莱斯利,你不用怕别人的。”舒栎要给莱斯利鼓劲加油。
他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毕竟从小到大性格还是挺敏感的。
舒栎说道:“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莱斯利停了两秒,口吻真诚得不像开玩笑:“可…我感觉我会一直盯着看。这怎么办?”
舒栎的沉默震耳欲聋。
第 167 章 167
167 我喜欢阿利斯主教
舒栎其实并没有对莱斯利的话感到特别意外。
「好奇心」是一种认知心理学的基本范畴。
而对别人身体结构产生好奇,其实对于青少年来说很正常。因为这段时间的青少年们成长变化过快,超过他们的认知,而周围的人也并不会对着他们谈论相关的变化,所以这导致很多男孩女孩们都会通过自己的观察去解决内心的疑惑。
会担心自己与别人有所不同,会担心自己会被耻笑,同时也好奇别人的情况,这是很正常的。
舒栎以前对别人也很有好奇心,但不是好奇生理的,而是好奇对方的学习情况。
每次一放成绩,他就会很好奇周围人考得怎么样,朋友考得怎么样。
记得初中那会,舒栎会习惯把自己的朋友作为前进的目标,结果有一次被人点出来说很讨厌这样被比较,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或者不要做得那么明显。
很显然,莱斯利也处在这个迷茫的时间段。
他能把这种难以启齿的话题对自己说,本身就是极大的信任。
再说了,因为莱斯利也觉得可能会失礼,再加上也不喜欢被人窥视,所以一直回绝一块洗澡的要求。这种笨拙的回避,其实已经看得出莱斯利未成形的分寸感。
于情于理,舒栎觉得自己都必须正面回应。
这才是他自诩的好师长该有的典范。
不过,莱斯利这一次确实给舒栎上难度了。
舒栎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这是什么乖孩子!
“我们主教可是这两年来都是想办法筹资送粮,为了治黑死病,甚至亲身上场。”
“这里面特别好笑的是,”芬尼安咬牙切齿,“其中两名准枢机还是来自黑死病蔓延的赛尔蒙公国!抛下水深火热的信徒,逃生到大都会的主教,而被钦点的理由是他们在王都为赛尔蒙公国祈福了一年多?”
莱斯利淡淡说道:“正因为有七个名字排在前面,才算给他挡住了风头。要是只拔擢一个枢机,很可能激起派系的联盟对冲。”
“真是不公平!”
这么多的巧合,似乎超出了运气或者谦逊的范畴。
舒栎见他还体贴自己的为难,为他解决难题的决心就越来越坚定。
这句话既是对芬尼安说的,也是对莱斯利说的。
芬尼安有点想不透,也不愿意把这诡谲的想法分享出去,只是默默地躺到自己的床上。
不过夜深人静,旁边还是莱斯利后,芬尼安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他盘坐在床边,认真细想这个画面,心里叹了一口气。
芬尼安说着说着就笑了,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做什么……看来阿利斯主教还是得多让人照顾才是。”
倒是莱斯利平淡道:“教皇的祝圣仪式不过是虚礼。”
若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视,或者说,他完全不认识舒栎这个人,他肯定会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敬畏。
他静默一瞬,抬起眼,目光直接地迎上芬尼安的视线。
“唉,看宠物什么样就知道它有什么样的主人。”
再加上这次……
莱斯利点点头。
然而,别人只会为他感到不公平,甚至认为他还能得到更好的。
因为他已经明显发现有人针对阿利斯主教,不是很愿意看到他风头过盛,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话一落,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还是找个生物老师给他稍微讲解一二?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一下而已。”莱斯利缓慢地说道。
毕竟莱斯利还是男主向小说的主角,从此广开后宫也不是不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现在教廷内部大致分两派:一派是教皇党派,成员年纪偏大,快八十岁;另一派是宗主教党派,年龄偏轻,五十岁左右,是教廷二把手。如果单独拔擢阿利斯主教,他就容易成为某一派系的政治清算对象或者牺牲品。“
芬尼安抓了抓头,想起他明天还要早起参加枢机就任仪式,也不拖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有祝圣仪式吗?”
他们家的主教真是不争气啊!
芬尼安真是被气笑了。
可一想到自己在为这些人努力,他就为自己感到不值,更为舒栎感到不值。
莱斯利抬头看舒栎双眼闪着光,也不想让他不高兴,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芬尼安还是觉得不亏的。
难道舒栎温和与迟钝的表象之下,一直藏着另一幅面孔?
早在四年前,芬尼安就因为错过舒栎的主教祝圣仪式,而耿耿于怀很久。
舒栎认为自己措辞要很慎重。可他就是想不出个头尾。
本来这些年,芬尼安因为舒栎的关系,还想着要不要跟着加入教会当个神父,协助舒栎经营管理教会。
舒栎怕莱斯利因为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之后,反而走上了歧途。
这份油然而生的守护欲,终于让他才想起舒栎的嘱托。
那目光里有不容错辨的认真,
老实说,他也看不上教皇的祝圣仪式。
芬尼安也不知道舒栎在说什么,只听到舒栎反复说莱斯利年纪小,需要帮忙解决很多成长中的烦恼和困惑,可他又不方便介入。
莱斯利的眼瞳动了动,可并没有说话。
莱斯利这一退,舒栎就着急起来,怎么能随便扔掉一个少年对自己的信任呢?
“我听雨果主教说,阿利斯主教在大都会风头过盛,过于瞩目,对整个教廷和教皇来说,都不是叫人高兴的存在。他故意通过拔擢另外七人来打压阿利斯主教,无非是想看阿利斯主教感到难堪或者气愤罢了。”
舒栎见芬尼安有点敷衍,本来还想说两句,但已经被他推着赶出门,“那有什么问题就再继续联系吧?”
芬尼安替舒栎感觉不值,“居然一口气拔擢八名枢机,这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那些最大的好处都没有落在他头上的样子。
完全不知道主教在说什么……
舒栎完全没有当过父母,根本不知道该不该聊得那么开。
其实一开始听到还有另外七人的时候,芬尼安就意识到这其实挺好的。
莱斯利忍不住疑惑了一句:“嗯?”
芬尼安还是有点埋怨莱斯利过分冷静的分析态度,“话是这么说,你都不会为阿利斯主教抱不平的吗?”
而雨果主教也提过,枢机都得有属于自己的大教堂。
“……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莱斯利拒绝道,“而且我也不想对芬尼安说这些话。”
这像是在他心中开始汇聚成一个难解的谜题。
“你们两个都是同龄人,话题一定聊得开,也许芬尼安也有同样的烦恼,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比如说,西缅神父那场奇迹明明就是他带来的,但是所有人都以为是西缅神父。
事实上,他学生时代的时候,也压根没有怎么跟父母聊这些话题。
看看!
得到肯定回应后,舒栎就立刻和芬尼安交涉情况。
芬尼安倒是觉得,舒栎肯定会很高兴还有七个人陪他走过那万众瞩目的一条红毯。
所有巨大利益的中心,纵然没有他的身影,却绝对少不了他的份。
而每一次危机的解决,也都离不开他那看似不经意的插手。
舒栎双眼闪着期待,说道:“我帮你和芬尼安说一下,要不要?”
他脑袋里面闪过很多一失足变成千古风流人物的不可言说的小说剧情。
而他从神父到主教,再到枢机,只花了四年,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一个人需要何等精密的算计与深沉的心机,才能每一次都不动声色地化解危机,又完美地从荣光中隐身,任何人都无法影响他的生活。
让他借一下军校医学院的大体老师观摩一下?
“如果只是拔擢一人,要想回北领地也不容易。”
于是,他立刻开口说道:“其实你为什么不问问芬尼安呢?”
舒栎刚在内心夸莱斯利,就想起芬尼安建议他和莱斯利相处要主动一点。
也就说是,北领地的人会给舒栎修更大的教堂,还是圣教堂出资。
莱斯利很意外舒栎几乎没有任何排斥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眼睛盯着舒栎越来越红的耳朵,喉咙也忍不住干了干,感觉自己脑子也要转不动了。
“…那只笨狐狸……”
这个名字出现得猝不及防。
这次好不容易赶趟成功,芬尼安还想着看舒栎在大典上被众星捧月的场景,结果听说他的名字居然只是在八个准枢机的最下面。
舒栎忍不住就笑,“怎么就对同龄人反而就害羞了呢?芬尼安做事很妥帖,而且我跟你说,在去赛尔蒙公国救援的时候,也是芬尼安总是在主动推着我让我多关心你的。”
当时,舒栎就说他只是过去陪跑,顺便搞点种子代购,路途遥远就不带着芬尼安过去了。
再来,那时候萨伏伊牧区还在免费经营冬令营,要照顾一群孩子,芬尼安被迫留守。
芬尼安则催促道:“行了,你快去睡觉吧。”
莱斯利自然没有错过芬尼安刚才说的低语,心里起了一瞬阴暗的杂思和纷扰。
舒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还记得第一天在船上生活吗?他本来也想睡在床上的,可是见你似乎心情不佳,所以就主动让床给你睡。”
那自己需要不需要陪啊?
可舒栎却觉得莱斯利害羞难为情,撇不开面子,“我帮你说一说,怎么样?”
芬尼安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听得进去。
莱斯利也从舒栎的沉默里面,得到了消极的反馈。他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后悔,面色黯淡,垂着头说道:“我不该说这些奇怪的话的。希望你不要觉得我讨厌。”
又比如说,在赛尔蒙公国救援活动中,霍尔姆主教是名义上的提议者,是最大的功臣。可是,事实上是舒栎出力最多。
他离开后,芬尼安便坐在床边擦自己的头发,边擦边把自己的不满意给说出来:“这个枢机祝圣仪式太潦草了吧?”
这其实就是拒绝的意思,因为他只想对舒栎说这些亲密的话。
因为舒栎每次都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
再说了,最重要的是,因为枢机人数多起来后,阿利斯主教也还能回去北领地。
才刚躺上去,他就被床上一堆硌得人不舒服的花生壳给弄起身。
一看就知道是纳西小狐狸干的。
舒栎越想越纠结,完全不知道怎么拿捏这个度。
他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在给你想办法。你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的。”
芬尼安刚洗澡完,正打算回床上躺一躺,结果就被舒栎叫住了,然后还被他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喜欢阿利斯主教。”
舒栎突然发现,虽然他平常总是有点说芬尼安吊儿郎当的,但是芬尼安做事总是很沉稳可靠,擅长观察他人,脑子也很灵活,总是有很多新鲜的主意。
芬尼安忿忿不平。
他总觉得和舒栎相处那么久。
比如说,公爵和艾黛礼夫人的婚礼上,也是舒栎破的案子,保众人平安的,结果舒栎拿到的礼金跟大家都是一样。
芬尼安忘记刚才自己对莱斯利的不满,只是抬头看向他,问道:“阿利斯主教说你遇到麻烦了,什么情况?”
有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又滚烫的炽热,
甚至…还有一种近乎于信徒仰望神祇的虔诚。
芬尼安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莱斯利那几个简单的音节似的。
“啊?哦……”
“好?”
第 168 章 168
168 你是不是疯了
枢机祝圣仪式只能由教皇主导。
这是教会最高等级的典礼。
通常占时是一个半小时,其中包括唱诗班唱歌,教皇演讲,枢机宣誓,教皇授礼(发枢机戒指和帽子),枢机演讲,之后就是高级圣职人员演讲,这个过程持续有音乐。祝圣结束后,就是新任枢机们弥撒。
其实,舒栎想说,整个流程跟他大学毕业典礼没什么差别。
反倒是四年前的主教就任仪式要隆重得多。
想来也是因为地方很难出一个主教,而大都会里面的枢机却十分常见。最近十年同时祝圣多位枢机的典礼也并不少见,所以流程都开始简化了。
尽管如此,雨果主教还是非常看重传统,还是让舒栎早点起,焚香沐浴,也安排了多位信得过的老神父和修士帮忙整理。
光是头发就花了大量的时间,先是用布一点点擦干,然后再用细齿反复向后梳,保持顺滑的线条。
其后,要用上大量的发油。
头发后梳,只留着前额有点弧度,确保一整天都不会出现散乱的发丝。
这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负责打理头发的老神父还怕舒栎无聊,跟他说以前他帮忙准备枢机仪式的趣事。
有些主教明明主持过很多次弥撒,可是开始要当着教皇和更高级的神职人员布道时,紧张到临场开始前就反复朝着天花板吼“好紧张好紧张”。这让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结果正是布道时,除了脸越来越红润之外,整个弥撒过程都非常流畅,甚至布道故事都格外精彩深刻。
他还试着逗舒栎乐,讲故事的时候还会用上各种怪声怪调,俨然要把舒栎哄成胚胎。
雨果主教吸取四年前主教典礼的教训,准备了大量的果泥给舒栎做早餐。
舒栎也不知道:“?”
肯定是有的。
学生们上午会有课,再加上枢机祝圣仪式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场的,所以他们也并不会参与仪式。
他做的事情肯定都是在自己掌握内才做的。
要不是这头发会弄乱,雨果主教就会摸摸舒栎的脑袋了。
点头之间,舒栎想起霍尔姆主教在船上还写过一封信。
雨果主教听得意动,“他居然写给我吗?怕不是来骂我的吧?”
舒栎点点头。
“以后,除非必要,我才会回这里。”雨果主教凝视舒栎,语气里带着承诺和重担,“你当上枢机后,我就把我这里的资源,以及一些值得信任的人交给你,”
不过,下午学校会带着他们参加公开弥撒。
舒栎心头一紧,这怎么越听越觉得他在交代后事,“怎么了吗?”
在和舒栎对上视线后,他就没有挪开视线。
来人穿着黑色枢机服,金线暗沉,周身凛厉,棱角分明。
雨果主教当时就很后悔为什么早上不给他吃点东西。
这次的主要是做了香蕉果泥和桃子果泥。
火刑台上,弓箭手旁,那个静静注视自己的人。
雨果主教目光深沉,声音无不担忧说道::“我怕你会吃苦受罪。当上枢机,恐怕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上午九点五十五。
再说了,舒栎也不记得自己哪里受了什么苦。
舒栎那会惨白着脸说:“有点晕。”
踏上赛尔蒙公国之际,每个人都写下了一封遗书。而霍尔姆主教也给雨果主教写了一封信,而且是只给他写。
舒栎也跟着看向雨果主教,“……”
那一瞬间温润与锋芒交织,叫人惊艳得移不开视线。
难道当时舒栎没有其他解决的渠道吗?
舒栎一边编发,一边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到萨伏伊学生们在晨练前后,抽空趴在窗口偷看他的动静,或者和舒栎打招呼。
就算一个人刺杀不成功,其他人也可以就着这些由头或者借口给予死刑或者进行荣誉杀人。
说到这里,雨果主教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也待不惯大都会。”
“比以前见的次数多,吵架吵的也更多。”
他定定地望着舒栎,声音沉稳地说道:“阿利斯主教,让你久等了。”
只有当他从死亡之中重生,人们才会无可辩驳地说「连神主都不肯让他死」。
“!”
老神父自然看不出舒栎的局促,只是继续跟旁边正欣赏自家小孩中的雨果主教,说道:“这好看的骨相,跟霍尔姆主教当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记得年轻时的霍尔姆主教当年就是长得太好看,特别受到众人喜爱和追捧,更别说他为人踏实恭谨,一路拔擢,可惜他后期扮丑养胖自己后,就看不到年轻的风采了。”
老神父看了一眼底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正在认真给坐在腿上的小狐狸梳毛的舒栎,又打探道:“你们现在关系好很多了?”
他当时也是看着自己这么死的。
舒栎便把这件事说给雨果听。
这下,他已经不仅拿走了雨果留给男主莱斯利的财,还拿走了雨果留给莱斯利的人。
舒栎连忙在心里补充一句。
凯尔枢机低沉的声音随风入耳:“四年不见,你已经忘记你的主人了吗?”
雨果主教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圣教堂塔尖,像是在审视全局,又像是在布下一盘棋:“你要是也不习惯这里,就留在北领地,无需专门来大都会。克洛德的这个名头,随时都可以震慑人心。教会的人……连直面克洛德的刀剑都不敢。”
当时大家都是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豪情。
老神父见雨果主教也不愿意继续说,就没有多做闲事,拼命打探。
雨果主教眼瞳闪了闪,“他现在还好好的,估计这信也到不了我手上。”
来接人的敞篷马车准时停在了门口。
他一出现,空气就跟着紧了几分。
雨果主教心中对霍尔姆主教投向异端教会感到无比惋惜,也不能多说什么,“也好不了太多。”
老神父说道:“我还以为这次他也会来当枢机的。”
雨果主教听到霍尔姆主教的时候,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也老了。”说完自己也笑了。
不过,舒栎这部分就没有必要详说了。
那么,舒栎必须死一次。
就像是一只小猫突然被陌生人温柔地摸了摸脑袋,比起享受,心里只有害怕。
那不是说明雨果主教本身就很厉害吗?
老了之后,雨果感觉还是萨伏伊那个地方才是自己的精神家园。
那张脸依稀还留着舒栎记忆中少年的面容,得体,谨慎,分寸感十足。
不过,那次来参观主教弥撒仪式来的人太多了,光是发无酵饼和游行,就花了三个小时。
旁边的老神父忍不住啧啧称赞,“这骨相…是真的长得很不错。现在年纪还小,等三四十岁,有了更多的年纪和阅历,才会像是陈年醇酒那般,达到极致。”
“枢机要留在大都会,他就是不想待着,否则也不会做巡回主教,到处跑来跑去。”雨果主教说道。
还有那个赛尔蒙公国的火刑台,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简单,易食,轻松果腹,且毫无异味。
舒栎并没有动声色,轻轻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一般来说,就任仪式前一小时,为了保持虔诚和礼规是不吃任何早饭的,以代表神职人员正在以洁净的身心迎接圣体(弥撒用的饼)与圣职。
此刻雨果主教只是跟着顺舒栎的领子,帮他把衣服整理得更服帖,“你要是好奇我和霍尔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回到萨伏伊的时候,我就跟你讲。”
不过,雨果主教却转了个话题说道:“话说,这次申请枢机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其实舒栎觉得雨果主教有点被莱斯利说那些的事情影响到了。
雨果主教面容有点恍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把舒栎的好奇心都给吊起来了。
朝着他打招呼的时候,舒栎在老神父指导下的端肃面容也染上了笑意。
舒栎顿时尴尬又紧张:“……”
不仅生活水平一般,还到处都是心眼子。
舒栎则回望凯尔枢机。
原本舒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外貌和形象了,可偏偏就是这一身黑衣,让他想起梦境的一幕。
军校生有优势,可以率先排在最前面。
芬尼安和莱斯利也自然地挤在了前排。
一和他对上视线,芬尼安就觉得新鲜。
镜中的雨果主教清癯形象,没有圆润可亲,也不病弱萎靡,脸颊消瘦,却更比十多年前离开大都会时多了一份力量。也是这份精神内核,即使他远离权利中心多年,依旧能让人想起他当年「大贤者」之名。
当时霍尔姆主教还真的是要豁出去了,舒栎还假意试探过他,「这信一定会被寄出去的,无论生死」。
虽然之前在萨伏伊教区的时候,他们自然也是有从舒栎那里领到无酵饼,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很想见证舒栎成为枢机的那一刻。
霍尔姆主教点头了。
舒栎从前都没有露过自己的额头和鬓角,总叫人觉得温和如水。这次头发梳理,把他整张脸的线条都展现出来,从前温和的气息瞬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干脆利落的秩序感,冷冽疏离,不容侵犯。
“我听莱斯利讲了,你在文法学校受到维罗妮卡下毒,在赛尔蒙公国也险些遭受刺杀。教会派系斗争不仅把你盯上了,也把萨伏伊盯上了。只不过,现在萨伏伊文法学校名头还是我的,大家不敢过于嚣张。”
舒栎顿时一笑:“他的表情不像。”
年轻时,雨果主教还乐于钻研这人情世故和权力之道。
“我们到了赛尔蒙公国之后,就有人负责把信件传回去,算着时间,应该会把信件放在您的桌案上,或者转交给丽塔修女保管。”
不过,还回去还是比较简单的。
桃子果泥则会放点自制的酸奶和块状的水果粒。
香蕉果泥还会加一点枫糖浆,来提升焦糖香气。
可传统上,主教都是在祝圣前通过禁食来表现自身的克制与谦卑。
舒栎顿时抬起头,语气坚定道:“有您在,我肯定不怕的。”
可是那时候赛尔蒙公国对他的罪状细数下来,不都是在一直观察自己的全部汇总吗?
雨果主教说道:“明明只写了不到两本书,其中有一本还只是整理我年轻时的语录和释义,这样的神学家还能够当上枢机。这世道真的大不如前了。”
舒栎看着雨果主教,等他继续说。
“这不是关系更好了吗?”
由此,他彻底站在所有人的意志之上。
注意到雨果主教似乎与舒栎有话说,老神父就借着自己去取工具的借口离开了现场。
舒栎这才后知后觉。
雨果主教心中欣慰,微微点点头,伸手也跟着拍了拍舒栎的肩膀,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那一刻,空气也跟着凝固。
舒栎本来想装作听不到,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而这一笑像是打开了他身上什么开关。
他转过头看向凯尔枢机,控制不住笑得灿烂的嘴角。
“请问,您是不是疯了?”
第 169 章 169
169 不出所料
舒栎也不用等他的回复,因为旁边就有人看着不对劲,上前来询问情况。
凯尔枢机是在大都会里也是出了名的鬼见愁,平常人也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生怕招惹他的不痛快,让自己也也被盯上。
可参加典礼的年轻枢机是雨果主教的心尖尖。
早就传说雨果主教疼他疼得恨不得每天把他放在手心里面遮风避雨。听过年轻修士服侍有资历的大主教,却没有见过像是雨果这样的大人物却要拿着勺子投喂当时还是个小神父的舒栎。
之后这个神父也是被雨果主教一举保荐到成为新教区的主教,当时的主教祝圣仪式多年后都叫人津津乐道。
现在刚过四年,这人一跃成为枢机,雨果主教还要为他四处打点,简直可与神话里面备受宙斯宠爱的伽倪墨得斯相比较。
旁人虽然也怕凯尔,但是如果让雨果主教知道他家宝贝疙瘩在他眼皮底下被欺负,他也难辞其咎。
“有什么问题吗?!时间快到了!还是不要误了时间。”
那人假装自己忙里忙慌的,还催促着马车车夫,“你怎么办事的?要是误了整个祝圣仪式,是想要让教皇也等你吗?”
这句话表面说给车夫听的,但实际上是给凯尔枢机说的。
“雨果主教马上也要出发,要是耽误了时间,他肯定也会不高兴。”
正所谓远水不救近火,注意到凯尔枢机对他那句话没有反应,路人又拿出雨果主教这旗子。
雨果主教毕竟也是曾经当任过副校长之职,影响力还是深入人心。
凯尔枢机原本还想要与舒栎僵持的想法不得不暂时放了下来。
利维安……
还有人则是听说他是雨果主教的得意门生。雨果主教这次到处奔走;联络旧人,明显在为他铺平道路。他们来之前,也被自己的上级或者导师反复提醒要维护舒栎,让他在教会里面不会被欺负,避免遭受不公平对待。
所有人的情报和信息各不相同。
“阿利斯主教,你走在最前面。”
舒栎并不想要第一个受礼。
“你在装模作样吗?”凯尔枢机对这种游戏并没有太多的耐心。
“如果您是想说,我能得到现在的成就全靠您送我到萨伏伊教区,要我感谢你,那我就在这里说谢谢。”
不过,舒栎并不认为对方会轻易放过独处交流的机会。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舒栎顿了顿,说道,“我四年前到萨伏伊教区的时候,就不小心把很多事情忘记了。”
年龄最小的舒栎跟着队伍走动,结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得,突然原位置跟着绕了一大圈,再往后转身,一排脸就正对着茫然的舒栎。
有的人窥视他,是因为他一身圣袍和周身打扮,与同样的枢机袍完全不一样,仿佛他穿的是不一样的服饰,格外光彩夺目。
然而,凯尔枢机却没有继续开口。
哪怕他刚才很刻薄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疯了”,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舒栎上了车之后还是微微收敛了一下。
整趟马车之旅平和安静。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在乎喜恶好坏。
能忍让一步,退让一步,必然是更考虑利益得失的人。
因为没有必要解释或者证明别人无法承认或者接受的事情。
舒栎只是用余光觑了一眼,却发现他一直都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出神。
舒栎不得不率先出发。
有的人则是听说了他在萨伏伊教区的功绩,一年里萨伏伊教区的教堂几乎是北领地的圣地。即使不另设名目额外收捐助金,整个萨伏伊教区教堂的收入据说也是整个北领地数一数二,只是他把赚的钱都投资在学生身上,当真是宅心仁厚。
就凭他只给自己70银币在北领地求生,舒栎都在想着他压根就只是把自己当作工具人一样,进行低成本试错。
舒栎自然就没有必要和他专门聊天。
简单来说,能力很强,上进心也很强,又擅长控制别人,就像是毫无弱点,可越是有欲有求的人越容易控制。
因为全程所能感受到的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就像是有光不断地追着他的脚步,让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舒栎没想到自己准备了多年的失忆梗,居然还能在这里用上。
凯尔枢机:“如果我说我救过你呢?”
只要有利益,他就会自动臣服。
就像是《潜伏》里面那句说「想想现在和平了,真的没有信仰了,只有钱了」的谢若林。
纳西一等着舒栎在马车找到了舒坦的位置,自己也跟着趴在舒栎的腿上,抬头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凯尔枢机。
凯尔枢机听这句话目光闪了闪,眼里带着审视和质疑,“……”
而听说他来之前,其实先去救援赛尔蒙公国的灾难,目睹了公民们因疾病而深陷悲惨人生,于是自我牺牲,结果在火刑台里死而复生。
有的人好奇他,只是因为他在平均年龄四十岁以上的群体过分年轻。
“我没有看,我以为这不重要。”
不过,虽然有人横插一手打破僵局,但是凯尔枢机毕竟是来接舒栎的。
舒栎连看书的时候,也极少看作者名。除非是很好奇到底是谁的,他才会特意去翻翻作者名。也除非是没有其他书看,否则他不会追着看该作者的其他书。
他原来身体前倾,现在反而往靠椅上面靠,身体自然打开,这是自然放松时会有的姿态,可也是上位者才特有的松弛与居高临下。
若是真的有波澜,那应该会有更多的表现,像是恼怒、抗拒、恐惧、惊讶,而不是如此平静。
当然,这只是极端情况。
于是,舒栎坐上马车之后,随即就把窗打开。迎面吹了一阵清爽的风,舒栎又坐在椅子上,挺直后背,表现得乖巧、伶俐、懂事、安静、文雅、听话,不谙世事。
舒栎并不敢想象那么多目光都直接落在自己身上,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画面。然而,教堂圣坛的音乐响了起来。
舒栎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你指的是什么意思?”
更别说,他上车后,似乎就没有多做其他的表现。
当时他浴火重生时,身披一身红衣圣袍,早暗示着他即将会在未来成为枢机的地位。
舒栎也不知道阿利斯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它很不以为然地挠了挠耳朵,而后很无聊地开始舔舒栎的手心。
人们纷纷催促着。
而舒栎根本就不把凯尔枢机的忍让态度放在心上。
十点三十分。
这句提醒既叫人安心,又叫人害怕。
面前的青年似乎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十点十分的时候,所有准枢机都聚集圣教堂内庭里。有些人只是安静地继续等待,有些人则积极地社交。很显然,八个准枢机里面,舒栎的话题性最高。
祝圣仪式从十点半准时开始。
可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就结束了。
因为舒栎像是听到荒诞剧一样发出笑声,表情却相当的柔和,像是在跟着开玩笑似的说话。
凯尔枢机内心产生疑虑。
凯尔枢机定定看着舒栎,“去萨伏伊的任命书上署名是我的名字。”
毕竟以舒栎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对凯尔枢机来说,只要还要单独私聊就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或者很难还有机会。
迎面的是身披圣袍的教皇,而在他的旁边是一个衣着华贵,戴着王冠的年轻男人。
可就像是放生的鱼一样,既然已经让它散养了,就不用指望它还愿意回到那个小鱼缸。
“你在假装不认识我吗?”
第一个人肯定最容易受到关注。
“阿利斯主教!”
从侧面走到圣坛位置,能明显感觉到教堂光线的变化也精确到令人惊讶。
舒栎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是他也有想过,要是真发生冲突,那他就直接先把对方撂倒,然后去找雨果主教庇护。
毕竟,比起一人的枢机典礼,八人的枢机典礼仪式总是更加热闹非凡。
舒栎并不理会。
舒栎继续正襟危坐,说道:“凯尔枢机,您想说什么可以直白一点。无论关系好坏,只是在嘴上拉关系,这和那些投奔过来的穷亲戚并没有什么不同。”
凯尔枢机并没有从舒栎的表现里面看出多大的讽刺。
毕竟这套打扮花了自己三四个小时,要是打起来,把头发弄乱,衣服弄皱就得不偿失了。
准枢机们陆续从侧门走向圣坛位置。
这些信息和情报一整合,另外七名准枢机看着舒栎,就有一种自己只是过来点缀,不让这位枢机的典礼仪式过分冷清的感觉。
两个人还是坐着同一辆车。
“可如果您要我多给一点好处的话,”舒栎笑了笑,“我就不是太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把我当仆从的人如此好的待遇。您救过我吗?”
“……”
还没有等仪式正式开始,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在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舒栎的方向大喊。
“教皇陛下,请不要轻信阿利斯主教,不要让他成为枢机!”
这一发言让空气凝固了一瞬。
舒栎看向他,心道,不出所料,果然来了。
第 170 章 170
170 你真是备受宠爱的人
舒栎早就在听说自己即将升任枢机的时候,也不说一定会一波三折,但也预感到这条路必然阻力重重。
毕竟,众人眼里盯着萨伏伊这块肥肉。
若是自己还是“强占”这块宝地,所谓怀璧其罪,自己就算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也已经是他们眼里面的敌人。
而在所有可能的阻碍中,凯尔枢机无疑是关键的一环。
他始终记得,正是这位凯尔枢机将他派往萨伏伊教区。
也是这人针对莱斯利,让「阿利斯」要想办法处理掉恶魔之子「莱斯利」。
理论上,如果这人对这个任务很有想法,或者有野心推进,那么就应该积极地保持联系。
可开口的人身穿华服,还能坐在教堂内部发言,不是准枢机的亲属,就是贵族。
他口口声声说着“朋友”,可一旦触及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将所谓友情牺牲。只要新的冲突尚未爆发,凯尔又能够继续维持表面友好,甚至试图拉近彼此的关系。
你说这人是好人吗?
于是他说道:“我已经说完了。”
他每一句都言之凿凿。整个教堂内部的人是不敢当众哗然,却面露各种复杂多变的情绪和神态。
虽说是老人,却并没有显现出一丝脆弱。
一脸所有事情都包在他身上的自信。
舒悦记得,当时司丹主教靠售卖石膏像牟暴利,将黄金藏在石像里的事情被丽塔修女的孩子撞见。
这样荒谬的场景让舒栎不合时宜地想到婚礼宴上来抢婚的不速之客。
可是,这人真的没有意思。
“再来,我们收到的遗体上也赫然有后脑勺砸伤的痕迹,这显然不可能是我父亲一人为之。”
而丽塔虽然确实有手刃仇敌的举动,但是人在她动手之前就已经死了。
他自然不认识这个来人。
毕竟,在原著剧情里,凯尔本就是莱斯利的对立面。
凯尔要是对着自己使绊子,舒栎也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下教堂内部有一部分人表情险些狰狞起来。
舒栎并不打算去将就,也没想过去周旋。
你说这人是坏人吗?
舒栎也回以微笑。
这段话落下来后,舒栎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给自己的维护。
“孩子,你真的很蠢。”
可舒栎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对方的密信,也没有见到凯尔特派一些人员和自己交接,完完全全像是把自己忘在了脑后似的。
而年轻人只是牢牢地看着舒栎,像是在谴责,也像是在用视线禁锢舒栎的行动举止。
既然如此,他也不多此一举,只是淡淡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前司丹主教前途无量,高风亮节,并没有与任何人结仇怨,此时的死亡更像是死于非命。”
而克洛德的疏离冷漠,或许源于对亲情关系的彻底绝望。虽不认同,却多少可以理解。
伊凡诺想不到还很顺利,紧张的表情也放松了片刻。
因为这样就相当于可以让奥托枢机和雨果主教开口,不用继续等教皇的要求传下来。
那位老人端肃沉重,“你不能嫉妒阿利斯主教能当上枢机,就想要毁了他的前程吧?”
“我的父亲曾北领地黎范特教区司丹市教堂主教。四年前,他不幸死于一场谋杀。当时阿利斯主持所谓的正义,把杀人凶手保下,留在萨伏伊教区化为己用不止。他甚至在污蔑我的父亲,让他灵魂受到侮辱和伤害,还说我的父亲只能下地狱。”
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此刻整个教堂过分安静,似乎也在这场对峙中屏住了呼吸。
教皇开口道。
暗示不言而喻。
说的不是给伊凡诺听,而是给贿赂对象听。
伊凡诺忍不住看向教皇,“我并不是说年老就代表头脑不清醒不灵光了。”
雨果主教从他的话里面自然知道,伊凡诺肯定不会对父亲当年死于放血养生的解释买单。
舒栎率先看一眼旁边老态龙钟的教皇。
于是他设计害死那个孩子,引发丽塔修女的复仇之心。
那就是家暴。
此刻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雨果主教见目光从宗主教传递过来,便不紧不慢地朝着伊凡诺开口,“你能这么说,肯定有你这么说的道理和证据。”
这人也是艾黛礼夫人的生父。
“我有他的私人账本,清楚地记载着每一个神像的情况。”
那就是说,他是正确的人。
若不是舒栎是当事人,他自己也会想着,这人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豁出一切也要揭发检举他人,足以可见,检举人的毅力以及那被检举的人肯定有问题。
“神主告诉我们,要做正确的事。我相信,神主不会让执行正义的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难。”
毕竟他要是神职人员,就应该穿着算着修士袍。
只不过最高的话事人并没有开口,雨果主教既不能越俎代庖,也不想喧宾夺主。
而舒栎在他的话里面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个主教。
可取个不恰当的例子,肯定会容易看得更清楚。
因着这种种缘故,让舒栎即使在梦中,也从未真正将凯尔视为朋友,更不曾费心经营这段关系。
“伊凡诺·惠特莫尔。”年轻人铿锵有力,就像是在为正义发言,留存着气概和镇定。
“伊凡诺,你差不多可以适可而止了。”
那么枯燥无味的典礼不要延长啊——!
而凯尔则不同。
哈?
舒栎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看好戏。
雨果主教也没有想在这个点上纠缠,“伊凡诺,你可知道你父亲高价售卖神像牟取暴利?”
这话里有话。
他们自然不敢对雨果主教说什么,可对伊凡诺不看场合,不识时务的反感一下子拉到了顶点。
这人便是教皇之下,万人之上的庞图斯·塞缪尔斯。
这种其实就更偏向于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实在令人不适。
这突如其来的瓜让众教堂人员都想出了各种故事的蓝本,神色越发专注,生怕里面漏掉哪些细枝末节。”
他做的比较好的一点,就是没有一下子就表态「自己是相信舒栎多一点,还是相信这个年轻人多一点」。
他已懒得再在凯尔身上浪费丝毫情绪。
就像是那年迈的狮王,即使身上的肌肉松弛,爪牙钝化,却依旧充满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样卑鄙的人如何能成为高贵的枢机?”
雨果主教面色平淡,只是在舒栎看过去的时候,微微露齿微笑。
年轻人逼视舒栎,“我父亲在整个教区兢兢业业,为教会为信徒,还多次进修学习教义,每年都特地不远万里来到圣教堂参与学习。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下地狱?”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部分时间是算在典礼里,还是额外的时间。
他没有坏到底。
那上面可不只是买卖神像的记录,更有贿赂的对象。
像是克洛德,即便克洛德对家人的态度确实冷漠得令人难以认同,但至少,舒栎不曾在他身上见到那种虚伪摇摆,也算是干脆直白。
实在不敢说。
舒栎对着教皇的方向摇了摇头。
“谨言慎行。”宗主教开口,说着又看向教皇。
教皇还没有问,一身猩红圣袍的老者开口道:“伊凡诺,四年前的司丹主教更迭的时候,是由奥托枢机、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共同见证的结果。你是说,他们三人也存在着欺瞒,或者被阿利斯主教所迷惑吗?”
“你已点明我在现场,霍尔姆主教在场,奥托枢机也在场。三人却会受到当时一个小小的小神父摆布吗?”
很显然,目前没有受苦受难的就是舒栎自己。
他这话落下来之后,又继续环视周围,“尽管霍尔姆主教仍在塞尔蒙公国拯救人民,但奥托枢机和雨果主教都在这里。年轻人,你敢和他们对峙吗?”
毕竟他们教区的大修女丽塔就是他口中的凶手。
而面前的人,舒栎仔细地观察他的外观。
他内心还是愿意给人很多次机会的,除非他觉得这人真的没有意思。
这种反复可能不是心机,可能就是他真的内心里面还是有交友的意愿的。
可扪心自问,内心深处,他未尝不希望凯尔也像克洛德那样,拥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句话就让另一旁的惠特莫尔主教的老师开了口。
教皇的语速是平常人的0.75倍,可他开口,也没有人催,“你叫什么名字?”
舒栎当时还一直努力想着要怎么与他撇清关系。
他依旧是大权在握的神主代言人。
伊凡诺迅速复盘自己说的话,确信自己的主要意思都传达出来了。
“我能说的是,你会提出的所有证据都只显示出你的愚昧。”
“是的!我至今仍保留着父亲留给我们的家信,话语里面都是对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神主的赞美。他怎么可能自杀?没有谋杀,我父亲的死完全不成立。”
“伊凡诺,你有义务为你的话负责。在圣坛面前,没有人能说谎,你的诉求被我听到了,我也愿意聆听你的声音。”
因为舒栎还是觉得与人为恶是一种费力的生活方式,给自己增加没有所谓的精神压力。
舒栎确实不否认,凯尔确实能力出众、人脉通达、手腕老辣。要是与他合作的话,确实很大的程度上能够解决自己很多的麻烦和困难。
他年龄已过八旬,面容消瘦,不满皱纹,露在圣袍外的手部关节突出,青筋清晰地显示在手背上,显示出岁月的痕迹。
还不等伊凡诺还要挣扎,就又有几人嘱咐骑士把他拖出去,而教皇则看向舒栎。
年轻人伊凡诺在雨果主教平静的视线下,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原本还要继续争取一把,可沉默之间他忘记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教皇凝视着舒栎,“看来你真是备受宠爱的人。”
雨果主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父亲死于放血养生,这件事不是很久之前就和你说过吗?你也看到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确实看到头部伤,难道不会是他自己滑倒砸到脑袋的吗?”
雨果主教的锋利完全不加掩藏,把伊凡诺刺激得脸庞红温,话都忘记如何说。
“这是对神主和教会教义的无视,也是对教皇陛下的欺瞒。至此,我要这里声讨人面兽心的主教阿利斯,洗清我父亲的冤屈,将他的灵魂得以回归神主的怀抱。”
谁知道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舒栎无限谦卑。
相比恩威并用的教皇,庞图斯就像是随时可以拿出糖果的亲切爷爷。
这话明显是说给雨果听的。
教皇听这话,朝着舒栎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在用眼神问舒栎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伊凡诺面红耳赤:“我不是故意冒犯,可各位已经年事已高。”
教皇的态度是捉摸不定的。
很多案例中的丈夫在对妻子和孩子家暴后,总是会有悔意,也会加倍补偿,让他们能够忘记彼此之间的龃龉或者不愉快。可是当冲突再次发生的时候,这个丈夫总是那个最快抬手挥拳的人。
不像是雨果主教其实在对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闪过一丝不愉快。
“阿利斯枢机如何看?”
“感谢神主。”
只不过教皇对外的仁慈温和的形象要更加鲜明一些。
雨果主教只是轻轻用目光一扫,又问道:“你想看吗?”
五分钟后,舒栎就领到了枢机专属的正式帽子和小戒指。
戒指是一枚银戒,跟克洛德从前佩戴的除了花纹外,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舒栎心中一凛。
原来,十多年前的瓶中小人事件早就有教会渗透了。
他戴上戒指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教皇一眼,“……”《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