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201
201 宗座宫
舒栎因为阿摩司枢机的拜访也跟着紧张了一会儿,感性想着要跟着他立刻把事情落实到实处。
然而理性又告诉他,自己熬的海鲜粥不早点趁热吃就很浪费了。
一般海鲜粥都是直接将米用热水煮透至软烂粘稠为止。
舒栎会先用虾油炒米,增强粥的底香,然后才放入顶配的海鲜材料——
虾子刚被捞上岸,就用热水煮透,先锁住水分,再定型,之后就用冰从沿海区域紧急送过来的。正因如此,这虾的熟成度也刚刚好,鲜甜弹牙。
扇贝和蛤蜊肉大颗又饱满,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有满足感。
除此之外,还有小花枝、淡菜、龙利鱼和有名的蜘蛛蟹。
一碗粥半碗料,像是这么好吃的粥,舒栎肯定要吃两碗才走的。
可阿摩司枢机还是第一次吃舒栎的手艺,吃完第一碗之后,还眼巴巴地望着餐桌里面的锅。
于是,舒栎就把自己最后一碗给了阿摩司枢机。
而莱斯利则在一旁观察着情况,见舒栎帮对方舀粥,就把自己碗里面最后一块螃蟹腿分给了他。
这轻微的碗沿声果然吸引了舒栎的注意力。
他看过去的时候,莱斯利正低头,神情毫无波澜地正用勺子把自己碗里的螃蟹推给他,动作随意得像是早就习惯为他做这些。
可是不等舒栎拒绝,莱斯利的勺子也舀走舒栎碗里的鱼片。
而索雷尔只是无意间复述了被操控的信息,完全是局外的人。
第三,对方的身份是需要维持体面而经常更换服装的贵族或精英阶层。
这收获可谓是巨大。
第一,他也能自由出入监狱。他能即时了解到伊凡诺神父的动态,并且也能自由地与索雷尔私下或者公开接触。
舒栎心里警铃打响,“我跟莱斯利关系很好……很新奇吗?”
精英阶层的身份还保证了他行动的隐秘性。
阿摩司连忙低头往自己嘴巴里面塞东西。
可他居然完全忘记了。
阿摩司枢机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连忙解释道:“因为莱斯利跟你关系很好,让我感觉很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喜欢这个。”
于是,舒栎又转而问阿摩司枢机,关于凯尔最近的现况。
尽管有这些确认,舒栎还是亲自前往监狱。
因为他发现阿摩司枢机全程都在观察莱斯利。
结合这两点推测,显然,索雷尔发现监狱伊凡诺死者尸体的时候,早就有另一名知情者伪装成死者,按时来到了教会。
舒栎连忙检讨自己。
这是最大的漏洞。
这个答案很显然并没有完全说服舒栎,可是他感觉也问不出什么。
原本昨天晚上,他自己还想这样要消化一下监狱的事情,结果因为莱斯利,舒栎也忘记原先发生的事。
舒栎就想要和凯尔枢机敲定这件事的细节。
第四,这个关键人物势必非常了解伊凡诺神父,否则不会在假扮伊凡诺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出破绽。
舒栎下意识地看进去了。
此外这个人必然也对监狱的情况非常了解,才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鱼肉被牙齿压开的那一瞬间,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话听上去温和,但内容一听就是「你动作太慢,别拖我们后腿」。
既像是在品尝,也像是他故意让舒栎看清自己确实享受着从舒栎碗里拿来的美味。
第六,这人不担心自己没有不在场身份,也就是说亲缘关系薄弱。
阿摩司枢机说道:“你对他的评价很高。”
“他还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之前,莱斯利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圣袍的兜帽,动作流畅自然。这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发现他的眼神停留时间似乎略长了一些。
随后,他低头咬下。
他的语气轻得漫不经心,却也透着柔软。而他清冷的眼睛里也泛着暖意。
另一个问题,就是索雷尔说「死亡时间过去了一天」。
也就是说,伊凡诺神父在监狱那会还活着,并不存在人提前死亡的情况。
“他在萨伏伊的时候性格也是这样,比较独立,严肃,也很低调,自律。”舒栎说道,“做事很值得让人信任,很少会出现纰漏。”
这顿早饭后,阿摩司看到莱斯利还特地把舒栎送上马车。
舒栎心目中有一位与案件相关的人物。
也许凯尔枢机当时说他喜欢男人,还有另一个指向就是「凯尔枢机最后还是会查到菲利普斯,希望舒栎能保全菲利普斯」?
借着凯尔枢机的信任,他能长期接触索雷尔,又熟知伊凡诺神父的作息与性格。
这人与伊凡诺神父之死,很可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雪白的鱼片在他舌尖轻轻卷起,只是一秒,便被带进了温热的唇齿之间。
这话落下来后,舒栎陷入了沉默:“……”
说话间,鱼肉就在他唇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乳白的热气也跟着微微打了一个浅浅的弧。
在监狱里与索雷尔的对话,此刻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意想不到的乖巧,跟外面的传闻判若两人。
很快地,他心虚地转移注意力,下意识觑向阿摩司,注意到他因为动静而猛猛盯着莱斯利,心里安心太多了。
阿摩司枢机很明显注意到舒栎微妙的不悦,说道:“没有。肯定没有,只是觉得你和莱斯利的关系很好,才这么说的。”
教会医生身份,让他可以自由出入监狱,又能借出诊之名在夜间穿行大都会。
“……”
当时他和索雷尔聊天过程中,索雷尔的话出现了两个严重的问题。
换句话说,索雷尔能够以第一人称的口吻阐述情况,是因为有另外一个人亲身经历。
这孩子攻击性强得很。
一个是他说的「伊凡诺穿的衣服是离开时的衣服」。这句话很明显不是索雷尔会有的台词,而是他无意识地复述了被人的话。
他对莱斯利才刚建立一点点的正面印象,这一句话直接把评分线整段拉回原点。
舒栎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阿摩司:“……”
“莱斯利在大都会里面是出了名性格高冷的贵族。平常时在公众场合便是少言寡语,也极少参加社交活动,只关注公务效率。没想到他还有亲近人的一面,觉得很少见。”
第五,此人还有在王都一定的人脉或者正规身份,能让他半夜驾着马车来往,不会让人产生疑惑。这样搬运尸体也会比想象中的顺利,并不会被起疑心。
莱斯利很自然地回视他,道:“快点吃,不要让阿利斯枢机等你。”
舒栎倒是没有留意动作停留的长短。
不是小说里面常会有那种因为各种小事,原本做事完美的主角总是会不小心把事情搞砸,或者原本计划以内的事情都会失控的情节吗?
事实上,他们派去调查的神父也去监狱取过伊凡诺神父记录的文件。
于是在坐上马车之后,舒栎忍不住好奇问阿摩司枢机:“莱斯利怎么了吗?”
第七,这还得参考原著设定——凯尔枢机在教会中的人缘极差,基本没有信得过的教会高级人员。
阿摩司枢机也注意到舒栎的目光,不自然地咳了咳,“你们关系真的好。”
当然,这原本也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因为索雷尔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只是被舒栎撬开了口。
“在监狱里面,有得到任何收获吗?”
不重,却近得可以让舒栎听见、甚至感觉到那一点温度。
这样层层锁定下来,舒栎想到的,便是医生菲利普斯。
舒栎忍不住疑惑,感觉像是自己受到了否定似的,道:“难道你对莱斯利有什么意见吗?”
由此可见,索雷尔在处理伊凡诺的事情时,必定有另外一个人在场,有意无意地提供了相关的信息。
莱斯利就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这让阿摩司枢机产生了不少的疑惑。
阿摩司枢机反倒开始问昨天去监狱的情况。
第二,他与凯尔枢机的牵扯要比索雷尔的更深,或者是两个人更知根知底,所以在索雷尔还在维持错误信息的时候,对方始终掌握更多一步情报。
拿平时伊凡诺神父的工作笔记进行比照,能确定伊凡诺神父在监狱那几天确实都是本人。
可是全过程中,莱斯利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完全不干涉舒栎的事务,像是懂事、识时务、心思细密,只突出旁边舒栎的存在感,就是这个人的底色。
阿摩司枢机感觉自己看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哪里看不懂,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要知道,监狱离伊凡诺所在的教堂虽然存在这一定的距离,但是一天内足够来回。而在教会里面,伊凡诺是「按时」到了教会,并没有出现一天的时间差。
说到底,刀锋即使沾了糖或者蜜,还是刀。
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不过,他原以为莱斯利会跟着问自己相关的事宜,像是凯尔枢机和教皇召见阿利斯的事情。毕竟,像是莱斯利这样的政治人物,教会的风吹草动总会牵动到皇室和国家政策,理应想要探听一二。
说到底,菲利普斯也有杀人动机。
七年前,他就与死者父亲的死也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然而,在舒栎和阿摩司书枢机前往审判所的时候,教皇谴派的马车率先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位枢机大人,教皇有令,请速去宗座宫。”
宗座宫,又名教皇宫,那是圣城教皇居住的一组建筑群。
第 202 章 202
202 我只想听到不幸的消息
阿利斯枢机离开后许久,莱斯利还站在原地,目光随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渐渐虚散。
他垂头,看到太阳把自己的影子拉得细长单薄,心里浮起一种说不清的涩意。
从前,莱斯利觉得那些为了博取青睐而把自己打扮得像是开屏孔雀的同龄人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们的成功令人嫉妒。
阿利斯都没有多看自己几眼。
明明纳西小狐狸只要绑个蝴蝶结,阿利斯就会跟着兴奋不已,陪它玩一整天。
莱斯利抓了抓自己头发,把发带顺了下来,“……”
难道自己得再穿一些鲜艳的衣服吗?
还是自己得再主动一点?
莱斯利低头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阿利斯的喜好并不是特别了解。
阿利斯总是会把自己的喜好藏得很深,有时候「做事得体」和「真实喜爱」这两种外现的情绪都是似是而非,叫人混淆不清的。
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晚上阿利斯趁着他“睡着”时,偷偷地贴近他的瞬间,就像是独属于他,转瞬即逝的美梦。
早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就应该顺势把他留下来了,至少不让他走。
还没有等他收拾起遗憾的情绪,一辆陌生的马车“哒哒哒”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莱斯利说道:“我不喝应该会很奇怪吧?”
与此同时,马车车缝里面还冒出一截绒绒的白毛。
芬尼安一瞬间头皮发麻。
“那你想先听哪一个?”
还没有等他们一人一狐下车,莱斯利眼疾手快地把车门堵住,纳西一脸撞在门扉上,疼得抱头伏在车厢里面。
阿利斯又不是女孩子。
尤其是芬尼安还特别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
三年间,莱斯利几乎每个月都要送两三封信联系芬尼安,打听阿利斯枢机的事情。
光影掠过玻璃。
用事实打败一切。
感觉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莱斯利…把手挪开。”
虽然他从前也有说过阿利斯像是母亲,但这也是因为阿利斯确实身上保留着细腻温和的特质。
马车停下后,青年依旧维持着那份一丝不苟的专注和端正,像是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轻易撼动他。
果然,芬尼安被噎了一会儿。
可是三年后的芬尼安自诩成熟稳重得体,不愿意再做这么孩子气的事情,所以只是在口头上开了话。
芬尼安立刻说道:“我想打人的拳头。”
莱斯利沉默,“你一定要问细节吗?其实我也想听一下你的想法。”
要是放在三年前,芬尼安就直接打莱斯利了。
芬尼安迅速用余光瞥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才把捏紧的拳头放在莱斯利面前,“你看到了吗?”
直到车夫上前拉开车门,金属锁扣倾向了一声,他才抬起眼。
那一瞬间,目光像是明月在云雾散开后的一束光,落在莱斯利所在的方向,精准,清晰,指向分明。
这对芬尼安来说是全新的不可思议的领域。
芬尼安说道:“听说阿利斯枢机偷偷地带了一批酒过来。他没有个轻重的,我自然要来看一下。”
沉默片刻,莱斯利只能默默地把手移开,“你来做什么?”
芬尼安想了三年都想不透「这是怎么发生的」。
莱斯利的目光很快就被马车窗户里一张沉静隽秀的年轻面庞牵住了。
“……”芬尼安说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像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最是精力旺盛,最容易想入非非。
莱斯利回应道:“你担心的不是他,而是我吧。”
于是,莱斯利跳过没有意义的环节,诚实道:“喝了。”
这分明就没有对阿利斯枢机死心,而且还让芬尼安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莱斯利就是喜欢阿利斯。
芬尼安根本不吃这一套,反问道:“你说你不喜欢喝,他难道会逼你吗?”
要是被阿利斯知道莱斯利喜欢自己的话,阿利斯的心灵绝对会跟芬尼安那样受到巨大的冲击。
莱斯利自然一动不动,芬尼安声线平静地说道:“希望你知道,我可以直接去找阿利斯枢机。”
很快,他说道:“那你没有做什么吧?”
出于对新知识的包容度,他能理解现实,但无法完全接受现实。
在他看来,阿利斯现在就是一只蹦蹦跳跳,不谙世事的小白羊,正在和披着羊皮的狼当朋友,这必须要谨慎看顾才行。
十八岁的青年正在看书,身形线条干净得就像是落在清晨的薄霜,微微收敛起来的表情也带着无声的克制和专注。
芬尼安问道:“阿利斯枢机带了酒过来,你有没有跟着喝?”
芬尼安眼皮跳了跳。
芬尼安一惊,但很快又说道:“我只想听不好的。”
请告诉我你们BE了。
“我两个都想说。”
芬尼安眼睛一闭,内心绝望了一会儿,乐观坚强的性格底色还是让他打起精神来。
“那先找个地方说。别在这里。”
第 203 章 203
203 是恶魔啊
宗座宫是城中城,其宫殿群规模远在世俗皇帝之上。
整座以白色为基调,在太阳光照耀下如同白云城降临尘世。
登城道台阶跨度大,每一道台阶都至少得1.5步才能登上一阶。
来往的修女垂头拱手,沉默素净得像是缺乏足够的色彩,放眼看过去,像一尊尊缓慢移动的人形雕像。而她们侍奉的就是长达五十年如同整片大地的太阳博斯科恩教皇。
“博斯科恩教皇自赛尔蒙公国黑死病爆发以来,这三年来也总是时不时卧倒在床上,最近更是谢绝门客拜访,没想到他会对凯尔枢机的事情那么挂心,为了他的事情,提前先跟我们见面。”
阿摩司枢机看向舒栎,“难道他是预测到了什么未来吗?”
舒栎对博斯科恩教皇的了解只是基于书本,刻板僵化没有记忆点。
再来,原著内容信息量太多,越到后面反而为了兜大底,上价值,内容越发沉重,没有最开始的爽感,所以越到最后的时候,舒栎对最后的事件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和耐心。
博斯科恩教皇作为整个大陆的太阳,神的代言人,统治了整个教会言论和行动方针超过五十多年,数代人对他的认知都是至高无上,无可替代的。
而这样完美无缺的人物在多年以来的小说创作中,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死得早,宣告一个大时代结束,或者推着主角登上权利巅峰;要么就是整部剧最大的反派,势必要成为故事的余响。
无论是正派角色还是反派角色,谁挡着男主成为帝国第一人的位置,谁都是碍事的角色。
在原著中,莱斯利跟博斯科恩教皇产生对立矛盾的直接原因便是奥朵拉。
而其根本的是权力、时代、信仰的博弈,甚至是个人和集体的拉扯。
然而这都需要留在后世评论。
他们上前一步,呈半包围之势,试图将舒栎围在中间。
三人齐聚,很显然是为了凯尔枢机而来。
它本身就是一种工具或者精神连接。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寒意:“窥探神意,编织幻听……阿利斯枢机,恶魔的妄念已侵蚀了你的灵魂。”
“凯尔枢机的案子调查得如何?”教皇亲自发话。
“说出来吧,陛下!只是一个真相而已!在座的都是忠贞之士,难道我们会包庇凶手吗?我肯定第一个反对。除非……那个「真相」本身就有问题?”
毕竟教皇是个九旬老人,而舒栎也不愿意看着老人迟暮后无能为力的凄凉。
说来,自己当上主教和枢机,好像总觉得都是雨果主教一句话的事情。
如果他真具备那种能力,那他不可能看不见百姓因赎罪券而陷入贫苦,也不会预见不到最终民怨沸腾、反噬教会的下场。
“如果您能听到更多人的声音的话,您肯定能早上更高的位置。”
它甚至可以是自己一身狼狈时,给自己递上一张面巾纸的路人。
他顿了顿, “你听见的,并非神谕,而是来自深渊的回响。是魔鬼在你耳边的低语,诱惑你走向万劫不复。”
舒栎学着教皇的语气,面上不为所动,反问道:“您这话是在质疑神主的判断吗?”
自身存在。
而如果他看不到,信口胡说,在座包括他的三位枢机都是有看到尸体情况。
“莱斯利是用刀,还是用剑?您看到了吗?”舒栎进一步引导,“教皇陛下,不要被恶魔占据你的心灵。您可是圣殿的太阳,若是你被恶魔入侵,这将是我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舒栎要对此深感佩服。
“带走。”
舒栎可不会让人装死转得那么快,“传下去,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另外,恶魔盯上了莱斯利,最近若是有任何不利于莱斯利的传言,肯定都是恶魔的恶言。”
“但恶魔可以。”
“神主在上,没有人能说谎。”
于是,未来社会生活中里面也有所谓的不可知论、灵性主义和民间信仰流行。
最多只是证明这个人能力不足。
他没有这份野心,也觉得麻烦。
舒栎在心里默默补充。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当时据说因为雨果主教几句话的赞扬,霍尔姆主教的麦田画都成了课本都需要研究的经典画作。
作为爽文的话,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他没有跟我说过。”
而这一幕落在了教皇眼里。
只是霍尔姆主教之后就开始很害怕芬尼安了。
阿摩司枢机这话就让整个局势都往舒栎的方向偏。
这个挑衅直接传到了博斯科恩教皇面前。
就在答案冒出嘴边的下一秒,教皇眼睛一闭,跟着昏倒在当场。
他怎么帮忙的?
这是完美的定性,直接将舒栎的「神启」打为「魔障」。
比起阴谋政事,舒栎对这些生活琐事还是更感兴趣,忍不住说道:“霍尔姆主教还减肥了。在他学生的帮助下,现在清减很多,您要是去看的话,肯定认不出他本人。”
阿摩司枢机毕恭毕敬地朝着教皇行礼。
阿摩司枢机很惊讶,好奇地抬起头,跟舒栎对视之后,要跟教皇询问,那人是谁时,舒栎拦了下来。
而阿摩司枢机不说话,另一名墙头草枢机也跟着沉默。
对教皇那句点明真相的话,阿摩司枢机刚涌起的惊讶,瞬间就被即将面对的现实而感到压力。
因此,舒栎从头到尾都没有认为人们不该有信仰追求。
“幕后操作人便是克洛德公爵之子莱斯利。”
“其实没有阴谋论。”舒栎问过本人。
只有教皇还凝视舒栎的方向,不为所动。
对。
他并未看那些骑士,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
终极关怀。
舒栎便抬起视线,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说道:“没有,我只是笑我们无能。明明教皇陛下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不直接让骑士去抓捕莱斯利,而是要把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先跟我们说明真相。”
人们对神主的崇拜,就在那个点上迅速崩解,转向能够挑战神明的人间君主这样的强者的推崇。
“他……能预测到什么?”
这从他能够严格给纳西控食,不让它变胖可见一斑。
“你在质疑我吗?”教皇反问道。
之后,他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当时,教皇确实也成为人们思想解放的桎梏,更别说他发行的赎罪券早就让百姓苦不堪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霍尔姆主教听到芬尼安的名字就头大,也影响了雨果主教?
毕竟他从小就是读着雨果主教的文字长大的,对这位「洞达经义,解句如日月解昏晨」,光风霁月的霍尔姆主教也抱过幻想。
舒栎顿时睁大了眼睛。
阿摩司枢机因为舒栎的话进入了畅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明明是在说教皇的事情,怎么突然在说霍尔姆主教了。
难道就因为这件事情要施以惩罚吗?
舒栎那时候还很正经地批评他不要跟着传谣信谣。
舒栎继续补充道:“现在两个人上年纪之后,冰释前嫌冬天北领地冰雪封地,什么事事情都做不了,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经常来住在我那边,冰钓,教小朋友识字,演奏音乐之类的。”
这话一落,瞬间就像是明灯一般照亮了众人的疑惑。
它可以是,人们相信死去的家人会成为天上的星星。
博斯科恩教皇神情很显然也似乎感觉到了舒栎话里有话,并没有没有半点放松,反而拧起眉头。
伦理框架。
教皇是不是在说谎,一听便知。
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教皇的表情。
舒栎便没有把教皇的存在特别放在心里。
莱斯利最信服的人便是舒栎本身。
不过,被阿摩司这几句话一勾,舒栎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前半部分的传言倒是从芬尼安那边听过来的。
听说也不只是他,很多同龄小伙伴甚至也因为雨果主教的美文,幻想过自己是霍尔姆主教的学生,听他布道牧灵,解字说义。
人们所要真正了解的是,人类反对的,从来不是神学本身,而是那些披着神学外衣,却试图将人束缚的枷锁。
还没有等舒栎被这位「教导主任」教导完毕,教皇便把背靠在椅背上面,“我现在召你们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作的。你们派人把他抓起来即可。”
即使被莱斯利一剑割破喉咙,尸体还被拖到刑台上当做吊死。
不过,阿摩司枢机的话让舒栎也开始怀疑,难道博斯科恩教皇也是穿越者?
舒栎言辞凿凿,步步紧逼。
而教皇则在幕后坐看风云,让他们这些半贵族半神职人员夹缝生活。
说出来就可以自证清白,为什么一定要打压舒栎呢?
这一句话拉紧了整个空间的空气。
不过,舒栎当时也有个奇怪的疑惑。
它们本质是人们需要与世界连接的时候,提供给人们不同的对话方式。
要是他真的能看到的话,就不会说是莱斯利。
舒栎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冰冷地落在昏厥的教皇身上。他不需要总结,他已经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赋予了所有人都能理解且不敢质疑的定义。
原著从未提到过教皇还拥有「预言者」的身份。
有时候雨果主教看到芬尼安,也会跟着谨言慎行,叫舒栎看不明白,但感觉很有趣。
不过,后来阿摩司枢机看到过本人,内心的幻想就彻底破灭,对霍尔姆枢机就没有了多少兴趣,反而对雨果主教越发痴迷。
在原著中,舒栎其实看到教皇皇冠坠落,神像被曾经的信徒们推翻在地的描写,心中难免有些惶然和涩意。
见舒栎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阿摩司枢机便进一步开口解释道:“你居然不知道吗?”“教皇陛下自幼就能预见一年、十年、乃至五十年后的未来。正因为如此,前一代圣座便认为他是神眷者。在他六岁的时候,圣座便把他带进圣教堂抚育了。教皇陛下当年三十岁就登上教皇之位,人们都说是雨果主教全力保驾护航,说到底还是前代圣座的意思。”
于是,博斯科恩教皇就成了莱斯利的泄恨对象。
“你是认为我说错了吗?”
这世间做不成,没有结果的事情多了去了。
于是,舒栎的每个动作都是在教皇的眼里。
他目光落在神像之上,“就是神像告诉我的,如果它是恶魔,您第一件事就是该把神像推倒。”
要是舒栎去抓,莱斯利肯定不会逃,只会乖乖束手就擒。
整个会客厅的空气凝固了。
有人把这些定义为「童话/谎话」、「不服输」、「良知」、『神经信号』、『幸运』等等。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们会把所有归结于一个以『神主』为核心的知识体系。
阿摩司枢机被教皇的这一问话,惊得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我们一定会尽力去调查。”
阿摩司枢机不敢相信,又悄悄地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你未来会当教皇的传言吗?”
阿摩司枢机越说越发现舒栎居然对自己身边的人如此不了解,“您一点都不知道雨果主教是前圣座的亲生儿子吗?”
众人惊呼,“教皇陛下——!”
除此之外,舒栎还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卷入其中,打破自己生活的平衡。
舒栎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他甚至没有看那些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骑士,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教皇脸上。
只是这些很多不了解的事情,就不该随便说。
“嗯,冬天晚上还会一块睡,关系很好了。”
而在抬眼间,负责审理凯尔枢机一案的第三名枢机也已经垂手恭立在一旁,很显然已经等候了许久。否则,这空气的氛围也不会如此一成不变。
“如今的情况虽然比不上当年,但听说雨果主教曾亲自为还是小神父的霍尔姆主教撰文。这件事就让那时候很多人都在揣测他能登上教皇之位。”
“莱斯利杀人用的是……”
四名骑士的剑已出鞘一半,寒光凛冽,只待教皇最后的命令。
他的目光极其专注,仿佛神像真的会因为他的话活了起来。
“还是说……您此刻根本无法说出真相?您的意志……正在被某种东西操控?陛下,如果这是求救,请给我们一个信号!”
并不是所谓的「迷信」,或者它提供了当代所能够众人的道德标准和精神追求。
即使他们在为自己的信仰做着一些后世人无法理解,或者其实是舒栎本身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舒栎也不会高高在上地嘲笑他们。
有时候只是偷吃点东西,都要疑神疑鬼的,看好几遍,确定没有芬尼安才放心。
而神学长存,神明不死,即使到了现代社会里面,仍有将近七分之六的人是保留着自身的宗教信仰。
他又转回正题问题上来, “那个之后说,雨果主教真的没说您当教皇的事情吗?”
……
而霍尔姆主教离开之后,雨果主教反而到处都在给他写美文。
因为人们就是有需求,需要于这个世界产生归属感和联结感的需求。
舒栎瞥向一众,所有人也跟着闭紧了嘴。
这引得众人都纷纷侧目。
“可能是莱斯利也是神眷者的原因吧。毕竟他母亲的能力也被恶魔窃取过,不是吗?”
因为信仰类型也不是智力或者任何文明程度的指标。
莱斯利因为舒栎的存在,即使没有成为教会的成员,也没有过度排斥教会和神职人员。很显然,莱斯利的生活更没有与教皇之间有过交集或者矛盾。
心灵支撑。
说不定还会以为这是某种阴谋论,认为这是教会要拿皇帝宗室子弟开刀,削弱王权。
好一会儿,神像一如石像,一动不动。
它从未依赖时代风向,也不是所谓的迷信的残响,这根本上回应了人类存在的根本需求。
论口舌,芬尼安和莱斯利都还是他的学生。
“一想到这是教皇陛下想要把功劳让给我们三人,我就为教皇的仁慈慷慨而喜悦。我们居然有这么一位开明,不居功自傲的教皇,这是我们整个教会的荣幸。”
这不仅是否认,更是从信仰的根源上将舒栎彻底孤立。
阿摩司枢机对霍尔姆主教还挺感兴趣的。
或者说教皇从一开始就在关注试图让自己边缘化的舒栎。
哪怕他情感上也并没有质疑教皇的意思,更多的就是支持和担心。
骑士的手紧了紧,再次看向舒栎,可这次的剑尖没有那么肯定地指向他。
这话里面没有波澜,可话里面的批评与警告意味已经很严重了。
“可是当上教皇,肯定是要有资历和贡献的吧,”舒栎觉得那些人会有这样的猜想,实在有些荒谬,“我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人争。难道雨果主教的话能有这么大的分量?”
相对应,舒栎也从不看不起那些真正品德高尚的宗教信仰者,也支持他们为了人类幸福事业而不断地前进。
舒栎最后追加一句总结。
舒栎跟着阿摩司枢机的话头打太极的时候,人也已经到了会客厅里。
“真的吗?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如果一个人的能力真的到达某种高度的话,有些人就会认为这个能力应该公用,而不是私有。就像现代社会遇到灾难的时候,总会有人希望某些亿万富翁应该把自己的钱全部捐出来救民救国。
他顿了顿,看周围人都依旧惊疑不定,于是又说道:“难怪我觉得很奇怪,教皇明明生病了,都起不来,居然能为了还没有结论的凯尔枢机一事而召见他人……”
然而,从原著中的设定来说,教皇根本没有这种行径。
阿摩司枢机也觉得不差这么一两步路,便停下脚步说道:“虽然继位可能是我们这边宗主教的,但是你在教会里面传言也不少。”
他死得更是毫无尊严。
那双苍老而威严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近乎惊骇的情绪从中一闪而过。
因为莱斯利是好孩子,根本不会做这种肮脏事。
精神慰藉。
可是,舒栎并不认为,这样的权力转移就意味着神学的终结。
看到的话,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不过从法律层面上来,这种无证拘禁肯定是不尊重人权,不合理的。
舒栎也学着跟着畏缩起来,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现在的情况很显然并没有像是设定那样剑拔弩张。
“陛下!若您真窥见了真相,为何说不出口?是有什么……在阻止您吗?是有什么东西,在堵住陛下的嘴?”
再加上真是穿越者,他怎么会用赎罪券这种离谱的事情来敛财,怎么能压迫人民呢?这品行也很不端正。
舒栎给了一个答案,说道:“给教皇殿下的寝室里面洒满圣水和盐,我要让恶魔寸步难行。”
“呵——”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气音从教皇喉间溢出。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可以当上教皇顾问,也能在原著中赶赴北领地的时候,就背负着「贤者」之名,甚至还在整个大都会这样权势庞杂的城市里面,还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
没有人接话,教皇的沉默也微妙地长了几秒。
神学是无法完全被抛弃的。
于是,舒栎又补充道:“和霍尔姆主教相处久了,他还是蛮直白的人。据我所知,他当时还是就是不喜欢雨果主教,所以不想再看到他,就搬出来了。”
“凯尔枢机一直坚持说不知道。”
舒栎已经看透了教皇的把戏。
虽然霍尔姆主教也知道找舒栎可以帮忙说说情,但是芬尼安都是表面应一套,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
“啊?”舒栎摇脑袋。
阿摩司枢机甚至忍不住觉得很古怪。
阿摩司枢机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讨厌雨果主教。
不过舒栎也不想当显眼包,跟着听着被骂就是了。
他背景居然那么大——的吗?
这个局势已经全盘开始向舒栎方向倾斜。
那瞬间眼里透出来的脆弱像只是一场幻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压迫感,就像是深渊本身张开了眼。
它可以是,自己做坏事的时候,紧张害怕到不能自已的狂乱心跳。
他们之间势必有一争。
“阿利斯枢机需要静修,在圣光驱散他心中的迷障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舒栎说道:“毕竟能成为教皇的人也是万中无一。”
在死一般的沉默中,教皇极其缓慢地坐直身子。
这不像只是被冒犯的愤怒而已,更像被戳穿核心秘密的震动。
也不说是舒栎对自己曾经学生莱斯利的维护,更多的是有一种教皇并不想直接和王室对立,于是干脆拿他们当剑使。就算他们说只是教皇的口谕,那教皇现在深入简出,皇帝肯定是要与他们三人对峙的。
舒栎迎面而上,朝着教皇背后神像的位置施了礼,说道:“神主在上,我接下来的话恐怕会冒犯教皇陛下。如果您有什么其他解决的方式,请告诉我。”
舒栎看向持剑的四名骑士,怒骂:“愚忠,你们居然没有看到教皇身在困境之中,不去救教皇,却任由教皇被恶魔占领身躯。”
此外,若是有些人犯了罪,却没有被舒栎「听到」,那是不是在说神主也不想管这件事?
阿摩司枢机和另一位枢机吓得脸白。
阿摩司枢机也忍不住说道:“那确实关系挺好的。”
舒栎也有模有样地跟着行礼。
舒栎对自己有几斤几两种特别了解,早期装神弄鬼无非是让自己日子过得舒坦一些。事后,日子逐渐上了轨道,他也不会特意去装模作样。
「即使被尊为教皇的人到最后还是凡人罢了。」
因此,舒栎从一开始就很努力把自己神眷者的身份,努力摘出去。
一句话,至高无上的神学陨落,人间只剩下权势至上。
毕竟他的能力是有限的。
宇宙思考。
都说,雨果主教是莱斯利的金手指爷爷。
莱斯利想要告诉所有人。
在芬尼安的监督之下,霍尔姆主教不仅清减了二三十公斤,而且整个人都看起来更加精神,颇有清风矍铄的姿态,随时可以入画。
“是恶魔啊……”
“铿!”四把出鞘一半的长剑瞬间归于鞘中,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骑士们绝对的服从。
阿摩司枢机和另一位枢机连呼吸都已停滞,他们不敢相信舒栎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更不敢相信教皇的反应竟是如此。
此时,教皇不得不开口了
可这话确实让在场的人觉得教皇此时很奇怪。
一个能够看清未来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种因噎废食、杀鸡取卵的政策。
对原著的莱斯利来说,若不是教会过度滥用奥朵拉的能力,也不至于让她过早地离世。
而舒栎却低头仿若聆听神主低语,念念有词,“我明白了。”
“今天,所有人都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毕竟,仔细想想,您晋升的路子也跟教皇陛下的很像,只不过你是能聆听神明的声音,但是他能借神明的眼去看世界。”
舒栎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千百年来,君主更迭。
这句话一落,阿摩司枢机下意识地看向舒栎。
他能够洞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知道剧情吗?
教皇对这样毫无保证的话,并不接受,“我要看到结果,而不是你们尽力去调查的努力。没有结果,等于你们没有尽力。”
阿摩司枢机也跟着开口道:“教皇陛下,您久卧病榻,说不定真的是恶魔趁虚而入。阿利斯枢机说得对,如果您真的看到莱斯利杀人了,他是怎么杀的?您可是神明之眼,能够看到任何人的命运轨迹。”
这话内容滴水不漏,但听起来就格外阴阳怪气。
摇完之后,他突然想起自己领着主教头衔回村子的时候,当时的雅格长老就说过自己未来是要当教皇的,让自己不要给他们家再做饭的事情。
这话一落,会客厅里面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舒栎身上。
它可以是,心情阴郁时出门照见太阳之后,内心陡然莫名地跟着回暖的感受。
教皇的面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
然而他们的视线看向教皇的时候,教皇只是开口这么说。
如果雨果主教说他当教皇的话,那阿摩司枢机就要提前从庞图斯宗主教的阵营里面脱离出来。
那就是,两个人明明是对抗路,居然会有一方以落荒而逃而结束。按照道理来说,这必须要要不死不休的。
而无形的杀意锁定了中心单薄的身影。
阿摩司枢机只是保持沉默。
如果关他一辈子,说不定凯尔枢机也真的忍受不了失去自由,决定开口了。
四名骑士跟着一愣。
芬尼安也是从雨果主教留下的字里面,知道年轻时的霍尔姆主教是美男子。
可如果真的是穿越者,九旬老人哪怕遇到主角还愿意斗,那对方真的是斗战士。
在抬起头的时候,舒栎双眼明湛,“神主说,莱斯利并不是这起案子的凶手。祂说,您如果确实看到的话,那您是看到了什么?”
霍尔姆主教甚至都为此叛教,转去秘密支持新教了。
舒栎确实听说过,如果没有雨果主教的协助,教皇也没有办法那么早就登上圣座高位。
舒栎原本还在为教皇突然召见他们而浮想联翩,但阿摩司枢机的话像一盆冷水,将他的思绪彻底打断,“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结果发现舒栎完全看向自己,这让阿摩司枢机想起来,案子一开始也是他主导的,连到底谁参与调查,也是他自己决定的。
阿摩司枢机说道:“霍尔姆主教后来从大都会离开,听说也有这是因为当时上层施压的阴谋论。”
教皇就坐在长桌之后,表情肃然,面前只放了一本书。
“阿利斯枢机,你笑什么?”
它可以是,自己在犹豫的时候,内心鼓励自己说「再试试吧」的声音。
教皇凝视着舒栎,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不该存于世的异物。
霍尔姆主教说自己就是不想看到雨果主教,所以就从大都会跑出来了。
只不过他没有兴趣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那我让你去捉拿莱斯利入审判所。”
芬尼安虽然小时候最闹腾,嘴巴也尖利得不行,但是他性格特别认真,特别负责,很有大家长的作风。
“……”阿摩司枢机被这反转弄得颓然而崩溃,“为什么会盯上莱斯利呢?”
舒栎微微抬高了视线,原本不想做任何表情,但是人无语就是会笑,他完全控制不住。
雨果主教再如何惊才绝艳,再如何有天赋和能力为神学立下不败的地位,可到底当时还是个上学的青年,要比教皇还要小十几岁。
再加上,霍尔姆主教还曾经跟自己提过「午夜教堂忏悔」的事情,舒栎认为这一定是因为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在教堂里面做过什么事情,才会让两个人的命运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就是你们的结论。”教皇的声音不怒自威,“如果他一直说不知道,这件案子是不是一直就不能有真相了。而凯尔枢机就关他一辈子?”
教皇就是以神明之眼而立足整个教会的,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神明之眼,有多少演的成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别人装模做样的演技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这里面不分无神论者,泛神论者,一神论者,多神论者等等的高低。这里面原本就没有比较优劣的梯度。
而他的目光冰冷地落在教皇身上。
若今天不是把他叫到现场,莱斯利可就得跟着倒霉。
莫名入狱,要想争辩就难了。
幸好对方想借自己的手去抓莱斯利。
不管怎么样,这个教皇可能真的不能留了。
第 204 章 204
204 全凭神明的宠爱
博斯科恩教皇自从爬到教皇的高位之后,再也没有经历过装晕的把戏。
当然,装晕很显然是转移现场矛盾的有效方法。
很多时候,尤其像是教皇这样的高位者兼年长者,只要病倒就容易引起一片混乱。
原本的矛盾和冲突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可谁能想到,在这节骨眼上,阿利斯枢机在这「危急」时刻,竟然不走常规路,硬是把矛盾往更高处推,直接把谁污蔑莱斯利的事情定性为「恶魔指使」?
这可不是一般的升级,完全就是往火堆里倒油,让事情愈演愈烈。
教皇脑海里面还残存着阿利斯那副温温吞吞吃小橘子的模样。
因为第一年,参加冬季会议的时候,阿利斯带了一大筐牧区的橘子分给所有人吃。
于是,从冬季会议的头到尾,他永远都在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地撕着橘子络。
对面的人看他吃得香,自己不吃的话,便要把橘子给他,他还会立刻站起身,弯着腰,伸长手去够。
在教皇的印象里面,这人就像是雨果主教养的宠物一样,被照顾得无害无忧无虑,温顺乖巧。
第二年的时候,还有人收到被雨果主教发来的通知,让人不要随便摸阿利斯的头。
不管怎么样,博斯科恩教皇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他不能因为暂时答不上来,就选择避让,哪怕多来一句“放肆”,也好过退缩。
阿利斯一句比一句自在,一句比一句没包袱。
阿利斯看向教皇的方向,掷地有声:“您真的认为救赎可以靠付钱来换取神主的宽容与慈悲吗?”
而博斯科恩内心的情绪格外复杂。
“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愿意签署相关的文件。若是教皇蒙主恩召,安返主怀,我也跟着被革除教籍,如何?”
“一个是新教正在兴起,另一个是传统教会教条僵化,内部结构腐败。如果有一天,莱斯利会顺应民心,站在教会对立面,那必然是人民的选择。”
只有一种清醒又绝对的洞察,像是把教皇整个灵魂都翻开了看。
阿利斯等了两三秒,声音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宁静与威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原来神明早就知道自己困在莱斯利的困境多时。
阿利斯的声音跟他的外貌一致,从来都不咄咄逼人。
“…自然是架空我的权位,想要当上教皇。”博斯科恩睁开眼,往年轻的枢机方向看过去。
也有点……羡慕。
虽然神职人员规定是不允许说谎,尤其是在神像注视之下,但是教皇生活那么多年,就没有见到过谁真的能一句谎话都不说。
舒栎还需要持续和教皇保持交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舒栎发现教皇意外地好说话。
博斯科恩教皇并不是会完全认输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跟死亡对抗了那么久,总是一遍又一遍重生,对上莱斯利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委曲求全。
教皇的记忆短暂地回到了装昏前,阿利斯曾帮他回忆向神主求救的画面。
两人的立场明明从来不一致,此刻却出奇地步调一致,像是早就串通好的。
然而在所有的情绪过程中,最可怕的是,他觉得阿利斯枢机完全看出自己并没有真的晕倒。
阿利斯突然反问道:“教皇陛下说谎的事情,是不能往外讲的,是吗?”
在人世浮沉中,最费力的往往是争名夺位。
这很容易推下去,这次案子也大概率是莱斯利的手笔。
阿利斯说道:“所以教皇陛下,若是有新的一轮命运,您也舍不得现在的荣誉、财富、地位和名望,是吗?您还会继续踏上教皇之路吗?”
他就是在北领地的枪杆子底下活下来的。
阿摩司枢机贵族身份尊荣,心高气傲,在大小场合批评不断阿利斯,怎么可能会突然站在阿利斯的旁边,跟着他的话推波助澜?
他的眼睛仍是那双眼睛,却像是有另一个无限深度的存在从里头望出来。
这真的是说不出口、难以质问的话。
教皇再次沉默了。
“我在北领地里面也遇到过很多恶魔,对于净化,也非常熟稔,请让我在一旁守护教皇。”
“教皇陛下,您要是有精神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
这话落下来,阿利斯枢机反倒是笑了,“我有什么狼子野心?”
阿利斯倒好,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人看到一条不被权力、责任和宿命绑住的道路。
博斯科恩依旧闭上眼睛的动作,幽幽地说道:“你们只是看我老了,就想要取而代之罢了。”
“您会担心莱斯利对教会不利,无非是两个原因。”
「毗努伊勒——」
他还没有打完的仗,他还有足够的速度和力量去打。
博斯科恩暗暗叹了口气,却不敢让这情绪在脸上停太久。
如果这次因为小小的失误,死在了小人物身上,他大不了重新再来一局。
不需要过程,不需要证据。
教皇借机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匕首。
阿利斯枢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片刻,声音带着直白的疑惑:“所以神职人员是可以说谎的吗?”
这成效越好,他越不能沉默。
“怪只怪我看不出阿利斯枢机你的狼子野心。”
哪怕是很小的一点,他也得抓住。
这话说到核心点上来,叫人避无可避。
也是在这个时候,教皇才注意到,其实在那么多次重生的过程,他对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与关系完全不看重。这导致在这种脆弱的时刻里面,竟然没有一个身边人可以站出来陪护自己,与他对抗目的不明的阿利斯。
*
阿利斯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什么都知道。而你,走偏了。”
如果阿利斯只是单打独斗,整个局势也不会这么失控。
而在以往历代重生事件里面,凯尔枢机一直以来都是莱斯利的针对对象。甚至有一回,莱斯利直接承认凯尔枢机是他陷害的。
毕竟,莱斯利身上太多地方经不起推敲。
越到了晚年,就越容易遇到不可知数,而他就越难以开口。除非必要,他不会轻易给一件事定性。
教皇正想要反问阿利斯:“难道从来就没有说过谎话吗?”
阿利斯枢机继续轻笑,像极了那些盯着老皇帝死的权臣,游刃有余,又对那些能叫人神经紧绷的威吓漫不经心。
这哪里像个刚步入人生高峰的年轻枢机?
教皇呼吸微乱。
那种沉稳冷硬的断言里,没有任何可以置疑的缝隙,就像是神主听完之后都得顺着他说的方向点头。
“教皇陛下,如果您不想说的话,那要不要听我说一两句关于莱斯利的事?”
很快地,这挣扎在一秒钟里面就断了。
而最省力的,其实是走向神学。
博斯科恩教皇的语气笃定地像亲眼见过未来一般。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看向阿利斯。
“如果您没有精神的话,三天后,我们就会安排教皇事务转交给宗主教庞图斯代理。教会不能传出任何教皇被恶魔附身的丑闻,您也病了很久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脖颈后方那股汗意,像是灵魂先一步跪下。
这话越说越具体,越讲越详实。
这相当于阿利斯抛出一颗火星,阿摩司就替他添一捧干柴。
冷得清晰,清醒又令人心悸。
“你若是真的听得到神主的声音,”博斯科恩教皇说缓缓地说道,“那你也该听得清楚:「莱斯利肯定是不能留的」。此时不找个机会先把他压制住,恐怕他挥剑之时,滚下台阶的便是你我的人头。”
可偶尔也会像是现在,看到年轻的孩子茁壮成长起来时,他会觉得自己老了,让自己怎么都使不动劲。
阿利斯并没有发光。
仅仅只是用「借势」把小矛盾煽动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把人架起来,还不够。
阿利斯起先就是房间一角翻书看书,而后消失了半个小时。
“如果我能换个身份……富农和商人都挺舒服的。我们可以挑一个不卷入战争的安全土地。贵族手上没有钱,有时候也得仰富商的鼻息,看富商的眼色。”
博斯科恩教皇明显是习惯一声令下、底下的人就得照办。
他听出了阿利斯让他去死的言外之意。
要知道,他能登上教皇之位,完全是早年那一句「他绝对不会出错」。
“那什么都有,我每次都一定要走海路,都是因为可以经过赛尔蒙公国。我就喜欢那种每天躺着,晒着太阳,什么教会杂事都不用管的日子。”
阿利斯越说越起劲,整个人都像是被点开了开关。
与此同时,他一生也根植在这种文化之中,也没有想过脱离神学之路。
「我的性命仍得保全。」
这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油盐不进?
他需要把这实权重新分散出去。
就像是阿利斯才是那个已经当够了教皇、见得多、只想寻一处清静的老家伙。
抱着这句话,他从来都不会为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开口。
而他这个真正的教皇,反倒像个被迫扛着使命往前走的年轻人。
偏偏让局势雪上加霜的,是阿摩司枢机的态度。
而阿利斯瞬间刺穿了所有可能的解释,像把真相直直按在他面前。
那种随口就能描绘出「另一种人生」的轻松劲,让博斯科恩一瞬间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教皇:“……”
唯一会推动这些是因为对教皇的关心以及对恶魔存在的畏惧。
博斯科恩听着听着,心情却变得微妙起来。
神主再次给了他神启。
可潜意识中,博斯科恩教皇并不觉得自己摆出权威的态度就会让阿利斯退缩。
这位平日里与他针锋相对的人,竟然在关键时刻选择站到阿利斯那一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顺着阿利斯的判断往下推。
实在荒唐。
可他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过分安静,静得像是在他身边连尘埃都不敢落下。
教皇原本想着只要自己开口,所有人都会深信不疑,偏偏阿利斯枢机当场居然质疑了他的话。
教皇仔细想过了,虽说他最大的敌人是莱斯利,但莱斯利接触过的人也应该要小心。
博斯科恩说道:“你呢?”
这句话像一缕冰凉的风,渗入了教皇的心底。
因为这句话,阿利斯就干脆地成为了教皇的陪护。
教皇脑中突然灌进那句古老经文。
这倒像是个提前把退休生活规划得明明白白的老人。
而教皇寝室里面也有通向外界的警铃,只要自己拉动床幔的帘布,便能把人摇进房间里面。
因为博斯科恩教皇担心自己会错。
“而是您还记得您当年在神主面前的誓言吗?”
哪怕他一个字都没有点出来,但是教皇还是能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的存在感。
压制教皇,拉拢宗主教,制造两者之间的矛盾,分化两方势力的实权。
因为只要教皇的语气里出现一点「打算定性」的苗头,舒栎就得立刻找个角度把话重新拉回来。
“最理想的肯定是要找赛尔蒙公国,它经济发展最好,人们生活都很惬意,除非必要,真的不愿意发生战争,生怕把自己的好日子给毁了。而内陆很多国家也还得与它做生意,基本也不会打它。起码我活着的这段期间,它们都是和平时代。”
阿利斯再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糖水放在教皇的床头。
面对凯尔枢机的案子,从头到尾,博斯科恩教皇对凯尔枢机的案子都没有兴趣。对他来说,真正要面对的难关是应付莱斯利。
而这些,以他所携带的记忆而言,从来都不是难事。
这本应是熟悉的人影,却像被某种光从轮廓里抽离了凡俗的部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教皇的誓言尽忠职守,一直都在房外随时听候吩咐。
出身的传闻、被人嚼烂的性子、替皇帝干的那些不见光的差事等等,随便抽一件出来都足够让人揪住不放。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活了这么多轮回,走的每一步都算计得无比精细,可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到底该去哪、想怎样活。
那时候,阿利斯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既知晓过去,又预见未来。只是教皇自己被自己的私信所困,完全注意不到神主本人在他耳边低语,理智之中却又带着人间的温度。
那是一条靠言辞立命的道路,不需刀剑,不需劳作,只需要理解、记忆和讲述。
教皇不可置信:“您都知道?”
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就像是某种圈套和陷阱。
对方完全有可能已经变成了莱斯利的棋子。
偏偏教皇的那一点点实权,就是最危险的重量。
他宁愿装病,也不愿意给一个明确的指示。
他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点荒唐的错觉。
可这完全不可能。
「我面对面见了神。」
教皇猛地坐起身,胸腔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我并不是在为莱斯利说话。”
那不是异象,不是声音,而是「祂」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用阿利斯的面孔。
他不安,焦虑,恐惧,愤怒,还伴随着深深的自我怀疑与不可置信。
而他能承认的是,他也无法举出具体的描述。尤其是在阿利斯那么笃定的态度之下。他料想如果自己说错一点,就很快就会被抓住把柄。
阿利斯没有靠近,却让他生出一种被审判、被记起、被看穿的颤意,像所有隐藏在光里的誓言、罪恶、恐惧,都被轻轻摊开在神主指尖。
“……”教皇闭上了眼睛。
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你舍得?”教皇的头贴在枕头上,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在身体四肢百骸里面回响,“普通神父的哪有可能七年内登上枢机?荣誉、财富、地位与名望应有尽有,你怎么会愿意打退重来?”
有必要的话,再夸大新教的力量和赎罪券的影响力,而从北领地出身以及曾经协助过赛尔蒙公国的莱斯利很显然就是教会最好的交涉对象。
这句话也曾经反复地出现在博斯科恩的脑海里。
于是,即使很多人认为神学门槛都高得离谱,踏入神学殿堂,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教皇的一句话,就可能把莱斯利往最不该去的方向推一寸,再推一寸。
当年他拥有重生的能力,只有神主和他才知道。
而偏偏舒栎这种喜欢反问,专门挑刺的说话方式最容易让教皇失衡。
没有情绪,没有偏向,没有人类的暖意。
舒栎需要制衡,制造均势,逼迫众人在他的掌心上行动,这样更容易保护莱斯利。
阿利斯讲得眉飞色舞,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卷铺盖跑去赛尔蒙养老。
重生多次,他对自己的年纪已经没有太清楚的意识,只觉得自己永远还是那个倒在战场的小士兵。
这叫人始料未及。
唯一感觉到教皇的真心的是,教皇居然直接敢喝舒栎端过来的糖水。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能这样活下来。”
“全凭着神明的宠爱。”
这话说完之后,教皇双眼炯炯地望着舒栎。
舒栎:“?”
第 205 章 205
205 还没结束
载着阿利斯枢机与阿摩司枢机的马车缓缓驶入宗座宫庭院。
两位枢机同乘一车并不常见,因此马车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沿途侍卫与文官的注意。
人们抬起头,或是停下脚步,或是交换眼神,心里都对答案就像是照着明镜一般,一目了然。
他们肯定是为悬而未决的凯尔枢机案做汇报。
凯尔枢机案可谓是人尽皆知。
不管是因为涉案人身份,还是因为案件发现离奇,又或者参与调查的人还是水火不相容的阿摩司枢机和阿利斯枢机,人们都议论纷纷。
可无不例外的是,他们都认定这案子在阿利斯枢机手里,肯定会水落石出。
毕竟,这是能聆听到神之言的阿利斯枢机。
即使现在很少展现自己的能力,但是从北领地流传过来的《阿利斯神父传》上字字句句都在写着:
他初到萨伏伊牧区,就能够不看到凶手的脸,准确地说出凶手的特征;
在抓住军事间谍的时候,还能预测追踪的人会遇到什么好事,让他们在穷困的时候就免费得到小麦粉;
隔壁小镇出现了小孩夜不能寐的情况,还能协助西缅神父抓住了两名平时看起来安分守己的人……
这样的传奇为人所津津乐道。
更别说越是有见证过北领地在短短七年间繁荣昌盛的人,越是对阿利斯枢机的能力深信不疑。
他们很是迫切希望自己也能亲眼见证阿利斯枢机再次聆听神意,让真相大白的一幕。
随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面,也有人的目光迟迟并没有那又再次恢复平静的门庭上收回。
这人便是医生菲利普斯。
他的目光暗了暗,表情漠然而陌生,能让很多人都判断不出这是平常时言笑晏晏的医生。
菲利普斯此刻的心情格外平静。
哪怕其实他内心也有不安与焦躁,可是他每次对上阿利斯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奇特的冷静。
这种冷静来自于自己异常清楚自己与阿利斯之间的差距。
他知道,阿利斯很可能又可以很轻易地掌握时局,也有能力扭转乾坤。
于是,对于能够预见到的结果,菲利普斯总是平静的。
可他总是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在三年前,菲利普斯又再次回到大都会。
彼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凯尔枢机身后,重塑人生的来自赛尔蒙公国的少年,而是带着成熟医术与沉静气质的青年医者。
在凯尔的安排之下,菲利普斯顺利进入教廷医务署,借此让教廷高层认识到这位参与过赛尔蒙公国黑死病救援的年轻人。
真正引起教皇注意的是某刺宫廷内突发的高热感染事件。
数名高阶神职人员和誓言骑士跟着倒下,疑似感染黑死病,宫殿险些封锁。
而菲利普斯冷静地隔离诊所,迅速控制病情,让整个混乱的宫廷重新安定。
自那之后,教皇开始记得他的名字。
命运的转折点,则来自一场暗杀。
教皇与现在的皇帝之间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同样是两个看起来恭谦和睦,喜好平和的人物,实际双方针锋相对,暗流汹涌。
于是,皇帝安排了一场在教皇弥撒后的暗杀。
刺客潜伏而出。
混乱之中,是菲利普斯率先体教皇挡住了大部分的共计,也及时地压住了教皇的伤口,同时指挥侍卫、止血、包扎,将垂危的生命稳稳地拉回。
此事之后,教皇便格外地看重他,而凯尔也趁机举荐他进入教皇的核心医疗团队。
这三年以来,菲利普斯早已不再只是教皇身边的御医。他同时承担着心腹与喉舌的角色,替教皇传递命令、收集情报、筛除隐患。
在这些隐秘任务中,他逐渐看清了博斯科恩最深的忧虑。他忌惮莱斯利,忌惮那个从来没有和他在公开场合有过正面交集的莱斯利。
眼下,博斯科恩决定亲自召见阿利斯与阿摩司,让两人执行一次近乎残酷的命令。
他们得逮捕莱斯利。
这项行动的意义不止表面那样简单。
一方面,它能向整个教廷昭示教皇的威权。
博斯科恩必须让所有心怀异志的神职人员明白,他仍蒙受神主眷顾,神权不倒,反叛者最好收起躁动的念头。
另一方面,莱斯利与阿利斯关系最为亲近。
若由阿利斯亲自出手,莱斯利多半不会逃避,这对教皇而言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而当抓捕完成,无论结果如何,这段情谊也必将破裂。
对于博斯科恩来说,这正是最理想的效果。
只是这里面仍存在着变数。
那是阿利斯本人。
软糯、散漫、总像是任人欺负的阿利斯枢机,是许多人眼中的温顺绵羊。
可菲利普斯深知,这样的外表只是他懒得反击的面具。七年前的阿利斯,可是能在决斗场上对着公爵的枪口站稳脚跟的刺头,是名副其实的疯子。
要让这样的人顺从命令?
博斯科恩或许太高估了自己的权威。
菲利普斯,比谁都清楚,一场无法避免的裂变正在酝酿。
这是他冷静的来源,也是他担忧的来源。
伊凡诺神父死亡一案必然不会被压下去。
而他这个凶手除了绞刑,难逃一死。
菲利普斯脑海里面不由地回想起伊凡诺在监狱里面与自己的对话。
“我从我父亲的遗物里面,翻出了你的名字。”
伊凡诺神父眼瞳里面是浓稠的阴暗,让菲利普斯心中一凛。
“菲利普斯医生,每天都在替他做放血治疗的人,就是你。”
“我还知道,北领地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认定放血疗法只能限量使用,也没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伊凡诺神父停顿了一瞬,语气却越发冷硬,扭曲,就像是在牙齿间狠烈地摩擦着,“而你也知道。”
“你每天都在亲手放掉他的血,你比任何人都知道着毫无意义。可是你还是继续做。”
他向前一步,眼里的杀意就像是要捅穿菲利普斯的胸膛,“告诉我啊,医生。你当时到底在做什么?救人?还是看着他死?”
菲利普斯强装镇定,“放血治疗本来就是从大都会传到北领地。当时,如果北领地已经验证出了放血治疗是无效的,我相信您的父亲也不会坚持每天做放血治疗。”
从时间层面上,菲利普斯的论证无懈可击。
然而,伊凡诺神父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意就像是黏腻的污泥,很快就拉着菲利普斯跟着下地狱。
“我还以为你会否认你就是北领地的那位菲利普斯医生。”
“真是太好了。”
菲利普斯这下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伊凡诺神父盯上了,“就算我是那位医生,那又如何?”
伊凡诺神父说道:“你要帮我杀了阿利斯枢机。”
菲利普斯早就听说过伊凡诺神父把自己的不幸都归结于阿利斯枢机,像是疯狗一样地紧咬着他各种弱点、缺陷以及负面信息不放。
而在这个大都会里面,没有人会想要帮他。
少部分人劝他放下,大部分人就看他瞎折腾,等着他自己醒悟,放弃扳倒阿利斯枢机的念头。
且不说雨果主教本就是护着他的大贤者,教会内部的人脉更是替阿利斯枢机四处打点。
而王室与贵族之中也有人在为他张罗,对他照拂有加。
更何况,连神主都不愿见他死在赛尔蒙公国的土地上。
若没有这些护持,单凭他那些解剖、研究血液、甚至公然翻译圣典教义给民众等等离经叛道之举,他在三年前就该被送进审判所的地牢,或是关入监狱,不见天日。
像是伊凡诺神父当初在枢机祝圣仪式上,就不是见证到了阿利斯枢机背靠着的权势有多强大吗?
菲利普斯自然也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会去帮他。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神色冷漠,压抑着烦躁。
“很抱歉,我和你父亲也没有太多深厚的情谊。”
说着这句话的同时,菲利普斯连站姿都跟着往后退。
“而你父亲死后不得其所,也是他作恶多端,自己太过贪婪。你倒不如现在潜心修行,为自己赎罪才是正事。”
他的态度毫不掩饰,不愿意参与,不愿意卷入。
伊凡诺神父轻笑道:“谁说我的父亲作恶多端?”
笑声漫不经心。
菲利普斯顿时沉默下来,并想着现在就离开,不愿意再和这个人继续纠缠下去。
可伊凡诺很快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杀人了?他放火了?他对司丹教区的贡献,对整个教会的支持就因为没有救一个孩子就全部抹除了吗?”
菲利普斯被抓得一僵,肩膀也跟着绷紧。他的脸色倏地变得极为难看,本能地想要排斥。
可伊凡诺神父并不会对菲利普斯的反应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
“仔细想想看,那真是孩子吗?”
伊凡诺的眼睛突起,就像是言语中这份认真和执着要从眼眶里面挤出来,只是被自己的眼球挡住了,“别开玩笑了。”
“那是贱民。”
“那只是一只没有名字小狗。”
菲利普斯的眉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伊凡诺甩着另一条没有动作的胳膊,说道:“大都会里面哪个枢机没有视贱民为草芥,就算是神父直接纵马从他们身上踏过去,他们也得说一句感谢神主赐予自己苦难,让他们能得到离天堂更近一步的机会。”
“所以,他杀谁了?他杀哪个人了?我问你。”
伊凡诺神父逼得极紧,要把这股狂热也塞进菲利普斯的脑袋里面。
而菲利普斯只觉得一股恶臭迎面而来,“你真是疯子。放开我!”他一边厉声呵斥,一边试图甩开伊凡诺神父的手。
他的指节也跟着泛白。
伊凡诺神父却纹丝不动,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真话就吓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没想到你还在自我标榜,自以为高尚吗?”
“你若是不帮助我,我一定会缠着你。”
菲利普斯眼底闪过一瞬的狠意和烦躁。
可伊凡诺神父并不是毫无准备。
果然,他继续开口说道:“你以为我只是随便过来找你的吗?我调查过你,菲利普斯医生。”
“即使你不承认你是当年给我父亲做放血治疗的医生,我手上也有你的资料。”
这话刚落,菲利普斯的呼吸也跟着一滞,脸色微变。
伊凡诺神父说道:“菲利普斯,你十九年前就已经跟着凯尔枢机来过大都会就学,不是吗?”
他甚至会觉得很奇怪。
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要跟着隐姓埋名,这样才能彻底地在新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但是,菲利普斯完全没有想过改名字。
而正是这一点,让伊凡诺神父顺藤摸瓜,查到了更多埋藏在阴影里的关联。
尤其是在追查阿利斯枢机与舒利克之间那层不为人知的联系时,菲利普斯的名字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跃入了纸面。
十九年前,赛尔蒙公国国王曾对外召开继承人选拔。
那段时间,大批少年从人们的视野中凭空消失,只有一支队伍最终走了出来——而舒利克与菲利普斯,恰恰都在其中。
关于这场选拔的残酷细节,伊凡诺神父从各种渠道反复求证。几名当时负责接送继承人的老骑士仍记得清清楚楚。
其中有一件事,便是舒利克当年曾救助过菲利普斯。
而在追查这些蛛丝马迹的时候,伊凡诺神父就已挖出菲利普斯家族的旧案。
菲利普斯出身医生世家。
二十年前,他的家族因一名学徒痴迷瓶中小人的禁忌研究而引爆了惨剧。
惨案之后,那名学徒带着菲利普斯家中所有钱财,顶着菲利普斯家族的名义,以「炼金术师」的头衔顺利进入王室团队,平步青云;而菲利普斯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他的家族、名誉、未来,全都被那场事故吞噬殆尽。
……
伊凡诺神父说道:“你以为那位炼金术师死了,你的复仇就彻底结束了吗?瓶中小人才是你的目标。”
“如果没有瓶中小人,那个学徒怎么会丧心病狂,杀人夺财,让你失去了父母家人?”
这种久违的深埋的痛楚从菲利普斯的眼底闪过一瞬,但他很快就按压回去。
伊凡诺神父又说道:“你以为我是疯了,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和你一样,都失去了最爱的亲人。无论我们选择做了什么事情,事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你最终还是要杀死瓶中小人的。”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就像是一种许诺,一种誓言,一种笃定。
“而我知道,阿利斯枢机就是舒利克本人。他在十九年前被杀死,现在还能复活,难道不是因为他被瓶中小人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我会帮你。”
“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瞬。
伊凡诺神父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意识到了菲利普斯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换自己的名字。他就像是握住了决胜筹码。
“菲利普斯,你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没有想过换名字,难道不是说明,你压根什么都放不下吗?”
他的呼吸停了一拍。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许是不知道自己该反驳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反驳。
或者是因为当伊凡诺神父提到过去的事情,就一瞬间把他拉回那个家破人亡的现场。
他永远都记得那时候的恶意,那时候的愤怒,那时候的恐惧和悲伤。
“你不正是为了复仇,才来到这里的吗?”
伊凡诺神父的笃定并不给菲利普斯任何回避的机会。
菲利普斯的眼神里面交织着深层而复杂的情绪。
——是的。
——他确实就是为了复仇才来到大都会的。
否则,他不会手刃仇人之后,还要跟上凯尔和克洛德的马车,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来到了此时此刻。
菲利普斯很多时候都想过,这种事情也许会被任何跟自己有交集的人发现,甚至会被一直合作的凯尔枢机知道,很快就会被阻挠。
他也设想过,很多人都会劝说自己可以放下了这些过去的事情。
可他绝对没有想过,真正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会是眼前这个神父。
恶心。
太恶心了。
菲利普斯的胃像被冰水灌进去,一瞬间翻涌起来。
他不是没见过更肮脏的事,也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好人。
他知道自己踩着脏路走到今天,甚至习惯了在人性的阴影里打滚。
可和这种满口胡言、颠倒黑白、执念扭曲得像病灶一样的人合作……他连呼吸都觉得被污染。
他几乎要反胃了,喉头一紧,像随时会呕出来。
“如果我还是拒绝呢?”菲利普斯压下那股恶心,语气冷得几乎没温度,却带着明显的不耐与厌恶。
伊凡诺神父的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像是已经把他看透了。
“那我可以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对吧?”
菲利普斯心口猛地一缩。
那句话像刀沿轻轻贴上皮肤,没有立刻割开,却比真正的伤口更令人发寒。
从赛尔蒙公国无父无母的少年,到凭着能力与学识在医者行当站稳脚跟,再一步步进入教会的中心,最终被教皇看重、成为心腹。
这条路,他走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积攒下来的声望、地位、认可,都是他从废墟里一步步爬出来的。
只要对方随口把那些旧事抛出去,哪怕只是一些无法验证的传闻,他所有辛苦建立的东西,就可能瞬间化为乌有。
菲利普斯的指节下意识收紧,连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浅浅的痕。
他努力维持冷静,不让情绪溢到脸上,可额角却微不可察地跳动,像在忍受某种灼热的疼痛。
他很清楚,伊凡诺不是在威胁。
这人是真打算这么做。
菲利普斯确实没有退路。
于是,他同意了,“……好。”
伊凡诺神父的笑意就像是被点燃的危险焰火。
“你不会对你我的合作失望的。”他说。
“但愿如此。”
然而,他没有说的是,虽然他的目标对象确实是瓶中小人,但是他知道,瓶中小人并不是舒利克,也不是阿利斯,而是奥朵拉的儿子莱斯利。
菲利普斯曾经翻阅过教皇的笔记,发现教皇从很久之前,就已经盯准了奥朵拉。
他有意推崇奥朵拉成为教会第一位圣女,并不是因为奥朵拉的治愈异能,而是不希望得到奥朵拉会有自己的儿子。
因为教皇预知到,自己会被奥朵拉的儿子莱斯利杀死。
然而十九年前,奥朵拉还是有了自己的儿子。可她敏锐地感觉到教皇对自己的针对和恶意,于是尽可能地离开教皇的控制。
当时护送着奥朵拉离开的是伊冯。
据说从教会派往北领地的暗杀刺客多不胜数,成千上百。
其中不少曾是以萨伏伊神父之名前往莱斯利所在地。
直到雨果主教把莱斯利收回自己的学生之后,这样的暗杀活动才彻底停止。
事实上,菲利普斯当时也早就认为,瓶中小人已经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直到他来到了圣安托监狱。
在这里,菲利普斯已经进一步地获得凯尔枢机的信任。
凯尔枢机在十九年前,曾经在火刑台上救下奄奄一息的舒利克。
为了让舒利克苟延生命,他原本想借用瓶中小人的力量来滋养其生命,甚至动用过跟克洛德借用戒指的念头。
然而,当时教会却对奥朵拉的疯狂迫害和追杀有目共睹。
为了保护奥朵拉的性命,当时刚上任的皇帝利维安让克洛德带着奥朵拉离开大都会。
当时奥朵拉并没有怀孕。
而在长时间的陪伴与滋养过程中,瓶中小人产生了突变。它不仅获得了完整的灵智,也逐渐形成了具备实体的身体。
奥朵拉将这一切隐瞒下来。
最终,那不再是瓶中小人,而是它成了她的孩子。
七年前,凯尔枢机从自己的情报里面得到莱斯利身份真相时,曾试图秘密处理这一风险极高的生命体。
可意想不到的是,那已经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少年。
无论是外貌、人类生理结构还是语言表达,甚至连情绪反应都完全符合人类。
他依旧拥有治愈异能,却从未表现出任何危险倾向。
更重要的是,在阿利斯的陪伴下,这个孩子甚至比大多数神学院的学生还要温顺。
于是,凯尔枢机最终选择了观望。
然而这些描述,在菲利普斯听来,却全然不是同一回事。
在他眼中,不论瓶中小人看起来多像人,它依旧是个变数。
它是所有悲剧的核心,是毁掉菲利普斯家族的源头,也是他生命里最无法忘怀的恐惧。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以为它早已经在历史的尘埃里湮灭。
而如今得知它仍然活着且被隐藏在圣职者之间,菲利普斯心中那份原本麻木的冷静,第一次被动摇。
他和教皇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目标。
「莱斯利必须死」。
……
面对伊凡诺坚持的合作,菲利普斯对于自己的计划也有了更具体的想法。
他可以跟伊凡诺神父合作。
菲利普斯要和伊凡诺神父的尸体合作。
这件事几乎都是水到渠成。
凯尔枢机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承担责任,且这正合现任皇帝利维安的意。
目前只有审判凯尔枢机,才能引教皇再次出现在公开场合。
而与此同时,凯尔枢机也不会把自己这张底牌主动翻开。因为菲利普斯是凯尔枢机安放在教皇身边的重要人物。
若是被人们知道自己与凯尔之间的关系,凯尔即使没有杀人,也会失去教皇的信任。
对于教皇来说,他肯定也不会轻易出面审判这个案件。同样的,这还是一次巧妙地给莱斯利定罪的机会。
随着案件调查时间的推进,菲利普斯始终隐藏在人后,默默观察,听着人们转述枢机们调查案子的情况。
据说,阿利斯枢机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尸体的情况,就让调查延伸到教会之外的领域。
这让菲利普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因为如果自己被直接点到人前,那之前所有的手牌几乎就失效了。
凯尔枢机不会保全自己。
皇帝也不需要自己。
教皇还会因为这件事达不到自己的目的而失望。
他有很强的不安感,甚至多次想过阿利斯枢机会随时洞穿自己心中的秘密和所作所为。
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阿利斯枢机查案的速度远不如自己印象中的阿利斯该有的表现。
像是这种案件,对于阿利斯来说,明明不用超过三天,就可以顺利解决。
即使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间来到了阿利斯应召的日子。
这原本是教皇一句话定生死的日子,菲利普斯却没有感觉半分喜悦。
因为阿利斯枢机从头到尾,都是变数。
半个小时后,教皇晕倒的噩耗便传入耳中。
菲利普斯站在角落,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形的审判般,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看来,他需要做点其他的事情。
他太了解阿利斯枢机的性格。
这人说是神秘,但也简单。
他很喜欢以证据说事。
如果教皇真的一言定莱斯利的罪名,阿利斯肯定会为那个人争取。
可教皇绝对不会只字不提莱斯利的恐怖和恐怖。
即使这样,若阿利斯还是选择保护莱斯利的话,那他说到底,也是个毫无判断力的疯子。
又或者,阿利斯早就知道莱斯利的真身,对那个怪物也有所求。
那么公开处决莱斯利,就已经不算是好的方法了。
阿利斯枢机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与阿摩司枢机同乘的机会,只是在圣城街道上走向公爵府。
菲利普斯指挥着马车,朝着阿利斯枢机的方向靠近。
“阿利斯枢机,要乘坐同一辆马车吗?”
阿利斯枢机对熟人并没有那么设防,平常时候若是与陌生人同乘,他总是要确定自己有被人照应着。
菲利普斯认为自己和阿利斯并不是那么陌生的关系,从前,他也搭过自己的车。
可这话刚落下,阿利斯枢机却拒绝了。
“…抱歉,这次您并没有可以拒绝的机会。”
菲利普斯毫不犹豫,直接一把将阿利斯拽进马车。
车厢里不仅只有他,还有几名早已安排好的帮手。
阿利斯枢机擅长一对一的交锋,逻辑清晰、动作敏捷,可面对多人的围攻,他不得不分散注意力,每一次出手都需要更多的心力与判断。
为了彻底消除阿利斯的反抗可能,刚一进车厢,菲利普斯便举起手中的棍子,动作干脆利落。
棍子落下的瞬间,精准无比,直击阿利斯的要害。
他瞬间失去知觉,身体软塌塌地倒下。
菲利普斯却仍没有放心。
“不能让阿利斯枢机开口说话,他极擅长蛊惑他人,先把他的嘴堵住。”
直到马车顺利从公爵府驶过,菲利普斯默默地坐实自己的位子。
瓶中小人并不是毫无弱点的。
古籍中记载,瓶中小人是从烧瓶里被制造出来。它拥有无上的智慧和能力,却没有自己的身体。
培养它成长的烧瓶便是它的身体。
只要打碎烧瓶,瓶中小人的生命体就会就此停歇。
而莱斯利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体,那么这个身体就是它的容器。
只要让莱斯利自戕,瓶中小人就会从此彻底消失。
夜里,一封黑色的信就被送到了莱斯利手上。
地点是圣安托监狱地下水道。
信上字迹凌厉,冰冷。
文字只许莱斯利一人前往,不得声张。
否则,他只会收到阿利斯枢机的尸体。
信纸上还故意附着阿利斯枢机的一小束长发和他的发带。
这显然是刻意的警告。
*
舒栎醒来的时候,既被蒙住了黑布,也被堵住口。
双手被绳索控制在自己的身后。
这种捆绑很显然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因为舒栎已经感觉到自己双臂的酸胀。
空气明显得湿冷,贴着墙面的衣服明显被湿气渗透。
在这片安静中,缓慢的滴水回声在冰窖里放大。
毫无疑问,舒栎知道自己已经被关进了冰窖之内。
因为这份意识,他自己忍不住都想要失笑起来。
长那么大,他居然还会经历这种绑架的荒谬事。
不过,舒栎还不算自己太倒霉。
一个是,尽管自己身上的衣服还不算厚,但是他从教皇的房间离开前,其实已经吃了两碗热乎乎的木薯甜汤。
因为他担心教皇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其他不利于莱斯利的行动。为了先发制人,舒栎肯定还是要一直在场,控制情况。
而他闲着无聊就给自己捣鼓点吃的,结果他居然在教皇的小厨房里面发现了木薯。
木薯这种食材是海外食材,只能生长在热带和亚热带。
北领地根本吃不到这样的食材。
它看起来像是红薯那样,可它的口感更软糯,甜味更柔和。
借着教皇的便利,他干脆就给自己做了一大碗。
他短时间内并并不需要进食。
同样的,另一个幸运的事情是,中世纪的冰窖并不像是现代冷冻库那样。它的温度会保持在0度以上,相当于冰箱里的冷藏区,至少会有数个小时的存活时间。
当然,还是得说,他的身体很不舒服。
最靠近大脑的部位感觉最明显。
他们堵嘴的方式并不仅仅只是塞布团。
在布团之外的,用着绳子跟着勒住下巴位置,跟着绕过后脑,牢牢固定,让嘴巴无法张开。布团卡在口腔里面,压着舌头,想要用舌头顶开,也毫无气力。
舒栎尝试好几次,感觉自己下巴都要酸了,只能够就此作罢。
而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下完了……
第 206 章 206
206 只要您在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舒栎没有听见任何其他动静,确定自己被单独扔在这座冰窖中后,心反倒安定了几分。
他唯一担心的,是莱斯利若没等到自己按时回来,会找上多久,甚至会不会直接闯进宗座宫里找人。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眼下首要之务,是自救。
要是顺利的话,还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今天晚餐是辣章鱼炒饭和海鲜豆腐汤。
要是太晚回去,舒栎就做不动了,只能等明天再做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开始用拇指摸自己衣袍腰间的缝隙。
舒栎素来不习惯依赖旁人既怕惹麻烦,也怕别人办事不周再反过来拖累他。因此他一向谨慎小心。
面对陌生人时,他都会主动带上两三个熟识之人作陪,必要时还能为他佐证那些一时难以解释的情况。
夜幕彻底降临前,除非有公事,他通常都会提前回去,或至少与多人同行。
在这样的处事习惯下,他依然能多次独自安全地从北领地往返大都会,即便还是有带着小狐狸纳西同行,那也绝不只是凭运气。
更别提,他还是个必要时得「骗人」的魔术师,全身上下藏着各种细小的道具。
他甚至模仿过著名魔术大师马克思·马斯尼,在身上藏了整整一大块冰,只为在表演时突然吓人一跳。
于是,就算双手被反剪、行动不便,舒栎依旧熟练地从后背衣袍下摆的暗缝中摸出一片小小的刀片。
他以两指轻轻夹住刀片,调整好位置,便开始反手一点点耐心地磨起手腕上的绳索。
这绳索绑得极重,起码有四五重死结。
其实没有刀片的话,舒栎凭着反复扭手腕,也可以争取挣脱绳索的机会。
只是这一活动肯定会非常费手,皮起码得蹭掉一层。
目前最尴尬的事情,可能是磨着磨着,有人来了。
不过,舒栎想着自己被抓起来的时间段,以及现在待在冰窖的体感,现在估计还没有完全入夜。
菲利普斯还没有到饭点时刻,应该还暂时想不起有这么个自己。
话说,舒栎也不明白菲利普斯突然绑自己有什么作用。
目前他这样的做法只是直接证明了他确实和凯尔枢机一案有关系,很担心舒栎真的查到他是凶手,进而被处死。
可是这样子直接杀人灭口就好了,还要把自己绑起来做什么?
舒栎感觉自己又卖不了几个钱。
因为除了磨绳索之外,舒栎也没有其他事情做,还跟着把之前放在一边的思绪都重新捡了起来。
莱斯利之前说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以前,舒栎也没有见莱斯利有什么样的苗头,对维罗妮卡也十分平淡,根本没有给她写过信。
不过,莱斯利倒是对芬尼安写信写得很频繁。
芬尼安每次收到莱斯利的信件,平静的表情就会崩裂,有时候还能看到他读信读到一半的时候,说一定要把莱斯利杀了。
“烦都烦死了。”
芬尼安每次收到信件后,还一定要把信纸烧了,根本不想把自己好朋友的信留下来。
难道莱斯利一直喜欢的是芬尼安吗?
这就是传说中《与宿敌谈恋爱》的故事吗?
狗血恋爱居然就在眼前。
舒栎顿时一惊,手上也跟着一抖,还没有等反应过来,绳索在经历二十分钟后,刚好一下子就崩断了。
一根绳子松动,对舒栎来说,就已经是打开锁的大门,直接推开就完事了。
于是,双手一得到解放的舒栎立刻就给自己的头部解绑。
眼睛倒是其次,他的舌头都被布团顶麻了。
视线在冰窖里面适应了三四秒后才逐渐清晰起来。
舒栎率先就在冰窖台阶上看到一层暗黑的痕迹,空气里面有股淡淡的腥味。
这很像是冰箱里面的冻肉因为没有被密封好,血水留存在冰缝里,所以即使肉被带走,空气里面还有一股铁锈味或者冻肉的气味。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圣安托监狱底下。”
舒栎也不急着去验证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是率先去看打开冰窖的门。
之前索雷尔学者说,伊凡诺神父死在冰窖时,他们打不开门,怀疑门是反锁的。
话说在这里,这至少已经可以得到两个事实。
一是,他们曾经砸坏过门锁,为了把尸体从冰窖里面取出来,而现在他们又换了新的锁。
二是,这是他杀现场,必然不可能真的实现密室设计。也就是凶手知道怎么让门外的人进不去,门里的人出不来。
能实现这一点,只能利用冰的特性。
菲利普斯用冰把这个木门都冻住。
正常来说,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的冰窖结构,都不会允许冰窖门被冻住。从物理上讲,木门肯定不如其他材料容易被冻牢固,更不会在设计上出现漏风的缝隙,导致出现结冰现象。
而结冰还需要依靠温度变化。
地窖温度恒定,且没有人反复打开冰窖门,也不会让湿空气出入。
那么门边能被固定得那么牢,以中世纪的水平来说,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人在门缝处泼水,尤其是在门板和门框处。
可在冰窖里面迅速凝冰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菲利普斯肯定是用了硝石制冰。
舒栎摸门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门框边缘都是冰霜。
这很显然就是泼过水的痕迹。
如果了解冰箱结霜的原理,就不难看出,门边那层厚冰,正是被人刻意泼水后迅速冻结的痕迹。
这就是人为的证据。
舒栎往外拉门,发现门完全被外面的大锁扣住。
透过冰窖上的玻璃小窗,他也暂时看不到任何人,周围黑沉沉一片。
就算他想演自己消失了,骗人进门看,也根本没有观众。
舒栎对此暂时无计可施,只能先把磨断的绳索藏起来,然后转身,自己再在冰窖里面找其他帮得上忙的工具。
然而,工具没有找到,舒栎却在深处发现了一具索雷尔学者所说的冰棺。
按照常识来说,一个人被冻了十年之后,是不可能会有复活的机会。别说是21世纪的现代,这种人类冷冻技术也是极为尖端前沿的领域,暂时还没有所谓成功的结论。
这种实验中的医学技术还需要用超低温保存,至少要把人体冻存在零下196度以下。
而凯尔枢机之所以真的能救活舒栎,舒栎只能说这是医学奇迹,又或者凯尔碰巧让舒栎实现了低版本的「深度低温」。
身体组织若是没有被冻结凝霜,人还是可依旧救活的。
如果凯尔没有引来其他奇幻的设定,就像是教皇本身可能是掩藏身份的预知者又或者重生者的话,那舒栎只能考虑自己没有死是剧情需要。
因为,剧情还需要一个人能在10多年前,判定莱斯利是怪物,是恶魔之子,所以这个剧情NPC不能死。
舒栎站在冰棺前,并没有解锁任何相关的记忆。
如果自己从前就是真的带着记忆在这个世界活着的话,那确实还会凭着自己的能力去加入暗部,走跨越阶层的路子。
可舒栎到底也记不得过去的日子和记忆。
他站在冰棺前也完全不纠结。
因为即使他确实是从冰棺里面活过来的人;又或者其实那个人曾经活过,又死在了去北领地的路上,被舒栎夺舍了;又或者舒栎有精神分裂,自己不同时间段里面活着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格,这些都完全不会影响舒栎现在的路和生活。
他静静地站立着,心中澄明如镜。
人原本就不是在记住中成长的,而是在放下中前行。
那些记不住的或许也是自己生理或者心理本能的选择。
为了让自己能在当下,更加轻盈又自由地活下去。
当然,这些都只是美丽的心灵鸡汤而已。
舒栎讲白了,也不想为恢复记忆四处奔波,他也没有这种追求。
北领地修路跟留在大都会找虚无缥缈的记忆,这两者,肯定是前者。
再加上,感觉自己要是找回记忆,可能会被凯尔枢机缠上,好麻烦的感觉,舒栎才不愿意这样。
他把手刚放在冰棺上,指尖便碰触到厚厚的霜层,冰冷刺骨。
这一下让舒栎激灵了起来。
霜层的凝结必定是源自水汽。
可恒温的冰窖里面怎么会有水汽呢?
肯定是风送进来。
他下意识地观察起冰棺和周围的冰块来,明显是眼前的冰棺结了最多的冰霜。
……下面通风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明下面有空间,也许是某些秘密通道。”
中世纪监狱往往会涉及隐秘通道,又或者是有人偷偷挖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舒栎想到自己还曾经以囚犯身份在这里生活过,就觉得这里若是有地道的话,肯定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作为一个21世纪的好青年,怎么可能让自己在监狱里面安居乐业呢?
尤其是舒栎往里面一看,那冰棺里头还放着一小块小木牌,上面刻着早已斑驳的十字架与古老的祈祷文。
这些都被很有仪式地摆放着白色亚麻布上。
而祈祷文旁边还摆放着蜡烛和圣盘,这俨然就是另一个小祭坛的摆放。
这些东西都不会是有信仰的人会去乱碰。
这相当于路上一边看到了别人的灵牌,出于各种信仰或者宗教顾虑,大家都不会随便去碰。
因为这些圣物们都被没有人碰触过很久了,底部已经完全都结成冰块。
可是等舒栎抬手去搬开时,这底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取,几乎是使点劲,白色亚麻布就被完全扯开了,“嚯——“地出现了一个洞穴。
这洞比想象中深,还又窄又低。
舒栎取了蜡烛往下走时,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于洞底的「蛄蛹」。
也不知爬了多久,他一路顺着风声和微弱的响动前行,终于发现头顶是一块留有缝隙的小石板。
才轻轻掀开,突然一团皮毛扑到他脸上,紧接着粉色的小舌头疯狂地舔了上来。
舒栎不得不把这小毛球抓下来,定睛一看——
原来是莱斯利之前送过来的小狗。
他还在发懵,小狗兴奋地“汪”了一声,吐了他一脸口水。
与此同时,帽兜处传来一阵拉扯,他扭头一看,另一只胖胖的萨摩耶正拼命吸引他的注意。舒栎下意识地推开它的脸,结果手掌被咬了一口。
这居然是纳西。
“纳西?你怎么来了?”
纳西这才舔舔舒栎的手掌,舒栎顺势摸摸它的脑袋。
没等舒栎反应过来,心里想着自己到底又是爬着地道穿越到哪个时空时,芬尼安大步朝他跑了过来。
“阿利斯枢机!您没事吧?”
舒栎居然待在坑里一动不动,只望着芬尼安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来就来了,倒是你一个人偷偷提前来大都会,遇到这么大的事,一句话也没有想说说看吗?”
芬尼安又气又笑,最后上下打量着狼狈的舒栎:“您这是被活埋在这里了?”
“我这看起来像吗?”
舒栎觉得自己更像是盆栽。
芬尼安见旁边的小狗还在贴舒栎的脸,一边把它拨开,一边说道:“我刚还在想说,纳西怎么突然朝着别的方向跑来了?结果还是这只小狗跑得更”
与此同时,他还努力把舒栎从坑里拉出来,
“不是,这事说来话长。”
舒栎顿了顿,环顾四周,意外发现莱斯利竟然不在身边,“莱斯利呢?”
芬尼安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随即回头寻找,却只看到带来帮手赶来的伊荣,“之后再说吧。您没受伤吧?”
“好得很。”舒栎笑道。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没想到天都已经黑了。
芬尼安听到他声音中气十足,松了口气,抬手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和草根,又检查了一下翻红的手指,“你等下,要是莱斯利不和你说话,就说你受伤了。”
舒栎心里忍不住冒出几分疑惑。
他生气了?
莱斯利怎么会对自己生气呢?
舒栎不是很理解。
*
舒栎回去倒没有见到莱斯利。
陪着他回去的是纳西和之前在监狱里面的大贵族伊荣。
纳西为了避免小狗霸占舒栎,全程坐在舒栎的怀里面。
如果舒栎还要摸摸小狗的脑袋,纳西小狐狸还会去抱舒栎的手。
舒栎只能挠挠纳西的下巴,于是,得到宠爱的小纳西摊着肚子躺在舒栎的大腿上。
旁边的芬尼安见小狗老爱缠着舒栎,舒栎又被极恃宠而骄的小纳西缠住,于是很自然地给了几个指令,让小狗乖乖地趴在自己脚边。
而伊荣则目光灼灼地望着舒栎,“芬尼安先生找到我说,您遇袭时,实在让人心惊肉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敬意,说道:“不愧是阿利斯枢机,总是能化险为夷。”
舒栎则因为这些语气熟稔的话,抬眼看向了芬尼安:“原来你们是认识吗?”
芬尼安便从善如流地说道:“这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这位是卡斯卡的兄长,卡兰,现在主要是在赛尔蒙公国做航运业。我们有商业业务上的往来。”
舒栎并没有打听过芬尼安现在家庭收入如何,但是据他所知,这三年来,他家已经垄断了以萨伏伊为中心的半片北领地对外的贸易。
背靠着萨伏伊文法学院工业部,芬尼安家的物流业已经打通了整个北领地。
能被芬尼安说是商业业务往来,那绝对是不容小觑的资本家。
而卡斯卡是四年前舒栎意识到他是原著中没落的音乐天才,被破例招进学院。
最近以卡斯卡为代表,希望能够文学院里面再主要分出音乐学院和艺术学院容学生们往更精深处发展。
萨伏伊因为这些学生的活跃,渐渐已经成为了北领地的文化中心。
要说到卡斯卡,他和维罗妮卡还有亲戚关系。
自从维罗妮卡所在的艾德里克家族没落后,与其关系颇深的神职人员也相继失势,在现摄政太后碧茜的操作下,一个个都被替换,而那些有才之人则得到提拔。
像是卡斯卡原本只是最低等级的贵族,也因为碧茜王后,有了自己侯爵的爵位。
只是舒栎并不关心政治,也并不是清楚这中间碧茜王后做了什么。
他只知道,虽然赛尔蒙公国内部总有争议和混乱,但每次路过,他都能感受到国民良好的精神风貌。
卡兰在芬尼安的介绍下,瞳光闪动,说道:“我家弟弟承蒙您照顾多日了。他每次放假回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学校见您。”
他这话让舒栎还在脑袋里面检索「卡兰」这个熟悉的名字。
而卡兰自然也不知道舒栎到底在想什么,便继续说道:“我原本也想要从军校转去文法学校就读。我母亲,也就是贝芙丽夫人,说如果未来有必要的话,您可能会在这里发展。大都会必须要留一个人下来。我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便一直留下来。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我随时为您打点……”
这话一落下来,舒栎终于想起眼前伊荣,也就是卡兰到底是谁了。
舒利克十五岁时期,他曾经救下一个差点被父亲毒害的幼童卡兰。不过舒栎印象更深的是,他在那里吃了特别多的海鲜自助,因为他们家是搞航海业的。
“……”
难怪这人送的见面礼是海鲜。
在北领地内陆,想吃到海鲜并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
舒栎的口腹之欲向来都是往平价发展。
海鲜这种内陆奢侈品,他提都不提,以免别人破费送他这些礼物。
难道这人也认出自己是舒利克吗?
舒栎还是不做猜测,只是似是而非地说道:“我照顾卡斯卡并不是为了获取任何报酬。”
“母亲常说,我们不过是财富的短暂容器,而非永恒的主人。”
卡兰顿了顿,说道:“若它真是神主所赐,那么它自会如江河归海,寻找它命定的河道,去滋养更远的土地。我们的责任,不是紧握,而是辨认出那个河道开端的人,然后,放手,令这份力量,流向祂所期许的,更光明的未来。”
舒栎觉得这话里面有他承受不了的重量。
他在说什么啊?
舒栎不是很懂。
芬尼安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不参与任何事。
直到三人分开的时候,舒栎才问这个卡兰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当教皇的时候,总是需要花钱打点,多拉一波选票。”
舒栎一愣,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道:“谁说我要当教皇。”
当教皇多累啊?
舒栎才不会去参加什么教皇选拔。
芬尼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舒栎的肩膀,“刚才在车上不方便说莱斯利的事情……”
舒栎打断他的话:“你在转移话题。”
芬尼安打断舒栎的打断魔法,说道:“你先听我说完。”
舒栎:“……”
“以前一起去赛尔蒙公国的菲利普斯医生,其实是抓你的罪魁祸首。他绑了你,还引诱莱斯利去找你。莱斯利受了很严重的伤。”
“受了伤?!”舒栎惊了一跳,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他哪里受伤了?他居然打不过菲利普斯吗?”
舒栎脑海中飞速计算着:莱斯利聪明,不会让自己完全陷入危险;武力上能以一敌十,根本不会被压制;再加上芬尼安的援助,更不可能被菲利普斯牵制住。
芬尼安慢条斯理地说道:“莱斯利自然不可能被区区一个医生就所压制住,可是菲利普斯说了莱斯利的身世。他甚至能拿出证据。”
舒栎顿时愣住,呼吸都稍微急促,脑中一片混乱:“……”
芬尼安跟着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向来敏感,这件事对他来说打击不小。他甚至还把菲利普斯给放了。”
芬尼安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到场。
否则这菲利普斯能被他倒吊一天。
“……”
舒栎沉默片刻,“那我去和莱斯利说一下。”
这是当务之急。
*
舒栎是在莱斯利的房间里找到他的。
推门的刹那,一股凝滞的沉默迎面而来。空气像被提前进入了冬日,完全被冻住了一般。
莱斯利背着光坐在床边,像是把整座世界的恶意都刺满他全身上下。
他本就经历着破碎不完整的家庭。
而如今,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更残酷的事实,他甚至不是人类。
他的安全感完全缺失,进一步地会加重他的自卑。
更别说,菲利普斯目前逃走,那些关于莱斯利身世的传言必然会被他散播。
他会失去庇护,也会失去身份,更会被世人从高处狠狠摔进阴影里。
舒栎看着他,不忍心再说任何解释或安慰,只是静静走过去,将他抱进怀中。
莱斯利像一瞬间从冰里回魂,那只手臂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紧了舒栎的腰。
舒栎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直到他抬起头。
舒栎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光,那艳红眼底里的湿意亮得惊心动魄,叫舒栎心脏一紧。
莱斯利自然没留意舒栎一时间的不自然,只是说道:“您……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极轻,像是怕一开口,整个人就会碎掉。
与此同时,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湿痕沿着他的侧脸自然地划出一条弧线。
下一句几乎是哽着气说出来。
“您不要抛弃我……可以吗?”莱斯利反问道。
那一刻舒栎胸口像被柔软又锋利的东西轻轻刺穿。
酸痛、心跳、某种说不清的悸动纠缠在一起。
“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舒栎说得很轻,却是毫不犹豫。
莱斯利的眼睫颤了颤,泪珠一颗比一颗亮:“可是……如果所有人都要你抛弃我呢?”
舒栎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泪意轻轻浸湿了自己的胸口。
“放心,”舒栎拢住他的肩,慢慢说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可莱斯利并没有因此安心。
他偏着头,像是不允许这种模糊的承诺,又像个快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渴望一个确切的拉手救援。
他执着地拉着舒栎手臂,让舒栎弯下腰,跟自己平视。
舒栎感受到莱斯利的力道,也更加明确地说道:“如果大家都不能接受你,我就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也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怎么样?”
舒栎认为这对自己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莱斯利没有立刻应,那挂在长睫上的泪珠微微颤动,可怜无助到不敢为自己出声似的。
舒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继续给他更多的温暖和支持。
莱斯利因为舒栎的靠近,视线忍不住跟着慢慢下移,一寸寸描摹着舒栎的线条。
余光里,他突然注意到舒栎发红的手腕。
于是,指尖顺着他的指缝穿过,力道轻,却像是无意识的依赖。
可明显这也是莱斯利在治疗舒栎的伤。
“您不要骗我。”
声音低得像是一道虚弱的乞求,几乎要散在空气里。
下一瞬,他的手忽然一紧。
不是暴力的,却带着一种慌乱的用力。
舒栎被他拉得失了平衡,反而半跪伏在他怀前,距离骤然被拉近。
呼吸交错。
莱斯利俯视着舒栎的脸,湿漉漉的眼像要把他看穿,像是一场极深沉的仰望。
「您说的话,我能信吗?」
莱斯利的眼瞳说着这样的话语。
那双漂亮得不真实的眼睛近在咫尺。
舒栎心跳失序,耳根发烫,却也不敢动,肯定地说道:“……我当然不会骗你。”
莱斯利这才让笑意扬了起来。
“那就好。”
舒栎松了口气,又急于打破现在灼热的气氛,立刻回到正题:“菲利普斯这次是想杀你,他不会罢休。我们还是要……”
话没说完,就被莱斯利轻声截断。
“没事。那种罪犯说出去的话,有谁会信?”
他看着舒栎,语气温得让人不易拒绝,“再说……只要您在,就够了。”
舒栎怔了怔,只觉得这句话像压在心口的火,“不行。”
“我们也不能让别人乱说你坏话。”
舒栎皱眉,明显认真得过头。
莱斯利心头微微一跳。
看着如此替自己不平的舒栎,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一种想让他靠得更近一点的冲动。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按住舒栎后颈的手也跟着抬到了半空。
可还没有碰到他的脖子,一道声音打断了逐渐升温的气氛。
“晚餐好了,我们还有事情要讨论。”
芬尼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舒栎像被惊醒一样回过头:“好,马上来。”
莱斯利:“……”
那点好情绪瞬间被掐灭,整个人明显冷了下去。
可他并没有放弃,他抬起头,眼底仍残着水光,却像做了某种决定。
“……晚饭后,我可以替您检查伤口吗?”
他声音很轻很执着:“我不想因为我,让您哪怕痛一下。”《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