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心的升华 > 第二章 矽沙矿2
    我铺好床后,大家围着我想听新闻,我说是打架进来的,在郊区分局和审查站关了一个多月,从来没有提过审,听说是判三年劳教,但至今也没有看到劳动教养通知书之类的东西,糊里糊涂的来到了这里。


    “只有劳教就乱搞,没书对,骑单车闯了人也可以送劳教。”一人愤愤不平地说。


    “劳改要好些,至少要经过法庭审判,正规一些。”


    大家七嘴八舌地声讨起劳教制度来。


    一个大块头咬牙切齿地说:“二年的劳教可能搞四年出去,妈妈的瘪。”


    我问:“不会吧,两年就是两年,怎么要四年才能回去?”


    大块头用拳头对着一旁的矮个子的肚子比划着说:“打一架,加一年,打两架,加两年,全凭干部一句话,我本来住在一楼要回去了,这不,打架,加了一年,又住上来了。”说完停住了前后舞动的拳头。


    我望着这个身高180CM,体重200多斤,25岁左右的大块头,整齐直立的平头,厚厚的嘴唇,大大的鼻,浓重的眉毛下,一双冲满杀气的眼睛,咄咄逼人,一看就知是一个靠拳头闯天下的人,有人叫他冲哥。


    我也跟着叫冲哥,我说:“冲哥我三年不会搞六年回去吧!”“有我照着你,不会咯。”冲哥豪爽地拍着我的肩膀。


    小个子附和着:“跟冲哥混没亏吃,我宜军矮子没有冲哥罩着,早就搞醉哒”。“我蔡三烂也是”。


    从大家的附和声中我听出了,冲哥就是306号子里的牢头。


    也许冲哥看着我和他是同行,对我特别关照,吃晚饭打菜的时候,要孙卫东不要插在我前面,使我能跟在他后面。


    他说:“在这里要放机灵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别看有些人跟你铁哥们似的,转眼他可能就把你说的事情汇报到干部那去,到时吃了亏还摸风不到。”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这里开饭是食堂工作的劳教人员用盆子和桶挑到每层的楼梯口,再排队打饭。每人四两饭,一瓢菜,一瓢汤。


    我一个碗装上饭再盖上一瓢白菜,另一个碗接着酸菜汤,在号子里没有桌子,只好放到床上,边吃边问:“这里什么时候吃肉咯,肚子里没一点油水了”。


    6路车说,你来得不巧,今天中午才吃完肉,每星期的二、五的中餐吃红烧肉,你要等到下个礼拜二才能吃上肉了。


    我摇着头调侃:“我一直运气都差,这里吃肉还扎实吗?”“还算扎实,就是肥肉多瘦肉少,瘦肉都被下面的组长们选掉了”。


    我说:“现在只要有肥肉吃就要得,这胃里硬是亏油了,在审查站没吃过一餐好肉,虽说是每星期也有两餐肉吃,但那是菜里面放了一点肥肉丝,吃半天都吃不出肉味”。


    冲哥说:“在这里想要吃餐好肉,那就得家里送来,或者要值班的人买腊肉来,自己煮。


    诶,你不是有个五不烂在下面值班吗,到时候要他跟我们带点腊肉进来吃吃”。


    我说:“没问题,尖指甲跟我是铁哥们,到时候有钱了,叫他跟我们买点腊肉来就是了”。


    冲哥说:“他不会剁你吧?”我装着老油子似的:“他怎么会剁我咯,但这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至少他要有吃嘛”。


    “他吃是肯定的,他不会抽个七成的油水吧”。


    “这点放心,他要抽个七成的油水还是朋友吗?”


    我一个劲的吹,讲着大话,实际上,我心里也没有底。尖指甲跟我从分局到审查站,又从审查站一起来到这里,应该产生了一定的战斗友谊,但我还是不能肯定,他现在会不会抽我七成的油水?


    清晨六点,大家被一阵急促的哨子吹醒,楼下带班的人(监督别人干活的劳教人员)在下面快活的学着吹军号的曲调唱着:“饭熟嘎哒呆!菜熟嘎哒呆!吃饭哒呆!还不起来!还不起来!没得吃哒呆!”


    我提着裤子说:“这些人还蛮快活啊!”


    赵发财鞋都不穿了,抬起头气愤地说:“这些人不做事当然快活啦”。


    大家手忙脚乱地洗涮完后,刁着烟,撑在走廊的拦杆上等饭吃。


    七点钟,馒头和酸菜汤准时送达,大家三口两口地吃下两个二两的馒头,就到楼下集合。


    七点半,排着队走出矽沙中队的铁门,往劳教所围墙外的采集矽沙矿的山上工地走去。


    出了大门不多远转个弯,就看见一条能通行两辆卡车宽的黄色的砂石道,两边都有坎,路象沟渠一样成40度的斜坡延伸到山里。


    爬上山坡,我的天啊!硕大的一个石头山,挖掉了三分之一,露出方圆几百米的新石,人在这里简直就象沧海中的一叶孤舟那么渺小。


    要在这把山上的石头炸开,把大块的矿石敲小,搬到斗车上,拖到五百米开外的地方,倒在一个坎下,再由运输中队的劳教人员,装上卡车运到外面的工厂加工。


    每人一天要拖四十斗车矿石才算完成了任务,上午二十车下午二十车,提前拖完可以提前休息,少拖一车加期一天。


    四十斗车的任务本来就相当繁重了,由于带队的大组长手下有几个小组长,小组长手下有几个带班的,带班的手下还有几个站墙子(帮忙打那些不服从他们的人)的人,这些人不干活,把他们的任务摊到干活人的头上,这样一来,干活的人的任务就不是四十车而是五十车或者六十车了,根本就不可能提前干完,稍微慢一点,站墙子的人手里的木棍就打了过来,他们不管你死活的乱打,打断手脚的事情经常发生。


    有个叫宁青松的人,由于完不成任务,站墙子的人打他他还手对打,几个站墙子的人一拥而上,打得他昏死了过去,抬到医院发现他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右手尺骨骨折。


    这人虽然被打成了骨折,也没有很大的抱怨,他因祸得福,打上石膏绷带,保外就医回去了。打人者有两人被关到了严管中队,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里打人不是没人管,百来人的队伍就两个干部,他们一般只负责带出去和带进来,带出所后,进了工地基本上就是大小组长们的事了。


    他们管也管不过来,这里的流子不怕干部打,他们知道干部打人不敢伤筋动骨,顶多也就扇你两耳光,踹你两脚,一个个脏兮兮的,用手打他们还怕打脏手。


    再说,他们也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干部只要使一个眼色,大组长、小组长们就能心领神会地把你打个半死,只要不断骨头,出点血算什么。


    带队的干部也有任务在身,每月要完成了任务才能拿到奖金,他们只有利用大组长、小组长们才能顺利地完成任务。


    大、小组长们都是牢头狱霸级的人物,都是几进宫的老口子,他们黑道白道都有人,经常进出这里,也跟干警们有了一定的交情,干警们深知他们是死不改悔的人渣,在遇到严刑拷问时,有种铮铮铁骨,决不会透露出半点他不想坦白的事情出来,因此对他们十分信任。


    他们送的钱、物都一一笑纳。一是信任他们不会去告发自己,二是知道即使告发自己也没人信他们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人渣?人渣的话能信吗?


    因此,干警们对这些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收受贿赂,他们收了钱,就可以给你一个轻松的活干,像这些大组长、小组长,就是这样产生的。


    工地的太阳很晒人,大组长一般都陪着干部在凉快的地方打牌,只有打累了的时候才会出来看看。


    工地上一般没有干部,一整天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小组长们手中。你一天的任务完成了没完成,得他们说了算,你有烟孝敬他们就可以少拖几车,没有烟孝敬他们的人就要多拖几车。


    有人少就有人多,因为总数是不变的。总数没完成小组长们也脱不了干细。


    矿石装满后的斗车,象一砣死铁样的沉重,我双手握着车把使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抬起,足有五百来斤,看着人家好象没费什么劲似地就推着车走出了开阔地带,顺着斜坡向下俯冲。


    我惊叹这些人的力气真大,他们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难道他们都是农村来的?


    不象呐,他们都是说的银沙话,一定是他们在这锤炼出来了。


    冲哥看我没办法挪动车子,帮我推了一把,车子这才忽左忽右地开始前进,好不容易来到下坡的地方。


    老天爷啊,这么陡的下坡,这要没抓稳,人砸到车上或矿石砸到身上,人仰车翻,不死也得残废。


    我膝盖弯曲,重心后倾,踮着脚,尽量压低车子用力拖着,以免车子从手中滑出去。


    要小心!要慢慢来!边走边提醒自己。


    二百多米的下坡路走完,倒掉矿石,我的手在抖,脚打跪,坐在车把上直喘粗气。


    “小杂种快点快点咯!”站墙子的挥着木棍,打在了旁边也在休息的湖北佬身上,对于外地人他们从不手软,反正将来见不着,不怕他报复。


    看着这架势,我只好拖着车又往上走,免得打完他后就来打我。上这个斜坡虽然是空车,不比拖一车矿石轻松,头都低到了胯里,用力拉着车,姿势比列宾画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还难看。


    下坡的时候费的是膝盖、大腿、小腿、腰、手腕的力,上坡的时候还要加上手臂的力,全身的每个关节都有一种松脱的感觉,上完坡准备装第二车的时候,身上连短裤都汗湿了。


    这是我人生最漫长的一天,我是趴在床上吃完的晚饭,宜军矮子要我洗了脚睡算了,我说:“连上厕所都不想动了,还洗什么脚咯”,连泥带沙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也是最短的一夜。好象刚睡下去,哨子就响了。冲哥把我叫醒说要出工了,我说:“刚睡着怎么就要出工?”


    他说我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我这才知道天亮了。我昨天的任务没有完成,要加一天期,等于白干了一天。


    今天的任务肯定也完成不了,吃午饭时我才拖完十车,我的手上起了血泡,今天比昨天更累。


    我对蹲在地上吃饭的冲哥说:“这搞不下去了,我要跑。”


    冲哥不屑一顾地说:“你看看周围,那多站墙子的人,要跑得脱,这里早就没人了。”


    我环顾四周,山上、山下、路口,只要能去人的地方都有站墙子的人把守着,插翅都难飞。


    我说:“不管怎样都要跑,再干下去会死在这里”。我思忖着逃跑的方法,要干活的时候不跑,进了中队的铁门就更没机会逃脱了。


    中队的围墙五米高不说,还有电网,即使逃出了中队的围墙,劳教所还有一个围墙,要逃出两层围墙围成的圈子,才能到外面搭车回去,只有现在跑才有可能成功。


    我一边干活一边寻觅着跑的时机,散工了也没能找到逃跑的机会。只好跟着队伍回到号子。


    刚进中队的围墙就下起了一阵大雨,我正在庆幸没有淋到雨,蔡三烂说:“现在下什么雨咯,留着明天下多好”。


    “为什么要明天下雨?”我不解地问,“明天下雨就不要出工了”,我恍然大悟。


    整个晚上我都在祈祷老天保佑,这场雨一直下到明天不要停,让我休息一天,实在太累了,吃饭都没有一点胃口,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香。


    在梦里我和阿一、阿二、阿三刚打完架在山花饭店吃饭,阿一点了一桌菜,阿二丢过一支烟说:“刚才那两个小杂种不是跑得快,要捶死他”。阿三把袖子往上一抹说:“我还只打两拳,他就喊老兄了,哈哈!”没有打够似的摇着头。


    我说:“还说什么咯,吃,吃,吃”,烤鸭,清蒸鸡,扣肉,我吃都吃不过来。


    我说:你们怎么不吃肘子啊,肘子炖得蛮烂呢,特别是皮和肥肉好吃,我夹起一块肥肉刚要放进嘴里,刚被我们打跑的那帮家伙带着一帮兄弟冲杀了进来,个个手里拿着扁铁、铁棍,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铁棍就打在了我手上,我也顾不着飞出去的肥肉,拨腿就跑。


    阿一,阿二,阿三跑得飞快,我拼命追也追不上,两条腿象是棉花做的,软棉棉的不得力。


    后面杀声四起,眼看他们就要追到了,我脚碰了一个石头,摔了一跤,十几根铁棍迎面打来,我啊的一声大叫,惊恐地坐了起来,透过外面进来的灯光,看见大家都死死的睡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正在有节奏的进行。


    我抹着额头上的汗,知道是虚惊一场,庆幸没有把大家吵醒,要不很难堪的。


    我定了定神,悄悄地缩进被子,想着刚才夹起的那块肘子肥肉,被打掉了,太可惜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