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古人对爱意的表达总是很含蓄。


    他们不会将爱字宣之于口, 即便直言爱意,也是用“心悦”等文雅内敛的词汇。


    江雪织不是古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


    但说完了她自己也有点怔住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要是被舰队的人听见, 不知道要怎么取笑他。


    取笑就取笑吧, 说都说了, 她也没有不想承认。


    说出来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好。


    江雪织缓缓撑起身子, 盯着云沧溟近在咫尺的面庞,望着他眼底的震撼与迷惘, 她幽幽叹息, 顺从心意道:“真的很爱你啊。”


    “每天看见你, 都觉得比昨日更爱你一点。”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她记得他所有的好。


    从衣食住行的细节, 到倾尽所有连性命都可以割舍的宏大, 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丝一毫都不会忘记。


    相反的,她觉得自己实在对他没有特别好。


    不过来日方长,他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她要和他一起去很多地方,做很多快乐的事。


    江雪织抵住云沧溟的额头, 低声说道:“怎么不说话, 是我的声音太小, 你没听到吗?”


    “没听到的话,我多说几遍让你听。”


    ……怎么会听不到呢。


    第一句就听得清清楚楚,后面更是刻骨铭心。


    云沧溟没想到会在这么寻常的时刻听到这样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才好。


    那样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此刻居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


    良久, 他用力阖了阖眼,将眼眶酸楚的潮湿逼退,涩然道:“这样的话, 突然说出来,真是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江雪织近距离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说爱你还要挑时间吗?”


    她抚过他的眼角,虽然他没有真的落泪什么的,但还是有点潮湿。


    指腹一片温热,她凑到他耳畔轻声说:“我真的很爱你,其实我们认识时间不算长,我也没想到感情居然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人短时间内甚至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


    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吗?


    是在说他吗?


    他确实愿意为她去死——


    “很多人觉得你在利用我,用他们的标准和品性来审判你的行为。”江雪织忽然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差点死掉。”


    “我最讨厌别人利用我欺骗我。”她一字字道,“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朋友。但现在,我反悔了。”


    “我想,我以前的想法是对的。”江雪织缓缓直起身,面上略待回忆之色,“从前我对男女之情没有半点兴趣,躁动期到了就打一针抑制剂,不允许自己受信息素影响。”


    “很多人对我表达心意,我全都拒绝了,于工作上没有过任何的懈怠。”


    “在其他方面当然也不会受到这类因素的影响。”


    但现在完全变了。


    江雪织慢慢道:“可现在我发现,我其实不介意被你利用。”


    云沧溟错愕地望着她,嗓子又隐隐有呕意。


    血腥味充斥鼻息,一时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江雪织的信息素。


    “就算你利用我,我可能也没办法真的对你做什么。”


    因为太爱他了。所以就算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她可能也没办法像对其他人那样毫不留情地下杀手。也许不会再在一起,但真的没办法杀了他。


    舍不得啊。


    分开都舍不得,更别说杀了他。


    想到他有一天会死,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种难受如附骨之疽,难以割舍,细细密密。


    “明明在说好听的话,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些。”


    云沧溟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言说的压抑情绪。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怅惘,还有点满足的悦色。


    他弯起眸子,难得笑意那样明显,眉眼弯弯,让江雪织想起少年时代见过的月亮。


    那时候身处在荒星,到处都是化学物品和垃圾,她唯一的消遣就是仰头看着月亮。


    太阳太刺眼了,不适合她,所以她喜欢夜晚的时候看着月亮。


    荒星非常危险,白天还好些,晚上会有各种变异兽出没,为了保证自己不死,她一般都是昼伏夜出。


    她与月亮日夜相伴到八岁,最终还是出了意外,坠入冰冷的江水里,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在那里。


    如果说纪九辰是救她一命的太阳,灿烂而温暖,那云沧溟就是日夜陪伴她最艰难那段日子的月亮。


    他温润无声,细密地将她包围,一寸不放。


    江雪织定了定神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即便是要说些甜言蜜语,也没办法完全不带一些糟糕的内容。”


    她最擅长的就是倒别人的胃口,以前每次开会,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一句话堵得别人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多人讨厌她。


    就和喜欢她的人一样多。


    可那些人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要他就好了。


    云沧溟像是叹息了一声,他缓缓张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就算你说这些,我也不会允许你吃太多丹药。”


    “那不是糖,雪织,一天最多不能超过三颗。”


    江雪织:“……”她倒吸一口气,从他怀里出来闷头说,“不吃就不吃,我干活了。”


    她继续忙着锻造机甲,火花在她身边飞溅,云沧溟没有闪躲,任由火星落在身上,轻微的灼痛对他来说几乎和挠痒痒差不多。


    体内的反噬疼已经完全将它们衬得如同毛毛雨了。


    他面上仍未露出任何痛苦之色,相反的,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早知今日……早知这样能听到她的心里话,早来疼就好了。


    甚至觉得还不够,还可以更疼一点。


    云沧溟缓缓起身,靠近江雪织,停在她身后一指远的地方,在江雪织几乎重新陷入忙碌中时,他感受着体内的痛苦,笑吟吟地说:“我也甚是爱你。”


    “雪织,我爱你总要比你爱我多一些的。”


    “这件事上的输赢我定不手软,非要和你争个高下。”


    什么他都不想和她争,唯独这件事不行。


    在爱她这件事上,他一定要成为胜者。


    江雪织猛地回眸,看着他眼底莹润的笑。


    那样冷漠的一个人,那么肃穆端庄的五官严苛冷峻的神色,居然也会有如此柔和的时候。


    柔和得简直像是一个梦境。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梦,是现实。


    云沧溟是因为痛,江雪织是因为——


    爽。


    时间流逝,再不情愿,日子还是朝着贺典到来那天渐渐靠近。


    在贺典开始前一日,江雪织已经宣布自己大功告成。


    但奇怪的是,锻造炉里的机甲不管她怎么催动都没有要开启的意思。


    她试了几次,以为自己出错了,想到迟迟没来的“反噬”,不免更认为哪里不对。


    云沧溟在锻造炉外看了半晌,将那极具异世界风格的造物刻入眼眸,想象了一下她开启它战斗的样子,心底有些奇妙之感。


    炼器的成就感他常有体会,不过像现在这样期待的还是第一次。


    他安抚地抓住江雪织的手腕,轻声说:“别担心。”


    “步骤没错,用料也没问题,只是还需要时间。”他认真道,“地火快要熄灭了,现在的火力不足以让器成,还要再等等。”


    机甲无法启动,锻造炉没有关闭,就说明炼器还未完成。


    正常的炼器流程是锻造炉自动关闭,法器被送出来,这才算结束。


    江雪织听出他的意思,不禁问道:“那还要多久?明天就是司清源的贺典了。”


    云沧溟道:“现在的地火太小了,我也不确定锻造什么时候能彻底完成,但总归就在这几日。”


    他不在意地说:“你的机甲最为重要,贺典自有我在,不必放在心上。”


    他在是一定的,可江雪织没办法不放在心上。


    越是靠近贺典的日期她越有种不安。


    说不出不安来自哪里,可她很少有这样的感受,上次还是被背刺的时候。


    会关乎生死吗。


    江雪织眯了眯眼,目光聚集在地火之上。


    它本来烧得很旺盛,被她使用到极致之后已经奄奄一息。


    这么小火慢炖确实很难快速器成。


    她还要等。


    等就等,她人在这里其实就足够了。


    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让一切脱离掌控。


    “地火被我用成这个样子,是会保持弱小的状态继续蕴养,还是会如你所说的彻底熄灭?”


    她往前走了一点,看着那跳动的小火苗,想到初初来到这里时它的状态,还有炼器过程中它尽心尽力的样子,莫名有点不舍。


    修界万物有灵,地火也是如此。


    对待有灵性的东西,没办法像对待机械那样冷酷。


    江雪织突然转头问:“它会喜欢什么?它喜欢吃甜食吗?”


    云沧溟完全明白她问这个的意思:“不必为它伤怀。”


    他是最早发现地火的人,滋养它几百年,比任何人都了解它的心情。


    “物尽其用。”他凝视着越来越小的火焰,轻声说道,“现在就是它最快乐的时刻。”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地心之火在江雪织眼中轻轻跳跃了一下。


    火苗生机盎然,却在一步步衰弱,直至看不见。


    尽管要熄灭了,可它锻造出了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强大法器。


    它已经超越了前面几辈子的地心之火,是最强的了!


    它燃烧了自己的一切,达成了使命,此刻就是它功成身退也功成名就的时刻。


    它不会让这件法器在它的火焰上出任何问题。


    很微妙的,江雪织那一刻也和云沧溟一样体会到了它的决心。


    她沉默着,耳边有温度靠近,是云沧溟很轻的呼吸。


    “我和它的心情是一样的。”


    “此刻也是我这一生最圆满的时刻。”


    云沧溟慢慢道:“雪织,若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要为我难过。”


    江雪织一顿。


    云沧溟贴着她的耳廓轻飘飘道:“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江雪织拧眉转过头来,紧盯着他的眼睛道:“所以,问题出在你身上对吧?”


    云沧溟闻言一僵。


    “终于被我套出来了么。”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直没等到的反噬,是不是在你身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扯到有没有遗憾了,那一定严重到一定程度了吧?”


    “云沧溟,你瞒了我什么?”


    江雪织面无表情,音色前所未有的冰冷——


    作者有话说:[抱拳]


    第72章


    几百年未曾现身的府主出关, 又是天雍这样财富底蕴都深厚的地方,那贺典自然是大办特办,风光无限。


    只见万丈霞光自三十三外天垂落, 将整片天穹染成流转不息的七彩琉璃色。


    数不清的元婴弟子身着云锦星纹袍, 手持玉磬, 踏云而立。


    磬声起时, 天地元气凝成实质的金色莲花, 自虚空绽放,簌簌落下, 每一瓣都蕴含着一丝精纯道韵, 触地即化入灵脉, 滋养万里河山。


    通往主殿的接引虹桥, 是以融化的星辰核心铺就, 踩踏其上,步履间便有点点星辉流淌,宛如行走于银河。


    虹桥两侧,千年一开的优昙婆罗花被以大法力催生,同时怒放, 其色皎洁, 其香清远, 闻之可涤荡心魔,延寿一纪。


    仙宴设于悬浮的玉虚台上,桌案皆是整块的万年温玉,其上摆放的器皿更是非同寻常。


    酒杯是扶桑木心雕琢, 注入的酒液自生金焰,暖人神魂;


    餐盘是北极玄冰打磨,能保灵果常年不失鲜脆;


    就连一双双筷子, 也是由凤凰褪下的初生绒羽炼制而成,轻若无物。


    而端坐于最高处法座之上的府主,他戴着面具,身影笼罩在万千法则交织的混沌之气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洞彻万古的眼眸偶尔开阖,其目光所及,虚空生电,万道和鸣。


    在场所有宾客,无论修为高低,皆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深深垂首。


    他们已经完全见识到了天雍的强大。


    此等景象已非奢华二字可以囊括,天雍将其实力和财力,以一种暴殄天物的方式铺陈于他们眼前,令众人咋舌。


    他们比府主来得更早,可以说是仙宴一开,贺典鸣钟响起,他们就马上入座了。


    没有让府主等他们的道理。


    他们来这一趟为的就是沾些气运,得些利益,终于到了这一天,自然要极尽所能地表现。


    相较于外来修士的紧张和局促,天雍弟子要自在从容得多。


    他们面色始终平淡,对高位之上的府主敬重有加,却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些什么呢……


    等抚雪剑尊到的时候,众人便知道是少了什么了。


    他们对府主敬重是有的,却少了崇拜和信任,那种势要追随的情感完全没有。


    乐声骤然停止,方才还喧闹的仙宴瞬间沉寂下来,天雍弟子远远望着御剑而来的抚雪剑尊,眼底有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急切和信服。


    那是对着府主时完全没有的。


    时间还是有诚意的,它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即便现在天雍内部有许多风言风语,似是说府主与尊上不和,府主闭关多年与尊上有脱不开的关系,但那又如何呢?


    这几百年来照看他们的是抚雪剑尊,将天雍经营得如此欣欣向荣实力雄厚的也是尊上。


    他们没见过府主,也没得过对方的指点,难不成就要他们只是因为一些风言风语怀疑尊上?


    不可能的。


    云沧溟积威深重,哪怕是讨厌他的人,在见到他之后也会情不自禁地低头跪拜。


    他与江雪织共同御剑而来,府主到场时众人也山呼万岁道贺,府主会亲切地领受,温和地请诸位落座,但云沧溟不会。


    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不管是参加贺典的人还是本门弟子,他都不施舍给半个眼神。


    他面容平静,淡淡地走到府主面前,身后跟着换了一身正式弟子服的江雪织。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眉眼压抑,冷冰冰的,但凡与她眼神接触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杀意。


    那种无差别释放的杀意太明显了,让他们没办法忽略,也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做了什么吗??


    他们什么也没做啊。


    他们好无辜!


    云沧溟也注意到她的情绪,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高兴一点。


    他已经为此纠结了一整晚,昨天被她套出问题时,他就知道可能无法善了。


    果然这一夜她一个字都没和他说,只一个人待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亮的时候云沧溟几乎以为她不会和他来了。


    没想到刚起身,就看见她换好了衣服,要和他一起出发。


    他本想说什么,她也没有不听的意思,但她看着他,那个眼神让他实在开不了口。


    于是两人最终什么都没说,从昨晚沉默到现在。


    云沧溟的心情也说不上好。


    内腹的痛苦比不了和江雪织无言相对的烦闷,他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


    大办贺典,奢靡如此,灵石如流水般花出去,司清源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望着这张戴着面具的脸,云沧溟站定脚步,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与绝对力量的恐怖压迫感,已如水银泻地般无声蔓延。


    修为稍浅者已冷汗涔涔,双腿发软,连化神期的长老们也感到神识刺痛,如同被无形的大山镇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恐惧着那沉默之后可能降临的、无法承受的雷霆之怒。


    他们无一例外地关注着高台之上,望着那笔直立在府主面前的抚雪剑尊,听着他唇瓣开合说出的话。


    该是祝福吧。


    这是府主的出关贺典,不管府主目前状态如何,场面上都该祝福一下。


    尽管私底下传闻愈演愈烈,可外面这么多修士看着,总不能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就是过不去。


    谁都没想到,抚雪剑尊来参加了府主的出关贺典,见到府主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让开。”???


    什么??


    让开??


    啊??


    此刻仙宴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即便是位置十分遥远偏僻的外围修士,都将云沧溟平淡却清晰的声音听得丝毫不差。


    让开。


    他绝对说了这两个字。


    那声音带着灵力扩散出来,没有人会听错。


    凌昭站在师尊身后,面色难看地望着云沧溟。他余光瞥见无数诡异的视线,所有人都在为云沧溟的话感到震惊,同时也对府主的权威产生怀疑。


    这简直是把他师尊放在架子上烤!


    如若师尊不与抚雪剑尊计较,真的让开位置,那今天之后师尊将成为天下人口中的笑柄!


    自己的出关贺典,自己还是府主,坐在主位有什么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这样还要让位,那他不是笑话是什么?


    司清源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抬手挡住了要站出来的凌昭,凌昭注意到江雪织投来的视线,那冰冷刻骨的,仿佛只要他敢开口忤逆云沧溟,她就会对他动手的决心,让他瞬间锉了锐气,胸口闷得发疼。


    怎么可以呢。


    做错的分明是抚雪剑尊,她这么盯着他做什么。


    凌昭十分委屈,但却挪不动半步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司清源本欲阻拦他的手也就尴尬地僵在半空,慢慢收回了。


    他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八风不动的样子,很是随和道:“抚雪来了,快坐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吉时已到,确实不该再等。


    修士很讲究这个,因为等云沧溟,他们已经浪费很长时间了。


    可云沧溟虽然来了,有了府主的台阶下,还是不肯就这么将事情揭过。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再次听见抚雪剑尊说了那两个字。


    “让开。”


    他这次说得更清楚也更多了。


    “这不是你的位置。”


    这不是你的位置。


    听听这话吧。


    贺典的主角是府主,天雍仙府的府主是他司清源,这不是他的位置是谁的?


    饶是司清源早有准备,也没准备到这个地步。


    他没想到云沧溟会这么离谱。


    底下的人看他这个样子,恐怕也和风言风语联系到了一起吧。


    那个传闻之中,云沧溟不就是这样利欲熏心之人吗?


    司清源突然觉得这样下不来台也没什么不好。


    丢人是丢人了一些,但于他今日的安排来讲没什么不妥之处。


    他微妙地笑了一下,刚要有所表示,突然看见云沧溟身后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就是江雪织了吧。


    这是司清源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和别人记忆里的她比起来,她更高了一些。天雍的高阶弟子服非常衬她,比起红衣,这身银白锦衣更将她纤细的腰身和挺拔的脊背衬得一览无余。


    她只是站在那里,不语不动,都比任何人出挑。


    完全没被云沧溟过于优越的风采遮盖过去。


    她几乎称得上是俊美的,走到他面前,她站,他坐着,一个看不出任何修为深浅的晚辈,丝毫不显得怯场和无措。


    明明是和凌昭一样的年轻人,却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仿佛她看过的生生死死比他这个活了上千年的人还要多。


    那不知名的、给于她底气的力量,又到底是来自哪里呢?


    沈清弦已经送回消息,未曾发现她与那股力量的联系,那股力量没有异常。


    那么是全新的力量吗?


    司清源已经开始衰败了。


    他的身体急需突破瓶颈才能更进一步,延缓衰老。


    只是靠天材地宝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如果有全新的力量……那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司清源面具之下的眼睛缓缓弯起,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江雪织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所作所为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她走上前来,手落在司清源肩膀上,狠狠地按压下去。


    司清源感觉到极大的痛楚,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他当即要反抗,可他这具身体并不是她的对手。


    云沧溟还站在旁边,江雪织自身的力量看不出任何仙道灵韵的痕迹,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更不是司清源可以对抗的。


    他就这么被迫,由江雪织抓着肩膀,硬生生从宝座上拉了起来。


    刹那间,全场的人连呼吸都静止了。


    南宫笙不可思议地望着江雪织,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她真的做了把府主从宝座上拉开这样的事情之后,突然脱力了。


    ……越界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


    这种事情她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南宫笙难以置信地去看抚雪剑尊,居然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反对。


    甚至于他的目光落在江雪织身上,有种让南宫笙浑身发麻的异样感。


    南宫笙每天都研究尊上。


    研究他的经历他的事迹,他的一切画像。


    她抽出记忆里关于他的那部分日夜回忆,用此寄托无聊乏味的生活。


    她对他的一切可谓了如指掌。


    所以当看见他那个怪异的眼神时,她马上察觉到了不对。


    不对。


    完全不对。


    就算是认可,师尊认可弟子也不该是这样的神色。


    南宫笙生在一个大家族。


    大家族免不得藏污纳垢,有些难以言说的混乱关系。


    她从小看到大,已经看倦了。


    所以她不会看错。


    那哪里是看徒弟的眼神?


    那分明是看情人的眼神!


    南宫笙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她差点站起来,被身边的爷爷一把按住,她想说什么,直接被爷爷的眼神瞪回来。


    于是她明白,现在根本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她没资格在此刻开口。


    而高台之上的江雪织却有这样的资格。


    她强硬地将司清源拉开,无视司清源本人和其他人迥异的注视,漫不经心地说:“他让你让开,没听见吗?”


    那种满天下除了云沧溟说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张扬,那种将府主当做垃圾的语气,在场的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橘糖]


    第73章


    可笑。


    真是可笑。


    仿佛天雍成了他云沧溟和江雪织的一言堂, 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堂堂天雍府主都没资格置喙。


    司清源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淡淡的笑声随着他落座于次位而响起,那种讳莫如深之感让大家都不太舒服。


    传闻只是传闻, 未曾亲眼看见, 实在难以让众人相信抚雪剑尊会是贪慕权势不择手段之人。


    可眼下他们看见了什么?


    连一个位置都要争个高下, 云沧溟还真有可能是那种人。


    一时之间, 本来就私底下和府主议事过的长老们表情都不太好看。


    他们窃窃私语, 投向主位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善。


    天雍有那么多长老,他们谈论起来声音还真不算小。


    澹台月从云沧溟下首望去, 将那些人的迟疑之色收入眼中, 心底替他们默默哀悼了一下。


    果不其然, 很快他们就发不出声音了。


    倒也不是云沧溟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既没动怒也没有释放威压。


    他只是微微抬眸,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之中,一点点银蓝的寒星骤然亮起,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顿入万丈冰渊。


    长老们体内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了,他们清晰看见抚雪剑尊眼底不含丝毫人类情感的神色,一点都不怀疑他绝对会对他们出手。就算现在没有, 继续下去也会有的。


    于是他们僵住了, 不敢开口了, 尴尬地怔在那里,缓缓抿紧了唇瓣。


    云沧溟淡漠地收回视线,平静开口,声音不高, 却如太古寒钟撞响,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法则之力。


    “今日的贺典,筹办之人虽有上报本尊, 却未曾言明如此规格。”他平静说道,“此等奢靡铺张之风,不该在今日的天雍盛行。”


    “今日的天雍”是个非常有趣的词组。


    今日的天雍是谁掌权?是他。


    往日的天雍才是司清源说了算。


    那个时候的天雍是怎样的呢?


    虽然也是一呼百应高高在上,却绝对没有今日的权威和力量。


    就连灵脉都不如现在的深厚。


    换言之,司清源今日贺典所用的一切宝物,那都是云沧溟执掌天雍这几百年来所赚的。


    他就这么如流水般地花出去,云沧溟当然会不悦。


    负责筹办贺典的长老瞬间跪拜在地,颤颤巍巍道:“尊上息怒,老道也知您习惯了简行朴素,但……”


    他为难地顿了一下,还是说:“但这些都是府主要求的规格,老道提醒了几次,府主都不肯退让,老道也不得不遵从。”


    府主到底是府主,再不受尊崇了也不是他们这些长老可以忤逆的。


    云沧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他端坐在御座上慢慢说:“用都用了,也无所谓了。”


    “今日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他意味不明道,“府主既要求了这些,便好好享受吧。”


    司清源被江雪织按在旁边的座位上,以他对云沧溟的了解,完全听得出他的潜台词。


    断头饭总要吃得好一点,是吧?


    他也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日了结一切了。


    司清源微微一笑,面具之下的笑容始终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仿佛他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无论云沧溟说什么,如何给他难堪,他都能从容接受。


    但真的是那样吗?


    司清源感受着肩膀上的疼痛,嘴角轻轻一勾,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


    云沧溟这样的无所顾忌可以持续多久呢?


    他倒要看看接下来他是否还能如此冷静。


    随着罄声再响,由长老宣布着贺典开始,府主这看似体面奢华,却完全被抚雪剑尊轻视甚至蔑视的贺典就算是真正开始了。


    江雪织站在司清源背后,警惕此人对云沧溟出手。


    云沧溟受了内伤,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以她对天道反噬的测定,他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宜与人动手。若让有心人知道他的伤势情况,结果更是不堪设想。


    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都无所谓的,玩命也是习惯了的事。


    可她不希望云沧溟也体验这些。


    今日不管发生什么,司清源绝对都是主要人物,是需要严防死守的对象。


    擒贼先擒王,江雪织深谙此道,所以拉开了司清源之后,就没打算从他身边挪开。


    凌昭是司清源的弟子,自然也就站在她旁边。


    他看着江雪织的所作所为,有点呆住,犹犹豫豫道:“雪织,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空中炸起巨大的响声。


    凌昭仓促望去,望见数不清的绚烂烟火。


    烟火?


    还有这个流程?


    凌昭身为府主弟子都不记得有这个流程。


    长老筹备贺典,不可能事事都来烦府主,所以大多事情是凌昭负责沟通的。


    他家中也奢靡惯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他确实不记得有这个环节啊。


    目光不由飘向一个位置,那里坐着罪之城城主凌寻和夫人,正是他的父亲母亲。


    他们今日来了这里,神色就没往凌昭这里停留过,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一样。


    很奇怪。


    凌昭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就好像和家人变成了陌生人一样,他不禁去想林晚晚,林家人和她关系本来就不好,可林父不也三次去寻她,还带了礼物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其实很想家,想爹娘,可爹娘似乎一点都不想他。


    凌昭在烟火消散之后,也没了想这些的心思。


    因为众人在烟火之后看见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魔域少主姬灵风,特来恭贺清源道君出关。”


    黑紫色的风将人送至眼前,众修界错愕地望着空中来人,烟火居然不是天雍准备的,是魔域少主送来的。


    “大胆魔族!”天雍弟子立刻站出来,“竟敢扰乱府主出关贺典,来人,抓起来!”


    监察使者第一批冲上去围剿姬灵风,姬灵风也知道自己此行不会简单,但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确实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魔尊失踪,脱离了他的封印,他寻找多日都没有任何踪迹,这让他也夜不能寐混乱无比。


    为了保证自己性命无忧,他不能再待在魔域,一定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除了天雍不作他想。


    姬灵风今日势必要留在这里,他多年筹谋,也在今日该付诸行动了。


    “诸位天雍道友请息怒。”


    姬灵风态度温和,十分谦逊道:“本座不是来扰乱府主贺典的,正如本座方才所说,本座是来恭贺府主的,还请府主听晚辈一言。”


    天雍弟子嫉恶如仇,尽管近些年姬灵风上位之后,魔族确实老实不少,那他们也不接受和魔族同流合污。


    魔就是魔,那样可怕的修炼法门何来的好坏之分!


    可就在他们要绞杀姬灵风之前,府主居然开口了。


    “等等。”司清源在江雪织注视之下平静地说道:“就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司清源侧头,话看着是对江雪织说的,但其他人也都能听见。


    “魔域少主能进天雍,可见他们确实有些手段。都来到了这里,却不暗地里做什么,反而光明正大现身,说不定真有什么有价值的事要告知我们呢?”


    司清源微妙地说:“师侄如此避讳魔域少主,难不成,你与他有旧怨?”


    他一说到这里,姬灵风马上就接过了话头。


    “府主误会了。”姬灵风远远望着江雪织,那目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本座和雪织哪里有什么仇怨?本座与她非但无仇,还有情呢。”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就连因为看见姬灵风下意识躲藏的林晚晚都听不下去了。


    他胡说!


    他们哪来的情?即便他们有关系,那也只是雪织从前身份受限,被迫与他纠缠不清而已!


    林晚晚深知这一点,当即站出来想说什么,但她忽然又想到江雪织曾经的话。


    被迫与其纠缠不清难道就不是真的纠缠过吗?


    她这样站出来,看似为江雪织说话,其实反而印证了姬灵风没说谎。


    林晚晚动作僵住,表情非常难看。


    姬灵风注意到了人群里的异动,也看见了林晚晚。


    他对林晚晚的感情很复杂,喜爱是绝对有的,更多的是对她身体的觊觎。


    但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日找不到姬九辰,他就一日无法安枕,为了自己的安危,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


    姬灵风转回视线,只望着江雪织。


    他当然知道此江雪织非彼江雪织,可他没有证据证明她换了人,别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这反而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更能让她无法逃脱与他的关系。


    姬灵风露出淡淡的笑意来,望着江雪织的眼神当真是浓情蜜意,情意绵绵。


    江雪织面对他在众人面前如此牵扯,居然没有立马反驳,当然也没慌乱无措。


    她只是继续盯着府主,偶尔朝他递来一个非常无所谓的眼神。


    无所谓?


    姬灵风想到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交锋,心底也闷着一股子邪火。


    你无所谓?


    那就让他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无所谓。


    姬灵风转头,直接将目标对准了云沧溟。


    果然,他明显感觉到江雪织肩颈一紧。


    她自己可能什么都不在乎,可换到了云沧溟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这两人之间绝对有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姬灵风是个魔,是个深谙邪门道法的魔族,他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南宫笙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当然也看得出来。


    要怪只能怪他们实在太不避讳了,当众就敢如此暴露情绪,实在不把其他人当人看啊。


    如此傲慢,合该受点教训。


    姬灵风已至天雍,便不再害怕不知所踪的姬九辰,他游刃有余地取出一块留影石,对云沧溟道:“见过抚雪剑尊,说来这还是晚辈第一次有机会如此直面剑尊。”


    “晚辈与剑尊弟子早已私定终身,还请剑尊成全我们二人。”


    他一副诚恳的样子:“晚辈虽是魔族,却从未伤害过凡人和修士,还一直致力于让魔族与修界和平相处,将魔族管控得非常严格。”


    “这么多年以来,晚辈从未越界,相信诸位前辈也知晓晚辈的良苦用心。”


    “雪织不想让我今日过来,也不希望我当众公布我们的关系,但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也希望借天雍首徒的荣誉,向诸位再次保证,我想修复仙魔之间的关系,希望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决心。”


    姬灵风一副情真意切道:“诸位若是不信,我这里有留影石,我与雪织的过往此间记录得清清楚楚,剑尊不如亲眼看过再下定夺吧?”


    有人谈情说爱还时时刻刻拿留影石记录的吗?


    那不纯变态吗?


    魔域少主的话绝对有问题,可他手中若确实有那些记录,说明尊上的弟子和魔族确有瓜葛。


    如此一来,以尊上对弟子的看重,不惜为弟子杀了一殿之主,说不定还真的会为弟子向魔域退步——


    要让姬灵风当众放出那些画面吗?


    他敢放,他们也不敢看啊!


    “住口!”


    都不用抚雪剑尊有所表示,站在江雪织身边的凌昭先忍耐不住了。


    他一马当先地持剑而上,杀意毕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雪织扯上关系?令人恶心!”


    姬灵风及时躲开凌昭的杀招,注意到他腰间的身份玉牌,知道他是府主弟子,便也无法反手。


    他没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是求和,慢慢说道:“我是真心实意,雪织都没说什么,这位道友何必这样着急?”


    “你不信我所说的吗?”


    他握着那留影石,看起来马上就要将其播放出来。


    天幕的光都开始浮动了,凌昭一心急,更是下手凶狠。


    “阿昭,回来。”


    “小昭,回去!”


    几乎同一时间,府主和罪之城城主凌寻同时开口,呵斥凌昭。


    凌昭神色恍惚一瞬,就没能拦住姬灵风。


    不行。


    若真放出什么画面来,雪织岂不是要在天下修士面前颜面尽失?


    凌昭咬破了嘴唇,顾不得什么师尊父母,还要行动。


    但也不需要他了。


    留影石在空众爆炸,没人看清谁做了什么,姬灵风已经从空中坠落。


    众人错愕地望着这一幕,连司清源都有些意外这过快的变动。


    他反应了一会之后,目光落在云沧溟身上。


    云沧溟仍然端坐御座,平静随意,似乎根本没有动过。


    他应该确实没动,只是他的剑动了而已。


    神剑照寒,出剑必中。


    姬灵风如紫色的蝴蝶从空中坠落,胸口被仙剑洞穿,嗬哧嗬哧,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一锅端,一锅端!


    第74章


    姬灵风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以为今日可以借着与“江雪织”过去的联系, 赖在天雍不走。


    他掌控魔域之后,明面上打着和平的旗号,装模作样了多年。


    所有暗地里的阴私他都推到了姬九辰身上, 一直将自己的形象维持得非常好。


    甚至真的有修士得过他的恩惠, 四处宣传他的好处。


    姬灵风想好了今日要用抚雪剑尊对江雪织的看重, 以留影石里从前江雪织讨好他的画面, 来做留在这里的筹码。


    他知道那不是现在的江雪织, 但别人不知道,所以这招肯定能用。


    只要抚雪剑尊在意弟子就不会不管不顾, 在他祭出留影石之前一定会妥协。


    他万万没想到云沧溟会直接出剑。


    抚雪剑尊除了御剑飞行外很少出剑。


    除了上一次仙魔大战, 多年来几乎无人值得他出剑。


    照寒已经很多年不见血了, 很多人几乎忘了它的厉害。


    就像姬灵风一样, 完全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照寒饮血。


    抚雪剑尊虽然威名在外, 可他素来也是遵守理法,行事很有规则的。


    是和江雪织在一起久了所以被传染了吗?


    姬灵风奄奄一息,到死都没想明白云沧溟为什么会直接出手。


    留影石化为乌有,魔域少主行走修界这么多年,留下众多令人闻风丧胆的传闻, 最后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照寒剑下。


    ……其实也不算轻易。


    潦草是潦草了一些, 可他是死在照寒之下。


    神剑照寒那是人人都砍的吗?


    死在照寒剑下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荣耀了。


    许多剑修弟子看着这一幕, 眼底都生出了向往,也想试试被照寒砍一下。


    司清源的表情也终于不再那么平静了。


    他眯眼望着摔在道场上的姬灵风,抓住机会道:“沧溟,你这么急做什么?”


    他不叫他的道号了, 直呼其名,如当年云沧溟还只是个普通弟子时一样。


    “你在怕什么?”司清源直接道,“方才本座为姬灵风说话, 也不过是想引导他露出更多底牌。天雍素来嫉恶如仇,教条便是降妖除魔,本座自然不会真的容留魔族。”


    他完全推翻之前自己说的话,冠冕堂皇地诽谤云沧溟:“可你名下弟子似乎真的与魔族有染,你这么急切地杀了姬灵风,毁掉留影石,是怕暴露吗?”


    “如此不尊师重道勾结魔族的弟子,真是你教导出来的吗?”


    司清源意有所指地望向身侧的江雪织。


    从姬灵风现身到他被云沧溟一剑毙命,江雪织始终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有在触及云沧溟的时候她才稍稍正色了一点,目光淡淡地凝视他。


    一个晚辈,年纪不大,哪怕身怀天机,司清源也绝不怕她什么。


    他早有准备会与对方对上,此刻也是坦坦荡荡,明确问她:“江雪织,你是否瞒着你师尊,与魔族有勾结?”


    “瞒着你师尊”这个形容就很有意思了。


    这是在给她什么暗示吗?


    一种只要她认下来,就不用牵连云沧溟的暗示?


    反过来看,如果她不肯认,那是不是也有暗示云沧溟知情的意思?


    云沧溟是仙府如今教条的制造者。


    直白来说,他就是天雍最嫉恶如仇的那个人。


    他最不赞成与魔族和平共处,不信魔族有善类。


    江雪织要是不肯承认,会不会把她冰清玉洁不染尘埃的师尊拉下水?


    她的师尊又到底知不知道她和姬灵风之间过往甚密?


    司清源在那一刻想了很多。


    有人似乎还不嫌局面紧张,在众人错愕注视姬灵风血尸时,直接站出来认可府主的言论。


    “府主英明!”


    林暖暖在父母不可置信地注视下走出人群,跪在道场中央,身边就是姬灵风的尸体。


    她不屑地唾弃了一口,完全不惧其他魔族愤恨的眼神,朝司清源一拜道:“府主在上,晚辈林暖暖,是灵墟洲林家嫡女。”


    司清源眼皮一跳,余光不自觉飘向始终安坐不发一言的沈清弦,随后慢慢道:“哦,是林家的姑娘,有什么事吗?”


    林暖暖这个时候站出来,肯定不是随便说一些支持的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安排。


    事情也确实如此。


    林暖暖马上就说:“弟子要向府主揭发江雪织。她不但与魔族勾结,行不检点之事,还妄图勾引师尊,枉顾伦常,祸乱天雍!”


    ……


    ……


    你说什么?


    和魔族也就算了,勾引师尊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瞬间从姬灵风之死里挣脱出来,瞪大眼睛望向了高台之上的江雪织。


    “暖暖回来!你住口!”


    林父站出来要把女儿拉回去,表情难堪地瞟了一眼云端看不清楚的抚雪剑尊,生怕下一个死得和姬灵风一样的就是林暖暖。


    可林暖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今天格外有骨气。


    “爹,你放开我,今日这些话我若不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林暖暖使劲甩开父亲,表情严肃,大义凛然。


    “早在参加仙考的时候我就发现江雪织和抚雪剑尊有染,那时他们还不是师徒,即便我怀疑抚雪剑尊为此格外‘照顾’江雪织,也没觉得那么难以忍受。”


    林暖暖怒道:“可他们后面居然成了师徒!师徒犹如父女一般,做了师徒他们还不知收敛,甚至为此对天雍殿主用了诛仙台之刑,谁知道是不是被百草殿主发现了什么私情?”


    连已经死了的丹阳子都拉出来了,可见林暖暖心中琢磨这件事很久很久了。


    林母面色惨白地看着女儿,她可不觉得林暖暖有这样的勇气能在这种场面侃侃而谈,所以肯定是中了什么妖术。


    是什么呢……还能是什么?


    她想到自己用过的招数,想起自己是如何借此上位的,险些就此晕了过去。


    她就林暖暖这一个女儿,也不能真的就此晕倒,只能咬牙当众面用了个解术。


    林暖暖本来还要说话,被母亲这么一拉,整个人一顿,而后恐惧爬满了全身,她直接晕了过去。


    也好。娘不敢晕,女儿就能晕了。林母抱住女儿,看见丈夫古怪的神色还有林晚晚远处投来审视的目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操控术。”


    高台之上有个声音平静地吐出这三个字。


    不是别人。


    正是风波的源头江雪织。


    “利用操控术,让这样一个人站出来指认我,将我推到如此风口浪尖,目标应该也不是我。”


    江雪织若有所思地说:“我不值得你这样用心良苦,可能会让你有所顾忌,但不至于如此。所以……”


    她低下头,按着被控制在手中的府主:“你想用我来将我师尊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只要江雪织脏了云沧溟也就脏了。


    云沧溟干净了那么多年可算有个弱点,自然要好好利用。


    但司清源微笑了一下道:“这你可就真的冤枉本座了。”


    “这和本座有什么关系呢?”司清源摊开手道,“本座今日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丫头是谁。”


    “本座见都没见过她,如何操控她?”司清源沉思着,“嗯,本座见过这种操控术,这是妖族的某类独门秘术,是哪种妖类需得细细调查,不过……”


    “她是受人操控不假,但说的话不一定就是假的。”


    司清源仰头看着江雪织:“师侄啊,你敢说你对你师尊没有妄想吗?”


    “你敢经受问心台试炼,向众人证明你们真的没有超越伦常的关系吗?”


    ……


    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好奇怪。


    刚才不是还在说魔族吗,怎么又变成师徒乱常了??


    但相比起前面那件事,还是后面的事情让众人更难以接受。


    抚雪剑尊高高在上这么多年,是最圣洁可靠之人,他们不会因为风言风语在质疑他,也不会容许谁真的觊觎他。


    没人可以得到这个人,更不可能是江雪织这样一个弟子。


    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尊上对江雪织只是出于师徒弟子间的爱重,可今日好像有了其他的可能。


    无数的目光定在江雪织身上。


    江雪织注意到云沧溟似乎想起身,直接一个眼神过去,他便再也起不来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操控抚雪剑尊的行为。


    这样的关系还真是让人不敢信也有点信了。


    之前完全没往这个地方想还没觉得如何,现在越是琢磨越是觉得……


    这怎么可以呢?


    这简直是疯了!


    凌昭眼见江雪织的事东窗事发,局面非常不利于她,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什么恩怨不满他都忘了,只想着帮江雪织解决麻烦。


    他马上站出来说:“师尊,您不要听信那些受妖术操控的言论,雪织和尊上之间清清白白,我可以作证。”


    “我也是参加了仙考的人,更是与雪织组队之人,她如何凭靠自己通过仙考,弟子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凌昭先认可了江雪织的能力,接着就说,“此间更是不存在任何尊上与雪织暧昧,甚至对她‘特殊关照’的说法,那不过是被淘汰之人的有心报复罢了。”


    凌昭振振有词,态度坚决,他是府主弟子,他这么一说又让大家情绪回转不少。


    林晚晚这个时候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弟子也可以作证。”


    她走出来说:“弟子与林暖暖同出林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弟子深知此女品性之恶毒,她即便不被操控,也做得出污蔑旁人之事,妖术不过是为她壮胆罢了。”


    林晚晚一字一顿,在林父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道:“林家宠溺幼女,使其自小专横跋扈,不知所谓。晚辈长在林家多年,对此最为了解。今日之事全是污蔑,当务之急,是查出谁在背后操控林暖暖。对方恶意污蔑尊上与小师祖,扰乱府主出关贺典,其心可诛。”


    如果凌昭只是指出了另一个可能,那林晚晚就是有理有据非常恳切了。


    她是林暖暖的长姐,是真正的林家嫡女,知道林家内部关系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这些话由她说出来确实令人信服。


    几乎转瞬之间,江雪织还什么都没做,事态就扭转了。


    司清源淡淡地扫了一眼林晚晚和凌昭,慢慢道:“如此……那确实也有些道理。”


    “只是即便不说师徒乱常之事,与魔族勾结的事情师侄又要如何解释?你师尊又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听之任之,还是疏忽防范没有发现呢?”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要将云沧溟拉下水,让众人觉得白玉有瑕,不再可靠。


    江雪织听了这么久,真是乏味又无聊。


    要是只有她自己,她真的完全懒得管这些人叽叽歪歪什么。


    杀了就好了,世界就安静了。


    但云沧溟是天雍镇府仙尊,他的行事风格和她不一样,有太多顾虑,她不得不为他留有余地。


    她可以控制司清源,却不能杀了他一了百了,到时候云沧溟也会被她连累。


    他是无瑕的神君,不该因为这个老东西染上污色。


    因为这些掣制,她被迫做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事情。


    她微微启唇,打算也学学那些烂橘子一样,打一打嘴仗。


    但是——


    她会为云沧溟束手束脚,云沧溟同样也会为了她放弃原则。


    所以……


    当照寒毫无预兆地穿透司清源的身体时,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对吧?


    冰寒的剑意倾泻而来,凌昭恍惚地站在那,眼前只剩下那不可撼动的白光。


    浩瀚的灵力碾压而过,他望见府主身子一颤,胸口出现一个硕大的窟窿——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75章


    江雪织安静地看着照寒再次染血。


    之前是杀姬灵风, 一个魔,众人即便惊愕,也还可以说服自己接受。


    除魔而已, 就算突然了一点, 那也是实力象征, 没什么奇怪。


    单单只算姬灵风擅闯天雍之罪就足够杀他了。


    可是府主不一样。


    再是不如云沧溟威望高了, 那也还是天雍的府主。


    云沧溟居然要杀了府主。


    众人见了不禁炸开, 现场完全陷入混乱。


    他这样做,印证了府主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做了府主提到的那些事?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冲到了最前面, 就连天雍弟子们都傻了。


    “尊上?”


    澹台月都呆住了, 但她反应够快, 很快回过神来仔细看府主的情况。


    清源道君被一剑穿心,冰寒之气从伤口朝外扩散,看起来奄奄一息。


    但很奇怪。


    没有血。


    人被一剑穿心,怎么可能不流血呢?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那到了嘴边的惊呼和诘问又如数咽了回去。


    有古怪。


    云沧溟这次终于有了动作。


    他不再是端坐在那里, 只命令剑去杀人。


    他站了起来, 缓缓走到司清源面前, 飞快地与江雪织对视一眼,低下头盯住了司清源的伤口。


    伤口处寒意扩散,毫无血滴。


    那被穿心的躯壳并未倒下,反而渐渐畏缩, 变成了……木头。


    傀儡??


    居然是木傀儡??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


    云沧溟也在听够了那些吵闹之后开了口。


    “仙魔大战时府主便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他语气平缓, 字字清晰,声音清明,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战后本尊亲自查看他的伤势,发现他被古魔之气侵入心肺,回天乏术。”


    云沧溟目光转向玉虚台下:“我本想给他一个痛快,免他受心魔操控,违背道心,生灵涂炭。”


    “但他抓着我的手,求我不要这样做。”


    云沧溟将当年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说出来:“他求我别杀他,即便将他封印起来也别要了他的性命,他还想看看这大千世界,看天雍屹立不倒。”


    “我答应了。”


    于是有了后面几百年的闭关,有了所谓他囚进府主只为夺权的传闻。


    但事实截然相反,府主根本不是那样柔弱可怜的人。


    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被魔气入心却不甘就这么死去,多年后不知如何出了关,大办贺典引来纷争,还背地里陷云沧溟于不义之地。


    他想干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


    不过是拿回自己的权利,与抚雪剑尊争个高下而已。


    天雍弟子聚集上来,跪拜在云沧溟面前,显然完全相信他的话。


    不信也得信了,府主的身体是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有假吗?


    派个傀儡来参加贺典,真身在哪里?为何不敢见人?怕什么呢?


    心不坦荡之人才会藏头露尾。


    反正不管别的人信不信,天雍弟子都信云沧溟。


    他们虔诚跪拜他,从头至尾其实都没有真的怀疑过他什么。


    但云沧溟看着他们,吐出了让弟子们完全无法接受的话。


    “不过,他今日有句话不曾说错。”


    他反手执剑,照寒倾泻出森冷的寒霜。胸腔内的痛楚已经过了一夜,没有任何减缓的迹象,想来只要机甲还未真的锻造完成,地心之火未曾完全熄灭,这反噬就不会停止。


    有些反噬也没什么。


    就算他被削弱一半的灵力,眼前这些人也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太差劲了。


    这些年他一直栽培天雍弟子,就算没亲自教导,分发出去的剑法心法也都是他苦心所著。


    天雍内部的剑修弟子们就没有感觉吗?


    他们是有感觉的。


    他们知道自己修习的功法与抚雪剑尊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们还是赶不上他分毫。


    剑尊于剑术上的造诣是他们拍马不及的。


    几百年过去了也没一个能看的剑道后辈。


    唯有一个江雪织。


    这是抚雪剑尊多年来第一次动了收徒的心思。


    决定收江雪织为徒,虽然最开始是受到澹台月的话引导,可也是真心觉得只有她能超越他,继承他的衣钵。


    他没喜欢过谁,从未动过心,不知道那时心底的感受是什么,以至于她和他走到了今日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局面上。


    既然当初是他坚持己见出了错,今日就该他自己改写错误。


    云沧溟缓缓走到玉虚台最前面,俯视着跪拜在地的弟子,以及聚在一起的修界群贤。


    “这个仙尊之位我坐了几百年,早已厌倦疲惫,不想再继续了。”


    云沧溟平平静静地说出令全场震惊的话。


    “若非无可靠之人传继,我早想卸任离开,不再受限于此。”


    云沧溟从不对外展露内心,可今日确实不能再沉默了。


    他也无需说得太直白众人就明白,其实根本不是他赖着这个位置不放。


    从始至终都是天雍需要抚雪剑尊,不是抚雪剑尊需要天雍。


    在仙魔大战的时候,若无抚雪剑尊横空出世,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当年要是没有他的话,说不定魔族早就成了修界当家做主的存在。要知道魔尊姬九辰,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古魔神后裔,他那摧枯拉朽的姿态,至今仍是许多修士的噩梦。


    若非云沧溟,若不是有云沧溟——


    惭愧,实在是惭愧至极。


    转瞬之间,在场众人都低下了头,面露羞愧之色。


    之前站过府主的长老们更是愧疚得直不起腰来。


    “尊上千万不要这样说。”澹台月赶紧道:“您在天雍才在,谁来传继这个位置都比不上您亲自在此。我等从未给怀疑过您,更无法接受谁替代您。”


    她双手交握,跪在云沧溟不远处,深深地埋下头。


    “尊上,您千万不能离开天雍。”


    澹台月应该是除了监察使者之外和云沧溟接触最多的人。


    她说不上多么了解对方,但也是有些了解的。


    这份了解让她意识到云沧溟这些话的本意。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也明白到云沧溟忽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既外界传言他如何不堪,如何贪慕权势,那这权势他不要了还不行吗?


    如果府主的傀儡身在此妖言惑众还不足以服众,那他不做这个镇府仙尊又如何。


    云沧溟平平静静地收剑回鞘,无视澹台月的请求,也不看其他人,只走向江雪织。


    她负手站在那里,被如此多的琐碎牵绊,不过是为了他而已。


    若非有他在这里,她一个字都不会听他们的,早就潇潇洒洒地走了。


    风是不会为谁停住的,云沧溟有幸让风为自己驻足,又岂能因为自己而让风就此停歇。


    他要把风还给大千世界。


    他握住她的手,打算将他们的一切都说出去。


    之后不管外人要如何他都不在乎了。


    他什么都不想管,想来届时他们也不需要他管。


    他能真正地去过从前想过的生活了。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天雍弟子先开了口。


    “尊上息怒!”


    弟子们跪成一群,膝行上前,无论如何也不接受云沧溟卸任离开。


    眼下府主情况难明,还有魔尊在外逍遥,魔族少主死在天雍,魔尊闭关之中会不会突然出关,谁也不知道。


    当年姬九辰强悍成那个样子,几乎把修界所有大能都杀了,再来一次的话,他们没了云沧溟,要如何与姬九辰抗衡?


    一堆烂摊子摆在这里,这一瞬间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师徒伦常了,只希望云沧溟不要离开。


    “尊上万万不可离开天雍!”弟子们高呼道,“尊上息怒!”


    云沧溟真的没有生气。


    可人人都喊着要让他息怒。


    他只是很平静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他们却觉得他在生气。


    他皱了皱眉,内腹的疼痛让他几欲呕血,他全都忍耐了回去。


    江雪织察觉到他的异常,反握住他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缓缓握住手中破军,仰头望着玉虚台外的结界泛起波澜。


    又有人来了。


    沈清弦突然站了起来,眯眼望着结界的波澜。


    之前无论闹得多凶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那里。


    但现在不一样。


    情况也确实和之前不同。


    因为这次来的人不是虽有威名却不至于骇人失态的魔域少主。


    这次来的是——姬九辰。


    江雪织在姬九辰的神府里玩了个彻底。


    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足以让她确定来人并未傀儡,就是姬九辰的本体。


    一个接一个,这天雍的护山大阵成了什么摆设吗,随便他们进来?


    姬灵风到底是怎么进的天雍他们还没查出来呢,魔尊又亲自来了,今日还真是热闹。


    云沧溟倏地拉开江雪织,亲自面对姬九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或者说姬九辰单方面眼红。


    他眼红云沧溟这些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而他却只能“被封印”,暗中行事。


    更眼红那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江雪织,居然如此维护云沧溟。


    用得着吗?


    那是什么眼神?


    那么担心他?


    见他现身,立刻抓紧云沧溟的手,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居然也会流露出人类才有的温度。


    ……还真是得感谢云沧溟,让他看见江雪织还有这样的一面。


    姬九辰酸得心尖都冒酸水了,嫉妒不平之余,他又非常敏锐。


    江雪织很担心云沧溟。


    为什么?


    云沧溟的修为有目众睹,他可是单枪匹马来的,自己知道自己有底牌,并不怎么忧心,可明面上绝对是姬九辰不占优势。


    江雪织在担心什么?


    她因为极阳之境的遭遇察觉到了他的底牌吗?


    还是……


    云沧溟的身体出了问题。


    姬九辰面露笑意,悠然开口:“我的义子诚心实意地来向你们示好,你们却这样对他,这便是自诩正义的天雍吗?”


    “这样轻易斩杀一个人,要不是你们各个穿着一身白,我都要以为到了我们魔域呢。”


    陪着姬灵风来的魔族见到姬九辰,非但不觉得得救了,还露出恐惧无比的神色。


    他们本来就被天雍弟擒住了,后果不会太好,一直想着逃命。


    可姬九辰这么一来,他们连逃命都不想了,直接撞上天雍弟子的法器,。


    魔族全都自杀了。


    如此果断地选择让所有人都呆了一瞬。


    这不明摆着告诉他们,活下来面对魔尊,比留在天雍受刑还可怕吗?


    ……那确实可怕。


    经历过上次仙魔大战的修士全都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外围的修士们甚至已经在企图逃跑。


    姬九辰漫不经心地抬手丢下一道魔气,阻隔了对方逃跑的行径。


    “遇见事情就知道跑,这也是正道修士的素养吗?”姬九辰唾弃道,“真是丢脸。”


    他御风而来,侃侃而谈:“本尊今日也算是师出有名了。尽管我这个义子很不争气,总是与我作对,不让我省心。可我不开心,可以亲自杀了他,他被别人杀了反而不行。”


    “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呢?”


    “尤其是你。”姬九辰盯住云沧溟,“云沧溟,你杀了他,那更是不行。”


    “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那年仙魔大战,你出其不意,令我全无准备,败下阵来。今日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对手。”


    姬九辰手中出现一条紫色长鞭,周身被蓬勃的魔气环绕,一人可比千军万马。


    天雍弟子起身守卫在玉虚台前,没有一个怯战的鼠辈。


    这衬得想要逃离的修士更是不堪。


    有监察使者在这时赶至云沧溟身边,低声说道:“尊上,查清楚了,护山大阵半个时辰前被人动了手脚,七个方位阵眼被破,绝非外力所致。”


    能破天雍的护山大阵,还是七个阵眼,外面谁有这个本事?


    就算是姬九辰也不可能这么快破七个阵眼。


    这只能说明一点。


    天雍内部有人给魔族行方便。


    是谁呢。


    一众人士望向凌昭身前萎缩的木傀儡。


    好难猜啊——


    作者有话说:这个月底之前应该可以完结了


    第76章


    眼见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师尊, 凌昭有点无法接受。


    难不成师尊真是抚雪剑尊口中说的那样?


    他是自己被古魔气侵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非被抚雪剑尊禁锢?


    凌昭后退几步, 目光一会看看云沧溟一会看看司清源的傀儡。


    护山大阵被破, 所有人都觉得是师尊做的, 这显得他这个府主弟子也有嫌疑。


    果然很快就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监察使者更是直接道:“尊上, 凌昭或许知道什么,要不要抓起来审问。”


    凌昭当即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了还不忘记维护师尊:“不对, 事情尚未有定论, 你们也没证据, 怎么就一副笃定我师尊做了恶事的样子?”


    凌昭不可置信地望着天雍弟子们, 天雍弟子也都眼都不眨地盯着他。


    那气势哪里是他一个人能抗住的,他们也分明是真的认定府主有问题了。


    就算没证据又如何?


    外敌当前,还是魔尊姬九辰现世了,还要他们指望一个藏头露尾的府主不成?


    可笑不可笑?


    凌昭自己大约也觉得可笑了,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在监察使者要抓他的时候, 他也没有反抗。


    “放开我儿子。”一直沉默的罪之城城主凌寻终于站了出来, 眯眼说道:“我儿子才做了府主多久的弟子, 他能知道什么?府主出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凌昭眼睛一热,抿唇望向父亲。


    凌寻朝他投来安心的眼神,随后朝云沧溟一拜:“我儿绝不是破坏仙府护山大阵之人,我是他父亲, 他的本事我一清二楚,他真有那么厉害,早就不用在这里等着被抓了。”


    ……说得也是。


    但若是有人指使, 凌昭不一定做不到。


    监察使者还想说什么,但魔尊不同意了。


    他们当着他的面这么处理内部事宜,简直是不把姬九辰放在眼里。


    姬九辰决定给他们一点震撼。


    他催动魔气,霎时间天空乌云密布,一丝阳光都照不下来了。


    白昼顿时变成黑夜,所有人都在这变故之中聚集在了云沧溟所在的玉虚台下。


    江雪织淡漠地看着这群人。


    这就是人,平安无事的时候,可以冠冕堂皇地指责围攻一个人。


    等真的出了事,又开始聚在对方身边,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打算让云沧溟为这群人折腾早已支撑不住的身体。


    对付姬九辰她有经验也有把握,亲自上就是了。


    等了这么久,虽然不知道司清源到底藏在哪里,本体又在琢磨什么坏事,也不影响先解决姬九辰。


    姬九辰和司清源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江雪织是不觉得凌昭有那个本事破坏天雍的护山大阵,护山大阵肯定是司清源搞出的问题。


    那么不管是姬灵风的到来,还是姬九辰的出现,恐怕都是他计划的一环。


    他蛰伏暗处,等待时机,这个时机是什么?


    仙府修士却与魔尊共谋,她探到其中阴私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江雪织握着破军往前走,清楚地看见姬九辰因此眼睫一颤。


    他有要对上江雪织的心理准备,却没想过直接对上她。


    “云沧溟,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别躲在女人身后。”


    江雪织:“……”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的性别界定和她那边不一样。


    被当成O歧视了,还真是新鲜的体验。


    江雪织微微笑了一下,也没看她做什么,只是笑了一下,姬九辰那庞大的魔气就僵凝了一瞬,他好像还有点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本想继续往前,但没走几步她就被云沧溟拉住了。


    江雪织回眸,看见云沧溟俊美的脸上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情绪。


    啊。


    突然想起来,虽然是无意的,她也没任何感觉,但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她确实搞过姬九辰的神府了。


    这要是被云沧溟看出来岂不是要糟糕了。


    他不会真的看出来了吧?


    江雪织莫名有点心虚。


    云沧溟其实没看出什么来。


    他只是不喜欢姬九辰看江雪织的眼神。


    他如何挑衅他本人都无所谓,他也不介意躲在江雪织身后,做一个什么都不用管的废人。


    只要想想那种感觉就觉得……真好。


    他虽于修炼一道上极有天赋,但确实没什么雄心大致,最大的愿望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养些花花草草小动物,悠闲度日。


    被江雪织保护着,什么都不用做,就当一个不算男人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好?


    姬九辰想过这样的日子还没机会呢。


    只是话又说回来。


    他可以忍耐一切,唯独忍不了他这样盯着江雪织。


    那个眼神就好像,他和江雪织也有什么与他一样的关系。


    这感觉让他很难受。


    云沧溟已经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了。


    让他难受的人除了江雪织,全都死了。


    哪怕还有个司清源不知迹象,也是半死之人,无需放在心上。


    多年前的仙魔大战,姬九辰说他是被他的出其不意打败,不过是输不起罢了。


    “这不是你的责任。”


    云沧溟更不希望的是江雪织为他去冒险。


    姬九辰是冲着他和天雍来的,没道理让一个刚入天雍没多久,还被几次质疑和伤害的江雪织出去卖命。


    凭什么?


    “面对他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云沧溟认真地看着江雪织:“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这件事该由我来处理。”


    “这个人也该由我来杀。”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云沧溟旁若无人地开口,直言自己的不满,“我讨厌他那样看着你,所以我要亲手杀了他。”


    他讨厌他那样看她。


    这样隐私暧昧的话说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说之前未曾尘埃落定,众人还能自欺欺人,觉得一切不过是污蔑,抚雪剑尊才不会和弟子乱了纲常,那现在就是直白地告诉众人,他就是爱上了自己的弟子。


    他好像生怕这些话语焉不详,不足够明白,甚至还在拔剑之前,低头吻了吻江雪织的眼角。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僵住了,姬九辰都表情怪异地变了变,忍不下去了。


    忍不住。


    别碰她!


    云沧溟,这个从前的对手,也是他现在最大的对手,横亘在他和江雪织之间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亲她??


    她居然还让了??


    姬九辰心底充满了莫名汹涌的恨意和不甘,他哪里还肯让云沧溟继续舒心下去。


    迎面而来的魔气让在场修士无法再分心,全都竭力抵抗。


    可那毕竟是魔尊姬九辰啊,是差点毁掉修界的存在,他的全力一击,元婴以上的修士还能扛得住,其余人还真不行。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满道场都是止不住的鲜血。


    姬九辰翩然行于道场之上,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只要杀了云沧溟就好了。


    杀了云沧溟一切都好解决。


    至于江雪织……她不在需要解决的范围之内。


    他会抛出足够的筹码,让她转投他的阵营。


    她在他神府驻足过,她想要什么,姬九辰心有所感。


    云沧溟靴尖轻点玉虚台,原本乌云滚滚的天地骤然色变。


    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的冰蓝色灵压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天空云雾退散,脚下大地凝结霜华,姬九辰的气势在这股独属于云沧溟的威压面前,如同雪崩前的渺小雪片,瞬间被吞噬、碾碎,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天亮了。


    尊上不过刚出手,乌云便被驱散。


    天亮起来,魔尊的气势就没有那么迫人了。


    他们仰望着那道孤独对敌的背影,所有不敬的目光、恶意的念头,在触及这背影的瞬间,都如同撞上冰山的船只,自行崩碎瓦解,只留下心底无尽的寒意与敬畏。


    云沧溟就是云沧溟。


    几百年过去了仍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沈清弦远远望着这一幕,高手对决无非就是两种情况,要么打得难解难分,几天几夜。要么一招定乾坤,顷刻间分出胜负。


    抚雪剑尊上一次和魔尊交手,两人激战七天七夜,才将将分出胜负。


    魔尊率领魔兵退出修界,回到魔域,几百年不敢进犯。


    那今日呢?


    沈清弦正思索着,忽然感觉耳边一阵冷意。


    有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沈盟主,别来无恙。”


    沈清弦猛地顿住,微微朝左侧偏头。


    锋锐的枪刃抵在他脖颈前,他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否则便会被光刃划破脖颈。


    是江雪织。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为何会到这里来?


    沈清弦沉默地思索。


    “我会看出你有问题,这很难理解吗?”


    所有人都盯着斗法的抚雪剑尊和魔尊,除了沈清弦的随从,无人关注到这里的情况。


    江雪织完全忽略那些随从,她一个眼神,那些人便如同中了幻术一般,痴傻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江雪织控制着沈清弦,轻声细语道:“你那朴素温和的盟主形象,在我面前早就被打碎了,你忘了吗?”


    从她穿书第一天开始,就知道沈清弦此人不简单。


    他暗地里筹谋了什么,小说第一部 没写,后面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脱离了原剧情,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


    不过不管他筹谋什么,现在都要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了。


    “你刚刚那么急切地站起来是因为什么?”


    江雪织贴在他耳边问道:“沈清弦,司清源在哪里,你知道的吧?”


    凌昭说过,是沈危带他去见了刚出关的府主,做了府主的弟子。


    沈危是沈清弦的傀儡,潜入天雍很多年了。


    沈危明面上的师尊不过是位长老,就算府主出关,传消息要收徒,也不该是沈危去送人。


    澹台月都不知道这件事,沈危是怎么知道的?


    他暗地里和司清源有联系。


    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其实他们可以做得更干净一点。


    但也许是觉得无伤大雅,也许是丢一个傀儡而已,不足为惧,所以没放在心上。


    要是江雪织不知道沈危的真实身份,还真不一定能怀疑到沈清弦。


    她太敏锐了,恰好她猜到他傀儡身份这件事,沈清弦没有向司清源透露。


    不好说是出于什么心思,他没跟任何人说暴露了傀儡这件事。


    司清源不知晓他暴露身份的事,让他将凌昭带过去,他依然未曾道出此事,就那么直接送去了。


    就这么一点点的私心罢了。


    江雪织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他几乎以为她没发现了。


    可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沈清弦露出自己都不知道来源于何处的心悦笑意,轻声道:“我确实知道府主的去向,其实你不用急着问我。”


    江雪织微微一顿。


    “他马上就会现身,你只要稍微等待一会便可。”


    沈清弦望着对战的二人,微笑道:“你瞧,分出胜负了,不是吗?”


    “你要见的人马上就能见到了。”


    “只不过,不知道你这个时候是更想见到府主多一点,还是见到抚雪剑尊多一些?”


    沈清弦温声说:“若你想见的是抚雪剑尊,那我可就没办法回答了。”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呢。”


    正如沈清弦所说的那样。


    江雪织抬起头望向天际之中。


    只见方才交战的二人已然分出胜负。


    姬九辰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伤得很重,但他还在。


    他还在,云沧溟却不见了。


    云沧溟,输了?——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77章


    云沧溟怎么会输呢?


    明明他方才应战的姿态那样强悍, 今日大战的胜者不是他还能是谁?


    可现在留下来的只有姬九辰,没有云沧溟。


    他真的输了吗?


    江雪织静静地望着空中,耳边传来沈清弦温和的声音。


    “江道友, 抚雪仙尊是受了什么伤么?我方才见你与他对视, 眼底有些忧心之色。”


    他一如既往的敏锐, 说话的声音分明悦耳, 却只叫人觉得恶心。


    “若仙尊应战之前已经受过伤, 那这样的结果就并不令人意外了。”


    他说话并没背着人,在场的修士们都能听见他的话。


    抚雪剑尊的对手可是魔尊姬九辰。


    如果出手之前就受了伤, 那他确实可能会输。


    姬九辰即便受了重伤, 恢复得也很快, 他气息极快地平静下来, 身上的血迹干涸之后随着一个法诀而慢慢消失。不过须臾, 他便好像什么都没经历过,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云沧溟依然没有出现。


    他如同人间蒸发,就这么消失了。


    姬九辰对此的解释让众人绝望了。


    “不过如此。”他随意而轻蔑道,“如今云沧溟已在本尊手下灰飞烟灭,尔等还要如何挣扎?”


    他朗笑出声, 轻飘飘地说:“都来祭我的新鞭吧!”


    这是要杀了所有人的意思。


    这是姬九辰当年就想做的事, 推迟了几百年, 他终于再次有了机会,看起来非常有兴致。


    云沧溟灰飞烟灭了吗?


    他输了,死了,消失了?


    这个消息被姬九辰说出来, 修士们在绝望之中完全乱了阵脚。


    云沧溟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安慰自己有一战之力,只要云沧溟站在那里, 他们就还能保持冷静。


    而现在云沧溟不在了,定海神针消失了,他们完全慌了。


    江雪织静静望着玉虚台下的修士们自乱阵脚,最后是天雍余下的两位殿主率人稳住来了他们,带领天雍弟子们挡在最前面。


    岂有不战而败的道理。


    就算要死也都得站着死。


    沈清弦以为江雪织看到这一幕,知道云沧溟出事的消息,多少会给一些反应。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平静,意外了一下,忍不住道:“你不伤心吗?”


    “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沈清弦慢慢说,“怎么尊上陨落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伤心?”江雪织轻快地说,“我为何要伤心?”


    她非但没有伤心,反而还弯起了眼眸,慢悠悠地望向沈清弦,笑着问:“我很好奇,沈盟主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呢?”


    “仙盟盟主之位都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到这个地位还要与魔族同流合污,究竟是想要什么?”


    “是那个东西吗?”江雪织意有所指道,“那个足以让任何人产生自我怀疑,随意撕裂空间,轻松秒杀一切高修的东西——你是为了它吗?”


    这是什么意思?


    天雍弟子不禁全都望了过来。


    江雪织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盟主居然和魔族有勾结?


    她口中的那个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究竟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在暗地里运作着?


    天雍弟子不寒而栗,澹台月脸色更是不好。


    她断定江雪织根本不相信云沧溟死了,她其实也不太相信。


    可眼前尊上没了踪迹,他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江雪织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吧?


    她的力量他们也是见识过的,虽然在他们的想象中没人可以超越抚雪剑尊,不过那到底是尊上都认可的弟子,江雪织要是肯站在他们这边,他们还稍微能有点信心。


    最糟糕的是沈清弦,他该不会也要反水吧?


    沈清弦实在口碑太好,长得又过于端正,一时半刻没人愿意相信他是坏人。


    真的相信了,也显得他们太愚蠢太可怜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站在他们这边的可靠之人越来越少,岂不是更没有胜算了。


    好在沈清弦否认了。


    “请不要这样说,江道友。”沈清弦微微蹙眉,辩解道,“我乃仙盟盟主,沈氏子弟,怎会与魔族勾结?”


    他拔剑而出,周身气息凛然肃杀:“江道友疑心我为何突然在魔尊来时站起来,这实在也是冤枉了我。”


    他平静道:“魔尊现身之前的那些纷扰不过是有些吵闹,出了不什么意外,我自然无需在意。”


    “而魔尊现身,我感知到异常,自然会觉得紧张,站起来也没什么奇怪。”


    沈清弦字字恳切:“有抚雪仙尊在,我等不过是陪衬,现身也无意义。”


    “现在仙尊陨落,合该是我出手的时候。”


    沈清弦一副愿为修界战死的大义模样:“我不会放弃大家的。”


    ……还给他装起来了。


    江雪织听他废话半天直接笑了。


    悦耳的笑声响彻整个玉虚台,饶是沈清弦修养很好,水准很高,也还是跳了跳眼皮。


    就连空中御风的魔尊都因为这个笑声闪了闪神。


    “不止如此吧。”江雪织漫不经心道,“先到处去宣扬云沧溟死了,然后再站出一个人来装作救世主博取关注,应该不止如此吧。”


    就像是为了配合她的话一样,高台之上忽然又出现了变化。


    之前被毁了傀儡身的司清源没等着江雪织去找,自己现身了。


    他给自己的出场时间设定的非常巧妙,云沧溟“死”了,魔尊“恢复”了,他出现了,与众人站在一起,那救世主一般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像极了云沧溟。


    江雪织没见过当年的仙魔大战。


    不过她想,应该和现在司清源给自己设定的出场差不多吧。


    在众人万念俱灰的时候如神天降,云沧溟带来的震撼是怎样的,江雪织没见过也心里有数,而司清源,她只能说,东施效颦。


    他的出场因为她一句猜测,完全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力量。


    沈清弦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出声道:“府主,您没事?”


    司清源便尴尬地顺着沈清弦的台阶下来了:“我自然无事,之前留下傀儡身,便是看出今日贺典有问题,本体去查看了天雍的护山大阵。”


    他看起来毫发无伤,比沈清弦还要大义凛然:“姬九辰,当年你我一战尚未分出胜负,今日更不准你伤害我的弟子们。”


    他像个真正的府主那样一人挡在众人面前:“尽管他们受人引导,误会本座,本座亦不会怪罪他们。”


    “今日这一战,我必血当年之恨。”


    “动手吧!”


    司清源高呵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和姬九辰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灵力四溅,他们谁都没有留手。


    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决一死战一般。


    江雪织仰头望着这一幕,在所有人有些回不过神的时候,她双手相合,给在场的两位,啊不,是三位。


    她给他们三位送去了掌声。


    那掌声分明很轻,却好像比空中打斗的二人动静还要惹人注意,居然连战中的两人都分给了她一点注意力。


    主要还是姬九辰分来的,他不太专心,因为他很在意江雪织。


    司清源面具之下皱了皱眉,下手更狠了一点,无声地逼迫他专心些。


    可姬九辰还是不够专心。


    他不自觉地去看江雪织,看见她缓缓走出玉虚台,轻飘飘地跳到了人群之中。


    然后她非常热情,极具扇动性道:“都愣着干什么呢?”


    她张罗着:“鼓掌啊!”


    江雪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魔尊和天雍府主配合,演出这么一场大戏给你们看,你们是何等的荣耀?”


    “这还不鼓掌,你们是死了吗?”


    “……”


    演戏?


    演戏吗……


    众人艰难地看看她又看看空中,其实不愿意相信她。


    实在是没有办法。


    如果这一切真是演戏,那修界可就真的完了。


    从仙盟到天雍全都烂掉了,他们这些人还能做什么?真的还能做到什么吗?


    他们不敢相信这是演戏,全都僵在那里没动。


    江雪织乏味地望着他们,本欲离开,突然听到掌声。


    她回眸,看见林晚晚和凌昭走出来,听从她说得那样,给姬九辰和司清源鼓了鼓掌。


    司清源和姬九辰瞬间顿住,只觉得真变成了演戏的跳梁小丑。


    这个江雪织——司清源知道江雪织不是他们今日的目的,今日他们也确实在演戏。


    戏进行到这一步,目的已经全都达到了,云沧溟“陨落”,天雍群龙无首,他这个府主站出来将魔尊击退,魔尊如当年一样逃离,静待时机——这就是这场大戏的结局。


    在这之后,司清源会重新执掌天雍,魔尊也能手刃仇敌云沧溟,再有其他的事情也更方便进行了。


    唯一的阻碍已经没有了,大权也在握了,他们已经非常满意,暂时不打算搞得天下大乱。


    谁会愿意接受一个混乱的世道?姬九辰可能愿意,但司清源和沈清弦都不这么想。


    二比一之下,为了更大的利益,姬九辰自然要妥协。


    事已至此,司清源给姬九辰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姬九辰却一动未动。


    他看着江雪织,有点挪不动步子。


    身体不听使唤,脑子里全是她的气息和她的影子,姬九辰极力忍耐才没当众呻·吟出声。


    好奇怪。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如果姬九辰知道江雪织的世界法则,就会明白这是O的发热期到了。


    遇见了梦寐以求的A,他完全被对方的信息素给操控了。


    姬九辰出了岔子,司清源和沈清弦都看出这和江雪织有关。


    司清源又给沈清弦使眼色,没想到沈清弦也没有任何动作。


    看起来他也不想直接对上江雪织。


    这可就难办了。


    司清源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动手。


    他装作赢了魔尊,一剑将对方击退,姬九辰还记得不反抗,吐了一口血当做败退。


    司清源趁机说道:“江雪织,回去!你与你师尊苟且,污蔑本座之事,本座还没与计较。如今紧要关头,不要阻碍本座除魔卫道!”


    他还在扮演救世主。


    这是上瘾了。


    姬九辰还真是配合,看起来真是个手下败将。


    他这幅状态就仿佛告诉众人,抚雪剑尊根本不如清源道君。


    你看清源道君打败了魔尊,抚雪剑尊却不知所踪,很可能灰飞烟灭了。


    所以果然该拥护正统吧,清源道君多强啊。


    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大家想要听见的。


    大戏演到这里,陆续开始有些外围修士拜谢府主庇护,高呼府主万岁。


    江雪织简直恶心透顶。


    云沧溟不知所踪,她心里有些猜想,知晓恐怕是和自己当初一样,被姬九辰弄进了那个空间力。


    她不是此间中人,没有那么受那东西影响,但云沧溟不一样。


    拖延的时间越长,云沧溟就越危险,如若被姬九辰就这么走了,云沧溟肯定没有活路。


    江雪织轻点脚尖,一跃而起。


    “除魔卫道是吧?我也爱干这事儿。”


    “不就杀个魔尊么?你留不住他,要放任他逃走,我可不会。”


    江雪织弯唇一笑,淡淡道:“我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


    第78章


    什么意思?


    怎么就她也来试试了?


    魔尊是什么修炼的木桩吗, 一个个都来试一试?


    那他们是不是也该来试一试?


    那可是魔尊啊!


    是姬九辰啊!


    她这不是找死吗!


    她师尊都死在对方手上了!


    林晚晚想阻止江雪织,可她根本来不及。


    她和凌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追上欲“逃走”的魔尊。


    其实林晚晚也看出来了, 魔尊有点不对劲, 府主若是那么强, 怎么之前与抚雪剑尊对峙的时候, 要拿傀儡面对?说是什么去看护山大阵了, 她才不信,那分明就是不敢!


    一个人是真的强大还是伪装出来的, 过去的林晚晚或许看不出来, 但现在的她完全看得出来。


    凌昭也是如此。


    若说之前他还不相信自己的师尊是那般恶劣之人, 宁可相信云沧溟是个坏人, 那现在就是完全扭转了看法。


    他在罪之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府主这样的人他见了太多太多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与魔尊之间的联系, 他不信其他人没看见,但他们全都保持了沉默。


    有的不但沉默甚至还站了队。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事已至此,分明还有活路走,魔尊不打算杀死所有人,何不喘口气再从长计议呢?


    先忍下来再说,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全都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凌昭能理解, 却不会和这些人为伍,也唾弃这所谓的“明哲保身”。


    一个个只知道逃,只知道低头,心中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 让自己的行为显得没那么耻辱罢了。他们心底里到底有没有胆子去反抗,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凌昭不屑与他们一起,自然是站在江雪织这边。


    可他没想到, 对着府主表示认可的人群之中,会有自己的父母。


    他们不但这么做了,甚至还是第一个这么做的,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


    凌昭呆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诧异道:“爹,娘?!你们?!”


    他的态度和语气表明了他的心情,可他的父母根本没看他一眼。


    仿佛过了之前那个关卡之后,他又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凌昭心里涌起不安,他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仿佛不去看就不用面对一样。


    这一刻他和那些认定司清源的修士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们都缺乏勇气。


    而江雪织就是勇气的代名词。


    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不但不认输,没想着“明哲保身”,甚至还要拦住魔尊大闹一场。


    她真的是疯了吧,姬九辰好不容易要走了,她居然还不允许,难不成想让他们真的全都死在这里吗?


    凌寻开始带着罪之城的人煽风点火:“这个江雪织,我早知她不是省油的灯,在外面的时候就喜欢乱来,那时她好歹只是一个人,爱做什么也就了,都有她自己担着,可现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修界群贤!”


    “她如此鲁莽行事是要害死咱们啊!”凌寻大声道,“还不快快拦住她!”


    有些话司清源的身份不方便说,但凌寻的身份就很方便了。


    他满意地望着凌寻,看见果然有不少人附和他,想要去阻拦江雪织。


    江雪织厌倦地扫了一眼他们,口中吐出凌昭不敢相信的事实。


    “这计划里的人可真多啊。”她感慨着,“这儿还有一环呢?”


    凌寻被她戳穿,也不显得紧张,很是平静道:“快把她弄回来,咱们好从长计议。府主也受了伤,不能在与魔尊一战了。为了我们都能活下来,她绝对不能再乱来!”


    “一个本身就勾结魔族还勾引自己师尊的逆徒,怎么配做天雍弟子?”凌寻不屑道,“她就该被当场逐出师门,清理门户!”


    这话成功让司清源开口了,他叹息道:“哎,话是这样说,可到底是沧溟的弟子,沧溟虽然有错在先,如今也是为了天雍才牺牲,本座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他的弟子逐出天雍呢?”


    “打断一下。”


    凌寻刚要接话,就被江雪织打断了。


    她还挺有礼貌。


    “你们的台词都很棒,也确实说到了重点。”她笑吟吟道,“要把我逐出天雍,是吧?”


    她的眼神一个个扫过天雍众人:“想好了吗,诸位?”


    她本来就不想进这个宗门。


    不过是看在云沧溟的面子上。


    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纯粹只是碍于云沧溟才没什么都不顾。


    可一旦天雍主动抛开她,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啊。


    江雪织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们想好了吗?将我逐出天雍这件事,确定了吗?”


    司清源一愣,看她这个态度,倒是一时不好开口了。


    沈清弦忽然不想沉默,主动站出来要说些什么,可意外发生了。


    虽然他们都不想承认,但云沧溟这些年在天雍,应该是真的做得很好很好。


    所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刻,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生死不明无法为自己辩解了,天雍弟子居然还是没有改变心意。


    “天雍弟子与尊上同在!”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话,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他们聚集在一起,居然是除了司清源之外的所有人了。


    天雍所有弟子都站出来了。


    林晚晚和凌昭走在最前面,澹台月率领着长老们奔袭而来,都要助江雪织拦住魔尊。


    “别让魔尊离开!”澹台月敏锐道,“他这么急着离开,肯定有什么事等着他去做,他没有多少胜算直面我们!”


    姬九辰确实有急事要去做。


    他得马上看看秘境之中的云沧溟死了没有。


    若是没死,要尽快加注才行。


    这样抓住他的机会不会太多,他必须珍惜,不能有差错。


    他恨透了这个人,云沧溟可以在他手上死掉,也是他愿意陪司清源演一场戏最重要的原因。


    不过澹台月只说对了一半。


    “没多少胜算?”他厌倦地盯着这群不识好歹的人,“那就让你们看看本座到底有没有胜算好了。”


    对于这些冥顽不灵的弟子,司清源也是无比厌恶。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那毕竟是天雍所有人了,即便他恨不得这些人去死,也得跟上去象征性地保护一下。


    他状似无奈地叹息:“时也命也,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一会儿他们全都死了,那就是天意,是他们的命,和他可无关。


    没谁想做一个空壳府主,但他们不懂事那就没办法了。


    这不是还有很多懂事的修士吗?等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再重新纳入新人就行了。


    司清源想得很明白,很能割舍,可他还是料错了江雪织。


    其实他一点都没小看这个年轻姑娘,他一直知道江雪织不好对付,也同意了其他同盟对于她的处理要求。


    可他毕竟未曾亲眼见过江雪织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像经历过的人那样,特别能接受江雪织带来的种种意外。


    是的。


    意外。


    司清源最讨厌意外了。


    可偏偏江雪织的存在就代表着无限次的意外。


    天雍弟子想助她一臂之力,可她根本不需要。


    她连一点灵力都没有,却敢直接握着一把枪掠上高空,借着法器的速度去追魔尊。


    既然天雍弟子还算识时务,没有真的蠢到全部和司清源等人同流,那她也算省点力气。


    否则她不介意在行动之前先杀了这些人。


    血多一点并不会影响她的发挥,反而可以让她越战越勇。


    江雪织一袭白衣,奔波在姬九辰袭来的魔气洪流之中,如同灵活地闪躲着飞船之外的陨石。


    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了有肌肉记忆的地步,她根本不用费心,只需要解决核心人物就行了。


    来了还想走?


    当这里是魔域吗?


    江雪织嘴角微弯,看起来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她的眼底没有任何笑意。


    她的眼中只有杀意。


    姬九辰被她这么看着,一方面有些不平衡,恼恨她为何看着云沧溟那么温柔,看着他却是这个样子。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微妙得快意,你看,她何时对别人这么憎恨了?


    纯粹的恨也是很难得的,能让她这么讨厌也是他的本事啊。


    她不笑,姬九辰反而笑起来,他张口想说话,却直接扇了一巴掌。


    不对。


    她不是还没到近前吗?


    她不是还在赶过来吗?


    姬九辰突然意识到,他又被骗了!


    他的精神被操控,居然以为江雪织还在很遥远的地方,还没有任何警惕。


    而她早已来到他面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浑身一颤,停止不动了。


    不走了。


    姬九辰想。


    这一巴掌打得太狠,他脸上五指印很快出现,被扇得嘴角冒出血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江雪织,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姬九辰吐出一口血沫子,眯起眼来要和她正面打一场。


    上次在极阳之境是个意外,这次他不会再让她得逞。


    他也绝对不会再被她骗了。


    江雪织站在破军之上,风吹得她雪白的衣袂铮铮作响。


    底下的修士和天雍弟子们看着她的模样,恍惚地以为看见了抚雪剑尊。


    ……果然不愧是师徒吗,对敌时的风姿多么像啊。


    像到让司清源倒尽了胃口。


    他突然不想再遵守约定了。


    姬九辰不是停下了吗?


    他不走了,那就是他先违规。


    如今的形式已经非常混乱,既然无法善了,那就更乱一点吧。


    乱到最后,最好全都死了,由他坐收渔翁之利。


    司清源这样想着,御剑直逼江雪织身后,嘴上却喊着:“魔尊,你竟还敢停留,那就受死吧!”


    他看似要杀魔尊,方向却完全是对着江雪织去的。


    不会有人看出来的,江雪织就和魔尊站个面对面,刀剑无眼呐,她就算是死了那也是站得位置不好,被殃及池鱼。


    司清源没有收着力道,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势必要让江雪织速死。


    她是个变数,若不速死,给了她苟延残喘的机会,那就还会有意外发生。


    司清源最讨厌意外了。


    可是——


    意外还是如期发生了。


    老实说,这应该也不是意外。


    江雪织的实力在那无尽的雷劫里面已经有所昭示。


    她的修为并不低于云沧溟,只是力量本源和他们不同罢了。


    所以她头也不回,便可精准地计算出司清源的速度和位置。


    浩瀚的精神力完全不收着地释放出去,那令人毫无准备、从未品尝过的巨大力量,就这样将司清源牢牢控制住了。


    精神力本身就来自她的大脑,强悍到一定程度,机甲都能随意操控,更别说一个人的神府了。


    司清源闭关多年,即便借着非常手段延缓了寿元,却也碍于身份不敢大肆使用,怕被人看出来。


    他原本想等着解决了云沧溟,彻底拿到权利之后再做的。


    以他目前的状态,真和姬九辰打一场不一定是对手。更别说是和江雪织了。


    他对神府的操控没有任何准备,神府又破败不堪岌岌可危,江雪织的精神力碾压过去,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她始终眼都不眨,盯死了姬九辰不放,只反手掏向错愕怔住的司清源。


    瞬息之间,血花飞溅,她竟然就这么反手掏出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说:[橘糖]今天双更,还有一章


    第79章


    司清源的力量, 是云沧溟哪怕受了重伤、时刻遭受天道反噬,也没有放在过心上的。


    他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并未擅自行动, 都是等人协助再做打算。


    唯一一次变数, 也是看魔尊有了变数的情况下, 才选择亲自出手试试。


    司清源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以为自己就算失败, 最多也只是受点伤。


    他盯着江雪织手中那鲜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整个人迟钝地意识到,他要死了。


    要死了吗?


    “这一次你来的还是傀儡吗?”


    胸口一片冷意, 呼吸都无法继续了。


    司清源努力阖眼, 但失败了。


    江雪织转过了身, 她一手抓着他的心脏, 一手按住他的眼球, 使他无法自由睁眼闭眼。


    “你这张面具之下的脸,又究竟是谁呢?”


    江雪织淡淡地说着,那攥着心脏的手猛地用力,心脏瞬间粉碎,到处都是血和碎肉在飞溅。


    姬九辰都被糊了一脸。


    他嫌弃地抹掉血迹, 看江雪织转过身, 是真的不打算走了。


    走什么?司清源这个鬼样子还靠得住吗?


    他们的计划难不成还能行得通?


    他现在和司清源一个想法, 既然乱了,那就再乱一点好了。


    当然,他可不会像司清源那么愚蠢,自己送上门给江雪织杀。


    江雪织是什么路数, 他是亲自交过手的,非常清楚,才不会再失败。


    他后撤开来, 不知看了看人群里的什么人,在江雪织要撕破司清源面具的时候,司清源的身体忽然自燃了起来。


    他挣扎嘶吼,却也没惨叫多久就死掉了。


    心脏被捏碎,就算是高修也不能再维系多久的生命。


    江雪织看着他自燃的躯壳,甩了甩手上的脏污。


    碎肉和血一起落到地面上,凌昭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世家队伍之中,林暖暖刚清醒过来就瞧见这么限制级的一幕,直接吐出来,再次晕了过去。


    江雪织不在乎这些人的反应。


    她只是安静地想着,有点奇怪啊。


    这就是司清源的本体吗?


    虽然知道真的对付这个人不会太难,不过……她盯着手上的血迹,总觉得这血的触感不对劲。


    她见过太多血了,碰过得更是数不胜数,这在人类之中实在是特别的体验和存在。


    没人会和她一样对血液这么熟悉。


    所以很少有人可以看出司清源的血不对劲。


    还是个障眼法。


    不是真的。


    就算确实是个□□,也绝对不是司清源的最终躯壳。


    他到底在哪里?


    江雪织暂时将这个抛开了。


    不着急,如果他还在,肯定会找机会再来袭击她。


    到时候再做处理就行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死姬九辰,找回云沧溟。


    时间多过去一秒,云沧溟就越危险。


    江雪织很少想要守护什么,她也不知道真正想要去守护的心情是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现在有了一种“我玩够了”的心情。


    最开始穿书的时候,江雪织就只把这场穿越当做一个游戏。


    不断通关进阶,是在寻找结束游戏最恰当的时刻。


    在今日之前她都还没有结束的想法,因为她担心一切结束之后,云沧溟会不会消失。


    不过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该结束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拿来给她玩的,现在她玩够了,那就毁灭吧。


    姬九辰压根不在江雪织的对敌范围之内。


    她对敌人的要求是很高的,在她没有找回全部力量,不曾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时候,他们还能做一做她的敌人,现在是完全不够看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


    江雪织静静看着自诩了解她,显出从容姿态的姬九辰。


    她嘴角真切地勾起,眼底终于有了点真实的笑意。


    姬九辰隐隐意识到不对,但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云沧溟失踪了,变数实在太大,眼下这一切她都不用在意了。


    她不想再在这个世界玩下去了,相信云沧溟回来之后也会很愿意和她去往一个新世界。


    既然没有留恋,没有顾忌,那就让他们感受一下她真正的力量吧。


    江雪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并未疏于训练。


    她不但在维持精神力的饱满,还在想方设法地提高。


    这次锻造机甲也是考验和训练她精神力的过程,现在她的精神力等级,换算成修界的级别,完全是足以飞升的程度。


    筑基到元婴是一道天堑,渡劫到飞升更是。


    云沧溟是渡劫期,已经让众人惧怕敬畏,江雪织到了飞升阶段,那会是怎样的气象?


    那会是真正的摧枯拉朽万物不敌。


    修士们对姬九辰的畏惧源自于他当年的血腥残暴和压迫感。


    而现在,江雪织展现了比当年的姬九辰更强大的力量。


    只见不过眨眼之间,整个玉虚台都开始土崩瓦解,不知名的力量将他们所有人控制,他们不会叫不会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掩埋。


    死了吗?


    没有。


    但也动不了了。


    埋在碎石之下,不能动不能说话,只有眼睛和耳朵还是好的,还能透过缝隙看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不知名的力量来源是江雪织。


    这一刻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为何江雪织总是可以那样冷淡漠视他们。


    他们终于明白她为何总是能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管。


    因为她足够强。


    她太强了,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姬九辰现身之后她自始至终都没紧张,云沧溟消失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也是因为太强了。


    人强大到一定境界就会情绪淡薄。


    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毁灭一切。


    姬九辰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以为自己会有还手之力,以为自己能赢过她。


    但这次他不得不认清楚现实。


    他两次在江雪织手下逃脱,不过是她还没有想要不顾一切罢了。


    不过是因为她还没玩够,不想毁灭所有。


    现在好了。


    她玩够了。


    所以他要死了。


    旁人还只是被掩埋,姬九辰却是连脑浆都差点崩裂。


    那是脑浆吧,他不确定,但他看见江雪织把那些东西拿过去了。


    “你身上也只有这个东西还有点用。”


    她随口说了一句,将他的头颅独立带走,接着轻飘飘地一个跳跃,也不问他云沧溟的去向,不去接他已经准备好的要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离开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她不是很在乎云沧溟吗?怎么不问问他在哪里?


    只要她问了,他就可以说,你要知道他的去向,就要遵从我跪拜我。


    他都想好了怎么处理她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也是,她确实不需要问了,她连他的脑子都打包带走了,想知道什么自己“看”就行了,还问什么?


    随着头颅缺失,身体也开始溃散,姬九辰就这样死掉了。


    甚至来不及掏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一切来来得太突然,被掩埋在建筑之下的修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心底莫名地产生恐惧。


    下一个会是他们吗?


    该轮到谁了??


    沈清弦安静地望着朝他走来的江雪织。


    他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江雪织处理完了姬九辰,马上就朝着他而来。


    他也有姬九辰一样的待遇。


    天色都变得猩红,血色的光线打在她身上,沈清弦几乎觉得她是浴血而来的。


    该轮到他了。


    要死了吗。


    姬九辰都活不下来,他又要怎么做呢。


    沈清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惧怕。


    他平稳地站在那,艰难地开口:“你已经猜到了云沧溟在哪儿了,对吗。”


    江雪织看着他还能说话,不禁有点意外。


    不过想到几次限制她的那个东西,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了。”沈清弦慢慢道,“那我好像也不太该管那么多了。”


    “真要死的话也没什么。”沈清弦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死期,一直在算,但一直算不到。”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沈清弦缓缓抬手,笑着说:“我帮你引路吧。”


    “我帮你指引去寻找抚雪剑尊的路。”


    江雪织看见沈清弦结了个印。


    他应该也是计划的核心人物,那东西怎么弄出来的,怎么操纵,他很有手法,姬九辰看起来都没他对那东西了解。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引路。”江雪织面无表情道:“最后的时间拿来说这些话,真是浪费。”


    沈清弦眼前一花,再看清楚的时候,他也已经倒在了浩瀚的碾压之下。


    他浑身都疼,神府尤其。


    他奄奄一息,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江雪织满是鲜血的手里捏着姬九辰的脑子,斯斯文文地露齿一笑:“想知道啊?”


    沈清弦迷惘地点点头。


    江雪织笑意加深了一点,语气慷慨,用词却是:“不告诉你~~”


    沈清弦死不瞑目。


    但他死之前并不怎么恼怒。


    他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也是笑着的。


    江雪织静静看了一会他的嘴角,缓缓落到地面上,稍稍收敛力量,准备从姬九辰的脑子里看看怎么找到云沧溟,顺便解决一下她一直以来的疑惑——那个在他神府里的黑影究竟是不是她的战舰。


    随着她的力量收束,被掩埋的修士渐渐可以起身。


    他们动作很轻,丝毫不敢打搅到江雪织。此刻在他们看来,她比姬九辰那个魔头可怕多了。姬九辰虽然打着灭世的旗号,可他这么多年未曾真的做到。而他们刚才亲眼所见,江雪织并未打着灭世的旗号,却绝对可以做到这件事。


    她还没这么做是因为什么,谁也说不好。


    总之别打扰她!别让她想起这件事来!


    众人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可不知是谁踩到了一片玉瓦,脆响引来了江雪织的注意力。


    江雪织慢慢转过去,看到那人僵硬的身姿还有欲哭无泪的脸庞。


    是澹台月。


    江雪织静静地看着她尴尬的样子,突然朝她一瞪眼,澹台月立马吓得抱住头蹲下去了。


    “呜!!”


    澹台月发出一声哭腔,随着她蹲下,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地蹲下了。


    跑是跑不掉的,那么强大的力量,怎么跑?


    跑只会激怒她,死得更快。


    江雪织淡淡地收回视线,恶作剧完了就继续看姬九辰的脑子。


    澹台月蹲了半天,察觉到自己没事,迷蒙地睁开眼。


    嗯,天还是原来的天,人还是原来的人。


    没死!


    太好了!


    感谢天道,她没站错队!


    澹台月落下感动的眼泪,提起裙摆飞快地跑到了离江雪织很远的地方。


    只能这样了,真走掉那是不敢的,人家还没发话呢,她哪儿敢走?


    只能找个方便的地方站着了。


    看澹台月这么做,其他人也马上模仿,毕竟她可是在江雪织手下活下来了啊!


    学!


    必须学!


    眼见所有人都挪开了,江雪织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大家都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们站好了之后就不敢再有什么动静,道场上安静地落针可闻。


    直到一个哭声响起。


    林晚晚看过去,那是……凌昭。


    “爹,娘!”


    凌昭从废墟里挖出了父母的遗体。


    他们全都已经死了。


    又何止是他们呢,所有惹怒过江雪织的人全都死了。


    凌昭傻呆呆地望着父母的尸身,迷茫地睨向江雪织的位置,神不守舍地走了过去。


    江雪织看都没看他一眼。


    其余人倒是看他了,他们都觉得他特别勇,他居然敢往江雪织身边走!


    不禁有人要为他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凌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过来了。


    他停在江雪织身边,听见自己万念俱灰地问她:“我爹娘死了吗?”


    还用问吗?


    事实不就摆在眼前?


    江雪织杀了他的父母。


    这个他一直支持的人杀了他的亲生父母。


    凌昭望着这张熟悉的侧脸,看着她冷俊的容颜,惨烈地笑了笑。


    她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


    她根本没把这件事上放在眼里。


    想到父亲在局面紧张时说得那些话,凌昭也不难猜出,罪之城怕是早和清源道君勾结在一起了。


    所以他入了天雍。


    所以他做了司清源的弟子。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


    是为了什么呢?


    凌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然后他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好奇怪。


    他什么时候拿的匕首?


    这是什么?


    他想干什么?


    为父母报仇吗?


    别开玩笑了,他根本不是江雪织的对手。


    但好像就算不是对手,也得必须去做这件事吧。


    这是就算死也必须去完成的使命。


    为父母报仇!


    凌昭定了定神,握着匕首刺入江雪织的后心。


    江雪织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哦。”她恍然道,“原来藏在这里呢。”——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80章


    江雪织感受着后心的疼痛, 只觉得万分熟悉。


    这手法简直和她上次被背刺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至今还记得光剑捅穿心脏的感受,如果不是她实力强悍,治疗舱到的及时, 她可能真的就死了。


    她已经不太记得背叛自己的人叫什么了。


    不值得的人, 当场就被杀了, 还有什么必要记得对方的名字呢?


    那样的人不配在她心里存在任何痕迹。


    不过被背叛的难过和心脏被洞穿的痛苦, 还是很铭心刻骨的。


    江雪织缓缓低下头, 看着那已经穿透她心脏的匕首,轻轻笑了一声。


    “我……我……”


    她听见凌昭无措地开口, 音色哽咽, 眼泪不断掉下来。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想要松开手。


    可就像是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分明想松手, 身体去做的却是握紧了匕首,在江雪织体内用力转了一圈。


    噗呲噗呲的声音,混杂着令人恐惧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都觉得有点荒谬。


    那么强大的人,怎么突然就被始终追随她的人给反水了?


    凌昭是因为父母的死才这么做的吗?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


    凌昭哭着道歉, 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那本来做出哭泣表情的脸庞, 很快换做了一个狰狞得意的神色。


    “江雪织,没想到吧?”


    凌昭的音色忽然就变了,尽管还是从前那个音域,语调却完全不同了, 仿佛换了一个人。


    那确实是换了一个人。


    江雪织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将匕首从自己体内脱离出去。


    她转过身,心口处空了一个大洞, 漫不经心地望向“凌昭”。


    “这是特制的匕首,本来是为云沧溟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居然是用在你身上。不过没关系,都一样。”


    凌昭,或者说是司清源真正的魂魄,此刻终于站在了江雪织面前。


    他藏匿在凌昭的身体里不知多久了,凌昭自己恐怕都没发觉。


    “它的尺寸远超过普通的匕首,刀刃上更是涂抹了世人未知的力量,用在你身上也算是非常恰当。”


    同样来源于未知,死在这上面江雪织真的不亏。


    “最后的赢家还是我啊。”司清源顶着凌昭年轻的脸庞笑,“这具身体一开始就是为我所选定好的,凌寻献出了他自己的儿子,换取了他想要的利益,很识时务。比起未来的大业,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呢?”


    孩子可以有很多,但能够成就大业的机会只有一次。


    “他为我准备的躯壳我很满意,等你死了,我会好好赏赐他的其余族人。”


    罪之城还有不少人没来,守在城中,司清源自认胜局已定,他就是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已经不可能再有他讨厌的意外发生了。


    “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司清源居高临下道:“看在你也算是个不错的对手的份上,我会好好听一听你最后的遗言。”


    他歪了歪头,将凌昭那张好看的脸衬托得恶劣而扭曲:“比如,你希望和你的师尊埋在一起吗?”


    “呵……”司清源笑起来。


    他将主魂藏在凌昭身体里,是在沈清弦第一天带凌昭去见他时就已经完成的事。


    随后他在屏蔽了凌昭的意识时制作了两个不同的傀儡,一个是木傀儡,就是被云沧溟毁掉那个,一个就是肉傀儡,是毁在江雪织手上那个。


    狡兔三窟,他真正的魂魄就在始终站在江雪织身边的凌昭身上,相信很多人都没想到吧。


    江雪织肯定也没想到。


    她留了凌昭的命,这个一路以来都和她渊源颇深的孩子,最后成了她的败笔。


    “真可怜。”


    败笔开口了,是在说遗言么?


    真可怜?什么意思?


    司清源不敢轻敌,他催动法诀,让刀刃上的法则之力去尽快杀了江雪织。


    可江雪织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姬九辰和司清源虽是同盟,却并没有什么消息都互通。


    他在极阳之境用了那股力量对付江雪织,但失败了,此事司清源并不知晓。


    司清源虽然知道江雪织的力量特殊,却不觉得会超出三界之外。


    不过都是三界之内的机遇,只要没跳脱出这个世界,就没有办法活下来。


    云沧溟至今都没逃离那个秘境不是吗?


    江雪织又能怎么样?


    司清源知道自己赢定了,他眯眼道:“确实可怜,看你这个样子是真的很可怜。”


    “可怜之人啊,就别再苦苦支撑了,赶快去死吧!”


    司清源受够了变数,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圣。


    他要做这天下第一,独享权利和法则之力。


    沈清弦死了,魔尊也死了,凌寻更是死得不能再死,现在只有他还活着,还能掌控那股力量。


    他就要达成他的宏愿,天下无敌了!


    司清源难免有些激动。


    他顶着凌昭的皮囊将一切和盘托出,完全不在乎还有谁敢站出来反对他。


    其余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谁敢出来谁就去死好了。


    在他那具身体里面,凌昭的意识本来还存在着一星半点。


    但在他听见司清源所说的话,明白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力量挣扎了。


    好可笑啊。


    原来他这一生从出生开始就被放弃了。


    原来父母这些年对他那么好,每日给他各种灵丹妙药培养身体,不是因为心疼他爱护他,只是因为要为司清源准备一个合适的躯壳。


    司清源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即便是利用那个东西,也无法做到进阶乃至飞升。


    所以他早打算好了换一个身体,只是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这么显眼,现在倒也无所谓了。


    可以与他争锋的人马上就要死光了,其他人再如何想都无所谓了。


    司清源被胜利的喜悦填满了心脏,而凌昭责备巨大的打击敲碎了一切力量。


    他回顾自己这可笑的一生,已经完全明白父母入了天雍之后为何就不再关心他,看着他就仿佛陌生人。


    因为他们早知道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多可笑啊。


    如此自以为是的一生多么可笑啊。


    死之前居然还害死了江雪织。


    真是……真是……


    凌昭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


    他似乎一直在搞砸一切。


    耳边有些模糊的声响,很熟悉,那是……他的军师么?


    说是军师,不过是个陪他胡闹的糟老头,他一直不太喜欢他,因为他总是管着他。


    可现在朝他奔过来,不顾一切想要帮他的,好像只有这个糟老头了。


    “少主!”凌昭听见他的军师凄然地唤他:“少主!别放弃啊!”


    ……这个老头还真是对他有信心,事已至此,他还有力量与司清源抗衡吗?


    这具身体早已被夺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司清源之所以还让他使用了一阵子,不过是因为他想留个后手罢了。


    凌昭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


    他忽然就找回了第一天去见司清源时的记忆。


    沈危一走,他就被什么东西打晕了,再起来的时候就对司清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个时候司清源已经在他身体里了。


    ……真恶心啊。


    凌昭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


    父母,家人,军师,自己,以及……江雪织。


    他这可笑的一生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真的要放弃吗?


    江雪织胸口空洞的伤口刺痛了凌昭的眼睛,他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认输。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些重量,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奔来帮他的军师被司清源打飞,糟老头吐血倒地,看起来就算没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恶啊……


    真是可恶……


    只有那么一个念着他的人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杀了他!


    凌昭突然暴起,与司清源争抢身体的控制权,这大约是他这一生神魂之力最强悍的时刻。


    只还是太弱了。


    他还是太弱了。


    这个躯壳被父母一直当做对方的来培养,这么多年下来早不是他的了。


    凌昭失败了。


    他被司清源压下去,顷刻间魂飞魄散,再无痕迹。


    “不自量力。”


    司清源在不屑地咒骂他,凌昭是听见了的,可也没办法了。


    不过,在他彻底消散之前,好像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天际边忽然亮起火光,惊雷弥漫在天雍上空,那是什么?


    江雪织被特制的匕首穿心,早该死掉的,但是并没有。


    她站在那里,也想到了凌昭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经历简直就是原本的“江雪织”该有的。是因为她穿书而来,不再服从书本安排做一个替身,所以书本又找了个别的人来玩替身吗?


    谁知道呢。


    都无所谓了。


    该结束了。


    “找到就行了。”江雪织转过身来,在凌昭神魂意识消散之前莞尔一笑:“藏得有点深,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江雪织不可能让自己再一次被人背叛


    所以除了云沧溟外她是真的不相信任何人。


    凌昭也在这个范围内。


    为什么没杀他呢?


    为什么留下他呢?


    不只是因为他还没做什么该死的事情,更是因为她怀疑他。


    江雪织怀疑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杀了一部分已经跳了身份的,留下一部分还在隐藏的,万分确定司清源的本体主魂就在这些人里面。


    何止是凌昭,林晚晚她都在怀疑,也都做好了万全的应对。


    司清源觉得他得手了?怎么可能呢。


    江雪织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倒下两次呢?


    司清源居然觉得这样他就能赢了,脸也太大了。


    江雪织缓缓按住心口,天际边的火光很快烧到了她这里,随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巨物现身,笼罩在江雪织上空,缓缓将她庇护其中。


    而江雪织心口本该存在的伤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不过是精神力操纵了司清源的视觉和思想,让对方和其他人误以为她真的受伤了而已。


    司清源根本就没能刺到江雪织。


    早在“凌昭”走过来的时候,江雪织已经悄无声息地释放了精神力。


    所有的成功都不过是司清源的“幻觉”。


    司清源仰起头,看见承载着江雪织的巨物落地,整个天雍山脉都因此颤了三颤。


    没伤到她的事暂且不谈了……


    这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司清源:我们本来正在打架,但她突然开着高达就出来了,这怎么玩啊??


    机甲终于出炉了!!


    明天双更到大结局!放心肯定是HE,妥妥的HE![撒花]《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