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相拥 佳偶天成
此言落入耳中, 少女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垮下来,裴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半敛眼睫遮掩住眼底的猩红血丝, 一向倨傲高扬的头颅沉默垂下, 哑声道, “抱歉。”
是他的疏忽,以为搬在京郊别庄内便可安然无恙不受波及, 若那些刺客那一日是奔着阿姣的性命而来, 他连一丝挽救的机会都不曾有。
一旦大脑停歇下来, 深深的自责懊悔之感瞬息之间冲上,就算夜里困乏到了极点, 裴衔依然不敢闭眼,一连三夜未曾入睡, 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紧绷着, 难以克制的焦虑烦躁着。
昨夜宋玉昀一声不吭的偷袭, 青年被打晕后昏睡了一个多时辰,不然相见时,阿姣只会看到一个精神绷紧异常潦草的裴小公子。
青年低声重复着,“对不起。”
他握着她腕间的大掌正微微颤抖着,阿姣有些意外的抬眸,注意到裴衔眼底泛起红, 反牵过他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轻声道, “他们有所求, 不敢乱动我。”
说着,她探手擦掉青年鼻梁上那一道鲜血,语气故作轻快,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救我了。”
门外,裴涟已经把溅在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走进来一眼注意到两人亲昵紧贴着,便移开目光环顾四周,看到床榻上睡得很沉的小郎君后剑眉微皱,即刻大步上前。
阿姣见裴涟直奔阿樾,便先将这几日的状况一一道清,“阿樾喝过药便睡下了,待回去再重新把把脉,退热就能无事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他们想让我说服我父兄出卖裴家,我说了要等阿樾退热之后才肯动笔寄信,他们应该不会在药里面动手脚。”
裴涟哑声道,“多谢。”
说着,他弯腰倾身将小家伙抱起来,被挪动后阿樾从睡梦中惊醒,见到是父亲,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含含糊糊的叫一声爹爹,便放松了身体埋在他的颈侧继续睡过去。
阿姣见状也跟着朝外走去,迈出步子却发现身后之人一动不动,“怎的了?”
裴衔俯下身子凑近,珍重的一个亲吻落在她唇角,而后就像裴涟抱着小阿樾一样将少女抱起,“外面都是血,你乖乖捂上眼睛,不要看。”
被他这样当作小孩子似的抱着,阿姣有些羞窘,“我闭上眼,你带我走出去也是一样的。”
青年很固执,“地上不干净,踩上血太晦气。”
方才阿兄进来的时候,在地上踩了好几个血印,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
他如此坚持,阿姣没有法子,只好顺从着捂上眼睛。
不过即使知道裴衔一身蛮力,但被他这么抱着总觉得没太有安全高,她默默地抓紧了他肩头的衣料,直到被送到马车上。
马车里,谷雨一看见阿姣,登时嚎啕大哭,“姑娘……”
阿姣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忙接住扑进她怀里的小丫鬟,“莫哭,你去取团扇的时候可曾遇上那些人?”
谷雨抽泣着摇摇头,若不是姑娘命她去取团扇纳凉,她大概也会命丧水榭亭。
“奴婢走得巧,正好和那些贼人岔开了。”
“那些婢女和下人,可都好生安葬了?”
小丫鬟抹掉眼泪,哭得瓮声瓮气的,“姑爷让奴婢跟着,去给她们的亲眷补偿了一大笔银子,管事亲自操持安葬的。”
听见这样的安排,阿姣心里稍稍好受些。
裴衔亲自驾车,马车并未奔往骁国公府,而是朝着宋家而去。
阿姣失踪的时间满打满算有三日四夜,二夫人鬓间却已有几根白发冒出。
看到少女完好无损从马车上走下来,温婉妇人眼眶骤然一热,迫不及待地上前去,“我的阿姣。”
“娘。”
阿姣再三向母亲温声解释自己没事,几番安抚下来才抽身回院里沐浴梳洗,只是出来时却不见年轻郎君的身影,一问才知废太子之事还需收尾,裴衔和宋玉昀已奉东宫之命去追捕漏网之鱼。
府医为她把过脉,确定少女受过惊吓但身子无恙后,二夫人一颗心才算彻底落地,双手合十,向佛祖连道了几声阿弥陀佛。
“万幸万幸。”
她想起什么来,牵过阿姣的手,摘下腕间的佛珠缠绕到她的手上,“这佛珠辟邪祛秽,你好生戴着,等明日娘再去寺里给你求一块平安符来。”
腕间的珠串光润温凉,经过多年佛香浸透带着淡淡的香气,佛珠色泽沉稳,衬得少女的肌肤莹润如玉一般。
阿姣忙褪下佛串,“娘,这东西您戴了那么多年了,我对佛禅之意一窍不通,给我实在浪费了。”
二夫人阻拦,“那也先戴着,辟邪祛秽,除除晦气。”
如此之言,阿姣只好老老实实待着。
用过膳食,没过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登门,先是沈樾娘子和裴衔的母亲,而后是云五娘和明宣,很意外的,长清郡主也主动前来探望。
月上树梢,裹着一身鲜血气息的青年驾马前来,想要将人接回国公府。
白日里裴世子妃过来探望时,二夫人就不太舍得,故而找了借口婉拒,眼下月黑风高的,更不想让阿姣离开。
宋玉昀擦净手上的血迹,淡声道,“今夜就留在宋家歇息罢。”
裴衔仅仅思索了一瞬,没有任何异议的点头答应。
阿姣这几日并未睡好,终于回到了安全熟悉的地方,疲乏袭来早早就吹了灯睡下,等青年洗干净身上的血腥气靠近时,阖着眼睡意昏沉毫无知觉。
厢房中唯有一盏莹莹烛光亮着,夏夜只有丝丝缕缕的微风,灯光摇曳跳动了几下,光影随之晃动。
微弱光线下,少女耳边有一缕碎发落在颊畔,乌黑的发尾贴在饱满红唇上,漂亮的眉眼恬静,如同画卷中的卧美人。
她的睡相一直很好,乖乖巧巧的,熟睡时像是一只柔软的猫崽,闻到熟悉的气味就会自动贴上去。
裴衔轻轻勾住少女的腰,下巴搭在她的额间,将人完完全全拥入怀里。
她身上散发着独有的香气,似是花香,又夹杂着淡淡的果香,嗅着这熟悉的馨香,青年缓缓闭上眼,眼底的血丝尽数隐藏,自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阿姣在他怀里,正安睡着。
烛光轻跃着,满室安宁寂静.
天光大亮,阿姣是被热醒的。
如同贴着一面火炉入睡,在炎炎盛夏里极为煎熬。
睡得太久,脑子有些昏沉沉的,腰上不知压了什么重物,勒得她有些难受,阿姣努力地想要翻个身离火炉一些,挣扎了半响也毫无效果。
她受不住热,拼尽力气睁开眼皮,一张俊美昳丽的容颜就这么映入眼中。
脑子还反应不过来,阿姣呆了一瞬,才迟钝的想通为何裴衔一个外男会在大清早出现在她闺房的床榻上——他们已经成婚了。
鼻子呼吸有些沉重,她小心搬动横在腰上的那只手臂,翻身下床之际,却被勾住腰跌坐回去。
青年脑袋抵着她的后背,沙哑的嗓音能听出睡意惺忪,“要去何处?”
阿姣转过身子,见他眼睛都还是闭着的,顺势搓了下他的俊脸,“昨夜何时回来的,我怎没听到你的动静?”
“三更初就已回来了。”裴衔从后面抱着她的腰,“睡足了?”
阿姣嗯了一声,“天擦黑不久我就上榻了……你这眼睛怎还红红的?”
“大抵是没睡足。”裴衔蹭了蹭她,低声道,“你陪我再睡半个时辰可好?”
闻言,少女犹豫了下,“我似乎起了低热,准备洗漱去见府医。”
听清这句话,裴衔倏地清醒过来,
他撑起身子,探手摸向阿姣的额头,剑眉微蹙着,又凑近用自己的额头试探着她的体温。
确定是有些低热,青年飞速起身,“我去让人请府医来。”
府医闻讯匆匆赶到归玉院,凝神号过脉象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要紧,姑娘受了惊吓后心神紧绷着,一放松下来便有些吃不消了,老身开一副药方,喝上几日就好了。”
谷雨跟着去取药煎药,阿姣若有所思回头询问着裴衔,“昨日婆母来时说阿樾一下午都惊魇不醒,你昨日可回过国公府,小家伙如何了?”
裴衔沉默地将她抱进怀里,“还未回去过。”
“那我们去看看,他……”阿姣顿了顿,“这几日他一直念叨着想找母亲。”
温如音离开前曾拜托过她多加照看,小阿樾也十分讨喜,他精神萎靡蔫儿哒哒的,她看在眼里有些难受心疼。
“不急,等你喝过药再同岳母说一声。”
裴衔说着,突然想起一事来,低声道,“那和离书……是不是可以作废了?”
这个时候他竟还能记起这事儿,阿姣有些哭笑不得,“那和离书本就不作数。”
青年不认同,甚是认真,“可那是我亲手写的,须得让我亲手毁了才算彻底作废。”
阿姣神色无辜,“可这东西不在我手上。”
“在谁手上?”
听阿姣说起要找那张和离书,二夫人目光停顿了下,“那是你父兄收起来的,娘也不知放在何处。”
她看向年轻的郎君,“你岳丈和阿兄今早一个匆匆入宫协助太子处理朝政,一个早早带人去追捕废太子残党,指不定何时才能回府。”
二夫人温声宽慰道,“总归是一张纸罢了,何必着急,待到事情尘埃落地再找也不晚。”
事情尘埃落定,若是围剿废太子一事,说快是很快,但重新料理朝堂局势,那可就有的等了。
小阿樾退热后恢复活力,仅是数日之事,太子手捧国玺登临帝王,裴涟摇身一变走入朝堂,宋玉昀任职大理寺正卿也不过短短半月。
裴衔受命执掌禁军那一日,恰好已满一月。
新帝登基,朝官入宫赴宴,同时裴小公子的耐心即将告罄。
青年身着紫色武袍,俊脸微沉挡在宋玉昀跟前,“你说那张和离书被弄丢了?”
他生得高大,宽肩长腿往那一站,架势十足像极了不爽找茬的样子。
宋玉昀淡淡扫他一眼,看到他身后追来的紫裳少女,不疾不徐道,“一张薄纸罢了,阿姣未曾落名,你们如今和和美美,又何必如此在意。”
站着说话不腰疼,裴衔冷嗤,下巴扬了扬,“既然如此,那待你成婚之后同样写一封,我便不再执着这东西。”
阿姣一靠近就听见他这句话,当即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我阿兄成婚在即,你胡说什么呢。”
就他这样的狗脾气,她阿兄要是记仇,就更不可能答应还给他了。
不过她清楚裴衔有多在意这张和离书,给阿兄使了个眼色,用眼神道,‘阿兄你就别逗他了。’
再不把这和离书给裴衔,他都快要走火入魔急眼了。
宋玉昀冷淡道,“我自然可以写,只不过我断不会像你这样,因为一张用不上的和离书就丢了底气。”
闻言,青年脸色渐渐冷下,“你这话何意?”
“怎么,裴小将军还需旁人为你解释这句话不成?”
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有些剑拔弩张的僵硬,有不少朝官和家眷察觉到不对劲看过来,连长清郡主也颇为好奇的凑近,“怎的了这是,吵起来了?”
阿姣不由得轻叹口气,揪着裴衔的衣袖晃了晃,提醒着,“你别这么气我阿兄了,他那张嘴,你是说不过他的。”
她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试图学着他平日里哄她的样子去哄他,“好了,明日我带你会宋家去找可行?”
裴衔薄唇微抿,几息后,幽暗锋锐的眸子望着面前的玉面郎君,“那东西的确不会用上。”
他看向身侧的少女,“那张纸丢了就丢了,我不会让它会有被用上的那一日。”
阿姣有些惊诧,“真的?”
没给她留下和阿兄道别的时间,青年牵着她的手离开。
阿姣只匆匆和阿兄挥了挥手,而后好奇地追问,“你这不打算去找那份和离书了?”
他前日做梦都是她拿着那和离书离开裴家,去户籍司同他一刀两断,醒来时还抱着她黏糊糊寻求安慰。
夜色静谧,繁星伴着玉盘,清冷温柔的月色倾洒而下。
身后那座华美庄重的宫殿,众人推杯换盏热络交谈之声不断。
高挑的青年探出手,长指轻捏住她柔软的脸颊,他无比的庆幸当初的自己没有错的太离谱,也感激阿姣善良的软心肠。
“你阿兄说的很对,一份和离书罢了,我阿兄和阿嫂至今还是夫妻,即便年少相识可心意不通,互相折磨了数年落得如此结局,你我不一样。”
“我从未想过会和你有和离的一天。”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又笃定,让阿姣不由得一晃,初识时那个高傲肆意的少年郎和眼前这个已然沉稳许多的年轻郎君重叠在一起。
那时初到京州的小阿姣从未料到会和他有那么深的交集。
阿姣咽喉微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我也没想过要和你走向和离那一日。”
她没想过那个倨傲又挑剔的少年会身骑骏马将她迎娶回家。
兜兜转转,他们成为了一对夫妻。
“裴衔,我们日后好好的。”
月色下,少女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又坦诚,“你会用心陪我好好走完这一生的,对吗?”
青年俯首凑近,吻向她的唇畔,“当然。”
温柔的缠吻下,他的声音很轻,但又格外笃定,“我认定了阿姣,那阿姣可不许食言。”
砰的一声,璀璨绚烂的烟花在星辰夜空下绽放。
绝美生动的光辉下,相爱的人在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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