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彦时慢慢走出城主府,烈日冠冕支着自己和她聊天。
‘最开始的时候，白玉京也没比漂浮之都大到哪里去。’它感叹的说道，‘这是人族的第一座主城。那个时候人族在里世界生存条件可比现在难多了。’
彦时一路走过去,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从分局的职员到城主府内的幕僚,到各宗门门人,都低下头去,恭敬行礼。
无人抬眼与她对视。
彦时漫不经心的回着烈日冠冕：“嗯,后来呢？”
‘后来人族的主城就越来越多了？’它犹豫的说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彦时,你看上去不高兴。’烈日冠冕敏锐的说道,‘白玉京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重要。’它勉强分出一缕微弱的火焰来，蹭过彦时的手腕。
‘我只希望你开心。’
“你后悔吗？”彦时突然问道，“你现在灰扑扑的，不是世界无敌漂亮璀璨第一厉害的大皇冠了。”
很奇妙,她能清楚的记得烈日冠冕对自己的描述，每一个词和顺序。
‘诶？’烈日冠冕的火焰愤怒的摇晃下，‘彦时，过分了！我只是暂时灰扑扑的,这个名号还是我的！’
‘才不会不是呢。’它气鼓鼓的得出结论,随后声音又小下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会觉得我会后悔吗？’
夜风凉凉的抚过彦时的脸。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因为我后悔了。”
“我不该让你替我挡法则的那一下的。这是我的选择，所有后果都该由我承担，而不是牵扯旁人。”
烈日冠冕震惊的从她的手腕一下滚下来,爬上她的手心：‘彦时，你在说什么啊！’
‘我居然是会被分到旁人里的吗！’它超级大声，‘我真的伤心了呜呜呜。’
彦时垂眸，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过它，抚过已经被扶正的宝石：“因为我造成的后果，你要被放回白玉京了。”
她在和枢瑶说起时，非常的冷淡。
但其实走出城主府就后悔了。
烈日冠冕是肯定要放回白玉京的，不管其它状况，它也需要在自己的镇压处恢复生机。
只是彦时舍不得。
她很少真的能拥有什么东西，烈日冠冕便是一件。
但终究也不是她的。
‘你在说什么啊？’烈日冠冕勉力把自己抬起来一截，好显得更加气势强硬一些，‘我知道我要回白玉京。但是，你难道不来接我了吗？’
‘你要把我一个留在这里。白玉京好无聊的。’它说着说着，甚至自己委屈起来，‘没有血阵不恶心了也好无聊。’
‘没有有趣的冒险，没有架可以打，好无聊好无聊的。’
彦时：“啊？”
‘所以你记得来接我。’烈日冠冕认真嘱托，‘我只要待一段时间，最多不超过五年，就能恢复。’说着，它重新高兴起来，‘到时候我就又是世界无敌漂亮璀璨第一厉害大皇冠了！’它沾沾自喜。
彦时有些茫然，“你不需要一直待在白玉京，防止它坠落吗？”
‘不需要啊。’烈日冠冕同样的震惊，‘如果只是最初的白玉京，那点东西，我一年待个半个月，存放一些能量，就完全够白玉京漂浮很久了！’
‘当然，我理解你们人族，需要扩张一些地方。只要不是现在这样，漂浮的岛都多到能绕白玉京中心岛三圈了，不超过百数，我都能支撑的！’
彦时：…
是她理解有问题了。
不过。
“白玉京现在的浮空岛百数都不止吗？”彦时难以置信。
烈日冠冕：‘远远不止。一个宗门可不是单一个浮空岛，还有附属岛；除了宗门和世家，白玉京还有一些娱乐属性的岛…反正可多了。’
彦时再次想起她来时，在沿途的云海中见到的远远近近无数的楼阁，以及层层叠叠的檐铃声。
难怪如此壮观。
她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拿出手机打开导航。
烈日冠冕：‘你要去哪？’
彦时面无表情：“异管局。”
白玉京的分岛这也太多了。打数百只蚊子都累，更别说打数百个岛了。
还有岛屿被击落后的处置问题。
彦时一边顺着导航路线转弯掉头，一边在灵讯上找到解生，拨通联讯。
手机通知栏显示现在时间：【01:45】
正值午夜，正是工作的好时间。
白玉京这个动静，和现在这个情况，怎么都睡的着的，起来上班！
异管局白玉京分局没有实质上的分局负责人，考虑到异管局分局并不需要管理白玉京内事务。
所以它的内部机构极为精简。
主要的工作部门只有执行处和巡逻处，而执行处的权限又大巡逻处一截。
因为执行处的处长是枢稚荆，她的老师是白玉京城主。
也正因如此，有枢稚荆的主动远程配合，彦时很轻松的走进异管局白玉京分局。
然后一下获得了分局的所有权限，包括在总局系统的和不在总局系统的。
至于枢稚荆本人，她的执行效率很高。
在与彦时达成共识后，她就已经离开白玉京，去实地检查反炸宣传的具体落地成果了。
彦时坐在分局的顶楼办公室里，一边翻系统名单，一边等她的秘书长来。
她昨日从诺瓦诺港坐飞艇来白玉京时，航行时间大约为两小时。
很显然这是民航。
异管局总局虽说已经失去对分局的掌控，在里世界影响日渐式微，但该有的特x权都还在。
就包括紧急航线，和一些不对公开放的传送阵乘坐。
在发出消息不到半小时后，解生敲响了彦时所在办公室的门。
“彦局。”她推门而入，脚步匆忙，呼吸略显急促，却在看见靠坐在办公椅上的彦时时一愣。
彦局恢复记忆了。
解生能很清楚的察觉到这一事实。
少年彦局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看着世界与她们带着理所当然的好奇。
彦局却总是沉稳的。只要她在，就没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她回来了。
解生在发现少年彦局失踪后，一直不安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彦局还是彦局。
解生这才分出心神来，后知后觉，白玉京好像出大事了。
“解秘，”彦局开口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带着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
“在。”解生立即躬身。
“路蹇马上也到，分局的执行队和巡逻队会配合行动。”彦局吩咐道，“统计目前白玉京除中心岛外的分岛数量，并且通知分岛所属势力。”
“白玉京要做大改，分岛数量一共不得超过八十，附属岛屿也算单独数量。”她说着，视线一直停留在屏幕上，鼠标快速操作着，“所有白玉京分岛漂浮都需要提交申请，秘书办协助信息处完成审批。”
“今天上午十点前，没有审批的岛屿，执行处直接做击沉处理。”
解生内心一禀：“是。”
“具体申请的流程与文件，”彦时继续说道，“你们尽快开出章程，半小时内发布在官网上。”
“如果有拒不配合的，通知她们，执行击沉前，我都在白玉京。有意见，”她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解生身上，“欢迎直接来当面说明。”
彦局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冽、平淡，解生面上不显，此时已经震惊到不是听彦局亲自说出口，会怀疑是虚假消息的程度。
彦局全部说完，眸光扫向她：“还有不明白的？”
解生犹豫了片刻，还是谨慎的开口说道：“彦局，白玉京的许多分岛存在已久，突然要击毁是…？”
彦局似乎冷笑了一声。
“有疑问的，都先去看看白玉京中央的法碑。”她冷淡的说道，“至于具体原因，你一会就能看见。”
“出去吧。”
解生把所有关键点暗暗记下，低头说道：“是。”
走出办公室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她确实马上就知道具体原因了。
解生因为工作原因，手机信息从不开免打扰。
所以她刚从彦局的办公室出去，便看见了白玉京家族群内转发的一条外链。
就在异管局白玉京分局官网上。
出于一些情面照顾，这条通知权限设定极为严格，打开需要指定ip地址加实名验证。
解生输入层层身份信息，终于点进页面。
屏幕亮起的那一瞬，她呼吸一滞。
封面是一张高清俯拍图。
照片上，是一个空档的大厅，而大厅内，从底部到天花板，都是猩红的血。
彦局的通知写得相当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和委婉。
要么配合异管局，要么自己进血阵，成为白玉京支撑漂浮的“原材料”。
第252章
异管局官网的通知,刚一发出便掀起轩然大波。
白玉京的中心岛位置就那么大，想要一个足够宽敞的宗门驻地只能是新建浮空岛。
数百年都是如此，结果彦局突然要限制浮空岛数量,这让大多数人都难以接受。
只是刚刚卸任白玉京城主的枢瑶保持沉默，并且在通知发出后的第一时间配合提交了材料。
通知下面,剩余可申请浮空岛数量悄然减一。
加上彦局放话,亲自坐镇白玉京异管局。
考虑到她一贯的行为作风,不管有意见的还是没意见的,掂量了下自己的实力,都保持了沉默。
随后火速捏着鼻子半夜起床，下载官网上的文件对比样例,开始写申请。
整个白玉京,从中心岛到无数浮空岛，夜空之中，灯火通明。
彦时窝在异管局分局顶楼的办公室里，做分类小游戏。
详细说,就是查看分局系统在职成员名单，简单分类为吃干饭的、和干实事的。
吃干饭的在天亮后与白玉京多余的浮空岛一起滚蛋；
干实事的与总局紧急派遣过来的执行队一起分小组，准备执行击落浮空岛任务。
分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起码彦时这么认为。
因为她的时间相当宽裕。
白玉京中的宗门世家关系错综复杂,而彦时给出了八十个浮空岛的名额,她们无法也不可能统一不配合的战线。
如果有一家真的前来找彦时抗议,会不会自家所谓合作的宗门已经暗中提交了申请？
怀疑就是最大的陷阱。
所以不管有的没的，都先熬夜写完了再说。
彦时慢悠悠的把分类完成后的名单发送给解生,伸了个懒腰。
她可以下班了！
解生给她回了很长的一条消息。
【解生：彦局，此前您与长明尊者谈成的约定，曜阙在半年前就已将赔款送至,赔款清单文件如下。
以防意外，秘书办使用权限对赔款在系统上进行了锁定，您近期可能需要具体安排一下。
此外，前往曜阙的人选总局已经筛选完成，这是名单，您看需不需要再进行调整？
还有，异管局今年的年度工作报告、财务报告、重点执行报告、各分局提交的专项报告，以及明年的财务预算执行报告，都已整理完成，文件如下，您可能需要批示一下。
所有的文件报告秘书办同时已经发送至您的邮箱。】
在这条消息后面，跟着长长的一大串文件。
彦时眼前一黑。
去年的时候她刚刚入职，年末和年初的文件报告都是盛春秋整理的。
盛春秋就直接的多，把每一份报告都总结为了一句话。
彦时扫过一眼，比着工作手册上的说明，只调整了很少的细节，大多保持未动，就算批过了。
今年总局的工作改革很多，秘书办也刚刚组建。解生摸不清彦时的想法，把所有文件原件发送了过来。
彦时：…
原来没有可以下班。
她也需要熬夜看文件。
人类的悲欢，是如此的相同。
【彦：知道了。】
她不情不愿的点开文件，在等待下载的时间，突然久违的想起了盛春秋。
彦时入职起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沉默寡言、但行事靠谱的执行处处长。
彦时总是试图去遗忘盛春秋的背叛。
她有许多的文件需要处理，每天工作忙得团团转；不需要盛春秋，彦时也可以把事务处理得完美。
但是在此时，彦时出神的疑惑思考着：
盛春秋究竟是为什么觉得，世界屏障碎掉，对表世界来说，是件好事啊？
里世界和表世界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力量体系。
而且里世界除了人族，还有无数的幻想种与灵族，对她们而言，人族甚至是非我族类。
彦时想不明白。
她忍不住问烈日冠冕：“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一个朋友，她现在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烈日冠冕正在努力把自己皇冠尖尖上的几颗宝石调对称，闻言，抬头：‘彦时，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彦时：“是我的朋友。”
‘好的，你有一个朋友。’烈日冠冕配合极了，‘我懂，你们人族总是会拿朋友来代指自己。’
彦时：…
“好吧，”她破罐子破摔，“是我想不明白。我有一个非常信任的同事，以她的出身和背景，我以为她会一直长长久久的和我共事下去。”
“但她背叛了我。你还记得吗？盛春秋。”
‘哦，是她啊。’烈日冠冕晃晃脑袋，‘我记得。你怎么突然又说起她？’
彦时：“因为她背叛我后，开始从事世界屏障爆破工作了。”
“所以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烈日冠冕说道，‘你想不明白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问问她！’
‘彦时，你又在逃避什么？’它敏锐的意识到关键，询问道。
“我…”彦时垂眸，沉默片刻才慢慢说道，“怕答案不合我的预期吧。”
“但我也不知道，我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烈日冠冕吹起一簇小火苗：‘既然如此，我们更该去找她问清楚。’它有些恨铁不成钢，‘语言就是用来交流的，不要冷处理一段关系。’
‘以前单封阳看的狗血剧里，所有乱七八糟狗血事件的发生基础都是不沟通。’烈日冠冕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走，现在就走。’它支起身体指挥道。x
彦时：“啊？”
‘去找她问个清楚。’烈日冠冕总结，‘她都在破坏世界屏障了！本来就该依法逮捕，这是你的工作。’
它说的头头是道。
彦时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的对。”
她从办公桌上随手抽出张公文纸，在背面简单的写上：
【离开办事，过会回来。有急务发信息】
随后站起身，“去盛春秋所在的地方。”
空间静悄悄的在彦时身旁裂开条缝，缝隙后面黑漆漆的一片。
烈日冠冕欢呼一声：‘芜湖，去冒险。’
彦时深呼口气，毫不犹豫，踏入缝隙后的黑暗之中。
走进来后，彦时才发现，这片未知地方也不是完全的黑漆漆一片。
空间中有星点细碎的光在缓缓流动。确切的说，是沿着管道缓缓流动。
非常的漂亮。
火灵在烈日冠冕的命令下，在彦时周围聚集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光点，照亮周围。
彦时这才发现她站在一处走廊里。
走廊的一侧，是透明玻璃。玻璃应该是夹层的，管道便在夹层之中。
而在管道里，缓缓流淌着带着微光的不知名液体。
好眼熟的装修风格。
彦时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玩意朝彦时扔来。
火灵立即拦住不明物体，空气中传来布料与棉花的焦糊味。
彦时：？
她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走廊一瞬亮起来，灯被打开了。
“什么人？”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彦时循声看去。
和穿着睡衣，一脸惊恐的段云尘面面相觑。
“…彦局？！”
早上坏，中午坏，晚上也坏。
这就是段云尘此时的心情。
她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的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一角，余光瞥着坐在一旁的彦局和盛春秋。
这俩人和她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风格完全不同，都一板一眼整齐的穿着制服，衬衫上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去会议室开会。
段云尘却只觉得，世界真是离谱。
她半夜窝在被子里看恐怖片，正提心吊胆着呢，突然听见房间外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与电影中主角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段云尘一瞬间寒毛耸立。
电影变为现实了？！
但是维尔枢纽异管局顶楼是她家，段云尘也不能完全不管。
所以她抱着枕头，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探出脑袋，查看情况，发现不远处的走廊中央，有个“鬼影”。
鬼影周围甚至还亮着点点的红光。
鬼影慢慢的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段云尘：！
她一下共情恐怖片主角，尖叫着毫不思考，把枕头扔向鬼影。
更加惊悚的事情发生了，枕头非但没有打中，并且，烧起来了。
段云尘漂亮的、软乎乎的枕头，一瞬传来焦糊味。
她大脑停止思考，手自作主张，快速按开了灯。
恐惧往往除了来源自火力不足，还来源自黑暗。
然后段云尘就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面无表情的站在走廊里，看着自己。
彦局的面前，则是段云尘已经变为焦炭的枕头尸体。
段云尘：…
原来不是鬼啊。
还不如是鬼呢。
她勉强挤出个笑来，看着自己已成焦炭的枕头，欲哭无泪：“彦局。”
不是，现在不是半夜吗！
为什么彦局会突然来她家啊？
盛春秋会在维尔枢纽，彦时是完全没有料到的。
段云尘作为维尔枢纽异管局分局的主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家里来了别人。
盛春秋住在关云姬的房间里。
关云姬被彦时关在异管局维尔枢纽分局，时间太久，彦时都已经快忘了此事。
段云尘平时在工作之外，沉迷游戏与动漫无法自拔。
异管局分局可以正常点外卖，垃圾可以让外卖员顺手带走，她便也不管关云姬的事情。
许久未见，盛春秋还是之前的模样，依旧沉稳。
她坦然的坐在彦时对面的沙发上：“彦局。”
彦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盛处，”她终于也开口，假装沉稳，“好久不见。”
盛春秋却笑起来：“我在这里等您很久了。”
彦时注视着盛春秋：“嗯？”
“我以为您很快就会来找老师。”盛春秋说道。
“老师？”彦时有些意外，随后又了然的垂眸。
难怪。
难怪盛春秋会住在关云姬的房间里。
盛春秋：“对。或许您有兴趣听个不长的故事？”
第253章
彦时在盛春秋背叛后,专门查看过盛春秋的详细人事档案。
她出身表世界一所孤儿院，十八岁因卷入一起异常案件被发现不同，同年特招入学瞻周。
瞻周在校期间,自二年级起，蝉联年级第一与年级首席。以瞻周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后,特招进入异管局总局。
在总局工作期间内,无重大个人失误。行事稳重、缜密,年年都有实绩。
同时,此期间内,正逢总局出现重大人事变动，盛春秋运气极好趁此机会,步步高升,直至执行处处长。
至此，重权在握。
相当完美的个人履历。
一整个档案记录内，盛春秋在总局工作期间，可以称得上的兢兢业业,没有任何的徇私行为。
所以彦时想不明白，盛春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决定背叛，走上现在的方向的。
更加别提,关云姬曾经提起过,盛春秋是她的第一个学生。
屋内的灯光很亮,亮到彦时能清晰的看清盛春秋眼底的坦然。
彦时突然侧头，看向旁边看戏的段云尘：“有牛奶吗？”
“啊？”段云尘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有的有的！彦局您要热的，还是凉的？”
彦时：“加半杯冰。”
她双手捧着牛奶杯子，靠坐到沙发里,目光重新落回盛春秋。
“愿闻其详。”
“或许您看到过我的档案，”盛春秋也要了一杯冰水。
玻璃杯壁上凝出一层细碎的水雾，她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玻璃，直到指腹被冻得微微泛白，才轻轻抿了一口。
在喝完半杯后，盛春秋缓慢开口说道：“我能接触到里世界，起源于一次意外。”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琥珀色的眼睛像玻璃般透明。
盛春秋讲述的语气相当平静，这对她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盛春秋的人生在十八岁前都平淡无奇。
她在孤儿院长大，认真的读完九年义务教育，成绩优异。中考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高考又考入赫赫有名的帝大。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在帝大读完律法，毕业后成为一名律师，当然出于就业形势，也可能会是其它。总之，平平无奇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这对于一个孤儿来说，已经算得上逆天改命了。
但是出现了意外。
在盛春秋拿到帝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她捏着信，难得堪称兴高采烈的跑回孤儿院，推开门：“院长妈妈，我回来了！快看我的录取通知书！”
回应她的，只有诡异的寂静。
她愣在门口，笑意凝在唇边。
没有人回答她。
阳光落在院子里，落在秋千与草地，和一堆杂乱堆叠的身躯上。
那些平时会围在她腿旁，喊她“春秋姐姐”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双目圆睁，皮肤苍白如蜡。
院长妈妈，或者说，那个“东西”，正弯腰舔舐嘴角的血迹。她缓缓抬头，笑得温柔：“还有一个。”
盛春秋的喉咙像被什么掐住，发不出声音，她浑身颤抖起来。
录取通知书从指尖滑落，落到地上，被草屑与泥盖过。
没有人知道盛春秋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路过的单封阳和关云姬发现在表世界有强烈的灵的波动，匆匆赶来时——
一切都已经结束。
盛春秋跪坐在一地的尸体前。
她的面前，院长妈妈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纯粹的由金灵凝聚而成的箭。
灵剑穿过气管，插脖而过。同样没有血流出。
整个孤儿院内，一地的尸体，但没有一滴血。
只有风声在破碎的窗棂间低低哭泣。
盛春秋没有哭。
她只是木然的跪在那里，指尖握着玻璃，重重的喘气。
单封阳当时差点以为，她也死了。
“咦？”关云姬手指掐印，在快速复原完整个过程后有些意外，“是一只血妖。这小丫头挺厉害的，不但反杀了，并且把血妖困在了已死之躯中。”
“血妖是什么？”盛春秋发现来人，转过身来，哑着嗓子问她们。
异管局的巡逻队已经赶到，警戒线围起来，无数公职人员开始处理现场。
单封阳俯下身，语气温和：“灵族的一种。好孩x子，辛苦了。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没发生。”
盛春秋定定的抬头看着她们：“一切都没发生，那院长妈妈还能回来吗？”
不能。
没人回答。
但年仅十八的盛春秋能从大人们的眼里看出答案。
异管局会将孤儿院的惨案处理为火灾，并且修改盛春秋的记忆。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只有盛春秋，她将从今日起没有家，也没有过去了。
这样盛春秋怎么甘心。
单封阳的目光沉静而疏离。作为异管局总局的局长，在里世界说一不二的传奇人物，她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给每一起案件的受害者。
能活下来便是幸运。
盛春秋能看清这一点，所以她绝望的抓住了关云姬的衣角，然后重重的开始磕头。
她磕了一个接一个，额头撞击地面，渗出血来。
“求您，求您收我为徒吧。”她说道，“我很聪明，我什么都能学，而且学的很快！”
关云姬只是正好路过，跟着单封阳来看热闹，闻言惊奇的挑眉：“哦？”
“而且我很有天赋。”盛春秋磕着，嗓音嘶哑，“我可以看见空气里很薄的光点…我能，我能运用它们！”
事实上，在见过里世界无数天才的单封阳与关云姬眼里，盛春秋天赋平平，并不出众。
只是关云姬正好无事可做，非常无聊：“不是哦。”她耸耸肩说道，“你叫什么？”
盛春秋：“盛春秋，我叫盛春秋。盛世的盛，春秋战国的春秋。”
关云姬懒散的草草给她算了一卦。
本来只是闲暇，结果她的能力告诉她，盛春秋的未来与异管局和世界屏障，紧紧相连。
关云姬是真的难得起了兴致：“成。你以后就跟我吧。”
盛春秋抓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关云姬并不会教一无所知的学生，所以她找单封阳给盛春秋写了推荐信，入学瞻周，此后就几乎没管过。
直到多年后，盛春秋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离开瞻周，进入异管局，成为单封阳的直属下属。
“我当时只是不甘心，加上无处可去了。”盛春秋平淡的说道，“罪魁祸首是血妖，它已经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对象可以去恨。”
“所以我只能恨我自己不够强大。我在瞻周四年级时才知道，瞻周的校长克里斯蒂可以逆转时间。”
“您看，彦局。”她轻轻笑了声，“所以一切都有办法的。只是我没有。”
彦时：“那你背叛异管局，破坏世界屏障又是在干什么？”
“因为我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盛春秋认真的说道，“是我不够强大。也是所有表世界的人不够强大。”
“母神太不公平了，里表世界灵的浓度差距这么大。”
“如果没有世界屏障，没有灵浓度差距，表世界的幼崽也从小开始学习术法。孤儿院的悲剧就不会再发生。”
彦时：？
“异管局所有入职手册里应该都写了，”她不能理解，“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生灵的武力值差距吧。”
“那你有想过，世界屏障破裂，对于表世界的普通居民来说，是多大的灾难吗？”
“所以我计划了很久。”盛春秋说道，“我在总局工作期间内，一直在推进这个问题。”
“目前瞻周每年已经都会特招一定数量的表世界学生入学了，同时异管局的体系也在逐步完善。”
彦时嘴角一抽：“我看可没。”
信息处的工作纰漏，部分甚至可以倒推十年。
盛春秋叹息一声：“所以我本来想再等等的。但是您来了。”
“我再不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第254章
彦时：“所以你知道,你在做的事情非法且不正确，对吗？”
盛春秋闻言，却轻轻笑起来,笑容安静、平和，甚至有几分温柔的悲哀：“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世界屏障破碎,里表世界重叠,对表世界而言,一开始绝对会是灾难。”
她停顿片刻,继续陈述道：“我知道，武力值的巨大不平等会造成无数的惨案,可能会生灵涂炭。”
“但是慢慢的,人们会习惯一切。所有的死亡，都是值得的。”
彦时讨厌死亡。
她能接受背叛与离别，但是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所有未完的故事,都不会再有后续了。
所以她打断盛春秋说道：“那是对于你来说。是你从死亡的绝望里爬出来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绝境中反败为胜。”
盛春秋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近乎慈悲的笑。
“为什么不能呢？”她轻声问，目光温和得近乎残酷,“您做到了,我也做到了。做不到的,不配生活在新世界。”
“而且彦局，表世界才是世界的正面。如果完全重叠,会消失的是里世界。我们会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没有！”彦时一时间也气笑出声，“没有生灵的死亡，应当理所当然。”
“一切的陨落,都会有人终生难忘。”
彦时是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绝望，她无法理解盛春秋的偏执。
她只知道在未来林彩的描述，和死亡圣座内部的原版漫画中，世界屏障破碎后的世界非常糟糕。
再没有阳光与小蛋糕。
天空都是蒙着血色的灰暗。
人们无法习惯死亡，也无法从绝望中爬出来。
没有未来了。
盛春秋的结局也非常的惨烈，她被挂在黑市拍卖场的台子上，白骨裸露，鲜血淋漓。
彦时握紧了牛奶杯。
烈日冠冕不知何时偷偷使唤火灵把冰块融化，变为一杯热牛奶。
彦时有些恍惚，烈日冠冕在小声念叨：‘彦时，冬天晚上喝冰牛奶会头疼的。’
它理直气壮，‘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
牛奶杯口蒸腾出热气来，彦时慢慢抿了一口，突然说道：“幸好你最后没去学律法。”
“会自作主张，所谓讲人情替人考虑的律师，简直是行业灾难。”
“也许？”盛春秋垂眸回答道，“谁知道呢？”她声音越来越低：“反正，我永远也回不到那个夏天了。”
彦时闭了闭眼。短暂的沉默后，她冷静下来，开口说道：“盛春秋，你违反了多条《和平保护条例》。”
她指节轻敲桌面：“我代表异管局，正式向你提出逮捕。”
盛春秋抬头，神色仍旧平静：“我拒绝。”
她从随身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叠薄薄的文件来：“我有一份异管局最高豁免批准文件。”
彦时：？
什么东西。
盛春秋把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彦时定睛看去。
文件上标题、盖章，都非常清楚，甚至纸张也不是常规的白纸，而是特制的公文纸，纸面隐隐反射出异管局的徽印。
上面显示，持此文件者，可以豁免一次重罪，无论罪名。
签名是“单*”。
“文件是真的。”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彦时侧头看去。
关云姬披着一件厚睡袍站在门口，她看上去不再年轻了，彻底显出年龄来。
“文件是真的。”关云姬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单局当年给我的，作为我修补世界屏障裂缝的报酬。”
“我愿意把她给我的学生，来豁免她的过错。”
第255章
单封阳当年给关云姬的。
彦时定定的注视着关云姬。
关云姬的两只眼睛都灰了,雾蒙蒙的。她眼角褶起层层皱纹来，与奶奶在记忆里的样子类似起来。
像表世界的，普通的老人。
可是关云姬今年不过两百岁,她理论上还有非常漫长的岁月。
彦时忽然笑起来，眉眼微挑,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是真的又如何？”
她拿起桌上的这叠文件,慢条斯理的翻阅着。
在第一页的最高赦免文件之后,是密密的补充说明条例,以及赠予文件。
彦时一页页翻过去,突然从文件之中飘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背面的相纸朝上,空白相纸上签着一串名字。
“单封阳”三个字相当飘逸,写在这串名字的最中央。
关云姬目光落过去，脸色微变。她下意识快步上前：“那是我的照片，可能不小心夹错地方了。”
但在她伸手的前一瞬，一只手已经x先她一步把照片捡起。
彦时把照片翻过来,随后一愣。
照片是在一片森林里拍的。照片中七个人，六个都穿着异管局制服，最右边的则是一名精灵，是短发的伊什梅瑞。
非常眼熟的照片。
彦时垂眸看着照片,思索片刻,想起来是在哪里看见过了。
很久很久之前,她才发现漫画没多久，在生命之森,大祭司给过她一块留影石。
留影石中刻录的场景就是这张照片。
当时的彦时不认识照片里的人，但是她现在已经可以准确认出两个人来。
最中央的就是单封阳，单封阳右手边是临溪桥。
单封阳左手边是一名白发女子。女子笑意盈盈,神色温和。是前两天才遇见的酒城城主萧景秋。
而这张照片上，并没有关云姬。
“你的照片，”彦时抬眼，把照片放到一旁，“上面没有你？”
关云姬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发白。
她没有回应，只是垂下头，薄唇紧抿。
彦时若有所思：“我现在很好奇，这封文件，真的属于关女士吗？”
“是我的。”关云姬声音骤然冷下去，“至于别的，我的私事，想来不在异管局的管辖范围内。”
彦时把文件收拢合上：“的确不在，但是——”火灵在她指尖聚出一簇小火苗来。
火焰舔上文件的一角，随后扩散。雪白的纸张在火光中卷曲、碎裂，落下细碎的灰来，再到最后。
彦时一松手，拍了拍衣摆：“现在没有了。”她语气平静的陈述道。
关云姬脸色微变。
盛春秋开口说道：“彦局，这是异管局的官方公文。”
“我知道。”彦时漫不经心的回道，耸了耸肩。
“我做什么了吗？”她看向她们，眉眼间带着寒意，“这里只有两名重罪犯，和一位协助我执行逮捕的分局负责人。”
“段处，”彦时目光瞥向一直窝在旁边不说话的段云尘，“你看见什么了吗？”她声音放轻。
段云尘立刻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她面露迷茫，“刚刚有发生什么吗？”
装的相当生硬。
彦时沉默两秒，叹了口气：“……你带这位关女士回她的房间吧。”
“是。”段云尘噌的一下站起来：“关女士，我们走吧。”她脚步轻快的朝房间门走去。
好耶，下班了！
她在心里小声欢呼。
段云尘不懂人族，只觉得这个房间内的气氛都相当压抑。
加上大半夜的，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回自己温暖的被窝追番。
“段云尘。”
段云尘还没走出门，突然听见身后的彦局又喊她。
她僵硬的回过头来：“彦局，还有什么指示？”
“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彦时缓缓说道。
段云尘一个激灵，连连点头：“当然的，彦局。”她抬起手，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来。
彦时收回目光：“我希望这次你能看好她。”
不要再出现关云姬房间里住了别人，段云尘都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了。
段云尘：“绝对的，彦局，您放心！”
她们俩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彦时和盛春秋，顿时安静下来。
房间顶部的光落下来，投出短短的一截影子，空气里仍弥漫着纸灰未散尽的焦糊气味。
盛春秋在文件烧毁后，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始终都很平静，从头至尾。
比关云姬的情绪都稳定。
彦时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后开口说道：“盛春秋。”她又重复了一遍，“你违反了多条《和平保护条例》。现在，我代表异管局，正式向你提出逮捕。”
盛春秋没有第二份最高赦免文件了。
她却只低低一笑：“不愧是您，彦局。”
彦局与彦澜，在很多性格方面，其实都真的很像。
比如彦局遵守规则，却也会果断的毫不犹豫烧毁文件。
不愧是双子啊。
盛春秋如此反应，彦时有些不解。
盛春秋是在单封阳离职后，总局复杂的人事关系里，杀出来的“赢家。”
彦时觉得盛春秋不该行事如此莽撞，完全不考虑后果，只自顾自的疯狂。
更别提，关云姬对盛春秋的描述是“谋略惊人”。
彦时想不明白，所以她也直接问了：“盛处，”她喊道。
盛春秋：“嗯？彦局，我在。”她的回答一如当初。
“除了此前的一次破坏世界屏障，”彦时沉声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盛春秋：“是审问罪行吗？”她顿了顿，眸光中显出温和来，“当然是完成我的目标啊。”
彦时：？
盛春秋看向窗外，语气认真：“我已经做完了一切我所想做的事情。所以现在，我接受审判，没有侥幸，也无从辩解。”
她清楚一切的错误：“我也不配生活在新世界。但是新世界终会到来。”
彦时注视着她，感觉出隐隐的不对劲来。
她的手机铃声在此时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枢稚荆】。
彦时接通联讯。
“彦局！”枢稚荆的声音非常急促，且带着喘息：“我按照您发我的文件，走了地图最近的三个反炸宣传点。”
“每一个宣传点，都在界门附近，只有一个台架子。而界门，都破了。”
彦时面色一变。
枢稚荆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彦局，应当不止这三处…我担心，会不少于十多处，甚至更多。”
盛春秋微微勾起唇角：“彦局，主要是真的，机会太好了。我很难劝说自己，放弃这个机会。”
“你做了什么？”彦时猛然看向盛春秋，她站起身，火灵在瞬间凝为刃刀，刀尖抵住盛春秋的脖子，也将她头抬起来。
“没什么…”盛春秋断断续续的说道，“先将一部分灵通向表世界，让表世界习惯一些变化。”
“表世界的灵会变得活跃起来，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修者，强者会越来越多。”她的脖子被刀抵住的地方流出血来，划过皮肤。
“慢慢的，会有人发现里世界。会有人不满于现状，世界屏障终将被完全打破。”
反炸宣传，本来就是为了防止世界屏障被炸，希望所有里世界生灵都能成为维护世界屏障一员的宣传项目。
现在落地却成了盛春秋计划的一环。
彦时大概昏睡了半年，她不能理解她的信息处、她的执行处、她的管制处，都在做什么。
彦时给气笑了。
“那你知道这半年内，”她说道，“表世界会发生多少，与你经历类似的惨案吗？”
盛春秋：“我知道。所以我接受一切的审判。”
她就没想过逃。
“我当然知道。”盛春秋慢慢勾出笑意来，表情与过去、还是执行处处长，开会时，完全相同的冷静。
“世界会变得更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彦时，没关系的。’烈日冠冕最后搞明白了盛春秋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声的安慰到，‘世界屏障容易破坏，归根到底是灵的权柄不在其位。’
‘全部归位后，屏障会自己复位一次，所有的裂缝和破洞都会修复。’
那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所有的死亡都没有回头。逝去的亡魂与绝望的记忆，是无法被修复的。
会是亲历者余生的噩梦。
彦时收回手，焰刃在她的指尖散开：“我改变主意了。”她冷声说道。
彦时本来只是打算把盛春秋关进虚无领域。
但是她现在觉得，比起表世界已经发生了的，无数的惨案，和可能成堆的工作，关进虚无领域也太便宜盛春秋了。
彦时：“我会废除你所有修为与灵脉，然后送你去表世界每一处的惨案现场，亲历受害者所经历的一切。”
“既然你觉得，所有的死亡，都是值得的。那你就先体验一遍，所有的死亡好了。”
“这样啊。”盛春秋收拢笑意，垂下眸去，“不愧是您，彦局。”
彦时一字一句：“我想，对于你来说，也算求仁得仁。”
没有时间耽搁了。
彦时快速给解生发着消息。
【彦：白玉京中情况如何？】
【彦：通知下去，上午六点，召执行处所有执行队队长于总局参与紧急会议。】
第256章
彦时已经许久没回过表世界了。
虽然理论上,表世界才是她的家。
世界屏障目前破破烂烂，彦时也不太放心随手撕个裂缝。
所以她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半夜步行从维尔枢纽附近的界门回表世界。
维尔枢纽的城内短途传送阵还是一如既往的断断续续,完全不通连。
彦时好不容易走出城区后，拿出手机来一看。
今日步数已达8000。
彦时：…
她下次再来,一定要和段云尘聊聊。
哪有地铁不畅通的！
解生的工作效率相当惊人。
彦时刚离开维尔枢纽x城区,解生已经把白玉京目前提交申请报告汇总表单发过来了。
表单文件详尽,附带多份附表与扫描件。
否管白玉京此时城内如何议论纷纷,各大家族和宗门如何在小会上抗议彦时的政策,她们交材料的速度是一个比一个迅速，材料也是写的一个比一个齐全。
文件格式规范,字体字号标准,印章齐备，连附件都按目录编号。
异管局目前已经收到超百个申请材料邮件。
经过筛选与材料审批，目前需要击沉的浮空岛已全部统计、定点完成。
正式执行需要等到上午十点是留出时间，方便需击沉浮空岛上的生灵收拾行李与安全撤离。
“所以说,事情看上去复杂又麻烦，真要落实起来，也不过如此。”彦时在看完材料后，和烈日冠冕说道。
‘人族是这样的。’烈日冠冕正在分出心神来,指挥火灵给彦时照路。
一片漆黑之中,火灵或是凝聚为一盏盏浮灯,或是凝聚为一丛丛小花，在空中流转闪烁,照亮通往界门的整条路。
烈日冠冕：‘她们贪婪，极端的趋利避害、审时度势。却又会在某些时候，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从生命到灵魂。’
‘人族真的好复杂。’它嘟囔道，不能理解。
彦时：“因为生灵的感情，本身就无法被理解。”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界门旁了。
正常情况下，通过界门需要提前向附近异管局分局跨界管理处提交申请，
待通过申请后，需持相关文件在界门处排队等待。
后勤处的工作人员会在每天固定时间打开界门，提供通行。
所以彦时才如此困惑，盛春秋派人打破界门，甚至不止一处，附近居然没有分局的后勤处发现问题，提交到总局吗？
维尔枢纽旁的这处界门，虽然被林彩的妈妈宿解繁爆破过一次，但段云尘摸鱼归摸鱼，管理非常谨慎。
在彦时大规模修复过一次世界屏障后，界门恢复，她同时也加强了附近的警戒与护卫。
即使是半夜，界门旁边依旧驻守着一队巡逻队，三两点着灯。
察觉到有人从远处靠近，她们瞬间警惕起来，一整队迅速列阵：“谁？”
彦时走到亮光处，月色落在她肩头。她抬眸，语气平静：“晚上好。”
异管局内，无人不认识彦局。
整个队列最前方，也是最靠近彦时的一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收势垂首，俯身执礼：“彦局。”
大半夜的，在白玉京刚刚颁布了新令，引起轩然大波的彦局，突然出现在维尔枢纽界门附近，肯定不是来参观视察的。
门口一人，应当是巡逻队队长上前一步，压下心头的惊疑，说道：“彦局，您稍等，我立刻通知后勤处的职员来开界门。”
彦时：“大概需要多久？你们不能直接开启吗？”
巡逻队队长已经简单发送完联讯，闻言，神色一滞，露出几分为难：“大约需要半小时。彦局，界门启动消耗大量灵，必须由后勤处携灵石前来。”
彦时点了点头，缓步走近界门。
这是一座巨大的拱门，在没有启动时，就像个能够站在里头拍照的景点“摆设”。
彦时抬头看着界门，把手贴上门壁。
烈日冠冕早已跃跃欲试：‘彦时，让我来试试！’
火灵在周围活跃起来，冲向界门。
浓郁的火灵瞬间挤满附近，只是烈日冠冕到底此时处于虚弱状态，仅能控制一小片的灵。
源源不断的火灵涌入界门，却又无事发生。
彦时没有说话，她闭上眼，呼唤不远处的水灵，同时提醒它们小心一些。
彦时身后不远处还有人呢。
众所周知，彦局掌控的是火灵。
逐渐的，附近的水灵挤在火灵之中，一起涌入界门。
瞬息之间，几条灵线开始从界门底部依次攀升，纹理被点亮，一寸一寸地蔓延开来。
界门亮起来，原本空荡的拱形中央浮现出一层流动的光幕，波光荡漾，仿佛一整片星空被倒映其中。
旁边的巡逻队队长此时目瞪口呆。
她们平时常驻这附近巡逻，自然知晓开启界门需要多么庞大的灵。
后勤处都是借助阵法与灵石，且多人操作才能够提供开启界门的能量。
彦局此时，却仅一人，抬手之间。
彦时侧过身去，轻声道：“通知后勤处不用来了，你们半夜巡逻辛苦。”
她的声音平静且温和，却无人应答。
下一刻，她抬步走入光幕。
碎发与外套被夜风吹起，片刻之后，光幕完全吞噬了彦时的身影，又慢慢消失了。
原地还是只余空荡荡的一座界门。
彦时在帝都郊外的界门走出来后，才后知后觉。
帝都的界门，离帝都中心，这可太远了。
而半夜，地铁和公交都暂停运营了。帝都之大，她不能靠腿走回异管局。
彦时：…
她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白雾。
烈日冠冕在大规模操控火灵后，虽然兴奋，但又陷入更深的虚弱之中，已经沉睡。
彦时站在郊外思考片刻，被冬日刺骨的凉风灌了个满脖，立刻将飞回异管局的打算取消。
她毫不怀疑，自己今天飞回异管局，明天就能重感冒。
于是，她默默掏出手机来，拨通解生的电话。
“彦局。”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解生相当清醒，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倦意。
彦时：“我现在在表世界帝都郊外。”
“…啊？”解生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好的，彦局。您稍等，我立刻联系后勤处派车接您。”
通话结束后，周围再次陷入无声。
只有路灯投下的光，一盏盏延伸到远方。
彦时不想在同样冰凉的路边椅子上坐下，只能站在原地，低头汇聚一点水灵，捏着小猫玩。
她还是无法精准控制猫咪的形态，水灵摊成一团，被帝都的冷风吹的表面微微结冰。
等到后勤处的车抵达时，夜色已深，到总局时，已经是凌晨快三点。
总局灯火通明。
不但总局灯火通明，路过夏宫另一侧时，彦时发现表世界的政府机要大楼也灯火通明。
无数办公室的窗格里闪着微光，能看见人影走动。
所有人都在加班。
彦时在回自己办公室前，先绕路去了茶水间，给自己调了一杯热奶茶粥。
她双手捧着，靠在台边喝了几口，感觉到胸腔里的寒意终于散去一些，同时也不那么困了。
彦时晃晃脑袋。
果然，甜食拯救世界！
彦时的秘书办已经走上正轨，即使秘书长不在，文件传递、会议纪要、各类报告依旧井然有序。
路蹇作为信息处处长，目前正在白玉京和解生一起亲自盯着浮空岛的统计与击沉工作。
在总局的只有归阁幕与边正。
彦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电脑开机，坐在办公椅上大脑放空片刻，随后拨通了局内的联系电话。
“边处。”她说道，“我现在在总局办公室，你上来一下。”
总局三大核心部门，执行处、信息处、管制处。这三处相互独立，却又在关键事务上层层嵌套、互为制衡。
彦时其实一直没有非常摸清管制处的业务范围。
边正作为管制处的处长，她不与任何家族、宗门或派系结盟，也不参与异管局内部的权力倾轧，只冷眼上观。
她也是单封阳离职后，才上任的管制处的处长。
总局核心部门都在主楼，边正上来的很快。没多时，便敲响了彦时的办公室门。
“彦局。”她推门而入，步伐平缓，神情冷静。
彦时已经在系统上调出管制处今年的年度报告。
文字密密麻麻。
反炸宣传由信息处起草、完成后，便是交由管制处落地执行。同时，根据管制处今年申请的项目经费，管制处同时还有三个大型项目在落地中。
彦时指尖抬起，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边处，反炸宣传是由你们落地执行中的吧？”
边正不明所以，谨慎的点头：“是的，彦局。目前，一切…”
“我不需要听你们的具体行动。”彦时打断道，“我只想知道，边处，已经半年了，你认为反炸宣传落地效果目前如何？”
边正：“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中。”
“哦？”彦时气笑声，“既然如此，怎么我得知的消息，几处反炸宣传的宣传点，都只有一个台架子。”
“同时，宣传点选在界门附近，而界门都破了。总局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说着，彦时随手抽出叠文件扔向边正：“边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就是你的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中？”
边正面色骤变：“不可能！”她一时失态喊出声来。
彦时：“那是管制处在瞒报，还是我刚刚得知的消息有假？”
边正抿唇，深深的低下头去。
面前的是彦局。x
彦局不可能说出口未经确实的虚假消息。
只能是管制处确实有大纰漏。
第257章
局长办公室在异管局主楼顶楼,半夜透过背后的窗户，能看见远处明明暗暗的灯火。
边正背着办公室顶部的吊灯，盯着地毯上的花纹自闭。
彦局先前扔向她的文件就躺在边正不远处,文件封面上写着【反炸宣传】。
办公室内寂静一片。
边正小心组织着语言，低声说道：“彦局,是我的疏漏。”
众所周知,犯了错,先道歉。
“总局管制处确实严格按提案计划执行了,”边正咬重前两个字,继续说道，“只是宣传点搭建完成后的维护与日常运行,是由分局接手的。”
总局与分局离心,大家都心照不宣。
彦局没说话。
边正只能听见彦局的指节，敲击桌面清脆的声音。
她收住话，继续提着心站在原地。
许久，边正听见彦局叹息了一声：“边处,我是不是很差劲？”
边正：？
她猛的抬起头来：“怎么会？”
彦局轻声说道：“所以我想做的所有事情，最后都会出现问题。”
“而总局里，有废物，有叛徒,一项提案,执行了大半年,才发现不对劲。”说道最后，她的声音里难得带出疲惫来,“我该怎么做？”
边正愕然的看着彦局。
彦局，自上任以来一直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不管做什么都轻描淡写的彦局,此时眉眼间一片迷茫。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瞳孔深处一片晦暗不清。
边正突然就又想起前两天在维尔枢纽看见的，少年时的彦局。
鲜活明亮，带着对世界明晃晃的好奇。
边正说不出来话来了。
“算了。”彦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上的迷茫已经尽数收敛，“我已经发了通知，六点执行处开紧急会议。”
“九点管制处也开一个紧急会议好了，会议室和具体安排联系解秘。希望九点开会时，你能给我提交一份具体的说明报告。”
“有疏漏。”彦局顿了顿，“是具体哪个部门的疏漏？宣传点搭建完成后的维护与日常运行由分局接手，总局没有定期核查工作吗？”
“我希望得到一份真实、详尽的说明，”她看向边正，“边处，这次不要再疏漏了。”
边正执礼：“是，彦局。”
彦局：“出去吧。”
边正依旧步伐轻缓的走出办公室，在关上门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彦局。
彦局已经垂眸继续看文件了，她的办公桌上满是秘书办近期整理出来的紧急事务。
彦局就坐在一片夜色之中。
门关上了。
边正回过神来，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掌心都是湿的，甚至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手心刚才攥紧的那处皮肉被指甲掐破，渗出一点血。
边正谈叹了口气。
她重新抬起头，然后这才发现，归阁幕就等在办公室门旁边，此时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边正：“…归处。”
“晚上好。”归阁幕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随后问道：“你挨骂了？”她语气里带出幸灾乐祸。
边正嘴角一撇：“你来干什么？”她没正面回应。
“看来是的。”归阁幕盯着她的表情，若有所思，“我来交文件。”
“执行处的事情也太多了…”她小声哀嚎，“感觉我每天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准备加班。什么烂摊子都是执行处的。”
“之前盛春秋在的时候也没感觉她要做的事情这么多。”说着，归阁幕小声嘟囔句。
边正表情一冷：“慎言。”
盛春秋在背叛总局后，已经是局内不可说的名字了。
归阁幕垂眸：“…我知道。”她一下失去了与边正继续交谈的欲望，“我先进去了。”
彦时正在竭力与自己的睡意做抗争。
因为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哪怕她平时下班后晚上会报复性熬夜，也绝不会熬到这么晚。
第二天还要上班的！
绝望.jpg
边正在出去后，彦时慢慢的向后，靠在自己舒服的椅子上，窝成一团，怀疑人生。
“分局…”她小声念叨，“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啊。”
总局在表世界，加上彦时的武力压迫，改革才轻而易举。
分局遍布里世界人族各个领地，局内关系错综复杂不谈，数量还繁多。
分局提交上来的报告如果内容造假，彦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或者一个领地一个领地的清查过去？”彦时皱眉思考着。
工作手册里没写，这该怎么办啊？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可以采取的补救措施，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彦时连忙坐直，双手揉揉脸，重新绷出面无表情来，清了清嗓子：“进。”
“彦局。”归阁幕快步走进来。
彦时盯着她怀里抱着的一大叠文件，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是近期执行处的工作报告。”归阁幕在将文件放到桌上后，汇报道：“近期帝都一切正常，夏宫的所有事宜已经修缮完成。”
说道执行处与异常事件，彦时眉眼一压：“一切正常。”她慢慢重复了一遍。
归阁幕有些疑惑：“是的。所以彦局，您今日通知执行处召开紧急会议是？”
“我刚刚得知，里世界有多处界门，已经破碎。”彦时冷声说道，“但是你现在和我说，一切正常。”
“表世界近日在界门附近的地区，真的一切正常？”
归阁幕脸色微变。
她算是明白，刚刚边正从彦局办公室出去时，为什么面色难看了。
好家伙，都是同事，边正是一点消息没告诉她啊？！
“彦局，这个…”归阁幕低下头，“我确实没收到消息。”
她犹豫片刻，继续说道：“其实，也可能是异常情况不严重，各支执行小队轻松处理了？”她慢慢说着，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彦时伸手拿起归阁幕带过来的一大叠文件：“这个不知道，那个不知道。”她翻着归阁幕带过来的文件，“那你在执行处，都做些什么呢？”
“还有执行处的这么多工作报告，又都在总结什么呢？”
归阁幕是真没想，她深深埋着头，此时只希望自己是这间办公室内的一个装饰品。
她在执行处这么多天，也不能说是毫无作为。
相反她按时上班，按时开会，按时提交工作报告。
相当兢兢业业了。
只是执行处作为异管局的三大核心部门之一，工作量又是总局最多的。
盛春秋在离职前，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归阁幕也不想进行变动。
她遵循着已有的工作模式来，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归阁幕。”她突然听见彦时喊她，声音平静。
归阁幕一下站直：“彦局，我在。”
表世界的灵相当的稀薄，归阁幕却突然感觉，周围的火灵一下暴躁起来，温度骤然爬升几度。
“你过来。”彦时轻声说，语调却不容拒绝，“来。”
归阁幕动作迅速的走到办公桌前，刚站定，一份文件迎面扔进她怀中，纸页的边角被火灵燎起一道灰。
彦时低笑了一声，笑意极轻，却带着怒意。
“一切正常。”她慢慢重复，“那你告诉我——”
“这个报告上写的，多地频发异常事件，总局急调人手，巡逻队都有部分暂作执行队，一同处理异常事件，是什么情况？”
归阁幕一愣：“啊？”
她目瞪口呆，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报告当然不是她写的，是执行处处长秘书办写的。她只是来提交报告。
但是秘书办把文件交给她的时候，只说“一切正常”，可只字未提报告里头的内容。
归阁幕目光落到文件上，发现上面不止写了“多地频发异常事件”，同时还有“部分城市执行队失联”。
归阁幕眼前一黑。
“本来召集执行处开紧急会议，”彦时说道，“就是要说此事。既然执行处已经着手开始处理，紧急会议也不必开了，执行小队以完成任务、遏制异常事件为主。”
至于归阁幕。
彦时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暂时停职，新的执行处处长从分局升调，会在今日入职。系统上已做调整。”。
归阁幕长长吐出口气：“彦局。”她露出个苦笑，“我工作确实有疏漏，但我也确实处理不来执行处的事务。”
她只是个柔弱可怜无辜的阵师啊！
放她回信息处躺平。
彦时站起了身：“关于异管局的事情谈完，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她从归阁幕身侧走过，瞥她一眼：“来。”
彦时开了局长办公室内小会客厅的灯。
归阁幕x跟在她身后，有些疑惑：“彦局？”
彦时在小会客厅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神色平静：“我们来谈谈盛春秋，和你。”
归阁幕垂眸。
她在彦时的目光示意下，于对面坐下：“彦局，自从她背叛总局以后，我们可再没联系过。”
彦时：“她现在在异管局维尔枢纽分局。”
归阁幕的指尖攥进手心：“诶？”她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异管局维尔枢纽分局。”
“原来她在那里啊。”她喃喃着，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界门就是她打破的。”彦时相当平静的继续说道。
归阁幕抿紧唇角：“…哦。”她近乎是轻飘飘的说道。
彦时冷笑了一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归阁幕脸上：“世界屏障彻底破碎，最先跑不掉的应该是你吧？”
归阁幕猛地抬头。灯光在她瞳孔里颤抖，她与彦时视线相撞，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
“归阁幕，金之骨在你身上。”彦时说道，语调放缓，说出话却直接而不留情，“如果世界屏障破碎，里表世界通连，我想，在巨大的诱惑之中，你的归宿，应当是熔炼炉。”
归阁幕没有回答。
“您说的对，”沉默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说道，“我需要躲在表世界。”
灵的权柄带在身上，会自然的吸引周围对应属性的灵。
但归阁幕是阵师，她自身的实力并不强。
突然能够吸引金灵，堪称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她的身上有蹊跷。
加上归阁幕的母亲，散意楼前任楼主去世的非常突然。
归阁幕虽然说是散意楼主支长女，名正言顺的少主。可如果被知道，人人都想要的灵的权柄就在她身上，散意楼内的长老们不但不会护着她，甚至可能会抢先将她扔进熔炼炉。
她是真正的无处可去。
归阁幕苦笑一声：“人人都想要的东西。我倒是希望我从未获得过。”
“母亲因此而陨落，我熟悉的长老们因此而消失。都说灵的权柄是人族最大的底牌，怎么我反而觉得，是个陷阱。”
话都说开了，归阁幕坦然起来：“彦局，您难道不想要金之骨吗？”她的语气竭力显出轻缓来。
彦时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在所有灵的权柄之中，只有金之骨与光明之心，可以直接融入体内。光明之心生死人，肉白骨。而金之骨，”归阁幕放慢语速，“可以与金灵共呼吸。”
“金灵是一切炼金品与灵器的基础。拥有金之骨，不需要学习，也可以成为里世界顶级的炼金师。”
在里世界，炼金与阵法、炼药一同，都是门槛极高、花费极高、且最难学的专业。
“可是，”彦时打断她，“你是阵师。”
归阁幕怔住。
她的确是阵师，不是炼金师。
可如果她愿意，以她现在因金之骨而获得的炼金水平，足以在里世界被所有生灵尊为上座。
金之骨确实是极大的危险，但同时也给了她无可比拟的力量。
但归阁幕除了在瞻周的必修基础课外，从未进过熔炼房。
她抬眼望着彦局的眼睛。
也是此时，归阁幕相当清晰且沮丧的发现，彦局的眼底还是平静无波。
没有贪念，没有惊讶，也没有兴趣。
此前，彦局向她确认她体内确实有灵的权柄时，眼神也是这样的。
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彦局，您真的不想要吗？”归阁幕不死心，又问了一遍，“这是灵的权柄。”
彦时静静的看着她。
灯光在她的瞳孔里反射出光来，既非温柔，也非冷酷，
只是极度的清醒。
“外物所得，终不是属于自己的。”彦时开口说道，“你也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或许吧。”归阁幕喃喃自语。
过了良久，她思维重新运转，终于冷静下来：“彦局，您需要我做什么？”
彦局早就知道灵的权柄在她身上，怎么今日突然重新又提及？
归阁幕察觉出问题。
彦时：“世界屏障的稳定需要灵的权柄在其镇压处。”
“镇压处？”归阁幕有些茫然，“我…不清楚金之骨的镇压处在哪。”
她只知道金之骨是妈妈带回来的。
妈妈回来时，就已经身负重伤。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金之骨塞进归阁幕的体内，简单安排完散意楼在她陨落后的事宜，便悄然阖眼。
再没醒来。
一切的开始与结束，都在同一天。
彦时也不清楚。
但是奶奶的工作手札里有说，她把死亡圣座迁至了表世界帝都上空，与归阁幕体内的金之骨互应镇压。
只要瞻周还在，只要归阁幕老老实实的待在表世界，就完全没有问题。
彦时怀疑，最近世界屏障如此不稳定，也是归阁幕前段时间去过几次里世界。
本来在镇压处的灵的权柄就不多，归阁幕还总是离开。
世界屏障不就脆脆的。
当然肯定不能这么告诉归阁幕，关于死亡圣座就在瞻周的事情。
“我需要你不得离开表世界帝都。”彦时缓缓说道，“总局，便是金之骨的镇压处。”
她默默给自己绝妙的想法点了个赞。
归阁幕瞳孔骤然放大：“啊？”
她待在表世界就是纯粹的为了逃避。
她是完全没有想到，金之骨的镇压处，会就是总局。
“对。”彦时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所以我需要你与我签订一个契约。”
归阁幕已经明白了彦局的意思。
彦局对金之骨并不心动。
但在彦局眼中，世界屏障与秩序的重要性高于一切。
归阁幕闭上眼。
她想起以前还在瞻周时，她与盛春秋同宿舍。
盛春秋来自于表世界，这在那会的瞻周可不多。
所以归阁幕非常好奇的问过：“盛春秋，如果你们无法从瞻周毕业怎么办？”
盛春秋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看个人选择。”
“如果决定留在里世界，需要签契约，此生不再回表世界；如果要回表世界，则签契约，里世界的一切都不能再说出口。”
归阁幕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再回不去里世界了。
也回不去自己过去与曾经的家了。
“可以。”归阁幕睁开眼，“彦局，麻烦您了。”
表世界的法则约束力并不强，最终归阁幕签的是一封协约。
她神情恍惚的离开局长办公室时，正好手机收到消息。
彦局已经把调令发在系统上了。
归阁幕撤职执行处处长，调回信息处保密司。
新的执行处处长从里世界分局调职，上任的是…
枢稚荆？
归阁幕一愣。
枢稚荆是昆仑掌教最得意的学生，昆仑山大师姐，也是众所周知的下一任昆仑掌教。
她怎么会调职到表世界总局？
不说枢稚荆本人和枢瑶同不同意的问题，单单彦局在总局最近雷厉风行处理叛徒和废物的作风，居然也放心。
归阁幕感觉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
彦时在自己的待办清单上，把金之骨和六点的会议勾掉，然后慢吞吞的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揉了揉眉心。
执行处的秘书办还都是盛春秋在任时的人员。
彦时估计，要说真的有叛徒不一定。
但如果盛春秋提及，只是需要她们不主动告诉归阁幕具体情况，报告内正常写，也不算瞒报。
前领导这种“还算合理”的要求，执行处秘书长应当不会拒绝。
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复杂的事情。
但凡执行处处长不是归阁幕，换个人，比如枢稚荆，这种小漏洞就没用。
因为枢稚荆一定会自己再看一遍报告，严格确认所有细节。
彦时又叹了口气。
她先给还在从里世界赶来路上的枢稚荆发了条消息，简单说明执行处秘书办的问题，让她到帝都后先整顿人事。
然后开始继续翻看归阁幕先前带过来的，执行处提交的工作报告。
彦时需要先确认一下执行队失联的城市清单。
执行队失联绝不算小事。
表世界灵很稀薄，偶有特殊紧急事件，也绝不会到失联的程度。
帝都周边的区域自然没有问题，因为总局在帝都，执行队编码靠前的队伍则也会优先处理帝都附近的异常事件。
有问题的都在沿海地区。
那些执行队多是临时调任的巡逻队，经验与实力都不足。
会出纰漏，其实再正常不过。
彦时一页页翻看着，突然在失联城市中，看见一个熟悉的地名。
通海市。
也是彦时跟着临自醉离开归墟镇后，一直长大的地方。
有很奇怪的一点，临自醉在通海市并无工作，她也不定居于通海市。
但她给彦时安排的小学与初中，都是通海市区的学校。
同时，x彦时的高中，居然会招收像温瀛这样的半精灵，与知晓温瀛半精灵身份的学生。
彦时此前从未细想过里面的问题，现在看见通海市自是一愣。
她歪了歪脑袋，先查看了一下时间。
4:05。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开管制处的会议还有近五个小时。
十点同时需要回一趟白玉京，到场监视浮空岛的击落进度，防止有人闹事。
彦时犹豫片刻，给秘书办发了消息。
【彦：安排一下航线，今日下午三点，前往通海市。】
第258章
白玉京多余浮空岛的击沉工作相当的顺利。
上午十点开始,不管愿不愿意，全部强制离岛。十二点，便完成了所有的击沉与统计工作。
彦时坐在异管局白玉京分局的办公室里,靠着椅背缓了口气。
烈日冠冕还在沉睡着。
她低头，盯着已经勉强把自己修整的不那么破破烂烂的冠冕表面,指尖摩挲过黯淡的宝石,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这次她没有开导航。
彦时寻着印象里的方向,沿着路慢慢走过去。
虽然主街被毁,但白日的京中心依旧喧闹。多个浮空岛的坠毁并未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
街上非常热闹。行人往来,摊贩吆喝，孩童奔跑,风里是烤栗子的甜香。
彦时买了几袋保质期很久的糖果拎在手上。
她以为自己会迷路,她总是在迷路。
结果没有。
彦时非常顺利的找到了通往血阵的地下通道。
这里的入口还没来得及堵上，目前仍旧是昆仑门人在看守，防止路人误闯。
看见彦时走来，她们一愣,随即齐齐低头行礼：“彦局。”
巷子口的尸体已经被妥善收敛，血迹清洗干净，看不出丝毫异样。
彦时从她们身旁走过，缓缓踏入通道。
通道内也没有什么变化,两侧的灵灯盈盈照着路。
空气中的水灵隐约察觉出彦时的情绪低落来,悄然缠上她的指尖。
大厅中,还是铺面而来浓烈的血腥味。
只是血腥味变淡了些许，沟渠间的血因为得不到补充,加上下渗和能力供给，浅了很多。
昆仑剑插在阵法中央，低低嗡鸣着。
水灵在彦时的示意下,托举起她，飞向阵心。
彦时抬头望去。
昨晚温瀛和她离开时很匆忙，并没有把顶部的砖块放回去，所以就一个小洞在上面。
里面掏出来的盒子和顶部原先的砖块都在地上躺着。
彦时蹲下身，把盒子捡起来。
她垂眸注视了手腕上的烈日冠冕许久，才把它取下来，轻柔的放进盒子中央，又把那几袋糖果一并放进去。
彦时合上了盖子：“除了我，无人可以打开这个盒子。”她轻声说道。
烈日冠冕是灵的权柄，它属于世界。
但是在彦时眼里，烈日冠冕只是她的王冠与手环。
她把盒子放回了顶部，砖块也塞回去。
在放好的瞬间，火灵一瞬躁动起来。
一道焰光自中心的砖块和核心，瞬间四散开来，撑起一道赤色的屏障。
整个地下大厅都在微微震动，连带着白玉京浮空岛似乎也晃动了下。
地面在缓缓自己摆正。
火灵烧过地上的每一道沟渠，将里面的血灼烧沸腾至一干二净。
昆仑剑嗡鸣，自阵法中央自己拔出，干净的灵器散开，驱散空中难闻的气息。
它快乐的冲彦时摆了摆身体，随后化作一道白光，沿着一条通道远去。
动静停下来。
彦时注视着此时空档的沟渠，开口说道：“一切如初。”
话音落下，大厅地面开始自行愈合收拢。周围墙壁上的地下通道们逐渐坍塌、闭合，到消失。
至最后，只余彦时身后的一条通道。
空气里终于没有难闻的血腥味了，只有泥土的清新。
赤色屏障颜色渐渐变淡，只浅红色的一层覆着顶部。
彦时抬头望向砖块的位置。
她当然清楚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烈日冠冕在里头。
“明年。”彦时自言自语，“明年我就可以来接你走了。”
异管局虽然在处理表世界异常事件上，主打一个无功无过混日子。
但作为地址在夏宫旁边的帝都中央单位，在表世界的各种福利待遇上，还是拉满了的。
彦时此前从帝都到通海市，即使乘坐飞机也需要近六个小时。
秘书办安排的特殊航线，飞机过去只用了不到两小时。
彦时抵达通海市机场时，还没到晚饭的时间。
她仔细翻阅过执行处提交上来的工作汇报。
在通海市的执行小队失联之前，她们接受并前来处理的紧急异常事件，就在通海市的老城区中央，前朝文物建筑群之间。
非常容易理解。
文物，古董与古建筑们，最是容易藏匿精怪鬼瘴。因为历史，给了文物沉淀的岁月。
还有一个非常巧合的点，前朝文物建筑群中央，正是彦时的高中。
接待彦时的车，是通海市市政府派来的。
政府要员虽然脸上带着职业笑容，却掩不住眉间的忧色，一直微皱着眉：“彦局，这片建筑群中同时坐落着一座高中，也是我们通海市的重点高中。”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半个月了，里面的孩子们一直没有消息。您看，这…？”
彦时垂眸：“我会解决。”
“那就好。”政府要员舒了口气，“彦局，麻烦您了。”
“我的职责所在。”彦时冷淡的回她。
她下了车。
明明傍晚，太阳还未西沉，霞光仍在，照红一片天空。
但整片文物建筑群内却雾蒙蒙的，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
灰白的雾气笼罩其上，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车也只能将彦时送到最外面的塔楼处，再往里，便进不去了。
像有个看不见的屏障挡着。
塔楼的大门半掩着，门内漆黑一片。
彦时靠近时，能感觉到门口有种轻飘飘的阻力。
只是她稍一唤灵，阻力又消失了。
彦时几乎是很顺利的走进了这片区域。
穿过塔楼漆黑的通道，将一走出去，周围慢慢嘈杂起来。
老旧的巷子里，有老人坐在门口的躺椅上，人声、笑声、锅勺碰撞声一起传来。
更远处，能听见孩子们在嬉闹。
内部没有丝毫雾气，霞光正好。
彦时回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的塔楼还在，只是门消失了。
她沉默片刻，目光细细扫过四周，发现出不对劲来。
初看，一切都极其正常。
老巷、旧屋、墙头的藤蔓，甚至还有晾晒的衣物。
只是细看，巷口那些老人穿的衣服，也过于陈旧了些。
更像几十年前的风格。
彦时上任以来，还没亲自来处理过表世界的异常事件。
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不动声色，向里面走去。
好消息，彦时的高中建立已久。
远远抬头看去，仍能看见高中的建筑。
彦时路过三两聊天的老人，她们看见不熟悉的面孔，停住了交谈，目光注视着彦时。
“小姑娘，上哪去嘞？”其中有人问道。
彦时侧过头去：“我是通海高中的，回来看老师。”
“哦哦哦，”问话的是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通海高中好啊，上进的后生都在那里。”
“希望我孙女也能收到通海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最近回来看老师的后生仔也太多了些。”
“许是都放假？”
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又忘记了一旁的彦时。
彦时已经听见了不远处高中晚间下课放学的铃声，她快步走过这些老太太们，朝巷子里走去。
彦时很熟悉这附近的建筑群间路线。
她高中逃课早退，经常和温瀛在里头闲逛。
彦时挑了条最短的路线，唯一的缺点是要翻道矮围墙。
围墙下的垫脚的石头也还在，彦时踩过石头，非常娴熟的右手撑上去，刚跃上墙头，便和底下一人四目相对。
是个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一条设计剪裁很特别的短裙，裙边层次不齐，像直接简单撕出来的纹理。
女孩此时抬头，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嘴巴也无意识的张着。
彦时：“…你好？”
女孩过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天呐…”她喃喃自语，“彦，彦局？！”
第259章
彦时觉得,人生尴尬事，莫过于此。
她沉默片刻，手指抠了抠墙头松x动的碎石块,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从墙头跳下去。
彦时高中时,逃课翻墙早退,从没被抓到过。
没想到工作后,居然被人遇了个正着。
脚跟落地,尘土飞扬。
彦时下去后抬眼一看,才发现那名女孩实际上要狼狈得多。
她裸露出来的膝盖与小腿上，都是磕碰的伤口,沾着碎石与干涸的血迹,鞋面上也都是灰。
她短裙的裙边应当确实是手撕出来的，线头还参差不齐的挂在上头。
女孩在彦时跃下来后，先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猛的掐了自己一下。
发现疼痛感非常真实后,她堪称欣喜到无措的目光落在彦时脸上。
又在彦时打量的目光中，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去，指尖捏紧裙摆。
“你认识我？”彦时问道。
女孩再次抬起头，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有人不认识彦局！”她语气带着激动,“老师,你cos的真的太像了！”
“通海高中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漫展活动？”女孩不确定的说道,“来了好几个异管局的私设coser。”
“但还是老师你的彦局最像啊啊啊啊啊啊！”
彦时：…
她觉得通海高中应该没有漫展活动。
失联的执行队找着了。
“你这是怎么了？”彦时打断她，目光落向她的小腿。
女孩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激动,听见这句话，情绪又低落下去：“老师，你人真好。”
“你不该来的。”
“说起来或许你可能不信,”她苦笑一声，“现实生活居然真的有灵异事件。”
“这片地方被迷雾封锁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彦时不动声色：“什么情况？”
她语气平稳，目光在四周扫过一圈：“我们先去学校。”
女孩自我介绍叫柚又，是个来通海市旅行的游客，并不是通海高中的学生。
“通海市嘛，”柚又边走边说道，“最有名的就是老城区的塔楼了。我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几个当地人。”
“她们说，除了塔楼，通海高中旁边还有一座特别灵的庙，值得去拜。我都到这儿了，就想着顺路去看看。”
她顿了顿，神情复杂起来：“结果我从庙里许完愿出来，就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也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彦时：“言清庙？”
“对！”柚又一拍掌，“老师，你也知道这座庙？”
“你许了什么愿？”彦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柚又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希望考公上岸。”
彦时：…
她嘴角一抽。
好熟悉的愿望。
“言清庙…”彦时欲言又止，“是挺灵的。”
“你看见的，前面几个异管局的coser在哪？”她问道。
她们已经走到了言清庙。
在不远处，就是通海高中的小门。
柚又：“都在高中里面。变化也是高中里面最大。老师，你做一下心理准备，待会不要被吓到了。”
彦时摇摇头：“不会。”
“哇。”柚又眼睛一亮，“老师，你真的很符合人设！”
通海高中的小门半掩着。铁门吱呀一声推开，旧漆斑驳。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两名精灵…？
彦时微微一愣，歪了歪头。
两名精灵都穿着通海高中的校服，尖耳朵从银发间露出，皮肤白的近乎透明。校服衬衫后面整齐的剪开两个洞，一对半透明的翅膀从中伸出。
她们见到彦时与柚又，只是礼貌的微笑致意，随后从小门径直走了出去。
柚又压低声音：“老师，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她偷偷观察着彦时的神情，“学校里有好多好多这样的学生，都是妖怪。”
“是幻想种。”彦时纠正下她的说法，沉思着，没有继续说话。
她突然想起来温瀛使用能力给她造过的那段幻境。
幻境里，温瀛被同学辱骂为“精灵族混血的杂种”。
当时彦时认为，这只是温瀛随手编造的场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
因为通海高中是省重点，是表世界有备案的普通学校，怎么可能真有精灵混血在里头读书？
现在彦时怎么感觉，这段幻境是温瀛真实的回忆呢？
如果，通海高中的录取通知不是随机发放，而是针对性招收表世界的“异常学生”们。
只是彦时高中时，从不关心旁人，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她也从未注意到过异常。
“通海高中的学生都穿着校服，”柚又继续说道，“老城区也出不去，我们这些外来人就都在图书馆里躲着。”
“这边走…”她刚想指路，发现彦时已经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柚又：“诶？”她怔了下。
“我毕业自这所高中。”彦时说道。
通海高中的管理松散，学生平时也极少来图书馆。
此时，图书馆二楼最大的阅览室里却挤满了人。
有惊魂未定的游客，也有面色苍白，同样穿着学生。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你们真的不知道自己高中的情况？”有游客在询问同样穿着通海高中校服的学生。
学生只是摇头，面色紧绷，嘴唇微微发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喃喃自语，“我以为只是世界存在灵。”
“你的学校，这么多奇怪同学，你不知道？”游客带着暴躁，“那你在上什么学？”
就在此时，彦时跟着柚又进来。
听见动静，室内具是一静，所有的目光都落过来。
彦时走到光下。她眉眼惯是冷的，显出距离感来。
有人惊呼一声：“哇，彦局！”
“我回来了。”柚又忙道，随后又洋洋得意起来：“是吧，这个老师cos的彦局真的很像！”
“从假发到服装都完美还原，”她兴奋的补充，“就是彦局带的簪子，原版好像是木的。不过老师这一身已经超棒！”
彦时看见了那支失联的执行队。
她们聚在一处角落里，警惕地注视四周。看见彦时，为首的队长脸上露出震惊与错愕来，整个人愣在原地。
她眉头皱起来，显然没搞明白周围的人说的cos彦局是什么意思。
“老师。”柚又主动介绍道，“前面来的几名coser就在那里。”
不用她说，执行队已经起身。
她们和彦时穿着的制服明显风格类似，气息肃杀。旁边的人让出道来。
执行队队长快步走到彦时面前，愧疚的低下头去，俯身执礼：“彦局，是我们办事不利。”
柚又：“哇，现场剧情扮演…？”她兴奋的小声念叨，但是渐渐的发现出不对劲来。
彦时摇摇头：“无事。不止你们一只执行队失联，是信息处对任务的难度判断有误。”
“不止我们失联？”执行队队长明显震惊，“彦局，这是？”
彦时垂眸：“具体情况出去了看局内通知，先简单汇报你们目前的调查结论。”
“是。”执行队站直，为首的队长说道：“我们接到任务时，任务介绍是，包括通海高中在内的这片老城区被迷雾笼罩，所有进入者皆无音讯。推测异常源为瘴。”
“但进入后我们发现，不存在明显的瘴侵蚀生灵心智或者灵魂的状况。内部生灵神志清醒，记忆完整、没有紊乱，只是出不去。”
“同时，这片区域内的时间倒退了百年，百年前的居民也一并出现，正常的生活于此。所有不属于这条时间线上的‘外来人’，目前可以找到的，都在此处。”
说着，执行队队长指向这件阅览室。
这也是异管局的使命，保护被异常事件无辜涉及的普通人。
“通海高中是这片区域的中心，也是最奇怪的地方。”队长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通海高中百年前的学生，大多是混血种。”
她迟疑片刻，犹豫的说道：“也许现在的通海高中的学生，也有混血种。只是我们分辨不出来。”
“混血种知晓灵与自己的背景，对异常事件有警惕性，也懂得隐藏。我们根本看不出来她们属于百年前，还是现在。”
执行队的报告重点明确，陈述清晰。
彦时微微点头，神色平静：“辛苦。不需要你们继续了，我会处理。”
执行队队长：“是。”她再次行礼。
柚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瞪大眼睛，侧头看向彦时，声音颤抖：“…啊？彦局…？”
执行队的几名成员也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队长补充道：“彦局，这是另外一个异常点。周围误入的普通人，似乎存在同一认知偏差。她们认为我们在扮演一本漫画中的人物。”
“漫画，您可能不太清楚，这是表世界的一种艺术创作形式。”
彦时沉默两x秒。
她感觉，人生能够尴尬的时刻，还有许多。
比如现在。
她顶着柚又震惊到怀疑人生的目光，和周围其它人不敢置信的眼神，竭力崩出若无其事来：“无事。”
“不影响此次事件。结束后，让信息处来接手处理。”
“老、老师…”柚又语无伦次，“不对，不是老师。彦，彦局？！”
她终于意识到全部的不对劲了。
在通海高中外面时，她是路过听见动静，才正好撞见彦局的。
彦局神色冷淡，眉目如画，气场非常的特殊，与漫画几乎一模一样。
她从墙头跃下来时，柚又有一瞬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彦局看见她，第一句话是“你认识我？”
如果是coser，根本不会这么说。
因为彦局不知道。
柚又就这么完全没意识到的，与彦局同行了一路。
她震惊到感觉此时，世界都不真实。
不但存在灵异事件，她追的漫画，剧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漫画论坛上此前有热帖讨论过，说许多表世界的取景，老贼偷懒了，比着照片画的，细节都没改。
现在看来，难怪一模一样。
《法则之咒》是现实事件记录。
而彦局，那个柚又觉得，堪称完美的人物。
她不是虚构的，她真实存在着。
第260章
彦时现在只想逃离这个阅览室。
在意识到《法则之咒》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剧情后,柚又表情变化极大，到最后停留在星星眼的状态。
虽然她不说话，但是彦时已经完全可以猜出柚又在想什么。
彦时竭力假装出毫无波澜的样子,冷淡的说道：“我先去学校里看一圈情况。”
“是，彦局。”执行队队长应道,神色肃然,“我和您一起？我已经记下了学校内部的布局。”
“不用了。”彦时抬眼,语气平稳,“你留下来,保护好这里的人。”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要与学校里的混血学生们发生冲突。”
“是。”队长挺直身体,立刻领命。
通海高中百年来的变化都不大,建筑构造几乎没有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学校内存在大量混血学生的缘故，校园内的灵很活跃，完全不是表世界通常的稀薄。
水灵勾着彦时的指尖。
彦时在快步走出图书馆后轻声说道：“告诉我，这片域的核心。”
迷雾是突然出现的,不是瘴。
既然存在异常，那肯定有个异常中心。
彦时闭上眼。
虽然区域被迷雾笼罩，但是她不影响她能力的使用。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她的耳旁说道：“校长室。”
校长室自然在通海高中的办公楼,已经接近中心地区了。
图书馆就在小门旁边,算得上偏远。
越往办公楼走,路上的学生渐渐多起来，三两成群的结伴走过。
正如执行队队长汇报的那样,多多少少都能看出学生们的“非人”来。
有的头上顶着兽耳，有的身材特殊，还有的甚至在低空飞行。
嬉笑打闹,与普通的人类学生没有区别。
彦时面无表情的走过她们其间，能听见小声的议论。
“诶？这是谁啊？穿的制服好好看。”
“新来的老师？”
突然，有个说话的声音飘到彦时的耳旁：“还没找到临溪桥？真的很急，辩论赛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
“她要是不想被找到，我们今天把学校翻过来都没用。”另一个声音嘟囔道。
“哎呀，我知道辩论赛开始了临溪桥会来，但是她自始至终就没在给我们看过她的稿子！她是一辩。”
“临溪桥做事你还不放心？安啦，她会带着我们杀穿全场。”
彦时眉眼一挑。
谁？
她下意识顺着声音就要侧头找去，猝不及防被旁边的一人拍了拍肩膀。
“我怎么从没在学校里看见过你？”旁边的那人问道。
彦时侧头看去。
来人黑发黑瞳，眉眼与彦时类似到有四五分相像。
她此时垫着脚，趴在彦时的肩膀上，探头好奇的打量着彦时的眉眼。
“你好，”她见彦时看来，弯了弯眼睛，“我是临溪桥。你是谁？”
彦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有人在找你。”
“我知道。”临溪桥耸耸肩，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今天的辩题是‘混血该不该被双亲种族所歧视’。我和她们的观点不一样，当然得躲着点走。”
“你还没回答我呢，”她歪着头，继续追问，“你是谁？”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彦时总不能说，她是她的后辈吧？
对着年少的长辈，彦时感觉自己说不出口。
她没和临溪桥相处过，只从奶奶的工作手札与妈妈的零星片语中知晓临溪桥的存在。
在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注视下，彦时沉默片刻：“新来的老师。”
“老师？”临溪桥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老师。”她立刻从扒拉着的，彦时的肩头下去，“冒犯你了。”
彦时：“无事。”在临溪桥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后，彦时继续问道：“辩论赛，你和同队组员的观点不一样？”
那临溪桥怎么不加入对面？！
“就是不一样啊。”临溪桥懒洋洋的，“我和这七个人的观点都不一样。所以我准备在比赛上说服所有人。”
彦时：？
她以为，辩论赛的论点，要么是，要么否。
特别是临溪桥告诉她的这个辩题，相当的尖锐与绝对。
“你的观点是什么？”彦时好奇的问道。
“秘密。”临溪桥眨眨眼，“老师，反正还有半个小时，你要来看吗？”
她当然不信彦时的“新老师”的说法。
学校内最近出现了不少陌生人，校长有发通知，提醒大家注意。
但说法又很含糊，并没有直说这些陌生人是危险的。
学校也没有任何的作为，就放任陌生人聚在图书馆里。
临溪桥的好奇达到了巅峰。
彦时则是这群陌生人中，临溪桥觉得，最神秘与难以看透的。
彦时的眼睛很冷，照不进光。
临溪桥现在要赶着去参加辩论赛，不能一直跟着彦时。
但要是错过了发现彦时身份的机会，临溪桥觉得自己会惦记很久。
“老师——”临溪桥拖长调子，“来嘛。”
“看我杀穿全场！”她非常的有信心。
彦时看着她，忽然一笑：“我真是今天才来的新老师，所以我现在要去校长室报道了。”
她也无奈的耸耸肩：“或许，你可以等我和校长报道结束了再来？”
“啊，”临溪桥沮丧的叹气，“好吧，好吧。”
“老师，你快去忙吧。”她给彦时指了个方向，“校长室往右边走。”
彦时：“我怎么记得发给我的地图上，校长室在左前方呢？”
临溪桥：…
“原来你真的是老师啊。”她立即失去兴趣，后退一步，“老师，快去吧。和克里斯蒂约了时间，迟到不好。”
“克里斯蒂可记仇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