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过年很热闹,劳教所过年也并非死气沉沉,过年期间开展了一些文体活动。如大年三十的团年饭,饭后的灯迷游艺活动。正月初一的文艺节目,初二的拨河比赛等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平时这里是不准喝酒的,大年三十的团年饭上,每人可以喝一瓶啤酒。过年放三天假不出工,三天都是接见日。
这里远离城市,不光劳教人员有思乡的感觉,就连干部也有想家的情绪。
夜深了,殷教导员还没休息,抽着烟,静静地欣赏着布置好的篮球场。
一年忙到头,也该休息休息了,平时都板着脸对待劳教人员,是为了树立威信,今天嘛,再那个表情,自己也快活不起来。
他妈的,大年三十不能回家过年,也像判了刑的人一样,在牢里过年,想起来就不舒服。
他们都是有刑期的人,期满了后就回去了。我们呢?在这的时间比他们都长。
虽然不要干活,是管他们的人,每天被他们奉为上帝样的吹捧着,但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自己的智商并不见得比他们有些人高,一但脱了这身警服,什么都不是。
他们中间确实有些能人,只是命运不同罢了。平时整他们,过年还得让他们好好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只有这几天他们能吃好睡好。
这里也他妈太偏僻了啊,一天只有几趟汽车,回一趟市里也不容易,老婆每周来一趟,也象看犯人似地提着一些东西来。
不提东西来怎行,这里很多东西都买不到。唉!不想那多,越想会越烦燥。他检查了一遍过年的活动场所的布置情况,回去睡觉去了。
大年三十的团年饭是摆在篮球场上的,十二人一桌,整整齐齐排了二十桌。摆桌子的时候只叫了一部分人下去,大部分人撑在栏杆上看,每个碗边一瓶啤酒,桌上形成一个啤酒和碗组成的圆圈,从上往下看,黑白相间二十圈 ,即使还没上菜就已具备了酒席的意味。
大家很久没这么吃过酒席了,都摩拳擦掌说要痛痛快快吃一餐。
蔡三烂说:“我一调羹能舀五粒肉丸子,哪个有这厉害咯”。
宜军矮子:“你又吹牛皮,一调羹能舀三粒就算不错了”。
蔡三烂说:“打赌,我要舀起来五粒一包烟怎么样?”
“打赌就打赌,我怕你啊”,宜军矮子肯定的回答。
“你们这些杂种,等下下去要秀气一点啦,莫跟得饿牢里放出来的样的,丢我们306号子的脸”。
我一听是冲哥声音,头都没回就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冲哥!冲哥!”
等我扭过头来定睛看时,冲哥和六路车已经来到了身边。
六路车:“饿牢是饿牢,但还没放出去,所以要秀气一点,吃快了也没有地方去,大家慢慢的吃,还能品尝一下”。
是冲哥和六路车放出来了,在大年三十吃团圆饭之前放出来,这谁也没有想到,我们号子欢呼了起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一时口哨声,喧闹声响成一片,我激动地握着冲哥的大拇指:“冲哥!冲哥!今天把你们从四队放出来,是我们306号子的节日,我们要庆祝一番!”
冲哥哈哈一笑:“怎么庆祝?”
我说:“把酒喝饱!”
“一瓶酒怎么喝得饱咯”。
“包在我身上,要尖指甲搞两瓶二锅头来,一醉方休”
“好!好!好!”我们号子沸腾了,你一言,我一语,欢呼着冲哥和六路车归队。
虽然只短短的一个月,感觉如隔几秋,冲哥除了瘦了白了点,还那么潇洒、豪爽、自如。
我们入座是以号子为单位,每桌再插四人就是十二人,万队长和干部们一桌。
菜上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万队长举起酒杯说:“一年又过去了,一年里,虽然有些磕磕碰碰,大家不管怎样,还是过来了,我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希望大家今天吃好喝好,忘掉烦恼”。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准备干杯,大组长扯着嗓门叫大家安静:“安静!安静!听殷教导员说话,安静!你这个小杂种还说,我就是一酒瓶子啦”。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殷教导员举着酒杯站起来说:“一年又过去了,一年中,我们通过学习、劳动,用汗水洗刷着自己身上的污垢,不光净化了心灵,也创造了财富,在这所学校里,你们要抛掉不劳而获的思想,要学会自食其力,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有通过劳动,才能为社会作贡献,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希望大家来年学习、劳动、思想都好……”
一时间欢呼声、口哨声、碰杯声、划拳声响彻云霄,殷教导员还只说到一半,就有很多人反感,用模糊的声音抗议,“算了咯,算了咯,讲那多做么子咯”。
“作贡献也要吃了饭才行”
“还不说什么了,你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吃餐饭都吃不安”。
殷教导员看到这乱轰轰的场面,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反正说了也没人能听得见,吆喝着大家吃,吃,吃。
我望着桌上大盆的鱼,大盆的鸡,大盆的肉,连蔬菜一起十个菜,不管大家多饿,这一餐肯定够吃,大家吆喝喧天,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这个说:“划拳咯!”那个说:“这么一点酒划什么拳?”
“吃鸡咯!”
“你这个鳖只知道吃鸡,这里还有肘子!”
宜军矮子说:“蔡三烂看你的本事咯,一调羹舀五个肉丸”。
蔡三烂卷起衣袖舀来舀去怎么也舀不起五个,调羹大的肉丸,蔡三烂连调羹把都用上了也只能舀起三个,还被汤烫得直哆嗦。
大家起哄要蔡三烂开烟,蔡三烂在口袋布上抹完手,掏出烟边开边说,没想到这里的肉丸这么大。大家哄堂大笑。
这一餐吃得特别开心,尖指甲给我们搞了一瓶二锅头,几个人一分,没有几点,冲哥分得四两,三口就喝完了,虽然酒的冲劲很大,但他说只冲到喉咙就没了。
我抿着嘴把酒吞了下去,皱着眉头:“没办法,尖指甲只跟我搞了一瓶酒,不够…我们出去以后再喝”。
“出去再喝?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酒实在是太冲了,我好不容易才展开了眉头,我在外从来没喝过二锅头,只听说过二锅头的劲大,没想到二锅头的劲这么大。
一口酒下去,火烧似地通过了喉咙,我估计还没到胃,就立马冲到了头顶,头象要炸开似的膨胀,整个身体好象不是自己似的飘浮。
这么烈,这哪是酒啊!这纯粹是酒精!
好!太好了!在这里就是要用酒精含量高的二锅头来麻醉自己,使自己能暂时地忘掉自己,熔化在这虚无飘渺的欢声笑语中。《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