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地心火轰鸣渐息, 当最后一道融合了星辰道纹的装甲板扣合完成，江雪织的机甲终于完整地矗立在了锻造炉之中。
它的主人并不在这里，无法将传送出锻造炉的它带走
这个世界里也不存在其他人协助江雪织传送机甲。
但这力也有一个好处, 就是根本不需要人力去传送它。
机甲既成, 便是与江雪织心意相通, 合二为一。
它锻造完成的那一刻她心中就有感受, 如今她需要它了, 它也有所感应。
轰隆隆，机甲迅速变大, 撞破了地火的洞府, 一路带着火光和天道雷鸣赶到了她身边。
金光将江雪织笼罩, 那高逾十丈的机身将她纳入其中, 它并非凡铁铸造, 而是用不周山玄铁为骨，万年雷击木为神经网络，再覆以星辰核心熔炼而成的暗色合金。
天道那不断响起的惊雷，一部分来自逆天而为的反噬，一部分来自它本身的雷击木所吸引。
装甲的表面并非光滑如镜, 而是布满古老苍劲的天然道纹, 纹路间有液态星辰般的光泽缓缓流淌, 仿佛这尊机甲本身就是一个呼吸着的活体宇宙。
机甲的头部形似传说中的鲲鹏首级，面甲是一整块炼化过的幽冥水晶，其后并无实体眼眸，只有两团不断坍缩又重生的暗物质星云在缓缓旋转。
江雪织没用上那两颗龙珠。
眼睛是机甲非常重要的部分, 她在锻造过程中选择了把自己的眼睛链接到其中。
当它注视某个目标时，其实也是她的眼睛在注视对方。
那星云转速会骤然加快，散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吸力。
机甲的肩甲, 是呈飞扬的凤翼形态，边缘薄如蝉翼，微微震动便能切开虚空。
在它的背部，还悬浮着六对由剩余的金乌精金打造而成的浮游刃翼。它们无需指令，便能依循江雪织和机甲自身的战斗直觉，在身周织成毁灭与守护的绝对领域。
司清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痴呆了，目龇欲裂地抬着头，完全被笼罩在机甲的阴影之下。
这东西绝对是江雪织弄出来的，绝对是！
这类人形态的巨物手中所握着的，不正是与江雪织的“破军”一模一样吗？
它也被等比例放大，由那巨物握在手中，就仿佛江雪织重新换了个姿态站在他们面前。
司清源开始害怕了。
得意和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他这次没了底牌，要是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
不能。
不可以。
司清源沐浴在那不知名的巨物惊人威压之下，飞快地遁地逃跑。
他奔逃时背对着那巨物，却也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变化。
那完全超出世界认知的存在启动了。
暗色装甲下流淌的星辰之光骤然亮起，如同苏醒的银河，展现出一种超越性别的、属于绝对力量本身的神性美丽。
此时此刻，江雪织悬浮在机甲胸前的核心舱前，机甲似有所感，微微俯下庞大的身躯，向她伸出覆盖着暗金装甲的巨掌。
当她的指尖轻触到冰冷的装甲，整台机甲那流淌的星辰之光瞬间变得无比温顺，仿佛巨龙终于寻回了它命定的骑士。
这不再是冰冷的杀戮兵器，而是她意志的延伸。
是独属于她的、撕裂旧世界的，浪漫与暴力交织的造物。
江雪织缓缓露出笑容，她身上分明布满血污，却被机甲的流光清洗得干干净净，随后她抬起手臂，机甲的手臂便跟着抬起，在司清源恐惧震撼的回眸中，被破军与光剑一剑砍碎。
太弱了。
太简单了。
暴露了所有底牌，自诩已经胜利的人，在耀武扬威了片刻之后化为了一滩肉泥。
司清源的躯壳来自凌昭，他还以为江雪织至少会对那个可怜的孩子有些手软，但是没有。
她劈下来的光剑没有半分犹豫，他连带着凌昭的身体转瞬化为乌有。
不甘心笼罩在死前的司清源心底，他瞪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清弦，他也死了，但尸体发生了变化，一股奇怪的东西在周围漫延开来。
司清源恶意地想着，不管江雪织带来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无法反抗这力量的！
之前只是他胆子小，只敢在匕首上附着其力量，而现在沈清弦分明有后手。
就知道他不会随随便便死掉，这个男人看似温和，其实底线最低，下手最恨。
他居然死之前开启了那东西的封印，一旦封印启动，不管最后是谁赢了，都会在那东西的漫延之下毁于一旦。
别说是人了，天下都要完了，都要成为那东西的养料了！
巨大的泪滴形怪物出现在空中，随着它的现身，司清源彻底死去。
他死之前很希望可以看见江雪织的失败，只是可惜，肉泥是看不见结局的。
他只恍惚看见，江雪织操纵着她带来的巨物，毫不犹疑地劈向了空中的泪滴。
它是有名字的，制造出它的人们将它称之为蚀宙之啼。
它来自于司清源最初的提议。在他们这个联盟之中，司清源是活得最久的。他在仙魔大战之中被姬九辰重伤，魔气侵入身体，他想方设法逃离挣脱，全都失败了。
为了活下去，他开始试着接受魔气的侵蚀，而后他发现，这并不是姬九辰身上的魔气。
这股魔气很特别，它在惊天动地的大战中被唤醒，选中了他，那是来自古魔神的力量，他曾在古籍上看见过。
一个诡异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他伪装恳求云沧溟留下他的性命，即便被封印在荒山也不愿意死去，还好云沧溟答应了。
这几百年来，他不曾停止与外界联系，一直在努力提取那古魔神力量中的奥秘，从而与掌握着仙道灵韵的沈氏有了合作。
他们联合富有天下的罪之城，以及被云沧溟打败后沉寂下来的魔尊姬九辰，做了一个非常危险实验。
古魔神驱使着司清源，让他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会不会已经变成了古魔神的傀儡？
总之都无所谓，为了变强，为了活下去，创作一种可以被控制的，无限能量的力量源泉，冒险是值得的。
司清源和他的联盟者利用融合“仙道灵韵”与“古魔之气”，创造了一股绝世无双的力量，用以彻底统一并支配全世界。
那东西由天道碎片和万魔之心组成，众生的怨念聚集在里面，原女主林晚晚是第一个窥见它真面目的人。
她九死一生之地，正好是蚀宙之啼的一处试炼场。
她本该死在里面，却因为体质特殊，被沈氏看重，而将其最终放了出来。
她本来就在和沈清弦议亲，也是因为她独特的体质，对方就是奔着要把她当做炉鼎来的。
只不过事后沈清弦忽然改变了主意，放弃了继续与她成亲。
谁也不知道沈清弦到底在想什么，现在他死了，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那本来被控制着的怪物，因为设计者逐一死去，渐渐失控了。
它一点点扩大，苏醒了某种自我意识，开始向周围散播负能量，扭曲规则。
修士们立刻被它的力量操控，开始自我怀疑，精神薄弱的直接就开始找法器自杀了。
他们不该活着，他们应该死去，他们要接受它的侵蚀！
整个修界都被这种扭曲的法则影响，遍地哀嚎之中，只有江雪织和她的机甲屹立不倒。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呢？
澹台月也被蚀宙之啼影响，拿起长剑对着自己的心脏，想要一剑穿过去。
一片不断扩张的、暗紫红色的泪滴状怪物粘稠时空，覆盖时限内的一切，根据其内里阴影产生每个人对应的心魔，这些心魔不死不灭，直到修士自我毁灭才消失。
它没有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弱点，除非能够逆转被它污染的区域法则，否则绝无可能挽回它带来的一切灾难。
而逆转法则，需要的几乎是创世神的力量。
江雪织站在机甲里面，看着它在抹除一切它能“看见”的东西。
并非摧毁，而是“擦除”。整个宗门、山脉、甚至一洲之地，会如同被橡皮擦掉一样，从历史和记忆中消失，只留下一片混沌的、无法理解的“泪滴状”领域。
修真界数千年的修炼体系在它面前变得可笑，丹田、元婴、法术、阵法……这些建立在现有法则上的力量，在扭曲领域内可能瞬间失效甚至反噬其主。
无论人、魔、妖，在“蚀宙之啼”面前同样脆弱，它是一切有序存在的天敌，真正的末世天灾，精神较为稳定的修士们试图联合起来反抗，可他们带去的所有攻击也不过是在给它“喂食”。
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力量。
一次又一次被摧毁了世界观的修士们也有些疲倦了。
死亡似乎成了解脱，他们不再反抗，放下兵刃，甚至想着用自己去哺育那东西。
这也是一种意念的扭曲，就和江雪织之前想的一样，想要毁灭它就会去协助它，想要封印它就会去释放它，一切都是反着来的。
天地之中转瞬只剩下她仍然站在那里，不受其影响。
江雪织用力地闭了闭眼，也不算是完全不受影响。
只是因为力量特殊，并不那么被限制罢了。
身处机甲之中，更可以稳定心态，比在极阳之境里面，更能自如应对它。
这不是江雪织第一次面对这东西了。
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毫无章法，一味地逃离。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看着那东西不断扩散变大，她吸收着姬九辰神府中的一切讯息，已经知道云沧溟就在那东西“里面”。
如果要救他出来，就得先毁掉这东西。
至于怎么毁掉，连姬九辰都不知道。
江雪织在姬九辰的神府里还看清楚了那黑色的阴影。
根本不是她的战舰，只是一个古怪的影子，一种潜在的心理暗示。
它恐怕也是来自于蚀宙之啼，是在蚀宙之啼失去控制之前，姬九辰利用其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确实也奏效了。江雪织为了弄清楚这黑影到底是什么，是会需要姬九辰的。
但需要他，不代表需要一个活着的他。
也不代表就会被黑影设下的陷阱所困住。
这里面有陷阱。
姬九辰的神府根本就是个囚牢，专门为她来设计的。
从火焰到战舰，甚至是姬九辰的长相都是专门为她设计的。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柏斯，他在叫她。
“指挥官！”
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但看不见任何身影。
他没有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有声音发出来，所以是假的。
江雪织有点厌倦地望着那片扭曲的紫红色空间。
想吞噬一切是吗？
那就来试试吧。
江雪织抵抗着姬九辰神府里留下的精神污染，这是知道她用的力量叫精神力了，所以开始污染她的精神？
真是聪明的怪物啊。
江雪织站在机甲核心中，缓缓吐出一口血，随后操纵着机甲，跳进了蚀宙之啼的内部。
它只吞噬擦除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却不敢靠近她，似乎在等她出现问题后再来吞噬。
它不来，那她就自己过去。
紫红色的区域被高大的机甲覆盖，顿时停止了继续吞噬万物。
一众修士从自我怀疑中清醒过来，看见江雪织与承载她的巨大法器，跟着那可怕的怪物一起消失了。
得救了吗？
消失了？
怎么回事？江雪织呢？和那怪物同归于尽了吗？
所有人都呆住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犹豫片刻，四散逃离。
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战斗了，完全超脱了规则的战斗，他们这些修士也变成了他们口中轻贱过的凡人。
远离这里，一定要远离，他们帮不上任何忙，只能走。
可如同有无形的屏障阻拦着，他们根本走不掉，如笼中鸟一般被囚禁在这里。
一切开始变得虚幻，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了，可身处蚀宙之啼之中江雪织知道这是怎么了。
书本造就出来的世界，因为过于超脱实际的东西一再出现而崩溃了。
从江雪织玩够了开始，这个世界就岌岌可危，现在更是在加速消失。
看起来就像是要把她也湮灭其中，不留痕迹。
江雪织身处紫红色的内部，遍寻不见云沧溟，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渐渐也就不想再找了。
既然她找不到，那就让对方主动交出来。
在世界意志湮灭一切之前，让这东西主动把云沧溟交出来。
江雪织缓缓站定脚步，带着机甲在漆黑阴森的天地之中，将自身的“变量”逐渐扩大。
她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宇宙法则体系，可以抵抗这种规则的扭曲。
而她所制造的机甲，也使用到了金乌精金此等相当于天道碎片的同等力量。
它完全可以作为锚点，短暂固定，使她不被扭曲本身的意志。
在这短暂的不受影响中，江雪织缓缓将自己的精神力核心碾碎。
没人愿意这样做，这代表着她很可能在战后成为一个废人。
可面对这近乎概念神的怪物，她只能选择用自己最强大的精神力来超越对方的扭曲之力。
它和她在某种意义上都算是对敌人进行精神攻击。
现在就看谁更强了。
江雪织闭上眼睛，而后猛地睁开，机甲与她一起巨眼开合。
那一瞬间，浩瀚的力量自合二为一的她们眼底迸发，刺目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骤然亮起。
一切的扭曲都被击碎，蚀宙之啼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啼哭。
“雪织，停下！——”
有人在阻止她。
江雪织不是个会被人阻挠的人。
但这次的声音不是来自明显不该存在的柏斯，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她无法在其中不受影响，因为这是云沧溟的声音。
江雪织骤然望向声音来处，什么都没看见。
是假的么。
还是不肯主动送上他吗？
那就更彻底一些吧。
江雪织再次吐出一口血来，她头疼痛欲裂，咬破嘴唇，继续碾碎精神力核心。
这一次她再次感知到了云沧溟。
但不是什么阻挠的声音，也不是某种假相。
她甚至没看见他的脸，但她在万千的光芒与对抗的黑暗之中感受到了他的回应。
他在回应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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