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191
191 先下手为强
奥托枢机还是跟着去大公爵府邸过夜。
一来,奥托枢机毕竟是莱斯利的外祖。
舒栎还是很支持奥托枢机继续修复爷孙关系。
二来,舒栎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和莱斯利的问题。
有个人挡在他们中间的话,舒栎稍微还觉得好应付一些。
他可以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其他事情上。
他甚至因此感到庆幸。
他和莱斯利的距离再一次获得安全的保证。
只要能继续保持距离,一切能继续维持正常,就不会出现任何过分失控的情节。
可不管如何,在坐马车的时候,舒栎还是有偷偷观察莱斯利的神色。
见他跟平常相比并没有两样,像是忏悔室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舒栎也跟着把多余的想法放了下来。
也许,那就是少年人情窦初开时的片刻迷茫,想通了便好了。
这种事情,光是自己在旁边担心,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毕竟,莱斯利性格很成熟。而他在原著里面也不是同性恋谱系的。
舒栎下意识地看向莱斯利。
可奥托枢机顿时就来了兴趣,“真的吗?”
原来是坐在中间的奥托枢机,手指正无意识地反复揉搓自己的膝盖。
他正想转开视线,却见莱斯利又低头,指尖掠过车门边缘,漫不经心地追问道:“门呢?”
还是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让阿利斯过早地与莱斯利接触,才是那个最关键的转折点?
亦或是霍尔姆主教未能如期离世,留下了不可控的变数?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这句话很显然就是奥托枢机想要的答案。
*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划出一条界限的做法略显明显。
这样莱斯利会自然而然地转移注意力,不会在那些小事上钻牛角尖。
莱斯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仍旧温顺:“那我们要开灯吗?”
博斯科恩教皇深陷在深红色的沙发里。
尤其是莱斯利明明选择了与上一世不同的道路,刺杀计划却依然提前到来。
舒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刚要开口,顺着奥托枢机的话说,余光却瞥见对面的莱斯利神情冷漠。这明显是对这种话题着实不喜欢。
舒栎之前就有意识莱斯利长高了很多,可现在才发现他居然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高了自己一大截。
习惯在意那孩子的神情,让舒栎这个时候还是优先把莱斯利的心情放在首位,仍旧替他挡下奥托枢机的话。
奥托枢机探究的目光在舒栎脸上盘旋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对莱斯利到底是怎么想的。
莱斯利瞥了一眼门外,见奥托枢机并没有来得及回头。他低头凑近舒栎,温热的呼吸也不自觉地跟着洒在舒栎的耳廓上。
舒栎的思绪被那句「要不要锁」卡住。不过,很快地,他提高声量,解释道“我们是要谈正事的。”
这句话到底暗指的是什么意思,舒栎怎么也不可能不知道。
还是艾德里克家族的过早覆灭,改变了权力格局的平衡?
舒栎一时间出不了声。
手心依旧按在他那本陪伴他半生的《圣经》封皮上。
想到这是雨天,又想奥托枢机本身也有了一些年纪,舒栎便顺势关切道:“是膝盖痛吗?要不要给你盖个毯子?”
好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问题。
可自己都觉得这一声「走吧」,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虚。
舒栎的背脊被他的话带起一阵战栗,有一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书房,我们去书房就可以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滑去。
在原著剧情里面,莱斯利因为有复仇的计划,根本无暇去关注风花雪月的事情。现在环境松了很多,他也没有那么苦大仇深的心情,确实可以跟女孩子多聊一下。
博斯科恩教皇寝室。
他垂着眼眸,声音压得很低很轻,态度格外服从配合。
“好。”
他闭上眼。
“我知道。”
按照他记忆中的轨迹,许多事情本应在三年后才陆续发生,如今却被提前了。
“我只是想到卡汶和谢莫斯两个孩子。卡汶已经成家,谢莫斯也有了婚约对象。莱斯利在大都会也颇受贵族们的青睐,也可该……与适龄的淑女们多走动才是。”
这话落下来后,莱斯利的表情果然松了不少。
明知道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回答,可自己偏偏总是听成别的意味。
“不、不是……”
与此同时,一颗石头也跟着沉沉地压在了舒栎的心头上。
“开…开。”舒栎被那双眼盯得有点心慌。
“说起来,阿利斯枢机,您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可车厢里面又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
这话很有道理。
奥托枢机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摆手。
这样的谈话还可以打破马车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简直一石二鸟。
舒栎刚起身,一道阴影随即便跟着笼罩下来。
莱斯利不知何时已贴近他身侧,伸手为他扶住了半敞的车门。
“我暂时没有,”他语气轻松,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莱斯利的方向,“但我比较喜欢年纪比我大一点的。”
那动作体贴入微,姿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舒栎其实还是有点心虚。
“什么?”舒栎愣了一下。
“我也能照顾你。”
说话间,他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莱斯利,又在舒栎鼓励对话的目光里面,终于鼓足勇气,将思忖已久的话和盘托出。
舒栎第一反应就想说自己没有结婚的对象,可偏偏又有一个更狡猾的念头冒了出来。
或许,这是一个不着痕迹地引导莱斯利的机会。
所幸路程短暂,马车很快停稳。
奥托枢机如蒙大赦,率先下车。
空气几乎凝固,像是雨声也跟着被屏蔽了一瞬,只剩下心跳在耳边发出闷响。
舒栎维持面上的云淡风轻,笑了笑,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很懒散的人,更喜欢和期待对方能够细致地照顾和引导我。”照顾年下实在太累了。
莱斯利神情一派认真,语气却轻得几乎听不见,“要不要锁?”
“莱斯利有自己的打算,您先不用急着把自己的想法加给他。”
这皮革的触感是他与现实的唯一连接。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窗玻璃,像无数细小的石子,企图砸碎这室内的静谧。
莱斯利眨了眨眼,似乎真有些疑惑,可语气从头到尾都非常顺从,却更让人心乱。
“我们要不要聊一下?”
舒栎重新捡起年长者的身份,这种事情剪不断理还乱,就应该快刀斩乱麻。这一定要说清楚。
不仅如此,赛尔蒙公国的宗教改革也提早被提上了日程。
他垂下眼,就像是被人扯下了视线,许久才低声道:“先走吧。”
过去的片段便不受控制地闪回
他的目光就像雨水打湿他每一寸心理防线。
而舒栎也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种在解释给自己听的语气。
两人各怀心思,聊得格外投入,可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去探究莱斯利令人心悸的沉默。
他内心松了一大口气,笑道:“我懂。毕竟阿利斯枢机平常也很忙,私底下想要有人照顾,实属人之常情。”
他顿了顿:“那您是希望我去您的房间?还是您来我的房间里面?”
是因为莱斯利提前留在了大都会?
心里那点模糊的情绪,连自己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逃避,还是真的在拒绝。
舒栎的思绪才开始慢慢整理起来,被衣料的窸窣声给打断了。
这雨声让他想起前一世最后的时刻。
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他被莱斯利的长剑刺穿胸膛,倒在被推翻的神像旁,视野也被血水模糊了一遍又一遍。
雨声敲打着窗,与记忆中的声响渐渐重合。
这一次,他得先下手为强。
他不要再被莱斯利杀死了。
第 192 章 192
192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博斯科恩教皇第一次知道自己被神眷顾,是在他第一次死亡的时候。
当时他只有十三岁,是圣十字军中的一名小步兵,连自己的剑都还没磨顺手。
他内心怀抱着最单纯的理想。
博斯科恩从未读过任何书籍,对神秘至高无上的神学充满向往以及为它奉献的荣誉感。
他很期待自己通过参军,有机会进一步进入都市,保护那些自带圣光一般的学者与神职者,自己的生命便有了意义。
然而,在第一次上前线战斗的过程中,他的期望就像泡沫一样脆弱。
他永远还记得自己倒下去的时候,对神主的祈祷。
「神主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信徒们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心声会真的得到了回复。
当他再次睁眼时,队友们还在身侧,骑兵的长剑还没有伸到自己眼前。
他还活着。
而那死亡的瞬间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出神,一场虚幻的梦。
重生后的博斯科恩已经知道敌军的布阵与行军节奏。
明显倍涨的信心和乐观极大地感染着整支队伍。
火焰,铁蹄,鲜血,刀剑带着绝望和灰败的死亡碾过他的身体。
他杀不死莱斯利,于是就剥夺其继承皇位的权利,将他从王都一直驱赶到无人问津的北领地。
圣钟为他而鸣,万众俯首之间,帝国皇帝也在自己面前俯身,王冠的光芒也被他踩在脚下。
这确实有好处。
可当他坐在教堂里听着主教为他祝圣时,他意识到,放在他头上的手不过是区区的主教。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机会打败莱斯利吗?
舒栎全身僵住,就像只能靠装死来躲过食物链顶端的兴趣的小兔子。
转念一想,阿利斯主教就算真的是舒利克,他也是亲教会的人,并不会对教皇的圣座产生威胁。
更何况,这三年间,莱斯利对教会比博斯科恩预想的更顺从。
这一世,教皇让舒利克死在莱斯利出生前。
舒栎原本想帮他理清莱斯利的思绪和感情,也想要保守地表明自己的性向,不让莱斯利感觉到伤害和难受。
可他也有足够的阅历与手段,稳固自己的圣座岿然不动。
一世,他投身学识,掌握语言、礼仪、政治、逻辑,成为神学家。
*
于是,他祈求自己能够重头再来,彻底逃避战争。
从贱民到平民,从平民变成贵人,从贵人变成圣者。
莱斯利面色如常,继续凑近舒栎的方向,毫不避讳地嗅了嗅两人之间的呼吸。
莱斯利还能从监狱深处爬起来,从军校的底层一步步爬到帝国贵族的阶层,最后又再一次以皇帝的身份把教权推翻,把博斯科恩的神像一并踩在脚下。
他凝视着那神像,久久无言。
在那么多世轮回里,这是莱斯利最温和,最乖巧的一世。
他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教皇。
三年前的枢机祝圣仪式上,他第一次见到阿利斯神父的时候,就陷入了矛盾和恐慌之中,
枢机之上还有更高的职位。
从那之后,博斯科恩给整个军队带了一连串的小胜,很快就成了军团的小队长。
从那开始,教皇就陷入了无数次的死亡循环。
两个人直接成为敌人。
他甚至没有杀过生。
博斯科恩这才想起从莱斯利出现在自己的世界时,他总是和一名神父私交甚好。
要是他出事,暴乱也不会像想象中那样迅速平息,甚至可能导致北领地独立。
一世,他学会如何在辩论中获得高层的关注,最后成为教皇顾问。
可这件事对上莱斯利,就像是这一切都变了样。
与此同时,凯尔枢机杀人入狱这个案子也提前发生。
于是,教皇以此为线索,找出了那人的身份。
可这也让博斯科恩知道,莱斯利的成功跟这个神父的存亡有无并没有关系。
舒栎见莱斯利开心,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他照顾自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只是他没有料到,自己的终点会落在最新一任帝国皇帝莱斯利手上。
博斯科恩教皇已经开始在教会里面称神明的代言人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他仍然有敌人。
而比他更高的,只有祭坛上的神像。
莱斯利的眼睫微微抬了抬,明潋的瞳光也直视舒栎,“我还以为您喝酒了?”
直到他开口自言自语道:“神不该长这个样子。”
起初,莱斯利还是帝国太子的时候,就有一个教导他认读圣经文字和故事的信徒。
舒栎心情实在大好。
在铲平北领地叛乱的时候,教皇知道莱斯利杀死了舒利克时,心里甚至得到了一丝隐秘的快意。可是,这并没有改变结局,甚至让莱斯利改革了整个教会结构。
这些错综复杂的权利博弈并不是说当时避免死亡,就可以彻底结束。要想解决,就必须从最开始找出那些阴谋的源头。
“那就好。”舒栎松了一口气。
于是,上一世,教皇直接提拔舒利克,让他与莱斯利直接站在对立的阵营。
曾经有一次,博斯科恩也通过教权制裁皇权,逼皇帝对着祭坛上的神像忏悔三天三夜,这最后以皇帝获得教皇的赦免为结局。
他再也不满足眼前的成功,而是让自己每一次生命都要比前一世更纯粹,更接近完美。
博斯科恩第一次发现,有些人,无论自己如何靠近神明,都学不会低头。
俯瞰众生的他已经有能力,甚至有资格去安排所有人的命运。
莱斯利等了一会儿,见舒栎也没有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说道:“您很烦恼吗?”
博斯科恩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儿。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无限次地把自己的人生调试成自己想要的命运。
一次次重生,一次次修正。
他最开始的目标是成为神父,可以成家立室,娶自己最喜欢的女孩。
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也许并不是所有的问题只能用暴力和镇压才能解决,也许自己也能和莱斯利和平相处。
“怎、怎么了?”舒栎的声音不自觉地跟着提了半个调。
更像是莱斯利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想看到的。
博斯科恩甚至想过要秘密解决这个枢机。
可赛尔蒙公国的宗教改革越演越烈,正如上一世莱斯利借以宗教改革为由,对教会发起战争,推翻了博斯科恩的统治。
要么从出生重新开始,要么就是从他死亡的那一刻开始重生。
那神像的眼神充满怜悯,慈悲与宽恕,一如既往,从始至终,毫无改变。
敌人也是教权自己。
心里轻松很多的舒栎便直白地说道:“我其实不希望你会因为我而难受或者不舒服。你能没事,就好。”
而当莱斯利被教皇安排下变成私生子,只能在王都角落生活的时候,一名见习神父就为他排忧解难,以神主的名义提供支持。
博斯科恩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重生,弱小单薄的能力都让他没办法改变时局和命运。
主教之上还有枢机。
他所要做的,就是认清自己前进的路标,走对自己每一步所需要的路。
他的人生,比任何账目上的数字还要精确。
于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平民,凭借着一次次无懈可击的选择,在大贵族雨果的引荐下,在三十岁登上本该七十岁才能触及的圣座。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皇帝挑战过博斯科恩的权利。
博斯科恩突然觉得,只要好好控制阿利斯,就能够控制莱斯利。
事情也太好解决了吧!
携带着记忆的博斯科恩在会说话的时候,便能与成年人正常交流。
敌人是王权。
这次的死亡是反复且惨烈的。
久而久之,他的记忆比经书还厚重。
“莱斯利,”舒栎的脚步定了定,“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
他早已经不需要跟任何人并肩作战,也不需要任何的情谊与信任。
大公爵府邸的书房。
三岁开始,他能跟教会的神父讨论圣经的故事;五岁的时候,他开始背诵圣典,被当地的居民看成了神童,甚至连当地的子爵都对自己加以厚待。
博斯科恩教皇怀疑这个神父跟他一样,有同样的能力,或者相似的能力,协助莱斯利推翻他至高无上的统治。
而他在十九年前,亲眼看着舒利克死在火堆里面。
莱斯利听到舒栎的话,清晰地说道:“我其实并没有太多困扰。”
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才刚抬起头跟莱斯利对视,想和他说话。
虽说这是利维安皇帝的一次失败的暗杀活动的信号,但是他明显感觉自己的死期步步靠近。
他忽然觉得,那张脸长得不对。
他从牧区走进教区的都市,从教区都市走到领地王都,从领地王都走向大都会,再从大都会走进再次走到了圣城核心。
凭什么他会觉得莱斯利肯定因为自己而掰弯了性向?
这孩子本来就是从小到大都想着给自己养老的。
如果神真的有样貌的话,那不该是他现在的样子吗?
舒栎来回踱步时,莱斯利则坐在沙发里面,目光跟着他的脚步也反复来回。
那人就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舒利克。
莱斯利从北领地回到大都会时,也与某个神父私交甚密。
现在舒栎觉得自己太爱胡思乱想了。
可是,这些台词理着理着,舒栎又觉得自己过分自恋了。
博斯科恩这才知道,他的重生可以有两个方向。
阿利斯主教作为教会代表,深得赛尔蒙公国和北领地的喜欢和爱戴。
他还记得莱斯利登基的时候,拒绝教皇的加冕礼,甚至要求教皇退位。
他知道,这比登上教皇的位置还要棘手。
当时,教皇革除莱斯利的教籍,各地区教会和贵族纷纷反抗帝国皇帝的统治,导致整个帝国陷入了内战。
怎么能只是小村庄里面无人问津的神父?
不过,给书房关上门的一瞬,舒栎突然觉得自己为了这点小事,还专门把人叫他大半夜照过来说话,实在过意不去。
莱斯利望着舒栎的表情不似作伪,瞳光也闪动着,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他知道哪些人该被结交,哪些人该被舍弃。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啼哭声。
一世,他收服教会,让整个神职网络成为他前进的臂膀。
可那时,赛尔蒙公国出现暴乱。
这种危险意识让舒栎的后背一下子就紧紧的贴在书房门上,和莱斯利拉开距离。
无数次重生的路上,他见过自己的尸体,也见过自己的荣耀。
这次,他想要在神学的道路上走到底。
一世,他改变出身,让孤寡的大贵族主动收养自己。
博斯科恩第一次死在莱斯利的剑下,人头从处刑台下滚落。
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莱斯利却迎面顺势低了下来,脸几乎要贴了过来,两人的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
因为他丝毫不想看到莱斯利的成长过程里得到一星半点的快乐。
他已经拥有神主的眷顾。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外貌酷似舒利克的阿利斯神父出现在莱斯利身边。
上一世,博斯科恩都已经把恶魔之子的名头冠在的莱斯利身上。
这是教皇对莱斯利的惩罚。
然而,在接下来更大的攻防战里,博斯科恩的队伍遭到敌军围剿,全军覆没。
“什么?”
莱斯利的声音保持关切的语调,“您看起来晕乎乎的,脸也红彤彤的。”为了证明这一点,莱斯利把手心贴在舒栎脸颊上。
“还是生病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音落下时,舒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怎么感觉,莱斯利好像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第 193 章 193
193 大可不必
舒栎晚上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逃避虽然有用,但是心情和日常作息不稳定,严重耗能。
要知道,心理学有一种概念叫做「情绪一致性(Mood congruence)」。内外一致性高的人,他的耗能最小。舒栎一直以来都是表里如一的人。
哪怕有时候他也会跟着紧张害怕焦虑尴尬,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当时当下的情绪波动,并不会影响太多,顶多内耗他一个下午。
第二天太阳升起,他几乎完全忘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还记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己情绪早就走光了。
可莱斯利着实给了他巨大的难题,让舒栎第一次连续好几天不是因为正事而烦恼。
这感情问题里面掺杂太多的要素。
包括权利地位不匹配,
也包括年龄性别不合适。
再来,不是有些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恋爱时会感觉困扰吗?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恋爱补偿效应」,即当发现对方喜欢自己之后,也会喜欢上对方,注意力会跟着转移。
又或者说,也可以用「镜像」来描述,当对方表达自己的好感时,自己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对其好感度也会跟着上升。
与此同时,面对恋爱感情,部分群体也存在一种发现对方喜欢自己就会产生生理性厌恶的情绪。
舒栎表面上和和气气,遇事风平浪静,可面对恋慕,他第一反应就是厌恶、排斥和愤怒。
可是由于这见效得太快了些,叫阿摩司枢机吃出了微妙的讨好意味。只不过,阿摩司枢机也不得不佩服阿利斯枢机确实非常敬业和负责。
“恶魔作祟也不会只是让人死在凯尔枢机旁边,而是直接让凯尔枢机也跟着遇害才是。”
“……!”
诚然,这味道确实是往更好吃的方向发展。
阿利斯颔首,不置可否。
看着床幔在微风里轻轻晃动,舒栎只觉得自己疯了。
“……”
难怪古人会说「从此君王不早朝」。
耳边是鸟叫声不甚明晰。
阿摩司枢机看向阿利斯说道:“其实,十字架、圣水和盐都准备好了。”
他低头垂眸念着圣经时,舒栎还暂时辨认不出对方的身份。可当舒栎毫无防备意识地靠近时,对面的冷面神父抬起头。
“这次凯尔枢机的案子,进程应该也和教皇圣下汇报过吧?”阿利斯问道,“圣下有什么想法吗?听说教皇圣下身体抱恙,近来的事务大多由庞图斯宗主教代理。”
“啊?”
“如果你认为这对我们来说是隔阂的话……”
传说中阿利斯枢机能一眼看透别人犯下的罪行。
莱斯利的声音降到极低的调,低缓得像是克制自己的难受与委屈。
因为重心不稳,他甚至直接从床上跌了下来。
阿摩司枢机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出去。
下楼后,他便看到,阿利斯枢机正在吃他们家的水果酸种面包。
对比起舒栎的慌乱,莱斯利却异常平静和清醒。
屋内,莱斯利还睡得很熟,
晚上折腾了好一会儿,舒栎才入睡。
这人太尽责了。
“我可以不认您是我的师长。”
此刻,他一边望进莱斯利清辉般皎洁又冷淡的眉目,只觉得对方五官太过干净,漂亮得几乎不近人情,一边又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对方的话里面被大量地灌气。
他家的孩子很热情,听说阿利斯枢机来他们家,即便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要起身和自己打招呼才回去睡。而阿摩司枢机自然也不会真的把客人晾在客厅一个人独处。
一开始阿摩司枢机也能够感觉到阿利斯对自己也是有防备的。
于是,第二天开始,阿摩司枢机就发现他们家的面包味道变了。
阿摩司枢机又说道:“圣下还没有具体的安排,但是应该还是由圣下负责。”
这果然是真的。
凌晨五点多,阿摩司枢机又看到了舒栎静静地站在床边。
“就像是很多人偷偷喜欢您一样,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而我也不会对您的生活带来任何伤害。”
“我只是喜欢您而已。”
“可是凶手肯定一定会模仿伊凡诺的字迹的吧。”阿摩司就是对此有些疑惑。
舒栎心里又急又麻又痛心,“可我是男的啊! ”
哪怕是相处往来相当不错的人,他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甚至会直接说老死不相往来。
舒栎戏剧化地怔在原地,但很快又出声反驳道:“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把错误算在我头上?”
于是,审理的重担,就暂时落在了阿摩司身上。
克洛德对舒栎的指责丝毫不以为意,“可那他要是想更进一步呢?”
“也包括你?”
他一句话酷寒似铁,“舒栎,你忏悔吧。”
可他不急着回答,就像是在权衡非常精细的利益与风险。
他呼吸一滞,强装镇定道:“我认为,很多人都希望凯尔枢机可以就此下台。”
可意识到莱斯利可能喜欢自己的时候,舒栎第一反应就是困扰和惊慌。
那赫然是克洛德的脸。
巨大的期望与更深的恐惧将他的心脏攫住,他声音紧了紧:“……真的吗?”
舒栎的呼吸乱了,“可是我是你的师长啊!”
吃的时候,他还要抹上很多黄油,才吃得下。
此刻他的脑子是又大又空,也全是水声。
他弄不清楚到底什么心理因素在作祟。
“您为什么要这样批评我呢?”
明明他家是真的有很多很多很多管家仆从和侍卫的。
彩绘窗户斑驳的光与彩悉数落在自己身上,带给自己宁静与悠远。
莱斯利拽着舒栎的手,“如果我是女孩的话,你会更好接受吗?”
舒栎一把摇着莱斯利的肩膀,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内心焦虑地等着他睁开眼睛。
“阿利斯枢机……您、您早。”
这案子牵涉到拥有选举权的枢机,又关系重大。按理说,宗主教应当主持审理,可庞图斯与凯尔素来不睦,为避嫌反而主动退让。
眼前是外面晨光微熹。
舒栎的脑子乱成一片,就像是有一只羊驼在地上滚来滚去。
阿摩司枢机觉得这部分很难推测出来,只能保持沉默。而后他又问道:“所以您让走访的骑士和修士去伊凡诺布道牧灵的地区时,顺便要一份记录,就是为了推测他是不是那会就已经死了?”
现在他才发现,如果真的有事情交付给阿利斯,阿利斯甚至能隔三差五就能来催进度,丝毫没有半点懈怠。
“……”
“不行!不行!”
阿利斯却很是笃定,“如果真的就是在布道的那几天遇害的话,记录的文字肯定会有破绽。”
他话头还没有开,阿利斯的声音便响起来。
为什么这人总是能这个时间点就直接走进来了?
莱斯利垂下视线,不愿意直接看到舒栎的表情和神色,不想一开始就先于言语,猜透他的想法。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平静得近乎倔强。
梦里面,他穿着北领地军士的军装,阔步走进教堂内部。
“话说,我从来也没有问过阿摩司枢机的想法。您希望凯尔枢机是凶手吗?”
上次,阿利斯枢机也吃了他们的酸种面包,说他们的面包有点太酸了。
这声音如老和尚敲钟,四肢百骸都被镇得发麻。
“上次做尸检的时候,您提出受害者已经死了很久,现场也没有作案工具。那么,是不是这里面其实是有恶魔作祟?”
最后莱斯利还是学着舒栎那样坦诚,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是呢?”
与此同时,莱斯利的手坚定地带着舒栎的手持续往下走。
舒栎声量提高:“因为我不像你这么无情,我才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阿摩司越想越觉得这情况跟他要的发展不一致。
仅是一瞬间,舒栎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
与此同时,布道台上站着一名高大挺拔的黑衣神父。
“其实我可以跟你说,凶手就是凯尔。”
这一问像一根尖锐的针,戳在阿摩司心上。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钻进脑袋,还怎么能做事情?
直到他的手心最后碰到一个又热又沉,形状鲜明,富有生命力的器物。
具体的汇报工作向来由阿摩司负责。
莱斯利一怔,为了更好地和舒栎对视,他也跟着坐起身。
他几乎是被心口的恐慌推着下床,赤着脚百米冲刺奔向莱斯利。
以前远距离观察阿利斯枢机的时候,阿摩司枢机觉得,阿利斯枢机慵懒怠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做。
阿摩司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你还需要伊凡诺平常字迹做对比?”
不是故意冷处理,他就是很厌恶。
舒栎内心一怔。
舒栎瞳孔震动,连忙撒开手,往后退。
“您从前不是也有过疑惑吗?那时候您不方便教我,我也不能冒犯您。可是,您可以碰我。”
走廊过分安静。
阿利斯毕竟不是案件的核心负责人。
早晨六点左右。
这种态度让阿摩司刮目相看,甚至感觉到可怕。
*
阿利斯继续说道:“关键在于死者是在哪里遇害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借着恳切的态度,莱斯利默不吭声,又不容拒绝地双手握住舒栎的手,带着他坐在自己的床边。
“莱斯利,你是不是喜欢我?”
尤其是他感觉,要是自己其实也跟着起了好感和期待,事情就往更恐怖的方向发展了。
他顿了顿说道:“模仿字迹容易,模仿书写习惯难。”
克洛德目光凛然:“莱斯利一而再地与你亲密,你明知道不合适,怎么一次都不拒绝?”
在阿利斯枢机离开卧室后,阿摩司也开始洗漱更衣。
他甚至对那只落在他被单上素白细腻的手极为感兴趣。
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受不了别人一点撩拨的,哪怕对方是无意识的。
他们庞图斯阵营就是希望凯尔枢机永远翻不起身来。要是这个案子与他们的预期相悖,恐怕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宗主教一个合理的交代。
阿利斯就在阿摩司枢机家就餐。
晦暗的光线,乱糟糟的思绪,狂奔四散的逻辑都拼不出一个正常的舒栎。
可这几天相处下来后,阿摩司枢机也发现只要自己是真诚对待阿利斯的话,阿利斯对自己也完全不藏私。
说到这里,阿摩司枢机还是很想阿利斯对这个案子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于是,他再次从梦里面醒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阿摩司的平静。
他的想法刚冒出来。
阿利斯便说道:“您在想什么?现在什么调查汇报都没有出现,我怎么可能得出结论?这当然是假的。”
阿摩司:“……”
阿利斯补充道:“你刚才变得有点严肃。我想着,我们这样聊天,可以活跃点气氛。”
“大可不必。”阿摩司顿了顿,“真的谢谢了。”
第 194 章 194
194 等等
“听说阿利斯枢机来圣城……”
有人率先开口,声音略显沧桑低沉,显然是个老者。
“哦?就是那个据说跟圣城的神像长得很像的枢机吗?”
另一个人在墙边的椅子里面陷入回忆,也跟着搭话,眼睛跟着轻眯起来,“外面的世界变化真快,几年功夫又冒出一个新人物。”
“已经出现好几年了,听说确实像。”
又有个人搭话,声音缓慢道:“可雕塑本身更偏艺术和美学,跟真人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那人顿了顿,说道,“其实艺术品本身的逼真会放大它原本的价值。我倒觉得圣像未必想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圣。而真人,也不过如此。”
一人也跟着插话道:“真人的风采比不过现在帝国陛下吗?”
旁边有人也搭腔:“说不定也比不过公爵家的莱斯利。”
“就是那位深得陛下喜爱和信任,外人传可能是会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莱斯利吗?”
“少年确实矜贵肃穆,清正不可多得,”角落处有轻声的叹息传来,“不过想想这可是圣女奥朵拉的儿子。那风姿,自然万中无一。”
轻链轻响。
有人用靴尖敲动着桌脚,似乎早就忍耐了很久了。
“一群老学究,都被关进这个监狱多久了?那个莱斯利也不过是个空花瓶。可阿利斯枢机并不同!他有圣职的尊荣,又兼具剑与十字架的公正与坚韧。风采之盛,肯定远胜于一个毫无建树的贵族。”
伊荣内心很苦,可他又实在没办法因为这些事,就对莱斯利生气。
这相当于用白棋自毁阵地,还白送了兵。
并非因为这里关押的是政治犯或思想犯,而是整座监狱如同一座堡垒般宏大,却只关着七名囚犯。
即使文字朴素白描,情节也略显夸张,可伊荣每每读到其他人对阿利斯神父的描述时,心底便生气一种莫名的热。
不过好处是,这样事情盘查起来就没有那么复杂,比想象中更轻松。
后来因为圣城在教皇博斯科恩的影响下不断往外扩张,圣安托监狱逐渐迁出圣城中心。
阿利斯到访的圣安托监狱原先是坐落在圣城的东部。
伊荣的视线跟着阿利斯的靠近而逐渐上抬,随后又慢慢呆滞,“您是……爱丽丝枢机吗?”
俱乐部很多人都说这是最烂的开局。
“没事。”伊荣连忙让开一条路,帮忙拉好椅子,并且把桌子的桌布都整理好,“您来。”
后来他索性留下,觉得「圣安托监狱的人比外面的贵族更有趣」。
伊荣因为进了监狱,错过了三年前阿利斯的枢机祝圣仪式,否则依他的性子,一定会去围观。
“这人可是传奇人物。他可是能听到神主的声音。”
更让人惊讶的是,监狱里似乎有人可以自由出入。
索雷尔愣了一下,点头笑了:“当然。”
“这和我判断力有什么关系?”伊荣顿时不服气,“你本来棋艺就很高超,就没有人下得过你。我陪你下棋,你不感恩戴德,还要说我几句?”
伊荣把玩着手上的棋子,说得慢条斯理,颇有些自得,“这倒不一定。因为这次调查的,还有北领地的阿利斯枢机。”
这样的生活条件,与其说是监禁,不如说是流放式的隐居。
“人是死在枢机凯尔旁边,”伊荣答道,“这件事自然便交给了以阿摩司枢机为首的三大枢机手上。”
可又因为这监狱专门面向社会等级高的囚犯,所以那里面不像是寻常地牢那么阴暗简陋。
更别说,舒栎还听说,伊凡诺神父临死前曾来这里为囚犯布道,其中与一位名为索雷尔的学者甚至做过长达三十分钟的忏悔。
说话的人,是大贵族伊荣。
索雷尔挑了挑眉,微微皱眉,似乎还想反驳,却被阿利斯温和地打断:“对您来说,下棋,也可以是聊天的方式,不是吗?”
——是阿利斯枢机。
那是尘世唯一值得信仰的光。
众人也跟着起身,互相交换视线,却也没有多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别忘了他曾经是神主的代言人。”
夏日未尽。
“说是在教堂里面发现的尸体。”伊荣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可教会那边派了一两轮人来这里调查,也不知道在查什么。”
三年前,因在赛尔蒙公国暴乱事件中公开讨论神主与教会的道德标准,他被教会关押在圣安托监狱。
而被关押在监狱的重刑犯、思想犯、甚至异端都没有任何判决书和刑期,甚至没有上诉权。
不过,这座监狱的形制倒让人联想到法国的巴士底狱。
索雷尔朝着看了一眼陌生的枢机后,依旧稳稳地坐在自己椅子上的伊荣,“你可以起身了。”
二十多年,在前代皇帝的协助下,圣安托监狱逐渐改成国家级监狱。
在找他之前,舒栎看他在与另一个青年下棋。于是他就在旁边观察,从索雷尔学者的习惯来看,意识到对方赢棋的时候,话会比较多。
阿利斯枢机跟着他的话步入棋室,也没有多余的姿势,“我不太擅长国际象棋,希望不要见笑。”
*
他看了一眼棋盘,提醒伊荣说道:“你输了。”
尤其是,伊荣年轻,头脑简单,很容易被同龄人煽动情绪。
两人目光相接,索雷尔并不愿意一开始就被压制,反而笑得轻松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您要不要和我下一盘呢?”
结果他总是遇不到人,反而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跟莱斯利出现争执,被关进监狱,压根就碰不到阿利斯。
之后每年阿利斯枢机夏冬两季来大都会参与教会会议,伊荣都会去踩点。
事实上,1789年7月14日那场轰动一时的巴士底狱暴动,当时就也只关着七个人。
阿利斯:“谢谢你。”
黑棋只需要知道7或者8步之前的理论,就可以解决KG的问题。
顿了顿,索雷尔又看向伊荣说道:“这该不会要从监狱里面找什么东西?”
伊荣顿时仰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了匹配囚犯们的社会地位,高级囚室里面有书架和壁炉,甚至会隔开五分之一的区域作为佣人房。
对方还没有开口,索雷尔的心中便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
当他身披圣袍,步上圣坛时,整座圣城沸腾,钟声终日连响。
可他还没有重新摆好棋子,余光就注意到棋室门口站着一名眉目清隽,身姿颀长的圣袍青年。
因此,舒栎肯定会与索雷尔重点交流。
据说,当时那位年轻的枢机刚解救赛尔蒙公国于水火之中。
他如同画卷中的圣子,吸引了满城信徒观礼。
索雷尔更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这足以证明你的判断力还是浅得很,还是多读点书吧。”
“听说上周过来布道的伊凡诺神父死了。”
阿利斯眼神平静,嘴角带了点浅笑:“不赢就没有意思了吗?”
另一个老者在角落哼道:“阿利斯枢机啊,也就是在当神父的时候,传说有神迹出现。后来成为主教,再升枢机只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是真是假,谁能说得清呢?”
伊荣目光微微一沉,正想要争辩,可偏偏狱官的铁钥声从远处传来。
伊荣为这句话加了重音。
索雷尔对这类「能聆听神主声音」的说辞,并不是特别信任。
他最常捧在手上的书籍,就是从北领地高价购得的《阿利斯神父传》。
棋盘上的黑棋被学者索雷尔挪到防御位置上。
他的对手是大贵族伊荣,因为公开藐视贵族和神学修士数次,而被关进圣安托监狱多次。
而圣安托监狱每个星期都会有一名神父来主持布道工作,并且协助狱吏维持秩序,指导囚犯去寻求救赎的途径。
索雷尔:“负责的人是谁?”
舒栎学棋的时候,基本开局都有学过。其中对付王翼弃兵的招数,每个人都有一两招自己喜欢的,且都能成功稳定王翼弃兵带来的诡谲战局。
这里面关押的的犯人,多是贵族或者王室成员以及教会审判所里面不愿公开审判的「敏感人物」。
伊荣提醒众人。
*
一听到「阿摩司枢机」的名头,索雷尔便开口:“阿摩司枢机?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查到监狱里面?”
阿利斯枢机说道:“什么?”
那是一座古修道院。
也正因如此,某些显贵也会这里当做是管教子女的「反省营」。
舒栎没想到,死者伊凡诺神父布道的地方竟然是一座监狱。
王翼弃兵开局在19世纪风靡一时,20世纪因为黑方防御上升后,顶级棋手鲜少会使用王翼弃兵开局。
毕竟这人和阿利斯枢机关系亲密。
索雷尔对伊荣的气急败坏并不买单,只是边收拾棋盘,边笑了笑。
于是,他与对方下棋的时候,就用了非常不适合与高手过招的王翼弃兵。
索雷尔瞥了伊荣一眼,又看向阿利斯枢机,“很抱歉,我下棋很少输。”
狱官的目光扫过一群老学者,声音冷硬,“回到各自的房间去。”
毕竟,这种开局用卡斯帕罗夫说的话来形容。
舒栎很自然地等着自己输,结果开局不到三分钟,对面的索雷尔学者陷入了越来越紧绷的沉默。
良久,舒栎忍不住问道:“我能跟您聊一下吗?”
“……等等。”索雷尔明显没办法分心。
“……”
舒栎叹了一口气,余光瞥向旁边的伊荣,发现他目光莫名的炙热,一时间犯了社恐,还是默默地把视线移了回来。
第 195 章 195
195 继续
关于圣安托狱,在原著中并没有多少笔墨。
舒栎自然也不知道里面住着一群宗教异端和异教徒。
不过,听说他们的罪名之后,舒栎发现这样的人居然被埋没在原著历史中,实在太可惜了。
他们简直都是启蒙时期的伏尔泰、霍尔巴赫、休谟、霍布斯,狄德罗的化身。
他们追求宗教宽容,质疑君权神授;
他们主张全民都应该接受免费教育;
有人说「人要自己主宰自己」;
也有人还写「神的指令就是要使人与神一样趋于高尚」。
舒栎听得心头发热。
这真是个宝藏监狱。
不过,这样的人物放在莱斯利的原著背景下,确实格格不入。
即使这样的人存在这样的时代背景里面,肯定是属于正常的正态分布,即使是处在主流思维的尾部,思想谱系的极端值。
忏悔室里面,狱卒还专门为他设计了长椅。
他仔细检查了伊凡诺神父和其他神职人员常用的礼器、笔记、金属器具,却依旧一无所获。
索雷尔出身工匠家庭,却自幼聪颖过人。
而人民的觉醒就是对主角的挑战。
伊凡诺神父经常被派去审判所工作,面对忏悔的犯人都要反复质问。
这使得伊凡诺极其自卑的同时,也产生极其自负的情绪,对教规格外严苛。
这很难想象,若是中间爆发战争,这样的伤痛要用几代人来抚平?
没有多余的脚印,没有混乱的血迹,甚至连一丝异常的灰尘都不存在。
因为尸检报告显示头部有多次钝器击打的痕迹,尸体腐烂严重的部位也与受伤区域重合。
而死者最后出没的地点就是监狱教堂。
教堂很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舒栎并不急着与索雷尔学者接触,而是先走进监狱内设沉静的教堂。
他们最多只需要有个更具体的框架,同时有人在细节上加以修正。
他出身正统神学院。
而当他死去时,几乎没有人惊讶,也没有人流泪。
一个家庭里面,传统信仰者与信仰异端者发生矛盾冲突总是难以避免的。
他现在觉得,北领地就是个信仰自由的沃土,也是他们思想的实验室。
相对的,整个监狱里面的囚犯关系都很融洽。更别说,监狱里面还有人能自由出入。
他从教会学校一路读到军校,为了实现阶级跃升,不惜与无数社会阶层较低的人争取机会,在医学院与法学院之间,最终选择了医学院。
七年间,北领地不同信仰的共存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他从不允许仪式中出现半点怠慢,对信徒的训诫往往伴随着羞辱与惩罚。在纠正信仰的过程中,他更喜欢用「清洗」、「审视」以及「服从」这样的词,听得路人都背脊发凉。
舒栎觉得这是靠他自己单打独斗,比想象中的费劲。
然而十九年前,他突然毅然放弃了医学职业,投身于哲学创作。
因为舒栎真的不太希望看到宗教改革发生的内斗和战争。
听说,每次神职人员前来进行所谓的「纠正信仰」,索雷尔学者总是重点对象。
父亲也曾是七年前北领地司丹教会的大主教,原本他的晋升之路比任何人都很顺利。可因为父亲卷入凶案,也死于非命,伊凡诺家境名声一落千丈。
虽然这冷冻室与皇室有关,但莱斯利说这与案件无关。
长椅上都刻有鞭刑或者棍刑留下来的损伤。
舒栎感觉自己可以在背后提供这样的把控。
再者,这里到底谁会是凶手的接应。
毕竟,他能从后世的结果看到哪些方向更稳妥。
在这种前提下,任何一处遗漏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
可前文就是一个爽文结构,让他突然间能理解「人民是目的,而不是手段」,需要他要么对权力彻底摆烂,要么就允许他能够与人交付信任。
新潮思想之所以让保守派或者稳健派害怕,是因为毫无框架,无标准,使得部分人员走向极端,引起社会的无端多余的反感与嘲讽。
那些无法控制的事情就让它自由发生吧,这本来就是命运的安排。
可这部分是会影响原著故事逻辑和核心。
舒栎意识到,再靠实物线索已无可能。
祭坛的石缝间,依旧留着洗不掉的黑色渍迹,那是曾经鲜血与汗水浸透的痕迹。
他的著作中隐隐透出无神论的思想,触怒了教会,因此遭到长期监禁。
舒栎曾见过,一位老太太私藏着被孙子摔碎过的神像旁,一边忍受孙子的羞辱,一边一遍遍为孙子的过错赎罪,为他未来的安全与幸福祈祷。
从尸检情况和凯尔枢机的房间痕迹侦查可得,凯尔枢机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可真实看到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难过。
然而,令舒栎沮丧的是,整座教堂干净得近乎冷酷。
他既对上司刻薄,也对下属严苛,连修女都很怕他。
久而久之,伊凡诺神父在圣城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伊凡诺神父在整个圣城大都会的风评都并不是很好。
同样的,也正因为如此,舒栎也想着,他得到了这样的力量,也想要给别人同样的支持。
他也见过,传统信仰者为了不让众人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异端,于是把人锁在阁楼里面,对外面说他疯了。阁楼门打开的时候,曾经被寄予希望的优秀学者长期与自己的排泄物生活在一起,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基本的语言能力。
可跳出故事框架,舒栎作为身在其中的人,看到的是整个时代就像是从呱呱坠地的婴孩,开始往外表达自己的声音。
也就是说,暗杀教皇的计划其实更偏向于顺水推舟。
他完全不担心新潮思想最后会变成脱缰的野马。
有了这份视野,他既能支持思想百花齐放,又不至于让大方向脱离轨道。即使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总是不会让底盘崩掉。
故事的核心到最后上升价值,与前调不符。
有时候,舒栎也会在心里想,自己就是个平凡人。
可要准确敲定这个结论,那么就得要彻底确定冲突和暴力发生的痕迹。
正因为如此,舒栎非常坚持和平。
就像是有人在案发后,专门花时间清除了所有痕迹。
原著故事讲的是野心、权力与宿命,是主角如何登上他命定的顶点。
事实上,前面几天,舒栎虽然说是去教堂划水摸鱼,但是也没有忘记去打探伊凡诺神父的情况以及他留下的工作笔记。
“你是真的悔过,还是怕惩罚?”
舒栎得确定教堂内部是否存在相应的凶器以及溅洒的血迹。
凶手与帮凶之间互相配合的可能性极高。
也幸好,同道之上,自己不是踽踽独行。而自己在自己追求的道路上,最后选择打道回府。
在这座城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的凶手。
整个监狱的囚犯中,学者索雷尔当仁不让地位居首位。
要想整个故事平稳落地的话,就需要皇帝莱斯利本身要有足够的人物弧光和思想高度。
舒栎对监狱的每个人都很好奇,甚至其实也想过,找机会把他们邀请到北领地生活,看看能不能教出一帮有新思想的学生。
谁能够偷偷地把尸体运出去,又能够掩人耳目?
舒栎很难想象,万人之上的皇帝最后要与全世界或者历史潮流对抗,还能怎么赢?
他相信,这世界并没有完美犯罪。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诈情报。
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
见眼前的索雷尔学者输了一局 ,舒栎便跟着继续开口道:“索雷尔先生,您相信有人能在夏天被冻死吗?”
第 196 章 196
196 舒利克
“夏天能冻死人吗?”
先于索雷尔发声,舒栎旁边的青年伊荣的声音响了起来。
舒栎并不急看身后的年轻人,而是将目光落在索雷尔的脸上。
从刚才的相处过程中,舒栎已经获得基本的面部信息和情绪反应时间。如果对方有意隐瞒,舒栎果然还是能做出基础的对比。
索雷尔知道面前的年轻人看着自己,便知道这个问题是冲着他来的。
避无可避,索雷尔目光只是微微一凝,边开口说道:“在夏天能被冻死,那很可能是因为误入教会和皇家冰窖。虽然并不常见,但是十年间总是会有一两起冻死的案例。”
实验研究表明,当人们做出表情时,面部往往会出现不对称的变化。
其中左脸表大部分时候都是真实情绪,而右边的表情则更容易受到主观控制,带有一定的伪装成分。
“这些日子总有教会的神职人员过来咨询伊凡诺神父的情况。您会这么直接问,是因为伊凡诺神父在夏天冻死吗?”
索雷尔一句话直接切中要害,最后重音落在「阿利斯枢机」上。
舒栎微微笑道:“我还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如何自我介绍?”
“没想到您可以一眼就认出我来。”
说这话的时候,舒栎也忍不住检查自己的衣襟。
普通神父的装束,布料粗糙,颜色暗淡。
“……”
“没有第三种可能。”舒栎摇头,直接否定了这个垂死挣扎的可能性。
即使索雷尔无意识的言语中透漏出一种「本人参与」的态度;
索雷尔额角一跳,脸色发沉,径直看向舒栎,道:“阿利斯枢机,请不要继续故弄玄虚。有话,直说吧。”
因为当下就没有人具备可实践性的专业法医知识。
索雷尔先生拒绝的态度格外坚定:“如果我拒绝呢?”
“我们调查情况遇到了障碍。正如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夏天有人会被冻死一般,索雷尔先生却能给出非常好的解释。”舒栎毫不吝惜自己的尊敬与谦逊的态度,说道,“那您知道这次的案子会出现在哪座教会或者皇室的冰窖里面呢?”
空气凝固片刻,伊荣愣了愣,“什么意思?”
无论是自然学、医理、哲思,还是教义,他都能一语中的,真伪好坏,分辨如镜。
他肯定有弱点。
“第二,您参与了这个尸体冷藏的计划,所以您也知道了这个环节。”
这一般不就是为了正义嘛?
伊荣的表达欲硬生生地被压制了一半,一脸苦恼与疑惑。
伊荣的反应一如既往的直接,“索雷尔先生,您有读心术?您怎么藏那么久?”
索雷尔作了一个深呼吸,双手下意识地紧握,说道:“因为他认为,你很像十九年前死去的恶魔之子舒利克。他认为你就是那个人。”
索雷尔说道:“尸体是在凯尔枢机的床上发现的,也没有任何遭受过冰冻的痕迹。”
空气瞬间凝固。
舒栎已经开始犹豫是否要换个方向了。
舒栎不动声色,唇角微抬:“那您肯定还通晓读心术。”
“我是信徒。”
可索雷尔并非那种轻易被逼出底线的人。
“所以您会告诉我吗?”舒栎反问道。
“不好意思,您离我太近了。”舒栎表示拒绝。
那么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思想」。
索雷尔被这句直击心口,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这完全是前言不达后语,逻辑不通的话。
大不了说一句抱歉。
在整座监牢里面,他身份最高,是家财万贯的大贵族,连同军校也有三分之一的土地也是他家的。
“伊荣,你看清楚,”索雷尔一字一顿,“面前的阿利斯枢机,其见识和人脉,远在你我之上,又怎么会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而这位学者,根本不吃这一套。
索雷尔终于陷入沉默。
“如果他真的有能够看透真相和本质的神术,何必来到这里?”
舒栎说道:“抱歉,我不相信您。”
大都会只有两套在暗的情报体系,一个是属于皇室的暗部;一个是属于雨果的常春藤书店,现在属于莱斯利的资源。
可现在,他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心里一紧,又是心虚,又想找机会挽回,便说道:
那沉默不是出于服从,而是他意识到,这场对话,从一开始就被舒栎牵着走。
“现在,我是否能获得你的信任了。”
他说道:“你要是顾虑凯尔枢机,不方便直接说,那我可以跟你说,我确实得到了凯尔枢机全部的信任。”
刚才展现的棋艺更是在自己的想象之外。
索雷尔虽然不明白舒栎是如何判断出冻死的,但他知道,这人博闻强识,远非常人可比。
具体来说,是因人而异。
这一套想法自然是合理流畅的。
“您这么有气度,自然是一进门就让人认出来了。”身后的年轻人赶忙插话。
像是索雷尔都已经被关进了监狱,还是教会审判所关注的对象,那么对他来说,生死荣辱都已经置身事外。
而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需要有人真的能够看穿死者的死因。
《阿利斯神父传》上都是这么写的。
即便他知道舒栎并非热衷权势之人,也会优先通过交易,建立最基本的信任。
面对不同的人,舒栎会说不同的话来达到目的。
舒栎认为,这件事传出去,对外大不了就是多了一个「凯尔枢机玩得太花」的名声。
舒栎原本就不苟言笑,但和人相处时总带着温和的笑意,偶尔还会故意逗一逗莱斯利。
“您和凯尔枢机在要保护什么秘密吗?”舒栎直接开门见山了。
舒栎抬头看向索雷尔说道:“凯尔枢机入狱后第二天,他在监狱周围的人脉走动都被封锁了,所以您知道的信息只止于凯尔枢机藏尸在床边,并不知道我曾经去过停尸间看过尸体。”
其实这是以退为进的说辞。
索雷尔眼皮一跳。
索雷尔眉头一皱,忍不住腹诽道,这人对阿利斯枢机的信任几乎到了迷信的地步。
索雷尔看着伊荣就这样被舒栎指挥得团团转,忍不住说道:“您平常都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吗?”
他用了“你”?
而每次停顿,舒栎都能看到对方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可舒栎仍然确定,对方没有杀人。
伊荣舍不得看舒栎愁眉苦脸,像是深深地在为案件烦心,立刻忍不住开口为他解忧,说道:“阿利斯枢机,您要是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彻底调查。”
“第一,尸体为什么要被冰藏起来?”
他压低嗓音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没说谎?他可能就是已经对外说过,可他不承认呢?”
凯尔枢机那句话应该就是「暗号」。
索雷尔学者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半秒,说道:“这是在问我有什么消息渠道?还是在惊讶,明明只是一名囚犯,居然还能像是看到外面的世界发展一样?”
舒栎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我们所隐瞒的事情只有一件事——圣安托监狱底下也有一个冰窖。”
即使刺杀活动失败,凯尔枢机又可以利用死者的死因自证清白,重回高位。
“听说这三年里,每次有庆典,你们都得一起参加。哪怕是人山人海的聚会,两位也会找个角落坐着聊天。别人敬他酒,他都随便敷衍,只有您敬的,他一口都不落。”
有时候,确认真相的最好方式,是反向逼供。
索雷尔心底一震,目光也下意识地一凝。
一开始旁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莱斯利生气发怒。
舒栎最后补充道: “我们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舒栎莫名地心虚得不得了。
舒栎开始怀疑,难道凯尔枢机一开始让自己去找常春藤书店,就是让自己可以更简单快捷地抵达答案?
以往舒栎都是按时到圣城的,有人负责接应,所以舒栎也不在意被人认出自己的这件事。可现在舒栎只是提前到这里的,这一点就显得尤为突出。
伊荣兴奋地说道:“这是神术啊!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我也可以只是顺着阿利斯枢机的话说而已。”索雷尔不惜自毁形象,“刚才已经输了一局,我自然不想在阿利斯枢机面前丢面子,才顺着他的话说的。”
“除非凯尔枢机亲自告诉他尸体是被冷藏过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可您不知道死因,却知道冷藏这一步骤,这说明了两种可能性。”
舒栎对这种质疑早就驾轻就熟,神情平静如常,缓缓摇头。
可舒栎也不会假装没听到,只是跟着对方的话点点头,“您就是威斯敏斯特先生,对吧?狱卒先生跟我说明过情况。”
他记得这人可不是普通人。
毕竟,性丨窒息这种事情即使尴尬,也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在所有人之中,具备各种杂学知识兼具名望的舒栎,明显是最好的选择。
从他的思想结论里面,可以看得到,他现在已经开始用哲学来反对宗教。
让舒栎紧张的原因,倒不是身份差距,而是这人真是无视社交距离,几乎就是要贴上来,热情得就像是不怕生的小狗,遇到人就非要往自己腿上蹭。
难道查案是一件索雷尔不愿意被看到的事情吗?
可谁都没想到,莱斯利竟然还乐在其中。
那么,这样的人,又如何可能信任无法给他带来实质利益的索雷尔?
语气不重,话语十分轻巧,可却像给索雷尔砸进了一颗钉子。
伊荣心神顿时一震,视线完全黏在舒栎身上,“你好强!”
甚至,他未必是死者最后见到的人。
舒栎还是给了个面子,说道:“没事,只是我不习惯别人贴那么近而已。是我的问题,您不用在意。”
即使舒栎从未对外宣称过尸体的情况,只对他们两个说「人是冻死的」;
可他并不相信舒栎拥有神术。
大概是担心自己俯视的态度不够有礼貌,伊荣靠近的时候,自己也特意跟着弯下腰,抬头望着舒栎,眼神里面全是热切。
他一时不知该感叹这年轻人是单纯,还是天真。
短暂的沉默后,他轻轻颔首,目光停留在地面片刻,又重新开口:“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他语气平淡,却句句锋利:“那照你的说法,我们这里就真有犯人了?”
这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要调查枢机,维护教会形象的使命感,而是他本身就带有洞察力和控制力。
想要能探到教会秘辛,索雷尔这样的平民身份已经限制了他的发挥。
两人在沉默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在舒栎身上,说道:“可是,这人却能一眼就判断出伊凡诺神父是被冻死的,还与某个冰窖相关。”
可这样的欣赏和敬佩也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份情绪自然是得不到舒栎的照顾。
舒栎客气地说道:“麻烦您了。”
索雷尔眼神一凛,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被牵进了对方的圈套。
伊荣像是被这话击中了内心:“阿利斯枢机怎么可能说谎?”
索雷尔意识到,舒栎确实得到了凯尔枢机的绝对信任。
舒栎:“……”
那是一种从微表情和肢体反应中反复确认的确信。
“这件案子有两个谜团。”
“是的!”伊荣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朝着舒栎的方向凑近了两分,“您叫我伊荣就好了。”
舒栎再次望进索雷尔的眼瞳里,道:“我刚到大都会的时候,凯尔枢机就找到我,并在晚上的时候跟我提过「他喜欢男人」。”
索雷尔那边原本只是静静地看着。
平时听到这话,舒栎自然会心里一暖。毕竟这说明他教得好,让莱斯利真心信任自己。
更别说,他忙于著书,根本没有能力组建情报站。
“第一,凯尔枢机跟您说过这个计划,也许需要您在监狱内,帮忙运筹帷幄,把握事态。”
“伊凡诺神父多次进入圣安托监狱都是为了找出冰窖的所在……”
即使他对犯罪细节掌握得都过于了解,甚至说出了「也没有任何遭受过冰冻的痕迹」;
停顿片刻,他抬起眼,声音更轻也更冷,无比笃定:“既然您知道我能与外界通信,那就该明白,我的消息也自然是那里而来。”
这句话绝对有着杀伤力。
舒栎平静地道:“因为我从未对外提过死者是冻死的。”
说到这儿,伊荣的语气带上一点笃定。
伊荣嘴巴比脑子快,很快就说道:“所以您和莱斯利关系很亲近,是吗?”
伊荣愣了两秒,表情骤变,声音也跟着拔高:“索雷尔先生……那您怎么知道尸体上没有冻伤?”
短暂的沉默后,他恢复了平静的呼吸,神色如常。
舒栎说到这里,索雷尔打断了舒栎的话,说道:“还有第三种可能,我有单独的情报系统。我能了解教会神职人员的秘密。”
而之前舒栎得到的结论是,皇帝想要安排一场刺杀,所以以凯尔枢机做饵,显然是最好的钩子。
而舒栎明显也看到了这一点。
估计是有人把自己来这里的信息告诉了监狱的人,所以他们猜测了一番。
“………”
舒栎边说边思考。
舒栎表示相当遗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在这个时代里,冰块稀缺,冷藏技术几乎并不存在,更遑论真正懂得尸体低温变化的人。
舒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索雷尔身上,见他神色无异,心里某个角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而对于索雷尔来说,他心底里面明白舒栎的冷静与精准。
沉默片刻,索雷尔随即转向一旁始终冷静的舒栎,低声道:“我没有杀人。”
很多案例中,因为当事人和相关方都耻于谈论这类事情,结果导致整个案件都变得格外扑朔迷离,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调查。
话音一落,伊荣神色一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错愕地望向索雷尔:“索雷尔先生,难道是您……”
索雷尔学者忍不住一愣,失笑道:“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熟吧?”
“如果您真的消息灵通,您应该会知道,尸体其实是被钝器砸伤而死,而不是冻死。”
如何能让人判断他死后曾经被冷藏过,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此外,他能够放弃优渥的医生工作,选择吃力不讨好的思想解放道路,说明名利也砸不动他。
他和凯尔枢机见面的晚上,凯尔枢机突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舒栎还是必须要找出凶手和犯罪动机。
这就足以说明,他不是凶手。
舒栎听出对方声音里面带着几分讨好,也并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他聊着聊着,有了新的想法。而他也不喜欢做无用功。
可见最小的狱友着急着上供,掏心掏肺,准备要为枢机掏家底了,索雷尔还是在沉默片刻后,便朝着伊荣,说道:“伊荣。”
他每一句话都伴随着慎重的停顿。
可舒栎不能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判断。
舒栎认为自己还没有碰到他的心理防线。
这换做在早期的北领地,在被揭穿自己话语前后不一致的时候,心虚者也已经投降了一大半。更别说,当时舒栎面对的都是信徒,拿着「神主的意志」做文章,他们更是没有了反抗意识。
那种被无声逼入角落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伊荣。
在路上,他常常被当做小神父,被路人叫过去帮忙。
舒栎:“……”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想和索雷尔先生聊一下。”舒栎看向旁边的伊荣,说道,“您可以在外面看着,不让任何人进来吗?”
因为索雷尔也知道舒栎是个怎么具有影响力的人物,而舒栎的能力让索雷尔内心也有所折服。
而当时舒栎也问了,是不是要把案件做成社会性丑闻,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我知道您现在有不能够和我表明想法的苦衷。”舒栎表情认真地说道,“可是,即使您与凯尔枢机有种种冲突矛盾,您还是需要凯尔枢机来保护您的思想。不是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人跟他说话时,他一贯是面无表情的。可您一出现,他就笑。”
这话落下的瞬间,空气也跟着紧绷起来。
这也解释了凯尔枢机找舒栎的原因。
伊荣连忙退开两步,说道:“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舒栎直接的否定让索雷尔大惊。
索雷尔指尖微颤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迟疑。
那么,这句话就显得很没有意义,尤其突兀。
伊荣没想到会被舒栎委托,连忙点头答应,“我很愿意帮忙。”
“你认为一个能从别人床边发现人是冻死的人,会真的找不到案发的冰窖吗?”
等等,他是不是换了人称?
以凯尔枢机的能力来说,这尸体可以随时被各种方式处理掉,何必要上升到审判的程度?
舒栎垂了眸,一道灵光在脑中闪现。
这个时候,舒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而且,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舒栎说道:“我会说很快,请不用担心要等很久。”
这本来应该是师生之间的美谈。然而现在在舒栎听来,都是种种「罪证」!
这算是基本常识了。
舒栎便再次正色道:“那么我们回归正题。”
若凯尔枢机真想要自证清白,那就必须找出一个能破题的人。
从原著的角度说,要是有这第三种势力,原著肯定会提。
他低下头,呼吸微重。
他居然把这么个傻子当忘年交,还跟他相处了那么久。
可是一进城里,却总有人知道他来了,连监狱里的囚犯也不例外。
唯一的合理可能,就是索雷尔参与了藏尸的过程。
舒栎也不等他消化,只是继续说道:“在这两种可能性之下,第一种其实可能性极低。凯尔枢机并不是那种轻易交付信任的人。”
反正猜错了也没有任何成本。
“既然当初舒利克能多次重生,那么他也相信你在中箭和火刑下,也没有死。”
换句话说,他也不把神主放在心上。
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如果您不是凶手,又怎么知道尸体没有任何冰冻痕迹?”
索雷尔对着伊荣一阵侧目。
舒栎的谈话都是松弛而有余裕的。
“话说,我听说索雷尔先生被关在监狱深处长达十多年。”
伊荣显然没想到这句话会让他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有些慌,边想边结结巴巴地解释:
索雷尔不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
果不其然,伊荣说道:“没事,您慢慢说。我会在外面耐心等候的,保证一个人都不会进屋子。”
这次的停顿过于长,舒栎开口继续引导:“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冰窖?”
没等伊荣继续大谈特谈,进而举例证明,舒栎就草草地打断他的话,“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舒栎的话让索雷尔的心思动摇起来。
“抱歉,”他淡淡地道,“我不认为这是我必须回答的问题。”
舒栎语气平缓:“真没想到,您的消息竟然比外面的风还灵通。不仅知道伊凡诺神父去世的事情,还知道教会最近的动向。”
这种压迫感是无害的,可又是让他感到焦虑。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其实是相信索雷尔的。
舒栎认为自己会说一段时间,但是以防被自己调出去的伊荣会探头探脑,看他们里面的情况,所以舒栎会主动说自己不会聊很长。
“第二,凯尔枢机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自己身边?”
“因为……因为莱斯利平常很少跟人靠近,也不喜欢别人碰他。可您不一样。您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往您这边站,还会微微侧着头听您说话。”
然而索雷尔开口,却问道:“阿利斯枢机,为什么您要追查到底?”
他语气真挚得有些急切,又赶紧补充道:“事实上,大都会有很多我们家的地产……连这座监狱的土地也是我们家的。”
再来,他也说了要帮助凯尔枢机洗脱嫌疑。
什么意思?
而自己现在正在走远路。
目前,能刺探出对方与凯尔枢机有关系即可。
可凯尔枢机直接否决了舒栎的想法。
伊荣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语气几乎是崇拜的:“也许,他就是来让犯人忏悔的呢!”
「他喜欢男人」。
“如果您什么都不说的话,凯尔枢机可能就会彻底进入审判所内,甚至被判以极刑。”
或者他在怀疑自己是否有更深层次的算计?
只是死亡的具体时间,尚不得而知。
可再逻辑自洽的推断都不能成为证据。
教堂遗留的档案与伊凡诺日常笔迹完全一致,说明他离开教堂时仍然活着。
“冰窖确实是为了保护舒利克的尸体。”
索雷尔眼瞳里面像是跟着燃起了一团火,“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您当年在火刑台上说的「人人生而平等,自由是天赋人权」,是我的思想启蒙。”
“我保护冰窖的秘密,是想要保护您的身份。尤其是您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可既然凯尔枢机说信任您了,……”
舒栎下意识地抬起手,“您等等!”
先让我消化一下!
第 197 章 197
197 补偿
短短三十分钟的信息轰炸,让舒栎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马拉松,疲惫不堪。
又像是自己被迫连上了十个小时,中间没有半点休息的课。
难怪索雷尔第一眼就会认得自己是阿利斯?
舒栎还以为这是他们的基本信息情报,所以对多年来没踏出监狱的索雷尔也能认出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怀疑。
在索雷尔的一句句描述中,舒栎的耳朵一开始还有听进去,可后期脑子就像是慢慢地塞满了浆糊,完全转不动了。
当碎片拼凑完整,真相竟如此讽刺荒诞。
自七年前,伊凡诺神父对舒栎,就一直怀恨在心。
他认为,要不是舒栎在父亲的案子里面连一点体面都不给,也不看司丹主教为教区长期的奉献,他们一家也不至于在圣城沦落至边缘区域。
而三年前,舒栎再次从主教一跃成为枢机,则让死者的怨恨发酵成为疯狂的执念。
恰在当时,一条危险的传言在市井间流动。
初入大都会的舒栎相貌在很多人心中留有印象。
不仅是因为舒栎酷似神殿神像,更有老一辈在街市中传言,「阿利斯枢机像极了当年被处以极刑的恶魔之子舒利克」。
当初恶魔之子被处以火刑,尸骨不存。
罪名包括,盗窃圣女奥朵拉的神力;他滥杀数名无辜少女;蛊惑人心,以及挑衅神权王权。
他的眼眶一点一点泛红,眼神明亮得像要碎掉。
“我不接受别人的礼物。”
这听起来明显更偏向温和的夸奖。
“可是,那个门完全在内部被锁死了。谁也进不去,当时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还需要用上斧头才能把冰窖的门砸开。”
最重要的是,舒栎已经把舒利克的事情当做梦境来处理,但是现在突然告诉他,自己真的存活过,甚至还曾经死过,又死而复生过。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追着问:“您……是想起来了什么,对吗?”
那种被压抑的情绪几乎要溢出,烫得舒栎的心都乱了。
……
他的房间永远是跟校舍一样,一览无余,毫无个人特色。
仔细想想,索雷尔的话这很明显是用了典型的巴纳姆效应。
舒栎平静地反问道:“您经常去冰窖吗?你们应该也不可能取里面的冰食用或者使用,也就是说,按理说,那里不该频繁出入。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需要看守的,反复确认的吗?”
更诡异的是,圣安托监狱刚好在七年前的某起意外事故后,全部囚犯的档案都意外消失。监狱内部的人员因为被追责也被全部清洗了一遍。
可当他转过身,却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突然出现的莱斯利。
抬眼看去,索雷尔已经保持沉默的嘴型。
他其死的能力又让人胆寒。
舒栎抬眼看向房门上的玻璃窗,见他依旧本分地守在门口。
舒栎下意识地问道:“我知道吗?”
索雷尔怔了一瞬,显然被舒栎的敏锐击中了要害。
这次他已经送到舒栎面前,只要舒栎接受,莱斯利也不敢做什么。
可舒栎一向很难应付别人对自己的夸奖,即使对方语气在平静,也会让他有种不自在的羞耻感。
索雷尔的话一下子就舒栎有了实感。
莱斯利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说过我「乖」。”
他也不想让莱斯利知道冰窖和舒利克的事情。
因为这确实是他会干的事情。
这件事好奇怪。
“……”舒栎有一种奇怪的疑惑,“伊荣先生,你以前见过我吗?”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人被藏在这里面,外界将永远都不可能察觉。
他不想对自己不记得的事情负责。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跟索雷尔聊,室内的空气忽然静得过分。
以往他总是碰不上面,送的礼物都被莱斯利打退。
一般情况下,人们总是很容易听出小孩有些话是学着大人说的。
他这个想法一落下,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年龄都可以当莱斯利的爹了,连忙把自己的手从莱斯利的手背撤下。
舒栎直接开口说道:“发现尸体的时候,您跟谁在一起?”
“没有!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真的!”
舒栎对索雷尔的话全程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索雷尔说道:“对方拿着凯尔枢机的信物,平常时见面也是蒙着面,我并不清楚他的外貌。但我记得他很高,也很年轻,是一头黑发,眼睛也很有神采。”
可是他不会应付莱斯利啊!
“所以,您知道凶手吗?”舒栎还是拉回重点。
于是,三年间,伊凡诺逐渐拼凑出一条危险且有迹可循的逻辑链。
起身和莱斯利离开的时候,舒栎发现伊荣也跟着追了上来,沿路都没有人拦他。
因为索雷尔的话里面依旧有一处与现实存在着矛盾。
“他可真是乖。”舒栎感慨道,而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舒栎忍不住重复道:“已经过去一天了?……什么意思?”
舒栎决定拒绝接受。
“怎么了吗?”他试探地问。
这三年间,他几乎执着到病态地调查「阿利斯」和「舒利克」的真实来历。
这就是为什么舒栎当初一从梦里醒来,就到处试探有没有人认识舒利克。
舒栎肯定不认。
阿利斯被派往北领地也是凯尔枢机做的文书;
伊荣摇头:“我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的。”
这其中更没有判决书、刑期和记录。
对于索雷尔这样的成年人来说,「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跟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并不特别。
前世加上现在的年龄,自己都比克洛德大……
“小孩子也就罢了,芬尼安也就算了,我也不能和纳西比。现在呢?我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了吗?”
而小鸟停在肩上,这种偶然事件,又难以证实。
其实舒栎自认自己真的不是那么崇高的人。
他以为他当时就已经在城楼摔死了,然后又被瓶中小人当了容器。
“我认为一定是神父进入冰窖中,并不希望被人干扰自己的调查,所以把门从内部锁住,结果不小心脚步打滑,跌伤后晕死在现场,结果跟着被冻死?我觉得,他冻死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这不是迟钝的老实,而是一种清醒的聪明。
舒栎还宁愿来的是狱卒,他毕竟是枢机,用身份压一下就可以。
不过,舒栎还是忍不住纠正道:“这两句话应该不是他本人能说出来的。”
现在他能想起来的都是得罪别人的一群坏事,这叫他怎么能认?
贵族、平民、异端、流浪者,谁都可能被关在这厚重的石壁之内。
都怪自己给的安全感不够足。
“您能分辨他的衣服跟离开的时候一样?”
“那也无妨。”他说得真诚而温和,“这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也并不希望您与舒利克的身份再有任何牵扯。那对您现在的生活来说十分不利。”
舒栎内心忍不住说道。
他微微抬眼,目光追向远方和回忆,语调沉稳,“您还对我说「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这……”索雷尔的声音顿时就没了,
舒栎也不跟他僵持这点事,想起他之前表现的分寸,也不厌烦,干脆地说道:“那提前先说感谢你的礼物了。”
索雷尔猛然想起舒栎之前说过,伊凡诺神父是被人用钝器砸伤而死的,说道:“您认为那个通信人员是凶手?”
这还是个密室。
舒栎太干脆了,导致索雷尔都没办法质疑。
老实说,真要冷冻尸体的话,至少要冻个百年吧。
他早在第一次见到瓶中小人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与瓶中小人之间的关系。
莱斯利并没有应,不知道是不信任,还是不接受。
而事实证明,喂养小鸟是一个在全球各处地区都是很普遍的休闲活动,也不能算是善良的表现。
索雷尔并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追着回答舒栎上个问题说道:“可是,他在这里传教,即使没有换过衣服,我们也知道他离开那天穿什么衣服。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二是他被追杀,不得不躲进冰窖里面,结果自己困死在冰窖内部。
毕竟,舒栎自认自己也帮助过很多人了,但也极少有人能真的把自己给他们的善意放在心里。偶然冒出个感恩的伊荣,舒栎竟有点说不出的欣慰。
他居然没有对莱斯利说过吗!!!
索雷尔其实也接受舒栎失忆的说法。
伊荣垂眸笑了笑,“好的。阿利斯枢机,我让人给您送些新鲜的当季食材到府上,请您一定要品尝。”
索雷尔忍不住跟着皱眉,不确定舒栎是不是在开玩笑,“这「过去一天了」,就是字面意思的「过去一天」了。”
他们没有钱去购置,也没有时间频繁清洗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
因此,在望风的时候,他把门关上后,还要刻意站在廊道最外侧,背对着他们,并且拉开与房门的距离,甚至还能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声,直接压过舒栎他们的对话声。
他只是对密室产生了兴趣而已。
舒栎追问道:“名字呢?”
索雷尔又把自己的情绪按回原地,轻轻叹息:“如今看到您对教会依旧如此虔诚,实在让人唏嘘。”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能这么做的,除了享尽奢华的宫廷贵族以外,便是通过外部装扮展示自己的财富和品味的新兴资产阶级。
与此同时,他又出身于高级神职人员家庭,以往来往的都是上层人士。而伊凡诺别人也擅长经营,懂得如何利用旧识的弱点、把柄和同情心为自己换取便利。
这孩子…就算长那么大,还是那么敏感,还是太需要被人安抚了。
囚犯身份成谜。
然而,笑意还没散开,气氛忽然塌了。
“都是小东西。”伊荣十分笃定道,“您一定会喜欢的,请不要拒绝。”
“……”
“现在恐怕……”索雷尔说道,“要是换个时间点的话会比较合适。毕竟这里还有狱卒。”
只是没有想到他一路能送到马车边上,舒栎说道:“伊荣先生,就到这里为止吧。”
“也就是说,您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换过其他衣服。可是你会说「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跟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不像是拥有思维定式的你会说的话,而是别人说了这句话,然后你跟着记住了。”
虽然晋升无望,但是在工作生活中,伊凡诺依旧能靠这些人打通,抓住那些谁也没有意识到的线索。
莱斯利目光瞥向伊荣,好几次用言语阻止对方跟随,伊荣却没有放弃,“阿利斯枢机都没有拒绝。”
莱斯利瞥了一眼舒栎对面的索雷尔,眼神颇为警惕,收回视线后,又平静地说道:“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听说这里面的囚犯都不好相与。”说着的时候,他绕到舒栎椅子后面,手也像是猫的尾巴一样,轻轻地搭在舒栎的肩膀上。
“我也不知道,”舒栎自然不会承认,只是声音低了几分,“我记得多少,又忘了多少。”
“……那请带我去看看现场吧。”
索雷尔没想到舒栎到现在还会那么冷静,完全一心扑在教会上,心里难免感到失望,道:“您对重生的事情并不好奇吗?”
一是现场有楼梯,所以他在转身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因冰面而滑倒,所以头部反复撞击在楼梯面上。
“您对生人一向冷漠寡言,这与记忆中那个健谈的舒利克并不相符。”
前个星期,伊凡诺最终确认了地下冰窖与冰棺的存在。
鉴于这所监狱自成体系,与外界几乎断绝往来,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墓。
他顿了顿,微微抬眼,“您也很喜欢小动物,会把面包屑撒在草坪上,喂给路过的飞鸟吃。时间一长,偶尔也能看到小鸟落在您的肩头上。它们似乎一点也不怕您。”
索雷尔微微一怔。
“是您告诉我「懦弱囚禁人的灵魂,而希望能让人感到自由」。”
毕竟,当初第一眼看到瓶中小人的时候,那双如晨曦初升,又似落日余光的眼睛跟自己的夕岚瞳如出一辙。
而伊凡诺神父却偏偏抓住了这一点。
舒栎语气一顿,问道:“可您却能确定尸体在那里待了一天,这不就意味着您几乎天天都会去冰窖吗?”
这两句话,无疑就像是直接给舒栎射了两枪。
那一声突兀地落在这份寂静中,舒栎跟着心头一紧,以为是狱官来了。
那一瞬,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点燃,下意识地追着舒栎的眼神不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是的,他确实说过……那是他听来的两句话。他说,希望能对我有所帮助。”
从先前的交谈来看,若不是舒栎逼到最后,索雷尔依旧只字不提,守口如瓶。
“能。”
“……”
舒栎彻底慌了,呼吸乱成一团。
车厢像被谁抽走了空气,连车轮压在地面的颠簸声都被放大。
那声酸涩几乎藏不住,像是某种早就压抑太久的委屈被轻轻划开了口子。
对他来说,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个小朋友,还是个爱吃好玩的年纪,结果自己转眼间都快年过四旬了。
舒栎不急着否定索雷尔,说道:“所以,与你通信的人员是谁呢?”
嗯?
可谁能想到,他在大都会还有一场未完的故事。
三是他就是被抛尸在冰窖里面,伪装成密室。
更别说他记忆里面全是干了一堆蠢事,除了吃喝玩乐,欺负小孩,就没有干什么令人称道的好事。
索雷尔留意到舒栎眼瞳内部的空洞,知道他对这部分内容并没有任何印象,便继续把自己印象中的舒利克说出来。
因为他并不希望被人看透或者对自己的喜好和性格进行猜测,即使他性格还蛮好懂的。
他内心一边说这也太客气了,另一边也有点窝心。
“我明天再来拜访,希望您到时候能和我多说一些。”舒栎和索雷尔定了新的时间。
舒栎愣了愣,抬头。
因为大人知道,以小孩的年龄、见识和习惯是无法说出超出他们本身能力范围的话,所以小孩子们的话是容易被分辨,容易被人质疑「这是从哪里学的」。
舒栎静静地盯着索雷尔的眼睛。
尸体头部有多次钝器砸伤的痕迹。
他看向索雷尔,像是宣布似的,郑重地说道:“您走下去的道路自始至终都是您自己的道路,您的成就与他人无关。”
索雷尔顿了顿,说道:“您可能不知道您的话对我有多大的启发意义。早期被关入监狱,不得天日时,我一度很挫败沮丧,也思考过通过妥协来取自由。”
舒栎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莱斯利,疑惑说道:“你怎么来了?”
“那您能……”
“您应该忘记了。”
舒栎记得神父外出办公时的衣袍都是成套的制服,有些人只是换内衬而已,外套基本不碰。因为在外面洗衣服,其实还是很费劲的,不想要瞎折腾。“他在这里还天天换外袍吗?”
“您从冰棺里面醒了之后,记忆便是残缺的,为此您一开始有记录记忆的习惯,后来又很快就又烧了,极少会留自己的文字。”
索雷尔抬手说道:“我并没有骗你。我没有看过他的眼睛。”
一般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加个前缀「您可能不知道」,然后才接刚才那句话吗?
这个话题就止步于此。
“……”
“上锁的冰窖外还有一条密道。”他开了口,承认道,“我要获取外界消息的时候,都会从这里走。消息频繁的时候,我确实会天天去密道。”
天啊!
除非这里还有第二个穿越者,否则没有人能在这里说出《肖申克的救赎》的台词。
他顿了顿,语气几乎是怜惜的低喃:“如果您真的还记得那些事,恐怕不会再走上这条道路。”
可能是某件事的影响吧,舒栎便回应道:“那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那一瞬间,舒栎心底一空,几乎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只算自己是阿利斯的年纪。
对面莱斯利的脸冷得像冰似的,视线钉在他身上。
这对舒栎来说,很明显信息过载。
舒栎其实也不止一个查验现场和联系人的方法。
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指向了凯尔枢机权力阴影下的圣安托监狱。
舒栎拍了拍他的手,习惯性地安抚道:“只是下两盘棋子而已,现在已经结束了。”
在王都那样的地方,他确实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人物,不被众人重视。正因如此,他的行动反而无人察觉。
于是,舒栎语气温和地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可以做什么补偿吗?你说,我一定做。好不好?”
可特别的点在于,索雷尔知道神父根本就不会换外袍,不至于说出这种废话。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擅长说大话的伪君子罢了。
这类群体肯定不可能是底层人民。
索雷尔反问道:“您还能分辨尸体是冻死的,还是被砸死的吗?”
无论是否是关系到重生,又或者自己其实不过是个容器,舒栎很早之前就有对此猜测。
舒栎沉默片刻,语气平静,说道:“也许我会失忆的原因,便是注定说某些人死去便是死去了,事情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跟克洛德说自己是舒利克,他会在自己身上捅几个洞了。
他几乎可以立刻确认,这人肯定是见过自己。
凯尔枢机在军校时就与舒利克有来往;
很快地,他又不管了。
凭借着忏悔神父的身份,伊凡诺得以在监狱中自由穿行。
而能说出这种废话的人,则是需要经常换衣服,甚至天天换服装的人,所以他们会自然而然地习惯用「时间」以衣服的形式进行区分。
内部的犯人也被解散过数次,最后都是下落不明。
懂得何时该在场,何时该退场,极为擅长把握分寸。
舒栎乘着的马车离开好长一段路程,回头看伊荣所站的地方,发现他人还是一个小点,一路持续目送着自己。
他抿了抿唇,解释道:“当我发现伊凡诺神父尸体的时候,是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跟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可距离我看向冰窖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直到现在,舒栎除了早期还会做一点记录,但现在已经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自己想法、观点和感受的文字。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索雷尔摇头,“但我发现冰窖里面有尸体的时候,已经至少过去一天了。”
“莱斯利,”舒栎赶紧诉衷肠,“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最乖巧的。”
舒栎等了一两秒,没有得到回应,便心领神会,随即按下不表,又问道:“您当时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您一个人吗?”
为了避免被看出自己已经开始破防了,舒栎还要轻轻地摇头,“抱歉,我实在记不得了。”
“不客气。”
不过,舒栎还是应声让他们走进来。
其实舒栎对年龄差并不算是不接受,但是他介意自己年龄大。
舒栎没拒绝的原因,是等着伊荣说他只是来送一下。
伊荣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英俊的面庞因真挚显得格外打动人心,“您救过我的命。”
舒栎摇头。
他这才确定,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单纯。
前代皇帝下令禁止任何人谈论他的存在。
古人都说「慎独」「慎独」了,舒栎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这话的语气里,的确带着一种真切的体谅。
从被支开的那一刻起,伊荣大概就明白舒栎与索雷尔要谈的,是不能被旁人听见的事。
如果对方是个小孩的话,这样的对比会更鲜明。
不过,这一切也不一定就真的在说自己。
莱斯利的反驳几乎是本能的,声音低沉:“你骗人。”
那些模棱两可的描述,本身就能让听者误以为那是在描述自己的特质。
莱斯利的目光一寸寸抬起,与他对视。
舒栎看着他,心底一阵酸软。
“我和通信人员。”
“那你觉得他回去一天后,再回来监狱的时候,换一身其他衣服吗?”
他声音轻微发颤,像在试探,也像在逼问,身子跟着前倾,把舒栎捆在两臂方寸之间,“亲我一下吗?”
“我很喜欢上次亲密的感觉。您满足我这一次,我这一次就不会难过了。”
那一瞬间,舒栎紧贴着椅背。
他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跳骤停几乎快要死了的声音,“……”
等等,不是……
第 198 章 198
198 别走
东亚人苦东亚文化久矣。
舒栎觉得自己明明可以当个朴素地落荒而逃的普通青年,老实地跟莱斯利传递自己内心的纠结和困扰,甚至直接说他们这样太给了!
可是一种大家长的使命感和体面意识盘踞在舒栎心头,代际责任感让舒栎脑袋里面反复徘徊着。
不能示弱!
不能失态!!
不能让莱斯利觉得自己有点慌张!!!
于是,舒栎瘫着肩膀,一边尽可能地与他拉开距离,一边保持自己师长的威严和余裕,“莱斯利。”
舒栎轻声,语气平静到几乎有点寡淡,“你太近了。”
别看他现在很镇定,可脑袋里面滚动的都是为自己打气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一系列自强不屈的话语。
可真实的情况是,现在的舒栎其实自己就像是一只要给一个毛线球打个蝴蝶结的猫,只会在面子上假装优雅从容,可明明自己被线缠得一身狼狈。
听到舒栎拒绝,莱斯利果然停住了靠近的动作,眼瞳里闪过一丝破裂般的脆弱。
舒栎被那破碎的眼神刺了一下,心下蓦地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追着他的方向抬起身:“莱斯利,你会这么说,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呢?”
莱斯利一震,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那么想的……”
话还没有说完,舒栎主动抬手揽着莱斯利的肩膀,抱着他的背,说道:“是我一直都没有做好,才让你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距离都没有办法把握好。”
相反的,望着莱斯利安静熟睡的脸庞,舒栎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有点想开口,说一句「有点热」,想借机推开莱斯利。
有没有人来阻止一下。
于是,他收回了原本想要推开的手,转而更轻、也更坚定地,回抱了那个把一切不安都埋在他肩头的少年。
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了一小盘海藻沙拉,再拌上黄瓜丝,点缀几片薄薄的酸橙。前者为了口感,后者为了爽口。
虽然研究餐饮有很长的时间了,但事实舒栎自己没有那么多华丽的做菜技巧。
这样不行!
因为标准化的善意,意味着可以被轻易给予,也可以随时被收回。
明明只是手掌的重量,对舒栎来说重如千钧。
这不是一种自私或者贪婪,而是一种源于匮乏的生存智慧。
“家”这个字,被舒栎说得那样自然,却让莱斯利的心轻轻一颤。
舒栎继续说道:“你没看到我每次都给你预留好东西吗?我对陌生人会这样吗?在我心目中,你比芬尼安乖太多了,你也比纳西乖,你最好,也是最乖的。”
瓶中小人让自己起死回生后,它到底去了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食材新鲜到近乎奢侈,像是刚打捞上来的一样。
可要是去沿海的城市,离得又太远了,专门为了吃一顿海鲜,赶十天半个月的路,他就觉得很没有必要。
这三言两语就抗住了莱斯利带给自己的压力,还顺利地偷梁换柱成功。
是彻底消失了吗?
鸟蛤鲜味十足,可以煮成鲜汤。
我们现在很不对劲吧!
吃完饭后,莱斯利彻底趴下了,身子微微松软,呼吸均匀。
回到公爵府邸的时候,舒栎发现伊荣说的小礼物是海鲜盒:螃蟹,龙虾、鲜鲍鱼、扇贝、甜虾,生蚝、鳗鱼和鸟蛤,几乎能摆成一桌盛宴。
可莱斯利却下意识地将脸埋得更深,发梢擦过舒栎的颈侧。
还是也和莱斯利有关?
“我很疼你的。”
对话间,莱斯利的手也跟着回抱,只是抱得有点太紧了,勒得舒栎的腰发疼。
内心的犹豫让舒栎几乎想要打退堂鼓。可理智告诉他,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难以再有确认的机会。
普通的亲近和关怀可能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大的不安全来源。
于是,舒栎只好继续抱着他的背。
因为现在是炎热的夏天,舒栎偏向于做成冰凉的海鲜餐。
然而,他仔细感应,却没有摸到脉搏。
莱斯利个子太高了,哪怕坐在身旁,头也正好靠在自己的颈侧,让自己也不用仰着头僵持着别扭的虚抱。
“……”
希望从那轻微的呼吸与心跳中,听到不同的节奏。
要知道,一个从未吃饱的人,不会满足于每个人都有一口的施舍,他必须确认「这份食物是独属于我的,不会消失」,才能停止对饥饿的恐惧。
*
不得已,舒栎再次做起了搬运工,把他轻轻扶到房间,放在他的床上休息。
他呼吸深长,声音低哑:“阿利斯、阿利斯枢机…再给一会儿。”
舒栎心里一阵紧张。
舒栎还挺喜欢吃海鲜的。
于是,舒栎抿紧呼吸,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把耳朵贴向莱斯利的胸口。
可当他试着松开手,莱斯利却一动不动。
舒栎觉得自己的耳尖也跟着烫了起来,热意一点点往脸颊爬。
舒栎抬手揉了揉莱斯利的脑袋,“谢谢,你真乖。”
这像是灵机一动一般。他自然没有忘记索雷尔曾说过的话,心里也翻涌着各种疑惑。
一时间,一股名为不自在的热气从颈侧一路往上,烫得人心跳加快。
没有脉搏,意味着没有心脏,但身体又能正常运作?
下一秒,莱斯利的手缓缓落在了舒栎的头上。动作轻得像羽毛,却像一道霹雳打在舒栎的心脏。
一股混杂着羞愧和心疼的热流猛地冲上舒栎的头顶。他之前那些自作多情的防备和内心戏,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甚至……有些丑陋。
毕竟他还是个居家派。
只有鳗鱼被轻轻蒸熟,放凉后淋上淡淡的酱油汁后,等人来后等着烤制吃即可。
那段在赛尔蒙公国的日子里,他问舒栎:“没发现吗?”
与此同时,莱斯利那一呼一吸的气息也贴得极近,热气几乎扫过皮肤。
然而,当耳朵传来有力而稳定的心跳声时,舒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眼角微微放松,准备抬起身。
舒栎放下心里唯一的重担后,整个人的动作都轻松了不少。
“我以后不止是做,还会多说一点,让你更好地明白。你觉得好不好?”
话到嘴边,舒栎又觉得这太暧昧、太像借口,于是只能憋回去。
他总不能在莱斯利清醒的时候做这种怪事吧?
片刻,确信无疑的喜悦才在他眼底化开。
他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
莱斯利没有立刻应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舒栎卷袖口时低垂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确认一个易碎的梦。
平常在内陆,想吃也吃不到。
原来,莱斯利要的,从来不是暧昧,而是特权的确认;不是亲密,而是独一无二的归属。
甜虾和螃蟹剥好壳后,放在调制好的生醉汁,散发着微微酒香。
莱斯利忍不住低声开口道:“阿利斯枢机…我真的很喜欢您。”
他看着莱斯利轻柔的呼吸,心里一阵犹豫,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贴向对方颈侧。因为刚才醉过的缘故,莱斯利的皮肤温热柔软。
然而舒栎完全没有想过,莱斯利连醉虾醉蟹都会醉,白皙的脸庞透着醉意。
平日的海鲜不是拿去炭烤,就是做成常见的粤菜,吃来吃去总觉得没新意。
他回去肯定要给莱斯利准备大餐。
这个念头刚放下后,舒栎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无处安放,只能在莱斯利背上轻拍两下,像是安抚,接下来他的手移到肩膀处,打算提醒莱斯利。
刺身用的是新鲜的扇贝和龙虾肉。
“我给你做点特别的吃吧?”
莱斯利闷闷地应了一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也没有之前情绪那么激动了。
这并没有什么。
指尖触到对方衣料的温度时,舒栎感觉到莱斯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子跟着一僵。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似乎是交错的呼吸让空气都变得温热。
克洛德曾经说过,莱斯利很特殊。
舒栎瞬间僵在原地,头贴在莱斯利的胸口上,移动也不敢动。
话音落下来的一瞬,舒栎的呼吸几乎停了。
因为他觉得莱斯利像是在嗅自己的味道。
可舒栎并没有着急离开。
只是他胜在擅长调味,所以即使卖相不怎么精美,可味道也很不错。
他自己的手臂悬在半空,渐渐酸得发麻,只好缓缓下滑,搭在莱斯利的背上。
舒栎心里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舒栎就觉得莱斯利格外喜欢亲近自己。
“嗯,”舒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舒栎真想要及时制止,却突然意识到,莱斯利是个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孩子。
舒栎一边卷起袖口,一边看着那盒海鲜,语气里带着几分兴致。
舒栎又该发现什么?难道莱斯利……没有心脏?是一种能量体?
“好。”他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东亚人的体面,在此刻显得荒唐又脆弱。
呼吸微微乱了节奏的间隙里,舒栎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床单。
该怎么解释呢?
“…别走……”莱斯利低低呢喃,声音在胸口震颤。
低沉的醉语从贴近的胸腔里传来,舒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掉进了莱斯利的回声里。
这简直是要死的感觉!
第 199 章 199
199 谢谢
在车上,被拐着弯子拒绝第二次亲近之后,莱斯利多多少少心也跟着死了不少。
阿利斯枢机和他不一样,对这种肢体接触并不喜欢,更没有心思深入或者探索欲。
话说,从很久之前,那时候阿利斯还是萨伏伊教区的主教。
而莱斯利就注意到,从来都没有人公开谈论过阿利斯主教的外貌。
很多人在表达阿利斯的敬慕时,永远只会谈论他的神迹、谈论他的善行以及他的智慧。
这让莱斯利有很多时候感觉到疑惑,难道大家并没有觉得阿利斯主教长得很好看吗?
他一直都觉得,阿利斯主教是他长那么大以来遇到的最好看的人。
阿利斯主教身形修长,干净白皙得就像是在光里微微褪了色,又近乎透着清雪的冷意。
行动间,圣袍下的身体线条薄弱而匀称,清浅而柔韧,就像是风中被吹得极简的轮廓,无论是多朴素的衣袍都不会遮掩他的风采。
可众人就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一样。
莱斯利却在这个隐秘间生出一种柔软的悸动。
因为只有他能够捕捉到。
这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安稳得几乎让自己上瘾的感觉。
每个细微的反应,每次清浅的呼吸,每刻不经意的情绪波动,都全是自己发现的。
这种只有自己能理解的独占感温柔得几乎病态,让他可以自由地沉溺下去。
从芬尼安,再到雨果主教,再到奥托枢机,没有人觉得这是好的。
一想到如此,莱斯利不由地在想,雨果主教说与阿利斯枢机保持距离,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灵和情绪?
更别说,一想到阿利斯真的有喜欢的人,莱斯利就忍不住心烦,“…还很讨厌。”
「生理性喜欢」这个词还是让谢莫斯松了一口气。
因为莱斯利从来不把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放在心上。可要是有在意的人多提了一句,他才会私底下自己偷偷地问。
莱斯利已经知道,这句话他不会再胡乱地开口了。
莱斯利原本跟着谢莫斯的思路走,现在又被自家大大咧咧的继兄卡汶带跑了,尤其是谢莫斯还打了卡汶一下,莱斯利更相信卡汶提供的是正确答案。
他没有刻意清冷,也没有故作装模作样,而是他只能在那里,便有一种安静清澈的感觉,让人本能地产生一种不敢靠近,不敢妄念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在他们两个人看来,这人根本就是与恋爱绝缘。
因为阿利斯枢机照顾自己的情绪,还特地在收到海鲜盒说要给自己做点好吃的,莱斯利内心还是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变。
莱斯利皱眉:“不用。”
一句「别走」顺利地让阿利斯迟疑,也不敢动弹。可莱斯利太清楚,这完全不能留住阿利斯。而自己也不能突然清醒过来。
这种阿利斯给的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仿佛告诉莱斯利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只是这确实治住了卡汶。
他想早早上床,借着醉海鲜的借口,把被连续拒绝两次的失败带来的清醒和痛苦吞下去。
卡汶立刻反驳道:“你不要乱说!我有对象了,肯定不会和别的女孩搭话了。你这种话不准随便说。”
无疑地,他肯定阿利斯对他并不是同样的感情。
真正让他退缩的,一直都是他知道因为这是不对的,知道阿利斯也不会认同,害怕被他厌弃,害怕在他眼里显得卑微而可笑。
恐惧、渴望、羞怯、欣喜,一时间纠结成一团,却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在从监狱里接阿利斯枢机回去的马车里面,莱斯利更深地感觉到,阿利斯自始至终对自己就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就算只是……
他要告诉自己,以后必须更克制,更小心翼翼地和阿利斯相处。
那个好东西也是他的。
他太清正了。
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孩子,本来就不值得得到什么好东西的,可却能在路上一路上捡到别人遗忘的好东西。
从态度上看,两人就觉得莱斯利十分无趣,也很难想象他怎么讨未来的妻子开心的画面。
莱斯利并没有谈论的对象,身边爱聊琐事的也就是两个继兄卡汶和谢莫斯。如果跟芬尼安聊,肯定会被嘲笑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反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就算只是成为家人也好……
卡汶和谢莫斯从小在贵族圈里面长大,看多了那些夫妻间感情不和的事,就忍不住也跟着想象起莱斯利未来婚后生活的不幸。
这本来就是不被任何人接受的感情。
莱斯利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道:“阿利斯…枢机,我真的很喜欢您。“
莱斯利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生硬、急促,却又柔软,就像是被一种禁忌的温度点燃希望。
莱斯利觉得自己都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就很难以想象像是阿利斯那样叫自己憧憬的人会对这种无聊的事情有兴趣。
卡汶却觉得谢莫斯说得叫人听不懂,自己直白地说道:“禁欲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这种看起来就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莱斯利听得糊涂。
这些日子,莱斯利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在阿利斯心里留下了些许痕迹,可阿利斯总是会更全身心地投入教会活动,完全把自己抛在脑后。
可是只要阿利斯对他也有想要默默靠近的心情,哪怕只是普通的生理喜欢——
话到这里,莱斯利也对「禁欲」有了一定的理解。
卡汶被揭穿自己的黑历史,急于辩解道:“那是我以前不懂事!再说,对人有「生理性喜欢」也是很正常的。恋爱原本就是不可能没有吸引力。可是只有生理上的冲动,也不代表那人真的爱上对方。”
他抬起手摸了摸莱斯利的头,“谢谢,你真乖。”
这个好东西是他的。
在感觉阿利斯正在试图从自己掌心下离开时,莱斯利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也藏着一丝哽咽。
现在他才知道,他其实也不怕别人的反对。
胸口传来的温度像冬夜里的一束微光,穿过他的冷意,让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又轻轻松开。
卡汶想了一会,才说道:“禁欲就是看起来不像是会对人有生理性喜欢。”
两个人提前开始心疼莱斯利,“莱斯利,等你长大后,我们就教你怎么讨女孩欢心。”
谢莫斯也不知道莱斯利的最终目的,但还是委婉地解释道:“就是一种冷淡平静,别人靠近也不会被刺激到,情绪稳定,甚至很超脱的感觉。”
莱斯利干脆地问,禁欲是什么意思?
谢莫斯便进一步解释道:“生理性喜欢就是说看到一个人,会特别要与对方有亲密接触的想法。不管自己心情如何,但只要看到对方高兴就会开心一整天。”
莱斯利对卡汶这种激动的态度并不太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那我说的是「之前」。你之前不是天天想跟不同的女孩告白吗?”
莱斯利在心里默默地说道,真的对不起了。
“不用。”
大家都说莱斯利禁欲。
谢莫斯的性格处在卡汶和莱斯利之间,行事态度也比较细腻,很快就知道莱斯利其实在帮别人问的。
莱斯利看向卡汶,说道:“那卡汶看到哪个女生都想搭讪靠近,这说明什么?”
直到有一次,莱斯利意外地听到有学生谈论阿利斯主教看起来很禁欲。
他也不跟他们多费口舌了。
心灰意冷的夜晚,莱斯利几乎已经决定把所有感情都埋在心底。
可如果真的就是问自己的话,面对卡汶的话,莱斯利只会继续问「所以是什么感觉」,而不是先问责卡汶态度。
如果自己那些可耻的想法要是不管不顾地抛出来,阿利斯枢机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完全厌弃自己,更不想要和自己见面。
直到他发现自己对阿利斯枢机产生生理性喜欢后,心里只想跟他保持亲密关系的时,阿利斯那份清冷而坚定的态度一次次让莱斯利陷入彷徨。
每次靠近阿利斯枢机时得到的委婉拒绝或者回避的反馈,都让莱斯利要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坚定地走这条不归路。
然而,时隔多年,「禁欲」就是迟来的子弹正中了莱斯利的眉心。
卡汶已经把责任放在自己肩膀上,说道:“我们是亲兄弟。我肯定不会让你婚后过得不开心的。我有很多书籍,等你成年后,就分你给看。”
而阿利斯枢机显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有总比没有好,对吧?
这句话……
莱斯利发现只要被两个人缠住,不管拒绝多少次,他们不会听进去,也不放在心上。
他若有所思,话语里面也显得漠不关心,“原来这里的「欲」就跟情爱关系有关,听起来比想象中更无趣。”
“认真点。”莱斯利微皱着眉头。
这话落下后,莱斯利知道,他对阿利斯的感情,到此为止了。
“好。”
然而,黑暗之中,阿利斯却以为自己真的沉醉不醒,悄无声息地,把头轻轻贴在他的胸口。
这话语气实在寡淡,旁边的人也听得出莱斯利对此真的感到索然无味。
他喜不自胜,几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受宠若惊。
「家」这个词让莱斯利深深地触动。
那一刻,所有死灰般的心情,像被悄然点燃,缓缓复苏。
谢莫斯也坚持道:“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知道重要性了。”
卡汶眉头一扬,认定是有人在说莱斯利,便笑道:“就是你这种感觉。”
不过莱斯利听谢莫斯说要告家长,也不觉得谢莫斯有多成熟。
“那方面是哪方面?”
他原本就不该在妄念驱使下反复地试探,试图撬开其中禁忌的缝隙,抓住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
卡汶刚要开口,谢莫斯立刻就抬声提醒:“你不要讲得太露骨,莱斯利还是个小孩。你别乱教,小心我告诉妈妈!”
卡汶和谢莫斯同时交换视线。
他前半生已经受尽了等待的苦,后半生肯定更忍受不了孤单的可怕。
反正,每年分享的书籍都被莱斯利扔在角落里面就行。
这说明莱斯利对这件事看得很重。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觉得。
这一点,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
这话落下来后,阿利斯笑了笑,“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他和阿利斯给人一样的感觉?
自己怎么可能能和阿利斯主教比?
莱斯利坚决拒绝。
彼时只有莱斯利还没有满十五岁,在两个继兄看来,确实是个未成年。
“…母亲…母亲,求您不要再次抛下我……”
这句话落下,莱斯利清楚地感觉到阿利斯又回到自己的胸口,让温暖再次浸透自己的身心。
沉浸于此刻,莱斯利在心里由衷地感谢着。
「谢谢,母亲。」
您到底还是在用其他方式护着我。
第 200 章 200
200 再靠近一点
舒栎被莱斯利折腾得腰酸背痛。
一整晚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维持着违背人体工学理念的姿势,半躺半跪的姿势撑到莱斯利的手终于慢慢放松下去,他才得以喘口气。
离开前,他还帮莱斯利掖好被子,把窗户关好后,才离开房间。
舒栎觉得自己真的在给莱斯利当爸当妈了。
虽然他确实习惯性照顾别人,但是舒栎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莱斯利太无微不至了。
他刚出房门不久,就遇到公爵府邸的侍卫。
侍卫笑了笑,语气稀疏平常:“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干脆在莱斯利少爷的房间休息?”
这句话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他也不要任何回应。这话之后,他还要去巡逻,便和舒栎分开。
然而,这话落在舒栎耳中,却像一滴水溅入了滚油里,瞬间炸开。
「留在他的房间?」
有一瞬让舒栎感觉到荒谬荒唐。
就算莱斯利对他没想法,他怎么可以去莱斯利的房间待着,不避嫌吗?
可是前几天,他还理所当然地待在莱斯利的房间里过夜,盖同一床被子,肩膀挨着肩膀。
这个意识让舒栎感到心惊后怕。
身为师长,他势必得以身作则,把莱斯利带向一个健康、正直、更完整的价值方向。
他向前半步,拉近了一个不会让舒栎警觉,却又显得亲密的距离。
“阿利斯枢机,教皇要提前参与审判,今天就要询问调查进度!”
然而,这计划显然并没有成功。
七年在萨伏伊教区懒洋洋地生活,他的身体素质已经大不如前了。
又像是主动为自己争取「您如果说要好好照顾它的话,那会带走它吗?」
其实莱斯利还挺想为自己卖一波惨。
那天晚上,他们就是聊到了莱斯利喜欢的对象,才会发生一连串的坏事的。
和舒栎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在生活小事上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笨手笨脚,粗心大意的。
这与他事业上的游刃有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这还是莱斯利第一次主动提出,希望舒栎多停留几天。
还得洗点冷水澡,激活交感神经系统,重置身体的感觉。
“不要这么说。”舒栎并不是特别喜欢莱斯利这种为了减轻他心理负担的话,“毕竟,你专门照顾我的心意。我应该好好地照顾它才对。”
若是从前,无论是芬尼安还是那个单纯依赖着他的莱斯利,他都能心无旁骛地相处,并认为现在是一种亲昵的表现。
自身荷尔蒙分泌失调,有点点小暧昧就自己就没办法摆脱开了?
要是被芬尼安知道自己只是被人无意识撩拨一下,就容易手足无措的话,肯定会被嘲笑的。
舒栎摇了摇头。
在莱斯利的逼视下,仆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没有其他声音。
这话说完,舒栎有点儿后悔。
舒栎抬眼,就看到莱斯利突然把自己半长的头发也跟着扎了起来。
“它回去的时候也会过得很好的。如果您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协助您,有必要的也会提醒您,或者…引导您把事情处理得更好。”
而共处一室,又是夜晚,又是床上,这简直是滋生道德滑坡的温室。
就像是排练了很多次,他的话几乎没有停滞,直接脱口而出。
“没事,我可以带去当午饭。”
以前他们的距离比这个还近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这个。
因为就在舒栎下意识要跟着抬头,阿摩司枢机却在仆从的引导下出现在厨房。
最近得多吃点健康的,还要坚持运动锻炼身体,做点有氧运动。
那些在他心中曾挂牵过的事与物与人。只要不出现在他眼前,很快就会被淡忘。
目送着舒栎和阿摩司出厨房对话,莱斯利问旁边的仆从,目光一沉,“谁让他进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舒栎总觉得品出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
莱斯利帮忙的动作慢了下来,问道:“阿利斯…枢机,我其实很想念北领地的生活,亲友们都在那里。你觉得,我回去可以吗?”
因为他突然发现,短短几天,他就能在潜意识里面把这种可能性给抹除了。
说来,舒栎发现自己还挺没心没肺的。
文法学校教育每年总有一个月会安排学生到偏远地区生活学习。
除了海鲜粥,他还打算再煮两颗水煮蛋以及做点凉拌黄瓜,补充营养。
即使莱斯利没有碰到他,可能是因为站得足够近,舒栎感觉空间都变得有点窄。而莱斯利从他旁边越过,伸出手拿到一个锅开始准备煮鸡蛋。
听到午饭,舒栎反而跟着思路跑了,跟着说道:“啊,对啊,那我可以给你做个简单的炒饭,再给你准备点清口用的水果。今年又研发了新的菜式。”
莱斯利的生活技能每年也跟着水涨船高。
仆从顿时头皮发麻,连忙应道:“阿摩司枢机说他是阿利斯枢机的朋友,他们都是这样互相来往的。我想着……”
莱斯利偏过头,望向舒栎一眼,神情莫辨。
另外,舒栎觉得自己被莱斯利影响,很可能也跟年龄上来了有关系。
而良好的身体状况本身也是会正向影响情绪。
实际上,因为小狗没出现,舒栎早就把这件事从脑海里挪开了。
他自然也知道舒栎擅长分辨别人的想法。于是这句话停下来后,莱斯利又自言自语地叹息道:“…然而,我在王都里面的事情又太多了。想这么回去,也没有那么轻而易举。”
说到底,他本人是非常坚信用外物和锻炼是可以控制与调节情绪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偏了偏头,宝石也跟着坠了下来,摇晃着光影,“阿利斯枢机,我长大了。您可以依赖我做任何事。”
啊,我忘记了。
“还以为您又一大早就去工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碰面。”莱斯利明显很高兴,声音也高了不少,只是面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我来帮您。需要做什么吗?”
像是说「可是,它总是等着…就像明知道是徒劳,还是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在分寸之地里面不敢动弹,生怕错过自己最期待的事情。这样不觉得,太可怜了吗?」
他这话并不是真心话。
仔细想想,舒栎差点都忘记莱斯利都有喜欢的人了。
于是,他准备的食物都是两份。
而他的反省,总是怎么也改不了。就像是这成了他的知识盲区,让他如何都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他向来也不会戴任何装饰物,可这次的发带还悬着两颗粉色的碎宝石。
是不是…因为单身太久了?
舒栎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舒栎眼瞳动了动,然后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声音故意维持随意和自然的语气,说道:“我想想,我还想着做水煮蛋和凉拌黄瓜。”
“没关系。”莱斯利很快就为小狗安排了命运,语气温和道,“它不是来增加您的烦恼的。只要您一开始高兴,就可以了。我已经把它送回去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纷乱且庸人自扰的想法。
更别说,莱斯利向来也是个闷葫芦。要是被舒栎的情绪起伏误导了,让他跟着陷入茫然或纠结之中,那就太糟糕了。
自己心思不正。
很好的例子就是,感冒生病时,人就很容易伤春悲秋。
舒栎强装镇定,说道:“我没忘。最近太忙了,实在不好意思。”
于是,这句话落下后,莱斯利又看向舒栎,“您要是能多留一些时日就好了。”
比起十二岁那年还需要芬尼安帮忙削土豆,现在的莱斯利对于这种基础的料理技能已经手拿把掐。
可是,这一套昨晚已经用了一次,再用就太做作了。
因为他还没有说完,莱斯利的脚步声已经靠近。
他靠得极近,只要舒栎跟着抬头,就像是迎上去主动与他亲近似的。
“…我确实有些轻率了。”
还是自己就是不擅长应对感情问题?
可现在,这些天与莱斯利相处的过程中带给了舒栎一些隐晦而又暧昧不清的超越师生关系的情感,甚至还有生理上的冲击。
这种赚取同情心的时机很快就被用来让莱斯利靠近舒栎。
思考到了这个层面,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或者也有朴素的嫌弃感也跟着涌了起来。
舒栎笑道:“我一年也在这里不到二十天,有机会还是让我多照顾你吧。”
这不仅不削弱他的气场,反而像是一抹刀刃的反光,透着独具杀伤力且逼人的精致。
学生们需要学会独立生存,让他们掌握即使没有仆从照料,也能生活得体面的方法。
往常,总是他送舒栎一程又一程,直到路尽头,直到再也送不上为止。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北领地的工作几乎占据了所有时间。如果自己耽搁了舒栎,舒栎就连片刻的休息和放松都得牺牲。可这一次,他希望舒栎能多留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让他感到安心。
他自己仔细思考过,自己也是容易受到别人情绪波动的高敏感群体之一。
不想让莱斯利觉得自己太敏感,舒栎便开口分散注意力,道:“话说,我会不会准备太多东西了?”
就在他权衡的这片刻沉默里,舒栎已经开始了自我反省。
“您这次虽然提早回来了,但是比过往的日子更忙了。以前再忙,也没有这样好几天都没有见面。”莱斯利声音平缓地说道,“您之前还说要一块带小狗一块散步,结果一直都没有实现。”
于是,他第二天就准备了海鲜砂锅粥,然后在粥里面有很多贝柱和虾仁,既能保证口感和饱腹感,还能够增强情绪的安定感。
为了避免身体接触,舒栎下意识地避了避:“……”
在莱斯利严重,反倒成了一种可爱的,专属于他的魅力点。
然而,这个念头也让他不快。他不希望舒栎身边真的再多一只会分散他注意力的宠物,哪怕那只是一条狗。
不管如何,舒栎是擅长去找到问题来源,并努力用各种方法解决问题的人。
这就使得舒栎其实再也没有那么轻易地继续再以纯粹的态度去对待莱斯利。
这些做起来费劲,所以舒栎还在处理海鲜的时候,就碰到了莱斯利。
该死。
他也没有办法把莱斯利当做「无性」的,普通的孩子。
莱斯利抬起头,目光微沉。
如果他能感觉空气不对劲的话,莱斯利肯定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可以吗?”
虽然两世为人,但是舒栎也是第一次上二十五岁,也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恶化的速度属于正常的水平,还是超出平均水准了。
原本斯文清冷的轮廓也变得锋利,就像是被雕刻过的干脆利落。眼神也似乎比从前更加专注深邃。颈线流畅,一路延伸,就显得锁骨在光影下也像是画家下笔的重点一般,清晰有力。
他太清楚舒栎的忙碌。
莱斯利引导舒栎抬头看自己。
他决定要通过科学手段去消耗这些混乱的化学物质。
“……”
莱斯利只是说道:“知道以后怎么做吗?”
“明白。”
另一方面,舒栎则去与阿摩司枢机商量应对教皇突击检查的事情。
毕竟事情都快过了一个星期,案件都没有得到一个结论。
舒栎说道:“我们再去和凯尔枢机聊一次。”《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