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181
181 他们的审查开始了
枢机阿摩司的马车缓缓驶入公爵府邸门前时,舒栎正好在主楼的客厅窗旁边张望。
原本他只是想看看莱斯利去上学的背影,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不速之客。
想想他自己也并没有通知任何人,结果自己才到了不到24小时,基本教会高层的人都知道他自己的到来。
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多少人盯着。
舒栎就站在原地不动弹,手边的小金毛犬只要被抱起来,总是会忘记自己还想要到处跑动的快乐,惬意地窝在舒栎臂弯处。
良久,公爵府便有管家传告:“阿利斯枢机,阿摩司枢机请您跟他走一趟。”
“老规矩,也帮我安排一辆马车,除了马夫之外,再配两名护卫跟着。”舒栎声线平静地说道。
虽然他并不和阿摩司枢机树敌,但是不管对方对自己好歹,舒栎总是优先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以前条件有限的时候,在外,他也懂得谨言慎行,最差也会做到「凡是离开过视线的食物,一口也不会碰」。
现在条件充足,自己更是很多人的倚仗或者教区发展的核心,他更不会掉以轻心。
随身需要配侍卫的时候,他也不会矫揉造作地拒绝。
毕竟,他深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价值的死亡。
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有很多人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舒栎的声音刚落,管家便应声下来。
可小说的世界也是有限的,它也不可能提供全部人的信息。
阿摩司挑眉,既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说道:“那三年来无数次机会,没想到阿利斯枢机一次也抓不住。”
难道这是真的?
舒栎自然没有错过阿摩司表情上的阴晴变化。
阿摩司下意识地审视着言笑晏晏的舒栎。
回到现在,舒栎看出对方内心的迟疑、犹豫、紧张、期待,激动与好奇。
这种反差总是欺骗性极强。
于是,对他来说,对莱斯利的倒戈与投降不是背叛,而是一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完成的,轰轰烈烈的对神主最忠诚的皈依。
换句话,也可以这么说,舒栎从头到尾都知道怎么和这位阿摩司相处。
可他也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幸运」使然。
也正因如此,他的坦荡显得更坦荡;他的真诚也更让人信服。
可那慌张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撞见舒栎随之而来的、柔和如春风的笑意。
三年间,对府邸上下所有人而言,舒栎虽然不是主人,但早已成为另一个不可动摇的存在。
“那好。”
“雨果主教在北领地也有提到我?”
只见车厢内的人坐得四平八稳,语气不疾不徐:“阿利斯枢机,客套话就免了。上车谈。”
那这个人肯定是把自己当做小孩子耍。
舒栎用手指挠了挠小金毛犬的耳根,像是听不出阿摩司的讽刺,只是轻轻叹气。
见对面的阿摩司已经开始无力思考了,舒栎干脆给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顿了一下,“阿摩司枢机是想找我做什么吗?”
那位素来以不苟言笑、曾数次在公开场合批评舒栎行事散漫的阿摩司枢机,此刻竟微微侧身,听着舒栎说话,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未及敛去的、堪称亲和的神色。
只要跟他说一句话,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对他产生亲近感,克制不住对他好的想法。
事实上,阿摩司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
大家都说,他在大都会混得风生水起,大家对他都很亲近,是因为舒栎心善人好,值得众人信赖。
车厢内,阿摩司的视线穿透敞开的门扉落在舒栎身上。
真要解释的话,他也多的是理由。
他一坐在马车上,便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早就想着有机会和您聊一下就好了。”
阿摩司语气平淡,显然并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兜圈子,“你到了的话,自然就会明白的。现在,能上车吗?”
直到阿摩司知道,莱斯利原来是雨果主教弥留之际最后给予希望的学生后,对雨果主教刻在心底的崇拜之情瞬间说动了阿摩司。
呼吸之间,这位大枢机就像是被长辈夸懵了的青涩小孩,整张脸连着耳根都滚热起来。
只是这份聪明,更多时候,他会把心思花在待人处世上。
舒栎也不管对方在不在意自己的态度,只要他对自己的话感兴趣就可以。
……
阿摩司嘴角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面上依旧保持着端肃,“你有这么自知之明的话,真是让人感激。我确实不想跟人聊没有实质意义的废话。”
可…现在阿摩司枢机的表现,让他们忍不住产生了疑惑。
凝视着舒栎那双过分澄澈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任何意思戏谑或者欺骗的痕迹。
可诡异的是,这却又很合理。
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过分清澈,对任何人都不设防似的。
只是平时井水不犯河水,舒栎便与对方相安无事。
很显然,凯尔想要让案子的真相石沉大海。
而大部分情况,都是像现在这样,舒栎利用了原著小说的信息和情报,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不然,更多的是,在一切不好的结果发生前,舒栎自己先掐断苗头,这些都得靠努力才能得到的。
只是几秒之间,阿摩司心里面的两个小人就撕扯互殴得厉害。
舒栎抱着小狗靠近马车,侍从为他拉开车门。
舒栎敢肯定凯尔枢机在包庇某个人。
事实上,舒栎早就从原著里面了解到阿摩司本人。
这份服从一方面是莱斯利的嘱咐,另一方面也有北领地大公爵那边的大管家亲自交代的。
那一瞬间,男主「背后的那位老爷爷」的价值达到了顶峰。
尤其是莱斯利当时说了一句:“…雨果先生在临终时,对我说过「若神主沉默,便由我等成为祂在人间的回声」。”
可与凯尔那种敌意不同,阿摩司对莱斯利的针对,是一种因纯粹信仰而起的针锋相对。他无法容忍莱斯利对神主的轻慢。后期作为异教徒的莱斯利发起与教会战役时,两人更是势同水火。
然而,阿摩司一想到雨果主教无条件溺爱他的态度。
舒栎并不强人所难,“那我们去哪里?地址总是可以说的吧,我看看我需不需要另外坐我自己的马车过去?因为我还想着去市集买点东西。”
时至今日,哪怕舒栎生处在优渥之中,还记得教会对贫民的压迫与剥削,上位者的自私与冷漠挤压着人们的生存空间。而这些画面构成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
他无比相信,莱斯利的所有作为,肯定是得到雨果主教的授意——
有人忍不住诧异地看着舒栎。
有时候,阿摩司会想着,是不是自己过分揣测对方了。
这不需要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舒栎聪明得很。
答案只有一个。
舒栎只是轻轻一说,阿摩司的脑袋里面便绽出无数烟花。
舒栎对这件事还没有得出完整的轮廓前,并不会轻举妄动。
如果为了救凯尔枢机,而给他的对象定罪,这就失去了凯尔找自己帮忙的意义了。
事实上,舒栎还记得,第一次听故事里有这个桥段还感觉蛮离谱的。
像是可以说「回去的路径不一样」,舒栎不想要自己徒步离开审判所,也不想要多麻烦别人送自己那么一程即可。
阿摩司早期设定也是针对莱斯利。
只听得舒栎轻轻说道:“您有所不知,平常在北领地的时候,我时常有听到雨果主教提到您的事情。久而久之,我便对您产生了好奇心……现在想来确实是多有冒昧了。”
比如说,他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凯尔枢机的性向。
而阿摩司作为雨果主教的追随者,也是在积极寻求破局,给予行就将木的教会以新生的信徒。
至少从这样的观察结果来说,他无疑像是个正派人物。
他知道怎么抛出钩子,抛出什么样的钩子,就能让对方咬住。
在原著小说中,男主莱斯利在教会里面既有「敌人凯尔」,也有他的「得力助手阿摩司」。
这一句话更像是一道惊雷击中了阿摩司的心。
阿摩司枢机视线往四周飞掠扫过,说道:“这件事不方便在街上直说。”
阿摩司对莱斯利无条件的投降在小说后期卷里面,既是改变局势的最关键一笔,又是最具有戏剧性的一幕。
直到被原著小说男主莱斯利斩杀在神像前,阿摩司都是这样相信着的。
阿摩司说出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脑却不断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如果对方要靠近自己,不管对方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态度,舒栎会优先选择拿捏对方,让对方成为自己的阵营。
然而,部分人其实也在私底下见过舒栎,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
「这肯定是假的。雨果前些年为阿利斯找人脉的时候,都没有来找过自己」。
尤其是在舒栎根本就没有拿出多少神学成就的情况下,雨果主教却依旧能够给他毫无保留的宠信,阿摩司心中便不免生出几分厌烦。
当然,他更不会让人看出,自己原本并不打算和阿摩司同车。
在完全进入车厢前,他抬手向公爵府的马车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示意他们跟上。
舒栎见他神情坦然,并没有作伪的意思,便上了马车。
用这种无聊肤浅的情绪操纵对阿摩司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舒栎永远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舒栎的脚步在车门前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并未依言上车,反而仰起脸,目光掠过阿摩司,望向街道尽头,语气轻缓得像在自言自语:“真巧,我正打算出门散散步……”
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舒栎做事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再加上面容白皙,显得比实际年龄还小,总是会让人觉得他不谙世事,也从没有吃过苦头。
阿摩司自然不会被这个小动作吸引注意力,如果对方只是想勾起自己的好奇心,那自己去跟着询问情况,只是中了对方的圈套罢了。
他一边反复在内心呐喊着「神主啊!雨果主教居然还记得我,他居然也会提到我」这样的声音;一边又在不住地给自己泼冷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数秒的沉默后,他用着一种克制、低沉而缓慢的语调,表示自己只是轻轻地疑惑着。
就在他们困惑茫然之际,有人无意间迎上舒栎瞥来的一眸,那目光澄澈,像是要把自己看透一般,忍不住叫人心里一惊。
可偏偏从结果上看,舒栎又总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根本不像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白纸,而是一种洞彻万物,一切了然于心的平静。
对人真诚,对事坦荡。
这一点在原著中不重要,但是在现在就显得很重要了。
他老人家一辈子为教会兢兢业业,最后终于窥探到了一条新路;而莱斯利是他唯一认可的神意执行者。
等马车在审判所那庄严而压抑的大门前停稳,当阿摩司枢机与舒栎相继下车时,所有等候在门前的神职人员都目睹了足以载入教会野史的一幕。
「雨果主教」这个名头一冒出来,阿摩司脸上原本不屑的神态荡然无存,身子几不可查地僵直了一瞬。
“是的,他说,您的优秀让他这么多年过去后,也依旧印象深刻。”
听说这位从北领地来的枢机有着能够迷倒万生的本事。
“审判所。”
舒栎语气温和:“毕竟阿摩司枢机在做实事,平常日理万机。我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只是跟您去闲聊,总觉得耽误您的时间。”
于是,那最初的惊悸,竟也奇异地化开,融成了一片暖融融的安宁。
与门口的神职人员并没有有过多的交流,舒栎与阿摩司便踏入了审判所幽暗的回廊。
在身形没入阴影的前一瞬,舒栎眼中那片令人心安的澄澈里,有什么东西细微地闪动了一下。
那就像是利刃在匣中无声地调整了一个角度,有一丝极淡的,冰封般的锋芒,随着他整个人,一同沉静地没入了前方的黑暗。
他们的审查开始了。
第 182 章 182
182 我会成为你,而你也会是我
在阿利斯和阿摩司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后,莱斯利才从自己伫立的阴影中悄然离开。
他并没有往学院的方向走。
像是他的年级段,已经不需要每天都去学校报到,尤其是他本身也已经隶属帝国直属皇帝的护卫队。他的行踪更不需要向学校报备,自有帝国皇帝利维安为他开特权。
这也不得不说,昨天阿利斯突然出现在大都会的时候,也让莱斯利惊了一跳。
毕竟平日里,他很少在学校露面。
毕竟,只有在临近教会会议的时候,莱斯利才会算着日子,一直待在学校,耐心地等待阿利斯的到来。
好在他的面前,莱斯利永远还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
可现在时间真的并不是特别好。
莱斯利必须和利维安皇帝报备一下「计划恐怕有变」。
*
“我听说,阿利斯到了。”
靠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利维安在莱斯利到皇宫内的炼金术药坊时,便直接开口,“他会影响计划吗?”
利维安对阿利斯做过很彻底的调查,知道阿利斯最擅长的,或者他的能力便是聆听神意,解决无数悬案。
即使这七年之间,阿利斯这份能力并不是经常显现在人群之中。
第一次,是「解决赛尔蒙公国旧日君主对民众的阴谋」。
“而教皇是这么告诉父皇,他一直都知道父皇对他展开所有的暗杀、毒酒、伏兵,甚至知道父皇追求不死之药的目的也有针对他的成分。”
如果这个缘由确实是有共性的话,那肯定也有藏不住的故事和线索。
利维安的神情没有愤怒,也没有责问,只是疲惫。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冰,在北领地的冬天,是随处可见的。
可既然莱斯利已经查到了这里,利维安就要说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莱斯利呢喃,明白前代皇帝面对至高无上的神权时的无力与绝望:“教权在皇权之上。”
“你查到圣药和舒利克了吧?”
莱斯利知道利维安并没有说谎。
一开始,莱斯利确实是因为被迫留在王都。
两人在短暂的沉默中,已经窥探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走向。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他猜出这个尸体已经死了三天,却能如刚死不久的,肯定也猜得出有人用冰来储存。”
“可你已经把他流放到北领地,让他一辈子都不能踏入这块土地。”莱斯利提醒利维安。
处死的是一只外型如同少年的恶魔。
可见这药不过是个噱头,甚至可能只是毒药。
“而你知道吗?”利维安看向莱斯利,“在我们皇室代代相传的纪事录上,留存过关于他的描述。比如说,他出身地为「萨伏伊小镇」。”
这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天然的硝石本就稀少,而要制造出足以将一具尸体藏匿三天之久的巨量冰块,其硝石的损耗,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承担。
当时,正是有了前代皇帝的禁令,人民崩溃的心绪也渐渐在不言语中恢复了过来。
利维安皇帝干脆单刀直入:“如果阿利斯枢机问你的话,你会说是你吗?”
这份反抗的意志,也在利维安体内延续。
泛黄的宗卷,碎片的文字,都似乎在拼凑一个指向性的「事实」——当年克洛德和凯尔从赛尔蒙公国带来的救治君主的圣药,其实是恶魔舒利克本人。
暗部档案室里面存着从暗部建立开始后,整个帝国发生大大小小的秘事。
正如谋杀者永远无法完美抹去他第一次犯罪的痕迹,利维安始终认为阿利斯与神对话的能力,只是不愿意再轻易显露。
可在凯尔枢机身边的尸体就像是死了不到一天。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两人并非有父子关系。
这些年来,利维安也没有少提供给莱斯利的权利和方便。
利维安的声音低得几乎是呢喃,“当时父皇还想要最后带着他同归于尽,在酒里面给教皇下了毒。”
利维安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洞悉。
可后者同样代价高昂。
“这并不代表他不死。”莱斯利反驳道。
奥朵拉原本传说般的神力尽失,因病而死,远走他乡,失去原来的地位和光芒。
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利。
纸上的真相已经跳出了原本的框架。
莱斯利抬眼,说得毫不犹豫:“我肯定会说,「是您」。”
如果他想要知道的话,阿利斯会再次代替神主发声。
而利维安则更多地从国家君主的角度思考。
因为在他给自己讲克洛德和奥朵拉的故事时,里面也有很多的缺漏处。
因为不仅是当时的前代皇帝在场,连教皇也在场。
“你知道,数百年前,曾经一举平息帝国内乱,带着帝国走向繁荣和安定的那位来自北领地的圣者吗?”
可到利维安父亲这一代的时候,王权已经旁落,整个国家的经济都以教会为主导。认清这一点的时候,他便不愿意在继位的时候,需要被教皇承认。
同样的,这句话写完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皇帝暴毙,而利维安皇帝继位。
要么,拥有帝国级的权势,能够动用专属的冷链,在冰块消融前将其从远方急速送达;要么,掌握着从北地传来的硝石制冰知识和技术。
利维安顿了顿,在斟酌每一个字,“这才是我父皇,乃至前一代君主都无法真正动他的原因。你可知,他已经为三代君主加过冕了。”
空气凝固。
莱斯利只是审视着对方。
“种种迹象表明,那位圣者根本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外貌和长相。”
尸臭,尸斑,甚至尸绿或者高度腐烂。
可他依旧对素未蒙面的母亲奥朵拉存在着好奇,也愿意听利维安讲述他们之前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个少年极擅蛊惑,轻而易举便能动摇人心。
上面写着「带回长生不老的圣药,献给皇帝」。
阿利斯曾经教过他如何判断别人说谎,从语言内容逻辑,再到神态行动举止,总是有迹可循的。
“那东西的确存在。”他缓缓说,“而舒利克也不是恶魔。”
于是,借着利维安愿意给予的部分信任,莱斯利也加入「暗部」,着手调查克洛德的事情。
“也许是说,当他握起那把杀人匕首的那一刻,他就和教皇一样,成为了不死之人。这不是因为窃取了永生,而是因为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在他死亡的时候,也跟着在前代皇帝手中死去。这是一种死亡警告。”
任务记录被改写了两次。
对帝国历史了解多的话,就会知道完成后的日期前后不到三天,就有新君上位。
“克洛德在的话,为了控制事情走向,肯定会说是他自己主谋的。”
天然的寒意在此地弥足珍贵,要想在酷暑中求得冰块,只有两条途径。
可这不妨碍他们这三年来,在王宫内外传出这样的声音。
利维安皇帝从一个温和谦逊的储君变成终日沉迷炼金术的帝君。
当初为什么会发生有政变?
而留在王都,绕不开的必然还是那一人之下的皇帝利维安。
其中,莱斯利发现克洛德和凯尔居然也曾经一起在赛尔蒙公国出过任务。
莱斯利顺藤摸瓜,一开始聚焦在所有人命运发生转变的那一年,并没有发生任何奇特的事情,而后他根据纪年概况,找到了在命运发生后的前一年里,有一场堪称「隆重」的火葬。
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线索,圣者的无名与萨伏伊的荒芜这些被当做理所当然的小细节,此刻仿佛被一道闪电串联,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的真相。
比如说为什么克洛德和奥朵拉两人反而走在了一起,远赴北领地,而奥朵拉深居在萨伏伊教区里直至死亡?
利维安的目光也多了一分清醒和冷静,“这也是我为什么需要你在王都帮我。”
可任何一种能力,就如同罪孽的初生。
他只想要给阿利斯最好的东西。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两方面都会毫无疑问地指向皇室,甚至指向共谋的莱斯利。
莱斯利的瞳光颤了颤,“……”
而所有从赛尔蒙公国带来的不幸好诅咒都在舒利克的死亡之后,彻底终结。
“应付其他人很简单,但是应付阿利斯枢机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莱斯利沉声说道,“您应该清楚,北领地文法学校的教科书,尤其是医学院的书籍都是要经过他审核修订的。您不知道他知识的上限,而我也不知道。”
一个说谎的人要完全不被人发现的话,要么就是他掌握了所有说谎的技巧,要么就是他从不说谎。
要知道,他对那位圣者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记得圣者的法袍曾经披在阿利斯身上。
可现在利维安的话,慢慢引导他走向一个更加真实更加宏大的世界。
然而,若是以此药为线索的话,却一下子串联起利维安、克洛德、奥朵拉、凯尔四人的命运。
不过,莱斯利并不天真,他也不相信利维安的想法只是那么简单。
莱斯利一怔,抬头看他。
利维安说道:“我们皇室有一幅当年圣者的小像,与年轻时的教皇一模一样。”
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在炎炎热日里面,是藏不住的。
莱斯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
烛火在昏暗的石室里微微摇曳,墙壁上刻着一行行模糊不清的编号。
死一天和死三天以上,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面,就是普通的小孩也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似乎早已知道莱斯利会查到那一页。
于是,从一开始两个人虚与委蛇,互相试探到现在也互相交了底,也有了共同的目标——「否定教皇」。
莱斯利再次反驳:“那也有可能是当年圣者的后代。”
利维安说道:“前代皇帝发现这个秘密是在三十多年前组建暗部时,为了更好地控制教会,暗部成员做过对每个教堂都做过了调查。”
利维安不自觉地说道:“他要是在大都会,肯定会是我的得力助手。”
第二次补记的内容更令人玩味。
顺从的同时,前代皇帝组建了一支以集权为目的,独立的组织「暗部」,供自己驱使。
利维安说道:“那位圣者做了那么多造福子民的好事,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形容他性格或者外形的只言片语,而他出身地北领地更没有他的传说,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名头。”
克洛德叛教,在街道上当众砍下一名主教的脑袋,被流放到北领地。
莱斯利查阅暗部档案的那晚,利维安皇帝亲自来了。
“他怎么判断?”
若不是帝国曾经出过一位带来奇迹的圣者,稳固教权的同时也稳固了皇权,皇室也不至于一路捧着教会,朝着教会低下头颅。
无论是被雨果主教要求,还是不想浪费阿利斯枢机的资源浪费在他身上,导致他未来遇到事情后会孤立无援,莱斯利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利维安有心伸出橄榄枝,莱斯利也便接了下来。
莱斯利的想法格外简单。
“我的父皇在弥留之际,曾经与我说过,「教皇曾经来见他」。”
然而,这种事情并不是说他不愿意就可以拒绝的。
与此同时,莱斯利也注意到,利维安在面对北领地送来的神像时,也总是若有所思。
“自从我父皇去调查那个教堂之后,也就是三十多年前,那里突然间彻底没有了神父,成了信仰荒芜之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可是总有人做了这无法解释之事。”
他稍作停顿,随即补上最关键的一笔,语气也跟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而我,是无辜的。”
“如果这个案子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人质疑的地方,阿利斯枢机并不会说什么。”莱斯利开口说道,“然而,凯尔枢机的案子疑窦重重。在他身边的尸体已经死了至少有三天以上,这很难瞒过阿利斯枢机。”
利维安知道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信息也并不好消化。
两个人有了共同目标之后,合作起来也会比一开始少了更多的角力。
据说当时他死亡时对着观刑的人说的话让很多人晚上都无法睡着。有人甚至半夜开始无缘无故对自己的生活感觉到绝望,再也无法忽视原来有的痛苦。
利维安站在门口,披着斗篷,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火光吞没。
在教权统治帝国这么数百年间,慢慢意识到宗教更多的只是一种信仰的人不在少数。
越是和莱斯利相处,利维安越是能感觉到莱斯利与克洛德的不同。
可在大都会,夏日的冰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而他也搜寻到了真相,处死的少年名为「舒利克」。
他轻轻抬起眼,在回忆过往,也在回忆中深思,“当时,教皇甚至还主动递给父皇一把剑,说,「陛下,您应该亲自来杀。这样,你就成为了我。而我,也会是你」。”
凯尔原本在军校里便是前途无限,可毕业之后,摇身一变,他成了炙手可热的主教,后来更是成了教会枢机。
利维安表情里面带着一种苍凉的冷意,“我真正要你帮忙的事情,或者说你父母命途发生轨迹,都只因为一件是——「教皇,是不死之身」。”
跟着阿利斯主教生活那么多年,莱斯利并不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真实的恶魔。
话音落下,若不是洞悉一切,利维安几乎都要相信眼前这副正义凛然的姿态了。
莱斯利说道:“这只是猜测。”
“如果真的是后代的话,为何需要如此隐藏,甚至销毁自己的记录?你也拥有治愈的神力,有人也拥有不死的神力,这并不是让人奇怪的事情。”
莱斯利心头一紧,良久,终于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即使莱斯利已经对现存的父亲克洛德毫无兴趣,也并不关心,
这上面并没有写具体结果是什么,但却标注着日期。
事实上,否定教皇的存在是从利维安父亲,即前代皇帝开始便有的想法。
……
这样摊牌之后,利维安也把更多的事情和权力分享了出去。
他们本来原定是要借着凯尔枢机这件事,『刺杀』三年间除非有大事,否则一直深居在府邸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皇。
然而,阿利斯的提前现身,如同命运棋盘上落下的一颗变数之子。
就像是神主真的尤其偏爱这位教皇,要为他打开长盛不衰的大门。
第 183 章 183
183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审判所等着舒栎和阿摩司的是另一名枢机。
舒栎记得对方的脸,但是很难叫出他的名字。因为枢机级别以上的人名,大部分都是很冗长。而人也一向也不跟舒栎共事,舒栎也不会去刻意结识与自己没有交集的人,所以当对方望过来的时候,舒栎只是点点头,表示打了招呼。
接下来,作为犯人的凯尔枢机也被带了上来。
他身上的圣袍也被褪下,只披了一件白色单衣。
凯尔枢机看到舒栎在场时,并没有露出半点讶异。
而舒栎只是自觉地站在凯尔枢机的手边。
凯尔枢机以为舒栎要跟自己说什么,眼睛看了几眼,都没有听到过舒栎开口在说什么。
另一边阿摩司枢机眉头轻轻一动,低声提醒道:“阿利斯枢机,你来我这边。”
舒栎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我不是被叫过来问话的吗?”
“审判枢机需要有三名枢机在场。”
阿摩司枢机语气淡淡,像是在提醒舒栎这种显而易见的规矩。
他早就听说舒栎对于基本的俗务并没有太多了解,可是经文里面也提到过,神主指导信徒们如何面对犯错的方法。
犯罪时,若是对方愿意供认不韪,那不需要多余的弟兄参与这个过程。
而当他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时,需要凭三人的见证来公证对方的罪名。
因此,他有种时空错位的失真感,甚至觉得可笑。
可是,就算不信任自己,凯尔枢机又能怎么做呢?
认罪?绝无可能。
这场审判肯定是比想象中轻松得多。
“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来到你的旁边?”
“「人人皆罪人。」”
越是挑战他的尊严,他越是宁折不屈。
阿摩司转向侍卫的方向,朝着旁边的侍卫,命令道:“把它带……”
阿摩司便说道:“你入狱之前,就派人来找过阿利斯枢机求助,不是吗?”
可神主给了她宽恕与原谅。
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身上多的是好牌。
与此同时,舒栎又说:“麻烦你了。”
“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人是谁杀的?”
因为证明「为什么凯尔枢机是凶手」的难度是与「为什么凯尔枢机并不是凶手」一致的。
阿摩司了解凯尔枢机的狡诈,说道:“你不知道什么?”
「我十岁的的时候,也早就熟练地用阿拉伯文字阐述圣经教义。阿利斯主教十八岁达到了我十岁的水平,确实可喜。」
“如此一来,那我们的调查今天也不用继续。”
阿摩司从不掩饰对舒栎的不屑。他曾说舒栎「只懂经文的皮毛,却未触及神学的核心」。
“从今天开始,凯尔枢机的枢机职务完全停止。”
舒栎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阿摩司说道:“等你哪天想起来了,教杖就可以相应地停止。”
一个人死在自己身边——
凯尔枢机还没有开口,阿摩司枢机便让两侧的侍卫把凯尔从原地带走。
在辩论时,他讥讽舒栎罗列的观点「就像是几百年前的学徒作业,陈词滥调」。
舒栎说道:“在案情不明朗的情况下,就执行教杖惩罚,很明显是先入为主的「定罪」。”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一个人想要否定你,即使你给他一万个理由都不够」,尤其是自己还不是占据绝对位置上的时候。
凯尔枢机登时冷笑起来,“你确定这不叫做严刑逼供吗?”
“可是你现在安静得很。”
凯尔枢机实在想不通这种变化是怎么造成的。
如果真只是讯问,也不会让他连狗狗也带在身边。
凯尔枢机垂下眸说道:“我不知道。”
据他所知,阿摩司枢机非常不喜欢舒栎。
他没有立刻就被凯尔的话给打蒙。
“不知道?”
再联想刚才的阿摩司偷偷注视「阿利斯」的脸色做事,这不就是在说,舒栎很有可能选择与阿摩司合作了吗?
侍卫才反应过来,打了一两个响指,就把小金毛半哄半骗地带离现场。
阿摩司正要反驳,舒栎打断了他的动作。
舒栎更是拿主教选拔的卷子反驳。
尽管凯尔的情绪被阿摩司的话挑动着,可他面上依旧维持着稳定的情绪。
而舒栎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安静得昨晚没有与他交流过似的。
停了片刻,阿摩司改口道:“带去喂点东西,让它放在外头玩。”
他更好奇凯尔枢机会怎么说。
如果他连基本的判断都没有办法做的话,他们合作起来只会有更多的摩擦和冲突。
凯尔枢机发现这句话可笑得很,因为他对其他人也说过这件事。
而这样的前提下,阿摩司还知道自己去求助过「阿利斯」。
这话音刚落,两个人就要带着凯尔离开现场。
“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激烈反驳?”
凯尔枢机刚这么想,阿摩司枢机便开口说道:“凯尔枢机,朝着神主的方向,你认罪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阿摩司枢机感觉自己的裤腿被轻轻一扯。
而是自己居然潜意识里面还是会信任舒栎。
阿摩司枢机说道,“在查出罪证或者证人之前,凯尔枢机每天都要接受杖行20棍,来忏悔自己曾经犯过的所有错误,尤其是对神主。”
这原本只是一句调查过程中的启示。
“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见面的?”
可没有人是真正的无罪。
在他看来,舒栎的做法偏向于保守,根本不会为自己多说一句话,以保证自己可以继续低调行事。
目前锒铛入狱,行动受限的又不是舒栎本人。
唯有神主拥有这个能力。
阿摩司说道:“凯尔枢机,在神主的审判台上,永远都在裁定着你的刑罚。”
是不是自己做的?
“与此同时,他也要接受教会教杖的训导。教会接受忏悔,却并不会容纳真正的罪恶。”
“凯尔枢机,在我印象里面,你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相对应的,你睚眦必报,如果有人污蔑你的话,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现在两个人刚一块儿共事,阿摩司枢机却一反常态,格外地礼待舒栎。
凯尔枢机微微抬头,目光掠过舒栎的方向。
因为舒栎深知,他会找自己帮忙,绝对只是降低风险罢了。
侍卫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懂阿摩司的话。
如果自己被除去教籍,庞图斯宗主教阵营就可以趁势准备第七个具有投票权的枢机。因此,阿摩司肯定会是以排除异己为先。
阿摩司枢机对这种顽固的应对方式并没有更多姑息的想法。
这句着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道舒栎真的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吗?
答案只有「是」或者「不是」而已。
不止一次。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凯尔枢机更多地想到,现在在场的三位作为审判官的枢机里面:一个是以阿摩司枢机唯马首是瞻;阿摩司枢机又是会看舒栎脸色;舒栎也会协助自己。
不过,不从教义上说,单从阿摩司舒栎见面时的情况,也可以知道——
不管怎么样,舒栎只是静静地看着凯尔枢机的表现。
如果他不信任自己的话,他们也没有必要合作。
这句话,他不好应。
这样的对话看起来稀疏平常,可凯尔枢机却敏锐地注意到,阿摩司枢机其实是在看舒栎的反应。
他低头一看,原来小金毛正叼着他的裤腿。
角落处,安静却又叫人无法忽略存在感的舒栎这时候开了口。
他还没有吩咐完,便与舒栎的视线相碰。
他面上不显,但内心确实起了波澜。
因为从头到尾,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有见过神主救过那些人。而他更不认为自己可以被救。
圣经故事中,有妇人犯罪,法律叫人应该用石头砸死犯罪者,而神主说「在场任何人中,只有没有罪的审判官才能定罪。」
他也只是毫不客气地冷笑。
无论对方问什么内容,只要说自己不知道即可。
没必要。
一瞬间,凯尔有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凯尔枢机内心发寒。
这种事会不清楚吗?
舒栎只是在旁边站着,便瞥见凯尔枢机眼里掠过一丝阴暗的目光,便对他的想法心领神会。
而自己说自己是凶手,或者不是凶手,都还要自己提供理由。
当然这种话就是得用在凯尔枢机身上会比较有用。
发寒的点不在于他发现,舒栎有可能背叛了他。
而小狗发现,这个人理会自己了,便兴奋地摇着尾巴。
凯尔枢机看向舒栎的方向,脑子还继续响着昨天晚上舒栎交给自己的一句话。
毕竟,他知道调查工作并不是只靠一次通过和嫌疑人对话,就能够彻底解决的。第一次强硬一点什么都不回答,本来就是可以预想的结果。
阿摩司:“……”
因为一旦认罪,这桩案子便尘埃落定,他也将永无翻身之日。
要知道,阿摩司枢机这种学究,其高傲是刻在骨子里面的。
凯尔枢机注意到舒栎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目光,仿佛被刺痛似的。凯尔枢机收回目光,说道:“你既然都那么清楚,那我是不是杀人犯,想必阿摩司枢机也会查得很清楚。”
既然已经有做犯人的觉悟,那就走自己的节奏。
数百年,这句经文发展成为了更加具体的审核调查机制。
阿摩司枢机说道:“如果你是无罪的,神主自然会拯救你的。”
他不信任自己。
那眼神却让他顿了顿。
“如果雨果主教在场的话,肯定不愿意看到这种滥用权利的行为发生。”
阿摩司愣了一愣。
而凯尔却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并没有等到,舒栎更强而有力的说服语句。
可就在这时,阿摩司却突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道:“确实是我想得狭隘了,是我的问题。抱歉!”
凯尔:“……?”
第 184 章 184
184 悖论
舒栎认为,阿摩司枢机调查这件案子本身也没有KPI。
或者说,即使有,也不急于求成。
单靠一句「等你哪天想起来了,教杖就可以相应地停止」,这已经是把一个短期抗战打成了长期战役。
对舒栎来说,也并不差。
起码他做了点事,让凯尔免除了无谓的体罚。
话说,舒栎内心里面也并不想去帮凯尔枢机。
如果对方真的杀人被捕的话,自己为了一个情报来帮他隐瞒,那自己算什么呢?
屈服时局,屈服政治的人,那和已经被权力阶级同化的人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真的要到了这样权衡的地步,那就说明自己就不该待在「枢机」这个位置上。
当年奥朵拉如果真的杀人了,舒栎肯定不会重拿轻放,甚至帮她顶罪。
一定要说实话的话,即使昨天晚上有跟凯尔枢机的对话,舒栎对他也并没有抱特别强的愧疚想法。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遵守约定的好人。
如果凯尔真要责怪的话,肯定就要责怪神主不愿意让舒栎站在他身边。
舒栎可不为此负责任,也无所谓凯尔对自己不高兴。
这不仅教他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更是身体条件发射地往后退。
如果凯尔枢机的房间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他专门把人挪到自己窝里是为了什么?
只停顿一两秒,舒栎淡淡地说道:“我看到的。”
舒栎静静地看向阿摩司枢机几秒,目光毫无波澜。
阿摩司枢机张了张口,还是有很多话可以说。
另外两个枢机其实并不愿意去看尸体,对他们来说,这不是调查的一部分。更别说,他们的生活环境从来都是高洁之地,何时会沾染这种血气和污秽?
他立刻摆正死者的尸体,别说是鼻子处,连口腔内部也有微弱的蠕动。
舒栎的精神瞬间被提起来了,“是吗?”
阿摩司枢机全程也在他身边,他怎么就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怎么看到的?”
哪里可以造冰处呢?
舒栎说道:“据我所知,凯尔枢机在教会到处树敌。第一天犯了那么大的错,却没有人敢跟着落井下石。”
舒栎一间,就轻轻地笑道:“原来是不怕。”
很快地,后面两个枢机就开始呕吐起来。
这很像是碰到一朵棉花,手指很快就凹陷下去,就像是眼睛被掏空一样。
“这不行,这不符合教义。”阿摩司枢机抬声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眼皮,死去一天的尸体的眼球里出现了塌陷的窟窿。
这种触感就像是过电一样,让舒栎背脊一凛。
这跟电视剧演的那样,总是会有镜头停在尸体的眼睛上,而镜头外的观众们总是看到有一只小虫子落在眼皮上。
现在只是说明人是这两天死的,而天气太热,尸虫活跃频繁。
这笑声低得很像是风拂纸面,什么也没说,却像是把阿摩司枢机的目的都看透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当衣服被脱下来后,被遮掩的皮肤从腋下到后背,从后脚跟到小腿腹部都全都是大量蛆虫群。
舒栎也一改之前的好说话好糊弄的态度,只是一字一句,话语清晰无比。
更不用说,凯尔枢机还在教会还有人脉。
可其实这是一种科学现象:「在死去的尸体上,苍蝇应该也会被湿润的眼睛所吸引。」
在拍摄手法上,一静一动制造张力。
他声音平静,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把尸体衣服脱下来。”舒栎朝着旁边两个侍从说道。
这个现象让舒栎感觉到失望,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周六傍晚修道院吃的是什么东西?”
“你是怕吗?”
周六人还活着。
可是命令不可违。
倒是舒栎很快就开始适应这种味道,走进了停尸房。
“伊凡诺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的,很少有朋友往来。不过,修道院里面有他出入的记录,他周六傍晚的时候才刚从周边的村落布道牧灵回来。”有人接着回应。
查案第一件事还是得去看尸体。
“死者也吃了?”
在没有冷冻技术的中世纪,即使会有虫子会很快地将尸体整个眼窝内容物的掏空,但是也不至于会出现那么快。
舒栎一回头,发现原本还能大着胆子靠近的两个枢机又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和自己保持着距离,说道:“怎么了?”
*
那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冻起来?
虽然说夏天的尸体不易保存,但是伊凡诺的尸体腐烂那么快,实在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看着阿摩司枢机的眼睛,“您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我不是威胁,我只是陈述事实。”
这告诉他,尸体曾经出现被冷冻过。
舒栎至少把自己做事的底线都说清楚了。
舒栎刚碰到眼窝处就明显感觉到触感很虚浮。
“对?”回应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舒栎问这种问题。
这么想着,舒栎下意识地看向眼窝处。
扔在其他犄角旮旯处,难道不好吗?
可大都会哪里有冰窖呢?
毕竟,无论是人道主义,还是程序正义来说,体罚都是不可取的。这换言之,这和屈打成招有什么不同。
阿摩司枢机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声:“……”
或者说句实话,他懒得费口舌。
这种味道只是闻上一口,就要融化在自己的口里面。
舒栎觉得这个是很难回答了,要牵扯到很多现代社会并没有的知识,没有理论做背书,要从德国心理学家开始说起来。
它们有些还是细小的乳白色的卵团,就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可有些部分也探出了脑袋或者尾巴。
舒栎说道:“……?案发前一天,他从外地回来了?所以死亡时间还没有超过三十六个小时?”
旁边的第三位枢机自然也是全程在旁,把舒栎和阿摩司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舒栎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他连忙也跟着点点头。
舒栎有点不祥的预感。
“我们之前从未合作过,秉性也并不相投。互不信赖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对您客客气气的,跟您说雨果主教的事情,只是让我们相处起来能稍微和睦一些,而不是说我想跟您当朋友。”
可死者伊凡诺的自然孔窍和皮肤破损处都是虫子活跃地。
空气中的腐烂味成分复杂,极酸极臭,甚至这种味道里面还掺杂着一丝血腥的甜。
谁又敢轻易用暴力对付他呢?
这一幕让舒栎陷入沉思。
因为衣服被掀下来,它们还像是受了寒或者受了惊似的,跟着耸动起来。
阿摩司枢机若真想改变现状,恐怕还不如建议彻底清理审判所人员,换上不可能凯尔发声的新团队,才能达到实效。
可是舒栎又悠悠地问道:“你明知道凯尔枢机出事之后,来找过我。可你为什么不追着问,我有没有见过他?”
可是舒栎坚持要去看,两个人不得不配合他的要求。
“那你看到,凯尔枢机入狱之后,衣服整洁如新,不染一尘吗?”
侍从也没有想过有人会这么摆弄已经腐烂的尸体,既感觉恶心难受,也害怕心惊。
“他的鼻腔有虫子在动。”阿摩司枢机捂着口鼻,面色发绿,说道。
所以,尸体从冰窖处挪开时造成的所有外部伤,都是昆虫和细菌的繁殖乐园。
这一瞬间,让阿摩司枢机头皮一麻。
舒栎:“……?”
舒栎冷静地说道:“那你们把他的肚子剖开。我要看那肚子有没有豆子粥。”
不过这不是重点。
阿摩司枢机在舒栎的逼视中,不得已,只能是跟着点点头。
新鲜尸体长满蛆虫的位置通常都是自然孔窍。
“神父都是在修道院就餐,吃的也是一样的。”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讨好一个人,才站在这里的。
再说了,要出现冻伤痕迹,就算是放在暴风雪里面,至少也要十几个小时。
“周六是斋戒日,自然还是原来的豆粥。”
为什么要点头?
阿摩司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毕竟他是枢机,还是得保留基本的体面。外表干净,并不代表他无罪。”
案发日是周日。
舒栎在不断思考的同时,又开口问道:“谁是最后见到死者伊凡诺的呢?”
“我也不过问您的目的和想法。可是,若您存在不正之念,您也该知道,通向天堂的窄门,不是让你自己把路子走窄了。”
一踏进停尸房,一股刺鼻的腐臭扑面而来,就像是有人突然跳起来朝着他们脸上扇了一巴掌。
尸体的致命伤在于头部钝器伤。只有一处伤口,血液把死者的头发凝成一块。
阿摩司对着这张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的表格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与凯尔枢机有关系呢?”
这句话刚落,阿摩司枢机嘴巴一张,还没有等出声,又有一道冷静的声音切入,“还是你不怕?”
如果虫子的发育阶段与常规的不同的话,舒栎还能做出新的判断。
舒栎要了一张审判所所有神职人员的名单,依次和他们见了面后,再给阿摩司一张表格,说以上的人员都必须要换掉。
“案发现场的里与外有发现任何沾染死者的物件吗?或者说,就是凶器。”
阿摩司枢机的声音慢慢地降了下去,最后无奈地噤声了。
舒栎朝着他微微露出笑靥,“谢谢配合。”
紧接着——
“开。”
舒栎一句话落下。
第 185 章 185
185 你要乖乖听话
胃部的胃黏膜几乎已经脱落,和内容物混成一团,呈现出一片浑浊的灰褐色与肉色的混合,再也分辨不出食物残渣的形状。
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舒栎却有一种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人预先洞察的失算感。
不过,即使没有胃容物并没有帮上任何忙,可刀锋落在肚皮上的那一刻,舒栎听见一声轻微的“嘶——”像是气球被划破,积蓄的气体也顺着裂缝泄出。
那是冷冻尸体解冻后,内部气体重新膨胀所发出的声音。
他继续观察,只见胃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网状冻伤纹路。
这明显是细胞在冻结、破裂后留下的典型特征。
一切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有人故意冷冻过这具尸体。
有人曾试图伪造死亡时间。
舒栎沉默。伪造死亡时间的理由只有两个:脱罪,或者嫁祸。
而凯尔枢机,显然不是前者的受益人。
昨夜的对话在他脑中浮现。那时,凯尔的表情平静,不带任何掩饰。
他没有撒谎。
再来,若凯尔真是凶手,他完全有更简便的掩盖方式。他有足够的权力、足够的渠道,让一切消失在档案里。
可他没有。
“如果我说我把小狗留在校外面,你会不会也要稍微拦我一下?”
人来人往,街上喧嚣,可他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
现在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利维安皇帝为什么要凯尔枢机成为杀人犯?
三年前在赛尔蒙公国的时候,克洛德还承认过「莱斯利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注意到舒栎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心口也忍不住烫了一下。
他佩服舒栎的清醒,也发自内心地嫉妒他无所畏惧地面对一切困难。
这是一点情绪。
“抱歉,阿利斯枢机,小狗是不能带进去的。”
或者换句话说,仅从工具人属性来说,这人还是很好用的。
想到这里,比起被欺骗的愤怒和难受,舒栎觉得自己整个人沮丧极了。
还是希望那道光,永远不要照下来。
最终,注意到身后带过来的马车,他只是淡淡道:“上车。”
这一下一下的,急促又无力。
莱斯利瞳光闪动,“…你不会不理我吗?”
舒栎今天下午突然想着跟他一块在外面吃晚饭后,然后再送他回学校上课。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一开始并不是那么明显,所以舒栎还是能哄哄自己。
说话的并不是新面孔,但也不是经常见的老面孔。
不过,他遛狗遛到校门口的时候,直接被校门口的侍从拦了下来。
莱斯利盯着那只舒栎把自己打红的手,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微微地揉着,:“我肯定乖乖的。”
因为他们敢直视真理背后的污点。
晚上的行动,晚上再说。
莱斯利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舒栎向来做事也有点想一出做一出。
明明早上两个人还关系亲密得说说笑笑,可只是不到半天,两个人就像是敌人一样对峙着,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轻举妄动。
舒栎看着那具躺在冰冷石台上的尸体,心中一线冷意骤然收紧。
要是凯尔枢机在这件事出了差错,反倒是会让利维安皇帝折损了一名干将。
一个无处可诉的人,只能趁夜色,将心意暗暗倾向那个比自己更高的人。
舒栎不喜欢一整天都在工作。
“你以后要是犯错的话,我肯定会更凶。你知道吗?”
于是,他又顺着利维安那边的思路走。
他现在感觉自己被骗了,感觉被瞒了,感觉被算准了每一步。
很快地,他盯着底下摇着尾巴的小金毛犬,那双晶亮的,圆溜溜的眼睛回望着他时,让他想起小纳西。
这种冲动让他觉得自己必须抓住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心。
于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他们肯定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明显是被质问后的防御性反应。
也许就是因为周围都是熟人,舒栎才会收敛脾气和性情。
掌声不重,却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车厢里。
阿摩司的目光无意识地转深转暗,像是看不透舒栎的想法。
那一刻,空气里的寂静都像是在耳边炸开音爆,声音都微微失真了。
人们可以去靠近它,牵它,喂它,但终究,它保留着自己的本性和本能,钻进自己喜欢的林间空地。
都可能被拖进光里。
这念头一冒出来,舒栎自己都被自己的想象整油腻得打了个寒噤。
那话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合时宜。
马车的帘子放下,外头的光线被隔绝。
凯尔枢机的成败如何原本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情。
在教会里,舒栎这样的人最危险。
人呢?
“对不起,请不要生气。”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可是一点恳切都没有被带走。
好让这条堕落之路上,自己不至于踽踽而行。
……难道,正是因为那份感情,他才心甘情愿被利用?
侍卫的眼瞳忍不住闪了一下,语言间明显也有迟疑。
而手持钥匙的人,感受到一种看着刀尖正以非法违规地撬开名为「真相」的锁扣的威胁,步步紧逼。
舒栎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从读者的身份脱离出来。
越走自己脚步越急越凶,原本小狗还优哉游哉的,后面也不得不跟着迷迷糊糊地迈开步子跑了起来,时不时还看着舒栎。
可是一层又一层,从冰冻过尸体的操作需要的硬件设施和知识,再到胃部食物推测死因,再到这件事与利维安皇帝有关,再到自己突击要去找莱斯利会被阻拦,再到联想莱斯利这三年肯定有和利维安保持联系……
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又转过身来,语气平静道:“现在,先去查死者生前的动向。”
他究竟是希望舒栎是现在所看到的不为任何权贵利弊所屈折的圣职修士,还是希望跟自己沦为一样被权势荣誉腐蚀掉初心的凡人。
我们只能弄清他与伊凡诺之间的往来,才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谋杀、误杀,还是有人借刀杀人。”
舒栎起初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以为凯尔是在打“感情牌”,故意露出一点脆弱,好让人放松警惕。
从原著小说可知,凯尔枢机到目前为止都还隶属于皇帝利维安的暗部组织。
四年的教导,四年的陪伴。
莱斯利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他反而让自己陷入囚笼,任由调查推进。
就算没有被打动,原著里面的莱斯利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教会。
任何一个熟人看到舒栎这样,肯定会惊讶那么情绪稳定且快乐温和的人怎么会突然做这种的行为?
能让他这么做的人肯定是地位比凯尔枢机还要高的人。
舒栎的脑海里面莫名被这些想法钻了空子。
“手伸出来。”他的声音平平。
只是那一瞬间,所有辛辣的情绪都在胸腔里炸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七年前没问题,三年前也没有,为什么现在会被大家抛下来了。
可若按照莱斯利的说法,那句话是一种隐秘的表白的话。
越是在陌生的环境里面,舒栎越是在做自己。
过去,它总是黏着自己。可是当它长大之后,发现最爱的不是自己,而是外面的另一只小狐狸之后,就无时无刻沉迷在自己的新生活里面了。
舒栎迅速给自己调整好心情,正要带着小狗回去,却发现莱斯利就站在街头不远处,手上牵着牵狗绳。
再说,下午五点的时候,莱斯利下午的课就已经结束了。
舒栎觉得自己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
他忽然想到,如果舒栎继续查下去,不仅凯尔会被牵连,连他自己,甚至整个审判所,
那一刻,阿摩司几乎分不清。
他看着莱斯利,而莱斯利也明显察觉到舒栎的情绪,胆怯地不敢前进。
养出来的好苗子,一到了大都会,就被利欲熏心,开始学着那些阴沉肮脏的手段了吗?
他顿了顿,把思路一点点整理清楚:“凯尔枢机既然守口如瓶,我们只能自己去找。
可能是异想天开,
最后小狗跑得比舒栎快了。
有着阿摩司枢机强而有力的命令,调查的展开也跟着如火如荼。
注意到莱斯利的脚步先动了一下,舒栎站在原地也说道:“你过来。”
难怪凯尔枢机跟自己说「要小心莱斯利」。
那肯定是自己太闲了!
当时舒栎说「你怕吗」,问的是他会怕发现,舒栎其实会帮忙掩饰罪行,或者帮凯尔枢机脱罪的时候,可阿摩司枢机立刻就有反驳的想法。
就像是舒栎问阿摩司枢机「怕不怕」的时候——
他想着,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明白,直接干脆走了,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又有什么难的。
他又掉过头来问校门前的侍卫,说道:“我以前可以带我的小狐狸进门,为什么小狗就不能带了?”
“如果你学坏了,”
莱斯利逆光而来,夕阳在他背后烧得通红,影子拉长,像一袭无形的长袍,劈头盖脸地罩住了舒栎。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来势汹汹,不可理喻。
可能是胡思乱想,
他们懂规则,也懂得如何反利用规则。
而自己,或者说因为自己,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教义与权势的潜移默化间,磨成了只会屈从的社会齿轮。
难道他已经是老了,到了特别需要陪伴的年纪?
可他总是有一种冲动。
而这个想法在舒栎参与调查案子之前,却显得理所应当。
回归正题,舒栎让其他两个枢机协同自己,将伊凡诺尸体的外观与伤口逐项记录,并且撰写记录一份观察报告,以免再次出现尸体遭到毁损,线索被抹去,届时便「死无对证」。
这么一说,昨天晚上,凯尔曾突兀地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喜欢男人」。
他咬紧牙关,声音微微发颤,“我一定会很生气。”
舒栎抓住了他潜意识里的闪避,嘴边刚要冒出一个名字,可是感性还是及时把舒栎拉住了。
他们说出真相时,连神主都会沉默。
不然就是他最近太闲了。
那一瞬间,舒栎甚至觉得自己被吞没在这片阴影里。
其实他看得太清楚了。
阿摩司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是敬畏,又是胆怯。
人心比狐狸更脆弱,也更复杂。
想想狐狸是难以驯服的,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于是舒栎又问「不怕吗」,巴不得舒栎会犯错吗?这个时候被猜中想法的阿摩司反而就没话说了。
如今的他居然会为了一己私欲,试图利用这件事,把舒栎也拉下水,让他在教会无出头之日。
一巴掌。
这足够说明他的影响力。
可说不定,阿摩司枢机就是会做立即反应的人。
他究竟希望真相被揭开,
于是,他也没有等个答案,就往回走。
舒栎看着莱斯利直接就这么应了下来,一时无言。
“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凯尔枢机在原文中也算是占了不少分量的中级Boss。
他又顿了顿,说道:“莱斯利,你要乖乖听话,不能干坏事。我才疼你,你知道吗?”
他们信神,却从不盲信;
莱斯利那么渴望父爱的人,肯定会被性格比较温柔的皇帝利维安给打动,肯定愿意唯利维安马首是瞻。
舒栎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皱眉:“你是打算要气我多少次?”
舒栎抬手,落下——
舒栎静静地看着莱斯利。
舒栎把牵狗绳扔在地上。
可他丝毫不退,仍直视着莱斯利,语气低沉而克制:“莱斯利,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学坏?”
舒栎第一反应便是意外。
“是什么时候发的声明?是谁说的?”
可是,走了两三步之后,舒栎很难甘心。
那小家伙……
见他就像是一只大狗狗似的,舒栎空着的另一只手帮他顺头发,内心打定主意,“我要去见利维安皇帝。”
莱斯利:“好。”
回答得乖得不行。
舒栎非常满意。
莱斯利还是愿意听自己的话就还有的救。
第 186 章 186
186 刚才那是什么
舒栎很生气。
无论是人生迷途,还是养大小崽子在自己不注意间走了歧路,他总是还能控制结果的,还是有很多时间去解决的。
想不通就再想。
莱斯利要是养坏了,就带回去养,让他别待在大都会这里了。
他有很多时间去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他来大都会的计划完全就被打乱了。
他原本就是想着带点北领地特产过来给莱斯利尝尝鲜,自己也顺势过来度个假,参加教会会议,剥几个橘子吃。
回北领地之后,他还要再继续修路和修运河,连同北领地各地教区贸易和经济往来。
事实上,他一开始还想着要直接点,整点蒸汽火车之类的。
如果需要材料,那还有芬尼安。
可问题在于,专业的工艺基础知识在他脑中一片空白。
更别说,锅炉压力、活塞精度、气缸公差、连杆强度等等关键工艺参数,对舒栎来说,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知识储备。
尽管如此,学生们仍在舒栎的鼓励下,对蒸汽原理产生了兴趣,甚至还有学生主动拜访附近的匠人,倾听他们的经验和知识,学习他们的技艺。
三年的试验并没有让他们成功地研制出可以投入工业实用的蒸汽设备。
烤串最烫口最热乎的时候总是最美味的。
嗯?
他很少和舒栎相处。
于是他也不追问那个人是谁,反而问道:“你喜欢的人是好人吗?”
据说莱斯利十八岁在原著与利维安相见时,就有旁人视角说莱斯利有着惊心动魄的俊美和从容气度,比鼎盛时期的利维安更胜一筹。
因为他说完了自己要嘱托的话。
“如果是好人的话,即使对方不喜欢你,也会照顾你的感受,为你负责。尤其是莱斯利是好孩子啊。”
利维安凝视着舒栎的双眼,不信他真能全然无动于衷。
“如今教会势力固化腐朽,只手遮天。你自己也承认无信仰的人同样有存在的合理性。
舒栎也不想去理会他参与多少,希望他能听得进去。
“你感情的事,要不要和我聊聊?”
“你没兴趣成为万人之上的教皇吗?”利维安反问道。
“他看起来怎么样?”
舒栎面上虽不显,眼角的余光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在全民参与下,工程有望在第五年后全部完成北领地的路网。届时,货物、思想、知识、信仰、自由、情报、经济,都能沿着这一条条陆路与水路,更快地流动起来。
「利维安欺负一小孩,真不要脸!」
“听神明的话。”
当时,莱斯利就是加入了教会组织,推翻蠢蠢欲动的皇帝阴谋,以此博得教会的信任。
在无意识间,他的手也完全脱离了自己的侧脸。
不过,为了不让莱斯利敏锐地听出自己话里藏着断席的意味,舒栎又问起其他话题,“莱斯利,你有喜欢的人吗?”
舒栎还记得自己因为这件事,还经常观察莱斯利的脸。
一方面是,以他的身份,若没有恰当的理由,本就不该与此人多有来往。
在舒栎望着利维安的同时,利维安同样在平静地观察着他。
虽然后期警告过克洛德不准再削自己脑袋,但是又因为实在被打得太痛了,所以舒栎对自己赞美过利维安的外貌印象深刻。
这酒是舒栎最近研发的气泡酒,家庭小作坊就可以做。可是因为没有工业除菌,保质期没有普通的酿造酒那么长,得尽快喝。
三年前初次见到利维安的时候,舒栎才惊觉利维安确实生了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
舒栎问:“可那又如何?”
莱斯利觉得舒栎根本不懂。
可莱斯利全神贯注地像是在内心记笔记似的,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被看成小孩子。
“如果我亲对方的话,对方会对我感觉讨厌吗?这也会照顾我的心情吗?”
利维安刚要张开口,舒栎继续护着莱斯利,说道:“莱斯利无辜,又还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说?”
“他又不急着要您的命。您就急着给他先下手为强的理由,这是没有意义的。”
莱斯利却没有跟着激动。
他话音陡然锐利:“可我一定要教皇死。”
要配这气泡绵密的果酒,肯定少不了烤串。
那个曾掷地有声地说出「生而平等,天赋人权」的人,他的话语至今仍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利维安的颈上。
一切的转机,始于后期北领地因信仰不同摩擦燃起战火。
这一问一针见血。
舒栎向前一步,“通过审判枢机,进一步抓住现今的教皇,审判他,甚至处决。这确实会让教廷的权威不复以往。也许这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教权并不是那么至高无上。而您的所作所为都不会遭到反噬?”
“作为交换,你要助我完成「谋杀教皇」此事。”
舒栎烤好第一批,就分给莱斯利。
就像是酒液跟着热度发酵似的,莱斯利觉得自己都有点晕,可又万分清醒,朝着舒栎的方向靠近,“阿利斯枢机,您告诉我。”
“我其实也就是对纳西失落一会儿,很快就会调整过来的。”舒栎连忙解释,顺势掩盖自己吃瓜的本心,“那你总是一个人在大都会。要是你有喜欢的人的话,就不会觉得很孤单了,不是吗?”
这到了舒栎无法想象的画面和程度了。
难道你不也是认为,那教会早已在压迫他们的灵魂?”
舒栎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莱斯利重新起身,而上抬。
他忽然想起那一夜的触感。
路径在寝宫店门前戛然而止。
这让舒栎看起像个可以把握的普通人。
莱斯利行走其间,就像是在自己的领地处巡视。侍从们态度谦恭谨慎,眼里还有一闪而过的敬畏。
莱斯利朝着舒栎的方向前倾,目光专注。
拜托,这可是全文第一男主,整个世界的金字塔尖尖。
自己也跟着咬下一口,那辣得刚好,心里也跟着松开了。
只能说稍稍有些安慰的是,与锐意逼人,意气风发到像是他想做的每件事都会实现的舒利克不同,舒栎亲近教会,甚至带着几分普通人的懒散与羞怯。
“谢谢。”
土豆片、牛肉串、鸡中翅、香菇、玉米、肉丸……炭火映着红光,油花落下去,火星一闪。孜然和辣椒的味道也裹着烟气散开。
舒栎一转眼间就像是喝了两瓶玻璃瓶装可乐似的,自己又开了第三瓶。
舒栎笑了笑,“你也是。”说着,他举起杯子,伸长手,朝着莱斯利的酒杯碰了一下。
莱斯利没答,只看着他。那点红晕顺着颧骨散开,像被逐渐晦涩的暮光揉进肌肤里。
这句话让舒栎有了共鸣,他朝着莱斯利的酒杯碰了碰,“莱斯利,你喜欢这样和平的日子吗?”
利维安垂下眼帘,再次抬起眼时,率先开了口:“你来了。”
舒栎回想起了一下,就脱口而出:“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一些,但是看起来比你还更年轻一些,看着就是非常赏心悦目,比你强太多了。”
舒栎当时第一次就被打懵了,所以在第二次被再打一下的时候,自己就没有记得起躲。
而舒栎再次升级成为枢机之后,北领地的经济、文化与信仰更是成为信徒和非信徒的向往之地。
历史上法兰西的兴衰就是明证。
结果正好发现莱斯利正盯着自己,舒栎忍不住笑了一下。
而原著也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舒栎并不直接回答利维安的话,反而轻声说道:“陛下想要推翻教会的统治,究竟是为了人民,还是为了您自身的权柄?”
舒栎内心就说两个字「成了」,“那个女孩肯定喜欢你。你放心吧!”
可舒栎是从后面往前看,就会觉得没必要。
空气有点热。
“…不算拒绝。”
尤其是苹果酒,跟苹果汽水一样。
利维安声音微顿,“阿利斯枢机,教会发展到现在,做得已经太过了。”
“陛下,您正在亲手挖掘自己的坟墓。”
“……”
他不敢深想那幅画面。
后来他回北领地本来也忘记这件事,偏偏克洛德还有一天晚上闲聊的时候,问到了皇宫里的利维安。
舒栎轻声道:“好好过生活。”
这句话刚落下来,舒栎就看到自己眼前一大块阴影落了下来,就像是秋天鸿鹄掠过池水的倒影,一闪而过。
他拿着签子娴熟地一串一串翻着。
走这一步路,必定是死局。
他看向舒栎,说道:“三年前赛尔蒙公国能挺过黑死病带来的灾难,神主真的降下恩泽,解救世人吗?”
如果利维安还是有坚持,那就是他的选择。
舒栎顿时坐直了身板,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真的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至少在舒栎接手萨伏伊教区的时候,教会信徒和非教会信徒之间的关系是维持表面平和。
这话一落,莱斯利的薄唇也似乎被果酒染了鲜艳浓郁的色,连呼吸的温度也加重了几分。
这与他所知的「原著」剧情,已经是天壤之别。
利维安:“………”
乍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池面每一片涟漪都记录着蜻蜓点水的整个过程。
公爵克洛德趁机掀起反抗的旗帜,而莱斯利借着镇压的军功强势崛起,一跃成为帝国新贵,赢得了利维安的信任和重要。
这话是随意问的,可没想到莱斯利立刻就沉默了。
这时候,若是因为教会摩擦而升级成为局部战争,甚至演变成战役的话,就已经违背民心。原著故事剧情也不会再次出现。
他敏锐地抓住利维安眼瞳里面颤抖的瞳光,一字一句。
对方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利斯主教,我内心依旧有信仰,可我并不认为信仰是政治,手段和工具而已。”
“我对他做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想呢?”
什么?
“感觉现在不真实。”
杯子里面的冰块也“哐啷”一声响,清脆而短暂。
可现在明显这个弱点已经变成一把刀指向自己。
这话刚落,舒栎就被克洛德用手刀结结实实地削了两次头。
莱斯利反而有点苦闷似的,“纳西有对象,你那么难过?我有喜欢的人,你反而很高兴?”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利维安读出了他目光中的笃定,指节微不可见地一僵。
“嗯。”
他想不出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把性别立场说反了,怎么觉得莱斯利会遇到渣男似的?
可舒栎丝毫没有气馁。
更别说果酒香甜,特别上口,喝起来就跟果汁似的。
可现在莱斯利留在大都会是受到皇帝利维安的邀请。
好歹自己是专业的。
莱斯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会的。”
“去不了就明天呗。”舒栎撑着侧脸,语气懒洋洋的,还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舒栎朝着他说道:“日落那么好,清风那么好,美食那么好,美酒也那么好……”舒栎自己都觉得越说越没边,声音都忍不住带上笑意。
“……”
他清楚地记得,原著中的此刻,即使莱斯利已在军校登顶,在授勋典礼上,周遭宫庭仆从仍奉着幕后权贵的旨意,对他尤其无礼,甚至弄脏过莱斯利的礼服,想要把这个主人公的尊严完全踩进尘埃中。
舒栎见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能掩饰尴尬地继续喝。
后来舒栎成为主教,与北领地公爵、雨果主教合作办校之后,也成了一切关系的润滑剂。以萨伏伊教区为核心,辐射至卡森教区,以及周边城镇对于不同信仰的人态度和睦。
修路是大工程,周期一般也要五到十年。
可后来不信教的北领地公爵上位后,教会的气焰被迫压制,这类的矛盾也从明面慢慢转成地下。而教会也只会集中在明显的缺陷上纠错。
因为从舒栎身上,利维安总能窥见那个少年的影子。
即使小时候过得很不幸,现在人格也很健全,情绪也很平稳,偶尔露出像是小孩子那样的索求的模样,也很可爱!
“你见我感兴趣吗?”
另一方面,利维安内心深处始终对舒栎怀有一份莫名的畏惧与警惕。
然而下一秒,皇帝侧过头,眼底掠过一丝冷峭的光:“我做这一切,根本原因在于当今教皇已是帝国的毒瘤。而你想保全教会根基,避免无谓流血这无可厚非。”
舒栎忍不住多喝几口酒,才措辞道:“…这应该大概率就是照顾你的心情吧,不会让你觉得失去自尊心,也不会让你觉得生活无趣了。”
舒栎抬眼望去,那位身着金丝暗纹的白袍身影也撞进了视野里。
“那请保护这份和平吧。世界确实有很多事情是可以用暴力冲突强制解决的,而温和的手段往往不能立即达成自己的目标和效益。可即便如此——”
舒栎观察着这些细微的变化之处,内心也有着一份对这种矛盾激烈的剧情已经完全走向温和稳健派的欣慰。
这三年间,他的成绩也一直在军校之首,并且掌握着护卫王宫的部分实权,比原著小说线的进度要快了三四年。
舒栎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抱歉,我不想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利维安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冒犯,平静地反问:“这有区别吗?”
两个人坐在露天庭院里面,就着黄昏和晚风,顺便把泡好的果酒给喝了。
莱斯利奇怪地看着舒栎:“什么意思呢?”
这话一落,不就是两个孩子有亲密接触了吗?
习惯性地冒出「孩子」这个词,舒栎忍不住想打自己的嘴巴。
王宫庭院,寂静森严。
“那她拒绝了吗?”
“做什么?”
“……”
他追问道:“为我负责吗?会怎么负责?”
这是肯定句。
*
“当人们意识到持续千年统治地位的神权都可以推翻时,君权就会永远至高无上吗?”
原本北领地确实是不信教、部分异教徒以及教徒的共同区域。
他接着看向莱斯利,说道:“你什么都说了。”
而王宫那些势利的的目光,才终于由轻蔑转为敬畏。
当时他才明白过来,小说还真不是说假的。
“而我,也愿意扶持你登上教皇之位。”
舒栎抬起手,说道:“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你一定会失败」。无论教皇是不是毒瘤,如果你觉得教会不缺一个教皇的话,你也该知道一个帝国也不缺一个皇帝。”
怎么可能?
作为第一个挣脱教权桎梏的国度,它也是第一个废除帝制的国家。
舒栎被莱斯利一句话打倒了,“我也不清楚,你能举个例子吗?我可以帮忙分析一下。”
“不理解。”
此刻再见到利维安的脸,舒栎条件反射地觉得自己脑袋隐隐作痛。
他知道迟早会有结果的。
柔软,湿润,滚烫,又近得不合礼数。
舒栎怕最近事情多,忙起来,就忘记一块喝酒的事情。
“教皇已经老了,皇帝您还年轻。”
话点到即止。
皇帝利维安正站在门廊的阴影与光晕交界处,姿态沉静,就像是一名沐浴着神光的圣者。
到时候,他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尊重就可以了。
目前北领地的信仰融合得很和谐。
不能说他这样做不聪明,棋盘上不是以输赢定别人智商高低。
他顿了顿,目光更深了一些:“我希望你过得好一点,过你喜欢的生活。”
他微微抬头,面色波澜不惊,言语锋利:“阿利斯枢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莱斯利接上舒栎没说完的话,道:“你也很好。”
不过莱斯利见舒栎思考慢了一些,连说话也慢了一些,“晚上还能去常春藤书店吗?”
因为教会是主流,且颇有一言堂的架势,确实会引发教会与居民之间的龃龉抵触。大大小小的摩擦冲突不断,有时候会进一步升级成为地区歧视。
舒栎没想到自己啃了这么大一个瓜,连忙压制自己的兴奋,省得被莱斯利发现自己是瓜猹的本质。
有些容貌就是需要时间的发酵或者审美的提升。
利维安确实倾向于与莱斯利合作。因为他的弱点很明显。
可是,舒栎也看不出有什么「抬眼间如晨光破晓,行动处令星辰失色」的风采侧漏。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困,更不可能觉得醉。
舒栎觉得自己都已经那么忙了,为什么来一次大都会度假,还要卷入这种麻烦的事情?
舒栎就不让莱斯利跟着他混。
利维安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舒栎的肩,落在那始终不发一言的莱斯利身上,“……”
如果莱斯利未来还是走上了野心勃勃的权谋之路,觉得自己这样才能证明自己,那舒栎也不会再过问了。
他本身不是那种辞严色厉的人。
舒栎话就说明白了,他就是在瞎折腾。
舒栎并不爱长篇大论,也不喜欢说教,可是有时候有些想法不说的话,对方永远不懂。又或者说,至少自己要表达出来。
在他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轰鸣。
虽然是闷了点,但是人高脸帅,做事很贴心,眼里有活,又很会照顾人。
热气和油花第一下,就让人觉得满足。
舒栎靠在椅子上看天色渐晚,炊烟袅袅,旁边的气泡酒总是滋啦滋啦冒泡,出神了一下,感觉有一瞬间不太真实,又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
只是光是等着没有意思,于是,舒栎本着一颗「要致富先修路」质朴的心,开始了修路计划。
话音刚落下,舒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横移半步,把莱斯利挡在了身后,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的棋局,何苦执意要拉莱斯利入局”
舒栎又说道:“看在我给你做这么多好吃的份上,跟你要一个小小的愿望可以吗?”
晚上他也不跟利维安共进晚餐了,回去跟莱斯利整些烤串。
看莱斯利缄默不语,舒栎自认自己不是莱斯利谈这种青春话题的对象了。
简直凶得不行。只好收起调侃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的观察。
刚才那是什么?
与此同时,莱斯利的话在呼吸可闻的距离间响起。
那双惯常冷静的眼睛里,此刻浪潮翻涌。
他低声问:“你觉得,他会讨厌吗?”
舒栎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炸了。
第 187 章 187
187 我犯罪了吗
凌晨五点不到。
窗外透出一点天光,还没有把整座城照亮,舒栎就醒了。
他醒了之后,就也不敢贪睡,只是把自己的被子叠成规规整整的豆腐块。
安安静静地下床洗漱,换身外出的衣服,连脚底边正在睡觉的小金毛犬也没有注意到舒栎的动静。
舒栎全程蹑手蹑脚,打包了一点自己的行李,直到离开公爵府的街道之后,他全程狂奔。
满路都是他“哒哒哒”仓皇逃跑的脚步声。
舒栎虽然有自己穿越前的年龄,本人也有很多阅历,但是他自己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年轻,甚至有时候还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孩。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吓人的事情。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哪部分吓人了。
是对象莱斯利?
还是因为莱斯利做的怪事?
还是怪事发生在两个最正常的人身上?
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呢??
还没有等舒栎开玩笑似的开始措辞,莱斯利只是看到舒栎嘴角一弯,就又想贴近舒栎。
为了避免让莱斯利觉得自己躲着他,舒栎还在府邸留了纸条说,教会让他去工作,最近都会晚点回去,让他好好吃饭,早点睡觉,乖乖上课。
舒栎记得这些修道院毕业的小神父的宿舍都是靠近贫民窟的位置。
妈呀!
舒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就是容易吸引小孩子和小动物的喜欢。
可是,他看到莱斯利垂下头,还是退了一步,“请说。”
舒栎不相信莱斯利对自己会有恋爱的心情。
等一切收拾完毕,舒栎还去看莱斯利有没有好好睡着。
他好久没有坐在一个地方那么久,时不时要在忏悔室走来走去。
只见他拿出壮士扼腕的豪情与勇气,心头一横,趁着莱斯利还没有清明,迅速地、轻轻地在他脸颊印了一下,一触即分。
他清晰地感觉到对面的莱斯利呼吸一滞。
舒栎就怕,莱斯利受到大都会的不良社会风气所影响,想要玩什么爱情游戏,而他自己也糊里糊涂的,就想跟着欲望走。
他们听说来了位叫「阿利斯枢机」的客人,一个个顾不上换下睡衣,便挤在走廊边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过了好久,他才从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声音:“嗯。”
而暂时进审判所的凯尔枢机的事务也不可能突然交给一个北领地而来的枢机。
逃!
他问,「神说,当神在我们身边,世界就会如白昼亮起。可日夜交替变换,我们等不到有光的黑夜,那神明如何与我们同在?」
“我突然觉得我能加班工作到晚上12点!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得吗?”
可是,事实上舒栎发现,压根就没有额外的工作留给他。
身后的管家也在一旁手足无措,手上满满当当都是苹果酒、李子酒和梅子酒。也不知道这酒藏在阿利斯枢机身体哪里,见一个人就给了一瓶,管家说多一句,就多了一瓶。
作为神学家,他太熟悉这个等不到光的黑夜,甚至即使内心也有想过改变,却也是不温不火,只是一次又一次等着天亮。
阿摩司枢机突然知道为什么雨果枢机会在意这个人了。
“这叫做「蓝调时刻」。”
那不是普通人虚浮或乏累的脚步,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清晰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以此证明,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像是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你问我,肯定得不到正确答案了。”
只是,他心头很乱,感觉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让灾难飞出盒子,降临在自己的脑袋上。
该怎么说呢???
呼吸之间,窗外一抹金刺的阳光穿越天空,照亮了人间大地,也照亮了窗前舒栎的眉眼。
压力本来就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所以莱斯利就做了自己不做的事情。
两人之间隔着木制窗口,窗格细密,每个格子大小不超过半个拇指。白天还能接着光看清人,可现在舒栎并看不清对方是谁,只觉得是一团黑雾。
时间似乎也被无限拉长。
第二天,舒栎恍惚地醒来后,发现自己接受不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舒栎敢肯定自己声音都没有抖,哪怕每一个字都像在滚烫的良知上走过。
多么成熟,多么大方,多么镇定的话!
想想原著里面,莱斯利干了不少杀戮暴力的事情。
因为他本身就是被追寻的答案。
接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舒栎独自一人把剩下没吃完的烤串一根一根烤着吃,也不知道咸淡地吃光了两人份的量。
阿摩司枢机想着自己一定要找时间跟别人说,「阿利斯枢机这个人怪怪的」。
莱斯利喝得很醉,浓密的睫毛像鸦羽般颤动了几下。
明明对方是喝醉酒,把自己当错了对象,自己为了对方醒来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尴尬,自己反吻回去。从本质上,其实就有可能打破了他们之间原本安全的界限。
阿摩司枢机觉得他很适合做这种工作。
“我是专门来忏悔的。”
“圣职人员该为神主而存在,还是该为信徒而存在。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是好的问题,因为你这是在问,到底是神主更重要,还是信徒更重要?可没有信徒,就没有神主;而没有神主,也没有信徒。两者从来都是无法割裂的。”
舒栎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女孩讨不讨厌,自己不知道,但是他绝对不喜欢!
跟他说话的人的心情总是能意外变得很好。
舒栎一应下来,就听到了窗外瓢泼大雨拍打石阶和树丛的声音,忍不住担忧道:“这雨可能越下越大了,如果不早点的话,怕是会被雨水困住。”
比如说自己变成了一个怪叔叔。
肯定是因为莱斯利压力太大了。
接下来,他还好好地收拾了现场,没让任何人看出发生过什么。
“所以,谁讨厌别人亲近自己呢?可有些人会觉得在某些年龄段或者某些场合就不太适合做这种事。我要是再小几岁,肯定感觉会比现在更好。”
毕竟,他都当莱斯利长辈那么久了,他自己都总是觉得莱斯利是小孩,莱斯利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再是师长了呢?
“「圣职人员到底该为谁而存在」。”
舒栎觉得自己坐在教堂值班也不是不行,反正让他有事情做,不那么早回去就可以。
不知道他是敷衍,还是认同,又或者自己也醉得迷迷糊糊,思考不能。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战栗,撑出一副轻松自如的腔调:“你看!你自己也不讨厌,对吗?”
孩子们互相望了望,便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
他怕关系莫名其妙地就变质了。
他本想就是做一个长辈对待自己最喜欢的晚辈那样,亲切又疼爱,却也稀疏平常的小动作。
这把舒栎吓了一大跳,也把旁边的小神父吓了一跳。
可是,他要模糊时间概念,不能改变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能伤害到莱斯利敏感的自尊心。
他看得那样出神,孩子们一时不敢上前打扰。
此外,阿摩司枢机还发现他的俗务方面真的很不擅长,完全不能胜任各种文书工作,除了抄典籍。
“那你先回去吧。”舒栎干脆地说道,“这个时间点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你们住的地方离这里还蛮远的吧?”
小神父听到这,也坐不住,便收拾自己的东西说道:“那我先离开了。”
那里完全没有街灯,路途也远。
阿摩司完全反应过来,可是在自己又下意识地又说了舒栎提的那个字。他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你要不要先就餐?我换件衣服?我想想有什么能让你做的。”
舒栎的话,像一阵叫山林树叶同频共振的风,瞬间穿透了阿摩司的胸膛。
与此同时,他也怕自己对莱斯利来说并不是一个长辈。
“……”
舒栎开始变得心宽心大起来,觉得事情压根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第三天晚上值班的时候,他甚至还带了小饼干去吃。
可公爵府就在圣城内,总是有稳定的灯源,道路也宽。
管家说,阿利斯枢机在看日出,少爷和小姐们都已经醒来了。
那阿摩司枢机正靠近舒栎的脚步,倏地停在了原地。
“人们看不到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脆弱的枯竭,“我也并不认为我是光。”
再不济,舒栎就不回去了。
明天到来,灾难会结束,苦痛有终局,悲伤不落泪。
可他突然想起雨果主教当年毅然决然离开大都会的时候,问过教廷一句话。
舒栎莫名想起霍尔姆主教的一句话「不要为夜晚的祷告开门」,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舒栎明显感觉到阿摩司枢机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亲切多了。
*
他不是那种能改变世界的人。
趁他们祷告忏悔的时候,自己则偷偷地用舌头顶,安安静静地飞速吃完。
文法学校已经成立了七年之久,大都会的部分贵族也会把孩子送往北领地学习。那些孩子们回家之后,就会和过去的小伙伴聊起自己的学校的事情,弄得人人向往。
两次都是安全过关之后。
社交能量完全耗尽。
“在太阳露面前的半小时,来到世界的第一批光里,红光会早早地跑散,只剩下蓝光弥漫在整个天空。于是,日出前,天空不是炽烈的红,而是一种——”
舒栎垂着肩膀,思考着,也等着对方开口。
阿摩司忍不住想要关心一句,可他还没有开口,阿利斯的声音却又是清醒无比的,“我需要工作。”
可是舒栎并不愿意现在去见莱斯利。
舒栎应该就是等第二天莱斯利尴尬的时候,自己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才对。
舒栎回府邸的时候,都是晚上11点多。
舒栎说道:“因为北领地拥有和平,所以大家有时间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生活的美好。”
女孩抬头说道:“大家说是因为北领地有你在。”
“我想问,圣职人员到底该为了神主存在,还是为信徒存在呢?”
舒栎的瞳光闪了闪,喉咙间下意识有了拒绝的意思。
当时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能被舒栎踹一脚。
“……啊?”
“可您要知道,相信光的人和成为光的人本质都是一样的了不起。”
这种太炸裂了!
必须立刻马上逃回北领地!
“看起来要下雨了。”小神父忧虑地说道。
“您不必强迫自己必须是光,是灯塔,是引路人。有时候,只需要做一名夜行者。”
即使,灾难是换了一副新的面孔,苦痛找了新的方式,而悲伤早已让人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他必须把走偏的剧情,强行扭回安全轨道上来。
舒栎顿了顿道:“你来顺便看我吗?还是专门来等雨停?”尾音里面带着笑意,跟寻常没有两样。
阿摩司枢机沉默着,恍惚着,感到某种沉重的东西从肩上悄然滑落:“……”
舒栎认为这些本来都应该跟莱斯利本人谈的,可他现在还不敢和莱斯利见面。
“为什么你们北领地会有那么多漂亮的事物?”
他甚至会担心藤椅支撑了两个人的重量,会当场四肢分裂,让所有人知道这边惊人的动静。
前两天晚上都格外平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要让他一个人静静地把这事埋在土里,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他还是留了一道门缝,让教堂的光能透出去。
他转过身,晨光为他侧脸镀了层柔和的蓝边。他笑着朝他们招手:“要一起来看日出吗?就快到最精彩的时刻了。”
他怕事情做得太出格,反复说道:“莱斯利,莱斯利,我喘不过气!”
人来的时候,他若是嘴里还有没吃完的饼干,就会把饼干藏在舌苔下或者口腔壁边上。
舒栎肯定自己并没有对莱斯利产生了多余的感情,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太陌生,缺乏经验的他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舒栎内心一紧,在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也跟着窜了出来。
根据科学的三秒原则,这约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着对方迟迟不开口,舒栎也认真在黑雾中辨析对方的轮廓。当自己和对方的视线相撞,手上的玫瑰念珠被自己无意识地捏得紧紧的。
倒是舒栎先发现了这群小观众。
“当然。”舒栎说道。
那拂在他脸颊上的温热气流骤然停顿。
“可是,我们这边也不打战啊。”男孩子反驳道。
听公爵府里面的侍卫说,莱斯利很早就回去休息了。
毕竟这都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三秒。
莱斯利又说道:“教堂大厅前面都是雨水,离开前,还要清扫起来。”
阿摩司枢机突然鬼使神差地抬出声。
啊啊啊啊!
如果看在孩子的面上,两个人相处更融洽,舒栎对此也喜闻乐见。
“我的回答是,请不用担心这种问题。请继续追随有光的人即可。”
是谁?
四目相对,那双朦胧醉眼里面闪过一丝无措。
对方坐在了舒栎的对面。
听到会出现危险的后果,莱斯利果然停了下来。
“……”
莱斯利最终先开了口,“您应该把门关好的。”
这是一句很熟悉很轻松的话。
现在他体内的暴戾因子在叫嚣吗?
绝对不可能!
这声“嗯”像一颗砸窗的小石子,有动静,却没有带来任何实质事实的变化。
在客厅处,晨光熹微中,孩子们看见那位年轻的枢机正独自靠在窗边,仰头望着天际。
“所谓的奇迹,有时候并非天降神光,而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因看到另一个行走的背影,而终于迈出的第一步。”
可他内心堪比包青天断案还清明,“再说了,感情咨询也不是这么做的。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要是你喜欢的人看到的话,肯定会觉得很奇怪的。你觉得,你现在做得合适吗?”
目前凯尔枢机案件的调查离不开人力,可也同样急不来。
连续三天坐着上夜班让舒栎有点吃不消。
皮革与雨水摩擦,发出沉稳而从容的声响,一步,一步,碾碎了夜的寂静。
把所有的错误都当做童真与幼稚封存。
而大都会与北领地相比,它没有和平之日,与战争并没关系。只是这里人心幽暗如泥沼之地,挣扎的人总是沉得最快。
可是他的内心里面还是想着不能让莱斯利受伤,或者感觉到嫌弃。
他只有一个念头。
众人拦都拦不住。
他觉得,他昨天晚上应该处理得很好了,并不会伤害到莱斯利的自尊心。如果他忘记了,那对舒栎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阿利斯枢机,神主说,因为祂是世界的光。即使在黑夜里面,也能使跟随他的引路人拥有照亮他人的能力。可是,为何教会就像是星星之火一样散落在帝国各地,却还让人深受黑暗之境,困顿不得前?”
来人正是昨天的阿利斯枢机。
他顿了顿,寻找着孩子们能懂的词,“一种像深海宝石那样的蓝色。”
他甚至巴不得昨天的自己已经死了。
“可以吗?”小神父也担心舒栎想的问题。
昨晚莱斯利醉得双眼迷离,两颊酡红问「你觉得,她会讨厌吗?」。
“啊?”
长期以来,舒栎对待任何原著角色,要么就是成年人心态,要么就是预知剧情来自保。可昨天晚上莱斯利明显用了一种成年人的,充满占有欲的方式对待他。
教廷无人能回应,连阿摩司枢机也失去了伴随雨果主教脚步的资格。
阿摩司枢机一起床就被吓了一大跳,抱起自己的被子缩在一边,用眼睛努力找他的管家。
或者逃到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现在他莫名觉得自己被动了。
可他还没有想太久,军靴踏过积水的声音,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你醒醒。”舒栎皱眉看着阿摩司,“你怎么只会「啊」?”
等人们都从房间离开后,阿摩司看着时钟的时间,现在是早上五点半不到,离最早的弥撒还有一个半小时。
晚上9点多,天外传来一阵闪电的光,紧接着“轰隆”一声,强吹进室内的风还吹灭了几盏灯。
阿摩司见阿利斯站在一旁的时候,精神似乎看着有些恍惚。
他低头看着孩子们被幽蓝晨光映照的小脸,继续说道:“等冬天你们来北领地做客,就能看到更奇妙的景象。白雪覆盖的屋顶先是蓝色的,然后会一点点变成金色,最后,才变回我们平时看到的雪白色。就像天空和太阳在轮流为它上色一样。”
“啊??”
“夜间,夜间是静谧的,您追随的脚步声,就是叩响众人心中大门的敲门声。它会告诉所有蜷缩在黑暗中的人知道,有人在前进,有人依旧相信光,有人和我们一样。”
哪怕是十八岁的自己,被这样对待也绝对会心绪大乱。
这样又饱又乏又累的舒栎,也终于回到房间里面睡觉。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孩子也蛮喜欢自己的?
舒栎敢保证,众人绝对不敢相信在这种i人内心的脆弱世界处于危急存亡之际,还能继续拿出惊人的心理专业素质和教导后辈的思想情操出来。
阿摩司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就被不速之客闯进了自己的卧室。
于是,雨果主教去北领地寻找他的答案了。
啊!啊!
不会吧?
在送他离开后,舒栎曾想着干脆把门锁了算了。可是他关门的时候,看到有路人在屋檐下躲雨,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没有光线的天空,又停了手。
“你们知道吗?“
他和雨果主教不一样。
所以,他没办法成为合格的圣职人员,只是一个普通的神学家而已。
什么再小几岁感觉更好,全是鬼话。
明明自己也没有说阿摩司枢机的卧室在哪里,可是阿利斯就是可以径直走到主人卧室。
可即使如此,众人啊众人!
舒栎顿时就放松了,忍不住笑道:“用布擦一下就好了。”
第三天后半段时间,他甚至干脆坐在忏悔跪坐时用的软垫上。
莱斯利突然说道:“您可以听吗?”
舒栎觉得承受了自己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可那一触的触感,比想象中更软,舒栎感受到呼吸间果酒的甜香以及耳边如擂鼓般的心跳。
人都不在餐厅。
阿摩司枢机感觉自己好久没有想起过这样的问题了。
于是,舒栎果断为他做了决定。
舒栎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舒栎觉得昨晚自己脑子就要炸了,他确实很明白可能是莱斯利喝醉了,但是有些事情不该做就是不该做。
这个设定太离谱了吧。
“一个人的力量是达不到如此高的高度的。”舒栎说道,“如果一定要说这里的代表的话,那我一定会说,肯定是雨果主教。”
“嗯什么?你都喝醉了。”
舒栎坐回忏悔室,思考着要不要第四天恢复正常了,正常在公爵府邸作息。
于是阿摩司枢机想了想,给他找了一个占时间的闲职,“您要是有空的话,就去忏悔室值班吧?”
这里也有一张供神职人员临时休息的单人床。
舒栎看着阿摩司枢机,说道:“阿摩司枢机,您是相信光的。”
舒栎猛地撤身后仰,像是刚才触碰的不是脸颊,而是烧红的烙铁。
舒栎表情如常地硬拽着他,让他回房间休息。
不知道这是一种实验,还是实践?
又或者是,莱斯利压力太大了吗?
*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下了楼。
“可以。”
没这回事。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莱斯利力气那么大。
全过程中,他自己就像是被压了十八层棉被的豌豆,被设计得完美无缺的榫卯结构,丝毫动弹不得。
毕竟,沟通才能解决问题。
“我对我一位很敬重的师长做了非常冒犯的事情。可我并没有冒犯他的意思,我很希望他能原谅我,不要躲着我。”
这话一落,舒栎如坐针毡,就好像有一万个人在他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这个时候,真想忏悔的是自己才对。
呜。
第 188 章 188
188 你上次能,这次也能
阿利斯总是很擅长捣鼓各种小东西。
比如说这次带来的水果黄油和果酒。
苹果黄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浓郁的果香,反而更像阿利斯小时候自制的绵羊油膏。
那是一种带着淡淡脂香、温柔而朴实的味道。
它不像灯蜡那样来自被剖开的皮下脂肪。
严格来说,绵羊油是少数几种不必伤及生命,就能得到的动物油脂。
每到盛夏,牧羊人就会为羊群剪去沉重的羊毛。
厚厚的羊毛被清洗、晾干,送往手工作坊纺成线。
而那一桶桶洗羊毛的水,总是混杂着油光。
有些人会留下来作肥皂。
可由于清理起来太麻烦了,很多人也会直接倒入水沟。
不过,阿利斯会愿意花很多功夫,过滤、脱脂、提纯,然后制成细腻润泽的绵羊油膏。
阿利斯总是一次做上好几罐,还乐于教村里的人一同制作,教他们这种绵羊油的用法,还教他们可以等到冬天卖到卡森市赚钱。
那是村里冬天少有能换来银币的东西。
可他又是讷言的。
因为酒精容易麻痹神经,也容易让人失去自己和阿利斯相处的时间。
莱斯利紧握着手心,说道:“这怎么可以不在意呢?”
然而,阿利斯之后一连串的兴奋猜测,再次把莱斯利的心打回谷底——
与此同时,他就这样无助地望着阿利斯,内心乞求一切不要就这么结束了。
可这部分完全不比蒸馏轻松。
年少的时候明明是最适合靠近阿利斯的,他对孩子们的贴近是毫不拒绝的,自己就应该缠住他,牵住他的所有心绪。
他完全可以假装自己不明白亲吻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自己卡在一个尴尬的年岁里。
阿利斯也肯定不在乎自己是否离他而去。
真希望阿利斯就是个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荤素不忌的伪善者。
事实上,阿利斯从头到尾,都只是把自己当做小辈。
不再幼小到可以理所当然地牵动他的怜爱,也尚未成熟到能够成为被他依赖的支柱。
“神主大人,如果您此刻也不制止的话……
可阿利斯依旧如常地去教会工作,宁愿倾听那些素未蒙面,素不相识的人的心声,也不知道莱斯利的绝望。
声音如清泉般流过莱斯利的心头。
于是,这很难不去想。
冷馏酒则是利用酒精与水的凝固点差别,自制出来的。
莱斯利并不喜欢这样。
那很容易就让人联想,他肯定遇到过德高望重的师长,与他相并肩,志趣相同的朋友发小,甚至是…曾经被某个人以怎样炽热的目光注视过,而阿利斯也对他抱有相同的回应。
莱斯利把记忆断在了阿利斯回吻自己之前。
这次,他带的酒是他做的冷馏酒。
下一秒,阿利斯开了口。
忙事情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心里面还有另一个人。
就像是在他面前推开了一道门缝,透出的光让自己再次坠入。
阿利斯在得到一箱样品后,就拿过来跟莱斯利分享。
沉默之间,他想起过去的事情。
“这也会照顾我的心情吗?”
无论他现在多大了,阿利斯最多只是把他当做小孩而已。
再加上,冬天确实缺乏保护皮肤的膏药。便宜实用,油腻感不重的绵羊油一上市集,供不应求。
他不敢像是十五岁那夜里那么深入,那么越界,只是浅尝他的呼吸而已。
这让莱斯利十足的苦闷。
忏悔室里面有一面木墙,木墙中间有一道格子窗,那是分开神与人的界线。
阿利斯懂得那么多,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曾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过。
然而,他十八岁时,却从遥远的大都会只身一人赴往萨伏伊牧区,没有亲族朋友可联系,也从来不讨论过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莱斯利在雨幕里推开了忏悔室的门。
比起奇特刺激的气泡感,莱斯利更喜欢冷馏酒保留了水果的风味和香气,整体口感也会更细腻清爽,也带着一丝甜。
也好过现在,被那可恶的戒律和道德悬在半空,就是求一个吻,也像是在亵渎神明。
而冷馏酒这种做法根本没有人听过,据说是阿利斯自己做梦梦到的。
可偏偏阿利斯确实又是温柔的,见自己郁郁不欢,又倾身过来,温声道:“你感情的事,要不要和我聊聊?”
这让莱斯利的心又惊又乱,甚至有一瞬间是等着阿利斯自己能够挑明白——他看出来自己喜欢自己了。
可莱斯利在问他是否讨厌时,便看到阿利斯唇角微扬。
莱斯利从轮廓处便认出是阿利斯。
他可以获得对方轻佻的触碰,漫不经心的情话,甚至施舍般的温存。
那样,他所有不可告人的欲望都会有了归宿。
这种令人悲凉的心碎和无力让莱斯利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
这种遗忘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要知道,莱斯利认识阿利斯的时候,阿利斯已经十八岁,是经历很多人与事,充满阅历的年纪。
阿利斯常说一句话「若神主有心阻止的话,祂必会有所作为」,那么——
坐在阿利斯的对面,即使心中有那么多的想法,在阿利斯明确地划清界限时,莱斯利就是无法反抗的。
阿利斯每次有奇怪的点子都会说是自己做梦梦到的。
莱斯利肯定不会愿意面对这种情况。
莱斯利何尝不想反叛一回。
阿利斯又说,希望自己能过喜欢的生活。
他总是会称呼自己是「孩子」。
要怪就怪他自己贪太多,想太多。
这样无法知晓自己心情的人,真的还会知道过来照顾自己吗?
莱斯利不理解。
可即使没有说话,阿利斯总是能够轻易地点破别人的心思。
他甚至连一只狐狸都比不上。
可是偏偏阿利斯反问道:“真的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这会让莱斯利感觉,自己即使想要靠近阿利斯枢机,也是没有罪恶感的。
莱斯利也曾提过,能不能当阿利斯的朋友。
这部分在蒸馏法上也可以用。
他从来都没有踏入过阿利斯的内心。
而这些鲜明纯粹的爱恨喜怒,才让年纪轻轻的阿利斯成为今天面临荣辱而不惊,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人。
他甚至有一种等着最后的审判的错觉。
他总是能轻易认出对方,无论是黑暗里面,还是在茫茫人群里面,对他来说,就像是有一束光总是照在阿利斯身上。
如果是好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阿利斯进一步解释道:“其实,这不过像是孩子似的游戏罢了。你也见过很多小孩也会亲自己的长辈?”
这部分操作相对来说会很简单,且便宜。
他可以对自己说,自己只是把对阿利斯的憧憬,当做是倾慕。
已经有人为他倾尽所有,陪他历遍年少轻狂。
莱斯利第一次觉得自己会那么晕,甚至无法呼吸。
那一下极轻,却让他整个人彻底发烫。
如果自己对阿利斯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就好了。
他怎么敢呢?
如果可以的话——
阿利斯当主教那些年,很早就开始鼓励村庄里面集体建立冰窖,存储的冰既有用来保鲜,保证村庄公粮营养稳定,也有用来对外兜售的。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孩子们又爱吃刨冰,又想吃冰淇淋的。
“好好过生活。”
阿利斯从不收人钱。
可他肯定无法责怪阿利斯。
莱斯利几乎被某种身体本能推着,想要再次贴近那道光。
“…我会的。”
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机会?
那些人留在他生命里的温度和感情,铸成了他灵魂的底色。
只要只是憧憬而已,那他就可以继续毫无芥蒂,坦然地在阿利斯枢机身边,也不会担心自己对他微不足道的感情,会玷污对方的名声和身份地位。
阿利斯跟莱斯利之前碰了酒杯,那杯子半透明的冰晃动着,扰乱着莱斯利的心。
这三年间,他也有不想阿利斯枢机的时候。
在最后的成品里面,加上酵母和少量糖,让其发酵产生二氧化碳,并封存。
然而,正如阿利斯所说的,这酒的酒精浓度会比想象中的更高。
文法学校附属的工厂也开始投入酿造冷馏气泡酒的工艺。
如果需要的话,莱斯利可以有千万种,千万种理由和借口去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莱斯利喝了好几口酒,却听到阿利斯问自己喜欢的人是好人吗?
其实很多人都说过,阿利斯很疼爱自己。
哪怕是等死,也是心甘情愿,毕竟得到了一个结局。
也许是两个人的气氛太过沉闷,阿利斯问起莱斯利的感情生活。
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就算离开得再晚,阿利斯的心早就被前面的人带走了,连一片影子给自己留。
就像小孩子喜欢玩幼稚的游戏,阿利斯很自然地参与其中而已。
于是每年都有村民送来新的绵羊油,以示感激。
莱斯利望着让自己深陷无措却毫不知情的阿利斯,莫名生了一种胆气,又或者恶气。
对阿利斯来说,即使自己给出再多的付出与真心与,那也和海浪退潮后,留在遥远海岸上随处可见的细沙与石粒,又或者是,也许是特别又不足够稀奇的海螺与贝壳那样,别无二样。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下台的时候,阿利斯却反而贴近自己,吻了吻自己的脸颊。
他也不会因此恨对方,厌恶对方,只是会慢慢地把对方给忘记,把对方当做是一件毫无所谓人。
尤其是莱斯利觉得谈论感情时的阿利斯,就特别不能了解自己的心情。
莱斯利从来都没办法错过或者忽视他。
这倒不是因为没有冰或者冰窖。
阿利斯见到莱斯利的固执,开始不知所措,“可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孩子。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也不是真的值得一提的事。你不用太挂怀,太放在心上的。”
莱斯利完全被阿利斯的冷漠无情所打败,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原本他就比过去要少了很多见阿利斯的机会,现在更不可能让酒耽误这件事。
二是因为阿利斯怕这和蒸馏酒区分不是特别大,最后拿出来的成果让人失望,于是追加了其他人都没有想过的「增加气泡」的元素。
三天前的晚上就是这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吗?
莱斯利不想说有,也不想说没有。
阿利斯温声说道:“没事的。我完全不在意。”
哪怕阿利斯只是当做这是小孩子的游戏,都没有办法把他浇醒。
这三年思念阿利斯的时候,他总是很难不去想这些事情,也曾无数次被这些没有答案的谜题而感到悲伤和难受——
莱斯利贴近阿利斯。
而自己再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又对阿利斯的感情懵懂而不自知,与他亲密接触,也不懂去珍惜,非得是快要失去的那一刻时才明白过来。
阿利斯对这些油膏的使用极为讲究。因为自己皮肤很干,再加上冬天也干冷,所以他几乎全身上下都抹得一丝不苟。
他们就这样止于此了吗?
可是,就是因为有对阿利斯的感情,只是一封来信,就能让莱斯利支撑自己走下去很久很久。
这批实验结果都很成功。
两个人的气氛再次因为莱斯利的烦闷而凝滞。
因为他忽然明白,即使自己再怎么主动靠近,阿利斯只是一次小小不经意的回应,就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万劫不复。
莱斯利也喝了一些,但没有喝那么多。
莱斯利在内心默念,“我就默认您也同意了。”
后来绵羊油有余裕了,他只要一洗完澡,也会擦。
他说,他对阿利斯做了冒犯的事情,不是故意亲吻阿利斯,让他为难,进而回避自己。
在神像之下,莱斯利对着阿利斯撒了谎。
阿利斯当时虽然有应承,但是莱斯利太熟悉他了,那并不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一种来自年长者对后辈不置可否的宽容。
悔意与羞耻翻涌在喉间,他几乎想逃。
阿利斯去教会忏悔室做工作的第三天晚上,莱斯利感觉自己和他分别了三年未见似的。
在莱斯利的记忆里,阿利斯的皮肤总是柔软、细腻,甚至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微微的光泽,就像一只养尊处优、漂亮又精致,皮毛蓬松滑凉的猫。
单看阿利斯的反应,就知道阿利斯对自己毫无兴趣,还巴不得自己能有其他喜欢的人。
阿利斯身上散出的酒气也是香的,不腻,淡淡的,熏得人发晕。
而莱斯利看出他确实醉了。
“如果我亲对方的话,对方会对我感觉讨厌吗?”
这样的认知就像是火一样炙烤着莱斯利的内心。
“可我不是孩子了。这种错误怎么可能轻易说放下?”莱斯利缓缓地、几乎是执拗地反驳,就像顽固的孩子。而被灯光所照亮的影子却像一个沉稳的钓者,正小心翼翼地收拢鱼线,绝不急于显露真实的目的。
莱斯利抬眸看向了格子窗后被灯光照亮的神像,祂正注视着自己。
更别说,阿利斯枢机那样真心对待自己。
想想,阿利斯比芬尼安更熟悉自己,比雨果主教更了解自己,怎么看不出自己对他的用心呢?
他也可以不再去窥探阿利斯的过去,不去过分猜测那些自己从未参与,从未涉足的过去。
可真实的推拒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冒犯,太过想当然,太过自以为是,想把所有的局面扭到自己想看到的画面上。
一般来说,要提高酒液原液的酒精度,大家都会利用酒精与水的沸点差,通过加热原液,收集蒸发出来的酒精和芳香成分。
一旦自己要是说出不该说的话,他们就永远回不去过去的关系了。
听说全校工科院的学生做了一个多月,才造出了一批冷馏酒。
之所以会那么费劲,一是因为酒精含水的情况下,水的凝固点也跟着降低,酒精很难被分离出来。
阿利斯只是多喝了一两杯,脸也跟着红了,说话也慢了不少,甚至只是一点风景就让他看了很久。
要是时间可以重新回到两个人喝醉的晚上,就好了。
莱斯利真正喜欢的生活似乎从未到达自己的生命里。
在那么多人里面,自己绝对不是特殊的。
那一瞬间的笑意,比任何回答更具杀伤力。
明明阿利斯见到纳西有对象的时候,还会失落和遗憾,可自己有对象的话,他却只有祝贺和喜悦。
可莱斯利只觉得,阿利斯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对他们同样的温声,同样的体贴,同样的付出。
……
且不说,阿利斯真的不知道,这让这段无疾无终的感情还得继续煎熬自己的岁月。
他甚至在心底生出一种扭曲的渴望。
莱斯利无法理解,阿利斯怎么能做到如此毫不在乎的?
他出现得那么晚,赶不上「入场」,连旁观都没有机会。
可是越是了解阿利斯,越知道阿利斯的喜恶,他有底线与原则。
“那么——”莱斯利再次开口。
既然你把我当做孩子,那我就要用尽所有年下者的优势。
莱斯利抬起眼,声音孤注一掷得就像面对一场生死赌局,“你现在也能吻我,证明给我看吗?”
——你上次能,这次也能。
莱斯利不会让一切就这么结束的。
第 189 章 189
189 你收手吧
现在摆在舒栎面前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莱斯利断片了,断在舒栎做了错事之前。
也就是说,这约等于舒栎完全没有做错过事。
可坏消息是,莱斯利沉浸在自己的错误中,觉得舒栎是避开他了。
舒栎内心大惊,自己真的做得这么明显吗?
他明明很自然的。
以前忙起来的时候,他也是写张纸条就做自己的事情。
莱斯利怎么会那么敏锐?
可是舒栎肯定不能慌。
这跟游泳一个道理,越慌张,越沉得快。
舒栎只能坚持一个观点:“莱斯利,你真的误会了。这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莱斯利太固执。
他说:“那么,你现在也能吻我,证明给我看吗?”
同一题,他舒栎绝不能做错两次。
他忍不住捂脸,眼眶一阵发热。
莱斯利定定地望着奥托枢机,语气冷淡地说道:“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们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
莱斯利顿时没了声音。
尤其是他没有照顾好唯一的女儿奥朵拉,也错失莱斯利成长,所以神主才来这样惩罚自己的吗?
他还没有踏进教堂门,就看到了枢机的圣袍一角。
一双幽深的目光就像是出鞘的剑光,在门的另一侧透了出来。
舒栎觉得自己草率了。
难怪他会提出让自己也回亲一下,肯定是因为他都觉得初吻非常重要,自己肯定也放不下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
莱斯被他这句话钉在原地,愣了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舒栎会这么快给他这么清晰快速的回应。
他听说阿利斯最近查凯尔枢机的案子之余,居然还去忏悔室帮忙,想着今夜暴雨,她就过来照看他,顺便接他回公爵府。
舒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点头。
这肯定不是一种命令,而是一种绝望的请求,甚至是道德崩塌前的求饶。
他想起,教堂门并没有锁。
舒栎掩面,内心暗自啜泣。
这话一落,舒栎只觉得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里炸开,震得他气血逆流,耳畔嗡鸣。
“可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您跟我的想法一样,以为您和我一样都不敢面对这件事……”
莱斯利盯着他:“您听到了吗?”
这本来就是应该由我来解决的。
“奥托枢机,您怎么在这里?”
奥托枢机愣住。
他沉下脸,声音发冷:“我不能在这里吗?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你大晚上回来做什么?”
奥托枢机心中一惊,“孩子,你收手吧!”
而自己真的是格外的渣。
“我想也是。”小神父赶紧点头,“我立刻就走。”
他甚至都在想,前三天晚上真的有发生这种事情吗?自己已经开始在莱斯利的退缩里面,开始创造出自己的记忆了。
小神父受宠若惊,完全没有想过奥托枢机会这么亲厚,连连道谢:“谢谢奥托枢机。”
莱斯利的声音几乎轻得要被雨水淹没:“您怎么不进来躲雨呢?”
他觉得就是在听到两个人的对话的瞬间,他当场减寿三十年,要比雨果主教还要老几岁。
叹了一口气,他朝着小神父说道:“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然而,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让雨水和自己的灵魂一块升华时,教堂的门忽然轻轻地就开了一条缝。
难道雨果主教在离开大都会时,三番两次提醒要好好照顾阿利斯枢机和莱斯利,尽量陪着他们两个,不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待着,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他们两个这里面的事情吗?
莱斯利深深地望着舒栎,内心一动,正要说话,却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凉气吹来。
他垂下头,陷入绝望:“是我的问题。”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处在高位太久了,根本不在乎他人的处境,才会让让苦难降临在自己头顶上。
这要如果再发展下去,只会是教会和世俗伦理都觉不容许的惊天丑闻。
可他浑浊的泪水还没有流下来,就听到“哒哒哒”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神主啊神主,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与他的视线对上,恐怕连逃和求饶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奥托枢机心头一松,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
莱斯利道:“是我放不下。”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多行善事。
舒栎肯定不会顺着他的思路走,“莱斯利,解决问题的方法,从来不在问题本身。”
什么亲不亲?
舒栎抓住这一瞬间的气口,继续推进自己的逻辑,说道:“难道我们亲一下,就可以解决你的困惑了吗?”
他胸口一紧:“你在说什么?”
莱斯利沉声道:“阿利斯枢机,抱歉,我心有点乱,我先去外面走一下。”
这显然不是打算就此止步的语气。
奥托枢机艰难地笑了一下,道:“我看,我看外面的雨还挺好的,忍不住多看几眼。”
奥托枢机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几乎要从肋骨里蹦出来。
听着声响,奥托枢机的泪意瞬间退了回去。
莱斯利像是没听到似的:“我肯定不会和他分开的。既然您也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也已经帮了一回忙。那以后还请您再看着情况帮我吧。”
什么第一次的?
*
“现在你只是觉得我是在迁就你,所以才抓着我说的游戏说事。可其实你仔细想想,其实你只是担心我对你生气而已。对不对?”
——是莱斯利。
舒栎已经越发笃定这一点后,心里也越发从容起来。
奥托枢机见他又准备要跑进雨幕里面,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意。
这肉眼可见地,莱斯利已经被舒栎解决了心中的困扰。
不会吧?
小神父被奥托一吓,脸色发白道:“我、我……雨越下越大。我先前在外面躲雨,也不知道该待多久,回去的路又实在太远。我想着能不能在教堂先过夜……”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
他正要开口问,莱斯利再次开口,“您或许不在意,可是对我来说,我根本没办法忘记。”
“我不生气。”舒栎温和地望着莱斯利,声音也跟着更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时间一秒秒过去,莱斯利久久的沉默让舒栎感觉到了不对劲。
肯定不是。
奥托枢机:“…什么?”
“就是我喜欢阿利斯枢机的事情。”
他忽然意识到,这外面可能有人,还听了他们说的话。
果然,做好事是有回报的。这见效也太快了。
太好了!
“不怪你。”
莱斯利和阿利斯枢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舒栎瞬间被卡主,很快就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真的不用在意。只不过是亲一下而已。”
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肩上的同时,奥托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完全没有想到莱斯利会如此纯情。
一切都没有发生。
原来如此!
“太好了。”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那这事情有的救。你们分开吧。”
站在教堂外面的的奥托枢机全身发冷。
起身间,舒栎看不到的地方,莱斯利神色平静到近乎冷酷。
原来是教堂之前离开的小神父又去而复返。
这一瞬间,奥托回归现实,并回想起自己过往的一生里那些错失的、亏欠的,未尽的憾事。
幸好他把自己回亲的那一幕忘了,否则自己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形象就真的说不清了。
送走对方之后,奥托枢机重新把教堂的门锁住,独自站在门外静静地思考人生。
“不能。”奥托枢机挡在门前,拒绝得斩钉截铁。
“我绝对不会伤害阿利斯枢机的。”
莱斯利幽幽地说道:“我也想要得到我要的。”
仅仅只是两句话,就让奥托枢机深陷冰火两重天。
他这一辈子肯定是做太多错事了。
他忽然觉得,这一生的赎罪,恐怕这才刚开始。
第 190 章 190
190 太晚了
莱斯利离开教堂的那一刻,舒栎觉得自己也被什么剥开了。
那种感觉像昆虫蜕壳。
旧皮脱落后,新的外层却柔软薄弱到极致,稍微轻轻碰一下就可能造成致命损伤。
这是成长悖论。
明明是成长,可是居然要褪下自己原来最坚强的壳。
他觉得这件事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说服莱斯利不要把这件事放心里去。
不过,舒栎觉得莱斯利也是坚强且有韧性。
要是自己不小心亲了师长的话,他能立刻退学,或者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莱斯利只低声说,那是他的第一次。
语气真诚得让人退无可退。
仔细想想,原著里面,莱斯利就非常讨厌被别人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只不过这些年相处了那么久,舒栎也基本完全了这个设定。
唉……
舒栎还在唉声叹气。
舒栎微微皱眉。
不多时,他就看到奥托枢机也跟着莱斯利的脚步走进忏悔室。
舒栎觉得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了。
奥托枢机说道:“不是,是赛尔蒙公国教会废除赎罪券的事情。”
舒栎这个时候并没有接这个茬,假装自己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在赛尔蒙公国,一些神职人员已不再满足于沉默的反抗。他们公开发表了《论纲》,其主张足以动摇教会的根基。他们宣称,教皇与传承的教义并非解释信仰的终极权威,一切教义的检验标准,必须回归《圣经》本身。这已经不只是异端的苗头,而是分裂的宣言。”
凯尔枢机的审判是必须经过教皇批准的案子。
奥托枢机并未期待他的回答,声音沉了沉,继续说。
而莱斯利接收到舒栎的目光后,便在奥托枢机看不到的角落时,轻轻摇了摇头。
凯尔枢机其实就是利维安皇帝钓教皇出面的饵。
如今赛尔蒙公国废除赎罪券。这一决定肯定触动了教会的权威。
这两年,教会也有人找舒栎做思想工作,让他帮忙镇定一下赛尔蒙公国部分教会的情绪。
舒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收敛起深色,朝着奥托枢机轻声道:“奥托枢机,您怎么来了?”
三年前的赛尔蒙公国经历过黑死病疫情,又爆发过局部独立战争,一度试图要教会,加入北领地的无信仰势力范围。可最终,正是因为教皇下达过援助令,救助过赛尔蒙公国,于是它又回归教会管辖,只是与北领地的关系也更加紧密。
舒栎也跟着附和叹了一口气,并不打算发表任何有实质的话。
“赛尔蒙公国现在有很大的问题。”
舒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关切。
难道刚才莱斯利出门,是注意到有人在附近吗?
事实上,赛尔蒙公国不仅废除了赎罪券,而且也公开用赛尔蒙公国的语言翻译《圣经》。让神学经典也走进民间,让解释教义的权利下放到普通民众手上,打破了教会的知识垄断权。
可舒栎并没有听。
七年前,他还是神父时,教会就向各领地和公国推行过赎罪券的政策。
奥托枢机察觉到舒栎的目光,也怕舒栎看出什么,说道:“教会上出了点事情。我本来想等教会会议再谈的。可又刚好知道你在这里,顺便来送你回去,再听一下你的想法。”
“是凯尔枢机吗?”舒栎问道。
舒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莱斯利,“……”
舒栎之前虽然跟利维安皇帝交流过,但是他也并不认为皇帝会愿意就此收手。
不过在北领地之外的地区,教会苦赎罪券久矣。
声音越发清晰。
莱斯利站在一旁,轻轻开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默,说道:“太晚了,先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奥托枢机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好像一辈子的苦恼都藏在了这声叹气里。
皇帝一开始还拿莱斯利当刀使,让他和教会对立。
这无疑是让教皇不得不露面的最佳契机。
原著里面,皇帝就是跟教皇斗得没完没了。
当时北领地公爵克洛德的威名在外,教会推行的敛财政策并没有在北领地推行开来。之后,北领地教会发展蒸蒸日上,教会也想过要再次推行赎罪券。
外面的雨水打湿了奥托枢机的圣袍。整个人看起来比去年要憔悴很多。
这件事他记得。
舒栎最近调查案子的时候才知道,教皇许久没有出面,据说身体不适。
结果,因为各种利害牵扯,所以北领地完全没有推行过任何赎罪券政策。
此时,雨声越发密集。
奥托枢机借着舒栎看向莱斯利的间隙,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在莱斯利和舒栎之间逡巡。
就在莱斯利回望舒栎的那一两秒里,一种无名的焦虑悄然攥住了奥托枢机的心脏。
那凝视的时长,隐隐超过了应有的分寸。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也想跟你们回去。”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奥托枢机自己先愣住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