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是我喜欢的人。


    告别了顾绥, 商姝和纪颂宁说了句“走吧”,随后就加快脚步进入了场馆。


    “学姐,刚才来送你的……是你女朋友吗?”纪颂宁在门口的闸机上刷了下卡, 示意商姝先过。


    商姝快速通过了闸门, 听到那三个字微微一愣,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前等待, 见人没开口,纪颂宁意识到不妥:“抱歉学姐,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冒昧了……”


    “没有。”商姝淡淡笑了下,随后认真答道,“还不是女朋友, 但……她是我喜欢的人。”


    “这样啊……”纪颂宁面上闪过一丝不察觉的失落。


    电梯门开了, 纪颂宁率先进去按好了楼层, 叮嘱道:“学姐,B馆没有那边新, 布展的人也比较多,一会要注意安全。”


    “好。”商姝应下。


    B馆的一切的确如纪颂宁说的那样, 不算老旧, 却没有主展馆那么有科技感, 唯一的优势就是场地宽敞, 适合作为人流量较大的副馆。


    S&S在这里一共设有三个展区, 和主馆收藏级的陈列不同,这里分别为展示优秀设计师创意作品的新锐设计展区, 更贴近大众的轻奢展区,以及可以给观众展示工艺的彩宝展区,只不过因为其他品牌也在同步布展,由于尚未完善, 两人需要绕过许多被圈起来的场地才能到达。


    高悬的天花板吊着可以调节整体光源的轨道灯,地面上零散摆放着尚未安装的玻璃展柜,工人们来来往往,有的忙着搬运玻璃,有的在调整展柜,固定底座的锁扣。


    “王姐。”纪颂宁带着商姝来到S&S的展区,对着一个手里拿着平板,戴着眼镜的女人轻唤。


    “五号柜稍微往右来二十公分,对,放。”女人闻声抬头看了眼二人,停了停手里的工作,“Sonia,我刚好对的差不多了,后面你带着看吧。”


    “好。”纪颂宁笑着应下。


    随后女人向商姝微微示意,就飞快地去到别的展区继续忙碌起来。


    纪颂宁先上前看了看:“刚才我来的时候王姐说,样品宝石别的品牌在用,现在放的是色彩相近的玻璃和透明树脂,学姐看看灯光调的怎么样?”


    商姝凑近细细看了一圈,眉头微蹙:“光线没什么问题,方向正确,也没有眩光或者阴影的问题。”她又盯了盯那个模型,“唯一的不足就是,这块东西没办法模拟真实的火彩和折光,但……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见纪颂宁咬着下唇皱眉,商姝反思起自己是否有些过于苛刻,于是出言安慰道:“没事Sonia,已经很好了,这只是个小问题,等珠宝运过来的时候再看也是一样的。”


    岂料纪颂宁摇了摇头,说了句:“学姐等我一下。”随后就跑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五分钟后,纪颂宁满脸开心地回来,对着商姝挥挥手:“学姐,你跟我来。”


    商姝虽然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我们去哪?”


    “我刚跟技术部门申请了VR演示室,用这个就可以看到真实的空间比例和灯光效果了。”纪颂宁边走边说着,还不忘提醒商姝注意脚下的电线。


    “我去不合适吧?”商姝有些犹豫。


    她记得博物馆为了保护展览资料和数字模型,这种演示室通常只有管理层策展人或者特定的技术人员才能进入。


    “情况特殊嘛。”纪颂宁回过头冲人笑笑,“学姐别担心,我都问过了,我们只看自己的,没关系。”


    商姝闻言,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理由,只是不知道纪颂宁口中的情况特殊,是因为样品宝石,还是因为馆长女儿的身份。


    刷过层层门禁两人终于到达了最后一扇门前,只见纪颂宁不光刷了下脖子上挂的那张卡,还刷了一个手机上的二维码。


    “果然太旧了。”纪颂宁刷了两次未果,小声嘟囔道。


    “很麻烦吗?”商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人身后。


    纪颂宁又试了下,随后笑道:“好了。”


    商姝点点头跟着走进去,这演示室虽然外面看着其貌不扬,可里面可以称得上是个微型虚拟展馆。


    商姝环视着整个空间,墙壁和天花板设计用了哑光深灰的涂层以吸收环境反射光,完全为灯光和视觉精度服务,最大限度地保证光线和色彩的呈现,地面铺设了防滑地毯,安全又降噪,房间中央是一排可调节高度的控制台,旁边还放着两台VR头显,墙面的一侧是面巨大的LED屏幕。


    只见纪颂宁娴熟地操作着,将控制台与主机连接。


    “你还会这个?”商姝看着逐渐亮起的大屏,不由感叹,在她的想象里,纪颂宁的专业用这些设备的频率还不如她高。


    纪颂宁面露得意:“我自己学的,之前在学校办展用过,比这个还难弄。”


    商姝笑笑:“那你在这里还真是屈才了。”


    纪颂宁笑了两声:“再等我一下。”随后专心地盯着主机继续弄着。


    商姝见人输入密码之类的东西,自觉走远了些避开,她掏出手机站到一边。


    “这里好像……信号不太好。”商姝小声说着,本想看看有没有顾绥的消息,却发现消息栏顶部一直在转圈。


    “嗯……好像还真是。”纪颂宁也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已经弄好的屏幕,“没事,我们速战速决。”


    说着,她拿起一个头显递给商姝:“学姐试试看?”


    “好。”商姝微微颔首,接过设备戴在头上。


    纪颂宁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把三个展区的微调都给商姝一一展示了个遍。


    商姝依旧看得认真细致,效果确实和刚才看到的模型不太一样,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她属实有点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了。


    “麻烦你了Sonia。”商姝摘下头显,想着不管怎样都要感谢一下对方,毕竟她这也算是走后门了,于是对纪颂宁说道,“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纪颂宁眸色一亮,看了眼时间:“好啊,那我们现在就撤?”


    “行。”既然都看完了,商姝也不想在这个没信号的地方多待了。


    两人一拍即合,纪颂宁就准备刷卡出去。


    只是商姝在后面等了又等,前面却传来了一声叹息。


    纪颂宁咬咬唇转过身:“学姐……这门禁好像失灵了。”


    “啊?”商姝凑上前,看了眼那扇自动门,随后指了指纪颂宁脖子上的卡,“是刷这个吗?”


    “嗯。”纪颂宁会意,摘下了卡交到人手里。


    商姝亲自刷了几下,上下左右远近都试了,她有些懊恼地喃喃:“这……是卡的问题还是门的问题啊……”


    纪颂宁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后找起了紧急开关,摸索半天后终于发现了一个手动开门的钥匙孔。


    然而,她并没有钥匙。


    商姝拿着手机:“没信号,那Wi-Fi呢?”


    她想,这么高科技的地方不可能连Wi-Fi都没有。


    纪颂宁立刻掏出手机查看:“这里和外面公共的不是一个,需要密码……”


    方案打叉。


    商姝眨眨眼保持理智:“摄像头,监控总有吧?”


    纪颂宁惭愧地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找着。


    “这,在这……”她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冲着那里开始招手。


    商姝扶额,也跟着一起招手,可直到胳膊发酸,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这个点……是不是去换班吃饭了?”纪颂宁委屈地嗫嚅。


    商姝深呼吸,有点难以置信会如此不巧。


    “学姐……对不起……我太大意了,刚才进来看这个门禁不太好用我就该想到的。”纪颂宁脑子有点短路,开始道歉。


    “不怪你,你别这样。”商姝没有责怪人的意思,只是如今她依然在想,还有什么出去的办法,实在没什么心力听人道歉。


    纪颂宁吸了吸鼻子:“那我们过会再试试。”


    商姝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纪颂宁也凑到人身边,和商姝并肩而坐。


    演示室里冷气倒是很足,这么静下来坐了一会,商姝竟觉得有点冷。


    “学姐,你冷吗?”纪颂宁见人缩了缩,关切地问道,没等人回答就开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我这个外套给你。”


    “不用Sonia,你也没穿多少。”商姝推拒。


    “学姐不接受,就是怪我了。”纪颂宁难得强势。


    商姝只好任由人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看着纪颂宁穿着单薄的衬衫,她再度起身挥手:“我再试试。”


    挥了几下,她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摄像头照了照,虽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把监控弄坏,但眼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您好,请问是需要帮助吗?”监控里终于传来了人声。


    “是,门禁失灵了,打不开门。”商姝不知道对面是否能听到她说话,于是在说话的同时大力点了点头,顺便指了下门的方向。


    监控里立刻继续传来声音:“抱歉,请稍后,我们马上联络相关人员过去处理。”


    “来。”商姝闻言吐了口气,将衣服重新披回纪颂宁身上。


    又经历了十多分钟的等待,两人终于得以从演示室出去。


    “学姐,真的抱歉。”纪颂宁再次表示抱歉,虽然不完全是她的责任,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她带人进来的。


    “我说过了,不是你的错。”商姝弯弯唇,扯出一丝安慰的笑,随后快速拿出了手机。


    有了信号,商姝也看到了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有顾绥的,还有宋兰也的,她暗道不妙,快速拨了回去。


    第42章 顾绥,你在吃醋吗?


    “什么叫联络不上了?”顾绥从沙发上猛地站起, 她才刚回水岸没多久,就接到了宋兰也的电话。


    B馆里人声嘈杂,宋兰也堵着一只耳朵, 声音有些大:“商总关机了, 场馆的人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


    宋兰也上午处理完不明账户的事, 就赶忙带着结果来博物馆找商姝, 只是之前都是商姝一个人来的,她也不清楚位置,只好给商姝打去电话。


    可谁知打了几通竟然全都是“无法接通”,她本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在忙没接到,便又多等了一阵子, 可谁知再打过去竟然关机了。


    她先跑到博物馆的咨询台询问, 可来来往往布展的品牌方那么多, 接待员也说不出个大概。


    情急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顾绥, 想着对方或许知道商姝的消息。


    “我马上过来。”顾绥无比心焦,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就直接上了车。


    怎么好好的人刚送过去, 就联系不上了呢?


    她猛踩油门, 轿跑在道路上飞驰, 不过十分钟就回到了博物馆门口。


    “怎么样?”她刚甩上车门, 就撞上了正在门口给主展馆打电话的宋兰也。


    宋兰也挂断电话皱着眉摇头:“主展馆说没见到商总过去。”


    顾绥单手插着腰, 另一只手扶在额上,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个策展人, 她的学妹,你有没有她的联络方式?”


    宋兰也又摇了摇头,手里还在不停地给商姝的手机拨打电话。


    “调监控。”顾绥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朝着博物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上她想到了各种不好的可能, 心宛如油煎。


    宋兰也见人一副要把博物馆翻个底朝天的样子,也赶忙跟了上去,通常外部人员想看监控,恐怕只能等人失踪时间足够长之后报警,可她眼前这位手眼通天,或许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反倒更快些。


    就在两人走进大门时,宋兰也终于接到了商姝的来电。


    “商总!”宋兰也的呼喊成功叫停了顾绥的脚步,“好,我知道了。”


    顾绥克制着想夺过那只手机的冲动,紧紧皱着眉等待着宋兰也的答案。


    “商总刚才被困在门禁失灵的演示室了,手机没有信号,她们现在过来。”宋兰也语速飞快地一口气说完。


    顾绥深深呼吸了两下,这才抱着胳膊点点头。


    见商姝和纪颂宁出来,顾绥赶忙迎了上去,她强忍着没把人抱进怀里,因为她知道小姑娘脸皮薄。


    “你怎么来了?”商姝见到顾绥,下意识问了一句,扫到一旁的宋兰也,又看看眼前人傻煞白的脸色,她估计是把这两个人急坏了。


    顾绥皱着眉看了纪颂宁一眼,伸出手将商姝从人身边拉开,两人来到不远处的一旁。


    她这才拉着商姝,尾音发颤地开口问道:“手怎么这么凉,有没有受伤?”


    商姝咬咬唇:“没事,就是在里面多待了会有点冷,害你又跑一趟。”


    “阿姝。”闻着小姑娘身上那股纪颂宁的香水味,顾绥有些严肃道,“你不要管这个,手机怎么关机了?”


    “嗯?”商姝有些不明所以,随后猜出了个大概,“哦,刚才演示室没信号,可能实在太差了,就说我关机了吧。”


    她见人脸色还是难看的很,于是主动碰了碰顾绥的手指,歪着头去找人的眼睛:“别担心了,这里可是澳城,光天化日之下,我还能真丢了不成?”


    顾绥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纪颂宁,冷哼一声:“不好说。”


    商姝感觉到了那股敌意,只是有些说不清缘由,毕竟在她眼里,她和纪颂宁只是曾经都不算认识的现任合作伙伴关系。


    更重要的是,她还真从来没见过顾绥吃醋的样子。


    “好了,你在这等我一下。”商姝将人安抚着,倒显得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是对方而不是她。


    说完,商姝走向纪颂宁,有些不好意思把人晾在这里良久:“Sonia,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今天饭没吃成,改天我再请你吧。”


    “好。”纪颂宁不好意思地抿抿唇,“那学姐我先进去了。”


    商姝“嗯”了声,目送着纪颂宁走远,随后并没有直接回到顾绥身旁,而是对着宋兰也小声说道:“先直接告诉我结果,详细的等我回公司再说。”


    宋兰也点点头,轻轻动了动唇:“是嘉华传媒的陈家。”


    商姝对这个结果可谓是万分意外,她猜想过会是冯媛自己的账户,甚至猜测是她娘家的亲戚,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和商知意订婚的陈家。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在震惊中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好,我知道了。”


    她扯了扯领口,调整了一下表情来到顾绥身边:“走吧,我们回家。”


    听到小姑娘的那声“家”,顾绥忍不住牵起人细软的手捏了捏,也没了方才的不快。


    上了车,商姝四下看了看,后座也没见顾绥的外衣,问道:“你就穿这个出来的?”


    “嗯,着急了。”顾绥覆过身,替人系上安全带,随后留恋地将一只手撑在商姝身侧,下巴放在人肩头,把人半拥在怀里。


    商姝眼睛张大,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心跳加速,闻着那股好闻的白苔香,她将下巴微微抬高:“顾绥……我喘不上气了。”


    身上压着的重量轻了轻,顾绥垂着眸呢喃:“刚才我真的很担心。”


    “我知道。”商姝将头稍稍侧向对方,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她又忍不住敏感地躲了躲,“已经没事了。”


    顾绥深呼吸,依依不舍地将身子摆正,她伸手调高了暖风的温度,现在的两人应该都很需要。


    商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在出风口细微的风扫过鼻尖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有些心虚地和顾绥面面相觑,这下嗔怪人穿得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倒不知道谁来怪谁。


    瞧着顾绥那复杂的眼神,商姝摸了摸鼻尖:“没……没事,走吧。”


    顾绥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到水岸就让管家准备了驱寒饮。


    “我不吃姜……”商姝看着眼前海碗里的姜汤,欲哭无泪,“会吐的那种。”


    顾绥一脸淡定地拿起汤匙抿了口:“我知道。”随后抬了抬下巴,“那个红枣桂圆茶才是你的。”


    商姝张了张嘴,刚想问为什么顾绥不和自己一起喝这个,就想起人似乎不爱吃红枣,她又闭上嘴,乖乖拿过了另一个碗,捏起汤匙搅了搅。


    手机震了两下,商姝放下东西查看,见是纪颂宁的消息,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顾绥,见人似乎并没有注意。


    她总觉得顾绥对纪颂宁有种醋意,可人家又没直说,她也不好解释什么。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只见纪颂宁发来一条:【学姐,你到家了吗?】


    她简单回了个点头的表情。


    对方很快回传:【那就好,学姐好好休息。】


    商姝顿了顿,觉得一直连续用表情不太礼貌,于是动动手指回了个:【好,你也是。】


    耳畔传来碗底与桌子碰撞的轻响,随之幽幽飘来一句:“她就是你说的别人?”?


    商姝疑惑地抬起头,见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昨天自己问过的话。


    什么和什么啊?


    顾绥这是真的……在吃醋?


    商姝头一次见人这样,顿觉有趣,原来沉稳清冷的天之骄女,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眨眨眼,将手机丢在一旁抱起胳膊:“顾绥,你在吃醋吗?”


    “不够明显吗?”顾绥声音慵懒,给出了一个比正面回答还正面的答案,她将汤匙丢在碗里,转了个方向。


    商姝轻笑,心中暗暗腹诽,这实在太不像顾绥的风格了。


    她逗人道:“顾博士这么没信心啊?”


    顾绥没搭话,只垂了垂眸,将腿搭叠,小姑娘还好意思笑她没信心,也不知道是因为是谁迟迟不肯回应自己的告白。


    商姝这才想起,顾绥这股醋意,恐怕来源于并不知道纪颂宁的那段过往。


    在她看来,纪颂宁似乎除了嘴甜些,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顶天也就是个对她心存感激的学妹罢了。


    “之前上学的时候,我帮过她一点小忙,仅此而已。”她边耐心解释,边观察着顾绥的脸色。


    顾绥抿抿唇,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她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商姝。


    “后面还需要过去吗?”她转而询问起行程。


    商姝托着脖子想了想,距离正日子越来越近,剩下就等开展前两天盯一下珠宝运输,似乎该弄的就都差不多了,她摇摇脑袋:“正式开展前一天,我最后确认一眼就好。”


    顾绥眉目微微舒展,这听起来还差不多。


    她吐了口气:“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去见医生。”


    闻言,商姝嘴角向下轻弯:“你怎么比我还积极啊?”


    她其实有点紧张,虽然现在自我感觉状态良好,可她并不确定梁宛之会给出怎样的治疗方案。


    顾绥摩挲了下腿面:“当然。”


    她当然希望商姝快点好起来,不要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


    “那万一……”商姝话说一半就停了下来,又说起了别的,“其实……这段时间我没怎么那样了。”


    她的确已经很久没被噩梦惊醒,除了偶尔失眠,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症状了。


    “嗯,那很好。”顾绥弯弯唇,给予肯定,随后继续轻声宽慰,“没事的,不要害怕。”


    商姝定了定神,点点头回应。


    第43章 心结。


    翌日, 顾绥陪着商姝如约来到梁宛之的诊所。


    商姝轻喘两口气,脚步停在门口,开始盯着那块熟悉的名牌发呆。


    “需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顾绥站在人身后, 看出了那份不安。


    其实从昨天晚上她就知道商姝在紧张了, 小姑娘一紧张就容易顾左右而言他, 昨天的晚餐也没吃两口。


    商姝有些怔怔地转了下脑袋, 又晃了晃:“不用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顾绥将手轻轻托在人后腰,宽慰道。


    商姝闭闭眼,知道自己是个越犹豫就越退缩的人,于是索性强迫自己把手举起,直接敲响了诊室的门。


    一声“进”后, 商姝推门而入, 关门时她故意没对上顾绥的眼神, 因为她怕自己再度退却。


    顾绥在走廊的沙发上坐下,浏览起了文章, 上次在伦城遇到教授之后,回来不久她就收到了安妮的邮件, 对方想邀请她合著书稿。


    看着安妮发来草纲上一些标注的时间, 还有那计划中预留的, 和她专业方向高度吻合的篇章, 猜想这计划或许已经存在很久了, 之前对方一定是因为不确定她的身体状况,才没敢贸然联络, 毕竟人文关怀在她们的文化里,算是件头等大事。


    如今再度被提起,她自然也十分乐意帮忙,看文章文献对她来说不仅不是难事, 甚至还一度被她当成闲暇时的消遣,这件事不止一次被商姝吐槽过“变态”。


    想到这,顾绥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脑海里浮现出小姑娘娇嗔的模样,她点了点快要暗下去的屏幕,继续看了起来。


    等商姝再次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一开门,她就见顾绥正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里,一只手滑着手机。


    见人出来,顾绥起身将手机收起,看着商姝有些疲惫的脸色,她没多问,只问了句:“饿了吗?”


    商姝摇摇头,脚步有点快:“走吧。”


    顾绥没说话,只静静地跟在人身后,想着刚从诊室出来,就能立马活蹦乱跳的人大概也不多。


    回到车上,顾绥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身侧的小姑娘又开始和安全带较劲。


    她知道,这是心情不佳的表现。


    她探身帮忙扣上,轻声问:“想回家吗?”


    她用了“想”这个问句,意思是不想也没关系,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吃饭,逛街,娱乐或者什么别的,她都很乐意相陪。


    商姝迟疑了几秒,想了下淡淡开口:“我可能得去公司处理点事。”她将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你一会不要等我。”


    语气不硬不软,不像是在商量。


    “好。”顾绥应得干脆,随后发动了轿跑,“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她知道商姝心里乱,来之前她也做了些功课,清楚得给人一些时间和空间消化。


    商姝把头靠在窗框,盯着倒退的街景发呆。


    即使是十二月,行道旁的细叶榕依然枝繁叶茂,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布置上了圣诞的彩灯。


    说起来,澳城的圣诞氛围不比国外差,只不过这几年,她都有意将自己置于这氛围之外。


    本以为今年或许真的有机会改变,可刚才的那盆冷水,已经彻底将她浇透了。


    梁宛之很聪明,或者说是专业实力过硬,且经验足够丰富,因为人从一进门就看出了她和上次的不同,即使她自认为,自己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和之前一般无二。


    “是什么让你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呢?”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还有她的那次道歉,让我觉得她当年的离开,似乎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不堪。”


    “那这个未知的答案,你还在乎吗?”


    “当然。”


    “可你没有选择直接问,是因为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吗?”


    商姝沉默了。


    深深的,良久的那种沉默,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梁宛之咖啡的雾气再度散尽。


    “你愿意直面这段感情,这是很大的进步,但如果不去面对真正的痛点,关系的困境可能会反复出现。”


    “也就是说,回避心结,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心结。


    她有点责怪梁宛之的一语中的,这不亚于在她品尝甜品时,突然朝她的嘴里塞一口芥末。


    醍醐灌顶吗?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是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那未消的隔阂,是她执意要贪恋那诱人沉沦的爱意,是她亲手为自己编织了这场终将消散的美梦。


    “会冷吗?”顾绥的轻语将她的思绪拽回。


    商姝摇摇头,眼睛依旧盯着车窗外的街道。


    她倒数了一分钟,呼吸几下:“顾绥,你会后悔吗?”


    “什么?”身侧的人疑惑。


    商姝眼眶微微泛红,看着那一棵接一棵,挤入她视野又转瞬逃离的细叶榕:“后悔和我分开。”


    顾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呼吸有些乱:“怎么突然问这个?”


    商姝对着车窗扯出一丝苦笑,顾绥就是这样,不想回答的时候总会反问,把问题抛给别人,很聪明。


    “刚才梁宛之问我的。”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轿跑停在红绿灯前,车内的氛围有些微妙。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顾绥清冷的嗓音轻飘飘地钻进她的耳朵。


    发痒,无力。


    “先专心开车吧。”她有些不合时宜地回过头,对着人就那么笑了。


    她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甜,弯成好看弧度的唇角,微微眯起的眼睛,因为很多年前,她每天都能这样笑。


    顾绥。


    我真的,已经给了你太多次机会了。


    *


    坐在办公室里,商姝从落地窗向下望着,黑色的轿跑短暂停留了一会,最终听话地离开了。


    “商总。”


    “给我十分钟。”商姝坐在椅子里背对着宋兰也,在处理其他事情之前,她需要一点时间。


    宋兰也没说话,只是出去时默默带上了门。


    她知道商姝的这个习惯,尤其是三年前那阵子,商姝总是需要时间自我调整,直到确认可以完全投入工作后才会叫她进来。


    最早是两个小时,后来变成一个,半个,之后越来越短。


    能成功做到,她其实很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个习惯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返场。


    商姝望着远处的楼宇出神。


    “在新的相处里不断建立新的信任和安全感,慢慢覆盖过去的空缺。”这是梁宛之给她的第二种方案。


    她告诉她,至于能否完全覆盖并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尝试,而这样的过程通常比“了解真相之后的重建”更辛苦,也更漫长,一年,十年,甚至一生。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做个了断。


    商姝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起身开门。


    “说吧。”她示意宋兰也进来,随后将门紧闭。


    宋兰也调出平板上的内容,皱眉道:“您看,这里,还有这里,这几笔资金标注着‘家族内部用途’流转复杂,最后到达的这个账户属于陈家。”


    “……”


    商姝看着,不得不承认冯媛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家族内部用途”既能隔绝董事会麻烦的追问,甚至东窗事发,还可以用商知意“嫁妆”的名义作掩护,这么说来……她一定和陈家达成了某种合作,那么商知意的这场婚姻,也是一场交易?


    “继续盯着这个账户。”商姝思考着,她手里的证据还是太少了,贸然行动指挥打草惊蛇,更何况她还不知道商韦的态度。


    “孔秘书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她皱着眉问。


    宋兰也摇摇头:“没有,我们也没有收到任何私人或匿名的联络,或许她真的被监管起来了。”


    “过几天展会结束,我得找机会和商韦见一面。”商姝闭上眼。


    她也不知道该希望是个阴谋论,还是什么别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商韦和冯媛自己的算盘,那么她无能为力,只是孔秘书大费周章的告诉自己这件事,还有她的处境,看起来并不像假的,如果一切真的属实,那这件事就得再细细打算了。


    她吐了口气,问起别的:“white-glove那边确认好了吗?”


    白手套艺术物流,专人专责,极度谨慎的珠宝运输服务,珠宝出发前会被按照价值与敏感度分级,拍摄高清照片,并记录它们的重量、尺寸、证书编号以及特殊标识。至于装箱,团队会使用一次性防篡改封条,还有可见破坏痕迹的安全袋,最大限度做到保护优先,痕迹可溯。


    “已经签了保单,这两天在做出发前的留档了。”宋兰也快速答道。


    商姝对宋兰也做事向来放心,距离开展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只希望做到万无一失,让一切顺利结束。


    手机震动。


    商姝心中一紧,下意识以为是顾绥。


    拿起手机才发现是纪颂宁的一条:【学姐,在忙吗?】


    临门一脚,她们之间最需要频繁沟通的时期已经过了,她有点摸不清对方的心思。


    【怎么了?】她回。


    可悲,反问这招的确好用。


    对方磨蹭了一会,发来条语音,大致内容是想约她吃饭,顺带想来参观一下S&S,问她方不方便。


    商姝扶额,刚经历了这些,她实在没什么闲情逸致,可偏偏要请人吃饭的事是自己提的,对方没把话这当成客套,她自然也得跟着当真。


    她看了眼时间,不如速战速决:【你一会有空吗?】


    【有!】纪颂宁回得很快,顺便传了个开心的表情。


    商姝发现纪颂宁真的很喜欢用可爱的表情包,不知为何,她就想到了从来不发表情的顾绥。


    她晃晃脑袋,让宋兰也订了家附近的餐厅,并将公司地址发给了纪颂宁——


    作者有话说:依旧谢谢我小天使们的营养液[红心]感恩~


    第44章 别太累了。


    纪颂宁快到的时候, 商姝来到一楼等候,她想着不管心情如何,既然答应了, 那待客之道就得做好。


    “学姐。”纪颂宁下了车, 走到商姝身边, 有些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给学姐发去邀约的时候她正躺在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惊又喜,她又想打扮得好看点,又怕学姐久等,可最终还是注意形象占了上风, 她飞速画了个妆, 还不忘卷了下头发。


    “今天这么突然, 没耽误你工作吧?”看了一大圈,她这才微微低下头, 将卷发挽至耳后,客套地问了下。


    “不会。”商姝淡淡笑了笑, 就准备带着人往里走。


    纪颂宁扬起头, 看了看公司大楼顶端那漂亮的Logo, 突发奇想地问道:“S&S, 是因为学姐的名字吗?”


    商姝循声回头, 见人昂着脑袋,也不禁顺着那道视线望去。


    这名字的由来, 商姝猜测大概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和纪颂宁一个想法,甚至她自己在林琅问起时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她想,不如就让自己这没出息的恋爱脑,永远成为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算了。


    “一部分吧。”她模棱两可的回答了纪颂宁的问题, 随后抬抬胳膊说道,“走吧,我们进去。”


    带着纪颂宁来到一楼珠宝陈列室,简单说了几句后,商姝就静静立在一旁看着人欣赏。


    纪颂宁游走在排列整齐的珠宝展柜之间,时不时发出一些感叹,有来自博物馆学人对陈列室设计的认可,也有学妹对于学姐设计作品的赞赏。


    一旁的展示屏上正放映着春夏系列的新品图,纪颂宁凑近看了看,一眼就被商姝设计的那套流光百合吸引住了,她觉得这套的设计很特别,看上去透着一股温柔的爱恋。


    “这个百合为什么设计了多层重叠的花瓣啊?”她指了指,有些好奇这特别设计背后的故事。


    “因为这个品种是重瓣百合。”商姝抿抿唇,给人描述了一下其特别之处。


    说起这个,又让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小女孩那句暧昧的花语。


    “心心相印。”


    可是她们真的心心相印吗?


    如果是,顾绥又怎么会不懂她的心呢。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分离,叫她如何在往后余生都绝口不提……


    “好特别啊,真好看。”纪颂宁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夸赞个不停。


    商姝知道纪颂宁说了好多话,可她却几乎一个字都没能听进耳朵里,因为她的脑袋里装的全都是另外一个人。


    直到两人来到餐厅,不得不面对面而坐,商姝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想起直视对方的眼睛。


    “学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纪颂宁见人有些恹恹的,于是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当然看出了商姝的心不在焉,从刚才到现在,学姐和她说过的话就不超过十句,笑脸更是牵强。


    “抱歉。”商姝被人戳中了心思,也感到有些抱歉,可她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和顾绥之间的事,她的心真的太乱了。


    纪颂宁端正了下身子:“学姐,如果你把我当朋友,愿意和我说说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树洞。”


    商姝看着人一本正经地讲这种话,不禁笑了一下。


    纪颂宁见自己把人逗笑,开心的同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身子向前倾了倾:“我说认真的,学姐,我觉得我还挺会安慰人的,至少我的朋友们都是这么说的。”


    “你这样的性格,应该很多朋友吧?”商姝顺着对方的话开始反问。


    她知道对方是好心,可她不是个喜欢到处和人诉苦的人,尤其是感情这一方面,所以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林琅,她并没打算和别人讨论这种私事。


    纪颂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耳朵:“啊,是还挺多的。”


    随即,她又有些懊恼,不是在说学姐吗,怎么三两句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想到对方可能不愿意主动说起,于是她张张嘴,开启新的话题:“其实……听到学姐单身,我还挺意外的。”


    “是吗?”商姝抬眸看着纪颂宁,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她眨眨眼,等着人继续说下去。


    “嗯。”纪颂宁点点头,“学姐人这么好,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学姐吧?”说完,她目光灼灼地对上商姝的眼眸。


    这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不过并不是她疑惑的点,让她真正不解的是,那个学姐口中喜欢的女人。


    明明不管是通过她的直觉,还是那人的行为举止,都看得出她一定也是喜欢学姐的,可既然相互喜欢,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她甚至猜想,学姐今天的不开心,会不会也和那个人有关。


    商姝闻言挑挑眉,半开玩笑道:“你这可算是盲目崇拜。”


    “是。”纪颂宁供认不讳,夸张来说,她就是要因为当年那件事,对商姝有一辈子的滤镜。


    在国外这么多年,再加上她本身就大大咧咧的性格,她早已经习惯大方地表达喜欢,如今面对商姝,她已经收敛到了极限。


    “这几天,我一想到展会结束之后,和学姐的交集就会变少,我就忍不住难过。”纪颂宁垂着眸说道,“我甚至想,要是这展会能一直办下去就好了。”


    说着,纪颂宁抬起眼,目光和商姝的直直相对:“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其实我想说,我真的很喜欢学姐。”


    商姝唇角微微翕动,终是等着人继续说完。


    “我知道学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纪颂宁扯出一丝笑来,有点像失落,又有点像无奈。


    “我也说不好这份感情究竟有多复杂,它的确始于当年的感激,好像又延续于被学姐的作品吸引,到现在亲自回澳城和学姐共事,我能感觉到这份喜欢并没有变少……学姐愿意当做崇拜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别的也好,我只想说,学姐在我这里,永远都是一个最好的,值得一切美好的人。”


    听着对方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多真心话,商姝不免有些动容。


    或许,她这辈子都做不到眼前女孩般勇敢,这般敞亮。


    “Sonia。”她轻轻开口叫着对方的名字。


    “谢谢你愿和我说这些,也谢谢你的喜欢,其实我可能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者不如说我们都是这样。”商姝顿了顿,继续,“在我眼里,你是个很优秀,很勇敢的女孩,我相信你也一定是某个人眼中,那个最最完美的存在,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因为你同样值得。”


    没有敷衍,没有尴尬,有的只是两个女孩之间的惺惺相惜。


    纪颂宁的眼眶微微泛红,却依旧忍不住笑道:“那这张好人卡,我就先收下了,我还想和学姐继续做朋友呢,学姐可不要躲着我。”


    听着对方的话,商姝不禁也笑着摇摇头。


    *


    望着商姝进公司的背影,顾绥坐在车里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看不出小姑娘心情不佳,她也隐约猜到,对方和梁宛之的谈话应该有些不顺,不然刚才,她也不会突然问她那些问题。


    想想自己给出的答案,她也有些沉默,仿佛手心那在听到问题瞬间冒出的汗,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去附近的花店挑了一束好看的花,她知道小姑娘喜欢花,上次在沪城送的那束重瓣百合,在她们离开时快要枯萎,小姑娘对此还有些伤心。


    只是当她再回到车里时,却刚巧碰见商姝带着纪颂宁从公司出来,坐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餐厅。


    跟上去。


    她无法控制住这个念头,她的大脑疯狂叫嚣着,让她来不及多做思考,就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跟踪这种事,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她甚至觉得现在坐在主驾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叫做顾绥的灵魂。


    即使隔着两扇玻璃,她还是看的一清二楚,她看见小姑娘和对面的人说了好多话,她还看见人笑了,笑了好几次。


    原来她不是不开心,只是这份开心无法和自己共享。


    顾绥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给商姝打去电话,她定定地望着餐厅那扇擦得发亮的玻璃窗,看见小姑娘拿起手机看了眼后又放下,犹豫了很久才再次起身,走到一旁接通了她的电话。


    “怎么了?”商姝没想到顾绥会突然给她打电话,她轻轻倚着餐厅走廊的墙,单手捏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


    指尖蹭过墙壁,有点凉。


    “忙完了吗?”顾绥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没有。”


    “是吗?”反问声带着不易察觉的轻笑。


    “嗯。”商姝答得沉闷而短促,掩饰着心虚与慌乱。


    顾绥眸色微沉,她的小姑娘真的不擅长撒谎。


    “忙完我去接你。”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不用了。”很快,很干脆,甚至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理由。


    电话两头一齐陷入了沉默。


    “阿姝……”顾绥尾音有些发颤。


    “嗯。”商姝在电话那头应着。


    “别太累了。”


    意味深长的四个字。


    工作太累,撒谎太累,隔着屏幕猜对方的心……太累了。


    电话挂断,她看着小姑娘重新坐回别人面前,仿佛这通电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副驾上的花还静静躺在那里,她今天选的是一束冰美人,瓷白色的花瓣边缘勾勒着淡淡的粉,很美,像她的小姑娘一样美。


    只可惜……它的主人,好像并不想见它——


    作者有话说:依旧感恩[好运莲莲]有在眼熟我的宝们啦~


    第45章 十赌九输。


    一连几天, 商姝都直接睡在了公司,开展前的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其实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可她依旧固执地试图用各种工作把自己塞满, 珠宝留档的拍摄她从头到尾亲自过了一遍, 运输前的包装她去现场亲自盯, 签单合同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要过目。


    宋兰也隐隐担忧,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形,还是在三年前,可她却没办法说什么。


    商姝每天都表现出一副情绪很稳定的样子,没有多难过, 也没有多开心。


    她和顾绥没再见面, 只是依旧会联络, 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疏离感。


    早安,晚安, 记得吃饭,不要太累, 好好休息, 你也是。


    只是没人再提起什么, 我去接你, 在家等我, 今晚留下。


    她装作很忙,顾绥也装作理解她的忙, 商姝觉得好笑,没想到她们做到心心相印,是在这种事上。


    她想,这样很好, 因为她实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顾绥。


    她怕自己问,也怕对方问,她不知道编什么谎话来掩饰她的情绪,她怕等她编了,顾绥又会一眼看穿,她最怕她真的忍不住问出来,可这代价她承受不起。


    挺好的,商姝想着,虽然不知道顾绥为什么会配合她,但总之结果是她想要的。


    十二月澳城珠宝首饰展览会终于盛大开幕,媒体与嘉宾陆续抵达,红毯缓缓铺开,礼服和西装在闪光灯里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摄影师的快门难以停歇,剪彩台前众人各自拿着剪刀,在主持人的宣布声中齐齐落下。


    闪光灯,掌声,人潮,昭示这场盛大展会的开场。


    接下来的几天,商姝开始扎进一个接一个的商务洽谈和应酬中,白天笑脸逢迎,晚上觥筹交错。


    解酒药吃得比维C还勤,到了后面几场,商姝没再让宋兰也跟着。


    威尼斯人内,商姝喝的有点多,她找了个借口从包厢出来透口气,只是远远的,她似乎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个被男人搂着,有点眼熟的身影。


    商知意?


    商姝捏了捏山根,又确认了一次。


    “这不是我的好姐姐吗?”对方也看见了她,声音有些戏谑,听着也像是喝了不少酒。


    “你怎么在这?”商姝听着那三个字头脑发麻,皱着眉似问非问。


    商知意往男人怀里靠了靠:“珠宝展,我怎么不能来?”随后她抬头看了眼男人,继续笑着炫耀,“陈煜可是带我来看钻戒的,是吧?”


    默不作声的男人笑了笑,跟着“嗯”了一声。


    商姝懒得理会她的自说自话,抬腿就要走,岂料商知意还一直说个没完。


    “这么晚了还要应酬,真是辛苦啊,可怜姐姐你到现在还单着,要不要我们陈煜给你介绍介绍,他手下的兄弟多,兴许能有几个看得上你。”商知意面色潮红,口齿越来越不清晰,说完还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商知意,你抽什么风。”商姝厌恶地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个男人撑腰,商知意的招惹听起来比以前更有底气了。


    “好了,我们走吧。”男人看着还算清醒,没有和商知意一起耍浑。


    商知意“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推了一把男人:“你别管我。”


    随后她摇摇晃晃地朝商姝靠近,嗤笑了一声:“哦,我差点忘了,你喜欢女人。”


    商姝身侧的手握得紧绷,酒精越来越上头,她眯着眼,舌头抵在后槽牙上,眼底逐渐浮现了些杀气。


    她本想着懒得计较商知意酒后的胡言乱语,可耐不住对方偏要自寻死路,既然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她也用不着再客气,刚好她也有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正当她轻笑一声准备发作,腰上却传来一阵温热。


    “顾小姐。”男人见来人面色铁青,有些心虚的叫了声。


    不久前,他才和这位顾二小姐在饭局上见过,嘉华传媒最近遇到了些难处,正指着和光镜这个业界头部化敌为友,合作共赢,虽然明面上没说,但他早已经打听到,这位是光镜传媒目前掌握话语权的人,更何况人还是顾家自己人,所以他丝毫不敢怠慢。


    “你的未婚妻,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吗?”顾绥声音冷得吓人。


    你的未婚妻,三两句将人和她的小姑娘撇清关系。


    商姝喝得发晕,气的发晕,有些没反应过来,懵懵地注视着身侧的人。


    “抱歉,顾小姐,我……”


    “该抱歉的不是你,也不是对我。”


    陈煜话都没说完,就被顾绥厉声打断。


    “是,是。”陈煜忙应道,随后碰了碰商知意的肩膀,“知意,给你姐姐道个歉吧。”


    商知意醉醺醺的脸上登时染上怒意:“陈煜,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怂货啊?”


    闻言,陈煜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既丢脸于自己的颜面受损,又尴尬于商知意的胡闹,他虽然喜欢商知意,可还没到能为了她损害自家利益的地步。


    于是他忙打着圆场:“顾小姐,商小姐,实在抱歉,知意她今天喝多了,这样,我替她道歉,刚才多有冒犯,实在对不起。”


    顾绥扫了人一眼没表态,随后看向商知意,她动了动唇:“第二次。”


    这是商知意第二次在她面前,招惹她的小姑娘。


    “我看光镜和嘉华这次的合作就免了。”她对着陈煜淡淡道,“如果嘉华未来的女主人是这个样子,恐怕以后的合作,也得再考虑考虑。”


    随后她揽在小姑娘腰上的手动了动,低下头轻声对商姝说道:“我们走吧。”


    “顾……”陈煜还想再做挽回,却被商知意一巴掌扇在面颊,他刚被拂了面子,又丢了合作,眼下也正在气头上,于是不由分说地和商知意吵了起来。


    商姝沉默地听着来自身后的争吵,被顾绥揽着走远了些,直到周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她这才不着痕迹地从那只手上离开。


    “你不用为了我这样。”她有些疏离地开口,“但还是谢谢。”


    她没问顾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她已经问够了她问题。


    顾绥听着,看着那双有些迷离的眼睛没说话。


    “我还没结束,先回去了。”商姝脸上带着醉意,伸出一根手指胡乱指了指,那饭局没结束是真,但她非要一走了之,也不是不行。


    “好,我等你。”顾绥没劝,也没阻拦,只是看着人醉红的脸,皱了皱眉头。


    “不要。”商姝摇摇头,晕感更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好险,差点咬到舌头。


    “等你结束,我们聊聊吧。”顾绥扶了下商姝轻晃的肩。


    见人是不打算放弃,商姝润了润嘴唇,深呼吸:“就现在说吧。”


    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后悔,她应该答应的,然后回到那个酒局,把自己灌醉,这样就可以晚一点面对。


    华丽明亮的顶灯有点刺眼,恒温的中央空调又吹得人发犯困,商姝觉得自己好累。


    “阿姝,你在躲我。”顾绥语气平淡,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商姝张张嘴,轻呵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她没有用忙当做借口,因为她知道顾绥不会相信。


    “你不想见我,是吗?”沉默了片刻,顾绥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尾音带了些细微的颤抖。


    “我只是……呵……”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商姝笑得发苦,说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


    气压很低,低到她感觉有些胸闷,和以往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感觉一样,阴沉的,让人窒息。


    她酝酿着,准备迎接它的到来。


    “是从那天见过心理医生之后开始的,对吗?”顾绥继续问道。


    既然商姝不想说,那她就帮她说。


    商姝微微仰着头,整个人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


    半晌,她呆呆地望着有些眩光的天花板,张了张嘴:“梁宛之说我有个心结,这心结一天不解,我就一天没办法真的好起来,而这个解的答案就在你心里。”


    她将视线收回,投向那双好看的眼眸:“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了吗,顾绥?”


    最后一次。


    就让她再赌这么一次吧。


    四周格外寂静,仿佛一墙之隔以外的热闹与喧嚣都跟她们毫无关系。


    “即使我已经回到你身边,那个答案也依然重要吗?”


    商姝轻笑。


    十赌九输,从坐上赌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现在她相信了。


    她闭上眼,努力去闻顾绥身上的那股令人安心的白苔香,可充满她鼻腔的,只有她身上浓烈而糜烂的酒精味。


    “顾绥,你爱我吗?”她弯着唇,尾音甜腻,眼中泛起水雾。


    “当然,我爱你阿姝。”顾绥说得急,像是缺氧的鱼,终于触到了一滴水那样急。


    看吧,如果真的想回答,又怎么会顾左右而言他。


    “好,我知道了。”商姝点点头,伸出那双白皙的,因酒精而泛着淡淡粉晕的胳膊,勾住了顾绥的脖颈。


    她细致地吻着那柔软的唇瓣,像是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舌尖依旧有点麻,可她还是竭尽所能地勾勒着美妙的图画。


    她感觉到对方因惊诧而轻轻一僵的身子,感受着那攀在手里的脖颈逐渐变得滚烫,还有腰窝上克制不住游移的手掌,她任由对方回应,索取,她头脑泛白,几乎快要窒息。


    被堵住的喘息化作泪水,顺着眼角滑过她的面颊,正如那些哽咽在喉头未说完的话,变成苦涩倒流回心里。


    如果这场梦终究会醒,那不如让她亲手来画上句号。


    第46章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一吻终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们交织缠绵的鼻息,商姝喘着气,手臂缓缓滑落。


    “阿姝……”顾绥伸手拂去人眼角未干的泪, 低低地唤人的名字。


    她望着商姝酡红的面颊, 还有那湿润的眼眸:“所以……这是答应我了吗?”


    商姝紧咬着下唇, 直到深深的齿痕快要冲破血肉, 她方才肯罢休,她垂着眸,自顾自扯出那个甜腻的笑。


    “顾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龙舌兰般的落日转瞬化为漆黑的夜,没有月光, 看不见星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绥的声音抖得厉害, 像是从云端坠落深渊。


    “字面意思。”商姝后撤了半步,脚步有些虚浮。


    “我以为, 我的回应会让你开口,但你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动了动唇, 声音轻得像羽毛。


    “六岁那年生日的晚上, 我问妈咪要去哪, 她没有开口, 第二天清晨迎接我的, 是她冰冷的尸体……几个月后,我问商韦为什么不能陪我去看妈咪, 他也没有开口,之后……我的家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商姝自嘲地笑笑,又落下一滴泪。


    顾绥想再度伸出手去碰人的脸,替商姝拭泪, 却被对方挡在了半空。


    “你看,我其实早就知道,我没办法从一个不想说的人嘴里问出答案,可我偏偏就是不肯相信。”


    商姝深呼吸,盯着那光洁的大理石地板。


    “我不知道你当年到底为什么离开,现在又为什么会回来,这三年你都去了哪里,有没有新的伴侣,会不会和别人接吻,和别人上床……我不去问,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想说,我就一定会知道,但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再怎么问都没有用。”


    “可因为是你,所以我抱有一丝侥幸,我幻想,我赌你会给我一个答案,可我真的累了顾绥,我不想再问了。”


    商姝轻轻摇着脑袋,摇一下,世界就跟着晃一下,像坐在倒吊的过山车上,像溺在咸涩的深海里。


    “阿姝……我……”顾绥下颌颤抖着,她张张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算了吧顾绥,我们……”商姝哽咽。


    “等你愿意开口的时候,我们再见面吧。”


    说完,她深深望了一眼顾绥悲戚的双眸,转身离去。


    顾绥僵直在原地,双腿像被灌了铅,她的背跌靠在墙上,胸腔被撞得嗡鸣,她的身子缓缓滑落在地,手指插进发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被包裹在滚烫的细沙,被毒辣的太阳炙烤,灼热的空气将鳃丝粘起,她几乎快忘记要如何呼吸。


    胃隐隐作痛,她指尖用力抠着墙壁站起,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外走着,周遭开始喧闹,人逐渐多起来。


    “小姐,需要帮忙吗?”侍应生注意到她的异常,好心地上前询问。


    顾绥摇摇头,走到角落拨通了管家的电话,她知道自己这个状态开车一定会出事,她……还得活着。


    *


    商姝立在颐景湾的阳台,面无表情地吹着冷风。


    商韦还算良心未泯,在何兰黛走后,把她留下的房产全部记在了商姝名下,颐景湾就是其中之一。


    商姝喜欢这个阳台,很大,大到可以装下她的每一次伤痛。


    一次被丢下,一次主动推开。


    这两者的伤害程度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所以她本以为,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在这里嚎啕大哭,或者砸碎几只酒瓶歇斯底里,可事实是她比以往还要平静。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有点恍惚,因为三年前她也有过同样的阶段。


    Freeze。


    “当大脑感受到极端威胁时,会激活交感神经,分泌大量肾上腺素和皮质醇,这种状态下,身体更倾向于‘生存优先’,大脑会自动启用麻木机制,暂时屏蔽情绪的爆发,以避免精神被瞬间压垮。”


    这是梁宛之给她科普过的理论。


    她又想到梁宛之的一语中的,而现在大概可以称为一语成谶。


    她还是失去她了。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问并不是她的最后一赌,临别时的转身才是。


    可惜,她又赌输了,这一次没有人拉住她的手,没有人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谁让她甘愿做赌徒呢,都是活该。


    冷风醒酒,想借着醉意睡觉的计划也随之落空,商姝翻出了一包没拆封的烟,抽出一支,在黑暗中望着那被点燃的火光,却没抽几口,只静静等着它在手里烧尽。


    她想,如果没有偶然重逢,她合该是现在这样,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说不准真是老天给她安排的一场梦。


    没事的。


    没有顾绥的生活也不过就是那样。


    三年她不是也照样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做到。


    翌日,商姝在大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有噩梦,或者说就没有做梦,算不上多神清气爽,却已经属于她睡眠标准里的上等。


    她看了眼手机,没有电话,没有消息。


    宋兰也一早就来了,给商姝准备好了下午要参加珠宝展答谢宴的礼服。


    昨晚喝多了酒,商姝让管家简单煮了点粥,邀请宋兰也一道吃起了午餐。


    “昨天,是你告诉她地址的吗?”商姝搅着碗里的粥,淡淡开口。


    “什么?”宋兰也被问得一懵,因前几天应酬替商姝挡酒喝得过头,商姝心疼下属,就没再让她跟着酒局。


    她在脑子里快速地检索着,试图找到记忆中包含“昨天”、“她”还有“地址”这三个关键词的信息,最终检索失败。


    但她知道那个“她”除了顾绥再没有旁人,又结合起商姝这些天近乎“疯狂”的工作行径,猜出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


    见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商姝喝了口粥:“没事。”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种时候问起还有什么用,可她就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不过对此她倒也坦然,毕竟戒断总得有个过程。


    这回轮到宋兰也想发问了,可她还是维持着应有的边界感,试图用粥堵住自己的嘴。


    商姝熟悉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放下汤匙擦了擦嘴:“关于她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


    言外之意,关于分享我的事,你也自己掂量着办。


    “好的。”宋兰也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垂泪,自己才几天没看住,这两个人怎么就吵架了呢。


    商姝“平静”地吃完午餐,收拾一番,和宋兰也前往了答谢宴。


    主办人,参展商,VIP客户,媒体,说是答谢宴,实质上更像是借着珠宝展余韵的Networking。


    纪楠和纪颂宁从不远处走过来,商姝举着香槟示以微笑:“纪馆长,恭喜。”


    一次成功举办的展会,不仅可以提升博物馆的知名度,对馆长纪楠来说,更是一种职业声誉和行业资源,以及未来机会的累积。


    纪楠满面红光:“商总同喜。”随后她看了眼身边的纪颂宁,“我听Sonia说了,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人还有这样的前缘,还要多谢商总这段时间对Sonia的照顾。”


    商姝笑了笑:“纪馆长言重了,谈不上照顾,是合作愉快。”


    纪颂宁边大方地笑着,边将商姝从场面话中拉走:“妈,我和学姐去那边聊。”


    纪楠自然没什么意见。


    两人来到一处安静的角落,纪颂宁眉眼弯弯:“这几天学姐也很忙吧?”


    自从吃完上次那顿饭,两人把话说开决定做朋友之后,她们就没什么机会再见,纪颂宁这几天忙着在展会上跑东跑西,商姝则和她在不同的“战场”,所以,她也只粗略的瞟到过几眼商姝的身影,别说聊天,两人连招呼都没打上。


    “嗯,元气大伤。”商姝轻笑,抬起酒杯抿一口。


    不过她说的的确是实话,元气大伤,身体和精神都是,她现在算是强撑着这副躯壳,等这场结束,她是认真打算好好休息一阵子。


    “怎么样,你那边都还顺利吧?”商姝想起刚才纪楠好看的脸色,想必是一切顺利。


    纪颂宁沉吟片刻,对接下来的话似乎有点踌躇:“展会上倒是没什么,就是……”


    “什么?”商姝难得见人这副犹豫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纪颂宁晃了下酒杯:“我昨天……在威尼斯人碰到商知意了。”


    商姝闻言挑挑眉,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有些合理,毕竟她知道昨天商知意在那,只是没想到纪颂宁也会这么碰巧。


    想起两人之间的旧事,又回想到商知意那副样子,商姝忍不住问:“她没为难你吧?”


    纪颂宁笑笑:“她没有认出我。”


    商姝闻言,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我本来以为再见到她时会害怕,或者我们会剑拔弩张地争吵,但并没有,她没认出我,我对她……心里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学姐你说是不是很神奇。”纪颂宁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商姝将酒杯放在一旁,沉默了很久才认真地开口:“Sonia,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欣慰。”她弯弯唇,语气温和,“你没有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很了不起,现在的你自信,优秀,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纪颂宁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的帮助小女孩,商姝由衷对这份成长感到高兴。


    “谢谢……”纪颂宁听着,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舍:“对了……过完圣诞,我可能就要回加国了,那边的皇家博物馆有个很好的项目机会,我还是想去试试。”


    商姝点点头,表示认可:“听起来很不错,你之前一直在那边上学,感觉那里博物馆的体系会比澳城更适合你。”


    “嗯,我也这么觉得。”纪颂宁笑得灿,笑嘻嘻地说道,“那学姐可不要太想我。”


    商姝被人的幽默逗笑,也跟着开玩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第47章 我希望你们不要遗憾。……


    需要管家来接, 顾绥的理由是自己喝了酒。


    而作为专程来接的管家,看着身上没有一丝酒气,面色冷若冰霜二小姐, 她虽不明所以, 却依旧顺从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只是管家发现自从那晚回来, 水岸就开始安静得可怕。


    商小姐再也没来过, 二小姐也几乎不再主动说一句话,对她日常的询问和对话,回答也是能简则简,能省就省。


    一连几天,顾绥都没再出门, 甚至可以说没怎么踏出房间,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 没日没夜的看着文章,管家来叫她吃饭, 她就机械地应付两口,这还是因为怕管家给顾祺通风报信。


    清晨, 她照例应付完早饭, 回房间的路上却看见管家手里抱着商姝的睡衣。


    “你要拿去哪?”


    管家停住了脚步, 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 二小姐和她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语气……寒冷彻骨。


    “上次商小姐走之后,这衣服洗好就一直在次卧放着, 现在……我正要收进衣帽间。”管家边说边看着人的脸色。


    她本来还想说“以为商小姐当晚还会回来住”,但却硬生生被她家二小姐那铁青的面色吓得憋了回去,她并不想弄丢这份工作。


    “放着。”顾绥沉声吐出两个字,神色冷淡。


    “好的。”管家被人的气场弄得有些瑟缩, 应下之后快速逃离了现场,将衣服重新放回了次卧的床上。


    顾绥回到书房,有些麻木地坐在电脑前。


    她一直没有踏进那间次卧,因为她觉得,只要她没亲眼见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就可以假装她的小姑娘还会在某天清晨,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连日机械地过活,让她快要分不清日期,只是靠着分辨白天与黑夜,简单判断出又过完了一天。


    她连角膜塑形镜都记不清哪天戴了,哪天没戴,以至于电脑上的文章,开始在她眼前变得模模糊糊。


    顾绥摸出抽屉里的框架眼镜戴上,是一副银边细框,本是她拿来应急备用的,可之前小姑娘偏偏喜欢看她戴,说是看起来有种禁欲的x张力。


    那时候,她并不懂这些潮流新奇的词汇,但依旧对小姑娘予取予求,算起来,这副眼镜用在看字这种正经事上的时间反而不多。


    戴了一阵子,她有些迟钝地摘下丢在一旁,短暂停戴OK镜的视力退化速度没那么快,所以度数并不合适。


    犯晕。


    她开始觉得头痛。


    *


    商姝同样也一连几日都呆在家里。


    她把公司年底的杂碎琐事全权托付给了宋兰也,交代除非是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否则一律不用过问她。


    她一连睡了好几天的懒觉,这种睁眼不用倒欠一堆事情的感觉,实在太过久违,可一闲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截断中期反应,这比她想象中来得还快。


    那种麻木的平静,戛然而止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


    商姝就这么盯着电影里,一朵被镜头匆匆带过的百合花开始落泪,紧接着就是所有和顾绥有关的一切。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站在阳台上吹冷风,她不想靠吞安眠药入睡,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她时而清醒地告诉自己不去想顾绥,时而又扑进被子里嚎啕大哭的想顾绥,她觉得自己完蛋了,甚至思考着要不要再去见一次梁宛之。


    理性被感性打败,荒唐总是胜过自持。


    她又开始在家疯狂买醉,她替自己选择在卧室放那面宽大的酒柜感到得意,毕竟她在充分了解自己喜欢重蹈覆辙这个德行的同时,还这么有先见之明。


    在遇到顾绥之前,她混迹各大夜场,几乎把能喝的酒喝了个遍,起初她的酒量并不好,可为了装作会玩的样子,还能同时做到不被有心人趁人之危,她就开始在家里自己练习喝酒。


    现在想想也是好笑,她竟然为了要面子,偷偷做这种滑稽的“训练”。


    她喝了吐,吐了喝,后来她已经可以熟练地掌握自己对不同酒种的耐受程度,知道自己喝几口会微醺,怎么样会开始恶心,喝到什么程度会直接断片。


    所以现在,她清醒的放任自己醉倒在地毯上,听着空掉的酒瓶滚在地上叮叮当当,她真的需要酒精,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她做出什么更糟糕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商姝的酒品很好,上头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变得沉默寡言,像个乖巧的布娃娃。


    只是这就难倒了管家,她还宁愿自家小姐耍酒疯或是弄出点什么动静,这样至少她能知道该什么时候进去“救命”,而不是像现在,只能徘徊在门口,像个变态一样时不时贴着那扇隔音很好的门,费劲吧啦地偷听。


    终于在经历几天和门的拉锯站后,管家打给了宋兰也,进行了一波责任转移。


    “来了。”商姝淡定地招呼着,像是平常在办公室对敲门的宋兰也说“进”那样平常。


    她的脑子不容许她过多思考,所以她并没有追究宋兰也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喝酒上脸。


    如果不是因为那红到发紫的面色,还有微眯着的失神双眼,她大概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坐。”她伸出一根因无力而软趴趴的手指,也没伸直,就胡乱在房间里指了指,然后晃晃悠悠地跌回那张纯手工编织的厚羊毛地毯,把沉重的脑袋倚在床沿上。


    “您不能再喝了。”宋兰也默默地收拾着酒瓶,她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下这场景,简直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商姝伸手去夺那没喝完的酒,宋兰也不敢用力抢,怕把人伤了,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同握着酒瓶,僵持不下。


    “您不放手的话,我现在打给顾小姐。”宋兰也轻叹,使出了杀手锏。


    这招果然奏效,商姝上一秒还紧攥着瓶口的手,下一秒就轻飘飘地松了。


    像是甘愿认输。


    她当然想见顾绥,她想顾绥想得快要疯了,可是她不能,接受不了那个答案的人是她,提出不要再见的人也是她,她孤注一掷,将自己的路悉数堵死。


    而她能想到的,这道题的唯一解,就只有等顾绥的坦白。


    “三年前没有这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商姝笑了,对着宋兰也问道。


    这话像是问宋兰也,也像是问她自己。


    三年前,没有办法打给顾小姐的时候,她们都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又能怎么办?


    她真的不知道了。


    宋兰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将酒瓶摆好,来到商姝身边坐下。


    “兰也,你有喜欢的人吗?”商姝歪着头,世界晃晃悠悠的,她有点看不清宋兰也的脸。


    “有过。”宋兰也摇摇头,将手放在膝头,“所以我才觉得,这一生能遇到和自己相互喜欢的人,是件很难得的事。”


    商姝缓慢地眨着眼,低声喃喃:“你也觉得我傻。”


    把一个我很爱,也很爱我的人推开,很傻。


    宋兰也不置可否:“我只是觉得世界太大,如果两个分开的人,没有刻意想见面的话,重逢就太难了。”


    即使身在同一个城市,即使是这么小的澳城。


    看着人惋惜的样子,商姝伸手托着有点发烫的额头:“你们……是为什么分开?”


    她之前从没和宋兰也聊过这个话题,她只知道对方一直为了母亲拼命工作,好像忙得没有什么时间来过感情生活,于是她借着酒意,将这些好奇全部倾泻。


    宋兰也看了看商姝的眼眸,随即又把头垂下:“因为我不想拖累她。”


    “您知道的,我的家庭。”她淡淡补了句。


    听到“拖累”两个字,商姝蹙眉,她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你怎么能肯定,对方会觉得这是拖累?”


    “我不能。”宋兰也语气有些颓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悉数吐尽。


    “可我不想赌,用她的未来,去赌一个我能给她幸福的可能,她值得更好的生活,也值得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赌。


    商姝听到这个字眼,又开始有些自嘲。


    人总是这样矛盾,无私又自私,可以赌上一切只为了对方好,却又从来没给过对方选择的机会。


    什么是值得,什么又算不值得,


    若是全然清醒时,商姝或许会争辩几句,可现在她的脑子一团浆糊,实在盘不赢这其中的逻辑。


    她变得直接起来:“那现在呢,你没想过回去找她吗?”


    她想着,宋兰也如今改善了生活,母亲的身体状况也不再棘手,是否已经达到她心中那个“更好的生活”的标准了呢?


    宋兰也淡淡一笑,仿佛那个女孩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她摇了摇头:“她去年因为难产过世了。”


    商姝闻言,登时觉得酒醒了大半,她这才回想起,去年宋兰也的确跟她请了一个长假。


    “抱歉。”商姝眉头微微皱起,轻声说道。


    宋兰也轻轻抚摸着手腕,语调轻缓:“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当初能自私一点,再坚定一点,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遗憾吗。


    恐怕这不仅仅是能用一句“遗憾”简单概括的事。


    宋兰也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叹,看了眼身旁的酒瓶,这才想起今天自己的来意,她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看得出来,您和顾小姐依然很相爱,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不管怎样,顾小姐都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宋兰也有些语重心长,她顿了顿,认真地望进商姝的眸。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不要遗憾。”


    第48章 要我说,你放不下。……


    遗憾。


    商姝觉得, 她们之间的遗憾好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可在心底最深处,她又隐隐藏着那一丝丝, 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期待。


    她不再把自己灌醉, 而是请来了林琅, 因为她发现, 和人聊天会可以自己的注意力稍稍转移,至少可以短暂逃离失去顾绥的伤痛,哪怕只有一秒。


    有进步。


    她想,她得给自己颁个奖,至少这一次想的不是自杀, 而是自救。


    林琅来之前, 她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 以至于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可事情却跟她想象的似乎有点出入,在林琅踏入颐景湾的第一秒, 她就抱着人开始痛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林琅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看着人熊猫般, 快耷拉到地上的黑眼圈, 以及那粉底液都遮不住的憔悴面色, 赶忙将人搀扶进了房间。


    商姝哭了好一会, 才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讲完。


    “好了好了, 你自己照照镜子,要不我让香奶奶给你打点钱?”林琅边递纸, 边看着人脸上哭出的几道白泪,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我,我在失恋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商姝一抽一抽的, 还不忘看了看镜子里的脸,转头就把这欲盖弥彰的底妆卸了。


    失恋吗?可好像还根本没确定关系吧。


    林琅翘着二郎腿斜倚在沙发上,怕被人打,没好意思戳穿。


    听完来龙去脉,再看看大小姐还有空注意自己的形象,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和三年前的性质不太一样,应该没那么糟糕。


    想起上次在绯色顾绥的信誓旦旦,再想想现在的三缄其口,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林琅摸了摸下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商姝说的,“她这三年,该不会偷偷结婚去了吧?”


    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她脑洞大开地分析着,虽然听起来抓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叽里咕噜地跟商姝说了一通,什么协议婚姻,假结婚,隐婚等等离谱的选项,边说边偷瞄着对方的反应。


    “不可能。”商姝用力擤了下鼻涕,剜了林琅一眼,“她不可能是这种人。”


    要她相信顾绥会做出这种事,她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


    林琅见人还维护起来,咬了咬腮吐槽道:“这么相信人家,那还当面戳人肺管子,说人家可能有别人。”


    商姝有些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她那是一时情急,况且她是真的不确定这件事,这也不代表就能完全和林琅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画等号,于是她小声抗议:“这……这和她瞒着我是两回事。”


    林琅轻轻“切”了一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要我说,你放不下。”


    她看商姝也就是因为被瞒着生气,这次的情况又不同于上次,顾绥至少没消失,这么个大活人摆在那,要是顾绥真有什么事,她才不信商姝会坐视不理,以她二十多年的好发小经验来看,别看商姝说尽了绝情的话,可偏偏越是嘴硬,心里越在乎的要死。


    商姝的伤心劲都快被人说没了,她往尾凳上一坐,双手抱在胸前:“我找你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不是雪上加霜好不好。”


    装聋作哑一辈子的事,她做不到,可说不在乎就马上不在乎,她也同样难办到。


    正因为是真爱,她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修正这段关系,亲手推开一个很爱的人,这对她来说简直堪比生扒一层皮,所以对于林琅这种泼凉水行为,她表示强烈不满。


    林琅思索了片刻,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商姝:“你认真想让我当解语花啊?”


    商姝瞥了人一眼,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林琅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有些笃定道:“行。”


    “什么行……”商姝听得一头雾水。


    “你就别问了,听我的就行。”林琅盘算着自己完美的计划,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姐带你走出伤痛,第一步,嗨起来。”


    商姝一听就觉得林琅没憋什么好主意,连忙摆摆手:“我才没心情去呢……”


    更何况她已经“改邪归正”收心这么多年了,哪还有心思去什么派对蹦迪之类的。


    “商总大忙人,你好不容易半休假,已经浪费了好几天躺在家哭哭啼啼,也没哭出个什么结果,你还想继续啊。”林琅边说,手边胡乱对着商姝那张,被折磨到“面目全非”的美脸指指点点。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姐来安排,你就只管跟着。”她态度强硬,因为她太了解自己发小这种,一颓靡就“抽一鞭子才走一步”的人了,有时候就得用些非常手段才行。


    “你不要弄得太离谱……”商姝看着人在自己对面眉飞色舞,心里有点没底。


    “啧,瞧不起谁啊。”林琅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眨眨眼问道,“对了,商知意订婚宴,你怎又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仔细回想着,那时候顾绥还在国外没回来,商姝也不可能是去见人家,那既然来都来了,怎么都没入席就走了呢。


    提起这个,商姝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差点把这事忘了,她得找时间去见一次商韦。


    “这……搞什么啊?”林琅听完,表示难以置信,“她这么多年要什么没有,怎么忽然这时候开始搞小动作,不能是你爸做了让她不满意的事,俩人有什么矛盾了吧?”


    毕竟是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林琅家虽然是难得不乱搞的和美家庭,但不代表她对这些弯弯绕绕没有敏感度。


    当然,她说的不满意,并不仅仅指类似在外面有人这种感情上的事,还很有可能涉及到财产的划分。


    冯媛和商韦的矛盾?


    商姝当局者迷,听到这话像是被忽然点醒了一下,可随即再深入想想,却又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可能,至少上次商知意订婚宴前她回去,两个人看起来还很正常的样子,怪只怪她离家这么多年,还是对商家内部太不熟悉了。


    “不会吧……”商姝喃喃,凭空猜测什么都没有用,她还是得找机会眼见为实。


    “反正你看吧,有什么需要林家帮忙的,你就告诉我。”林琅也不好直接掺和别人的家务事,更何况还涉及到财产问题,只能是把话先放在这。


    “嗯。”商姝应了声,收下了林琅的心意,这种事确实不太方便麻烦别人,恐怕到头来还得靠她自己。


    “那……这事你告诉顾绥了吗?”林琅下意识问道。


    商姝晃晃脑袋,她刚知道这事的时候顾绥还在伦城,后来又开始忙起了珠宝展的事,再加上她并不想让顾绥知道这种不堪,所以回想起来,她的确没和顾绥透露过一点。


    她们之间,好像有太多没办法平衡的事,就像她的自尊,还有顾绥的隐瞒。


    反正……现在说没说好像也不重要了。


    商姝轻轻叹了口气,说好请人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还算是绕不开顾绥,就连她想八卦一下林琅,还得想起顾相宜是顾绥的外甥女。


    “说了半天我,你和顾相宜呢?”她还是决定换换脑子,接着她又很仗义地补了句,“没关系,你们要是真能成,不用考虑我。”


    毕竟林琅是个为她两肋插刀的好发小,她是认真怕林琅因为自己和顾绥这一层关系而有顾虑。


    “商大小姐好大的面子啊。”林琅调侃。


    自从在绯色拒绝了顾相宜,她就觉得两人彻底没戏了,准确来说,她本身也没觉得两人会有什么后续。


    从小到大,圈里圈外追她的男男女女也不少,可她心里清楚,这些人大多都是见色起意,亦或是看上了她的钱,追她长的呢也不过一年,短的更是在知道她不想和人睡之后,当天就放弃了,况且大多追她的人都选择在她身上砸钱,可偏偏在她眼里,这种方式才最廉价。


    对顾相宜,她觉得小孩一时兴起很正常,今天觉得她好看,明天就发现自己昨天简直瞎了眼,今天说喜欢,明天又换个人当女神,因此她认真没把这段甚至不算“露水情缘”的关系放在心上。


    可她发现这小孩真的很坚持不懈,不仅会每天嘘寒问暖到她心坎上,在国外的时候还会算好时差,就为了和她多聊几句天,后来她们谈天说地,顾相宜会特意问她喜欢的歌,然后用竖琴弹给她听,她也开始给顾相宜分享自己的创作,顾相宜甚至会认真的给她写几千字的长评,这不免让她有些动容。


    林琅见人一直看着自己,咽了下口水嘴硬道:“你别这么盯着我行不行,怪吓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像你,爱情呢,只是姐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合适就先这么慢慢处着,不合适姐还是精致的单身贵族。”


    她嘴硬,可这其中也多少有些实话,别看她写小说的时候你侬我侬,暧昧拉扯得好不热闹,可现实中谈恋爱对她来说并不是必需品,要开始,就要选个顶好的才行,以至于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庭过于幸福,让她在感情上已经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这才导致她的要求太高。


    商姝也同样了解林琅,如果真的没可能,林琅基本一两个词就敷衍完了,但听人辩解了这一长串,她心里也有了底。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一声后猛地站起身。


    第49章 她想知道。


    林琅被人这一套动作吓得捂上胸口, 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给人刺激到了:“大小姐,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


    商姝这才在林琅的白眼中,瘫软地滑坐回尾凳上:“怎么办, 我之前还答应要去看顾相宜过两天的演出来着……”


    谁知道现在闹成这样, 去也不是, 不去也不是。


    林琅闻言, 也想起阵子顾相宜邀请自己去的那个,时间也是过两天,想来应该和商姝说的是同一个,她眼珠一转:“早说你也要去啊,正好咱俩一起。”


    她知道商姝怕遇到顾绥, 肯定不会一口答应, 所以还没等商姝拒绝, 她就打起了感情牌:“一早就答应好的事,不去多不合适啊, 你看,咱俩一起刚好就个伴, 不至于你一个人或者我一个人尴尬, 是吧?”


    商姝咬咬唇, 依然有些犹豫, 她越想越尴尬, 可她也是真的很想顾绥。


    林琅“哎呀”一声,直接把人从尾凳拉到沙发上坐下:“何必非要弄成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人家真分手的,不也该见面还见面吗,没见像你这么别扭。”


    说完,她停顿了几秒, 见商姝有松动之意后趁热打铁:“何况你也只是在等人家开口,万一人就等着那天说呢,你也得给个机会吧?”


    像是被给了一堆台阶,商姝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踩了上去。


    “那行吧。”她想,反正有林琅在,至少比她一个人去好太多了。


    林琅听着人看似不情不愿的应答,微微一笑,趁商姝不注意,默默掏出了手机,给顾相宜发了条消息。


    *


    水岸的管家本就是顾祺派来料理顾绥的日常起居的,如今顾绥虽然没什么大事,可她每日提心吊胆,还是委婉地向顾祺转达了顾绥的异常。


    于是借着去看顾相宜演出的由头,顾祺难得光临了水岸。


    “姐。”顾绥扶着楼梯走下来,唤顾祺了一声,淡淡瞥了一眼管家。


    顾祺尽量表现得自然,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嗯,我顺路过来看看,今晚相宜演出,我跟你一起过去。”


    顾绥听着这没什么逻辑的话,微微蹙眉。


    “那什么,嘉华的合作,是你推的?”顾祺拿起管家刚倒的水,边喝边借机瞄了身侧的人一眼。


    “嗯。”顾绥应得淡然,也没做多余的解释。


    顾祺本来也没多在意这事,毕竟是嘉华有求于光镜,她对此自然是可有可无,想着顾绥从不胡乱做决定,一定是因为事出有因,她也没想深究。


    “行,刚好省的我费口舌。”顾祺轻飘飘地说了句,随后放下杯子。


    她本来就是因为担心才来看顾绥,此刻眼神更像开了自动吸附一样,控制不住地打量着对方。


    疲惫而憔悴。


    顾绥感受着那炙热的目光,呼吸几下:“姐,你能不能别看了,我很好。”


    见被人识破,顾祺清了下嗓子,也不再伪装:“跟小姑娘闹别扭了?”


    能让自己妹妹情绪如此波动的,恐怕也只有商姝这个小姑娘了。


    顾绥没说话,只面色平静地盯着不远处的那只花瓶,仿佛在看曾经插在过那里的一束百合的影子。


    “前一阵不是还挺好的吗,因为什么呀?”顾祺就知道人一定又是这副“沉默是金”的模样,自顾自捞过一旁的抱枕,表示不解。


    “她想知道。”


    姐妹二人并肩而坐沉默了许久,顾绥终于淡淡吐出几个字。


    没头没尾,可顾祺却清楚地知道顾绥在说什么,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阿绥,我觉得商姝未必会那么——”


    “我说了,我不会那么做的。”


    顾祺的那个“想”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顾绥厉声打断。


    沉默。


    顾祺把抱枕丢在一旁:“那你就想一直这样下去?”


    她知道,别看顾绥现在好像没什么事,可如果要是真的跟商姝一拍两散,只怕就要出大事。


    “我活着,不是吗?”顾绥依旧看着那只花瓶,语气冷淡。


    顾祺被顾绥噎得说不出话,一提到生死,她从来都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我说不过你,你永远都这么倔。”


    顾绥鼻息轻喷,缓缓起身道:“我去换衣服。”


    *


    商姝还是感冒了。


    玩命喝酒,整夜吹冷风,前阵子那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撑着直到现在才感冒,连商姝自己都感到有点惊讶。


    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时候感冒很好,药一吃,倒头就睡,让她清醒着想顾绥的时间又缩短了。


    对此最不满的还是林琅,因为这一感冒把她激情规划的,这两天本该执行的“嗨起来”计划暂时搁浅了,导致现在她只能忙着给商姝这个病号端茶倒水。


    休息了两天,商姝倒是没有最开始那么严重了,只是今晚要去看顾相宜的演出,她突然就有点发怵。


    “你说我这咳咳咳的,去看演出合适吗?”商姝带着浓重的鼻音,试探着林琅对于她想打退堂鼓的反应,还不忘在结尾多咳了两声。


    玻璃杯“咣”的一声和茶几来了个亲密接触,林琅笑里藏刀地幽幽开口:“我今晚就是拖,也会把你拖去的。”


    她知道顾相宜留了专门的位置,她可不想一个人,顶着个不明不白的“朋友”身份和顾家姐妹坐在一块,那样她非得尴尬到脚趾抠地不可。


    “我……我就问问,你看你至于吗。”商姝有些心虚,吸溜了一下鼻子,扯过一旁的纸巾擤了起来,还小声补了句,“是不是亲发小啊……”


    林琅白了人一眼,抬腿走进了商姝的衣帽间,窸窸窣窣一阵后,传来一声:“黑裙子借我穿穿。”


    商姝瘫在床上有点无语,她的黑裙子那么多,也不知道林琅说的是哪一件,不过她倒是乐得分享,毕竟两人从小就开始这么干。


    她掀开被子,也准备下床收拾一下自己,她对着衣帽间的方向调侃:“你的衣服都快堆成山了,难为你还能看上我的。”


    “这不是看别人的什么都好吗。”几秒后,林琅从衣帽间探出了一个脑袋,笑嘻嘻道,“再说了,你可是时尚行业工作者,姐欣赏你的审美。”


    商姝坐在梳妆台前摇摇头,几分钟前人还一副要把她刀了的样子,现在拿人手短,说话又开始甜如蜜糖,她对林琅这个变脸速度表示佩服。


    她看了看镜中有点憔悴的自己,撇了撇嘴开始上妆。


    林琅换好裙子,举着另一件来到商姝面前晃:“喏,你穿这个,包你光彩照人,鹤立鸡群,艳压群芳,把顾绥迷到一秒开口。”


    商姝拿着粉扑的手一顿,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那件花孔雀般的长裙,甚至有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买这样的衣服,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表示林琅怕不是有病。


    林琅拿着衣服左看看右看看,边往衣帽间走着边叨叨:“这怎么了,多好看啊,真是没眼光。”


    商姝将粉底在脸上拍匀,感慨自己的风评变化速度如此之快。


    在拒绝了林琅的第二十五次推荐后,她最终拿了套低调的针织衫搭半裙穿上,今晚她只想做一只安静的鸵鸟,顺便看两眼顾绥就好。


    顾相宜的学校礼堂很大,几乎可以和外面的剧院媲美,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些甚至穿着职业套装,商姝估摸着,或许大多平时忙于工作的家长今天也都来了。


    一路上商姝倒是不用操心路线,只管跟着林琅按顾相宜的消息指示找到位置,时不时扫一眼四周,搜寻着顾绥的身影。


    她们来的不算早,来到前排顾相宜专门留好的位置时,发现顾绥和顾祺已经入座了。


    商姝站在过道,不自觉地向顾绥望去,顾绥今天穿了一身黑,修身的长大衣垂落在身侧,搭叠着腿,露出一截阔腿裤的下摆,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忧郁的气息。


    望着顾绥被长发半掩着的侧颜,商姝看出了极力掩饰的憔悴,她又看了看旁边专门为两人空着的位置,站在通道不禁有些想逃跑。


    她回过身,不料却被林琅拦住了去路,林琅与她对视一眼,伸手一把将她推向了里面那个位置。


    商姝咬唇瞪了人一眼,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林琅的诡计,可都快走到座位面前,她也没有离开的道理,只好默默来到了顾绥身旁。


    顾绥侧过头,在看到商姝身影的一瞬,瞳孔微微一震,不自觉乱了呼吸,她没想到商姝会来。


    闻着小姑娘经过时留下的甜香,熟悉又陌生,她的心开始揪痛。


    小姑娘今天低挽着头发,温柔又好看,可她不敢直视那日思夜想的面庞,只淡淡地望着不远处的舞台,借余光勾勒着人的模样。


    “顾祺姐。”商姝见顾绥右手边的顾祺也将头转过来,正望着自己,还是越过顾绥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


    顾祺浅笑着点点头,扫了眼顾绥,没再说什么。


    见商姝要入座,顾绥下意识地伸手帮商姝压下了座椅。


    “谢谢。”商姝没有和人对视,只盯着地面拢了下衣摆,终于落座。


    听着小姑娘带着鼻音的道谢,顾绥皱皱眉,轻“嗯”了一声,有些僵硬地收回手,将视线转回舞台。


    商姝不动声色地伸出左手,狠狠掐了一下林琅的胳膊,在林琅的小声惊呼中凑到人耳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林琅揉着胳膊,讪讪一笑,心里默念一万次“拜托顾绥千万争点气”,不然自己回去恐怕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第50章 这是你第二次丢下她了。……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几分钟, 商姝有些僵直地坐在位子上,她和顾绥只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她猜想等过会礼堂安静下来, 自己一定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感冒仍在进行时, 她将脸偏向林琅一侧, 低下去将手掩在唇边, 克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


    顾绥听着身侧人的咳嗽,忍不住跟着蹙眉,心又被再次揪起。


    她又病了。


    商姝咳完,将身子坐直轻轻倒着气息,只听耳边飘来一句清冷的低语。


    “你感冒了。”


    她微微侧过脸,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顾绥的视线, 顾绥的眼神平静却黯淡, 好像一潭死水,她有些慌乱地躲闪。


    这是她们今晚的第一个对视。


    “嗯。”她轻轻应了声, 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向左手边挪了挪。


    “注意身体。”


    “你也是。”


    提示钟声敲响,礼堂渐渐安静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谁, 只默默地听着彼此的呼吸。


    演出开场, 顾相宜穿着一袭洁白的长礼服登场, 指尖拨动着琴弦奏出绝妙的乐章, 整个人宛若仙子。


    整场演出,商姝都觉得有些恍惚, 她感受着每一个音符飘进她的耳朵再飘离,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麻木地跟着众人在该鼓掌的地方鼓掌,她想闻顾绥身上那股白苔香, 可鼻塞却让她难以做到。


    她们就这样并肩坐到了演出结束,再没有和彼此多说一个字。


    演出结束的礼堂又恢复了喧闹,众人开始离席,商姝几人也同样站起身,坐了整场,鼻塞和人群让她觉得有些胸闷。


    顾相宜从后台来到观众席和几人见面,商姝简单打了个招呼,她知道林琅应该还跟人有话要说,可她却急需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于是她在林琅耳边轻声道:“我先去车上等你。”


    林琅看了眼商姝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回了句:“好,你没事吧?”


    商姝轻轻摇头,示意人继续寒暄,随后跟着人流往外走去。


    “去呀。”林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只知道站在原地望人背影的顾绥,偏偏头,小声叫人跟着。


    顾绥望着商姝消瘦的背影,终于还是拧眉跟了上去。


    商姝走到礼堂外,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扶着柱子咳了起来,刚才在里面不好意思咳得太过,忍得实在辛苦。


    顾绥快步上前,轻拍商姝的背替人顺着气。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商姝有些防备地躲了一下,直到回头确认触碰自己的人是顾绥,这才稍稍放下心。


    “谢谢。”这是她今晚和顾绥说得为数不多的话中,第二次道谢。


    月朗星稀,校园的角落颇有些静谧,两人就站在原地相顾无言了良久。


    “怎么病了?”顾绥借着朦胧的夜色,深情而心疼地望向商姝的脸。


    商姝轻轻吸了口气,晃晃脑袋不知如何回答,她将手插进大衣口袋向前踱步。


    顾绥也迈步跟着,静静走在人身侧,她声音轻缓,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紧张:“我没想到你会来。”


    商姝闻言脚步一顿:“一早答应好的事,我不喜欢食言。”


    心口酸涩,她拢了下领口,把头偏向另一侧轻咳了两声。


    礼堂离校门口并不远,两人跟着零星的人流走着,商姝刻意放慢了脚步,她多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尽头,可惜除了略过耳旁的微风,剩下的就只有沉默。


    “阿姝。”快到大门口,顾绥终于红着眼眶,浅浅捉住了人的手腕。


    像是酝酿了很久,她尾音发颤:“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商姝盯着脚尖,泪从眼眶滴落,一颗连带着一串,上涌不停,却又转瞬消失在黑夜里。


    “我相信你。”她吸了下鼻子,停下脚步喃喃,“只是我不相信我自己,如果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我就没有把握能把你留住。”


    商姝将手腕从人手里轻轻挣脱,伸手用指尖拂去眼角的泪:“你不想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们……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痛。


    心像翻滚在千百片玻璃碎,商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走到车前,死死抓着车门,以确保自己不会昏倒:“如果你想好了,可以打给我。”


    说完,她坐进车里,强忍着眼泪不再看顾绥一眼。


    顾绥扶在车门上的手渐渐松了,她对着车内阖目而坐的商姝轻唤:


    “阿姝。”


    “注意身体。”


    车门关上,商姝来不及等到司机升起隔断,就再也克制不住地掩面哭泣。


    她想起了宋兰也说过的遗憾,她一点也不想遗憾,所以她今晚还是来了。


    可……她真的尽力了。


    如果现在顾绥愿意随便编个理由,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可偏偏只有一句“注意身体”。


    她哭到眼前开始泛白,耳朵不住嗡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死了,顾绥能对着她的棺椁,她的骨灰,她的墓碑开口,那她宁愿现在就去死,这样至少有她尚未消散的灵魂,可以听到那个答案。


    当晚,商姝就彻底病倒了,她的身子本来就弱,稍有些别的诱因就容易发烧,更何况她才在重感冒下几乎哭到呼吸性碱中毒。


    “林琅,我觉得我真的快要死了。”


    这是林琅在凝视商姝那双淡漠的眼眸时,听到的平静呢喃。


    平静,这比肝肠寸断的哭泣更为不妙,这让林琅无比后悔今晚带人来这么一遭。


    什么派对,什么蹦迪,她知道这些都已经救不了这个状态下的商姝了,所以她的计划不能再拖,她得逼顾绥一把,不然这两个人的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


    终于哄着商姝吃了药睡下,林琅连夜打给了宋兰也。


    “林小姐。”宋兰也似乎对这通电话有点意外。


    “顾绥之前送了她一艘游艇对吧?”林琅压低声音,直奔主题。


    “是的。”


    “查一下,拟一份返还协议给我,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林琅在客厅思索着来回踱步。


    如果这事放在她身上,或许她会潇洒地选择忘掉过去,专注当下,因为不管结果怎样,她至少还有爱护支持她的家人。


    可她知道商姝不行,她太清楚这三年商姝是怎么过来的,除了她这个朋友,商姝的背后空无一人,要不是因为有公司这个念想,还有那份被抛弃的不甘心,商姝或许早就不在了。


    所以即使不知道这方法能否奏效,也不确定商姝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怪她,但就算是为了保住商姝的命,她也得尽力一试。


    翌日,她换宋兰也来看着商姝,自己将顾绥约了出来。


    依旧是白天的绯色,没有什么别人,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林琅来时,顾绥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上午的阳光不算灼热,透过玻璃窗洒在人的脸上,瞧着本该暖融融的,却不知为何,照得那身影愈加苍白。


    她看着顾绥的样子,基本可以断定眼前人一夜没睡,状态没比商姝好到哪去,这让她更加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让两个相爱的人如此折磨彼此。


    “说吧。”顾绥见人到来,动了动唇,似乎做好了将听到许多不堪言语的准备。


    “我今天不是来逼问你的。”林琅坐进位子里,语气平和,“你连商姝都不肯说,自然也不可能告诉我。”


    顾绥的眼皮轻跳,她并着双腿静静坐在椅子里,等着对方的下文。


    林琅说完,拿起一旁的文件放在桌上,缓缓推到顾绥面前。


    顾绥看着桌上的协议,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早在林琅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林琅只背着一个小包,这白花花的纸张被人拿在手里,显得格外刺目,她颤抖着手拿起,薄薄的纸张也随之轻晃。


    “商姝知道你不在意这点东西,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想欠你什么。”林琅说着,有些心虚地看向窗外。


    顾绥盯着纸上的几个大字,呼吸紊乱,退回她送的东西,这是真的要跟她划清界限了吗。


    她尽力稳住声线,可鼻息吹动发丝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是……阿姝让你来的吗?”


    “她病了,烧得很厉害。”林琅没有正面回答。


    顾绥心焦地动了动唇,想要关心,却没有合适的立场。


    她眼睫轻颤,将纸张放回桌上,像是躲避般快速收回手,紧紧捏在膝盖上:“这是给她的东西,我不会签。”


    林琅料想人会拒绝,也没再强求,毕竟她的目的也不是要人真的收下。


    瞧顾绥有所触动,她继续推进道:“其实昨天,我本来劝她不要去的,可她执意要再见你一面,就当是做个告别。”


    听到“告别”两个字,顾绥的心像被无情碾碎。


    为什么要告别?商姝要去哪?还是要做什么?


    她红着眼眶,险些说不完整句:“什么意思?”


    林琅见人上套,虽于心不忍,却强迫自己继续着说辞:“你知道那次商韦打她是因为什么吗?”她自问自答,“因为商姝拒绝了他安排的相亲。”


    顾绥指节泛白,捏着膝盖的手越来越紧,这些事,商姝从来都没和她说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没有了你,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林琅双手紧握在桌下,生怕被对面的年长者看穿自己的扯谎。


    她继续真假参半地说着:“你应该了解她在商家的处境,她没办法一直在原地等着你,上次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希望她幸福,既然你做不到,那不如就交给别人来做。”


    言尽于此,林琅微微颔首,想从顾绥的眼眸中寻得一丝将要失去爱人的惶恐,她深深望了几秒,随后轻叹一声站起身。


    走了几步,林琅停在原地,微微回过头张了张嘴:“这是你第二次丢下她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