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彦时从漫长的沉睡中缓缓转醒,睁眼时,已经天色渐晚。


    她还是趴在昆仑主殿中央的桌子上。


    桌上茶水已凉,原先坐在对面的枢掌教不知所踪。


    整个大殿内空荡荡的,只余墙上琉璃灯亮着几盏,把她的身影投得很长很长。


    彦时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她伸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点亮屏幕。


    17:45。


    阿斯卡拉的社团活动群内热闹非凡,新消息99+,仍在不停刷新。


    彦时垂眸。


    好消息,她在误食解忧后只是睡了一天,不是一个月,也不是半年。


    坏消息,她在误食解忧后睡了整整一天。


    刚刚恢复完整的记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件和待办事项都乱糟糟的挤在彦时的脑子里,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处理起。


    突然,外面有光一闪而过。


    光芒明亮而短暂,彦时下意识顺着光侧头看去。


    昆仑的主殿很高,同时有一扇几乎通顶的长窗。窗半开着,风卷着夜气而入,带来几声隐隐的喧哗。


    此时窗外夜色已至。


    下一瞬,无数绚烂的烟火,自原处白玉京的方向,冲上天际,随即散成千万彩光,光芒交汇间,连成璀璨的星河。


    烟火远远的印入彦时的瞳孔,折射出微微的金与蓝。


    对。


    今天是上元节。


    彦时怔怔的望了片刻,忽然笑了。


    “算了。”她喃喃自语。


    麻烦事太多,不如都等一等。


    反正大半年都拖过来了,也不差这半天。


    于是彦时起身,低头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大步向外面走去,推开沉重的殿门。


    昆仑山的风涌入殿内,带着夜色与远处人间的灯火。


    彦时伸手,水灵顺她心意,凝聚成细细的水流,绕上她的指尖。


    它们那么欣喜的簇拥着她,一如很久很久之前,彦时刚刚接触灵时那样。


    她垂眸注视着水流。


    梦里奶奶给她念书的记忆遥远而清晰。


    ‘能力是所有生灵与生俱来的天赋。如精灵天生会飞翔,不用学习便擅长各种元素魔法;兽族天生擅长奔跑与捕猎,成年时会觉醒一种与种族相关的天赋。’


    ‘我们人族没有天生强壮的体魄,本体不能通天地,但我们受母神偏爱,可以掌握各种灵力与法术。最关键的是,我们的能力,是所有生灵之中可能性最多,上限最高的。’


    ‘比如你的能力是法则。这种能力不可能出现在除了人族以为的任何种族生灵身上。因为不管是幻想种还是灵族,她们的能力都代代相传,效果大差不差,偶尔出现个特别强劲的。’


    幼时的她不懂其意,疑惑的歪头:“我的能力,法则…?法则厉害吗?可我什么也感受不到。”说着,她捏起拳头,挥了一下。


    无事发生。


    单封阳笑起来:‘你当然感受不到,你还是个幼崽呢。所有的能力,都来源于信仰或者被信仰。’


    ‘类似于澜澜要吃了小蛋糕,才有力气出门玩。没有小蛋糕饿着肚子,就不想动。能力没有信仰,也就用不了。’


    ‘至于法则,这是很强大的能力。只要澜澜想,可以做到世界上一切的事情。’


    幼时的她似懂非懂,长大的她,现在却一切都明白了。


    彦时的能力是法则。


    所以在她上任异管局局长后,名字x被刻录成了咒,咒的效果便是言出法随。


    这不源自于天命台或者权柄,只是她自己能力的效果。


    但她依旧没有信仰。所以能力的能量条全部依赖于被信仰。


    当生灵真心的相信着异管局,她便可以从中获取一些被信仰的能量,但不多,并且只有她行事完全为了异管局出发时,才能从中抽取更多。


    所以她上任那会,能力时灵时不灵。


    直到她上任小半年后,她开始插手里世界政局,一切才开始发生变化。


    生灵将信仰从异管局投射到彦局本身,彦时的能力便越来越强大。


    到她能抬手对抗半神,乃至与法则本身争锋相对。


    彦时保护生灵,生灵也反过来托举起了彦局。


    完全依赖于被信仰着的能力能量条相当厚实,让她可以几乎随心所欲。


    当然,同时还要感谢克莱尔和漫画。


    在纸片构成的幻想世界里,她被数以亿计的读者凝望、崇拜、讨论、热爱。


    信仰跨越现实与虚幻,支撑起她。


    彦时是如此的,被无数人真心的爱着。


    她们祝福她。她们希望她一切顺遂。


    彦时想着笑起来,她轻声开口说道:“飞飞。”


    法则回应能力的请求。


    她飞了起来。


    白玉京主街上此时确实是热闹万分。


    上元节,惯是白玉京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


    街头巷尾皆是灯火与人声。烟火自京中心腾空而起,化作漫天流光,照亮整片夜空。


    人族一生大多不过几百年,比不上长命种们。所以每一年的节日,都过得很认真。


    彦时在主街的一家服饰店里,买了据说是白玉京的传统服饰换上。


    白玉京的传统服饰多是里三层外三层,比如在空间间隙的宴会厅里,喻雪问曾经给过她的那套。


    但那是大家族的穿法,普通人没这么多讲究。好看就行。


    彦时挑中的这套颜色很亮。


    底衫是月白的薄衫,外罩一层赤红色的长衣。织纹细密,袖口与衣襟处绣着极浅的金线暗纹,近看是火焰的形状,远看则像霞光。


    她又在街头买了一个兔子的半脸面具带上。


    喻幼观给她的那个易容手链,骗骗自己和小辈还行。在白玉京的一众大佬眼里,和没带没有区别。


    彦时估计,是喻雪问特别挑了给小女儿的。


    她孤身一人也走进主街的人群中,买了排队人最多的糖葫芦和雪汤圆,看了街头的魔法表演。


    远处的钟楼传来沉缓的更鼓声。


    “咚——咚——咚——。”


    晚上七点整。


    彦时侧身避开人群,走入一旁的小巷。水灵在她脚下与身后聚集,托举起她。


    “悄无声息。”彦时低声说道。


    旁边的院墙防护法阵亮了下,很快又熄灭,忽视了她的存在。


    彦时飞上身旁小院内建筑的屋顶,几步走过去,再次跃向前方的屋檐。


    沿途所有的院落防护阵法都一闪一灭,茫然索敌,无事发生。


    主街上人很多,但房顶空荡荡的。


    彦时几乎是很轻松的快速抵达了主街的一头。


    她在最外沿的一侧屋顶屈膝坐下。她身侧的主街,灯海延绵。


    彦时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水灵在她的手心聚集。她低着头,专心的捏着小猫。


    要凝成实形、完全收拢、轮廓清晰,模仿生灵的动态。


    果然,水灵沮丧的在彦时手心摊成一汪水。


    彦时能控制海了。但仍旧没法很完美的捏出一只小猫来。


    “砰!”


    主街上,突然传来爆破声。不是烟花的声音,而是实打实的爆破声。


    青蓝色的火舌顺着街尾的灯笼,一盏一赞迅速蹿开来,火光顺着灯绳爬上檐角,蜿蜒向整片街道。


    原先暖气洋洋热闹的街道,一下变为冷色。


    人群先是一愣,随即惊叫与笑声同时爆开。


    孩子们被吸引,兴奋的尖叫着往前凑;长辈们则慌忙的伸手去拉,又被他们笑闹的劲头感染,半惊半笑的看热闹。


    彦时能听见屋底下的孩子在大喊:“妈妈!今年上元节有特殊活动!”


    “这是惊喜吗?哇,你都没告诉我。”


    在烟雾之中,一大群人自彦时坐着的这个街头现身。


    她们带着各式面具,披着白袍,衣角挂着风铃,行走间铃声叮当作响。


    百鬼夜行。


    开始了。


    彦时能看到长宁学府的这群学生们,使用自己最大的了解来模仿鬼族。


    有的腰间垂着手纸旗与骨铃,有的步伐故意拖得很慢,还有的双臂套着仿真的兽爪。


    但是走过去时完全无害,确实像是上元节特殊活动了。


    彦时笑出声。


    她给这群二代们每人都发了违禁品。但出于谨慎和到底怕被骂,敢直接拿出来用的人不多。


    彦时托着脑袋,从空间间隙里取出她的亡灵戟来。


    因为已至夜晚,月色如潮。水灵已经下意识的包裹住戟身防止伤害到彦时。


    附近都是大家族的府宅,白玉京的普通人可支付不起这附近的房价。


    彦时站起身,在空间间隙的大塑料袋里挑出几个魔液炸弹来,掂了掂,就向远处的院落扔去。


    这是她少数认识的违禁品。


    炸弹划过夜空,碰上府宅的保护屏障,里面的魔液受到碰撞,一下爆裂开来。


    “砰——!”


    连续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附近的几座院宅几乎是在瞬间被火焰吞没。


    整条街都在震动,灯笼一盏盏被气浪掀翻,人群一下全都尖叫起来。


    街道上不同色彩的灵在汇聚,家长出手,开始保护自己的幼崽。


    上元节这天,主街禁飞。


    半空中异管局分局提前布置了防护阵法,人太多了,于是法术碰撞起来,底下乱成一团。


    学生们挤在其中,有些顿住了步伐,惊疑的互相望去。但是游行已经开始了,大部队总体都是兴奋着的。


    各种灵器的光飞向上空。


    她们终于摸出了彦时给的违禁品,开始试图清出路来,继续完成游行。


    原本的“表演”在几秒钟内彻底变质。


    惊疑的人群撞上旁边的府宅,虽说都是普通人,但到底有大佬带着孩子来逛街。


    于是脾气暴躁的,顺手把一旁完好的院宅也炸了。


    街道混乱起来,空气里全是轰鸣和尖啸。


    异管局分局就在不远处,此时当然注意到了问题,还在分局内的巡逻队快速反应过来,已经聚集飞跃向主街。


    彦时挥手。


    月光如潮。水灵聚集为墙,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彦时站在屋顶吹了声口哨:“晚上好,各位。上元节快乐。”


    “别这么着急,大家都热闹热闹。”


    彦局白天策划的百鬼夜行已经开始了,喻幼观仍旧在昆仑。


    现在不是失忆的少年彦局仍旧谋略惊人,明显很多计划磨刀霍霍准备对白玉京异管局分局动手的问题。


    而是彦局误食了解忧草,一睡不醒。


    她在昆仑的藏书阁,疯狂寻找相关的资料,试图挽救一下情况。


    外界对于解忧草知之甚少,喻幼观作为白玉京本地人,也只是听枢稚荆说起过一嘴。


    到底什么情况,还得在昆仑的古籍里找答案。


    很巧,枢瑶也在藏书阁,只是她在二层。


    她对于昆仑的古籍大多烂读于心,关于解忧草的孤本也是早已熟知。


    只是现在,她还想再找找。


    答案还没找着呢,门人又是急匆匆的给她发了短讯。


    “掌教,彦局不见了。”


    枢瑶:?


    “什么?”她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第242章


    枢瑶脚步匆匆的走进昆仑主殿。


    主殿内空荡荡的,中央的桌子旁空无一人。


    误食了解忧草、本应在此沉睡的彦局不知所踪。


    枢瑶心中一沉,快步走近桌子,指尖摸向桌面,一片冰凉。


    人应当已经消失好一会了。


    枢瑶:…


    她站在原地,试图思考出些头绪来。


    已知彦局误食的是解忧草,即使彦局心魔不深,也不可能一下午就醒来。


    所以,沉睡的彦局是被人,从昆仑中,偷走了…?


    枢瑶勉强得出结论,随后眼前一黑。


    这比彦局在昆仑误食解忧草了更加要命。


    彦局睡过去了,起码人还在;现在人失踪了,她该去哪找个彦局赔给异管局总局??


    更加糟糕的是,人生只有意外,与许多意外。


    这边彦局在昆仑失踪的事情,枢瑶还没回过神来;那头,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惊慌的呼喊。


    “掌教,不好了!主街出x事了!”


    枢瑶猛的回头,长袖一拂:“什么?”


    “主街出事了!”门人也是一脸焦急与震惊,“主街被炸了!”


    枢瑶:“啊?”


    上元节。


    白玉京的主街通常是满街灯火,烟花照空。


    此时街头到街尾依旧满街灯火,只是灯是青蓝色,街旁无数的府宅在燃烧着暗色的火焰。


    火光映着青烟,照出一片幽冥的色调。


    等枢瑶自昆仑赶到的时候,街道早已成废墟。


    因为周围的府宅都塌了,人群有了地方,终于散了一大半。


    而街中央,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她们都披着白袍,顶着鬼脸,腰间挂铃,铃声随脚步叮当作响,整齐却又混乱。


    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巨大鬼脸虚影,阴气缭绕。


    “百鬼夜行——”


    队伍里有人笑嘻嘻的高声喊着。


    枢瑶忍着怒火:“巡逻队呢?”


    跟随而来的门人还未来得及回答,不远处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都躺着呢。”


    那声音带着笑意:“一起欣赏上元节街景。”


    枢瑶闻声看去。


    夜风卷起灰烬。


    在被烧毁的街道尽头,一名女子坐在还完好的一处屋檐上。


    她披着红衣,轻纱从檐边垂下,随风摇曳,在极为诡暗的背景下,显出亮色来。


    她脚旁放着个兔子的半脸面具,黑发垂散,衬得眉眼如画。她单手支着腮,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暗色的长戟。


    长戟戟身幽光隐隐,散出寒意。


    女子的目光落在枢瑶身上,饶有兴致的弯了弯眼眉。“晚上好,枢掌教。”


    她语调轻快:“上元节快乐。”


    枢瑶惊疑的看去:“…彦局?”


    不对。


    不是彦局。


    女子歪了歪头,眼底似笑非笑。


    枢瑶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彦澜。”她沉声喊道。


    彦澜:“嗯?”她笑起来,“你们的巡逻队怪不能打的。”


    枢瑶压下胸口翻腾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彦澜,这里是白玉京。你在白玉京,”她目光扫过狼藉一片的街景,“纵火,伤人,还是闹市区。”


    “即使你是彦局的妹妹,异管局也会对你依法执行逮捕。”


    “诶?”彦澜眨了眨眼,眼睛因诧异睁圆,“掌教,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无辜路人。”她耸耸肩。


    “火不是我放的,街也不是我炸的。我只是路过看热闹,顺便搭了把手而已。”彦澜说着理直气壮,“异管局也不能冤枉好人吧。”


    枢瑶眯起眼睛,滔天的剑意自她身旁一下炸开。


    瞬息之间,风声凝止,空气微颤,发出嗡鸣。


    那是一种纯粹的锋芒,剑气未至,天地先裂。


    彦澜依旧笑意盈盈,眉眼微挑。


    她一跃而起,红衣被夜风吹出层层涟漪。亡灵戟在她手心转了个戟花,暗色的幽光撕开夜幕,迎着那道直冲而来的剑意撞了上去。


    光影爆散。


    轰鸣声中,少数勉强还完好的建筑也支撑不住,彻底坍塌。附近的砖块寸寸崩裂,街上的青蓝色火焰被气浪打得瞬间熄灭了多数。


    “我要告诉我姐姐。”彦澜幅度极小的后退一步,仍旧带着笑意,眉眼中显出玩世不恭,“白玉京就是这么招待游客的。”


    枢瑶冷冷的看着她:“好啊。”她说道,“我等着你告诉彦局,我们白玉京的待客之礼。”


    她是动了真怒。


    上元节,作为白玉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天街悬灯十万,烟花照彻九州。


    今年的上元节却被破坏成这样。


    主街两侧,无数的府宅损毁。能住在主街旁的,本身就是白玉京各家各派的家主长老们。


    枢瑶已经可以想到马上随之而来的问责、风波与混乱。


    更别提人员受伤。


    就算事情不全是彦澜做的又如何。


    反正彦局现在也误食了解忧草在昏睡,没有人护着彦澜。


    枢瑶今日就算把彦澜杀了,只要统一口径,就无人知晓。正好也拿彦澜的命,来平息众怒。


    枢瑶冷笑一声,抬手一握。


    夜空之中,昆仑剑阵自她脚下浮现,阵纹蔓延开来,金光闪烁。一道道灵光顺着阵纹流动,汇向天际。


    白玉京远处,昆仑方向,传来一声剑鸣。


    那是一种回应。


    片刻后,一柄通体银白的古剑,破开天际,直冲此处而来。


    它划过夜空,落入枢瑶的掌心。


    风停住了。


    街上寂静无声,那支百鬼夜行的队伍里,学生们掀开白袍,惊疑的抬头看来。


    枢瑶神色冷峻,指尖顺着剑锋缓缓拂过。


    “我很久没出剑了。”她轻声说道,“以至于时间太久,世间别都忘了昆仑剑。”


    说罢,她踏前一步。


    剑起,天地随之震荡。


    空中的灵都被压下,水灵谨慎的护在彦时身旁,挡住凛冽的剑意。


    枢瑶的剑气,没有呼啸,没有怒吼。它极静,却暗芒藏于其中。


    彦时收拢笑意,垂眸也严肃起来。她能感觉到枢瑶动了杀心。


    不是盛怒下的失控,而是冷静、精准、无所保留的杀意。


    枢瑶看着彦时,脚尖轻点,抬剑冲来。


    剑光如雪,天地变色。


    彦时很冷静。


    在解忧的梦境中走了一回,她不但搞清楚了自己真正能控制的灵,还有,亡灵戟。


    亡灵戟是逝者的东西。


    彦时不是逝者,她能使用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可以控制水灵、控制归墟海。


    而归墟海的尽头,除了是神明的墓地,也是死亡深渊。


    她可以借助水灵压住亡灵戟,并且借助亡灵戟,获得一些不属于她的力量。


    比如。


    彦时将戟尖向下轻点,脚下也出现浅色的法阵来。


    彦时闭上眼睛,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她的肩头。


    底下学生们搞出的百鬼夜行只有虚张声势的阵仗,随着彦时脚下的阵法颜色越来越深,天际是真的隐隐传来絮语声。


    亡灵戟发出低沉的震动声。伴随着絮语而来的,还有海潮拍岸的声音。


    彦时睁眼看向月亮,月光如潮,总是保护着她。


    她轻声说道:“来吧,亡灵之河。来吧,以月为引。”


    法阵一亮,消失在她脚下。自她身后,从月亮之中,凭空奔腾下一条半透明的河流来。


    灰蓝色的潮水缓缓流动,光在其中折射出幻影。无数人影在波中若隐若现,她们无声,却注视着。


    流水绕过彦时,落下,沿着街道蜿蜒。虚影自河中走出,主街成了真正的百鬼夜行。


    彦时双手执戟,脚尖一点,踩上水面。


    她借潮而立,衣袂翻飞,眉眼重又散漫起来。


    枢瑶眼神冷厉,身影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直扑向前。


    剑光斩入水中,剑势一下缓了下来,等到彦时面前,锋芒已被掩去大半。


    彦时拿着亡灵戟,直对上枢瑶的锋芒。


    交鸣的一瞬,火星四溅。剑光被戟锋格住,二人几乎贴近。


    风掠过发丝,枢瑶能看见彦澜眼底漫不经心的笑意。


    “昆仑剑,也不过如此。”她听见彦澜说道。


    彦澜在挑衅她。


    枢瑶剑意再提,剑势骤转。剑意如雨,铺天盖地的落下。


    周围的空间被割裂成数条裂缝,光芒交错,万剑齐下。


    彦澜侧身,掌中亡灵戟一横,顺着戟尖的方向,潮水扑来。


    无数的虚影从河中走出,扒上剑影,以身挡住攻势。


    再然后,潮水化作巨浪,直扑枢瑶。


    枢瑶提剑挡去。


    剑与浪相撞,轰然之间,白玉京的主街彻底崩裂。


    两人都后退一步。


    枢瑶目光很凉的看着彦澜。


    彦澜并未在意,亡灵河依旧在主街缓缓流淌着。


    她握着亡灵戟,轻巧落地,俯身捡起掉在地上不知何时碎成四片的兔子面具。


    “掌教,再打下去,白玉京浮空岛,可就要裂了。”彦时看向远处。


    主街先是爆炸,又是这么大动静。白玉京还在城内能来的大佬都赶到附近了。


    枢瑶深呼一口气,反手收起昆仑剑背在背上。


    “确实。”她说道,在平复情绪后重又冷静下来,“今日,倒是开眼界了。”


    “没想到活着的时候,就能看见亡灵河。”枢瑶皮笑肉不笑。


    实力是里世界的通行证。


    即使人族不欢迎逝者,彦澜的实力放在这里,她大摇大摆在人族主城召唤亡灵河,枢瑶也拿她没办法。


    彦时也把亡灵戟收起来:“你们白玉京这个待客之道,我算是见识到了。”


    枢瑶:“是昆仑的不是了。”她说道,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个储物戒指来,抛向彦时。


    “给彦澜女士的道歉礼。”枢瑶同时走近,从口袋里摸出张礼单,一起递给彦时,“也算昆仑的一点心意。”


    好眼熟的礼单。


    彦时接过,一眼扫下去。


    第一行就是五百万灵石。


    她的五千万失而复得。


    彦时把储物戒指和礼单一起心安理得塞进口袋:“对了,姐姐来不了,所以我帮她带句话。”


    枢瑶:?


    彦时眨眼:“对于白玉京上元节x的这场闹剧,她想问问异管局分局,负责人何在?”


    枢瑶气笑了。


    上元节主街为什么会成这样,面前的彦澜心里没点数吗?!


    彦澜似乎看穿了她心里所想,又是无辜摊手:“我真的只是路过。”


    “火可是你们白玉京的人自己放的。”说着,她伸手指向不远处披着白袍的学生们。


    第243章


    人证物证俱在。


    长宁学院这群二代们手上,甚至还拿着异管局昨日失窃的违禁品。


    枢瑶只觉得自己的眉心一跳一跳的疼。


    她旁边的彦澜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无辜的对她笑了笑。


    她们这边刚刚停手,白玉京的各大宗门的门主、长老们便都纷纷现了身。


    主街上的学生们看见自己家长辈来了,也不管别的了,都松了口气。


    枢瑶青着脸,深呼吸几口气:“我老了。”她突然说道,“事已至此,我提前卸任白玉京城主一职。”


    “我们开会吧。”


    她反应极快。至少刚刚她目光扫过去,今日参与闹事的学生里没有她眼熟的昆仑的后辈。


    彦时兴致勃勃的旁观着。


    白玉京现在到场的这些大佬们她是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现场乱成一团,也没有人分出精力来看她。


    远处传来整齐的匆匆的脚步声。


    枢稚荆带着异管局执行队终于赶来了。


    “掌教!”枢稚荆焦急的喊了声,“我在城西搜查诺瓦诺港的逃犯,所以…”


    她看见主街现场的情况,惊疑的愣在原地。


    阿斯卡也跟在她们身旁。


    她按照彦局的吩咐,把异管局分局巡逻队和执行队的人都拖在城西。


    此时远远听见动静,才终于跟着执行队一起到场。


    一踏入主街,在狼藉一片的街道之上,最显眼的,便是一袭红衣的彦澜。


    大半年未出现,她依旧神色张扬,散漫的站在一角,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阿斯卡慢慢走到彦时面前:“彦澜,你看见彦局和幼观了吗?”


    彦时抬抬起眼,突然一笑:“没有哦。姐姐只说来不了,让我带句话。具体这个问题。”


    她微微侧过头去,视线落向一旁的枢瑶,“恐怕还得问问枢掌教。”


    阿斯卡:“枢掌教?”


    因为她们俩的交谈,在场的大佬们都不着痕目光看过来。


    没有别的原因。彦澜今天这身衣服真的太显眼,也太张扬了。


    配上她与彦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真的很难忽视看不见。


    “对。”彦时笑着,手指随意的卷着垂落下来的头发,“中午的时候,姐姐去了昆仑,说要拜访一下白玉京的城主。”


    “然后。”她顿了顿,“我就再没看见她了。”


    说话间,彦时一直看着枢瑶的眼睛,“掌教,姐姐还在昆仑吗?”


    枢瑶现在反而是相当的冷静,她摇了摇头:“彦局只来喝了杯茶,便走了。”


    反正彦局现下无法到场。等彦局从解忧中醒来,枢瑶与昆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但不管怎样,彦局在昆仑出事了,不能现在说出来。


    于昆仑,于彦局,于异管局,都不好。


    “是吗?”彦澜看着她一笑,“姐姐都没告诉我,好伤心。”


    枢瑶:“那是你们的事情。”


    “好吧。”彦时耸耸肩,“白玉京上元节的灯会和烟火我看是看不成了,那我先走了。”


    “明年再来吧。”说着,她配合的叹口气,“唉,希望明年,你们不要再随便冤枉无辜的路人了。”


    枢瑶微笑:“欢迎。”


    反正明年她就不当白玉京的城主了。


    这摊子谁爱管谁管。


    彦时向阿斯卡微抬了抬下巴:“再见啦,阿斯卡,后会有期。”


    说罢,她脚尖轻点,在水灵的托举下跃向高空,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彦时在跑远,确定身后没跟人后,才随便找了个小巷落下来,随后靠着墙壁,无力的滑坐到地上。


    水灵焦急的绕着她,轻轻蹭着她的手腕。


    “我没事啦。”彦时懒懒的抬着眼睛,“我只是头有些疼…想睡觉。”


    枢瑶作为昆仑掌门,昆仑剑剑主,也是里世界于剑道修行最深的几人之一。


    这种大佬,彦时在失去神明权柄后,仅凭小时候的一点修炼记忆和天赋,能正面交锋硬打,全靠亡灵戟。


    还有感谢光明之心的强大修复能力。


    看上去不落下风,已经是她竭尽全力的结果。


    主要还是之前的战无不胜,给了彦时极大的信心,让她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明转世。


    然而并没有。


    彦时长长的叹口气:“可恶的老不死。”她嘟囔着,“等我和她一样大的时候,我肯定比她厉害。”


    水灵依旧很担心她,它们围着她打转,蓝色的光点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哭。


    彦时只觉得浑身发软,连呼吸都带着一点昏沉。


    胸口的光明之心却仍在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吸收着空气中的光灵,缓缓修复着她的身体。


    她疲惫的靠在墙上,努力睁眼想去看月亮。


    上元节,正月十五。


    之前借助月潮引动亡灵河投影时,彦时就觉得,今天的月亮特别圆。


    可惜现在,她的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月亮看不清,她却突然感觉有水珠滴在了她的脸上。


    起先,彦时以为是错觉。今夜万里无云,并不下雨。


    然而这水珠越来越多,带着隐隐的啜泣声。


    再到后来,她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塞入了一个带着些凉意的东西。


    周围的水灵变得更加活跃起来,团团把她围住。


    彦时嘴里又被塞进了一根吸管。


    苦涩的液体顺着吸管,倒入她的喉咙。


    她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什么玩意。


    简直像放了三天三夜的馊水。


    纯纯谋杀啊。


    药水咽下肚,不知道是味蕾被刺激了,还是什么。


    彦时感觉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暖和了起来,四肢不再无力,人也不再晕乎乎了。灵魂都像踩在云端。


    她坐直起身,睁开眼,五官皱成一团。


    “太难喝了吧…”她话还没说完,又有东西被塞进嘴里。


    这次是甜的,抹茶味。一下揉顺了所有在抗议的五官。


    彦时终于看清了,林彩跪坐在她面前,一脸的泪。


    林彩的手旁,放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药剂瓶子,和一张糖纸。


    而彦时手心被塞的有些冰凉的东西,正是她暂时借给林彩的潮汐祝福。


    “澜澜。”见她醒来,林彩竭力挤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她轻声说道,“上元节快乐。”


    彦时歪头:“上元节快乐。”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解忧的梦境里醒来后,彦时甚至一时间觉得,上一次看见林彩,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理智上,奶奶陨落,起因是彦时为了救林彩从归墟海手中“抢东西”。


    但林彩落海是被推的,不是她的错。而且被推,也是彦时先跳进了海里玩,并且张扬的炫耀潮汐祝福。


    只是情感上,肯定会迁怒。她迁怒林彩,同时也怨恨自己。


    林彩看着面无表情的彦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试图寻找话题:“澜澜,你穿红衣服,也很好看。”


    彦时:“嗯。”


    她撑着墙站起来,垂眸问:“你怎么在这?”


    她是真的很疑惑,林彩明明昨天还在诺瓦诺港的。


    诺瓦诺港与白玉京之间,隔的可不是一点距离。


    彦时心底浮现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想,林彩不能真的在她身上装了什么定位系统吧?


    林彩:“我跟着彦局来的。”她说道,随后小声的补充道,“我…我感觉,你在彦局附近。”


    自从在诺瓦诺港的异管局分局见到彦局后,林彩就没心思查归墟海与多诺海的资料了。


    彦局终于时隔半年再次露面了,那找到澜澜,只是时间问题。


    或许连彦澜自己都没察觉,她总是与彦局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距离。


    她虽然有些绕着彦局走,但又总是跟在彦局不远处。


    更别提,彦局如今失忆了。


    林彩觉得,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以彦局对澜澜的重要程度。只要澜澜还活着,她一定会跟着彦局。


    于是林彩一路跟随少年彦局,跑到白玉京,再从长宁学府,跟到喻家别苑,再到昆仑主殿。


    昆仑主殿她进不去,只能守在殿外。只是枢掌教后来一人出来了。


    林彩本来沮丧的以为,彦局先从后门走了,她跟丢了。


    结果,她刚刚离开昆仑山,准备去喻家私宅再蹲一蹲晚上彦局回来,就在主街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彦澜。


    澜澜就那样穿着红衣,坐在屋檐之上,低头专心的捏着水兔子。


    月光从她的发丝间滑落,映亮了她侧脸的轮x廓,林彩仰头愣愣的看着她。


    只觉得上元节的月亮,真漂亮。


    在彦澜和昆仑掌门枢瑶大打出手结束,离开后,林彩才猛然终于回过神来。


    她匆忙的向着彦澜追去。


    潮汐祝福不知为何,一直在不安的跳动。


    水灵给她指路,林彩在小巷里找到了几乎半昏迷的彦澜。


    她依旧穿着红衣,难得虚弱的靠在墙上。


    林彩突然好难过好难过。


    澜澜是逝者,她一直知道。


    所以彦澜曾经与死亡同行,在无数林彩所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都像今日一样,遍体鳞伤过。


    甚至更严重。


    澜澜只会默默的躲起来,平静的等待死亡。


    而死亡,又总是将她遗忘。


    世界啊,对彦澜总是这么不公平。


    她什么都没有真正拥有过。


    包括她的姐姐彦局,作为救世主,太阳的光芒属于里世界的所有生灵,不只属于彦澜。


    彦局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彦局也太忙了。


    彦局需要照顾巨鄂平原的幼崽,关心走私商团的受害者,需要严厉预防所有会危害里表世界安全的势力。


    彦澜是她的特例,但也只是她生命之中的一小部分。


    世界对于彦局来说,比彦局自己的生命更加的重要。


    但对于彦澜,彦局的温柔是她唯一能够拥有的。所以她追随着彦局,成为了生命全部的意义。


    她保护彦局所保护的,憎恶彦局所憎恶的。


    但在太阳的光芒之下,世界看不见月亮了。


    第244章


    彦时感觉,《法则之咒》这本漫画,很不对劲。


    林彩作为少年漫主角,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主线要走了吗?!


    一路跟着她,从诺瓦诺港到白玉京是什么操作。


    真人形摄像头啊。


    彦时是站起身了,林彩依旧跪坐在原地,仰头看她。


    林彩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看上去很难过。


    彦时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林彩。”


    林彩:“嗯?”


    “你不累吗?”彦时声音很轻,“一直在找我,看着我,几乎所有的轨迹都围着我转。我觉得,我和你之间的交集也没有那么多。”


    她的眼睛里是真情实感的困惑:“所以,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执念?你在愧疚什么?”


    彦时对于两个林彩其实能分的非常清楚。


    未来的林彩更加阴郁一些,笑意也很浅淡;


    现在的林彩本来是很活泼向上的,不知道是不是被连番的事件所影响,成长的飞快,整个人也沉稳下来,但笑意会更真实一些。


    只是画在漫画里的区别,还没有她作为彦局和彦澜之间的区别大。


    “我…”林彩张了张口,又是挤出一个笑意来,“因为你是澜澜啊。”


    彦时垂眸看着她:“我不是她。”


    林彩愣住。


    “我能够记住在死亡圣殿中看到的事情,”彦时说道,“那些过去的事情。但我不是她。”她又重复了一遍,咬字很清楚。


    “林彩,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们之间的不同。”


    “不是的…”林彩仓皇的摇头,“不是的!你就是澜澜。”


    彦时笑起来:“你明明自己也清楚。”


    夜风穿过巷间,吹起林彩垂落的短发。


    “而且林彩,你真正有执念,不甘心的,是那个我。还是那个结局?”


    林彩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去,避开彦时的目光。


    彦时叹了口气:“不要影响现在的林彩。她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的故事线。而不是四处漫无目的的奔波。”


    把主角的人生,活成摄像头。


    林彩还是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她说道:“现在的林彩也没有意见。”


    彦时:“嗯?”


    林彩:“她对不起你。我们都对不起你。”


    “啊?”彦时迷茫的说道,“你做错什么了?”


    这个问题,她早在诺瓦诺港失忆刚刚醒来那会,就问过林彩。


    林彩:“什么都错了。”


    一切因她而起。


    “我是当事人,我才有发言权诶。”彦时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学习。”


    少当摄像头,多当世界主角。


    别什么事情都是彦局上班时在做啊!


    林彩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彦时,又挤出笑来:“澜澜,”她语气平静,“我已经在好好学习了。”


    “我是瞻周的一年级首席。”


    “所以,我想在课余时间找到你,目光永远追随着你。这并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林彩的目光温柔而悲伤:“世界都注视着太阳。你也追随着太阳。”


    她轻声说道,“我只是想永远跟着月亮,不可以吗?”


    彦时无话可说。


    她把潮汐祝福收进口袋,唇角上扬试图微笑。然后微笑失败,咬牙切齿:“当然可以。”


    “只是现在,再见。”


    水灵顺从她的心意,凝聚成水流托住她的四肢。


    就在林彩愣神的目光之中,彦澜轻盈的越过连绵的屋檐,消失不见了。


    彦时赶着又回了主街。


    前面她匆匆离场,是纯粹的要脸。感觉自己再不走,就要倒在枢瑶面前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


    现在再回去,当然是回去看热闹。


    白玉京城主一职,通常在白玉京几大宗门掌门和世家的家主之间推举出,百年一换。


    枢瑶上任不过几十年,提前卸任,想竞争下一任白玉京城主的几家都没准备好,属实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想想都知道现在主街多热闹。


    彦时在回去的路上,顺便把身上的红衣换了,又穿回自己原先的衬衫。


    白玉京传统服饰好看是好看,行动间真的很不方便。


    最关键的是,这套衣服只是彦时在街边随手买的,质量与它便宜的价格成正比,外罩的红纱都裂成一条一条的了。


    看上去真的很像乞讨的。


    主街上,先前被彦时一手拦住、顺带打晕的巡逻队此时已经醒来。


    异管局分局开始初步统计街道损坏,灭火,并且清理危险品。


    主街附近都拉起警戒线。


    感谢林彩来的够及时,彦时这一去一回的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枢瑶和几位刚刚赶到现场的大佬正准备离开。


    彦时落在主街街口,开始打量跟随的最佳路线。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彦局,又见面了。”


    彦时回头看去。


    是酒城城主萧景秋,她身旁跟着碎玉楼的那个店员。


    萧景秋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碎玉楼也在主街彦澜砸场子的范围内,一起塌了。”


    说着,她叹口气,“今晚店里只有瑶瑶一个店员,没办法,她只能暂时跟着我了。”


    彦时挑眉:“瑶瑶…?”


    她大脑缓缓思考下,之前没反应过来,


    没记错的话,昆仑掌门,正是叫枢瑶。


    萧景秋微微一笑:“瑶瑶就叫瑶瑶,撞上枢掌教的名字,也只能说不巧。”


    彦时:…


    这可太不巧了。


    “说起来,”萧景秋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白玉京的大会,一般都会给东方人族主城的城主府发邀请函。”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做工极为精致的信函来。


    信封上通体白色,边角盖着白玉京主印,在光线在,纸张上显出隐隐的防伪阵纹来。


    萧景秋:“瑶瑶今晚受了惊吓,作为一名合格的城主,我得陪她。”说话间,她余光瞥向旁边的店员。


    瑶瑶立刻心领神会,配合用力咳嗽起来。


    萧景秋连忙面露担心,同时将信封向前递来:“不知道彦局今夜是否有空,麻烦行行好,代替酒城参与呢?”


    好拙劣的演技。


    彦时嘴角一抽,神情微妙。


    萧景秋注视着彦时,收拢笑意,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彦局,我想,你可能需要亲自去大会现场,验收今晚彦澜砸场子的结果吧。”


    彦时面无表情:“你想要什么?”


    萧景秋微微一笑,重新拉开距离:“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是里世界乱七八糟的,”她说话间,带出不着调来,“酒城的酒,都不太好卖了。”


    她慢悠悠的转身:“瑶瑶,我们回去吧。”


    “是,城主。”店员立刻跟上她。


    彦时停留在原地,垂眸撕开邀请函。


    内容非常简单。


    【致酒城城主府:


    兹定于今夜子时,于白玉京城主府召开白玉京大会。


    届时,请酒城城主或代表出席,旁观白玉京城主重选之事。


    ——白玉京城主府】


    彦时的手心,则握着一根手链,这是萧景秋在近身时,塞进来的。


    无主的储物空间,里面只放了一根玉质的发簪和一套衣服。


    还有一张小纸条。


    【单*以前留我这的易容发簪,还给你们异管局。】


    奶奶的东西,还真是到处都是。


    萧景秋说的话不知真假,但邀请函确实是真的。


    而那根易容发簪的品质,也远胜喻幼观之前给x她的那条易容手链。


    起码彦时在换完衣服,调出手机前置镜头来照镜子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镜子中的她,与萧景秋一模一样。


    非常陌生的样子。


    白发长长的披散下来,眉眼柔和。


    彦时盯着脸怔了好几秒,才不习惯的伸手,将发丝拢起,用玉簪挽起来。


    储物空间里的这套衣服和白玉京的传统服饰又有些不同,同样的里三层外三层,但整体更加简洁。


    没有繁复的扣绳与饰品,只是细节上能看出昂贵。


    酒城的城主冕服。


    彦时换好衣服后,闭上眼,静静感知了一下。


    那名跟随她们一起来白玉京,誓死效忠她的诺瓦诺港罪犯的位置。


    她指尖动了动,一根浅色的线,远远蔓延向远方。片刻后,线微微一震。


    不一会,这名女子便出现在了彦时面前,单膝跪下,低头行礼。


    “彦局。”她轻声喊道。


    彦时:“嗯,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酒城城主的随从。”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沉默片刻,答道:“以前叫阿九,也可以没有名字。”


    “哦,那就阿九。”彦时草草记住,“走吧,阿九,我们去参加白玉京的大会。”


    脚刚迈出,她又侧头来补充一句:“不要露馅了哦。”


    夜色已至。


    白玉京城主府灯火通明。


    城主府也在京中心,主街不远处。所以才免受主街今日爆炸牵连。


    无数符灯悬于半空,照亮附近的每一处角落。


    安保相当之森严。


    彦时带着阿九,慢悠悠找到地方,走到门口出示邀请函。


    门口的警卫在快速检查完邀请函真伪后,双手捧着重新递还给彦时,恭声道:“酒城城主,请入。”


    第245章


    彦时正经开过的大会,只有在浮空拍卖场误打误撞的那场圣约公庭。


    会议凌晨三点开始的,彦时一觉睡过了将近两小时。


    非常悲伤的回忆。


    现在的这场白玉京大会,又是子夜。


    彦时边往里走边陷入沉思,里世界这群人,是已经进化掉睡觉了吗?


    怎么都喜欢半夜开会。


    白玉京城主府的内部陈设与喻家私宅很不相同,入门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悬挂着灵灯,将周围的一切都衬得温润透亮。


    灯光闪烁间,能清晰的看清,每一盏灯上都有东方人族主城,各个主城的徽印。


    走廊的尽头,便是议事厅。非常好的防止来访者迷路。


    不知是今晚主街的事情闹的太大,白玉京各位大佬都忙着修理自家参与的小辈;


    还是萧景秋不着调,人缘太差。


    彦时假扮萧景秋走到议事厅的这一路,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她本来还暗暗警惕准备应付萧景秋可能的熟人,结果无事发生。


    没人和她打招呼。


    彦时:…


    也算松了口气。


    她走进议事厅,抬眼扫了圈布置。


    白玉京的议事厅空间极大,穹顶高耸。周围的墙壁到顶部,密密麻麻印满了彦时看不懂的阵纹。


    议事厅极大,但坐席反而不多。


    只绕着中央寥寥几圈座位。座位都是宽敞的玉石椅子,没有桌子。椅子扶手前有对应姓名。


    此时已经几乎坐满了。


    彦时远远便看见枢瑶,她坐在中央内圈的坐席上,神色严肃,低头戳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消息。


    屏幕微光映着她的侧脸,应该是在忙政务。


    阿九被议事厅门口的守卫拦住。


    她沉默不语,低头等待彦时的吩咐。


    “你在门口等我吧。”彦时轻声说道。


    这个易容玉簪很神奇,除了改变了她的外貌,连声音都同萧景秋一模一样。


    听见动静,最靠外的一圈坐席上的人回头看来,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又礼貌的收回。


    彦时非常淡定的点头,顺着议事厅内侍从的指引,稳步走向自己的席位坐下。


    “酒城”二字漂浮在椅侧,随着她坐下,闪烁一亮。


    一阵极短的静默之后,枢瑶抬起头。


    她那双眸子划过人群,把一直戳着的手机收进袖袋:“主城代表都已到齐,今日的会议开始。”


    “我谨代表白玉京与昆仑,感谢各位的到来。”


    彦时嘴角一抽。


    好熟悉和官方的会议开场方式。


    只是白玉京议事厅的这个椅子,看上去是玉石的,坐上去也是玉石的。


    非常的硬和不舒服,以及,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不失优雅的靠在上面。


    枢瑶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稳重、清晰。


    “首先,我作为城主,汇报白玉京主街的事态。各宗门受损的产业与主街人员伤亡,已经初步统计完毕。对于此次事故,我深表歉意。”


    “所以,我会卸去白玉京城主一职。抱歉。”说着,她站起身来,半鞠躬行礼。


    议事厅内,坐在枢瑶不远处的一名女子出声说道:“不是枢掌教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彦时寻声看去,居然是喻雪问。


    说实话,主街的闹事能够成功,还要感谢喻幼观和阿斯卡。


    因为异管局分局相信了喻幼观的“预言”,调离了相当大一部分人手,事件推进才能如此顺利。


    很明显,喻雪问知道喻幼观参与其中了。但是具体细节,只有异管局分局知晓。


    她当然此时要力挺枢瑶,争取把喻幼观的事情糊弄过去。


    彦时若有所思。


    理论上,她现在作为“酒城城主萧景秋”,不属于白玉京的人,应该冷眼旁观现在的场面话。


    但彦时觉得,周围的人都一脸严肃的样子很有趣。明明大家都各怀心思,偏偏只有喻雪问来打圆场。


    于是彦时开口说道:“听说,不是枢掌教的错。而是异管局分局的失职?”


    枢瑶冷淡的目光扫过来。


    彦时继续说道:“既然不是枢掌教的错,还是问问当事人。”


    “怎么?”她挑眉,“枢掌教似乎不太赞同?”


    彦时说话时相当淡定,反正现在她是萧景秋,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枢瑶冷笑一声:“当然可以。”


    “让枢稚荆来。”她轻击两下掌,唤来侍从,低声吩咐道。


    彦时许久没见到枢稚荆了。


    上一会见,还是巨鄂平原上抚恤金被私吞,枢稚荆来给彦时送白玉京的赔款。


    这么想,昆仑还真是底蕴丰厚。


    此时,枢稚荆低着头,面色苍白的站在议事厅中央。


    枢瑶声音稍微放温和下来:“没事。”


    第246章


    彦时饶有兴致的看着。


    众所周知,枢稚荆是枢瑶的首徒,也是枢瑶最得意的学生。


    喻幼观评价枢瑶,是做过很多脏事的老不死;评价枢稚荆,却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大师姐为人磊落。


    这个评价确实是出于枢稚荆的为人,但更多的,是枢瑶真的很偏爱这个学生。


    偏爱到,枢瑶做过的脏事都与枢稚荆无关;偏爱到,枢稚荆在异管局分局步步高升,依旧为人磊落不沾灰。


    彦时只觉得有趣。


    枢稚荆站在议事厅中央迟迟未说话。她沉默的低着头,避开枢瑶的目光。


    彦时再次打量一眼枢稚荆,发现出不对来。


    枢稚荆穿着的,是异管局执行处的通用制服。执行处制服都是深色,袖口与衣摆会以银线封边。


    此时,枢稚荆袖口的银线上,却带着几分暗色。


    彦时眯起眼,是干涸的血迹。


    因为制服颜色较深,只能看出银线上的痕迹,再往上到衣袖处,便又看不分清了。


    枢稚荆是受伤了?


    彦时微微挑眉,有些疑惑的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坐姿。


    这个玉石椅子真的很硬。


    她一边竭力不失优雅的小幅度调整着,一边思考着。


    不应该啊。


    枢稚荆带队只是被阿斯卡引去了城西。


    虽然彦时让阿斯卡声称诺瓦诺港事变中的重刑犯被劫狱,逃来了白玉京,但实际上并无此事。


    诺瓦诺港事变中的重刑犯都被彦时于浮空教廷中审判,签的是法则契约,不可能违誓。


    城西也没有混乱,只有一个阿九在伪造痕迹。


    而主街的闹事等枢稚荆终于到场时,也已经结束了。


    她没有任何需要打架或者参与冲突的意外,所以,枢稚荆这是在哪里受伤了?


    居然袖口有干涸的血迹。


    彦时想不明白。


    枢稚荆x迟迟不开口,彦时不着急,但场面到底僵在这。


    有一位家族长老出声说道:“枢处长直接陈述你今日行动即可。”


    这是相当温和的建议。


    毕竟枢瑶虽然卸任抵罪,卸职后她还是昆仑山掌教,实力放在那,白玉京内一般无人愿意得罪枢瑶。


    枢稚荆只要说清楚,又情有可原,走个过场枢瑶很容易把事情摆平过去。


    枢稚荆终于缓缓抬起头,她一直紧紧攥紧的拳头此时无力的松开。在白玉京议事厅的灯光下,脸色接近惨白。


    彦时这才发现,枢稚荆的侧边发丝上,也沾着血。


    枢稚荆轻声开口说道:“是我的失职,我全责。我愿卸任异管局分局执行处处长一职,并且。”


    她顿了顿,慢慢说道:“再不进入异管局以及白玉京重要单位任职,非常抱歉。”


    彦时:?


    枢瑶:?


    枢瑶甚至没忍住震惊,一时失态出声:“稚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今日枢稚荆确实有疏漏,但绝对没错到需要卸职,以及再不进入权力中央来抵罪。


    不进入白玉京重要单位任职,也意味着枢稚荆自愿放弃了昆仑少主的地位。


    她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昆仑山掌教,这句话几乎是自毁前程。


    枢稚荆依旧避着枢瑶的目光,重新低下头去:“我确定。非常抱歉。”


    议事厅内寂静一片。


    “抱歉了诸位。”枢瑶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白玉京城主府内今日网络不佳,大会暂停一下。”


    “等网络维修完,再重新开始。侍从会带诸位前往休息室,非常抱歉。”


    她的语调温和、客气,却带着寒意。


    喻雪问轻轻点头:“当然。网络问题,我们都能理解。白玉京大会又未开录像,等会重开即可。”


    议事厅陆陆续续传来附和声,众人起身离席,顶部的灯光逐渐暗下去。


    枢瑶瞥一眼枢稚荆,往议事厅外面走去。


    枢稚荆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默默抬腿,跟上枢瑶。


    彦时也从椅子上起身,慢悠悠的远远缀在枢稚荆后面。


    枢瑶作为刚刚卸任的白玉京城主,对城主府内相当熟悉。


    在沉默着走过议事厅后的走廊,到一处无人的房间门口后,她推门径直进入。


    枢稚荆跟在她后面进去,带上了门。


    彦时跃上屋檐,趴在上面,小心翼翼用水灵撬开一片瓦,在夜色的掩盖下,近距离旁听着。


    枢瑶控制着声音,带着怒意:“你疯了?”


    不但枢瑶想不明白,彦时现在也非常好奇。


    屋内,枢稚荆一言不发,只像个木头,呆站在原地。


    孩子这样,枢瑶也不忍心和她发火。她叹口气:“没事,不就是一次失误。等会进去,你重新把今日行动说一遍,有罪都往我身上说。没事的。”


    她伸手摸摸枢稚荆的头,语气温和:“你总要吃几次亏的。下次别轻信旁人的说词了。”


    枢稚荆还是不说话。


    枢瑶耐心极了,又继续说道:“好不好?”


    枢稚荆摇摇头,哑着嗓音喊道:“掌教。”


    枢瑶愣了下,眉头轻皱:“嗯?怎么叫的这么生分。”


    “掌教,”枢稚荆终于抬起头来,“白玉京中央的法碑上,刻了什么?”


    枢瑶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说起法碑?”她思索片刻,“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对。”枢稚荆注视着她,“白玉京的底线,”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不伤无辜生灵性命。”


    枢瑶的脸上的笑意褪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所以,”枢稚荆缓缓问她,“掌教,为什么白玉京京中心的底下,是一个血阵?”


    彦时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屋内,枢瑶没有立即回应,一瞬间的神情很复杂。


    终于,她再次叹口气:“你看见了?”


    枢稚荆垂着眸:“对。我在城西抓诺瓦诺港的逃犯时,有一条巷子突然塌了。”


    然后底下露出个很深的通道来。


    枢稚荆担忧是逃犯挖的陷阱,决定仗着自己实力最强,孤身一人先行探路。


    通道很长很长,沿路都挂着灵灯,盈盈照着光。


    走了很久,枢稚荆听见了水流淌的声音,她绕过转角,然后在通道的尽头,看见了她这辈子都很难遗忘的场景。


    血,无数的血,铺天盖地的血,糊在尽头的大厅之中。


    大厅地上,是一条条深深的沟渠,沟渠彼此勾连,组成一个巨型法阵。而沟渠之中,也是血。血是流动着的,自血里,甚至伸出手来,挣扎着抓向空气。


    枢稚荆本来以为是逃犯罪行深重,胆大包天,已经忍着怒气,准备重拳出击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门口的沟渠里捞出个还有浅浅呼吸的人,想问问她罪犯的特征。


    女子全身被血泡得发白,身上全是伤痕,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来。


    枢稚荆托着她的脑袋,快速给她灌下了好几管昂贵的药剂,女子才勉强清醒过来。


    她的目光落到枢稚荆身上,再向下,凝固到制服胸前的异管局徽印上。


    女子颤抖起来:“…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


    枢稚荆当时愣住了。


    她连连摆手温和的说道:“别紧张,我是异管局的。我来救你们了。”说着她把自己的工作卡从口袋里掏出来,给那人看。


    女子抖的更厉害了。


    她从枢稚荆的膝盖翻下去,指甲抓在粗糙的地面上,绝望的嘶哑着声音:“异管局,白玉京城主府,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枢稚荆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看着女子拼命的往后爬,想远离她。但又虚弱极了。


    片刻之后,女子瘫软在原地,呼吸彻底断了。


    血依旧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上流出来,流进不远处沟渠,又顺着阵法,慢慢的流淌着。


    原来一个人身上能流出来这么多血啊。


    枢稚荆跪坐在原地,突然想到。


    她当然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底下的法阵是城主府所为,一定只是女子的误解。


    所以她继续向中央走去,直到在法阵中央,看见了——


    昆仑剑。


    昆仑剑依旧洁白,就插在阵法的中央,所有沟渠的汇合处。


    血顺着昆仑剑剑身向上流去,流入大厅顶部,消失不见。


    枢稚荆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在她才拜师的时候,枢瑶是每日都背着昆仑剑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枢瑶不再背着剑了?


    枢稚荆记不清了。


    就在她愣神这会,昆仑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剑身自阵法中拔出,化作一道剑气,快速顺着对面的一条通道,消失在了大厅中。


    沟渠中的血剧烈的翻涌着,大厅顶部,有隐隐的光膜闪了一下。


    枢稚荆看不出什么名堂,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地下通道。


    她此时眼中带着痛苦的问道:“掌教,老师,为什么?”


    “白玉京的底线,不是不伤无辜生灵性命吗?”


    枢瑶看着她,屋内的灯光很明亮,能清晰的照出枢瑶的侧脸,此时异常的平静:“为了白玉京。”


    “稚荆。你有没有想过,漂浮之都可以长期维持浮空状态,受益于城主是浮空教廷残余的信众。那白玉京,为什么可以长期保持浮空状态?”


    枢稚荆重重的深呼吸一口气:“如果白玉京,上千年来都是以这种形式保持浮空的,那从一开始,”她几乎是喊出来:“白玉京就不该存在!”


    枢瑶很平静:“以前当然不是的。很久很久以前,白玉京刚刚建成时,底部法阵的能量来源自于烈日的权柄。”


    “只是我丢失了它。”她说道,“我不能让白玉京在我手中坠毁。”


    枢稚荆深深的喘息着:“…那不能,也不能…”她喃喃着,“这是活生生的人。”


    枢瑶:“如果你是城主,万万人的生命和万人的生命比,”她声音非常平缓,“你要怎么选?”


    屋内陷入漫长的沉默。


    枢瑶闭上眼:“你不该看见的。”


    烈日的权柄。


    趴在屋檐上的彦时同样垂下眸去。


    枢稚荆不知道,但是彦时知道,这是烈日冠冕。


    她自黑市拍卖场捡到烈日冠冕起,烈日冠冕就一直主动的跟着她。


    奶奶的工作手札里写过,烈日冠冕不想回到自己的镇压处。


    所以彦时也从未去思考过,烈日冠冕原先究竟该属于何处,以及它对于世界的意义。


    第247章


    烈日冠冕此时,就在彦时的手中。


    再不复先前光芒璀璨的模样,变得灰扑扑的。


    难怪白玉京被称作云端之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因为白玉京,正漂浮在太阳的权柄上。


    屋内,枢瑶长长的叹了x口气:“好啦,你也知道了,不要再管此事。”


    “回议事厅去吧。此前的话,都当你没说过。”


    枢稚荆目光出神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声音低低的:“老师,那底部血阵中的…献祭者…”


    她声音很慢,迟疑片刻,思考许久才找出一个合适的描述词:“她们都来自于哪?”


    枢瑶:“你不需要管。这些脏事都与你无关。”从始至终,不管对面的枢稚荆什么态度,枢瑶一直很平静。


    语调温和、克制,平静到令枢稚荆内心发凉。


    她又是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老师您先去吧,我想再冷静一会。”


    枢瑶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正好,我也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一刻钟后,我希望在议事厅内看见你。”


    枢稚荆:“是。”


    枢瑶推门离开了。屋内陷入久久的寂静之中。


    良久,枢稚荆抬起头来,看向屋顶:“你还不进来吗?”


    一直在鬼鬼祟祟旁观的彦时:!


    她继续屏息,假装无事发生的继续趴着不动。


    一定不是她,屋顶居然还有别人?


    枢稚荆仰着头:“‘酒城城主’?”


    彦时:…


    片刻尴尬的沉默后,她默默又撬开了边上的几片瓦,让自己观察的小洞变大,然后探进去:“晚上好。”


    枢稚荆:“晚上好。”


    彦时从这个屋顶的洞跳进去,轻巧的落到地毯上,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要知道,枢瑶都没发现她,彦时可以肯定这一点。


    毕竟枢瑶此前和枢稚荆说的事,堪称白玉京的丑闻。如果她知道有外人,一定会先清场,绝不会如此坦诚。


    比起枢瑶的实力和修为,枢稚荆绝对不够看的。


    枢稚荆听完,情绪更低落了。她低低的笑出声来:“因为老师受伤了。”


    她的老师啊,昆仑剑剑主,已经到了执剑出手,便会遭到反噬的程度。


    与明春台的剑姑主杀伐不同,昆仑剑,主仁善。


    正对白玉京的底线。


    彦时愣住:“枢掌教受伤了?”


    哇。


    她一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在主街和枢瑶打的那架,原来不止她受伤了!


    既然如此,她的实力超过枢瑶,岂不是指日可待。


    “不对,”彦时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枢稚荆:“因为你是酒城城主。”


    彦时:?


    枢稚荆:“今日的白玉京大会是子夜开始的。”


    “对。”彦时点头。


    她记得她没迟到。


    不能萧景秋给她的易容玉簪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枢稚荆:“萧城主就没来开过这么晚的会。”


    彦时:…


    她说怎么萧景秋这么好心把邀请函给她,原来是不给她,平时也不会用啊。


    枢稚荆开始继续发呆。


    彦时走到靠窗的桌子旁,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搭在扶手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平心而论,枢瑶对待枢稚荆很温和,把利弊也讲的很清楚,甚至连台阶都替她搭好。


    枢稚荆又是昆仑的少掌门,理论上,应当赞同枢瑶才对。


    可是彦时又能清晰的感知到枢稚荆的迷茫与痛苦。


    彦时向后靠陷在柔软的椅背中:“你看上去不是很赞同枢掌教。”


    枢稚荆呆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彦时继续问道:“可是为什么呢?从结果来看,枢掌教的做法于白玉京肯定是有益的。”


    “我以为,你会永远站在白玉京一侧。”


    考虑到先前巨鄂平原上巨额抚恤金一事,来给彦时送白玉京赔款的,正是枢稚荆。


    房间内依旧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枢稚荆终于侧过头来,看向彦时,神色疲惫而僵硬:“因为这是不对的。”她声音很轻,却带着肯定:“白玉京的漂浮与高高在上,不该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而且是物理层面的,痛苦之上。


    彦时挑眉:“此前你们理所当然的贪污巨鄂平原战争遗孤抚恤金时,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枢稚荆:“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彦时眸光很暗,“白玉京底下的牺牲者们,是不该被伤害性命的无辜生灵。巨鄂平原的遗孤,就又不是了?”


    “真是好灵活变动的底线,冠冕堂皇。”她声音带着寒意。


    “因为它们不是人。”枢稚荆的指尖不由自主的蜷起,语气冷硬,“我出身自白玉京,同时我也属于异管局。异管局一切的宗旨——”


    “保护人族。”


    “那笔抚恤金是单局在任时签署的,白玉京一直投的反对票。如此庞大的一笔金额仅用于安抚兽族幼崽,不如投入到人族主城建设中。”


    枢稚荆说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女子。


    白发黑瞳,面色温和。但面前的绝对不是萧景秋,她相当清楚。


    萧景秋不会半夜来开会,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多管闲事”。


    酒城的城主与酒城的立场一样,绝对中立。


    至于面前的是谁,她快速思索着,一时间想不出结果。


    邀请函是仙鹤晚上才送出去的,萧景秋不可能插手这些事情,面前的女子只能是无声无息截住了仙鹤。


    一击毙命,或者高超的傀儡术。


    以及高超的易容术。


    起码枢瑶都没看出问题来,只觉得反常。


    彦时若有所思,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


    “人族本就该保护同族。”枢稚荆也走到靠窗的桌子旁,抬手推开窗。


    夜风带着晚冬的寒意涌进来,月光洒在彦时此时白色的发间,也落在她的指尖。


    相当完美的易容。枢稚荆近距离看,也没看出什么疏漏来。


    她继续语气平平的说道:“作为人族,我们生来没有强壮的体魄,不能立即奔跑,需要学习才能掌握术法。”


    “我们是里世界中,相当羸弱的种族,如果我们不保护同族,那等待我们的,只有灭亡。”


    彦时歪头:“可是现在看上去,会伤害人族的,大多都是人族自己诶?”


    她笑起来,眉眼上扬:“走私商团、猎场,还有白玉京底下的血阵,哪个不在伤害同族?”


    枢稚荆的手心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所以我在努力了,我在努力改变这些事情了。我以为白玉京是不同的。”


    她面前的女子终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乐子一般,笑出声来:“可是你是枢稚荆。”


    彦时抬手,用指尖点向枢稚荆胸前的异管局徽印:“即使你不承认。只要你一天还在你老师的保护之下,你的努力。”


    “就永远都是可以被操控的打闹。”


    枢稚荆沉默着,目光重新低垂下去。她出神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试图从中看出答案来。


    “你是对的。”她喃喃自语,“但我没办法。”


    “如果,”彦时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我有一个办法,它可以解决你现在的问题,但是你需要背叛你所拥有的一切,你会去做吗?”


    枢稚荆正对上她的视线,带出一丝警觉:“会伤害到老师吗?”


    “物理层面上肯定不会。”彦时耸肩,“感情层面上,你背叛她了,你说呢?”


    短暂的沉默后,枢稚荆说道:“我会。”


    她认真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坚定而肯定:“我会。”


    “如果有新的方法,能让白玉京保持漂浮于空,不再以无辜者的生命与痛苦为代价,即使要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会去做。”


    彦时凝视着她,唇角缓缓扬起:“你承诺?”


    枢稚荆:“我承诺。”


    “如此,合作愉快。”彦时轻笑一声,抬手拔下自己发间的玉簪。


    长长的白发落在来,又在瞬间变回黑色。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她的面容,在一点点褪去温和,显出棱角来。


    枢稚荆怔住,瞳孔骤然收缩:“彦…彦澜?”


    “嗯?”彦时眨眼,“不可以是我?”


    “我们刚刚达成了一个承诺诶。”


    “…没。”枢稚荆有些失神,“我只是,有些意外。”


    她注视着彦时,目光扫过她的眉眼。


    枢稚荆此前只见过彦局一面,对彦澜更是只有耳闻。


    在里世界大家族流传的众多传闻之中,彦澜性格乖张,喜怒不定,肆意妄为。


    此外,彦澜是逝者,谁知道彦澜能从死亡中走出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枢稚荆都不可置否。


    她一向不信传闻。


    此时,她很罕见的有机会能如此近距离的注视着彦澜。


    彦澜和彦局果然很像。难怪都说,看见彦澜,便知道彦局是什么样了。


    只是彦澜与传闻中不同的是,她很真实。


    如果是彦澜的话。


    枢稚荆缓缓吐出口气:“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她确实x下定了决心。


    彦时:“你别紧张。”她笑起来,“或许你知道表世界与彦局的反炸宣传?”


    第248章


    彦时踩着夜色,顺着枢稚荆提供的详细描述,在白玉京城西找那条通往底部血阵的地下通道。


    已知,地下血阵以昆仑剑作为阵眼,而今日枢瑶刚刚召唤过一次昆仑剑,并且因此受伤。


    且现在白玉京有头有脸的大佬们,都在城主府开会。


    如此,彦时得出结论,今晚非常适合深入研究一下白玉京底下的阵法。


    简直是天选好时间。


    至于重开的大会,反正枢稚荆也说了,萧景秋就没去过半夜的会。


    彦时理直气壮的直接翘了后半截,从城主府后门溜出城主府,绕过沿途的巡逻队,找来城西了。


    枢稚荆同时向彦时承诺,她会竭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然而,显然枢掌教比彦时想得更加谨慎,从枢稚荆处知道地下通道暴露后,她紧急在附近添派了守卫。


    彦时还没走到地图上标记的具体定位,就发现周围的警戒异常森严。


    巷道阴影间,无数带着面具,穿着贴身作战服的黑影,在盯着附近来往的行人。


    彦时停住脚步,表情的凝重的躲到了旁边的墙角后。


    她打量片刻,开始思考自己能避开这么多人,成功潜入的可能概率。


    几乎为零。


    可恶,她难道不是入职的体制内吗?


    怎么因工作需求,实际上做的是盗贼。


    彦时喃喃自语:“有钱真好啊。”


    看看昆仑这个办事效率与响应程度。


    彦时这边还在考虑,突然巷子深处传来“咚”的一声,很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周围的黑影立刻警觉,空气中的灵在无声无息的聚集。


    彦时也眯眼看向巷子深处,光线很差,模模糊糊的,谁也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刻,彦时捕捉到一声极细微的响动。


    快速的、金属划破空气、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


    干净、利落。


    她瞳孔猛然一缩。


    守着目标巷子旁的黑影们不知何时,已经齐齐倒地。


    她们的脖颈处,有一道锋利的伤口。血液在黑暗中渗出,顺着石板缓缓流淌。


    一击毙命。


    空气中逐渐泛出血腥味来。


    水灵已经在彦时的指尖聚集,薄雾般的灵顺势铺散,护住她的要害。


    她屏息侧耳,下一刻,隐约听见轻轻的哼唱声,从巷子一旁悠悠传来。


    歌声温柔、悦耳。


    温瀛从巷子口一旁的墙角走出来,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把还沾着血的短刃,用衣袖擦干净收回口袋。


    彦时:…


    她慢慢后退一步。


    温瀛没有发现彦时,她在确认完黑影确实没有呼吸后,轻巧的越过她们,向巷子深处走去。


    彦时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在确认温瀛离开一段距离后,她从墙角后走出来,也跟了上去。


    她虽然不擅长当贼,但是同行擅长就行。


    感谢命运的馈赠。


    巷子内的坍塌仍未修好,尽头处,一个很深的地下通道口就裸露在那里。


    通道内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光。


    彦时握紧水灵,它们三两聚集成蓝色的小光团,悬浮在她身旁,盈盈为彦时照亮前方未知的路。


    彦时跳进了通道中。


    和枢稚荆描述的一样,这条通道很长很长。在走出百米距离后,周围逐渐稍显明亮起来,墙壁上都挂着灵灯。


    通道就是笔直的一条,且越走越宽敞,风声夹着低沉的回音。彦时脚步轻缓,且非常警惕。


    温瀛就在她前面不远处,也在这条通道内。


    彦时放轻脚步,不急着追上。她暂时不想在如此错误的地方正面碰见温瀛。


    走了大约十分钟,彦时估计,虽然是从城西进来的,但差不多已经快走到城主府的下面的位置了。


    她终于也听见了水声,缓慢流淌过地面,还有沉闷的拖撞声。


    前面是一处拐角,彦时停住脚步,小心的探头看去。


    其后,果然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大厅。


    大厅内,铺天盖地的血色,地面密密麻麻的阵纹,血液顺着沟槽缓缓流动,汇入中央的祭阵。


    亲眼所见,比描述来得更加的震撼。


    温瀛已经展开了自己的半片翅膀,皱着眉,带着嫌弃的飞起几丈高,金色的翅膀在血色大厅间显得璀璨夺目。


    彦时深呼一口气,也走进大厅。


    一下,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挤占所有感官,令人作呕。


    彦时也微微皱起眉。


    应当是阵法的缘故,在通道中时是没有味道,也没有血蔓延出去。


    水灵惯是喜净的灵,此时都挤在彦时身旁,不安的翻涌。它们也厌恶至极,愤怒的冒泡。


    彦时轻声开口说道:“让我也飞起来一小截。”


    她对于这个大厅的嫌弃抵达了巅峰。


    如果可以,彦时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这里一起毁了,白玉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真的太残忍,也太恶心了。


    比猎场更加的令人不能接受。


    但是不行。


    白玉京是东方人族最大的主城,一旦坠毁,人族领地是真的会迎来大动荡。再加上最近非常紧绷的里世界局势,一不留神就容易引发战争。


    彦时不能让自己在位期间内出现这么大污点。


    温瀛的目的非常明确,她掠过地上的一道道血沟,径直向中央昆仑剑的位置飞去。


    彦时对于探查中央的昆仑剑没兴趣。


    她才挨过枢瑶一剑,昆仑剑说是主仁善,剑气同样锋锐,带着寒意。


    仁善在哪里了。


    彦时飞起来后,目光扫过周围一圈,开始沿着大厅的墙壁飞行。


    她要数清楚白玉京中究竟有多少个地下通道通往这里。


    与此同时,温瀛摸到了中央昆仑剑的阵法中心。


    她飞到最高处,大厅的顶部,从口袋里再次拿出先前的短刃来,开始对着中心位置挖。


    砖块很快被她撬出来,再然后,细细碎碎的土往下落。


    温瀛的动作非常妥善,甚至有意避开了自昆仑剑汇聚上来的力量,没有破坏这个阵法丝毫。


    挖着挖着,自阵法顶部,突然掉出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看着就很重,温瀛一下接到怀里,沉沉的抱着。


    东西到手,她呼出口气。


    彦时因为只远远的看着,看不清盒子的具体样子。


    温瀛如果大费周章的跑来白玉京,甚至调查清楚了白玉京的地下阵法,来拿这个盒子,里面该是些特别珍贵的东西吧。


    她也期待的望过去,看着温瀛迫不及待打开盒子盖子。


    盒子里空无一物。


    温瀛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


    的确是空的。非常干净。


    “不可能。”她惊愕出声,“烈日冠冕呢?烈日冠冕明明不在彦时手上了。”


    “也不放回白玉京,烈日冠冕不能丢了吧?”


    彦时:…?


    温瀛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理解,连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烈日冠冕原先真存放在这里?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血阵,微妙的嘴角一抽。


    一个小皇冠,也不至于要如此大的地方装吧。


    彦时垂眸,想不明白,思索片刻后,她再次把烈日冠冕从空间间隙里拿出来。


    冠冕还是灰扑扑的,表面的宝石要掉不掉,没有一点生机。


    自彦时醒来后,烈日冠冕就再未出声过。


    彦时叹息一声。


    不远处,温瀛依旧在原地怀疑人生。


    彦时终于主动出声说道:“或许,你要找的是这个?”


    听见动静,温瀛瞬间警觉,猛然抬头,握紧手中干的短刃:“谁?”


    彦时没有躲藏,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你好?”


    温瀛眯起眼:“彦澜…?你怎么在这?”


    “嗯,”彦时歪头挑眉,“跟着你进来的。”


    温瀛:…


    “那真是太巧了。”她语气冷硬。


    平心而论,温瀛是真的很不喜欢彦时的这个妹妹。


    但是考虑到彦澜今晚确实难得做了件好事,她勉强温和下来:“你刚刚说什么?”她再次问道。


    彦时:“哦,我说烈日冠冕。你不是在找它吗?”


    彦时握着小皇冠,抬手扬了扬。


    一道流光划过大厅。


    温瀛几乎是瞬间飞到了彦时对面,看向她手中的东西。


    皇冠灰扑扑的,破旧不堪。


    她有些诧异的又认真观察了一遍:“你说这是烈日冠冕?”


    骗人呢。


    “是啊,”彦时也注视着自己手上的皇冠,“烈日冠冕,童叟无欺。”


    温瀛冷静下来:“先不说烈日冠冕怎么成这样子了,你姐姐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彦时看着温瀛,她翡x翠绿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深处有彦时的倒影。


    突然彦时就很想恶作剧一下。


    “谁告诉你这是我姐姐的东西?”彦时眉头一挑,“这是留给我的东西。”


    温瀛气笑了:“彦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是水系大灵师,你姐姐才是火系大灵师。你编谎话也编点真的吧。”


    彦时耸耸肩:“没骗你,也没必要。”


    “而且我姐姐就在白玉京中哦,你今晚不是遇见她了。”她对着温瀛挑眉,“不相信,我们可以去找她当面说。”


    “找她当面说…”温瀛微微一笑,不再假扮温和,真的冷下来,“我觉得你说的对。”她缓缓说道。


    “但是,我可以自己拿着烈日冠冕去找她。”说着,她猛然出手,短刃径直朝着彦时的脖颈而来。


    “彦澜,”温瀛冷笑一声,“要不你还是暂时闭嘴吧。”


    第249章


    彦时早在温瀛靠近时便有所防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下大厅阴沉寂静,四周墙壁上镶嵌的灵灯亮着微弱的光。


    周围的水灵立刻聚拢,带着凉意在彦时脖颈旁化成半透明的护盾,抵住短刃。


    金属与灵的碰撞发出低沉的脆响,火星飞溅。


    彦时偏过头,避开短刃的同时动作迅速的将烈日冠冕收入外套口袋,另一只手则反手握住温瀛的左手腕,指尖冷硬。


    “我不过说了个事实。”彦时说道,眼尾上扬,“怎么每次一说事实,你都不高兴。”


    温瀛的呼吸微微一滞。


    “因为她总是让着你,而你却——”她顿住,盯着彦时的脸,那双翡翠色的眼睛中闪着复杂的光,“永远不知珍惜。”


    她声音低沉,先前的短刃只是试探,此时是真动了火气。


    温瀛左手反扣彦时的手腕,右手则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把长剑。


    剑身薄如蝉翼,金光流转,与她背后的单翼翅膀甚至看上去像同种材质,流光溢彩。


    翅翼折射出碎光,配上温瀛翡翠色的眼睛,和精灵族惯有的,出色的容貌。


    彦时一瞬的看晃了神。


    温瀛怒意更甚。


    她讨厌这种目光。


    她讨厌别人盯着她的脸看,一如她讨厌自己的尖耳朵和自己残缺的翅膀。


    但是彦时喜欢她的眼睛,她总是会若无其事的注视着,所以温瀛有时候会刻意的眨眼给彦时看。


    只是小小的打招呼而已。


    但绝不是给彦澜看!


    怒意几乎压不住,温瀛长剑出手,剑光一闪,犹如金色瀑流倾泻。


    彦时反应极快,抬手间亡灵戟已出现在掌中。水灵裹住戟身,戟尖与长剑相撞。


    “铿——”


    光影炸裂。两人间爆出一道耀目的弧光,灵气四散。


    彦时趁势挣开温瀛的手,后退一步。


    “来。”她挑眉,“上次你使用能力都没打过我,今天还要故技重施吗?”


    温瀛眼神冷得像冰,“好,那就看看我是不是故技重施。”


    说着,她的周身亮起一层金光,细碎的光点在她的身周凝聚成形,一道道锋锐的光刃悬浮而起,环绕着她。


    下一瞬,光刃齐齐疾射而出,与她手中的长剑一同向彦时袭去。


    空气被划开。


    彦时眼神一凝,手中亡灵戟一转,正撞上温瀛的剑,迸出火花来。


    而那些飞来的光刃,令人奇怪的是,到了彦时身前不远后,忽然停顿,随后自动散回光点,消失在空气之中。


    水灵迷茫的在她周围转了一圈,发出几声细小的“咕噜”声。


    因为没有光刃可挡,它们似乎觉得必须“干点什么”。于是水灵自发的决定化作数道透明的水刃,反过来直扑温瀛。


    温瀛侧身一闪,水刃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几缕头发断落,随风飞散。


    彦时低低吹了个口哨,笑得漫不经心:“哇哦,我还真是打架天才。”


    温瀛冷笑:“那就来继续看看。”


    剑与戟再次碰撞。


    彦时觉得,亡灵戟真的是个很顺手的武器。攻防一体,伤害还高。


    最关键是,非常的万能。


    空气越来越热。光点和水珠混杂着坠落,溅在地面上发出嘶嘶声。


    不知道是温瀛先前在大厅顶部挖盒子时破坏了什么机关,还是她们的战斗影响到了阵法,脚下,大地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


    血腥味已经是铺天盖地。


    地下沟渠中的血都在不停的翻涌着,整个大厅本来只是微微颤抖,此时慢慢的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中央的昆仑剑都在随着大厅一起剧烈颤抖着,剑身嗡鸣不止。


    温瀛最先察觉到异常,她脸色一变,动作一顿,警觉的转头看向大厅中央。


    彦时同样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散开。她顺着温瀛的目光望去。


    在两人惊愕的注视下,昆仑剑之下,道道阵法的沟痕之间,出现了密密的裂痕。


    沟槽间的血液不再顺着符路汇聚,而是沿着裂痕渗向更深的黑暗。


    原先阵法的光纹迅速暗淡,聚出的力量开始逐渐变弱,大厅顶部的光膜闪烁不定。


    “…完了。”温瀛喃喃自语。


    大厅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安静的空间内,有不少通道深处都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温瀛咬牙,环顾一周,一把扯住彦时的手腕,疾声道:“彦澜,走!阵法出事了,人都来了!”


    她半拉半拽的扯着彦时,翅膀一振,金光骤亮。两人顺着来时的通道急速飞行。


    “你不能在这里被发现,会影响彦时的名声的。”她说道,声音被剧烈的震动声掩盖。


    彦时被拽着前冲,水灵自动托着她,让她不至于很难受:“白玉京底部这阵法不是支撑阵法吗?应该存在很久了吧,这么不靠谱的。”


    “谁知道。”温瀛语速很快,“这种需要生灵血肉和灵魂一同祭祀玩意,出什么状况都正常。不糟因果反噬才奇了怪。”


    彦时:“白玉京底部阵法原先是烈日冠冕镇压的,那枢掌教就没想过从彦局手上把烈日冠冕要回来?”


    “要回来?”温瀛冷哼一声,“首先,几乎没人知道烈日冠冕在彦时那里。其次,她们也配向彦时要东西。”


    说话间,她们已经飞到地下通道的尽头,回到了地面。


    夜风扑面而来。也是重新踩上白玉京的路,彦时才发现,不单是底部阵法所在大厅在剧烈震动,白玉京的地面也在震动。


    街道上灵灯摇晃着。


    温瀛松开彦时的手,同时收回自己的翅膀:“彦澜,把东西还给你姐姐。”


    出乎彦时的意料,她甚至并没有向彦时要烈日冠冕。


    彦时疑惑:“你不要吗?”


    温瀛没有回答,目光停留在彦时的脸上,神情复杂。良久,她轻声道:“用不了了。烈日冠冕这样,你拿着也没用。”


    月光落在她的眼底,映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悲意。


    彦澜和彦时,真的好像好像啊,温瀛想。


    只是彦时永远都平静着,那种平静无波无澜,谁都无法在她眼里留下倒影。


    彦时:“话说,你要烈日冠冕做什么?”她是真的很好奇。


    “与你无关。”温瀛声音冷硬。她收回最后一眼,目光依依不舍地离开彦时的脸,“反正,还给彦时。”


    “希望后会无期。”


    说罢,她后退一步,身影消失在巷口的尽头。


    在决定与温瀛绝交之后,彦时再未关注过温瀛。


    自然也不知晓温瀛自高中毕业后,最终去了哪里。


    她觉得温瀛好难懂。


    白玉京的地面震动得愈发厉害,街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彦时看着一地的尸体,默默向上一跃,翻过墙头。


    下一瞬,她身影轻盈地跃起,翻过墙头。


    她做不到的事,同行替她做了;但同行做的事,锅绝不能落在她头上。


    水流托举着她,带着一丝柔光,掠过屋檐。


    她穿行在白玉京的夜色之上,风从发间掠过,街灯与火光交错在脚下。


    以她在地下通道中行进的路线推算,大厅应在城主府下方。


    她得先去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观望一下,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越往城主府方向走,震感越明显。


    等到了城主府旁边,彦时意外的发现,整个城主府,竟然都向下塌了一块。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地面塌陷了。


    夜色下,城主府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原本恢宏的建筑群沉下去一大截,再不复美观。


    附近,无数穿着异管局支付的巡逻队和后勤处职员正在查找原因,穿着各式不同衣服的各宗门人也x聚在此处,来回奔走着。


    无数的灵器与阵法一一布置开来,所有人都一脸凝重。


    彦时也表情凝重起来,开始思考人生。


    好家伙,城主府都塌了,白玉京不会真的在她任期内坠毁吧?!


    不要啊。


    城主府外一片忙乱,内部则已被封锁,四周警卫森严,保护阵法层层叠叠。


    彦时犹豫片刻,从空间间隙中,把自己的工作制服找出来,快速穿好后,深吸一口气,从屋檐一跃而下。


    她顺着路,步伐利落的走到城主府门口。


    “来着何人?”门旁的侍从听见动静,警觉的看来,又在看见彦时身上制服的同时低下头去,整个人面色一变。


    “…彦局。”侍从恭敬的喊道。


    门口来往的人早已都停住动作,低下头去。


    彦时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四周,语气平稳:“我要见枢瑶。”


    枢瑶此时正是心烦。


    她坐在城主府的书房内,复盘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枢稚荆晚上才发现地下通道的事情,表面上不显,在劝解后也同意回来开会了,实则暗暗的拒不配合;


    彦局下午在昆仑误食了忘忧,在陷入沉睡后还失踪了,现在也没消息;


    彦澜则晚上策划了个“百鬼夜行”的活动,全程没有留下任何疏漏,疑点甩得一干二净。而上元节当天主街被炸,损失无数。


    现在白玉京底部的支撑阵法似乎又出了岔子。


    枢瑶只觉得今早右眼皮跳的,一整天真的果然没好事。


    而且坏事一件连着一件。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掌教!”门人推门而入。


    枢瑶深深叹出口气,抬起手:“你等等。”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救心丸来,吞下去后才问道:“说吧,又是什么消息。”


    今天已经糟糕成这样了,再坏的消息都没法令她变脸了。


    门人:“掌教,彦局来了。”


    枢瑶:“…什么?”她的声音瞬间提高,脸色一变,“谁?”


    门人:“彦局,她…”


    话音未落,彦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我。”


    “掌教,又见面了。”


    第250章


    枢瑶顺着声音向门口看去。


    彦时此时静静的站在门口,墨发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枢瑶不敢置信地下意识站起了身。


    居然真的是彦局,而不是彦澜。


    不是,彦局不是下午才在昆仑误食解忧草了吗?


    怎么晚上就醒了。


    小辈们不清楚,枢瑶是很清晰的知道彦局与彦澜不同的原因的。


    因为彦局是天命台任命的异管局总局局长,并且任期已过一年。


    异管局总局局长这个职务非常特别,它其实有一个三个月的实习期。


    只有任职超过三个月,才算是真正的局长。自此,从最基础的姓名与外貌,再到过去与命运,都会被天命台所遮掩。


    无人再能知晓她们的一切。


    里世界各大家族其实都很忌惮异管局总局局长的身份,正式任职后,究竟能从天命台拿到多少的特权,无人知晓。


    所以单局之后、彦局之前,再无任期过三个月的局长,都会因各种各样的缘故主动卸职。


    只是彦局,实在是无人知晓她的来历,即使在天命台还未遮掩时,也什么信息都查不到。


    而总局远在表世界,无论里世界各大家族暗中使了多少绊子与牵制、试探,彦局都云淡风轻的处理过去了。


    三个月实习期一到,结果落定。


    至此,彦局也开始强势插手里世界分局的事务。


    枢瑶摸不透彦局,平时也无法记清她的脸。


    只是彦局有个双子妹妹,所有人都能透过彦澜看见彦局。


    理论上这是件好事。问题在于,彦澜也不是个好把控的软肋。


    她行事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并且行踪非常的捉摸不定。


    枢瑶回过神来。


    目前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彦局怎么会此时就醒来?


    根据灵药堂的记载,最快破除心魔醒来的服用者,沉睡时间也长达大半个月。


    解忧带来的,是一场完美的梦。


    单单不沉溺于完美的过去,已经是难中难;更别提真正战胜不完美过去中的执念。


    灵药堂的这批解忧草怕不是质量不合格。


    彦时走进书房:“晚上好。我想,”她目光扫过桌上的一大堆文件,又落回枢瑶脸上,“我需要一个解释。”


    枢瑶神色相当复杂:“当然。”


    彦时与枢瑶在书房靠窗的桌子旁相对坐下。


    门人在悄然为她们分别沏了茶后,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间寂静无言。


    彦时打破沉默:“掌教看上去很意外。”


    说实话,她也很意外。


    枢瑶都坐到昆仑掌门、白玉京城主的位置了,居然还这么敬业!


    一开门书房上满桌的公文,还有几本被翻得页角卷起的宗卷,彦时都惊呆了。


    卷王真是无处不在。


    枢瑶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苦笑一声:“说实话,是有些。”


    “我先向彦局赔罪了,”她放下茶盏,微微低头,语气正了几分,“灵药堂今年成熟的解忧草不慎混入了给贵客的茶点中。具体原因目前门内还在调查,不过昆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彦时摇摇头:“无事。我正好也需要解忧。”


    枢瑶一愣,眼神微不可察的变了几分,像是想从彦时的表情中判断真假。


    “解忧没有问题?”她试探的问道。


    “嗯。”彦时轻声应道,垂下眼帘。她指尖轻轻摩挲茶盏边缘,动作很慢,“一个很圆满的梦。”


    枢瑶注视着彦时。


    她总是难以从彦局的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令她变容。


    但是彦局仅半天就从解忧的梦境中醒来一事,比灵药堂今年的解忧质量不合格,还要的令人震惊。


    枢瑶下意识的说道:“彦局,虽然有些冒昧的,我还是想问下。”


    “你的不可得之物,是什么?”


    彦时:?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了,此前在浮空拍卖场,剑姑也问过她。


    那会彦时就搞不明白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她缓缓说道:“好巧,此前也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彦时疑惑的看着枢瑶,“你们如此好奇于人之不可得之物,究竟是在问些什么?”


    枢瑶看上去可比剑姑好沟通多了。


    说话起码没那么谜语人。


    枢瑶:“你不知道?”她微微皱眉,语气里有一瞬间的迟疑。


    她一时间无法判断彦局的用意,也分不清彦局是在装糊涂,还是她真的不明白。


    “因为母神的一切馈赠都有代价。”枢瑶解释道,“不可得之物,便是一切的代价。”


    “万物生灵,终其一生,都会被困于不可得之物。”


    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了,彦时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简称永远不知满足,已经拥有了许多,还想拥有更多。


    枢瑶没能从彦时这里得到直接答案,她也不强求,继续说道:“彦局,解忧的事还在调查,那其它…?”


    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


    彦局进门时说的,是需要一个解释。


    枢瑶并不能确定,彦局指的“需要解释的事情”是哪一件。


    血阵暴露不过下午的事情,彦局那会应该还在解忧的梦中。


    如此短的时间,虽然都说彦局无所不知,但是万一呢?


    彦时非常直接:“白玉京底部血阵的事情,你不具体解释一下?”


    枢瑶还在试图糊弄过去:“彦局,你是指?”


    彦时:“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她注视着枢瑶:“关于底部的血阵,受害者来自于哪,参与的又有哪些家族?”


    彦局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彦局,”枢瑶叹口气:“我们没有办法。”


    “白玉京需要支撑阵法,如果坠毁,对你,对我,还有人族而言,都是灾难。”


    “你混为一谈了。”彦时打断她,“建立之初时,白玉京可不是靠血阵支撑的。”


    “你们能找到一种方案替代烈日冠冕,不可能没有其它方案。为何一定是血阵?”


    白玉京下的这些无辜献祭者们,连灵魂都不复存在。


    枢瑶苦笑一声:“彦局,没有其它方案。”


    她们僵持住。


    突然,彦时听见一个熟悉的、许久未闻的声音在耳边响x起,带着些许虚弱,但非常清晰:‘她没有其它方案,因为血阵早已存在。’


    彦时察觉到她的外套口袋有细微的动静。


    她顶着枢瑶的目光,不着痕迹调整动作低头看去。


    烈日冠冕,灰扑扑的烈日冠冕,皇冠之上亮起几簇微弱的火花来,自己小心翼翼的扶正了要掉不掉的宝石,从彦时的口袋里爬出来。


    它停在袋口,似乎是喘口气,随后吃力的沿着衣服,爬到彦时的手腕旁,蹭了蹭彦时的皮肤。


    ‘彦时,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它说着,缩成一个手环,再次箍住彦时的手腕。


    一如以前。


    彦时突然就很想哭。


    她重新抬起头去,左手指尖悄悄摸了摸烈日冠冕,对着对面的枢瑶露出一个浅笑。


    枢瑶此时正是不安,看见这个笑意一惊,袖口甚至不小心带倒了茶杯。


    要知道,彦局惯是目无表情,在各类报道里,也从未有过笑意。


    枢瑶怀疑自己眼花了。


    烈日冠冕找到位置满意的呆好后,继续说道:‘血阵在我还在白玉京时就存在了。’


    ‘可不是什么我离开后出现的替代方案。’说着,它不满的晃动一下,‘她们需要更多的能量来支撑白玉京,因为除了京中心,新的分岛实在是太多了。’


    ‘我觉得那里实在是恶心,每天都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像腌在血里。’


    ‘后来我就跟着单封阳跑了。’


    彦时本来还有考虑把烈日冠冕放回去,此时闻言,收拢笑意:“枢掌教,我想,情况不是如你所言吧。”


    “是真的没有其它方案,还是在掩盖些什么?”


    枢瑶一惊。


    血阵在白玉京下的确存在已久,在枢瑶很小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的增幅阵法。


    最终,逐步发展至目前的情况。


    只是,这都是白玉京的密辛,为何彦局会知晓?


    她佯装镇定:“彦局,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彦时垂眸:“天上白玉京,十二城五楼。”


    “现在白玉京有多少分岛,我想,已经数不清了吧。”


    枢瑶震惊的看着彦时。彦时还在继续说道:“你确实没办法。”


    “没有血阵,撑不住如今的白玉京。但当年的白玉京,可不需要如此多的分岛。”


    枢瑶:“彦局…”


    “枢瑶,”彦时站起身,“我言尽于此。”


    她看向窗外,白玉京城主府的视野极好,能看见远处的层层云海,和云海间的楼台阁楼。


    彦时想起在来时的路上,远处传来的阵阵铃声。


    白玉京的云海很美,但是。


    “白玉京不能在我的任期内坠毁,但也仅是白玉京。”彦时平静的说道。


    枢瑶惊愕出声:“彦局,你要做什么?”


    “让不该存在的地方消失。”彦时眉眼冷冽,“白玉京原先是什么样,就恢复什么样。”


    “然后,我会把烈日冠冕放回白玉京。”


    说完,她径直向门外走去,“枢掌教,晚安。”《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