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才是我的。
次日一早, 两条陈氏新闻就占满了整个《澳城娱报》的头版,“陈氏家族酒店竟是毒趴天堂”,“商陈两家联姻告吹”, 陈家一时间“风头无两”, 成为了整个澳城的谈论对象。
顾绥醒得早, 只拿过手机粗略扫了眼, 她对光镜的手段以及办事效率向来放心,更何况还是顾祺亲自应了的事。
只不过后面这条,还是让她稍稍有些意外,昨天把人送到陈家,估摸着应该是半夜了, 想来陈家人是连夜做出的决定, 冯媛这一晚恐怕也没能安睡。
“醒了?”顾绥一扭头, 见小姑娘用被子挡着半张脸,眨着大眼睛看她, 便弯弯唇把手机一锁,丢在了旁边。
商姝点点头没说话, 猫似的往人怀里蹭了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话。
商姝往被子里缩了缩, 摇摇头。
顾绥轻轻揭开被子的一角, 她知道商姝还想着昨天没说完的事, 也知道她一别扭就不爱说话。
哄着商姝起床, 两人来到楼下吃早餐,顾绥把那盅花胶羹往商姝跟前放了放, 这是她昨晚临睡前,吩咐管家一早炖上的,想着给商姝补补身体。
“好吃吗?”她用余光看了商姝一会问道。
看样子应该是还不错,虽然商姝吃东西一贯优雅, 慢条斯理的看不出什么来,但顾绥知道,判断一样东西合不合商姝的口味,得靠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吃到喜欢的,小姑娘会不自觉地多眨几下眼睛,汤匙在碗里搅上一圈,筷子则是捏在手里压一下,紧接着就是下一口;若是不喜欢,小姑娘则会一直盯着瞧,餐具悬在手里,或者干脆放在碗盘,很少再尝超过三口。
“嗯。”商姝这次不光出声了,还翘了翘唇角。
果然。
顾绥也跟着笑了。
吃过饭,两人坐在沙发上歇着,商姝拿起手机,这才看见林琅铺天盖地的八卦消息,以及那两条头版新闻。
敏感心细如她,立刻就猜到这大概是顾绥的手笔。
她眨眨眼,对上顾绥的眸确认:“这……”
“嗯。”顾绥掖了下嘴角,没打算隐瞒。
知道顾绥这是在替她出气,商姝垂着眸,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可是我怕……会给你惹麻烦。”
商陈联姻这么一断,的确让她忧心的问题得以迎刃而解,可她深知豪门关系盘根错节,还是怕顾绥为了她的事惹上麻烦,甚至有可能牵扯到整个顾家。
顾绥没说话,只轻轻撤了下被她勾着的手指。
昨天的“没事”,今天的“麻烦”,她想听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作为女朋友,作为伴侣,作为爱人,她觉得为对方出头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可商姝好像从来都不这么想,她不求商姝知道之后有多么高兴,哪怕只是一句客套的感谢,都比这句“怕给你惹麻烦”要好得多。
可如今,商姝连接受都如此勉强,这让她感觉好疏离,好难过。
感受到抽离,商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重新抬起头看顾绥的脸,没有蹙眉,却是冷淡得难看。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说话是因为别扭,而顾绥这样,是因为不高兴,却又舍不得对她生气。
一气未消又来一气,昨日未平今日又起,她有点懊恼,又有点着急。
“顾绥……”商姝只好软软地唤她,又伸手去拉她的手,“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尾音有点哽咽,商姝又有点想掉眼泪了。
顾绥胸腔微微起伏,终是鼻息一洒,拧了拧眉:“阿姝,我们这样不行的。”
她多想说服自己,商姝是信任她的,她多想忘掉那些令她后怕的隐瞒,忘掉那些差点发生的肮脏龌龊,可她做不到。
商姝拉着顾绥的手开始有点发颤,她彷徨着失了片刻的神,手就不知怎的脱力滑落。
“所以,你是要和我……”嗓音抖得不能再抖,甚至最后的那个“我”都只剩下气声,商姝死死咬着下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盯着被一串串眼泪打湿的戒指,连呼吸都觉得痛。
“没有,阿姝,没有。”见自己的话让人误会了,顾绥忙要替商姝擦泪,却被她偏头躲开。
“阿姝。”顾绥轻轻呢喃,捧住商姝的脸,细细吻过她的额头,鼻尖,唇角,待到她抽泣渐止,顾绥才再度开口。
“我只是想了很多,我不知道你瞒着我,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因为我的原因,让我们之间的信任出了问题,让你不再……不再想要相信我。”
这是她当初最担心,也最无能为力的事。
顾绥扯出一丝苦笑:“我在想,我们应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但我好像,从来都不是你遇到问题之后的首选,一遇到所谓的‘麻烦’,你总是想着把我推开,把我摘得干干净净,就像你第一反应是离开水岸,自己一个人面对,就像你宁愿随便找一间医院,也没想过把顾家医院作为一个备选,我说得对吗,阿姝?”
“我从来都不怕麻烦,我最怕的是你不再信任我,习惯了瞒着我然后说‘没事’,我答应过你,以后有什么都不会再瞒你,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哪怕先试一试,好吗?”
商姝望着她,从那双漂亮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
诚挚,怜爱,克制。
你看,顾绥就是这样的人,如此自然的替她着想,连被隐瞒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从出事到现在,顾绥一句都没有责怪过她,甚至连对她提出要求,都只是说着“试一试”。
商姝知道,只要她点点头,再说声“好”,这件事就会被轻轻揭过,可是她不要,这是她的爱人酝酿了一夜,情愿揭开伤疤邀请她参与的交心对谈,这让她如何忍心不坦白呢?
“不是的,”商姝轻轻摇头,“我从来都没有不信任你,只是我自己的心态出了点问题。”
“我之所以瞒着你,一半是怕你担心,还有一半是因为……因为我的自尊心。”她深呼吸,低下头盯着手上的戒指。
“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不堪,这些生来就缠着我,把我玷污的不堪,我不想让你看着我陷在烂泥里纠缠不清,因为这样就会让我觉得,我更加配不上你。”
她讨厌提起商家的事,生在这个家,她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厌恶和自卑,如果可以,她又何尝不希望跟商家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她当然知道,顾绥明白她是她,商家是商家,可这其中的千丝万缕,连她自己都斩不断,仅仅因为生在商家,就足以让她的自尊心疯长,所以她只好拼命向上,试图抑制住那即将破土的自卑。
“阿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顾绥眼神软得像水,抚上人脸颊的手也是。
商姝轻轻晃了下脑袋,摸了两下手上的戒指。
“该怎么和你形容,你在我心里有多好呢,大概我像是在仰望月亮,但其实你比月亮还要好上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想和我的月亮并肩,只是好像有点太难了。”
商姝轻轻笑了一下,用眼神止住了顾绥微动的唇。
“这三年来,我都一直以为,你的离开是因为我不够好,可能是某一天,你突然就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所以后来连你夸我,我都会觉得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评价,我知道这不是事实,可我已经这么想了太久,所以一时有点难改。”
“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爱我,从前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以至于我常常在想,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呢。”
她们亲吻,她们温存,可这并不妨碍她时不时蹦出那些想法,忽而真实,忽而虚幻,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这个人怎么就属于她了呢?
“所以我已经很知足了顾绥,真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眼中含着濡湿的水雾,商姝轻提了下唇角,她真的不再奢求别的了,失而复得的满足,近在咫尺的爱人,已经足够支撑她走完这一生。
“可是我不够。”顾绥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
她从来都不知道商姝会想这些,心像是被裹在毛毯里反复揉皱,想不到该如何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怅然,心疼,愧疚,好像所有都词不达意。
“阿姝,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呢?”她喉间酸涩,呼出的鼻息有些颤抖,“好到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好到我不忍心把你留在我身边,好到我想为了你拼命活下来,你从来都不需要仰望我,因为是我一直在追逐你。”
商姝的眼睫轻轻闪动,上头还挂着些湿漉漉的泪痕。
“所以我不够,我不想只是陪在你身边,我还想保护你,为你遮风挡雨,我很贪心,我想要你毫无保留地信任我,无条件地依赖我,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我。”
顾绥的胸口一起再一落。
“阿姝,答应我吗?”
一片雪花落在湖面上,悄无声息地荡漾了月影,比被月光青睐还要动人的,是听见月亮亲口说:“你才是我的。”
商姝鼻尖一酸,咬着下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像求婚。
“来。”顾绥瞧着小姑娘红红的鼻尖,伸出胳膊把人揽在怀里。
话说开了,商姝觉得连怀抱都暖了几分,她把下巴搁在顾绥的颈窝,闻着那股好闻的香气。
她吸了一小下鼻子,乖巧地应承道:“我答应你,以后有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但我舍不得让你为我遮风挡雨,要是有什么,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共同面对,行吗?”
听着下方传来的轻言细语,顾绥的心快要软得不像话,她用揽着商姝肩膀的手轻轻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温温地应了声“好”。
两人抱了一会,管家来说,顾祺刚刚让管家来电话,说陈家派了几个人上门赔罪,才在她那里吃了闭门羹,估计一会就要往水岸来,所以提前知会她们一声。
商姝闻言,在人怀里微微一瑟缩。
动作很小,比挪动一下身子还轻,可顾绥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想见吗?”她低头,轻轻问怀中人。
商姝下意识摇了摇头,隔了几秒又仰起脸,小声问:“可以吗?”
可以不见吗。
她还是怕给顾绥惹麻烦,只不过这次她没有独自逞强。
“当然可以,”顾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疼得一塌糊涂,把人又搂紧了些,“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嗯,不怕。”商姝把手轻轻勾上顾绥的肩膀,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颈窝。
第72章 喜欢日落,更喜欢你。……
终于来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照以前, 商姝这么有仪式感的人,恨不得提前几个月就开始规划跨年怎么过,今年倒是出乎顾绥意料地一嘴都没提, 反而像是有些回避似的, 一大早起来就跑去书房, 说自己要看财报。
商姝的忙分为两种, 一种是真忙,通常聚精会神地敛着眉,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另一种则是装忙,眼神飘忽不定,逮着手边那么几样东西倒来倒去, 而后者一般发生在她紧张的时候。
顾绥自然看出来了, 不过她没拆穿, 就是不知道这份紧张从何而来,思来想去, 也只当是商姝对新年的来临有些无所适从。
午餐,商姝用汤匙搅和着炖盅里的花旗参, 她算是看出来了, 顾绥对给她养身体这件事是认真的, 上回从顾家医疗中心回来, 配的那一堆补给还不够, 现在这一日三顿,今儿燕窝明儿虫草的, 也是开始弄上中西合璧了。
“我这样,真的不会补太过吗?”商姝轻轻吸了下鼻子。
“问过营养师的,应该是不会,”顾绥瞧她一眼, 浅浅压了下眉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顾绥一脸严肃,连手里的筷子都放下了,商姝赶忙圆道:“没有没有,我就随口问问。”她举着自己的手腕转着看,“照这个补法,估计没两天我就得胖了。”
顾绥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倒巴不得小姑娘多长些肉。
她眸中含笑:“补一补少生病,体力也会好一些。”
体力好一些?
商姝听见这话,把舀了一勺汤的汤匙放下,微微斜楞她一眼:“你对我的体力不满意?”
顾绥先是一迟愣,嘴唇微张,随后才反应过来商姝这话的意思,她用舌尖轻轻扫了下口腔内侧,胸腔微微颤起来。
见人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笑,商姝有点坐不住了,她伸出手捧着顾绥的脸掰正,一本正经地拧着眉毛看她:“不要笑了,你说话呀。”
不能吧?她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有点自信的,除非顾绥是影后。
“说什么?”顾绥眨眨眼,装傻存心逗她。
“就是……就……”商姝语塞。
这怎么问啊?问对她那啥的时候体力好不好?技术好不好?
虽然她从来不是个对“性”谈之色变的人,但这又不单单是这回事,还涉及到了她的自尊心问题。
“哎呀,算了。”商姝把捧着人脸的手一撒,扭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好了,”顾绥看人当真了,这才敛了笑意,伸着胳膊去转商姝的身子,见她不肯动,便凑到她耳后用气声说道,“我满不满意,你不是最清楚吗?”
商姝的耳尖又开始红了,脖颈也被顾绥的气息弄得起了一层小丘,要不是念及才吃了饭,怕顾绥的胃受不了,她真想即刻把人按在沙发上,验一验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歇到下午,想着天气晴好,不想在家里窝着,顾绥开车带商姝去了路环。
过了跨海大桥,越往南开就越是另一幅景象,不再是金碧辉煌的酒店,霓虹闪烁的酒吧,和紧凑林立的高楼街景,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葡式建筑,简洁的渔村小屋,还有宁静闲适的海湾,这里的车马很慢,她们仿佛误闯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下了车,两人牵起了手,顾绥又自然地把她们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走在整洁的海边步道上,吹着澳城最南端的海风,她们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散起了步。
商姝幼稚地用眼睛一个一个数刚刚经过的红白路桩,看得她有点晕,不过是幸福到头晕目眩的那种晕。
“顾绥。”
“嗯?”
“你说,我们会不会其实小时候就见过了?”商姝歪头看着她笑。
澳城圈子那么小,小顾绥跟小小商姝会不会早就在某个宴会上碰过面,甚至觊觎过同一块蛋糕呢?商姝想想就觉得有趣。
顾绥倒是认真思考起来,她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应该是没有。”
等了半天是这么个结论,商姝不乐意了,想要开口追问。
只听顾绥继续说道:“我初中就出国了,那时候你应该还不到六岁。”
呃,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哦。”商姝扁扁嘴,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她还以为顾绥会说个“有可能”,然后给她一些想象的空间,比如幻想一下那种命中注定的爱情桥段,什么相遇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最后惊觉原来小时候就见过之类的。
“失望了?”顾绥握了握口袋里的手。
“一点点。”商姝把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到顾绥眼前轻轻捏了一下。
顾绥觉得可爱,轻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觉得相见恨晚呗,”商姝绕着路桩,走得东倒西歪,“嗯……还有点好奇你小时候的样子。”
顾绥这么好看,小时候也肯定很可爱,真想穿越回去捏捏小顾绥的脸蛋,商姝偷偷想。
“当心崴脚。”顾绥弯着唇,把她们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稳稳地牵着。
商姝轻跳两下,乖乖回来贴着她走:“你出国的时候才那么小,不想家吗?”
她问得委婉,只是“想家”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过于陌生和怪异。
之前都没问过顾绥这些事,顾绥也不是个会主动提的人,如今既然提了,她就不免有些好奇,顾绥和她爸妈的关系应该还不错,至少不像她似的,家里那点事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她诧异于这样的家庭,竟然也舍得那么早就把顾绥放出国。
“应该会吧,不太记得了,”顾绥抿抿唇,知道商姝想问的是什么,她吐了口气,主动说道,“早年我爸妈都很忙,又想培养子女独立,我和我姐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其实我们的家庭关系也不算多亲近。”
顾绥说完,偏过头看了看她。
商姝听着,心里有些触动,她知道顾绥这话不假,但她也知道,这最后一句是特意说给她听的,顾绥想安慰她,想用这种方式和她拉近距离,她感受得到顾绥的用心。
阳光像是披了层薄纱而来,分外和煦,连洒在海面上的星点也闪烁得温柔。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离家出走,就喜欢来这待着,吹吹风看看海,一坐就是一整天,因为我感觉在这,就好像可以先短暂的,不做那个商姝。”
“喏,那个椅子看见没,”商姝指了指不远处棕红色的长椅,“就坐在那,有一次是夏天,我穿了条小裙子,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那蚊子可毒了,我痒了好几天才好,所以后来我再来,多热都穿着长袖长裤。”
商姝说着就笑了,但顾绥没有,她抿着唇,望着商姝的侧脸,把握着的手紧了又紧。
“做谁都可以。”
“什么?”
不知是因为话题的跳跃,还是因为过耳吵闹的风,商姝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绥停下脚步,替她拢了拢大衣的领口:“只要你开心,想做谁都可以。”
海风吹起了两人的长发,让它们无声地交缠,再轻柔地分开,像是海浪涌上来,羞怯地轻吻一下沙滩,再不动声色地回到海里。
商姝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眼圈有点泛红:“我知道。”
知道你爱我,知道你愿意爱我的所有样子,爱我的明媚,也爱我的敏感,爱我的独立,也爱我的依赖,爱我的坚强,也爱我的脆弱。
知道你因为是我才爱我,我都知道。
太阳一寸寸西沉,给所照之处镶上毛茸茸的金边,再趁海面不注意,在上头熨出一道橘红。
“顾绥你看,日落。”商姝兴奋地拉着顾绥去到长椅上并肩而坐。
她在这世界上的许多角落都看过日落,小到透过黄昏窗棂,大到站在雪山之巅。
“Opacarophile”,意为痴迷日落的人,这个由一半拉丁语和一半希腊语组成的词汇,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为这种热烈又稍纵即逝的美而着迷,她固执地等它打破云层的桎梏来到眼前,好似这样就能给予她某种反抗的勇气,过后,她照例为这份逝去而叹惋,再把一切都归于沉寂,如此往复。
“好美。”商姝依偎在顾绥的肩头感叹。
“嗯,”顾绥偏头望着她,看她长长的睫毛被染上金色,“很美。”
感受到上方灼热的目光,商姝的眼睛也不再渴望夕阳。
“顾绥,想吻你。”她回望着她的爱人,很轻很轻地说。
头顶上的朴树随风晃起了枝桠,不远处的海浪又一下下地吻上了沙滩,爱人抚过她的下颌,默许着缓缓闭上了眼。
商姝先吻上顾绥的眼睫,告诉她这个吻的颜色是蓝与橘红,然后吻上她的鼻尖,告诉她这个吻的味道是木香与海咸,最后,她吻上她的唇瓣,告诉她这个吻的名字叫做“我爱你”。
商姝时常觉得,她在澳城的记忆太多,好的坏的,多到让她想要逃离;可现在她又觉得,在澳城的记忆太少,和对方有关的,名为“她们”的,少到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她一日看尽长安花。
意犹未尽地松开,商姝的眼神从那晶莹的唇瓣上移,望进顾绥潋滟的眸:“你是特意来带我看日落的,是不是?”
其实来之前,她用顾绥手机开导航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解锁之后没来得及退出去的界面,是顾绥搜索的日落时间和观赏地。
“嗯,”顾绥轻轻应声,睫毛缓慢地刷了两下,“今年的最后一场日落,很想要和你一起。”
以后的每一场,都想要和你一起,一起在时间的绳索上打个小结,一起期待我们的岁岁年年。
“我也是,”商姝两只手牵过顾绥戴着戒指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喜欢日落,更喜欢你。”
看着太阳一点点融进海平面,看着橘红褪去,留给天空一片绯色的烟霞,看着深蓝的幕布缓缓降下,把刚才掉落在海面上的星子回挂。
她凑近月亮的耳边,温温柔柔地说:“那,你的看完了,要不要去看看我的?”
第73章 想要你占有我。
酒店最顶层的烟花海景套房, 宽敞的客厅中央铺着巨大的圆形地毯,上头环放着几组米白色的弧形沙发,玻璃圆几上摆着精致的手写卡片和迎宾酒, 落地窗包裹着整个客厅微微下沉, 又向宽大的私人观景台延伸出几级原木台阶。
卧室里的Royal Bed上撒着点点花瓣, 对面是整面270度的弧形环景落地窗, 望出去,便能将澳城塔和整片海景尽收眼底。
商姝查过了,这是整个澳城观景视野最好的房间,用来欣赏跨年烟花再合适不过。
商姝拉着顾绥站在窗前,伸手轻轻勾着她的脖子说:“不止想看日落, 还想和你一起看烟花。”
还有一些事, 要一会才能告诉你。
顾绥回环住商姝的腰, 用吻来说“好”。
今夜的吻格外温柔,她们细细滋润着彼此的唇瓣, 像是小心地含着一汪水,拨弄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不疾不徐, 不啃不咬。
她慢慢解开她丝质衬衣的纽扣, 她也轻轻扯开她领口蝴蝶结的尾带, 衣服留给地毯, 她们没有停歇,摇摇晃晃地一路吻到浴室前, 商姝反手撑着台面,将人圈在怀里,让凉凉的池缘抵上顾绥的腰。
“一起洗。”
“嗯。”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圆弧形的,圆弧的地毯, 圆弧的沙发,圆弧的落地窗,现在还有圆弧的浴缸。
水流潺潺,雾气蒸腾,望着顾绥绯红的面颊,望着漫至她胸口的水一波又一波的荡漾,像是上了层薄胭脂的月亮幻化成仙,抬头是天上月,低头是水中影,遥不可及,却近在咫尺,商姝又开始觉得她不属于人间了。
她伸手碰一碰水中的月亮,将她稍稍抬出水面,却是怯怯的,突然就很怕把她弄脏了。
水纹被一浪一浪的推起,不过一会,月亮便颤抖着坠入人间。
和月亮一齐擦干,她们跌进那张宽大的床里继续肆意,手指有点皱了,分不清是因为哪一池水。
她们相拥着平复,只是在昏暗的光里,顾绥察觉了一些不同于以往微妙,那是小姑娘的轻蹭。
才平复的气息登时又乱了,顾绥在黑暗中寻找着商姝的眸,望着她确认,得到的是小姑娘很轻却又有些急促的呼吸。
当初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念及商姝还小,所以顾绥主动选择了被占有,于是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她们也不是没进行过一些探索和尝试,只是她感觉到了小姑娘的害怕,便一直心疼她,最多不过偶尔在外面浅尝辄止,后来,她发现比起这个,商姝好像也更享受占有她的感觉,所以她们也就渐渐习惯了这种模式。
她尊重欲望,也尊重无欲,在遇到商姝之前,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她认为,至少在亲密关系中,这件事必须要建立在双方都觉得舒适的基础上,不单单是生理,更多的是心理。
所以她完全尊重商姝,她可以在商姝想要她的时候予取予求,也接受在商姝没准备好的时候不与强求。
顾绥望着商姝轻轻颤抖的眼睫,把手探过去像以前一样轻抚,却不过才几下,就被商姝握住了手腕。
“去洗手……”商姝的声音很小,还有一些虚浮,可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实得不能再实。
“阿姝……”顾绥既意外又担忧,她怎么会不明白商姝的意思,只是想到小姑娘可能会疼,她还是有些犹豫。
“外面好不好?”她摸了摸商姝的下颌,温柔地问。
商姝陷在枕头里,拉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胸口起伏得有些乱:“我想要。”
想要你占有我,想得很清楚,很明白。
商姝轻缓地眨眼,她看到顾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很慢很慢地吐掉,之后咽了下喉头,沉默几秒后用沙哑的气声说“好”。
从前,她很满足于占有顾绥的愉悦,因为她可以在这场欢愉中主导一切,选择性地忘记那些不安,这种心理上的快意,已经足够让她神魂颠倒。
而现在,她已不再执着于摘月,因为她再也不用担心月亮会随时抽离,她想要的,是把自己融进月光里。
水声渐停,顾绥的脚步越来越近,商姝只觉得刚才的几分钟,好像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阿姝,”顾绥抱着她,在耳边温温地唤她,“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好不好?”
心间又落下一片雪花。
商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切,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体贴的爱人,从过去到现在,顾绥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她,她的意愿至上。
所以,她也不想再等了。
点过头,顾绥开始轻吻,像商姝在夕阳里吻她那样,从眼睫开始,吻过鼻尖,再细细勾勒唇瓣。
小姑娘像一颗冰过的荔枝,轻红酽白,宛如莹雪罩绛纱,美得动人心魄,顾绥轻柔地吻去霜花,把她雕琢得更加粉润剔透。
“阿姝,别怕,放松一点。”感受到她的紧绷,顾绥在吻的间隙里柔声哄着。
“嗯……”商姝轻轻蹙着眉,连呼吸都变碎了。
接着,雪花一片接着一片地飘落,把她的心尖堆满,把所有的沟壑填平。
商姝揪着床单,眼里沁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把头偏过去,灯光昏黄,落地窗上隐隐约约地,映着她们的身影。
我答应你,她在心里和顾绥说。
我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无条件地依赖你,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你,既然你说你贪心,那不妨就再贪心一点。
你一定听到了,对吧?
喘息开始变得黏腻,商姝轻轻攀上顾绥的后颈,手有些发软,指尖一次次收紧,却还是险些挂不住。
顾绥从头到尾都极致温柔,循序渐进,循循善诱,用着和她截然不同的章法,让那种不适感慢慢消散,一点一点地带她沉溺,让她舒服。
“嗯……阿绥……”她难耐地叫着顾绥的名字,感觉自己快要被大雪掩埋。
“阿姝,阿姝……”顾绥怜爱地回应着。
她低下头,望着商姝紧蹙而漂亮的眉眼,忍不住仰起的下颌,听着那从喉间,从鼻腔泄出的微吟,她也快要受不了了。
想让她快乐,让她登顶,让她满溢,想把她揉进身体里,把她私藏,让她永永远远,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她终于知道商姝早上是在为什么而紧张,她细腻又敏感的小姑娘,原来早就想好要把自己交付。
一声满足的喟叹,娇柔而甜腻,还夹杂了些许羞怯与无措,随之而来的是陌生却舒服的颤栗,和汹涌澎湃的心跳。
指尖仍然温热,顾绥将商姝紧紧抱在怀里,轻吻她濡湿的额发,感受着她久久不能平复的微喘,还有一下接一下的余颤,心被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包裹。
“还好吗?”平复了一会,顾绥望着小姑娘微微失神的眸,柔声细语。
商姝酡红着双颊不答,只把头往人怀里埋得更深。
顾绥低下头,去捧她的脸。
“没洗手。”商姝这下舍得抬起头来,小声娇嗔道。
顾绥失笑着把手拿开:“自己的也嫌弃啊?”
这话听得商姝脸又红了几分,像是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一句浅浅的调侃,第二层,则像是在说,她连顾绥的都不嫌弃,怎么反倒嫌弃起自己的来。
商姝不再接茬,她用胳膊从前面去环顾绥的腰,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后知后觉,她猛然坐起挣扎着就要下床。
“怎么了?”顾绥眼见她腿软就要歪倒,忙起身扶了一把。
商姝轻轻“嘶”了一声坐回床上,属实没想到后劲这么大。
“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从中午吃完,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我怕你胃难受,想着赶紧叫一点。”她有点难为情地嗫嚅。
听完,顾绥的眉头这才缓缓松了,她还以为商姝是哪里不舒服,吓得她刚才整颗心都被攥了起来。
“别担心,我没有难受,”她把人重新捞回床上,“我们现在叫好不好?”
商姝听着这“好不好”有点犯晕,迟愣地点了下头,或许是用在某个地方的记忆太过深刻,她开始担心自己以后都没法好好听这几个字了。
两人吃了点东西,又歇了一会,看距离跨年烟花还有些时间,就打算再去洗个澡,这次她们没有再一起,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己会情难自禁。
顾绥照例为商姝吹干头发,再和她回到床上相拥,她知道商姝很喜欢被她抱着。
“顾绥……”商姝窝在她怀里,有点困乏地打了一个小哈欠。
“嗯。”
“明年春天,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看妈咪吗?”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个,但她就是很想带顾绥去见见何兰黛,尽管她知道,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她就是很想,也许是血脉中藏着的那么一点点守旧,一点点“迂腐”在作祟,她也想在托付自己之后,带她的爱人见一见她唯一承认,却已不在人世的家人。
“阿姝……”顾绥用脸颊轻蹭商姝的头发,把她抱得更紧,“我当然愿意。”
那些商姝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全都懂得,她懂她的委屈,懂她的不安,知道她为什么一边假装坚强,一边渴望拥抱,明白她害怕被抛弃,理解她执着于被爱。
“嘭!”
零点整,烟花绽放在远处的海面上,绚丽夺目,灿烂地告别着过去,热烈地迎接着崭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商姝仰起脸,轻吻在顾绥的唇角,用有一点哑的嗓音轻轻说。
她不喜欢过去的一年,如同讨厌前面的两年一样,没有顾绥,她的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机械往复,过得像一片枯黄又四处飘零的叶子。
可她又很喜欢过去的一年,因为她日思夜想的爱人,终于在这一年的尾声里回到了她的身边。
以后,都会是好年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新年快乐,阿姝。”顾绥捧起商姝的脸,认真回吻。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强烈的占有欲,她想要永远贪心,永远自私。
顾绥知道,她再也不会允许自己放手了。
第74章 月亮上也会有雾凇吗?……
一月有股子隐隐的得意劲, 像是知道自己是新年伊始,是打头的那一个,故而肆无忌惮地给人们按下忙碌键。
自元旦之后, 商姝就开始忙起来, 春夏系列进入了最终打磨和预展阶段, 工坊进度, 广告拍摄,客户洽谈,虽然用不着每一个细节都由她亲自去盯,但她还是不想懈怠。
顾绥也有点忙,合著进入了初稿撰写阶段, 把理论落实到纸面, 要看要写的东西就更多了, 只不过她的忙更像是细水长流,平稳塞进每一天的那种忙, 没有商姝的那么跳脱。
顾绥知道公司对商姝很重要,是她辛苦建立起来的事业, 所以她很理解商姝的事必躬亲, 也尽可能地做她的后盾, 每天早晚亲自接送, 在她的饮食和调理上下功夫, 再在商姝累得倒头就睡时,替她掖好被角。
好在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来添乱, 听说商韦知道陈家的事之后,在出院回家的路上又犯病了,宋兰也代商姝去过一次医院,说病房依旧守备森严, 她只在走廊上碰到了脸上有伤,看见她便遮遮掩掩的商知意,冯媛倒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兴许是自顾不暇,又或许是找不到机会,也没再给商姝使什么绊子。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们安排在新年的挑房计划被一次次推迟,商姝忙得连送到手边,整理好的VR全景图都还没来得及细看。
周四,和负责广告拍摄的艺术总监开完会,商姝总算能稍稍喘口气了,晚上回来洗过澡,回了几下工作消息,她就懒懒地支着脑袋,欣赏起身旁静静看着书的顾绥来。
月亮上也会有雾凇吗?
商姝真的觉得有,不说话时的顾绥,沉静专注的顾绥,就像是这种迷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结合,她再想不到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远观就已经足够美,再靠近去看,就会发现那些更美的,似绒毛一般的冰晶,让人不忍心惊扰,好像只要稍微有一个呼吸,一个轻颤,她就碎了。
顾绥的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从商姝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这么觉得。
这种清冷感很奇妙,给人一种看了又好像没看,以为自己看懂了但其实没懂的感觉,而不懂的人或许会称她高冷,甚至冷漠,但等你被允许进入她的领地,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种温柔与力量的完美平衡,像是能不动声色地,把所有情绪都过滤得干净,稳定,然后再淡淡输出。
看了一会,商姝慢悠悠地凑过去,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地描摹她的眉眼。
“顾绥。”
“嗯。”
“你怎么这么好看呢?”指尖划过顾绥高挺的鼻梁,商姝不由得感叹道。
眼睛好看,鼻子,嘴巴也好看,哪里都好看,皮肤一丝瑕疵都没有,肤白胜雪,肤若凝脂,冰肌玉骨,商姝脑袋里不自觉蹦出一箩筐的词来,她好喜欢这么细细地,慢慢地看她。
似有若无的痒在肌肤上蔓延,被小姑娘指尖抚过的地带,还残留着些许余温,像猫儿的轻挠,是收起指甲,只用被绒毛包裹着的软垫的那种轻挠,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捏一捏猫儿软绵绵的爪子,再点点她湿漉漉的鼻尖对她说,“好乖”。
顾绥缓缓合上书,然后轻放在床头,伸过胳膊把人揽进怀里,眉目温温地开口:“不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当然不是。”商姝想也没想就反驳,这意思不就是说她纯属见色起意吗。
可话音刚落,她又觉得好像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当年确实是有这个成分,再仔细想想,恐怕占比还不低,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百分之八十。
“嗯……一半是吧。”她胡乱改口折中,这样大概显得她没那么肤浅。
顾绥挑眉:“另一半呢?”
“因为你人好啊。”
“是吗?”顾绥深深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瞳,胳膊一施力,把人捞到身上,“有多好?”
很多天没有了,很想她。
心脏跳得有点快,两颗,在节奏里间错着,一下又一下。
正当柔软的唇瓣快要相触时,商姝放在床头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忍了这么多天,顾绥的占有欲终于开始作祟,想要独占的冲动有些压制不住,让她也想难得地闹一次脾气。
她捧着商姝的脸,不许她偏过头去看,之后把靠在床头的背移开,直起身子有些急切地吻她。
商姝有点猝不及防,只好边回吻,边跟着她前倾的动作调整着,欺身跨上去。
“嗡”,手机又响了。
一声,又一声,短促而紧凑,让人感到烦躁,最后干脆变成了绵长的震动。
商姝在吻里轻轻推了推顾绥的肩膀,顾绥明白这个意思是“不继续”,她鼻息微动,有点重地摩挲了两下商姝的后颈,然后放开了她。
“我接一下。”商姝顺了顺气,利落地从床上下来,摸过手机走到沙发边去接。
其实也没讲多久,只不过等商姝挂断再回过头时,就见顾绥已然端坐,又淡定地翻起了书本。
看这样子,是不打算继续了?
商姝见自己打完半天,顾绥头都没抬一下,于是把手机静音丢在沙发上,重新回到人身边。
“那个……”商姝咬咬唇,像只跌了水杯的小猫,“刚才打过来的是艺术总监。”
“听到了。”顾绥翻一页。
“因为今天是我亲自跟她对接开的会,让她拿不准的直接问我,刚又急着定摄影师,所以,所以……”
商姝见人依旧不抬头,一副不怎么爱搭理她的样子,知道这是不高兴了,于是有点心急地解释起来。
“嗯。”又翻一页。
顾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这通恼人的电话,又或许,是那些她已经独自看过很多遍的VR全景图。
之前上学的时候,她们也不是没错位的忙过,只是现在的她,发现自己好像更容易患得患失。
失而复得,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激活了许多她内心原本藏匿得很深,深到她几乎快要忘记它们还存在的情绪。
那句不舍分离的“我陪你。”
那句迷糊黏腻的“早点回来。”
那句欲语先羞的“我想你了。”
这让她开始直面一些东西,譬如她的占有欲,她的安全感,她的小情绪,让她意识到,爱情这道题从来都没有固定的解法,没办法做到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永远运筹帷幄,淡然处之;意识到她也会想要依赖,也会想要被给予;意识到她们之间的需要与被需要,从来都是双向的。
爱情才是最触及灵魂的哲学,它让人时而坚定,时而彷徨,它把人变得柔软,也把人变得执拗。
想快点和商姝有个家。
想和商姝结婚。
这是她在那些捉摸不清的变量里,唯一能够确定的事。
“顾绥……”商姝将碍事的书本拿走,钻进人怀里在锁骨上画圈。
“你不要不开心了,我知道我最近有点忙,都没顾得上多陪陪你,嗯……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后,不,从下周开始,我就把手上的工作整理整理,只留下那些我必须亲自参与的,其他的我就不再管那么多了,行吗?”
“不用,阿姝。”顾绥的心一下就软了。
想想还需要小姑娘反过来哄她,她登时觉得有些无理取闹,无地自容。
她知道商姝不是个喜欢做甩手掌柜的人,她不想让她难受,更不希望商姝为了自己去改变什么,不过是刚才情绪来得有些匆忙,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调理好。
“对不起。”顾绥轻轻说,她拉过在自己锁骨上勾画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捏着,像刚才想象着捏捏小猫爪子那样,只不过手里的这只要更细腻,更柔软一些。
听人光速道歉,商姝略微一迟愣,几秒之后“噗嗤”一声笑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哄啊?”她在顾绥疑惑的眼神中,点了点人的鼻尖。
商姝现在才对顾绥说追逐她的那番话有了实感,她在心里伸出手,竟然在不远处摸到了凉丝丝的雾凇,原来月亮真的在和她并肩,原来月亮也怕被冷落。
顾绥把头偏向一边,抿着淡淡的笑意没说话。
商姝瞧着她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便借着机会得寸进尺。
她攀上去在顾绥的细颈上轻咬一口:“我们顾博士不光吃人的醋,连工作的醋也不放过。”
人?
顾绥很会抓重点,不提她都差点忘了之前还有这一茬。
她把头转回来,微眯着眼,用凉津津的眼神看着小姑娘。
商姝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眨眨眼,有点想当场咬舌自尽。
“呃……要不我们一起看看房子吧?”她强行转移话题,说着就要下床去沙发上拿手机。
岂料脚尖还没沾地,就被顾绥一把捞回来,她有些不受力地叫了一小声。
“一会再看。”顾绥的气息压过来,吻住了她的唇瓣。
因为现在,她们要先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事。
相思豆在粉色的小花凋谢后逐渐成熟,红着脸说情意已浓,愿君采撷。
商姝起身去洗手,却是先朝着门外走去。
“去哪?”顾绥用微哑的气声问她。
“去书房拿个东西。”商姝软软地倚在转角处笑,她也是突发奇想,谁让顾绥用看书的样子招惹她来着。
顾绥侧卧支着脑袋,闷闷地笑:“拿左边抽屉里那副,平光的。”
“遵命。”
微妙的认知错位像是鸡尾酒上的火焰,热烈而放肆地刺激着人的感官,赤诚的身体说,要亲密,要放纵,而那副的眼镜却说,该正经,该克制。
商姝很聪明,她太清楚如何把这种张力最大化,所以她会用最天真的嗓音叫她“顾博士”,再用无辜的语气问她,自己这样做得好不好。
商姝同时也很坏,她会在顾绥情不自禁想要吻她时,因为眼镜而只蜻蜓点水,又会在顾绥想要摆脱那碍事的眼镜时戛然而止,咬着她的耳朵告诉她“不许摘”。
烹油烈火,鲜花着锦之后,湿漉漉的眼镜被规矩地叠好,静静放在了床头。
“什么时候配的?”商姝眼底含笑,心满意足地抱着顾绥问起这副平光镜。
“前两天,”顾绥用指腹蹭过商姝娇艳欲滴的唇瓣,用清润得像开了混响的嗓音问她,“喜欢吗?”
想着顾绥竟然已经偷偷想过这件事,还特意为此做了准备,商姝心都酥了,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小丘,她又撩拨了几下南国的相思子,掩不住笑意地说道:“很喜欢,不要放回书房了。”
她知道,顾绥也和她一样喜欢。
爱情是月老手中那根最长,最坚韧的红线,它穿越人海,跨越时间,把两颗心牢牢地穿在一起,让它们用身心相互滋养,让它们在灵魂深处恣意开花,让它们创造出一个个只属于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又洗了一次澡,两人的困意被热水冲散,相拥在床上一块看起了房子。
“我今天中午看了看,记得有一套不错,位置很好,而且最主要的是,它本身就有个特别大的书房,到时候专门给你用,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商姝在ipad上划拉着找,她今天中午没吃饭,特意抽出时间把这些都过了一遍。
“嗯……明天,后天,不然我们后天就去看看吧?”明天她得参加个新年慈善酒会,周末休息正好。
商姝眉眼弯弯地仰着脸,轻戳两下顾绥的颈窝。
“好。”
心上的红线被温柔地拽了一下,顾绥垂着眸,吻了吻商姝的额头。
原来期待着的心不止有一颗。
第75章 想让全世界都听到。
酒会晚上七点开始, 下午的时候,商姝把顾绥拉到衣帽间,让她帮她挑件礼服。
“你看我是不是都胖了。”商姝把长卷发顺着一侧捋至胸前, 然后提起裙摆, 站在宽大的落地镜前左转半圈右转半圈。
她们的衣服大多都是由专门的设计师定制的, 礼服更不例外, 因此通常很合身,可这件商姝刚一穿上,就觉得腰上好像紧了半寸。
顾绥望着商姝白瓷一般的背,还有那微动的肩胛,从沙发上站起身。
“刚刚好, 很美。”她从背后将商姝环抱, 把下巴浅浅搁在人肩头, 望着镜子里她们相拥的身影。
有点舍不得让她去了,顾绥想。
温热的鼻息洒在颈间, 痒得商姝轻笑着躲闪,顾绥不肯撒手放她逃离, 于是商姝只好在人怀里转过身, 捧住顾绥的脸将她定住。
“不要闹我。”商姝微喘着气, 娇声道。
四目相对, 呼吸交织在一起, 气氛也逐渐暧昧起来,顾绥手扶在商姝腰间, 用拇指轻轻摩挲。
商姝知道,这是顾绥克制而隐秘的信号。
“现在几点?”手从顾绥的脸滑向脖颈,商姝用带了点颗粒感的虚声回应。
衣帽间的墙上没有挂钟,顾绥咽了咽喉头, 扫一眼不远处的表柜,却是不舍得放手,便揽着商姝一起过去看。
“还早。”算上一会洗澡的时间,也绰绰有余,衣料撩上去,商姝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嗯,还早。”顾绥抽一口气,吻着商姝,解起了礼服的绑带。
就在这里,礼服皱了,换一件就好。
洗过手,顾绥乱着呼吸,把人往沙发边带,商姝却定在原地不肯挪动,她衔起一点点下唇,看看顾绥,又看看另一边的落地镜。
“怎么这么多鬼点子,嗯?”顾绥笑,之前还说她色。
“嗯,”商姝大方承认,缓缓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只对你用。”
镜子可以用来整理仪容,也可以用来欣赏爱人,正衣冠是对外的体面,看爱人是对内的温柔。
羊毛地毯很厚很软,足够护住她们的膝盖,藤蔓从前方缠绕,邀请灌溉它的人亲自欣赏,看它是如何向上攀爬,向下扎根,肆意疯长。
知道晚点要出门,所以这次她们还算收敛。
洗过澡,商姝重新选了件礼服,又让顾绥给她搭一个胸针。
顾绥认真选了选,给商姝递过去一个问道:“都是自己设计的吗?”
商姝望了望那一整面琳琅满目的墙,觉得这问题未免有点夸张,她倒还真没花那么多心思在设计自己的配饰上。
“没有,这里头也就两三个吧,”她把手里的那枚拿到胸前比了比,然后在顾绥脸颊上轻啄一口,有些压不住唇角,“但你挑的这个是。”
顾绥微微一怔,也抿上了笑意。
商姝担心显肚子,就没打算吃晚餐,她其实很习惯这样,只是顾绥不肯,怕她空腹喝酒容易醉,胃也会难受,于是好说歹说,还是哄着她在家提前垫了点东西才出门。
顾绥依旧开车送她。
商姝穿着深酒红色的丝绒长礼服,长发不高不低地盘在脑后,半高领的设计衬得她脖颈更加白皙修长,裙子只恰到好处地收了一下腰,除了领口处那枚精巧的胸针,再没有什么其他繁杂的点缀,整个人格外优雅大方。
顾绥又觉得小姑娘像颗荔枝了,由内而外的像,甘甜醉人,勾魂摄魄。
“待会少喝一点,好不好?”顾绥把车停稳,替商姝解开安全带。
“我尽量,”商姝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戳两下,有恃无恐道,“反正有你接我。”
顾绥无奈地握了握她的指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商姝抢先。
“快点亲我一下,一会兰也该过来找我了。”她闭起眼睛,把脸凑到顾绥面前。
“妆蹭花了怎么办?”顾绥笑着勾着她的手指荡了荡,没敢捧她的脸。
商姝气鼓鼓地睁开眼,小小地皱了下鼻子:“我特意先没涂口红的,不想亲就算了。”
说着,她就要把口红涂上。
顾绥忍俊不禁,一只手浅浅捉住了商姝要抬起的腕,另一只手勾过她的下巴,温柔又小心地吻咬起她的唇瓣。
怎么会不想呢,她的眼里,脑海里,全都是小姑娘荔枝般的模样,只怕自己略微沾上一沾,就会爱不释手。
心满意足,商姝润润嘴唇,回味了一小下,最后又撒娇让顾绥帮她涂上了口红。
有点受不了自己了,商姝在心里一边嫌弃,一边甜滋滋地想。
没一会,宋兰也就过来接人了,目送二人离开,顾绥回到车里,拿过ipad看起了东西,她没打算去别处,就想在这等着商姝结束。
看了一会,手机忽然响了,是顾祺的电话。
“姐。”顾绥接起来。
“在忙吗?”顾祺那边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整理什么东西。
“没有,”顾绥把ipad锁屏,搁在一边,又把手机声音调大了些,“怎么了?”
“过年的时候,带阿姝一起来吃个饭吧,”电话那头传来顾祺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下周去瑞士出差,月底才回来,怕忙忘了。”
其实她和顾相宜不怎么过春节,不回顾家,也没什么太传统的习俗,之前都是当做休假,飞到世界各地去玩,只是这三年守着顾绥,就没再往别处跑,也习惯了过年一起吃个饭。
顾绥轻笑,看了眼副驾:“嗯,到时候我问问她。”
想起之前和商姝在爱城过第一个年的时候,她问过一次,那会她们才在一起不久,对彼此的家庭背景也还没那么了解,商姝只是有点含糊地说以前不怎么过,她就没再多问,后面知道了商家的事,她们也就更没刻意去过了。
所以她其实有点拿不准,不确定小姑娘会不会喜欢这样,想着还是要尊重她的意见,就没直接替她答应。
“行。”顾祺的声音有点远,大概是还在收拾,开了免提。
顾绥沉吟片刻,忽然问:“姐,我小时候……喜欢出门吗?”
另一端细碎的噪音一顿,随后传来顾祺的笑:“这什么问题?”
她不知道她妹妹问的“小时候”是指多小,也不知道“出门”是指旅行还是什么别的,但她可太知道这问题是为谁而问的了。
顾绥眼睫一垂,笑了,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
“挂了。”她抿一下唇,说。
等商姝再回来,已经是十点多了,顾绥看她被宋兰也搀扶着送过来,赶紧下车迎上去。
“怎么喝这么多?”顾绥蹙着眉把人接过来,再小心地扶进副驾。
商姝其实算不上很醉,她已经提前吃过了解酒药,毕竟是公共场合,她不会放任自己失态,刚才那几步走得也很稳当,不过是脸有点红,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她微醺,但顾绥看得出来,她喝了不少。
“没有。”商姝靠着头枕,歪着脑袋望着扶在车门上的顾绥笑。
顾绥掖了掖唇角,帮她把裙摆收好,又调了调座椅,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把门轻轻关上。
“商总本来没喝几口,是后来遇上了一位商总母亲当年的旧部,多聊了一会,就喝得有点多了,”宋兰也站在旁边解释几句,之后看了眼时间,“顾小姐,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您再联络我。”
“辛苦。”顾绥朝人点了下头,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她偏过头,见副驾上的小姑娘正望着她,眸子没有平时那么亮了,眼睛虚虚地半张着,一下一下眨得有点慢。
“顾绥,”商姝动动唇,觉得舌尖有点麻,“你不要骂我。”
小姑娘嗓音懒懒的,还夹杂着一点点哑,说出来的话也像放了慢速。
“嗯,不骂你。”顾绥笑了一下,忍不住弯起手指,伸过去蹭了蹭商姝的脸。
像小猫。
商姝轻哼两声,痒得缩了缩,后头喝的那几口酒开始上头了,她觉得眼皮有点发沉。
“我们回家了。”顾绥嗓音清缓,像杯温水。
嗯。
商姝没什么力气了,连声带也是,只从喉咙里跑出一些气,没“嗯”出声音来。
开回水岸,顾绥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端详起商姝的睡颜。
小姑娘很安静,呼吸一深一浅,盘好的头发有点散了,松松地落了几缕在颈边,脸颊粉扑扑的,看起来很乖。
顾绥没忍住,凑上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瓣,大概是荔枝酒的味道。
“嗯……”商姝被这吻弄得动了动,只是这个姿势靠了太久,脖子一下僵住了。
“疼。”眉毛拧成小山,商姝迷迷糊糊地把眼睛张开一条小缝。
顾绥忙伸手过去帮她轻揉。
“好一点吗?慢慢动。”顾绥揉完,没有立刻放手,仍旧轻轻托着她的脖子。
“嗯,”商姝试着动了动,酒也醒了不少,她软着嗓子问,“到家了吗?”
“到了,”顾绥帮她捋了下额前的碎发,有点心疼,“明天先在家好好休息,改天再去看房子好不好?”
商姝撑起身子,有点急地摇头:“不要,就明天去,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嘶——”她捂上脖子,刚好点又扭着了。
“好,明天去,明天去。”顾绥把商姝的手轻轻拿开,又上手给她揉了好一会。
回到家,商姝其实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顾绥给她泡了杯蜂蜜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完,瞧着时间够久了,这才替她放水,还不放心地陪着她一起洗澡。
高跟鞋踩了这么几个小时,不光脖子疼,还腰酸背疼腿也疼,商姝半躺在浴缸里,顾绥在旁边帮她洗。
有顾绥在,她真是越来越娇气了,竟然能把人家堂堂顾二小姐用成这样,也属实是件了不得的事,商姝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得过且过。
“我刚才在酒会上,遇见了一个妈咪之前的下属。”她半只胳膊闲闲地搭在浴缸边上,撩起一点水。
“嗯,都聊了什么?”顾绥顺着她的头发,做好了静静听的准备。
商姝沉默了一会没说话,又倏然轻笑着开口:“她一眼就认出我了,说我和妈咪长得很像。”
顾绥温柔地捋了捋她的耳廓。
商姝停顿,低头拨弄了两下水,才继续说:“她还说,公司以前的名字叫‘明珠’,是妈咪因为我才取的,说她很爱我。”
商姝望着水面无声地笑了下,深深吸一口气,吐掉时却有点抖了,“我当然知道它以前叫‘明珠’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它以前叫‘明珠’呢……”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像是在说给人听,又像是在喃喃。
“顾绥。”商姝用很轻很轻的气声叫她,轻到快要融进飘渺的水雾里消失不见。
“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你能不能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你能不能永远爱我呢?
可是一辈子太长,永远太远,她知道她们已经得了上天眷顾,神明偏爱,所以只好化作这一句,才不算贪心。
“阿姝……”顾绥蹲下来,一只膝盖浅浅点在地上,她倾身和商姝额头相抵,眼睫被濡湿了,她在氤氲的水汽里承诺。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轻飘飘,沉甸甸的,想让全世界都听到。
第76章 你好烦人啊。
商姝时常在想, 人类为什么会想要家呢?
为什么会如此渴望,在这个世界上抛下一个锚点,并把它定义成稳定, 视作依靠, 称之为避风港?
商姝起初觉得, 大概只是刻进基因里的生存策略, 是社会秩序的一部分,是人们为了追求认可和接纳的选择,实际上根本无法承载那些美好的幻想,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这是她从商韦和何兰黛身上学到的东西, 家既没能让他们稳定, 也没能给自己依靠, 有点荒诞,也有点悲凉。
所以她对家其实看得很淡, 或者说是麻痹自己,不再对此抱有什么期待, 这甚至一度延续到了她建立亲密关系这件事上。
可是后来遇到了顾绥, 她发现她竟然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滋生这种渴望, 她本能地想让这份渺小又盛大的爱情, 能有一个落脚之处, 拥有一个独属于她们的空间,来存放彼此的脆弱与温柔。
房子是家的形而下, 是家灵魂的载体。
于是,商姝望着眼前的房子,也终于有机会尝到了渴望家的美妙。
云岫山庄,一套半山独栋别墅, 没有那么靠近市中心,却贵在宁静隐秘,还能欣赏海景,商姝之前说位置很好也是指这个,前庭种着凤凰木,让人瞧着就觉得喜庆,别墅背面的花园也很大,主庭院还有一座悬臂泳池,商姝很喜欢。
从上到下地看过,商姝这么挑剔的人,难得对结构和格局都很满意,大概是被爱情滋养得满足,心情大好,所以格外包容。
“怎么样,那个书房还挺好的吧?”商姝边下楼梯边问道,她觉得实景看着比图里还要敞亮些,小阁楼也精致。
“嗯,是不错。”顾绥牵着她的手,帮她看着楼梯。
商姝莞尔,她喜欢听顾绥说满意。
两人又站在挑空的大客厅里,讨论起了装修风格和家具。
“这个墙的颜色可以整体都换一换,沙发,茶几,椅子,还有刚才卧室的床啊,衣帽间的柜子之类的这些,都想找我之前用的设计师团队重新定制,或者你找也行……”
“那边那个岛形的壁炉有点丑,我还是喜欢那种单面玻璃的……”
“嗯……再装上水岸的那种音响好不好?”那个她特别喜欢。
商姝左指右指地说个不停,顾绥一只胳膊揽在商姝的后腰上,弯着唇听她家的小设计师叽叽喳喳地讲。
“你怎么都不发表点意见啊?”商姝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这絮叨了半天。
顾绥搂了搂商姝的腰,笑道:“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不是敷衍,她是认真相信商姝的审美,更何况比起看房子,她更喜欢看小姑娘规划她们未来的“家”的样子。
“你这样也太没参与感了吧?”商姝转过脸对着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两下她的胸口。
顾绥捉住她的指尖,想了一会:“那我的意见就是,把三楼的茶室改成工作室给你用。”
茶室很大一间,她们应该也用不上,与其改成别的,不如给商姝专门当工作室用,小姑娘挑房子的时候只惦记着帮她看书房,来了之后更是直奔着就去了,余下的也都是在考虑她们的共用空间,都没为自己想想。
“嗯?”商姝眉眼弯弯地勾上顾绥的脖子,东倒西歪地看她,“有人又不吃工作的醋啦?”
顾绥轻轻“啧”一小声,抿着淡笑偏头躲。
云岫山庄的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商姝坐回副驾上,眼圈忽然就有点红了。
“怎么了?”顾绥才看两眼手机,一扭脸就瞧见小姑娘这般模样,她赶忙倾身去抚商姝的脸,手机在真丝裤子上放不住,差点滑到车座下面去。
“你不要看我……”商姝伸手把脸挡住,难得扭捏了一下。
她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心里有点感触,估摸着一会就能好了,结果被顾绥这么一重视,她倒真有点想掉眼泪。
“好好好,不看,”顾绥顺着她,把头回正,只是才过了几秒就问,“好了吗?”
“没有。”
“现在呢?”
“没有。”
“那——”
“哎呀,你好烦人啊。”商姝忍不住把手一丢,笑出声来。
顾绥肩膀微微颤了两下,见小兔子红红的眼圈上没有泪,曲起手指蹭蹭她的脸颊。
“顾绥,我们的名字要写在一张房产证上了。”商姝又有点哽咽。
上面会标注着“共同共有”,不区分份额,不标注比例,和她名下所有的房产都不一样。
“嗯。”顾绥拉过她的手搁在手心,“现在就要哭鼻子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们的名字还会一起出现在很多纸上,包括,最最重要的那一张。
“以后什——”商姝想抹一下眼角的手背悬在半路,有点湿润的睫毛飞快的刷了几下,赶紧把脸往窗外一撇,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你想得美呢……”
“嗯,我想得美。”顾绥把手搭上方向盘,肩膀又轻轻抖起来。
回到水岸,商姝远远地看见,客厅的桌上多了个东西,厚厚的一大本,不像是书。
“这是什么呀?”她洗过手,边问边走过去看,凑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本相册,好久没见过实体相册了,还是这么大一本,复古的深咖色外皮,镀金的包角,瞧着贵重。
顾绥关了水,提一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靠着岛台擦手:“打开看看。”
商姝轻轻地“哦”了声,上手去翻,封皮还挺沉的,她又怕弄坏了,于是用两只手一起小心地掀开,封皮翻开之后露出扉页,正中央有行烫金的小字,是顾绥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再一翻,便是整齐排列的照片了。
“天呐顾绥,这是你啊?”商姝看着照片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睛都亮了。
顾绥也走过来坐下,轻轻揽上她的肩:“嗯,不是好奇我小时候的样子?”
算是个传统,顾家几乎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专门的相册,用来记录她们的成长历程和一些重要的人生节点,并且直到现在,也还是会制成实体相册存放,所以那天小姑娘说过之后,顾绥就让秘书室把她的这本整理一下送过来了。
商姝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事,会被顾绥放在心上,她心中有些动容,转过头在顾绥脸颊上轻印一口,然后继续翻起来。
“怎么这么可爱呀?”她忍不住用指腹摩挲起照片里的小顾绥,时不时还转过头和现在的进行比对,像是等比放大似的,顾绥从小时候就长得那么好看。
顾绥本就是个不爱拍照的人,让人把相册送过来之前她还做了点心理建设,现在被商姝这么看,倒颇有点难为情。
“我得拍一张,到时候当壁纸用,”商姝受用极了,拿起手机对了两下焦,想了想又放下,“不行,我要高清的,你肯定有电子版,一会快发给我。”
顾绥抿唇摇头。
“哎呀,你看都给我看了,怎么还这么小气呀?”
商姝肆无忌惮地闹她,直到顾绥耳尖都红透了,要把相册收起来,她才肯罢休,回去坐好乖乖地看。
不得不说,顾绥真是模版一样的天之骄女,商姝每翻一页,这种印象就更深一分。
“你还拿过UMT金奖啊?”商姝望着她眨眨眼,顶尖的国际数竞,照片里的小顾绥正抱着半人高的小奖杯。
“嗯?”顾绥淡定扫一眼,“记不太清了。”
行。
商姝一秒就理解了,因为后面是翻不完的各种英文演讲赛、知识竞赛、辩论赛、模联,还有一系列艺术类的比赛,换她她也记不过来。
虽说德智体美,琴棋书画是她们的标配,这里头的商姝也参加过不少,但顾绥这个还是多的有点冒昧了。
不过商姝依然乐此不疲地翻着,看着顾绥从牙牙学语的粉团子,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女,再变得成熟稳重,她有种自己也亲身参与了那些过去的感觉,仿佛让她和顾绥之间有了更深的连结。
又翻了好一会,商姝停在了顾绥博士毕业的那一张,照片里的顾绥梳着温婉的鱼骨辫,还是她当时亲手给她编的,拍这张时自己就站在旁边,商姝记得很清楚。
“你……”想起了什么,商姝眉头轻轻蹙了下,回过头望着顾绥,欲言又止。
“怎么了?”
商姝咬了咬下唇内侧,又放开:“你去我的毕业典礼了,是不是?”
顾绥咽一下喉头,眼睫颤了颤,垂着眸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其实不想让商姝知道的,但她又不想对她撒谎,那时候她正处于化疗前的手术恢复期,身体状况还没有那么糟糕,但医生还是不建议她长途飞行,可她还是去了,因为她真的真的好想商姝,想再见见她,也想像商姝陪她参加毕业典礼那样,去见证小姑娘人生的重要时刻,哪怕只是偷偷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绥……”商姝声音有点抖,果然,陆盛熙没有看错,她不敢想顾绥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的,只觉得心又开始揪痛。
“阿姝,不想了,”顾绥把相册拿到一边,将商姝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一会我管秘书室要刚才那张的电子版给你,好不好?”
“每张都要。”
“好。”顾绥轻笑,任由她得寸进尺。
抱了一会,顾绥想起了昨天顾祺说的事,于是低下头,轻声问怀里的小姑娘:“今年春节,有什么安排吗?”
商姝仰脸看她一眼,有点意外顾绥会提起这个。
她思索片刻:“嗯……我应该会去趟林琅家,因为小时候我都是在林家过的年,她们都对我很照顾,所以回来澳城这几年春节,我都习惯过去一趟。”
说起来,商姝其实没怎么见过商家的亲戚,因为自从冯媛进门,商韦就只带她们母女三人回去,后来还是柯雅慧实在看她可怜,便每年都带她回林家一起。
只不过这些事,她从来都没对顾绥说过。
“怎么了,想约我呀?”商姝立起身子,扶着她的肩膀笑道。
“嗯,”顾绥搭上她的后腰捋两下,“我姐昨天来电话,问你过年要不要一起回去吃个饭。”
“啊?去顾家吗?”商姝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吓得搭在人肩上的手都缩回来了。
“没有,就我姐和相宜,”顾绥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捏捏她的下巴,“这么着急见家长啊?”
虽然在她看来,见顾祺已经算是了。
“你好烦人啊。”商姝推一把她的肩,自己上一边抱起胳膊坐好。
虽然她见过顾祺那么多次了,但这种场合,倒还真有点顾绥说的那个意思,商姝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想的话也没关系。”见小姑娘眉头都快拧成小山了,顾绥偏过头宽慰道。
“没有不想。”就是有点紧张。
商姝一下一下地用牙去拽嘴唇内侧的软肉,然后再放开:“那,那我都要准备点什么呀?”
见合作伙伴她能泰然自若,见客户她也能侃侃而谈,但见家长商姝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太行,她本来就没怎么处理过这种人际关系,别说是没见过家长了,就是连上门拜年,也就只去过林家,但这又不是一回事,属实没什么参考价值。
顾绥知道小姑娘这就算是答应了,听着这问题,她实在压不住唇角。
“确实得准备,我姐很讲究。”顾绥边说,边点点商姝的下巴,让她别咬那么用力。
“尤其是这种特殊的场合。”她补充。
商姝本来就紧张,被她这么一说,弄得更紧张了,完全没注意到顾绥是故意使坏,毕竟在她看来,以顾祺的年龄身份地位,的确该是个讲究的人。
“那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商姝把脑袋闷进一旁的抱枕里,真有点想哭了。
顾绥笑着把她捞回来:“逗你的,我姐很喜欢你,只要带着人去就好。”
商姝用脑袋轻轻撞一下顾绥的胸口:“你好烦人啊。”
今天特别。
第77章 管管我吧。
日子一晃就晃到了除夕。
照例, 商姝中午会去林家吃团年饭,而通常林家人会留她守岁,住到年初一。
顾绥也得回顾家, 因为前几年一直谎称人在国外, 今年也是她时隔多年, 再回顾家过的第一个年, 故而不大好推脱。
顾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加上祭祖迎神,估摸着得过了初三才好离开,所以去顾祺家吃饭的日子就定在了初五。
一想到这几天她都得和顾绥分开, 这可把商姝难受得不行。
这难受一半来自于对顾绥的不舍, 另一半则来自于觉得她自己真的快要的完蛋了, 明明就分开几天,她怎么能黏糊成这样呢?
商姝严重怀疑, 她和顾绥进入了第二个热恋期。
前一天晚上缠着顾绥折腾了好几次,今早商姝又天蒙蒙亮就醒了, 她先安静地欣赏了一会顾绥的睡颜, 后来不满足地捞过她的胳膊搭着自己, 之后又开始钻进顾绥怀里蹭, 硬生生把人给弄醒了。
“痒。”顾绥也没生气, 知道她这是舍不得,只睡眼惺忪地, 看着挤在颈边毛绒绒的脑袋,伸手轻揉两下。
商姝又有点愧疚,闷在人怀里说:“你再睡一会吧。”
顾绥闭上眼,慵懒地哼笑两声再睁开:“起来了。”
她其实很困, 但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她还是想起来陪陪商姝,因为她也有点舍不得。
两个人起来一块洗漱,卫生间那么大,商姝偏偏要和顾绥肩并肩,连胳膊都得贴上才行。
顾绥望着镜子里的人笑笑,把牙刷换到左手。
其实这么早起来,商姝也不知道想干嘛,顾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好笑。
又回床上赖了一会,顾绥索性拉着商姝到楼下,两人手牵着手在花园遛起了弯。
“干嘛,晨练啊?”商姝笑着揉一下眼角。
这大过年的,起个大早在自家花园遛弯,她俩估计也该是独一份了。
不过她还真没仔仔细细地看过水岸的花园,这么一看设计得的确很有巧思,水系也漂亮,商姝有点想照搬到云岫山庄,也不知道搭不搭,她脑子里这么胡乱想着。
顾绥捏捏商姝的手心:“嗯,提前适应一下。”
“嗯?”这什么意思,以后都晨练?
顾绥勾着嘴角,浅浅地荡她的胳膊:“以后我们老了就这样。”
商姝脸颊一下就烫了,连带着耳朵一起,又烫又麻,恨不得快要麻到后脑勺。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真是听不得这种话,好像比什么“喜欢”啊,“爱”啊的后劲还要猛上许多,是润物细无声地钻进耳朵里,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的那种,可偏偏这人又老是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又想得美了。”她把头扭向喷泉,小声呛道。
顾绥看了眼她熟透的耳朵,也盯着自己的脚尖,抿唇笑了。
溜达了一会,两人回去吃了点东西,商姝倒不是很饿,主要是怕起太早,顾绥的胃空着受不了,于是她就在一旁支着下巴,看顾绥慢吞吞地吃着小馄饨。
“你回去吃饭千万不要喝酒,怎么劝你都不能碰,要拒绝,知不知道?”商姝用手指头轻叩着自己的脸颊叮嘱道。
她知道过年一定免不了要喝酒,顾祺不在,顾绥又难得回去,她怕到时候众人起哄,或者是长辈一劝,顾绥就不好意思推拒。
“那你教我。”顾绥抿一口汤,含笑看着她。
她当然知道不能喝,也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推脱,可她就是爱听商姝嘱咐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商姝见她没答应,又这么说,连忙坐直了:“你就说你过敏,嗯……但估计这个在你家用不了,不然就说你刚吃了消炎药,一点都不能喝,或者说你正在吃中药调理身体,哎呀,你也想想。”
她本来想说,顾绥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反过来问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毕竟顾绥又没天天谈生意见客户,大概还是觉得她比较会吧,商姝在心里点点头。
“哦,”顾绥把汤匙放下,慢悠悠地擦嘴,“我们商总平时都这么诓人啊?”
“我那都得直接喝好不好,这不是在教——”你字还没说出来,商姝就对上了顾绥凉津津的眼神。
啧,自投罗网了。
舌尖轻扫一下上颚,商姝有点心虚地去够手边的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总之一丁点都不能沾就对了。”
顾绥挑眉,折了一下手里的纸巾:“那我就说,家妻不让。”
“咳咳咳……”商姝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得她一阵猛咳。
顾绥赶紧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上头蹙着眉,唇边却又掩不住笑。
商姝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呛的,她终于看出来了,这人分明心里门清,刚才全都是故意逗她呢。
“你真的好烦人啊,我不管你了。”商姝夺过顾绥手里叠得规整的纸巾,攥成一团。
顾绥鼻息微动,倾身把额头浅浅抵在商姝肩头,轻声说:“管管我吧。”
管管我吧,以后,一直,永远都管着我吧。
临近中午,顾绥送商姝到林家门口,商姝垂着头,拉着她的手捏来捏去,怎么也不舍得下车,之前闹归闹,可真到要分开的时候,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年不可以愁眉苦脸。”顾绥点点她的鼻尖。
商姝皱了一下鼻子,腻腻歪歪地戳她的手心:“要记得想我。”
“会的,”顾绥望着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样子,温声安抚道,“随时给我发消息,好不好?”
商姝点点头,捧上顾绥的脸,缠绵地吻她,最后又在唇瓣上轻咬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去吧,少喝一点,”顾绥用指肚蹭蹭她的耳廓,像在摸小猫的耳朵,“乖。”
商姝心化得不成样子,知道再不走她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这才狠狠心下车往里走去。
林家亲戚多,关系也很亲近,又因着林琅家是长房,所以每年众人都喜欢聚在此处,故而林家过年一向很热闹,林家的亲戚们也都认识商姝,早年柯雅慧就跟大家说过,这是她干女儿,只是她怕商姝对母亲这个身份比较敏感,所以也没打算让她改口叫干妈。
商姝进门先去礼貌地见过了众人,之后就被林琅拉着往楼上去了。
“你家顾博士送你来的吧?”林琅挽着她的胳膊笑道。
“嗯,”商姝踩着楼梯,听她提起顾绥,忍不住弯了唇角,“你怎么知道?”
“切,我在楼上都看见了,你下车之后那一步三回头的没出息样,”林琅轻撞一下她的肩膀,“我还知道,要不是人家得回顾家,你才舍不得来呢。”
商姝笑得不行:“天地良心,可是我先提的要过来,后来才知道她要回顾家的。”
林琅也笑,边往上走着,边扒拉楼梯上挂的小红灯笼。
“对了,刚才小姑旁边坐的那个是谁啊?”商姝看着摇摇晃晃的小灯笼,随口问起了刚才看见的生面孔,毕竟再熟也是在别人家,她怕一会开席叫错了尴尬。
“嘿,你眼睛还挺尖的,”林琅神秘兮兮地看她一眼,“那是我二姐的女朋友,想不到吧,母胎solo三十多年,今年直接一步到位,带女朋友回来过年了,听说人家还是北城人,这次特意大老远地跟着她过来澳城。”
“啊?”商姝有点惊讶,她和林璨其实不太熟,只知道连林琅从小就怕她,之前还跟自己吐槽过,就她二姐这冷冰冰的性格,估计这辈子都单身。
“震惊吧?吓人吧?我现在都没缓过来呢,冰山林璨欸,跟你们家顾博士那座有的一拼。”林琅摇头补充。
商姝忍不住噗嗤一笑,恐怕顾绥在旁人眼里确实和林璨差不多,想起“冰山”今早才靠在她肩膀上,让自己管管她,商姝心里就一阵发软。
“挺好的,你以后出柜就不用愁了。”商姝跟着林琅走进卧室,关上门说。
“我本来也不用,我妈你还不知道?”林琅往沙发上一瘫,嬉皮笑脸,“欸,所以顾家其他人知道你俩的事吗?”
顾相宜和顾祺就不必说了,这个她知道,林琅都想给她们仨自封个“助攻三人组”了。
“不知道吧,”商姝皱了下眉,被这么一问,也有点说不好了,“我也不知道上次陈家的事,有没有惊动顾家。”
毕竟那次陈家派来赔罪的人,是先去了顾祺那,那万一连顾家老宅也去了呢,商姝突然有点犯嘀咕。
“嗯?跟顾家有什么关系啊?”林琅听得云里雾里,她上次的确也还没来得及细问商姝。
商姝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抿了下唇,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
“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没告诉我啊?”林琅炸了,本来想说商姝都差点出事了,但到嘴边又觉得大过年的不太吉利。
“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商姝制止了林琅想要拎着她的胳膊腿,仔细检查一遍的行为,“而且你那会正忙着和人家‘富士山’呢。”
商姝眯着眼瞧她,见一提到这个,林琅的脸噌一下就红了,只是她刚想开口问点什么,就被叫她们吃饭的管家打断,于是商姝只好决定,等晚点她再来刨根究底。
吃团圆饭,长辈和晚辈分开坐桌,商姝坐在林琅旁边,紧接着是林璀,林璨和女朋友,还有一些别的同辈,没有长辈们那么规矩,大家随意地吃着,时而响应主桌共同举杯,时而三三两两地聊天。
商姝估摸着顾绥那边应该也开席了,因为顾绥没回自己刚才发的那条:【记得拒绝。】
商姝把手机搁在手边,吃两口就点开看看,有些心不在焉。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林琅,她也一直把着手机,惹得身旁的林璀敲她的脑袋。
“谈恋爱了?一直看手机。”林璀说完,也瞧一眼商姝,这两个小丫头必定都有情况。
“疼啊大姐。”林璀从她小时候就爱来这一招,林琅把屏幕一锁,避重就轻地捂着脑袋哀嚎。
商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和林琅对视一眼,俩人欲盖弥彰地碰了个杯。
“然然,还吃得惯吗?”
“嗯,很好吃。”
“那多吃一点。”
听着林璨跟女朋友的小声交流,看着她一筷接一筷子地给人家夹菜,林琅悄悄怼一下商姝的胳膊。
“妈呀,你看见没,这个体贴,这个笑,太可怕了,这还是我二姐吗?”她压低声音,和商姝八卦。
商姝也乐了,偷偷呛她:“你跟相宜在一块的时候拿个镜子照照,保不齐也这样。”
林琅白她一眼,端起杯子掩饰翘起的唇角。
吃过饭,柯雅慧拉着商姝聊了会天,简单问了问她的身体还有工作,刻意没聊商家的事,说她比前阵子回来的时候气色好很多,长了点肉更漂亮了,商姝笑着想到了顾绥。
瞧见林璨和女朋友在远处拉着手说话,柯雅慧夸张地说,她们家璨璨今天笑的,比之前一年加起来笑的次数还多,又跟商姝说要是她谈朋友了,也像林璨一样带人回来看看,商姝答应着好,又想到了顾绥。
晚一点,商姝接到了顾绥的电话,她立马跑进房间里,声音里藏不住笑意:“喂?”
“刚才一直在敬酒,没来得及回消息,想着直接打给你,”顾绥想了想,又对前半句敬酒作补充,“喝的果汁。”
顾绥的声音像丝绸,矜贵又柔和,听得商姝心里舒服,她跌进沙发里翘了翘脚:“好乖,回来有奖励。”
顾绥鼻息轻动,失笑道:“那你有没有乖?”
听这声音像是有乖,她没听出什么酒意。
“有,我只喝了一杯,特别特别小的一杯,”商姝说着,思念忽然就有点溢出来了,听着顾绥的呼吸,她趴在抱枕上小声说,“顾绥,我好想你啊。”
才分开不到半天,就已经很想很想你了。
“我也想你,阿姝。”听着小姑娘绵绵的嗓音,顾绥叹一小口气,很想抱抱她。
第78章 来要我的奖励。
两人又聊了一会, 才被迫不舍地挂断了电话,因为顾绥被叫走了,商姝发了一会呆, 决定去找林琅刨根究底。
“做了?”
“嗯, 做了。”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不算?”
纯爱战士商姝大为震撼。
倒不是多震撼这种模式, 毕竟比这更离谱的她也不是没听过, 她只是震撼这件事发生在林琅身上,这人可是连当时初吻被夺,都有点委屈的人呢。
别看商姝和顾绥是在爱城谈上的,可她们却是一步一个脚印,暗恋, 表白, 牵手, 拥抱,接吻, 循序渐进,没想到反而是林琅和顾相宜, 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来了个大的。
望着林琅像看老古董一样的眼神, 商姝润润嘴唇:“不说别的, 我能先好奇一件事吗?”
林琅斜楞她一眼没说话, 意为有屁快放。
“你们俩, 谁是上面那个啊?”商姝眨眨眼,一副天真无邪, 求知若渴的模样。
“她。”
“啊?”商姝尽量忍住不笑,她感觉自己快被憋出内伤了,声音都有点抖,“林满满, 你为爱做0啊?”
太魔幻了,她们俩甚至没撞号。
“好意思笑我,你们家顾博士不也是?”林琅无语,捞过抱枕丢她,“这叫平衡懂不懂,不然她们顾家一下出两个0,显得咱们俩多欺负人啊。”
商姝听完,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她知道林琅是在胡扯,于是开口问道:“说认真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呀?”
说是炮友吧,她俩又好像还挺纯爱的,但要说真谈,林琅又说不算,商姝有点闹不清楚。
林琅用手指头绕着自己的头发,思绪飘回富士山下。
依旧是竖琴演出,这次是顾相宜在圣诞前夕发出的邀请,林琅当然知道这是个借口,但她还是接受了,甚至把人带去了自己家的房子住,浪漫的日子,浪漫的地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晚两人开了瓶酒,美其名曰庆祝顾相宜又顺利完成一场试奏,后来气氛到了,顾相宜主动,她也没拒绝,因为她感觉得出来,这个理由让她们两个都有点不开心。
过程很美妙,林琅发现小白兔其实挺野的,这让她觉得很有趣,也让她情不自禁地想了解这个女孩更多,很想要再进一步。
只是风风火火的人,也会有畏手畏脚的时候,林琅知道再进一步这件事身体可以,但其他的不行。
她已经感觉到了顾相宜对于出国的抗拒,也知道那多半是因为自己,她不能再助纣为虐,她一不想做顾相宜学业上的绊脚石,二也不想阻拦顾相宜去见识更丰富的世界,尤其是情感世界,所以她得先缓一缓,趁自己还没陷得太深。
结果就是她在第二天早上像个渣女一样,盯着顾相宜羞怯的眸问道:“干嘛?又要对我负责啊?”
顾相宜生气了,红着眼睛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问她:“林琅,你把我当什么?”
林琅这才发现,兔子急了咬人真的很疼,她连忙追上去,有点慌乱地解释,说她没有轻视这份心意和感情的意思,只是想让这段关系灵活一点。
“我喜欢你,也愿意和你探索,做一些想做的事,但可不可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先维持这样,要是,要是你明年放假回来还喜欢我,我们再说别的,行吗?”
顾相宜咬着嘴唇不说话,于是林琅只好又说:“因为我真的很讨厌分手,所以关系这种事,我想让我们两个都想得再清楚一点,然后再做决定。”
听起来像是在邀请对方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但当时她也没想那么多。
“你分过?”顾相宜肯说话了。
“没有,”林琅沉吟,“但见过。”
于是乎,林琅对着沙发上那位“见过”的当事人说:“我不想这么急着确定关系,跟让人家签卖身契似的,她连花花世界都还没见识全乎呢,谁十八就定性了啊?”
“我。”商姝幽幽道。
林琅卷着发尾的手一顿,“啧”一声:“个例不算。”
商姝白她一眼,把抱枕丢回过去调侃道:“初五我去顾祺姐家吃饭,有没有什么话或者信物,需要我带给她呀?”
“鸿雁啊你?”林琅听出了她的嘚瑟,笑着回敬。
临近守岁,林家几个在国外的亲戚也赶回来了,大大的宅子变得更加热闹,林琅带着小表妹和小侄女她们在花园里玩仙女棒,商姝不怎么会和小孩相处,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在烟火纷飞里想顾绥。
十二点过,商姝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里掏出手机,给顾绥也发了个消息,只是等了好久都没收到回复,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她也知道顾绥那边不方便,于是又待了一会就打算回房间休息了,想看看再晚一点,有没有机会跟顾绥视频。
十二点五十,商姝正打算去洗个澡,却忽然接到了顾绥的电话。
“阿姝,下楼。”
短短几个字,却让商姝心里的烟花,放得比刚才看见的还高,她连领口解了一半的扣子都来不及管了,胡乱敛了敛,披上外衣就往楼下跑。
一出门,商姝就看见顾绥立在不远处的车旁,她没穿大衣,身上是出门前自己给她挑的那件,半开襟的酒红色针织衫,黑色的阔腿牛仔裤把她的长腿融进夜里,商姝无法形容这种好看,只觉得顾绥把自己的心和魂都一并勾走了。
“你怎么来了?”商姝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看了,小跑着过去扑进顾绥怀里,红了眼圈。
还是那股好闻的白苔香,即使沾了一点点烟酒气,也足够驱散刚才的委屈和想念。
“来要我的奖励。”顾绥回抱着她,吻上商姝被长发遮住的耳廓。
“上车给你。”商姝忍不了了,她实在太想吻她了。
两人坐进后排,就忍不住热烈地拥吻起来,短暂的分离比旁的更让人抓心挠肝,商姝知道,顾绥也知道,所以她特意开了辆五座的库里南,没有碍事的中控台,只有头上的星空顶,就着外面的爆竹和烟火,她们可以尽情地用之前没用上的东西。
“别着急。”顾绥喘着气轻笑,瞧着小姑娘急得汗都快出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选这条裤子。”商姝瓮声瓮气地说完,继续和裤子斗争。
湿巾被丢在一旁,顾绥见商姝一下拆了两个,轻抽一小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腕:“阿姝……一会还要开车。”
商姝也不急了,慢悠悠地弄好,然后凑到她耳边娇声道:“你可以的。”
想要把被思念蛀空的心,填得再满一点。
商姝没敢把战线拉得太长,因为顾绥明天还要早起去祭祖,这么晚跑一趟她已经很心疼了,于是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温存了一会,商姝便含泪放人离开。
睡前,商姝又接到了顾绥的电话,她缩在被窝里,开心又疑惑地接起:“怎么啦?”
“你还没有和我说新年快乐。”顾绥的声音很轻,带了一丝丝哀怨。
商姝迟愣一下,笑道:“就这件事啊?”
顾绥在电话那头没说话。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商姝乐不可支,脸上是,心里也是,因为她听出来了点别的,知道顾绥其实就是想她了。
“新年快乐。”顾绥缓缓地说。
“还有呢?”商姝换了个姿势,平躺望着天花板,她偏想听顾绥先说。
她听见顾绥轻柔的鼻息,之后是羽毛般的:“很想你,很爱你。”
商姝睫毛慢慢地刷了两下,感觉心脏静音了几秒,她有点延迟地开口:“我也是。”
“快点睡吧,一会就要起了。”她吸了一小下鼻子,知道再说下去自己就该想哭了。
“嗯。”
“新年快乐,顾绥,晚安。”
“晚安。”
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挂断,也没再说话,商姝把手机放在枕头上挨着耳朵,听着顾绥平稳的呼吸声,渐渐睡了过去。
商姝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取而代之的是顾绥六点多的一条:【乖乖睡。】
看得商姝心里软乎乎的。
林家下午得出去串亲戚拜年,商姝这会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林琅跟着她走到车旁边,指指一模一样的两辆,让她选一辆上。
“?”商姝一脸疑惑。
“受人之托,另一辆给你保驾护航的,”林琅清清嗓子,模仿起来,“人家是这么说的啊,阿姝脸皮薄,不好意思麻烦人,派顾家的车来又不太方便,拜托我务必让人把你安全送回家,要不是我一会有事,我就跟着你去水岸转一圈了。”
商姝心头一暖,属实没想到顾绥替她考虑得如此周全,她弯弯唇和林琅道谢。
“别跟我瞎客气了,初五去吃饭别说我坏话就行。”林琅边说,边把她往车上赶。
回到水岸,商姝给顾绥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家了。
顾绥空闲时从祠堂出来,站在外面回复起来。
“阿绥,怎么在这站着?”周绫从里头走出来。
“嗯。”顾绥快速敛起笑意,把手机收起来,没说什么。
周绫拢了下宽大的披肩,眼神扫她一遍:“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自从赵珉的事之后,她们母女俩就没怎么有机会说话,上次见顾绥回来给姑姑接风,也是人一晃就没影了。
顾绥手插在大衣兜里,盯着脚尖:“起太早了。”
周绫轻“哦”一声,又伸手去掸顾绥衣服上的香灰。
顾绥微微往后撤一小步,自己拂了两下。
面对这疏离,周绫有点尴尬地收回手,不过也仅仅是短暂的一下,她就挺了挺背,又端起了那副优雅贵妇的架子,问道:“昨天夜里你出去了?”
顾绥闻言,眸子一垂,把手重新插回兜里:“嗯,回了趟水岸。”
“家里要什么没有呀,还要回去一趟的,”周绫似问非问地说着,又拂两下眉尾,撇清关系似的继续,“是你姑姑,倒时差么两三点多还没睡,说瞧见你回来。”
顾绥微眯一下眼,抬眸看了看周绫,她姑姑圣诞前一周就回来了,不知道是倒的哪国时差能倒到现在。
不过她也没戳穿,只把头扭向一边,看着飘渺上行的香火,和周绫一起胡乱说瞎话:“嗯,有东西要用我的电脑。”
“这么急啊。”周绫听不出语气地撂下一句,没再说什么,只又照例问了两句顾祺的事,刚好里头也开席了,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席面上。
第79章 不想你一个人。
顾家小辈其实不少, 偏偏今年好几个都跟约好了似的留在了国外,顾绥又刚好是时隔多年才回来,自然而然成了焦点, 被一众亲戚轮流拉着问东问西, 没个空闲。
顾绥有些疲惫地淡笑着应和, 轮到三婶时终于被堂妹顾禧解救。
“妈, 你跟大伯母她们喝会茶,也让我跟我堂姐聊一会呗。”顾禧点点顾绥的肩膀,示意她起来。
顾禧是三叔三婶的独生女,今年二十出头,刚大学毕业, 因着是老来得女, 欢喜得很, 又恰好是生在冬天,就随着顾绥姐妹的“春祺夏安, 秋绥冬禧”取了这个名字。
她的性格也的确讨喜,被千娇万宠着长大, 是个鬼马精灵, 嘴巴也出了名的甜, 小时候就喜欢缠着回国过年的顾绥姐妹玩, 也不管跟人家熟不熟, 总之从不怯场。
顾绥上次见她还是三四年前,这次瞧着倒是大变样了, 齐肩的短发卷了大卷,还挑染了两绺雾霾蓝,一侧别在耳朵后头,露出几个耳洞, 只不过什么饰品都没戴。
“也好,多跟你堂姐请教请教,”三婶瞧顾禧一眼,之后又转回来跟顾绥说,“小禧这几年在加州待得心都野了,整天就知道搞她那个乐队,书也不好好读,你帮我说说她。”
“哎呦妈,哪有你这样大过年揭人家短的啊,堂姐,走了走了。”顾禧边嬉皮笑脸边拉着顾绥走了。
走出众人的视线,顾绥跟着顾禧来到偏厅。
“谢了。”顾绥往沙发上一坐,微仰着头闭了闭眼。
“嘿嘿,小意思,”顾禧二郎腿一翘,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昨天乱七八糟的,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
铺垫完,她又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神神叨叨地问道:“堂姐,你谈恋爱啦?”
顾绥睁开眼,下意识蹙了下眉,看顾禧一眼没出声,她现在脑子有点钝,不知道说什么,也怕说多错多,毕竟还只是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她打算静观其变。
可这在顾禧看来,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她也没兜圈子:“那天我在路环看见你俩了,但你放心哈,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嘴最严了。”
她的确是偶然撞见的,谁让她堂姐长得这么显眼,找的女朋友也跟她难分伯仲,这一对晃在没什么人的路上,想不多看两眼都难。
“哦。”顾绥意味不明地回道,之后拿起手机,看起了商姝的消息。
“那什么,”顾禧拢一把自己的小牛仔外套,靴子磕在地上打着节奏,“堂姐,求你个事儿呗。”
顾绥勾了勾唇角,胸腔轻轻震两下:“在这等着我呢?”
又是救场,又是摊牌把柄的,感情是有事相求。
顾禧讪讪一笑,也不抖脚了,打起了圆场:“哪儿能啊,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好意思套路你呢?”
她可是打算真心换真心呢。
“我先听听。”顾绥回完消息,把腿搭叠起来静候下文。
“那个,就是,能不能把绯色借我一天,给我女朋友过个生日啊?”顾禧一改刚才的不羁,说完还有点害羞地摸了两下腿。
顾绥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抿唇不语。
“堂姐,我真的是走投无路,进退维谷,山穷水尽了,我们家正给我断供呢,”顾禧开始撒泼打滚地倒豆子,“你刚也听见了,我妈现在看我很不爽,年前差点押着我去把头发染黑,好在只有两绺,就给我放了,这来之前,还硬让我换了身衣服,说让我看起来老实点,喏还有,我耳钉都全摘了,我刚打的helix都白瞎了。”
顾禧絮絮叨叨地,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所以堂姐,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才买完礼物,真的没钱包场了,而且我知道你那的环境和设备都一级棒,就借我用用吧,拜托拜托。”
顾绥实在受不了她的磨叽,笑道:“随便,别把我地方砸了就行。”
“嘿嘿,保证不会!你真是世界第一美丽善良大方的好堂姐。”顾禧在原地乐开花,立刻掏出手机敲敲打打。
“少贫了,”顾绥按亮手机,看了眼空白的消息栏,小姑娘刚说要歇一会,估计现在正睡着,于是她又锁屏,看了眼顾禧问,“你爸妈知道?”
瞧顾禧这样子,不像是能藏得住事的人,何况三婶平时对顾禧宠爱得没边,大约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知道了估计也没什么。
“我女朋友啊?不知道,哪敢跟他们说啊,他们要是知道我搞姬,还不得把我按在祠堂里灌中药,再说了,我可不想当整个顾家出柜第一人。”顾禧嘴又开始没把门了,说完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顾绥,“那,那你……”
顾绥沉吟,她从来没打算主动出柜,她做事本就没有和家里交代的习惯,更不认为这件事有主动交代的必要,知道与否,接受与否,都不会让她有任何改变。
“一样,”顾绥淡淡回,之后起身,“我出去透口气。”
站在院子里头,顾绥拿出手机,又点进和商姝的聊天框,点了一下商姝发来的那条语音之后,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刚才坐在里头只转成了文字,现在她想好好听一遍。
“我刚才吃了点东西,你不在,我都没什么胃口,嗯……现在有点犯困了,等一下我就先去躺会……”
小姑娘嗓音甜糯糯的,听得顾绥不自觉抿上了笑意,尽管知道商姝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但她还是忍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她:【在睡了吗?】
不到一分钟,商姝就回了一个猫咪裹着小被子流泪的表情包。
顾绥看着轻笑出声,她从来不发表情包,手机里也一个都没有,但她破天荒地动了动手指,把这个存了下来,因为她实在觉得可爱,很像发它的人。
存过之后,顾绥给商姝打去了电话。
“你有空啦?”电话接通,小姑娘嗓音依旧软糯,只是夹杂了一点点沙哑,说得慢吞吞的,听着像是刚睡醒。
“嗯,吵醒你了吗?”顾绥柔声问。
商姝嘤咛一小声,逗她:“对呀,在被窝里偷偷哭呢。”
她刚确实是被吵醒的,挂念着顾绥,她本来眯得也不是特别踏实,她还把手机搁在了耳朵旁边,铃声开到了最大,所以消息一过来她就醒了。
“今天也没碰酒吧?你胃有没有不舒服?午饭过了有一阵子了,你有没有再吃点东西呀?”
“有。”顾绥把音拉得很长。
“有哪个啊?”商姝也觉得一下问太多了,轻轻笑起来。
顾绥也笑了下,又重新逐一回答了个遍。
听着顾绥闷闷地笑,商姝感觉到了她的疲倦,她坐起身揉一下眼睛,温温地问:“累坏了是不是?”
想想都觉得是,昨天夜里才回去,今天又那么早就起了,刚又连回消息的时间都很少,就算没有用她干什么事,也一定陪了很多笑脸,说了很多话,商姝心疼得不行。
“一点点。”不想她担心,顾绥打起一点精神说。
“骗人,”商姝小声念她,“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要再跑回来了,好不好?”
她怕顾绥又偷偷来找她,再很晚地自己回去,尽管一来一回用不了那么久,但她不想顾绥折腾了。
顾绥用脚尖踢了下地上的红纸屑,捏着手机沉默了一会,用比纸屑还轻的气声说:“不想你一个人。”
商姝也不说话了。
她们是最会猜心的爱人,她们都心疼对方。
听了几轮彼此的呼吸,商姝轻轻吸一下鼻子打破了沉默:“好了,几天而已,我又不是小朋友了,还一刻都离不了人啊?”
“你是。”
“好,我是。”
哄来哄去的,两个人都笑了。
初二回娘家,顾绥见了见周绫那边的亲戚,又去山上祭拜了外公外婆,对着那墓碑,她久违地生出了些寂寥,她了解存在主义的“向死而生”,也比旁人更清楚该如何理解和正视死亡,所以她才更感谢商姝,感谢她在自己本可能陷入虚无的人生中,留下那些浓墨重彩的,名为“爱”的痕迹。
初三烧过门神纸,顾绥就说要走,周绫一百个不满意,先批判她怎么好不跟着迎神送神,又用赤狗日不宜出门的习俗把人留着,后来还是顾绥说,过年好歹也要去陪陪顾祺一家,周绫这才松口答应晚点放她走。
顾绥在顾家盼天黑,商姝也在水岸盼天黑,她守在窗边,觉得自己像望妻石似的,都有点难以想象,这几年自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好在这几天她也给自己找了点事做,那就是边憧憬边落实云岫山庄的东西,要不是隔行如隔山,商姝都想亲自上手设计了,于是现在,她就坐在窗边的沙发椅里,边等顾绥回来边和设计师沟通着家具,她暗自窃喜,还好外国人不过春节,不然自己也未免太压榨人了。
十点过,商姝才瞧见顾绥的车,她噔噔噔地跑下楼去,顾绥也刚好从外头进来。
“又没穿鞋。”顾绥抿着笑,蹲下来捞过商姝的脚,把拖鞋给她穿上,自己又拿一双别的。
等人起身,商姝搂上她的脖子:“好想你。”
两日不见,如隔六秋了。
“我知道。”顾绥回抱她,在唇上蜻蜓点水。
“你要说‘我也是’。”桃花眼一眯,商姝不乐意了。
顾绥被逗笑,轻拍两下她的后腰:“一回来就挑我错处啊?”
“嗯,你认不认。”
“认,”顾绥宠溺道,“那你想怎么罚我?”
商姝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弯了唇角:“先欠着。”
第80章 天上地下可都听到了。……
这一晚, 她们没有折腾,只是温柔地拥着彼此,分享着这两天的见闻, 或许有时候就是这样, 爱里的疼惜要比欲望更强烈一些。
“有人不是说, 绯色是为我开的吗, 那怎么往外借也不先问问我?”听顾绥说完顾禧要借绯色的事,商姝把玩着顾绥的手指兴师问罪。
顾绥把手指一根一根插进商姝的指缝,之后十指相扣着握了握:“还没借,老板娘说不要,我可以反悔。”
第二次听“老板娘”这个称呼, 商姝依旧没脱敏, 又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她动动手指想从顾绥手里溜走,顾绥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疼啊。”商姝假装吃痛。
顾绥知道自己根本没用力, 轻笑着退出来,拍一下商姝的手心:“老板娘到底肯不肯?”
“哎呀, 你不要叫了。”商姝索性转过身背对她, 把头蒙进被子里。
顾绥把人捞出来, 从背后环抱住她, 轻声说:“更好听的还没叫呢。”
顾绥嗓音清贵, 偏偏说着这种话,让商姝晕头转向的, 浑身都起了一层小丘。
“顾绥,你老实一点好不好?”商姝在人怀里转了个身,重新面对着顾绥,她可是心疼她连着累了几天, 这才忍着没折腾的。
“条件。”顾绥把眼睛一闭,也不多说别的。
哇塞,这人还知道跟她提条件了,真是仗着自己心疼,有恃无恐,为非作歹。
商姝没让她如愿,只伸出手指轻碰了一下她的下唇,开始反击。
见顾绥疑惑地半张开眼,想主动欺身过来吻她,商姝又使坏,伸手抵在了她的唇上。
“什么意思啊?不明白。”商姝无辜地眨眨眼装傻,还故意用指尖蹭了下顾绥柔软的唇瓣。
顾绥偏过头,吻一下她的手心。
商姝仍然摇头,漂亮的眼睛缓缓眨了眨,之后用眼神抚摸一遍顾绥的脸颊,最后回到她的唇上:“要说出来,我才知道。”
“阿姝……”顾绥呼吸渐重。
“嗯,我在听呢。”商姝媚眼如丝,嗓音也娇了起来。
小姑娘越来越坏了,顾绥心想,只不过,她知晓她的软肋。
顾绥闭闭眼深呼吸,再睁开时眉目已然含笑,凑到她耳边,用气声呢喃了两个字。
商姝听完果真一秒坐起身,一个“老板娘”就够她受的了,如今再听到这个,整个人立时成了煮熟的虾子,瞬间从头顶红到了脚尖。
“顾绥,你你你不要乱叫!”商姝心里暗叫完蛋,自己这是被实打实拿捏住了七寸。
“什么意思啊?”顾绥悠悠笑着回敬,“不明白。”
此战顾绥大获全胜,商姝只得乖乖缴械,把战利品成倍奉上。
顾绥满意地润润唇瓣,把人重新抱在怀里躺。
商姝勾过她的手指揉捏,回想起刚才说顾禧的事,除了绯色,还有路环偶遇,这让她忽然又想到了那天和林琅未完的,关于顾家人知不知道的话题,澳城这么小,今天被顾禧撞见,明天就有可能是别人,花边新闻之类的都好解决,只是顾家二老……
商姝不禁蹙起了眉。
“怎么了?”顾绥低头,瞧见商姝皱眉,伸手抚上她的眉心。
“你爸妈……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商姝垂眸,轻声问道。
其实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拿不准这件事情,她既不知道顾家二老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他们态度如何,只是有顾祺的前车之鉴,她并不认为她们的情况相比之下会好到哪去,因此很难有什么乐观的预期。
顾绥没想到商姝会突然问起这个,只是她记得,她们在一起之前那次提起,商姝似乎很介意。
“不知道,”她沉吟片刻,直接问,“你想要我出柜吗?”
“当然不想!”商姝几乎是秒答,随后又觉得有些词不达意,于是重新组织起语言,“我的意思是,之前顾祺姐的事,他们都那样了,所以我猜我们的事,他们大概率也是不太能接受,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跟家里闹掰。”
顾绥了然,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她想说,如果必要的话,她会,但是她不想提前预设徒增烦恼,更不会说出来让商姝担心。
“好,那就不要,”顾绥轻轻捋着她的胳膊,不想她再担心这个,于是问她,“在家等我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她其实知道商姝在和设计师讨论家具,因为早些时候,商姝还发了几个拿不准的来问她的意见。
“你知道的呀,在讨论主卧的沙发,”商姝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你说顺眼的那个材质是挺好的,但就是不太防水。”
顾绥轻笑:“要防水做什么,嗯?”
“就,好打理啊。”商姝用舌尖顶着口腔内侧憋笑,被戳中了心思,却不肯承认地乱说一通。
“哦,好打理啊。”顾绥慢悠悠地重复。
“是啊,不然你在想什么?”商姝反客为主,追着问她,边问边伸手戳她的锁骨,“你说呀,说呀。”
“想听的话,条件。”
又来?
眼见现在是套路不到顾绥了,为避免自己再被绕进去,商姝索性及时刹车,打算留着以后再算账。
她身子一背:“好困,睡觉。”
预想之中的环抱没有如期而至,后背被轻轻点了两下,商姝“嗯”了一声没转身。
又两下,也不说话。
直到商姝转回来,顾绥才开口:“我的晚安吻呢?”
商姝眨眨眼,真聪明,还知道换个说法,这是不亲不肯罢休了,这么短短一会,这人就索吻了好几次,她发现顾绥自从学会了主动索要之后,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在想她的时候。
“这么会撒娇?”她凑过去吻上顾绥的唇,抽离前轻咬一口,不算太长,她知道自己的德行,再继续该忍不住动手动脚了。
顾绥没反驳,却也不许她撤退,重新含上她的唇瓣缠绵缱绻,好一会才松开。
“不是晚安吻吗,你到底要不要晚安了?”商姝敏捷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上顾绥想再次覆上来的唇。
再这样,她真要憋成忍者了。
顾绥用唇轻蹭两下她的指尖,这才乖乖退开:“前两天的,补上。”
再次相拥而眠,两人踏踏实实地睡到了快中午,起来之后,商姝说想去寺庙拜拜,沾沾香火气,说是她这几年跟着林家去拜养成的习惯。
习惯的确是这三年才有的,只不过她没有告诉顾绥,其实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也没有告诉她,今年去是想要还愿。
路过议事亭前地,商姝从车窗看出去,广场上立着大大小小的花灯,步道上头挂着整排整排的大红灯笼,花圃上也架起了橘子元宝等装饰。
往年也大差不差,又兴许是她没怎么仔细看过,商姝觉得今年的年味格外浓。
寺庙门口正在舞狮,两人并肩瞧了一会,金线银绣伴着锣鼓,震醒神衹的灵气,热闹而庄重,请过香和金纸,商姝牵着顾绥的手,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缓缓走进缭绕的香火里。
今天她们都穿得素雅简单,商姝规矩地将长发低挽,也又给顾绥编了一头温柔的鱼骨辫。
沐过手,商姝持着香,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顾绥,之后轻轻阖上眼。
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商姝在心中默念,感谢神明恩赐,让顾绥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如愿以偿,特来还愿,却在照例为顾绥祈福时,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愿以己身之寿,换她平安康健。
愿以己身之福,换她喜乐顺遂。”
如果她福深寿长,她愿意尽数匀给顾绥,如果她福薄寿短,就让她替顾绥挡去所有灾祸。
神明既然已经成全了她一次,那么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听见,她没有什么想为自己求的,万般所愿,唯有一个顾绥,只想请神明看在她别无所求的份上,千万垂怜。
商姝插过香,虔诚三叩,最后一叩久久未起,在心里又多磕了几个。
出了主殿,商姝牵着顾绥走在庙内的小路上,望着袅袅的香烟,与来来往往的香客擦肩。
“怎么难过了?”顾绥瞧见商姝微红的眼眶,捏捏她的手心。
“没有,香火熏的,”商姝轻轻吸了下鼻子,转而问她,“你都求了什么?”
顾绥淡淡抿唇:“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知道商姝在顾左右而言他,不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也知道,商姝刚才一定是为她求的,所以商姝的那份,就由她来求,因为她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嗯。”商姝望着脚尖,吐了口气。
“阿姝,”顾绥在原地停下,伸出手替商姝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之前我答应过,再也不会离开你,今天我当着神佛的面,再答应你一次,好不好?”
商姝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被叩拜弄得微松的鱼骨辫垂搭在顾绥的肩头,清冽里揉着温婉,一如当年在毕业典礼上那样,她就这么立在她的身旁,商姝不禁有点恍惚。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子斑驳在院墙上,摇曳在瓦檐边,朦胧在香雾里,时间被无限拉长,呼吸也随之放缓,连漂浮的尘埃都被渡成了金色,丝丝缕缕的檀香钻进鼻腔,似甘甜,又似微苦。
耳边或静谧或喧闹,商姝有些分辨不出了,木鱼的清脆,诵经的连绵,烛火的噼啪,比这些更清晰的,是顾绥清缓的嗓音,和她如擂鼓般的心跳。
商姝望进顾绥盈盈的眸,静静地,深深地望了一会,片刻后不太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开口:“天上地下可都听到了。”
不能反悔,不能食言。
“嗯,都听到了。”顾绥抿着笑,轻轻回握。
大殿外的菩提,廊上的经幡,庭前的香炉,堂侧的钟鼓,一花一木,全都听到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