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几乎是在苏澄放下手中那束向日葵的同时,江牧舟展开双臂,没有丝毫迟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挺拔的身形靠近,投下的阴影温柔地将她整个笼罩。
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漫上来。
清新的薄荷混着深沉的雪松,清爽,又让人安心。
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撞出胸腔。
苏澄屏住呼吸,蜷起的手指悄悄松开,生涩地环上了他精瘦的腰。
发烫的脸颊贴上结实的胸膛,布料下传来的体温,似乎比她的更烫。
肩膀很宽,怀抱很暖,像是为她特意营造的一个小小世界。
她忍不住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猫。
连日积压的疲惫和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泄洪的出口,在安稳的怀抱里无声消融。
心情在一天内经历了大起大落,终于缓缓落地,回归平静。
这一刻,所有皱巴巴的情绪,连同七年来所有说不清的酸涩与别扭,都在这个怀抱里被一一抚平。
她无意中翻出那张旧照片,就像是偶然觅得的奖券,她满心欢喜地去兑奖,却以为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虽然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本来就不该属于我”,失落却真实地戳在心口。
败兴而归时,奖券的主人凭空而至,不仅为她兑现了所有期待,还笑着告诉她,这张奖券本就是他多年前特意为她留好的。
他不知不觉中,盼了七年。
她懵懵懂懂里,等了七年。
最好的奖赏包裹着全部的爱意,一同降临。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力量,那力道分明足够坚实,却被他刻意收敛着,只敢虚虚拢在她的背上。
苏澄闭上眼,微微侧过头,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感受着他胸腔内和她同频的共振。
那颗心,正在为她跳动。
柔顺的黑发扫过江牧舟的颈侧,带来微痒的触感。
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她发间清甜的柑橘香气淡淡萦绕,无声无息地钻进他的呼吸。
他垂下眼,黑眸深处翻涌着克制的情愫。
眼尾染上了点点猩红。
手臂悬在空中,始终不敢真的用力,仿佛稍一收紧,这个脆弱的拥抱就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
就像在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遇见绿洲,除了隐约的喜悦,更多的竟是一种近乎惶恐的难以置信。
巨大的挣扎在胸腔内冲撞,几乎要挣破理智的牢笼。
盘旋在嘴边却终究不敢问出口的疑惑正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她昨天的表白,成功了吗?
如果成功了,那此刻这个拥抱算什么?
如果没有成功……那他能不能,就这样卑劣地,暗自庆幸地趁虚而入?
可就在她回抱住他的那一瞬,所有顾虑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
怀里的温暖太过真实,瞬间压过了所有纷乱的思绪。
从决定回临海那天起,一切都是他蓄谋已久。
他费尽心思搬到她隔壁,想方设法唤醒她记忆深处的自己,让她渐渐习惯生活里重新有他的存在。
就在他以为一切正按计划推进时,她却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他的世界,电话关机,消息不回。
明明前一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直到从成牧野口中,他听到了那个让他如坠冰窖的消息,她要去表白了。
他也曾有那么一瞬,天真地幻想过她的表白对象会不会是自己。
可再次收到她的联络,竟是提出终止合作。
他所有步步为营的靠近,顷刻之间都失去了意义。
那一刻,他靠在墙边,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
他以为,这次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下定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或许不合时宜,或许无疾而终,但都不重要了。
所有顾虑全被抛之脑后,他只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仅此而已。
理性与克制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他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江牧舟低下头,把脸埋在她带着淡香的发丝间,贪恋地呼吸着只属于她的气息。
是他主动走向她。
如果这场心动注定是错,他愿意一个人承担后果。
终于向自己的内心投降,他收紧了手臂,用力将她拥得更深,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一样。
怀里,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理智,分寸,早已彻底瓦解。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他早已无法控制自己。
他只想让时间走慢一点,让这个拥抱再久一点。
最好能停在此刻,让他可以永远这样抱着她。
“苏苏。”压抑到沙哑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
苏澄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尾音绵软,像裹了一层糖霜。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那种麻麻的触感从紧贴的身体传来,一直传到心底,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的喜欢,会让你困扰吗?”
呼出的湿热气息落在她敏感的耳尖。
原本还在他怀里流连的人微微一颤,困惑地抬起头。
视线撞进他灼热而坦诚的眸光里。
没有期待中的欣喜,反而映出一种近乎失落的难过。
苏澄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未给他一个清晰明确的答复。
她鼻尖轻轻皱起,水润的杏眼睁得圆圆的,急切地想要表明心迹,“当然不会,我很……咳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就打断了她。
她慌忙用手掩着,先前怕他听出自己生病,她一直强忍着喉咙的痒意,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她激动地咳了起来。
“我去倒热水。”江牧舟眉峰蹙起,眼底掠过浓重的心疼与自责。
看着他转身走向厨房,苏澄难受地挠了挠发痒的喉咙,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她一刻也不想让他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只想顺着本能跟在他身后。
她心底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生怕像那些反复做过的梦一样,只要他一从视野里消失,她的美梦就瞬间惊醒,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她目光一转,落在之前她刻意忽略的餐桌上。
那个被她遗弃在家门口的生日蛋糕,此刻正安静地摆在桌面中央。
惊讶之余,一丝愧疚从心底漫上来。
指甲刮过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苏澄望向他挺拔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生日快乐。”
“虽然迟到了,但我还是想说,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你的出现,这个世界才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江牧舟握着玻璃杯的手猛地一晃。
热水溅出来,烫在他手背上。
眼皮跳了两下,眸里全是将信将疑。
他转过身,半边脸颊恰好隐入厨房的阴影之中,“这蛋糕,是给我准备的?”
“对啊。”苏澄垂下视线,手指绞着针织外套的下摆,声音越来越小,“本来
想亲手做的,但他们都说我做得太难吃………”
“所以,你要表白的对象,是我?”
江牧舟的手背上,刚才被热水烫过的地方愈发红得明显。
那抹红色不由分说地蔓延开来,顺着臂膊一路向上,直至脖颈,最终连耳尖都彻底沦陷,透着羞赧的绯色。
“你,你怎么……”苏澄的话问到一半,憋回嗓子。
她眨了眨眼,这才慢半拍地想起,林漾在成牧野的车后座上说漏嘴了。
她有些局促地干笑了两声,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不安地望向他,试探着小声问:“那你之前说过,可以当作是你在追求我,现在还作数吗?”
江牧舟端起玻璃杯,又往里兑了点凉水,用手背贴着杯壁试了试温度,确认不会烫口后,才将杯子稳稳递到她手里。
“只要你愿意,永远都算数。”他眉眼温柔地弯起,那双惯常清冷的桃花眼此刻只映着她一人,漾开明澈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
苏澄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
温水滑过喉咙,竟漾开丝丝清甜,缓解了那股干涩发痒的不适。
“不过……”江牧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抬手揉了揉眉心,“昨天不是我的生日。”
“啊?”苏澄倏地睁圆了眼,捧杯的手微微一抖,水差点晃出来,“可我明明记得,你说的就是十月七号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江牧舟向前迈出一步,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勾勒出他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下,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合。
“这四年来,我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我的生日。”他低沉的嗓音里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澄的脚尖被他的鞋轻轻抵住。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想往后退,可脊背已经贴上了微凉的墙面,退无可退。
先前还笼罩着些许黯淡的眸子,忽而染上明媚,如同无垠夜幕中的闪耀星辰,引人深陷其中。
江牧舟俯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阴影大片覆下,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脸颊,“难道说,你其实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是又怎么样?”苏澄微扬下巴,腮帮鼓起,理不直气也壮地申辩,“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不准别人觊觎啦?”
杏眼扑闪扑闪地眨动着,微红的鼻头轻轻皱起,白皙的脸颊飞上两片诱人的红云。
两人离得太近,她纤长的睫毛轻轻擦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明明心虚却偏要强撑骄傲,活脱脱一只傲娇的布偶猫。
看到她起皮发红的鼻头,江牧舟心头一软,后退了半步,不忍心再继续逗她。
“我才离开几天,你就生病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牵着她走到餐桌旁坐下。
他转身打开冰箱,取出两个饱满的雪梨,“肯定又没按时吃饭。”
回头望向她时,他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刚刚抱你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硌手了。”
苏澄想起刚才的亲密接触,害羞地低下头,试图转移话题:“那你真正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四月七号。”江牧舟打开水龙头清洗梨子。
原本不愿向任何人提起的日子,因为有了她的记挂和惦念,第一次有了意义。
“江同学,你该不会是平翘舌音不分吧?”身后传来苏澄带着鼻音的抱怨声,“我明明听你说的是‘十月七号’啊。”
江牧舟给梨子削皮切块,想起了前因后果,轻笑着回答:“那时候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了我的生日,还特意送了礼物来,我就随口扯了个日期,只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他眉梢微挑,“没想到会有人听墙脚听得那么认真,还一直记到现在。”
“谁听墙脚了!”苏澄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那明明就是正大光明在走廊上听到的。”
苏澄撅起嘴,不服气地反问:“江同学,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把切好的梨块倒进锅里,江牧舟又加了两块冰糖,调成小火慢慢炖煮。
他走到苏澄面前,屈膝蹲下,仰起脸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
“那你教教我,该怎么追才对?”——
作者有话说:舟:怎么追老婆?急!在线等!
第72章
苏澄懵懵然看着他。
立场调转,她从被动化为主动,挥之不去的惶恐不安与患得患失逐渐消散,反倒端起几分矜持的架势。
追她的人不少,但被自己喜欢的人追,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她想说,哪里需要追呢?
只要他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什么都不必做,她的心早就不听使唤地朝他靠拢了。
结局早已写定,她也想体验一些过程。
就像明知道终点的景色会有多美,却仍舍不得错过沿途每一站的晨曦与月色。
但她哪里知道该怎么追人啊。
她悄悄抬起眼睫,认真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他……应该不算是她追来的吧?
过程全错,结果却全对。
苏澄轻笑,故意拿腔捏调地逗他,“真没想到,年级第一的学神也会想作弊呀?”
江牧舟忽而靠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映着的自己。
他眸色邃黯,比窗外的夜色更浓,她的笑容落进去,像星光跌入深潭,泛起了点点星芒。
他下巴轻轻抵上她屈起的膝盖,嗓音低软,装得怪委屈,“是呀,看在邻居的份上,给我开个后门好不好?”
手指勾住她垂坠的衣角,像怕她逃跑似的,“追你的名额,能不能只分配给我一个人?”
苏澄的膝盖处泛起一阵细微的电流,随即蔓延开密密麻麻的痒意。
明明刚才拥抱时靠得更近,可眼下这种近乎撒娇的举动,反而让苏澄的心跳更加失序。
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像只讨摸摸的大金毛。
“看你表现咯。”苏澄心尖一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发顶。
刘海被她拨弄得乱糟糟地搭在眉骨上,江牧舟却一点都不恼,反而很受用地眯起眼睛,唇角微扬,一副甘之如饴很是享受的模样。
额前碎发被拨开,一块本被遮掩的创可贴毫无预兆地露了出来,横在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格外显眼。
“你受伤了?”苏澄语气陡然紧张起来。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伸手想撩开他的刘海细看,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昨天返程的高速上,不小心被车蹭了下。”他轻描淡写地将惊心动魄的事故一语带过,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手机摔坏了,所以一直没能回复你的消息。”
“我回来得晚,看到蛋糕被放在你门口,猜你大概睡了,就想着今天再来找你。”
苏澄眉头锁紧。
手机都摔坏了,那撞击的力道,该有多重?
可他只字不提自己的伤,只是特意解释失约的原因。
不大不小的疼痛以不同的形式落在两个人身上,却又在此刻,一齐愈合。
“还疼吗?”她眼角发红,指尖悬在创可贴外缘,想触碰又不敢落下。
“疼倒不觉得。”江牧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黯淡了一瞬,“只是觉得,好像因此错过了很多。”
视线落在那个透明的方盒子上。
蛋糕在室外放了一夜,慕斯体
已经微微塌陷,顶层那圈精心勾勒的巧克力裱花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纵然遗憾,但幸好不算太晚。
命运没让他太过偏离轨道,终究是他先开口,说出了那句喜欢。
“是谁说你做的蛋糕不好吃?”他喉结轻轻滚动,“害我都没能尝到你亲手做的。”
苏澄弯起眼睛,声音轻柔,“那我回去就多练习几次,到你真正的生日那天,我一定做个更好吃的给你。”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江牧舟的目光微微一凝,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他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没有我的话,他们会过得更快乐一些吧。”
但当他重新抬起眼时,深邃的眸光又变得温柔起来,“可现在想想,我之所以会出生,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早就有了一个你。”
“不是这样的。”苏澄迎上他的视线,目光热烈灼人,“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特别的事,不是为了任何人。”
“等等!”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意在嘴角凝住,“这么算的话,我岂不是比你大了?”
“没关系啊,我不介意姐弟恋的。”江牧舟懒洋洋地靠在她膝头,仰着脸看她。
眼底的笑意更盛,开口的嗓音清隽慵懒,“你呢?姐姐。”
“什么?”苏澄脸红脑热。
炉灶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梨汤的甜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散开来。
水汽氤氲,惹得她耳根都在发烫。
坏了坏了。
苏澄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耳根都发烫。
这声“姐姐”叫得她心尖发颤,整个人都快招架不住了。
她拼命抿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强忍着笑意板起脸,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谁说要跟你恋了?”
江牧舟装模做样地轻嘶一声,揉着被她拍过的地方直起身子,委屈得要命,“姐姐,你弄疼我了。”
看见苏澄耳尖泛起的红晕,江牧舟变本加厉地凑近,结实的胸膛几乎贴在她的膝头,声调黏黏糊糊:“你轻点嘛。”
苏澄脑袋嗡嗡作响,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怎么这么会啊!
“叮——”
炉灶上的定时器响起,像是救苏澄于水火之中。
江牧舟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关掉火,拿起汤勺轻轻搅动锅内,梨块在琥珀色的汤汁里轻轻晃动。
苏澄回神,用手碰了碰自己发热的脸,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发烧了。
她得空从口袋里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看到林漾发来的消息。
他调取了救助站门口的监控视频,把张贴告示后,有人路过的片段都发给了苏澄。
画面中,大多数人只是贴着告示的围墙前短暂驻足,只有一辆白色的SUV,在夜色中停留了很长时间。
苏澄感激地道谢,捧起手机反复播放那一段视频,试图从模糊的光影中辨认出什么。
但夜晚的光线实在太差,车里人的行为举止全然看不真切。
“看什么这么认真?”江牧舟端着梨汤走过来,轻轻吹凉后递到苏澄面前,“喝点梨汤,润润嗓子。”
苏澄犹豫了一下,想着江牧舟既然剪辑了那条聚焦于救助人的纪录片,网上那些负面舆论他应该也都看到了。
她抿了口梨汤,到底还是把在救助站门口发现受虐小猫,救助站被人扔排泄物,以及她被营销号带节奏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只是那些言辞恶毒的骚扰电话,被她默默咽了回去,只字未提。
“我在想,是不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太天真了。”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落寞,“也许救助这件事,本就不该这样大张旗鼓?”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江牧舟握住她的手腕,带来一丝安抚的暖意,“剩下的一切,我会解决。”
他拉过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解锁手机,调出几张截图,“最先把告示发布在网上的,是这个账号。”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个个眼熟的头像接连出现,“而这些是跟风带节奏的营销号,还有去店铺里刷差评的那几个。”
“他们做了低级伪装,但调取后台数据,这些账号都来自同一个IP字段。”
苏澄惊讶地抬眼,正好对上他笃定的眼神。
江牧舟打开短视频软件,点开置顶视频,正是刚才在投影上给苏澄播放的那条。
发布不到3小时,点赞已经突破百万,数据还在持续上涨。
“这是我做短视频账号以来,热度涨得最快的一条,有很多人在关注动物救助。”
他侧过身,肩膀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然后将手机往她面前倾斜了些,点开评论区。
苏澄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引落下,看见满屏的留言:
[眼睛袅袅了,原来做救助这么辛苦,黑子的良心不会痛吗?]
[字词苏苏!希望所有救助人都能被善待!流量红利都给我吃起来!]
[带节奏的营销号给我死!]
[我上网就是为了看这些的啊,不是为了看谁又塌房了,谁又管不住下半身了]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目的,但他们的行动太有组织了,肯定不是简单的虐猫者。”江牧舟转头望向她,目光沉稳,“你的视频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要让你退缩,不敢再为流浪动物发声。”
苏澄轻轻咬住下唇,被那些营销号和骚扰电话搅得心烦意乱后,她就再没打开过短视频软件,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条视频底下温暖的评论。
思绪忽然飘回那天,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她立下豪言壮语,说要让流浪动物减少百分之一。
长路漫漫,她还没真正启程,就险些被击垮。
腕间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暖意顺着血管,让她几近停滞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苏澄抬眼望向那捧向日葵,金黄花瓣在暮色中依然倔强地朝着窗外光亮的方向,永远怀着希望。
她把手机转向他,屏幕上定格着那辆白色轿车的模糊影像,声音里重新染上了她特有的韧劲,“如果找到监控里这个人,是不是就能顺藤摸瓜,抓出幕后黑手?”
“你把视频发我一份。”
江牧舟熟练地打开视频编辑软件,将对比度和曝光度反复调整。
屏幕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一张精雕细琢的专注侧脸。
随着参数变动,画面逐渐清晰,一张模糊的人脸显示出来,正举着手机对着告示拍摄。
江牧舟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影,眯起了眼睛。
“我见过这个人。”
第73章
苏澄闻言立刻倾身凑近,眼睛紧盯着屏幕上显现出的模糊人影。
那是个穿着格子衬衣的陌生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
她皱着眉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在天成的停车场见过这辆车。”江牧舟拖动图像,定格在白色SUV右侧车门的一处凹陷上,“这人从驾驶座下来时,脖子上还挂着工牌,应该是天成的员工。”
他切换到和成牧野的聊天界面,指尖快速地敲击,言简意赅地交代对方调查此事。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小猫疯狂点头的表情包,紧接着传来一份PDF文件。
“这是什么?”苏澄侧着脑袋,眼睛里带着些许疑惑。
“律师函。”江牧舟一边解释,一边在文件上做着标记,修改需要调整的内容,然后把屏幕转向苏澄,“你看着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吗?”
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批注,苏澄轻轻摇头,“这些法律条款我都不太懂,你负责把关就好啦。”
“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他抬眸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没先跟你商量,就私自准备了这些。”
“当然不会啊。”苏澄几乎是立刻回答。
“我发现,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她的目光落在他刘海下若隐若现的疤痕上,语气轻柔,“我一直以为你是特别果决,雷厉风行的那种人,没想到你和我一样,也容易想太多。”
江牧舟深色一顿,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混着点无奈,和更多化不开的温柔。
“因为喜欢你啊。”他说。
黑眸浓灼,仿佛在整理积压了太久的
心事,再开口时,他的语速放慢了些,每个字都显得很认真,“因为喜欢,所以总是把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怕做得不够多,你察觉不到我的心意,又怕做得太超过,让你觉得厌烦。”
“其实这房子是王越盟的。我偶然在他手机里看到你在业主群发的消息,就马上决定租下来了。时隔四年,在公寓楼下遇见你,我心跳快得不行,真想直接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了笑,“可是你看着我的眼神太陌生了,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
“那时候我想着,不急,慢慢来。不如先好好相处,至少让你先熟悉我这个人,等我们之间没那么生疏了,再说这些。”
江牧舟喉结滚动,咽下不具名的某种酸涩,“后来我们成了营业CP,我反而更犹豫了。我总担心,万一说破了,你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继续合作,会影响到你辛辛苦苦做起来的视频号。
修长手指微微收紧,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后怕,“结果一拖再拖,差一点,就真的要错过你了。”
江牧舟凝视着苏澄,长睫下的眼眸深沉如夜。
苏澄静静地听着,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沉重的东西轻轻压住了,闷闷的,却泛起暖意。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她的心坎上,像一面清晰的镜子,让她真切地看到了那个同样在感情里踌躇不前的自己。
那些日子,她何尝不是这样。
靠得太近怕显得冒昧唐突,离得太远又怕自此疏远陌生,只好停留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的距离,不远不近地望向他。
因为喜欢,才会无端生出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才会这样辗转反侧地胡思乱想。
“江牧舟。”她柔声唤他,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覆上他微凉的手背,“以后不管在想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江牧舟收拢掌心,反握住她,将她的手指完全包裹。
“我在想……”他微微倾身,目光温柔地锁住她的眼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到你呢,元元?”
亲昵的小名陡然从他口中唤出,苏澄的耳尖顿时染上一抹嫣红,“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江牧舟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狡黠的笑意,“巧了不是,我也喜欢听墙脚。”
“我可没听!”苏澄温声辩驳,双手叉腰往前一步,杏眼圆睁,努力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现在在说你的问题呢,你可给我老实交代!”
原本威慑力十足的话语,却因为带着些许鼻音,听起来反倒像在撒娇。
江牧舟从柜子里取出一板感冒胶囊和一包板蓝根颗粒,摆在桌上,朝她扬了扬下巴,“选一个。”
转身又接了杯温水回来,“把药吃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苏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几乎没有苦味的胶囊。
其实她平时感冒了都不怎么吃药,总是靠自身抵抗力硬扛,反正咳个七八天,自然会好。
市面上那些清热解毒的感冒药,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心理安慰。
强烈的好奇心趋势,她利索地抠出两粒胶囊,就着江牧舟递来的温水囫囵吞下。
她迫不及待地仰起脸,湿漉漉的杏眼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牧舟信守承诺,没再继续卖关子,“高一那年,路过生物老师办公室,正好听到你妈妈这样叫你。”
“高一?”苏澄的神情微微一滞。
七年前的往事缓缓浮现。
那时,刚进临海一中的她,成绩属于吊车尾,却也算得上乖巧懂事,循规蹈矩,从不惹是生非。
印象中唯一一次被请家长,是因为有天上学路上,她遇到流浪动物救助组织在发传单,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生命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她不仅认真听完了志愿者的讲解,还主动要了一叠传单,到教室后兴冲冲地分发给周围的同学。
没想到的是,一个同学在生物课上,用她给的传单折了架纸飞机,被严厉的生物老师当场擒获。
面对质问,同学无奈之下将她这个“传播源头”供了出去。
临海一中对学业狠抓严管,任何与学习无关的行为都会受到严厉批评,苏澄对此心知肚明,也做好了诚恳认错的准备。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提醒和教育,下不为例就好。
但生物老师接下来说的那句话,让她忍无可忍,当场和老师争执起来。
“连人都顾不好了,还花钱管这些畜生做什么?”
她愤愤不平地顶了回去,“地球不止属于人类!每一个生命都该被尊重,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顶撞,生物老师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电话就把林薇安女士请到了学校。
在办公室里,老师严肃地数落着苏澄成绩不佳、不尊重师长、整天心思都在猫猫狗狗上。
林薇安在老师面前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说了几句客套话,可一踏出办公室,她便揽住苏澄的肩膀,柔声安慰,“元元,你没有错。不过元元现在还是高中生,要先好好学习,等元元长大变得强大了,就能更好地保护那些小生命了,对不对?”
苏澄吸了吸鼻子,用校服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白。
“嗯!”她用力点头,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坚定的光芒,“等我长大了,要像光一样,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温暖。”
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恰好经过门口的江牧舟听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忍不住想,她这样温柔地爱着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愿意分一点点爱给他?
然而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看似不够完美的世界里,存在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他,才让苏澄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值得她去好好爱一场。
待苏澄和林薇安走远后,他才缓步走进办公室,方才还在吹胡子瞪眼的生物老师见到他,立马眉开眼笑,“牧舟啊,这次生命科学竞赛可就全指望你为校争光了啊。”
他瞥了眼苏澄离开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屑,“不像有些学生,成绩不怎么样,心思还总用在不切实际的地方。”
“老师,我觉得您可能不太适合作为这次竞赛的指导老师挂名。”江牧舟平静地迎上对方的视线,目光平静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在生物老师错愕的目光中,他继续陈述:“竞赛的主办方一直以来都倡导尊重生命、和谐共生,而您方才的言论,显然与他们的理念背道而驰。”
“一个不认同生命价值的人,又如何能带领学生去探索生命的真谛呢?”
苏澄听完这段她从未知晓的故事后半段,只觉得比刚才吃下去的感冒药还要灵,一下子药到病除,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她捧腹大笑,“你的攻击力也太强了吧!那个地中海肯定要被气死了!”
她歪着头,闪亮亮的杏眸眨了眨,嘴角牵起一道弧度,“所以,你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我的吗?”
江牧舟看向她,琥珀色眼眸里星芒闪耀,鼻尖透着粉,含笑的唇角牵起酒窝,宛如春华明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等意识到的时候,已是覆水难收
江牧舟凝着那双澄澈的眼眸,他的倒影逐渐放大。
忽而,一根毛茸茸的橙色尾巴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牧舟佯装不悦地拧起眉
头,伸手将元宝捞进怀里,轻轻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尖,“小坏蛋,是不是故意的?挡着我看你妈妈了。”
元宝显然不明白这是在说它,反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苏澄听到这个称呼,耳尖泛起薄薄红晕。
她用指尖轻抚着元宝毛茸茸的脑袋,若有所思,“所以,元宝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元元的宝贝’?”
感应到苏澄的召唤,元宝从江牧舟怀中挣脱,兴奋地扑进她怀里,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脸颊。
“不是。”他摇了摇头,黑眸炽热,“意思是——”
“元元是我的宝贝。”
第74章
该怎么形容苏澄此刻的心情呢?
就像捧着一颗刚出炉的蛋黄酥,她用手指轻轻捻开那一层又一层的金黄酥皮,终于尝到了藏在深处的温热流心。
那份无法抗拒的甜,是她期盼已久的最终目的,她沉溺其中,愈陷愈深。
秋夜的冷风掠过窗沿,苏澄把怀里的元宝搂得更紧了些。
小猫的绒毛蓬松而暖和,贴在她的胸口,一起一伏,像一个鼓鼓的暖水袋。
她低下头,把脸颊埋进元宝软软的背上蹭了蹭,任由暖意渐渐漫进心底,抚平着她沟壑丛生的心灵。
所有的一切,早在重逢那天,就已经有了答案。
怀里的元宝,像是一封藏了四年的情书,写满了她不曾知晓的惦记与温柔。
天南北地异地的那四年,她全然不知的那四年,他都有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
又或许,从更早开始,在那些她不曾留意的瞬间,他的目光就已经追随着她。
两道从未相交的目光,在各自的青春轨迹上,无声上演着不为人知的独角戏。
苏澄原本是能够知道,天台上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江牧舟的。
那天她虽然救下了元宝,但她的零花钱根本不够支付医药费,她像个落汤鸡一样回到家里,眼镜也摔坏了。
父母知道她救猫的事后没有责备,只是高考临近,对她的学习状态感到担忧。他们答应先垫付小猫的治疗费,但也跟她谈了条件:必须全身心投入最后阶段的复习。
她心里也明白,是时候收心了,不该辜负这些年的努力。可她实在放不下,经过一番恳求,父母才同意让她隔天去医院交费时,最后再看小猫一眼。
然而就在宠物医院,医生却告诉她,已经有人结清了所有费用,并且决定收养小猫,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在父亲的催促下离开了医院。
如果那天,她能在医院多待一会儿,会不会就有机会见到那个领养小猫的人?
是不是就能发现,原来那个人,就是江牧舟呢?
苏澄抬起头,目光轻轻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时光荏苒,距他们的初次相遇,已经过了七年。
最初,那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的三年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绪,朦胧的感情至少成为她努力学习的动力,让她在那些埋头苦读的日子里变成了更好的人。
之后,是将他默默珍藏在心底的四年。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这份思念,独自一人度过了那段漫长的时光,明明没有了升学压力,可时间却过得更慢了。
原以为两人就将这样天各一方,各自生活。
就在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时,他拨开朦胧的晨雾,再度出现了。
与记忆中那个温和内敛的少年不同,四年后的江牧舟似乎变得更加鲜活,更加张扬,也更加耀眼。
不似原本包容一切的幽邃潭水,更像是一座积着蓬勃爱意,蓄势待发的火山。
在并不知道未来还会重逢的那些年里,她一直把别离当作故事的结尾,更不敢将独自走过的岁岁年年冠上“错过”之名。
在他们各自努力成为更好的人之后,命运又一次将他们牵到了一起。
真正有缘的人,任凭时光流转,世事变迁,终究会穿越茫茫人海,再次走向彼此。
就像两条汇流的溪水,哪怕要蜿蜒绕过多少座山峦,最终依然会重逢。
窗外,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落在她的肩头。
苏澄的余光扫到江牧舟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时间显示,十点过了三分。
苏澄垂眸,小声咕哝:“太晚了,我得先回去了。”
昨天凌晨才到家,已经打扰了父母休息,今晚她不能再这样。
再加上苏先生对她没提前说一声就把霸天虎带回家这事颇有微词,她得赶紧回去好好哄哄父亲。
“把梨汤带上吧,喉咙要是还难受就喝一点。”江牧舟说着走到橱柜前,拿出一个浅灰色的保温壶。
他掀开锅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握着汤勺,小心地把锅里还温热的梨汤一勺勺舀进壶里。
苏澄望着他专注的背影,心里软乎乎地塌陷一片。
她无暇去衡量感情的孰深孰浅,谁爱得更早,谁陷得更深,那些计较在此刻显得毫无意义。
她只知道——
现在的自己,真的好幸福啊。
不仅仅是因为埋藏心底多年的暗恋终于得偿所愿,更像是一种久违的确认,确认这个世界,偶尔也会如她所愿般温柔美好。
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苏澄提醒他:“好像有人找你,你要看看消息吗?”
“你帮我看吧。”江牧舟专注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地应道。
苏澄微怔,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看手机这种事,在她看来属于很私密的范畴,他就这么放心交给她?
然而另一个声音又在心底轻轻响起:这么晚了,会是谁发来的消息呢?
好奇终究占了上风。
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向潘多拉的魔盒,屏幕传来微凉的触感,随即被锁屏密码的界面拦住。
杏眸闪烁,她心念一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结果却弹出密码错误的提示。
苏澄耳根微微发热,顿时为自己的盲目自信感到懊恼。
她耷拉下唇角,刚想抬头发问,却听江牧舟开口:“密码是0517,你救下元宝的那天。”
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他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补充:“本来想用你生日的,可惜系统嫌弃太简单,不给设。”
粉红色的小心思被精准戳破,苏澄的脸颊蓦地飞起红霞。
这人怎么回事,难道背后也长了眼睛不成?
她忍不住朝他的背影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谁知江牧舟刚把最后一勺梨汤倒进保温壶,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
苏澄慌忙收起所有表情,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假装被屏幕上弹出的那份声明草稿吸引。
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照本宣科地念出声来:“针对近期网络上的不实传言,苏澄女士与遇见流浪动物救助站,已委托天成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账务审计,所有项目将公开透明,接受社会监督……”
“天成?是八大会计师事务所那个天成吗?”苏澄眨了眨眼,脑海里浮现出成牧野名片上印着的“天成保险”,语气里添了几分犹豫,“这……该不会也是成家的产业吗?”
江牧舟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算起来,我应该称呼现任董事长为——‘表舅’。”
听到他主动提起家人,苏澄掀起眸,斟酌着开口:“那你和他们,关系是不是缓和些了?”
“剪视频的时候突然想通了。”江牧舟把保温壶装进粉色的手提袋里,回眸看她,“借用他们的人脉和资源,确实能更快地化解眼前的舆论危机。”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暂时踏入那个圈子,是不是真的准备好重新面对那些家人。
羽睫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忽然,鼻尖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的鼻梁,带着宠溺的笑意。
“别想那么多,该用的人脉就用,该走的捷径就走。”深邃的桃花眼匿着温柔,他声音轻柔,“你和
我,都一样。”
透过轻轻颤动的睫毛,江牧舟看见那双杏眸重新泛起明亮的光泽。
见她如释重负,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披了件深咖色的针织外套往玄关走,“走吧,我送你回家。”
苏澄点头应下,手指滑动手机屏幕,像平时一样习惯性地想要切换回微信主界面。
可当她看到置顶聊天栏里赫然出现自己的头像时,才猛地意识到——
这根本不是她的手机啊!
睫毛扑闪,她匆匆按下锁屏键,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还给他。
心底却悄悄记下她头像旁标注的那串陌生的外文:“Coisíní”。
“差点忘了。”苏澄转身快步穿过客厅,捧起那束向日葵,整理好微微卷曲的花瓣,这才跟着他出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阵冷风倏地涌入,掀起了她额前的发丝。
“冷吗?”江牧舟侧身向前半步,似乎想为她挡住些风寒。
苏澄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还在感冒恢复期,特意裹了件厚厚的针织外套。
而更重要的是,此刻站在他的身旁,心底那份无声滋长的暖意,早已为她筑起了无形的屏障。
江牧舟轻叹一声,“那可惜了。”
车子驶入夜色,音响里流淌着轻柔的旋律,苏澄惊讶地发现,播放列表里的每一首歌,竟然都是她曾经在不同时期最爱单曲循环的歌。
直到《水星记》的前奏响起,低沉的男声温柔吟唱着:“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
她恍惚回到了第一次坐上他副驾驶座的场景,那时候,她也这样安静地听着同一首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倒退,心事也跟着起起伏伏。
时光仿佛完成了一个温柔的闭环,而她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苏澄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声音轻柔。
身旁的江牧舟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她忽而偏头,“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唱歌诶。”
“你想听吗?”流动的霓虹灯光落在江牧舟的眉骨上,映得眉眼格外深邃。
苏澄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变化。
清澈的眼睛认真地望向他,她诚实地点点头:“想听。”
车子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苏澄家的院门前。
她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看来今晚是听不到了。
不过以后,多的是机会。
她将花束和保温壶换到同一只手,腾出手去开车门。
然而那只刚刚空出来的手,却蓦地被人握住。
“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
昏黄的路灯光线斜斜洒落,落进江牧舟的眼尾,晕出一点猩红。
雨后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潮湿的凉意,可他掌心里,却是温软暖意。
他垂下眼睑,声音又低又软:“分离焦虑症,还没治好呢。”
不知何时,随机播放的歌单切换成了单曲循环,《水星记》从头唱起。
“着迷于你眼睛……”
逼仄的空间里,苏澄的心跳逐渐失序。
缱绻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相互交融,视线里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两个人近得只剩一掌之隔。
温热的呼吸轻拂过她的面颊,她像是被某种魔力牵引,完全迷失在那双比银河还要璀璨的眼睛里。
就在他们的鼻尖即将相触的下一秒——
“咚咚咚——”
车窗被人突兀地敲响。
第75章
苏澄吓得一激灵,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弹开,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差点惊呼出声。
她瞳孔紧缩,不悦地皱起眉头,却在回头看清窗外那张脸时,呼吸一窒。
车外,苏向荣正弯着腰,没戴老花镜,只得眯起眼费力地向车内张望。
确认是女儿后,他脸上立即漾开笑意,眼尾也跟着牵出几道纹路。
隔着密闭的车窗,苏澄依稀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喊了声“元元”。
可那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老苏像是捕捉到了车里不寻常的气氛,眉头立刻锁紧,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试图越过她的肩膀,看清驾驶座上的人。
苏澄心下一慌,手心霎时沁出薄汗。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整个身子挡住了车窗与驾驶座之间的视线。
顾不上好好跟江牧舟道别,她匆忙搂紧那捧向日葵,推门跳下车,故意提高音量,一字一顿,“五星好评是吧?待会儿就给你点!”
苏向荣见她拿着东西,正要伸手帮她关车门,她却没给机会,手肘一顶,“砰”地合上了车门。
“这个滴滴司机,非要缠着我给好评。”苏澄脸上堆起过分灿烂的笑容,伸手紧紧挽住父亲的手臂,用小女孩撒娇般的语气,“我们快进去吧,外面好冷。”
语气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她试图用身体带动父亲往院子里走,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开这车跑滴滴?”
苏向荣的目光仍追着那辆正在掉头的黑色路虎,眼底的探究毫不掩饰。
院里的桂花树正开得热闹,父女俩走过树下,几颗金黄的小花打着旋儿飘落,轻轻缀在苏澄怀中的向日葵上,染开一片清甜的香气。
“专车,是专车啦。”苏澄干笑着,直到引擎声远去,才偷偷松了口气。
“那这服务态度可真好,还送花。”苏向荣转回头,在她和向日葵花束之间来回扫视。
苏澄避开他的注视,吸了吸鼻子,回答得很干脆:“我自己买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在苏向荣眼中纤毫毕现。
他就像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俯视着在课桌下偷看小说的学生,学生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台上看来,一切都清清楚楚。
苏澄赶紧把话题岔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苏向荣从棉质睡衣口袋里摸出几根火腿肠,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是你带回来那只猫,晚上给你做的火腿炒鸡蛋,你没吃几口,我顺手喂了它一小块,结果它缠上我了,一直对着我喵喵叫。”
他嘴上抱怨,眼角却含着笑,“我这不是没办法,只能去旁边的小卖部给它买点。”
苏澄父母家在市郊的别墅区,不像市区那般热闹,最近的小卖部走过去得近二十分钟。
苏澄忍不住笑出声,这不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嘛?
明明白天还嫌弃她又往家里带猫,现在倒好,自己冒着寒风,专程为这小家伙出门一趟。
难道这就是哈基米的魅力吗?
正说着,林薇安看见并肩走来的父女俩,便招呼两人进屋,“这么巧,你俩一块儿回来的?”
苏向荣正想提那辆路虎,一只小狸花猫却欢快地从屋里蹿了出来,围着他们的脚边打转。
见到两位“猎人”归来,霸天虎左瞧瞧,右看看,最终在苏向荣挥了挥手中的火腿肠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老苏。
苏澄抿嘴忍住笑意,一边拆开向日葵的包装纸,一边悄悄观察着父亲的神情。
她把花束插进花瓶,接过母亲的话答道:“我俩正好在门口碰上了。”
苏向荣被霸天虎这么一蹭,哄得眉开眼笑,心情大好之下,路虎的事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得意地朝苏澄扬了扬眉,“看吧,它还是跟我更亲。”
苏澄识趣地没有争辩,顺着他的话奉承:“那还不是因为您魅力大嘛。”
看着这副“父慈子孝”的温馨画
面,苏澄不禁好奇:“爸,其实你也挺喜欢小猫的吧?要不要考虑养一只?”
“谁说我喜欢了。”苏向荣低头看着围在脚边打转的小家伙,语气却明显温和了下来,“这真要养起来可麻烦了。”
虽然说着拒绝的话,但他手里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小心翼翼地掰着火腿肠,“每天要给它准备粮食,准备饮用水,还得抽空陪它玩。我和你妈妈工作都忙,经常要出差,哪能照顾好小猫呀。”
霸天虎自然是听不懂这番话的,它只专注于眼前的美味,用尖尖的小牙在火腿肠上啃出一个一个小洞。
一根火腿肠下肚,它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甚至破天荒地凑近了些,对着给它食物的人撒娇示好。
“养宠物啊,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苏向荣的手抬了抬,想摸摸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最终却又收了回来,“要是光贪恋它带来的那点快乐,却没想过往后要怎么负责,那是不对的。”
这番话让苏澄醍醐灌顶。
她想起之前在评论区看到的留言:
[抛弃猫的,不就是那群自诩为‘爱猫人士’的人吗?养了又随意丢弃,要不是他们,哪来这么多流浪猫?]
虽然她并不认同这种以偏概全,一棒子打死所有人的说法,但她不得不承认,这话虽然刺耳,却戳中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如果没有那么多一时兴起养宠,厌倦了就随意弃养的人,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
有些人举着“爱宠”的旗帜,本质上只是贪恋宠物带来的慰藉与陪伴,却没有真正想清楚,养宠物的选择背后,是十几年如一日的责任。
或许,在持续呼吁“领养代替购买”的同时,她还应该想想办法,推动真正能够从源头上减少弃养的有效措施-
病症和情绪都得到了慰藉,这一夜,苏澄睡得格外踏实。
周末的早晨,父母不用上班,特意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虽然等她睡醒起来,已经快中午了。
苏澄叼着涂满花生酱的吐司片,朝院子里浇花的林薇安喊道:“妈,我等下就回去啦。”
林薇安闻声转过身,手里的洒水壶微微倾斜,水珠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这么急着走啊?”
“救助站那边最近有点忙,回去住会方便些。”苏澄眨了眨眼,随口编了个理由。
其实前一晚,林薇安和苏向荣悄悄通过气,夫妻俩把下午那个男生打来的电话,还有晚上那辆路虎车的事放在一起琢磨,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苏澄谈恋爱了。
而那个男孩子,大概率就是住在她隔壁的帅小伙。
不过既然苏澄没有主动提起,他俩也不便干涉太多,毕竟孩子长大了,总要拥有自己的生活。
只是那份血浓于水的牵挂,终究是放不下的,思念总会悄悄爬上心头。
“有空就多带着霸天虎回来看看吧。”林薇安的目光从开得正盛的杜鹃花上移开,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爸心里是喜欢猫的,但自从小折耳离开后,他这里就结了个疙瘩。”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心口,“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实在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分别了。”
时光的脚步从不停歇,无声地推着每个人往前走。
和煦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林薇安的鬓角。
苏澄看着母亲泛白的发丝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明显,记忆中那头乌黑润泽的秀发,不知何时已被岁月染上了霜白。
心口莫名泛起一阵酸涩,苏澄上前轻轻抱了抱母亲,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闷着声音答应:“我知道,我会常回来的。”
苏澄挽着母亲的手臂说笑着走回客厅,只见苏向荣正举着手机,满面春风地和老朋友视频:“老张,你看我们家这窗帘,带流苏的,够时髦吧!”
镜头里,一只精瘦的狸花猫正挂在湖绿色的布艺窗帘上,两只锋利的前爪把整齐的窗帘下摆扯出了一丝一丝的须须拉拉。
苏澄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
她口袋里的手机也震动起来,掏出一看,是江牧舟发来的消息。
ease:[虐猫犯的身份查清了。]
苏澄咽下最后一口吐司,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是谁?]
ease:[见面说?]
苏澄:[好,你在家等我。]
ease:[我就在你家附近,可以过来接你。]
看到这里,苏澄微微一怔,[你在我家附近做什么?]
ease:[见不到你,能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等着,也好。]
ease:[而且,回家不坐滴滴吗?]
苏澄扬起嘴角,故意逗他:[谁说我要回家了。]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发了个红包过去,[这次记得把车停得远一点。]
和父母道完别后,苏澄提着航空箱走出别墅区,没走多远就在路边看见了等候的黑色路虎。
她甫一坐上车,就听江牧舟和自己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刘海碎发遮住额头,落下的光阴却衬得骨相轮廓更加分明。
“不是昨晚刚见过吗?”苏澄坐进车里,把航空箱稳妥地放在腿上,“就这么想我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喝了一整壶梨汤后,她的嗓子清亮了许多,已经能自在地和他耍嘴皮子了。
江牧舟垂眸,视线掠过苏澄噙着笑的嘴角,落在航空箱上,朝里面小狸花猫扬了扬下巴,“我是在和霸天虎打招呼。”
苏澄倒也不恼,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此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倒是身边人,用幽怨的调子开口:“你连它都带在身边,是打定主意不要我了吗?”
苏澄在心底悄悄点头,她总不能真看着他和别人共筑爱巢吧。
彼时的她又如何能想到,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乌龙呢?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苏澄含糊地哼了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你说的那个虐猫犯,到底是什么人?"
“天成最近强推的那款宠物保险,你应该知道吧?”江牧舟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向她说明情况,“成牧野为了快速抢占市场份额,破例取消了行业常规的理赔等待期,这本是方便用户的好事,谁能想到偏偏有人处心积虑,专钻这种空子。”
他顿了顿,让苏澄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陈述:“查到的这个人叫庄亮,是专门负责审核理赔案件的职员。他专门诱捕流浪猫进行虐待,同时买通定点宠物医院的医生,伪造整套治疗记录和费用票据,监守自盗,骗保套现。”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江牧舟偏过头,视线自然地扫过她的手。
纤细的手指正不自觉地收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涉案金额超过三万了。”他观察着苏澄的神色,再三犹豫后,沉重地开口,“根据现有证据,至少有8只猫遭了他的毒手。”
苏澄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三万多,不是小数目。
他或许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急需用钱,却又不敢真的去偷去抢,最终只敢向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生命痛下狠手。这正是因为现有法律对虐待动物行为缺乏有力制约,才让这样的人心存侥幸,铤而走险。
可那些无辜的弱小生灵,又做错了什么呢?
苏澄降下车窗,任由凉风扑在脸上,试图吹散胸口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闷。
她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到与“庄亮”这个名字的任何联系,这让她更加茫然无措。
她声音微微发紧,“之前那些针对视频号的恶意评论,还有救助站最近遇到的麻烦,也都是他做的吗?”
第76章
江牧舟摇了摇头,瞥见苏澄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动声色地将车窗升起一半。
周末的路况还算顺畅,车子恰好驶过临海大学,他看着校门口三两成群的学生,缓缓降低车速,侧头问:“要不要下去走走?”
苏澄低头看了眼航空箱,霸天虎正扒拉着网格,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
要知道,它原本就是在小区花园里战无不胜的霸主,可自从首行后,它几乎没再出过远门,最远的旅途也不过是从阳台踱步到玄关。
江牧舟接过苏澄手中的航空箱,和她一同走进临海大学。
苏澄今天穿着件奶蓝色的薄绒外套,纯白铅笔裤衬得双腿修长,整个人像是融进了远处那片缀着云朵的晴空,干净又柔软。
秋日的阳光正
好,细碎洒下,不刺眼,只留下暖融融的触感。
枯黄的梧桐叶在两人脚下吱呀作响,江牧舟刻意放缓脚步与她并肩,沉吟片刻,问:“你还记得喵湘玉吗?”
“嗯,记得啊。”苏澄的目光地飘向不远处那片草地,是她第一次直播抓猫的地方。
那时的她怀着满腔热忱,天真地以为只要教会更多人“零元购”小猫,就能一点点改变流浪猫的命运。
可现在,她连那个曾经最熟悉的软件都不敢再点开。
“庄亮有个妻子叫陈芳,现在应该是前妻了。陈芳特别喜欢猫,一直坚持在小区里定点投喂,后来还收养了一只奶牛猫。”江牧舟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出,“但不久前她怀孕了,庄亮和他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迷信说法,坚持认为养猫会冲撞腹中的胎儿,非要把猫送走。陈芳怎么也不同意,最后庄亮母亲骗她说有个条件很好的亲戚愿意接手照顾,让她安心养胎,结果……”
苏澄停住脚步,接上他的话,“结果她在领养活动上,认出了被我救下的喵湘玉?”
看到江牧舟点头,苏澄终于明白,当时那个孕妇为何会情绪失控。自己视若珍宝的小猫,竟被所谓的家人联手设计遗弃,只能在街头风餐露宿,挨饿受冻,她该有多心痛啊。
“陈芳得知真相后,回家就坚决要和庄亮离婚,甚至动了把孩子打掉的念头。”江牧舟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庄亮不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反而把愤怒和怨恨都倾泻到了你和流浪猫身上,极端扭曲的恨意和他恰好负责的宠物保险业务纠缠在一起,最终让他彻底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虽然现行法律对虐待动物行为还没有明确的惩罚条例,但天成集团已经以侵吞公款的正式罪名对庄亮提起了诉讼。同时,他们也对外发布了明确的公告,旗下所有分公司和关联企业,都永不录用任何有虐待动物前科的人员。”
苏澄用脚尖踢着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个故事。
结局看似恶有恶报,庄亮丢了工作,面临官司,家庭也散了,可这些惩罚,和那些无辜小猫承受的痛苦和恐惧,又如何对等呢?
而且,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为了三万块铤而走险的人,怎么能单枪匹马地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苏澄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江牧舟刚要开口回答,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低声应着:“嗯,她在我身边……”
他偏过头,望向前方的苏澄,对着话筒那端回道:“好,我问问她。”
挂断电话,江牧舟走到苏澄身边,“我哥想问你,关于合作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小石子“扑通”一声落进了湖水里,激起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苏澄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心底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拉扯,一个声音焦急地问:你难道不想继续帮助那些流浪的小动物了吗?
另一个声音则充满担忧地提醒:现在只是骚扰电话,万一他们以后变本加厉,直接上门报复怎么办?你还有父母家人要顾及,还有江牧舟要顾及啊。
察觉到她的迟疑与不安,江牧舟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里盈满关切,“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
这一触之下,苏澄一直强撑着的镇定瞬间瓦解,她将手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抽回,慌乱地藏进外套口袋里,指尖在里面紧紧地蜷缩起来。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那些流浪的小生命。”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可到头来,却要承受这些没来由的造谣、污蔑,还有骚扰电话。他们骂我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辱骂我的家人……”
提及家人,她紧绷的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
江牧舟闻言一怔,他这才知道,事情远比他了解的更严重。
他只知道她被营销号造谣抹黑,却不知道更恶劣的是,她的个人信息曾被恶意挂在网上,遭受着如此不堪的骚扰。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他把航空箱放在脚边,伸出手臂,坚定地环住她纤弱的身体,将她深深拥入怀中。
苏澄靠进他怀里,但身体仍止不住地轻颤,像一片在秋风中飘零的叶子。
“你知道吗,庄亮还给我发他虐猫的视频。”她将湿润的脸颊埋在他肩头,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破碎的哭腔,“如果我没有拍那些视频,没有为它们发声,是不是这些小猫就不会被他这种人盯上,也就不会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里交织着茫然与自责,“如果我现在放弃了,认输了,他们是不是,就能放过那些无辜的小猫了?”
“不,不是这样的。”江牧舟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正是因为你为那些不会说话的生命站了出来,并且做得这么出色,他们才想方设法要抹黑你,逼你闭嘴。”
怀里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庄亮只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这件事的背后,其实和一个专门利用流浪动物牟利的灰色组织有关。”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抚,试图安抚她的颤抖,“这个组织里有用流浪猫做‘血猫’的黑心宠物医生,有把流浪狗当成‘肉狗’的不法分子。”
“正是因为你勇敢地为流浪动物发声,让越来越多人关注到这个城市中本不被注意到的群体,那些恶人能下手的目标越来越少,所以才把矛头对准你。你的坚持和努力,让他们害怕了,你做得很好,苏苏。”
苏澄抬起泪眼,怔怔地望着他。
视线被泪水模糊,面前的人影朦胧得像一幅油画,唯有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格外清晰,像是被秋水洗过般明亮。
“这件事警方已经在调查了,不会允许他们再这样猖狂下去。”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扶住她单薄的肩头,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冰凉的手脚慢慢回暖,“之前是我做得不够好,接下来,我们一起面对。”
风吹过身后的树林,沙沙作响。
苏澄轻轻抽了抽鼻子,泛红的鼻尖在秋日微光下格外明显。
她想抬手擦掉眼泪,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黑色的眼眸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深深望进她湿漉漉的眼底,“你还是想继续为那些流浪动物发声的,对吗?”
璀璨的星光照亮了苏澄心底的答案。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其实很多短视频博主只负责内容产出,社交平台的运营有专人负责。”江牧舟注视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如果你觉得困扰,可以只负责拍摄视频和文案创作,你的账号我来运营。”
“不用了。”苏澄眨了眨眼,悬在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浅蓝色的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的手指在身侧悄悄攥紧成拳,指尖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借由这点痛意来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勇气。
“你说得对,他们做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想让我害怕,想把我吓退。如果我因为恐惧就真的躲到幕后,他们反而会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得逞了。”她再次开口,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语气却愈发坚定,“我要趁着现在关注度高,让更多人听见我的声音,让更多人愿意为流浪动物站出来说话。”
苏澄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在胸口的阴霾全部呼出,眼神也随之变得清亮而坚定。
尽管眼角还闪烁着未干的泪光,她却努力勾出一抹笑容,“那些只会打骚扰电话的懦夫,如果永远只听到关机的提示音,自己也会觉得没趣吧。”
她叉着腰补充道:“反正现在手机号也就是收收验证码,等我换个新号码东山再起,他们只能在屏幕后面无能狂怒。”
“那些泼在我身上的脏水,还有诅咒我家人的恶毒
话……”她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了出来,好像要把所有污秽都抛进水里,“统统反弹!”
江牧舟看到她重新挺直的脊背,唇边漾开欣慰的浅笑。
他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我们可不是孤军奋战了,我身后有整个江家,所有的资源和力量,都可以利用。”
苏澄抬眼望进他含笑的眼眸,这才注意到他眼下那一片淡淡的青色。
他昨晚送她回家后,定然是熬了通宵为她奔走调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事件背后错综复杂的脉络梳理清楚。
混合着心疼与愧疚的暖流涌上心头,让她几乎不敢再与他对视。
苏澄连忙蹲下身,伸手去提那个装着霸天虎的航空箱,却听身后传了一声呵斥:“放下!”
第77章
一声严厉的呵斥毫无征兆地从身后传来,惊得苏澄肩膀一颤,伸向航空箱的手指瞬间缩了回来。
她揉了揉还带着湿意的眼角,困惑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男生急匆匆地从树林里钻出来,一个箭步冲过来。
“你干什么?”江牧舟反应极快,立即向前跨出一大步,结实的手臂展开,本能地将苏澄和霸天虎护在身后。
“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嘛呢!”男生双手叉腰,凌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要把猫遗弃在这儿?”
苏澄闻言,连忙把航空箱往怀里紧了紧,像护着宝贝似的,扑闪着还泛红的眼睛急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要遗弃它,只是正好带它来散散心而已。”
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带霸天虎来散心,怎么就被当成了弃猫的人。
“真的?”卫衣男生将信将疑地往后退了半步,歪着头打量着笼子里的小狸花猫,喃喃自语,“我怎么看它有些眼熟?”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指着航空箱脱口而出:“OMG!”
洪亮的声音在湖边回荡,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赶紧捂住嘴巴,却遮不住脸上兴奋的神色,磕磕绊绊地问:“这……这是霸天虎吗?!”
苏澄和江牧舟困惑地对视一眼,还没理清眼前这戏剧性的转变是怎么回事,卫衣男生用手指抠着卫衣领口蜷曲的抽绳,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徐飞,是牧已澄舟的粉丝!”
他挠着后颈讪笑,语气从刚才的义愤填膺变得腼腆起来,“刚才看你们提着航空箱在湖边上徘徊,还以为要弃养小猫,实在是太对不住了!”
苏澄弯起眼角,温声道:“谢谢你的喜欢呀,不过霸天虎有点怕生,今天就不方便抱出来互动啦。”
带着凉意的微风撩起苏澄额前的几缕发丝,她没忍住喉间泛起的痒意,抬起手背轻掩唇角,偏过头小声咳了一下。
待呼吸平复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徐飞:“最近经常有人把猫遗弃在校园里吗?”
“倒也不是。”徐飞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我有个室友,他和女朋友在校外租房谈恋爱时养了只小猫,可他们最近闹不愉快要分手了,这猫就没地方去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前两天他还问我们能不能养在宿舍里,但我们宿舍有个对猫毛严重过敏的兄弟,实在没办法通融。他也一直在同城群里找人领养,可如果实在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人,他就打算把猫遗弃在校园里了。”
“我刚才好像隐约听到有哭声,走近又看到航空箱被孤零零地放在地上,就下意识以为你们也是情侣吵架闹分手……”徐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我不是故意跟着你们,只是最近对航空箱特别敏感,一看到就忍不住多想。”
江牧舟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抹慵懒的笑意,“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徐飞眼睛一亮,咧开嘴笑:“我懂我懂,看你们的视频就知道感情超好的!上期聚焦救助人的纪录片,我可是第一时间就一键三连了!”
江牧舟眯起那双桃花眼,侧过头看向身边鼻尖泛红的人,利落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她肩上。
其实他的本意是,他们连恋爱关系都还没正式确定,哪谈得上分手这么遥远的事情。
不过,即使确定了,他也绝不会让这段感情走到分手的地步。
他爱一个人,就会用尽全力,爱一辈子。
苏澄低头看向肩头,浅灰色的针织衫松松搭着,带着清新的薄荷香气。
她忽然明白了江牧舟最近的改变是什么。
是色彩。
他过去的衣柜里,几乎只有黑、白、灰这三种颜色,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穿起这些带有色彩的衣物了。
两人准备离开,徐飞却还恋恋不舍地,对着笼子里的霸天虎轻声道别。
霸天虎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善意,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笼门网格上,粉嫩的肉垫清晰可见,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新朋友,仿佛在认真地说再见。
“说实话,原本我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徐飞紧了紧卫衣的领子,“但偶然刷到你们的视频后,我才真正了解到流浪动物的生存困境,现在我也会买救助站的周边,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它们。”
他望着苏澄怀中的航空箱,眼神温暖,“虽然现在还没办法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但我真心希望它们都能被温柔对待,平安度过这一生。”-
苏澄和江牧舟商议过后,决定接下邀请,去参加天成保险的线下活动。
江牧舟之前拍的纪录片,让苏澄和遇见救助站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虐猫事件,又一下子把天成保险推到了舆论中心,这两件事凑在一起,让社会各界都对这场活动格外关注。
为了给活动增加热度,成牧野特地选在了邻近的省会城市举办,除了请来像他们这样的短视频博主,还专门邀请了方歆爱这样的当红明星到场助阵。
苏澄终于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鼓起勇气点开了短视频软件。
然而,想象中那些劈头盖脸的辱骂却并没有出现。
不知是因为幕后的操纵者已经被控制,还是舆论的走向真的被扭转了过来,私信箱里满屏都是温暖的鼓励和支持,甚至还有一些同行的感谢留言。
受到现实情况的启发和激励,苏澄重新振作了起来,开始构思全新的视频内容。
和以往单纯侧重“领养”有所不同,要想有效减少流浪动物的数量,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要积极地为现有流浪动物寻找归宿以减少存量,另一方面也要从源头着手,努力控制新增流浪动物的出现。
在徐飞的介绍下,苏澄悄悄注册了个小号,加入了几个本地聊天群,群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布二手交易信息,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些待领养宠物的帖子。
每当刷到这类信息,苏澄就会用小号去添加对方好友,耐心询问他们选择“弃养”的原因。
她仔细地收集、整理大家提到的各种情况,分门别类地归纳总结,计划在不久后的线下活动中,呈现一场形式新颖的小型主题互动。
这几天,江牧舟为了完成螺钿纪录片的收尾工作,再次启程出差。
等他们再见面,已经是许知岁和沈思齐的婚礼现场。
作为伴娘,苏澄一大早就陪着许知岁,从拍摄晨袍写真到参与热闹的堵门迎亲,几乎一整天都形影不离地忙前忙后。
刚刚结束迎宾合照环节的许知岁,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精致的白色V领拖尾主纱,锁骨线条若隐若现,巴洛克风格的精巧腰线,更是勾勒出她纤细曼妙的身姿。
“苏苏,我好紧张。”许知岁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她抬手指了指头顶精心盘起的发髻,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安,“你看这里的碎发,会不会看起来有点乱?”
苏澄望
向许知岁,恍惚间时光倒流,四年前,她陪许知岁去参加艺考时,许知岁也是这样紧张地看着她,小声问她碎发会不会有点乱。
回忆与现实轻轻叠在一起,苏澄握住许知岁微微发颤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不安。
“别担心,你是最美的新娘!”苏澄望着她的眼睛,脸上绽开一个温暖又明媚的笑容,“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属于你的高光时刻吧!”
仪式厅内灯光渐暗,沈思齐站在花厅通道尽头,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
大屏幕上的画面从校服青涩到婚纱洁白,光影在他的眼底明明灭灭。
“Heartbeatsfast,(心跳越来越快)
Colorsandpromises,(眼前愈加斑斓的色彩,耳边你的誓言晕开)
Howtobebrave,(该如何变得勇敢)
……”
随着《AThousandYears》轻快的鼓点响起,那扇被做成书页状的大门徐徐开启,聚光灯汇成银河。
许知岁头顶的水晶皇冠折射出万千星辰,她提着裙摆拾步而来,纱曳如云,如童话书里走的公主一般,蹁跹走向属于她的王子。
她调整好呼吸,轻轻拍了拍沈思齐的肩。
沈思齐深吸两口气后才敢转身,可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男人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
苏澄和杨诗、韦曼曼并肩站在观礼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记录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为了保留这份惊喜,试纱的每个环节她们都安排得格外周密,就连婚礼彩排时,都没让沈思齐见到许知岁身穿这件主纱的模样。
这条路,他们从高中走到现在,整整七年,终于修成正果。
当沈思齐情不自禁地上前紧紧拥抱许知岁时,苏澄望着相拥的两人,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当彼此回首相望的那一刻,他们脑海里会浮现什么呢?
会是某个刻骨铭心的具体瞬间吗?
还是携手同行的这七载春秋里,所有经历过的酸甜苦辣?
答案,或许只有在她自己也穿上婚纱,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才会真正明白吧。
苏澄微微仰头,听着台上证婚人的致辞,那是临海一中带过他们的班主任,声音还像当年在讲台上一样响亮。
她不禁想起高二那年全班给班主任过生日,他被同学们闹着糊了满脸奶油,那时还是个清瘦的青年,如今西装却快要裹不住微微发福的腹部了。
这些致辞的内容在彩排时已经听过不下三遍,苏澄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她揉了揉微酸的肩膀,思绪渐渐飘远。
忽然,右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过晃动的人影,投向写着“男方同学”的那一桌。
原本空着的座位此时坐了一个人。
男人一袭黑色冲锋衣,衬得眉眼凌厉,偶尔扫过的聚光灯掠过挺拔的眉骨,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不知是谁压低嗓音喊了一声:“是江牧舟?”
从毕业到现在,这是江牧舟第一次出现在同学聚集的场合,毕竟是年级第一,天之骄子,顶着一身的光环加持,立刻就成了焦点。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转过身来搭话,有人打听他在哪二高就,也有人知道他在拍摄纪录片,半开玩笑地想让他在短视频领域提携一二。
江牧舟只是疏淡地牵了牵嘴角,深沉的黑眸始终专注地望向某个方向,在流动的光影间,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台上的新人交换完戒指,相携着暂时退场,去更换敬酒环节的礼服。
为了充分调动全场宾客的参与感,许知岁和沈思齐精心设计了几个有奖互动的小游戏。
韦曼曼和杨诗陪着许知岁去更衣室整理妆发,苏澄则留在宴会厅,和另一位伴郎搭档,负责分发游戏环节的奖品。
司仪举起话筒,声音热情洋溢,“现在我们来进行第一个互动游戏《看图猜台词》!屏幕上会依次播放经典影视剧的截图,只要准确说出角色接下来会说的台词,就能赢得奖品!”
苏澄闻言举起手中的托盘,向满场宾客展示奖品。
是最近特别火爆的限量版盲盒,她特意在设置了补货提醒,手机一弹通知就立刻下单端了整盒。
不知道会不会有幸运儿能抽中传说中的隐藏款呢?
伴郎手中则抱着几个大型的毛绒玩具,有可爱的Kitty猫、俏皮的星星人等热门款式,都是新人精心挑选的。
“第一题——”随着司仪的话音落下,屏幕上出现了86版《西游记》中沙僧的经典剧照。
台下一位烫着时尚波浪卷的阿姨立即举手,信心十足地接过话筒作答:“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捉走了!”
司仪摇摇头,略带惋惜,“很接近了!不过和正确答案还是差了一点点。”
这时,后排一个年轻小伙子举手喊道:“二师兄,师傅被妖怪捉走了!”
司仪低头看了看手卡,眼角流露出笑意,他按下播放键,屏幕上的沙僧果然开口说出了完全相同的台词:“二师兄,师傅被妖怪捉走了!”
“恭喜这位朋友回答正确!可以挑选一份心仪的奖品!”司仪高声宣布。
随后出现的“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北京到底有谁在啊?”、“接着奏乐,接着舞!”这些耳熟能详的台词都被宾客们一一答出,大部分年轻人都选择了盲盒,而一些带小朋友的长辈则是选择了毛绒公仔。
第一个游戏环节结束后,司仪很快宣布进入下一轮:“第二个游戏是听歌猜名!不过这次要增加点难度,不仅要说出歌名,还要在台上完整地接唱后面两句才算过关。”
为了烘托婚礼的甜蜜氛围,现场播放的都是《恋爱ing》、《最浪漫的事》、《今天你要嫁给我》这类充满爱意的歌曲……
宾客们踊跃参与,苏澄看到托盘里的盲盒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
这时,熟悉的旋律从音响中流淌而出。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才敢说沉溺……”
“水星记。”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答道。
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苏澄心头一跳,猛地抬起了头。
几乎同时,他的视线也越过人群向她投来,两道目光在空中撞击。
司仪眼睛一亮,热情地朝他招手:“这位帅哥答对了!快到台上来,唱后面的两句吧!”
第78章
“快看,那是江牧舟吗?”邻桌一个女生猛地晃了晃同伴的手臂。
“我的天,还真是!男人的花期那么长吗?”她的同伴立刻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这颜值,简直是逆生长,看起来比高中时候还要帅!”
周围陆续响起窃窃私语。
临海市本就不大,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中有不少都是许知岁和沈思齐各个阶段的同学,彼此都算同龄人,自然对江牧舟这个常年霸榜临海一中龙虎榜第一的状元耳熟能详。
那些原先没注意到他进场的人,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在他站起身后,都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哎,你们还记得吗?高中文艺汇演,咱文艺委员求了他三次,他都没答应上台表演节目呢。”
“这身材,这颜值,该不会是明星吧?”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里,有人吹了声口哨,接着掌声从一个角落响起,迅速连成一片热烈。
连灯光师都像是被无形牵引,不由自主地将一道追光柔柔地笼住他的身形。
然而,这片因他而起的骚动,似乎半点没落进江牧舟的耳朵里,他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从容淡然的模样。
苏澄托着奖品,站在舞台靠后的位置。
她眨了眨被聚光灯晃得有些发花的眼睛,注视着修长身影沿着花团锦簇的路引侧边,缓步走来。
随着逐渐靠近的步伐,奶杏色的奥斯汀玫瑰、洁白的蝴蝶兰、蜜桃粉色的绣球花……
所有尽情盛放的艳丽集体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一袭沉静的黑衣,落在苏澄眼中,成了整个会场里唯一鲜明的焦点。
头顶的水晶吊灯缀下点点星光,在乌黑的发丝间轻舞跳跃。
长腿迈开,江牧舟从侧边台阶跨上主舞台,目光流转间,与她的视线不期而遇。
苏澄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在颤抖,一声声,
又重又急。
她偏开视线,就像从前无数次偷看时那样,总是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假装不经意地移走。
可眼睛偏偏有了自己的意志,固执地飘向他所在的方向。
她忽然想到以前看过一个有趣的说法,也许人类的大脑根本意识不到眼睛的存在。
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已经短暂地脱离了大脑的控制。
幸好她站在舞台的后侧,被缠满鲜花的罗马立柱挡着,偷偷看几眼,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小伙子长这么帅,是明星吗?”司仪显然注意到了台下热烈的反应,笑着打趣道,“来来来,站到正中间来,给大家一展歌喉吧!”
江牧舟并没有顺应司仪的指引走向舞台中央,而是就在舞台侧边停了下来。
一个看似并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却刚好能让苏澄清楚看见他的位置。
江牧舟举起话筒,削瘦的指节泛着冷白,手背上蓬勃的青色脉络凸起,分外清晰。
他稍稍垂眼,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重新抬起目光,对上舞台的另一侧,才低声吟唱起来:“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那一瞬间,苏澄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根只有江牧舟声音的单轨。
宾客们转盘动筷的声响、司仪念着流程的话语、老同学们此起彼伏的起哄……都像被调成了静音,万籁俱寂。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干净而略带紧绷的歌声在回荡。
她的眼眸中,也只映得下他那双专注而炽热,翻涌如潮的黑眸。
自从上次在车上,江牧舟问她想不想听他唱歌之后,苏澄在心里其实已经做过很多次预演,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
她知道,这句歌词,是他特意唱给她听的。
而她的回答是:现在。
终于有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点燃了红地毯鞭炮的引线,紧接着,更密集的笑声爆发开来。
“学神唱歌怎么跟诗朗诵似的,一本正经的。”
“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长这么帅就算了,没想到唱歌也这么算了。”
“感觉舟神下一秒就要开始国旗下的讲话了。”
苏澄那被屏蔽的听觉像慢慢重启般,一点点恢复过来。
她原本也想跟着人群一起笑的,可嘴角才刚刚弯起一点点弧度,眼眶却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视觉的模糊连带着影响了听觉,世界再一次陷入断断续续的静默。
她隐约看见司仪的嘴唇一张一合,大概是在提醒江牧舟挑选奖品。
舞台的另一侧,伴郎正高高举着“滞销”的星星人玩偶,热情地朝江牧舟挥舞示意。
握着托盘边沿的手指默默收紧,在一片朦胧的水光中,苏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他的轮廓在盈满泪水的视线里微微晃动,就像是浓雾中倒映的镜花水月,晕出一层柔毛边,看不真切。
看到她水盈盈的眼眶,江牧舟脚步顿住。
他没有立刻去拿盲盒奖品,而是弯下腰,靠近她的脸庞。
话筒被交还给工作人员,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我唱歌是有点难听……”
灼热的气息拂过她轻颤的眼睫,呢喃里掺进些许委屈,“但也不至于,难听到哭吧?”
苏澄赶忙眨了眨眼,试图逼回泪意,带着鼻音轻笑出声,“谁说难听了?”
“那,我有奖励吗?”江牧舟弯起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随后又重新抬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
苏澄这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待心跳稍缓,她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将托盘往前递,乌润润的眸子闪着光,“虽然是最后一个了,但前面的好像都没人抽到隐藏款哎。”
江牧舟眉梢微挑,眼底漾开一抹笑意,“看来,幸运可能会站在我这边。”
说不清是别无选择,还是被反复甄选后最终留下的必然,他伸手拿起托盘里仅剩的那个盲盒。
温热的指腹擦过僵硬的指尖,暖意蔓延开来,苏澄的手微微一颤,慌忙垂下眼睫,悄悄注视着那道挺拔的背影由暗处走向光亮。
伴郎怀里还剩下几个没来得及送出的毛绒玩偶,不过因为刚才的游戏环节大家参与得格外踊跃,耗时比原先预计的要长一些,司仪看了眼表,不着痕迹地加快节奏,为游戏环节画上句号,顺畅地过渡到下一环节。
随着灯光再次暗下,换完礼服的新人重新登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婚礼主线。
许知岁换上了一身酒红色的改良缎面旗袍,贴身的剪裁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发型也从仪式开始时的端庄盘发变成了慵懒随性的半披发,几缕卷发垂在耳侧,随着她摇曳的步伐晃动,更添柔美气质。
她的手中握着一束特别定制的银白色捧花,每一片百合花瓣都是以带有天然香气的皂液为底,被细碎的亮钻精心包裹而成,花芯处更是细致地点缀着晶莹的水晶与圆润的珍珠,承载着“百年好合,永恒不变”的美好愿景。
为了避免在哄抢中损坏捧花或误伤宾客,许知岁舍弃了传统的抛捧花环节,特别设计了抽取丝带的互动方式。
捧花上事先缠绕了许多长短不一的各色丝带,参与者们每人手持一根,等听到口令后一起拉动,众多丝带中,只有唯一一根是真正与捧花相连的,而这位牵引着幸运丝带的人,便是捧花的获得者。
此时台上已经站了不少年轻女生,三位伴娘自然也在其中。
韦曼曼眼巴巴地望着那束捧花,“听说谁能抢到捧花,谁就会是下一个结婚的人!”
杨诗闻言,笑着用手肘顶了顶她的侧腰,“可我们现在连个对象的影子都还没有呢,你这进度是不是想得太快了?”
“这是信念的力量!”韦曼曼兴奋起来,眼睛闪闪发亮,“要是我真抢到了,搞不好丘比特会快马加鞭,把我的真命天子五花大绑送到我的床./上!”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这么理解啦。”苏澄微微一笑,声音温软地接过话茬,“现在传递捧花更多的是分享新人的美好祝愿,沾沾喜气就好,不一定非要和结婚划等号呀。”
除了女生们,台上还有一些男生也兴冲冲地加入了进来,扬言今年一定得脱单成功!
几个来凑热闹的小朋友也跟着大人在台上跑来跑去,很快,所有的丝带都被挑选完毕。
苏澄踮起脚,掠过攒动的人头张望,台上果然没有江牧舟的身影。
她不甘心地转过头,努力朝江牧舟原本坐的位置看去,却见暂时退居二线的新郎沈思齐正和几位伴郎一起,和久未相见的高中同学们热络地聊着天,正好把那片区域挡了个严实。
抢捧花环节即将开始,刺眼的聚光灯直直打在主舞台上,将台下的一切都淹没在模糊的光影里。
苏澄无奈地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呜呜,我没有丝带,我也想玩……”一阵带着哭腔的轻声嘤咛从苏澄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扎着冲天羊角辫、穿着水蓝色艾莎公主裙的小女孩,正焦急地在成年人的缝隙间穿梭。
周围的人群太过热闹,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身影。
苏澄心头一软,蹲下身冲小女孩招手,“小妹妹,过来姐姐这儿。”
她将自己手中的浅金色丝带轻轻放到小女孩摊开的小小掌心上,“这个给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抬起头,眨了眨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睛,有点害羞又欢喜地接过了丝带。
“三!二!一!”
在司仪高亢嗓音的带动下,全场齐声倒数。
苏澄半蹲着站在小女孩身后,握住她稚嫩的小手,带着她一起轻轻拉动丝带。
原本只是想要参与这份喜悦,图个好彩头,可苏澄预想中那份轻飘飘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腕间感觉到了一股实实在在的牵拉力。
直到其他丝带都飘然落下,只剩下小女孩手中那根,依然紧紧地缠绕在许知岁的捧花上。
小女孩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小手无措地捏着那根浅金色的丝带。
“小公主,快去拿属于你的捧花吧。”苏澄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这可是新娘子送给你最特别的祝福哦。”
小女孩这才恍然大悟,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般“噔噔噔”地蹦跳到许知岁面前,仰起小脸,满眼期待。
许知岁笑意盈盈地弯下腰,双手将那束承载着祝福的捧花稳稳放进小女孩的臂弯里。
她的目光越过女孩的肩膀,在苏澄身上停留了一瞬。
带着几分了然,又藏着些许未说出口的遗憾。
幸福的接力棒交接完成,许知岁和沈思齐开始逐桌向宾客致谢。
新郎新娘自然不能真的喝多,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特制酒水,雪碧加纯净水假装白酒,葡萄汁代替红酒。
伴郎伴娘团也分工明确,酒量较好的伴娘韦曼曼和伴郎周聿负责在前挡酒,苏澄和另外两位伴郎专门给新人倒酒,杨诗则捧着两瓶真酒,以备不时之需。
所幸双方长辈都很通情达理,没有刻意劝酒或为难,席间大家互相说着祝福的吉祥话,流程进行得格外顺利。
很快,敬酒的队伍便热热闹闹地来到了老同学聚集的那几桌。
苏澄端着酒瓶走在许知岁身侧,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她最在意的座位。
可视线落定之处,就像她的心一样,毫无预兆地空了。
是因为最近出差太辛苦,提前离席回去休息了吗?
其实大多数宾客在新人敬完酒后,就会纷纷撤退了,而伴郎伴娘基本都要留到婚宴的最后,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苏澄的心底还是泛起了一阵失落,她还暗自期待着,他会接她一起回家呢。
但她很快收敛心神,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抬起手腕,为许知岁手里的空杯斟上装在红酒瓶里的葡萄酒。
许知岁扫视一圈,带着诧异,“咦,江大校草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不见了?”
沈思齐立刻戏精附体,故作不悦地蹙起眉头,长臂一伸把许知岁揽进怀里,语气酸溜溜的,“许同学,今天我才是男主角好吧!”
“好好好,今天你是主角!那不得多喝几杯?”旁边一位老同学笑着接茬,作势就要给沈思齐的酒杯满上,“可要不是你把舟神气走了,大伙儿还想跟他多叙叙旧呢。”
“这也能赖我?”沈思齐一脸委屈地摊手,引得毫不知情的伴娘团好奇地交换眼神。
“怎么回事儿?”苏澄的目光黏在那张空椅子上,忍不住追问。
那位老同学举起酒杯跟沈思齐碰了一下,笑着解释道:“刚才你们在台上抢捧花的时候,咱们几个就在这儿聊天,说舟神一登场,全场的目光都被他吸走了。某位新郎官听了不服气,非要追问舟神到底哪点比他强。”
文艺委员眼中带笑,默契地一唱一和,情景重现,“那还用说,有钱、有颜又有才,哪样不是碾压?”
“哎你们是没看见,思齐脸都涨红了,憋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有老婆,他有吗?”老同学拍着大腿,绘声绘色地还原现场,“那可是我头一回见舟神吃瘪,他回了句‘确实没有’,过了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嘭”地一声脆响,不远处有人开了一瓶香槟。
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向上奔腾,溢出瓶口,浸透了苏澄的心绪。
连带着内心深处某种早该倾诉的悸动,一同翻涌。
第79章
苏澄曾在香槟广告上看过这样一句话:
一瓶香槟里大约装着290亿颗气泡,比银河系里的星星还要多,喝下一瓶香槟,就像是把整个银河系拥入了怀中。
就连苏澄这种非必要不喝酒的人,当初也这句文案深深打动,甚至认真地搜索了香槟的价格。
可是当她继续查下去才发现,据NASA估算,银河系中至少有1000亿颗行星,这意味着她得喝下整整四瓶香槟,才能真正拥有那片星空。
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去喝那些香槟了。
因为她最执着想要得到的那颗星星,在某片她不知道的星空里,早就只为她一个人闪耀了。
送别最后一波宾客后,忙了一整天的新娘终于能脱掉折磨人的高跟鞋,换下繁复的礼服。
短暂地做回了自己,却又即将投入到一个新的人生角色中去。
“你的脚还好吗?”苏澄换上了舒适的便服,看见瘫在沙发里的许知岁,不由想起试礼服那天她脚跟被磨出血泡的模样,隐隐心疼。
“嘿嘿,多亏了你的作弊神器!”许知岁狡黠一笑,翘起一只脚,向她展示后跟上贴得严严实实的创可贴。
“那就好。”苏澄的目光在休息室转了一圈,“其他人都走了?”
“我让他们换完衣服就回去了,累一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许知岁趿着拖鞋站起身,把精心准备好的伴手礼盒塞进苏澄手里,清新的薄荷绿色。
她顺势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眼里闪着期待的光,“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你的喜糖呀?”
忽然,休息室的角落,传出了迷迷糊糊的嘟囔声:“喜糖……什么喜糖?”
苏澄这才发现,角落的扶手椅上竟然还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
许知岁整晚都很克制,几乎没碰酒精。
而沈思齐,起初还努力保持着清醒,后来在接连不断的夸赞中渐渐迷失了自我,一杯接一杯下肚。
此刻,他的脸涨得通红,单手胡乱扯着松垮的领带,脑袋歪在椅背上,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我真没醉……接着喝……”
苏澄不禁后怕,原来喝醉了会这么失态?
幸好她的酒品还算不错,虽然两次在江牧舟面前醉了,但据他说,她都只是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许知岁没好气地往沈思齐那儿甩了个白眼,转回来凑近苏澄,无奈地压低嗓音:“我跟你说,上次我就是抢了我表姐的捧花,没过多久思齐就跟我求婚了。要是你今天没把捧花让出去,说不定下一个结婚的真是你呢。”
“没抢到捧花,就不能是下一个了吗?”苏澄低头,抿嘴一笑。
“你这话——有情况啊!”许知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扫方才的疲惫之态,整个人都透出嗅到八卦的兴奋。
这段时间许知岁全心扑在婚礼筹备上,忙得团团转,苏澄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细说她和江牧舟的进展,她只好简明扼要地快速交代了来龙去脉。
“什么?!”许知岁一时没控制住音量,脱口惊呼,“江牧舟居然还搞暗恋这一套?!”
原本神游天外的沈思齐一听到“江牧舟”三个字,突然挥舞手臂,猛地直起身来,“江牧舟?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他在暗恋了!”
许知岁权当他是醉话连篇,故意顺着他的话逗他:“你知道个球?他暗恋还能特意告诉你不成?”
沈思齐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我可是他的恋爱导师,连三字箴言都是我亲授的……”
苏澄听着他俩一来一往,也只当是酒后的玩笑话。
她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都只谈过这么一段恋爱,却偏要装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抢着给别人当情感军师。
苏澄拢了拢外套,笑着和许知岁道别。
就在休息室的门快要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里面又传来沈思齐的呢喃:“早知道不让他上台唱歌了……”
苏澄独自穿过渐趋安静的酒店大堂,观礼的宾客大都早早散去,在静谧之中,她的肚子不争气
地叫了一声,已经是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发出抗议了。
操办婚礼果然是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她这个伴娘还能偷空往嘴里塞几口吃的,就这样都扛不住饿,更不用说身为主角的许知岁了,全程都得收腹挺胸保持最佳仪态,不仅要换上好几套繁复的礼服造型,还要面面俱到地招呼全场宾客。
苏澄摸出手机,给许知岁发了个消息,叮嘱她记得让酒店送点吃的到房间,别饿着睡觉。
她沿着石阶缓步向下,脚步不知不觉来到了酒店正门的花园,夜色中的欧式喷泉正静静洒落水珠,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串起的珠帘。
入了秋的夜晚,凉意确实有些重了。
苏澄才感冒痊愈,心想可不能再受凉了,便在托特包里翻找,抽出了一条米色的薄羊绒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
再抬起头时,她的目光却一下子定住了。
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不远处的树影里。
会是江牧舟的车吗?他不是应该早就离开了吗?
苏澄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车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双臂环抱在胸前,斜斜地倚靠在驾驶座门边,宽肩撑起利落的线条,高挑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的脚步先是一顿,继而忍不住加快速度。
薄荷绿色的礼物盒随着她的步伐翩然跃动,就像她的心一样,起伏跳动。
“阿舟!”苏澄弯起眉眼,朝着江牧舟的方向挥了挥手。
围巾上方露出的脸颊,被冷风吹得泛起了浅浅的红。
苏澄小跑着来到他面前,稍稍弯下腰平复呼吸,“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她故意压下唇角的弧度,戳了戳他的手臂,“原来我们江大校草就是这么追人的呀?”
江牧舟没有辩驳,视线垂落在她提着的礼盒上,喉结滚动了两下,“这个放后备箱吧,后座堆了些拍摄器材,还没来得及收拾。”
苏澄点点头,转身时,风里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
她按下后备箱按钮,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响动,尾门缓缓升起。
缝隙逐渐扩大,两只心形气球悠悠飘荡,“腾”地跃入她的视线。
顺着晃动的系带向下,一大捧红玫瑰赫然出现,层层叠叠,宛如暗红绸缎,在夜色中热烈地盛放。
苏澄一时失神,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睁大,长睫随着呼吸轻颤,“这是?”
“不想我的小公主看到别人有花的时候,自己手上空落落的。”
江牧舟偏过头,恰好捕捉到她刚才还绷着的嘴角,一点点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那片玫瑰的颜色,也悄悄晕染了她的脸颊。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凑近她耳边,放缓语调,“这样追人,还满意吗?”
苏澄将礼盒放进后备箱里的空隙,侧过脸来看向他,眼波流转,“你不用追了。”
江牧舟懵了一瞬,“为什……”
话才说到一半,半张的唇上,落下了一片温软。
柔得像初绽的桂花,香中渗出甜意。
“我说,你不用追了。”苏澄从柔软的围巾里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碎钻的宝石匣。
“因为,你已经追到我啦。”
江牧舟的脖颈迅速泛起红色,血液翻涌。
薄透的皮肤下,凸起的脉络意味着他正极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
喉结滑动了下,他压低嗓音,带着些许不确定,“你是不是喝酒了?”
苏澄低头凑近衣领闻了闻,鼻尖微微皱起,“确实有点酒味,但真不是我喝的。”
说着,她又靠近一步,澄澈的杏眸里,星光明明灭灭。
“不信的话,你检查看看。”
没等江牧舟回应,那片温软再次覆了上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浅尝辄止,这一次带着更明显的探索意味,细细勾勒他的唇形,继而缠绵探入齿间,生涩地游走。
明明相接之处皆是柔软,却让他的身体不似先前那般柔软。
他急切地想回应,可她却像个老练的猎手,等猎物上钩后,灵巧地退开。
苏澄眨了眨眼,瓷白的脸庞漫上红霞,轻柔呢喃:“你看,我没骗你吧。”
羞意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刚刚相贴的唇瓣仍麻麻地发烫。
热意迅速四处蔓延,像野火燎原一般,烧到耳尖,无路继续可走,就堆积在那处,烧得红透。
她想低头把脸藏进围巾里,却被人抢先一步托起下巴。
江牧舟弯下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下巴开始,沿着下颌线缓缓游移,轻柔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撩至耳后。
指腹划过灼烫的耳尖,苏澄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慌乱地向后退了半步,鞋底碾过地上的枯枝,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却被他稳稳揽住了腰际。
她闭上眼,任由宽大的身躯将自己全然笼罩。
方才还发麻的唇瓣被他轻轻含住,他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深入探索,不似她莽撞的试探,而是更加绵长,更加温柔。
鞋底摩擦着梧桐落叶沙沙作响,却掩不住彼此交融的急促呼吸。
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落在久旱的沙地,风暴席卷后一片狼藉,却也满溢着生命的欢愉。
苏澄毫无经验,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亲密该持续多久,更让她无措的是,他的吻来得突然,她的手还不知所措地卡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进退不得。
她被吻得酥软无力,自然也顾不得手的姿势,只能虚虚搭在他冲锋衣上。
身前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触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像是故意让她感受每一寸线条。
比想象中,还要有料。
忽然间,苏澄的脑海里闪过一张照片,思绪飘远,回应的动作也跟着缓了下来。
这瞬间的迟疑,被江牧舟敏锐地捕捉,他稍稍退开,停下动作。
苏澄睁开眼,灼热的吐息却仍萦绕在她的鼻尖,痒痒的,挥之不去。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迟疑地开口:“在我之前,你和别的异性有过亲密接触吗?比如牵手、拥抱、接吻……”
“从来没有。”不等她继续深入,江牧舟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的目光坦诚而炙热,“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和别人做这些事?”
“可是之前,我明明在朋友圈里刷到过你的胸肌照。”苏澄眨着眼,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你是不是在广撒网,钓大鱼?”
江牧舟蹙起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胸肌照?”
“??你装失忆啊?”
苏澄注意到自己的手仍贴在他胸前,便不怀好意地加重力道捏了一下,“就是我之前让你帮我P夕阳照,不小心发错的那张!紧身背心,胸肌都侧漏了!”
江牧舟静了几秒,倏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首先,那张照片设置了仅你可见。”
“其次,那张照片的重点,是背景里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渡」的视频号主页。”
苏澄错愕地
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牧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可是钓到你这条小黄鱼了。”
“我还以为那段时间你对我态度转变,是想扒掉我的马甲。”
江牧舟说着,轻轻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指在自己身前缓慢移动,声音低沉而诱人,“哪知道,你是想扒掉我的背心呀。”
苏澄脸颊瞬间涨红。
她想逃,手却被他牢牢握住,指尖在覆在他的胸膛上,清晰地感受着衣料下的温度与搏动。
“咕——”
她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发出一阵长鸣,声音格外响亮,仿佛是对被一再忽略的抗议。
这一刻,她恨不得原地找条缝钻进去,彻底消失。
江牧舟垂眸瞧着她绯红未褪的脸颊,低低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我不够秀色可餐。”
“走吧,女朋友。”他牵起她的手,“回家我给你做饭。”《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