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垄上烟火(种田) > 【全文完】
    第208章


    周丛两家的亲事一说定,杏娘放下心中大石。


    大女儿算是稳妥了,再不用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到处打听哪家有好儿郎。两个臭小子还小,自家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攒家当,别的暂且顾不上。


    亲事的各项走礼往来本就繁琐,加之周邻在县里的营生才走上正途,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的。


    按照周邻跟两口子透漏的口风,他打算在买来的地块上辟出一个角落,建一个两进的院落,到时妻儿老小一家子住在一起。


    眼下建房的砖石木料到是下了单子,因着热天生意红火,他这边一时腾挪不开人手,故而宅子的进程有些慢……


    丛孝两口子一听,便也放慢了走礼的诸多流程,成亲的日子更是借李老爷子之口,还得好好算一算,选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事有轻重缓急,小伙子难得奋发图强,买卖蒸蒸日上,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非得嫁闺女。


    退一步说,县里的宅子还没有完工,纵使女儿嫁过去也去不了县里,照旧要住在乡下老宅,那还不如住自己家舒坦。


    端阳节快到了,当家的和两个儿子去县里给周邻送木件,临走时答应赶回来过节。


    早起杏娘去水田扯草,水稻进入拔节期,杂草也跟着疯长,一个眼错不见便能鸠占鹊巢。


    忙碌了一个上午,眼看着太阳爬到斜上空,杏娘坐在水沟边歇息片刻,清洗干净手腕走回家。


    一路走过来田里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打的主意是下晌再过来一趟,晌午早点回去吃饭。


    杏娘则是想着明天早上趁着清爽过来扯草,田亩少也有少的好处啊,不必像旁人那样时刻紧绷着一根心弦,恨不得时时泡在田里侍弄庄稼。


    过石桥时正好碰到对面牵着牛绳过来的妇人,石桥本就不宽,老水牛身躯庞大,妇人手里的牛绳松垮地拖在地上。


    杏娘脚步一顿,干脆停在桥这头,往旁边消了几步,等他们过去了再说。


    “嫂子吃饭了?这是要去放牛?”


    赵氏轻轻“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偏头拍打了一下牛身,慢悠悠走过桥头。


    杏娘眉头一皱,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就是没答应她家求亲吗,有必要这样跟她甩脸子?


    女儿的亲事跟周邻没说定之前,王氏也托了人过来说和,她家也是这条垄上的,儿子生得多,足有四个。


    老二跟青叶同年,老大隔了两岁,剩下的老三、老四相差也不大。


    当初中间人来丛家是这样说的,只要丛家同意嫁闺女,老大和老二任他们选,看重哪个当女婿都行。


    “她家男丁多,人多才不怕欺呀,走出去外人看着就犯怵,这才叫派头。你家闺女生得好,又有本事,嫁了人也是住在这条垄上,想回娘家了抬抬脚的事。


    世上再找不出这样般配的人家,合该天定的姻缘,旁人相女婿只一个人选,她家不一样,老大、老二任你们挑,这种诚意哪里找?聘礼的事也好说……”


    丛孝当即脸一黑,来人还想盘一盘娶亲的阵仗,嘴巴才张开,袖子早已被丛孝一把拽起来送了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如此不讲究,还老大、老人任他们挑,树的根子都烂透了,树上还能结出好果?


    挑个屁的挑,把他们家当成什么了,他就一个闺女,自然得好好选一个出挑的女婿。


    怎地就非她家不可了呢,哦,老大看着不顺眼选老二,老二不行跟老大凑合,他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只能往她家塞。


    本以为两家亲事不成,各自再说亲便是了,时人相看亲家,不都是比了东家对西家,相了七八回没成的大有人在。


    如今看来赵氏这是把她家当了仇人,杏娘无所谓一笑,她家女婿有了好人选,这些个烂桃花不搭理也罢。


    翌日清晨,杏娘照例去田里扯草,到了地头一看,眉头大皱。


    只见挨着水沟的一块地,沿田埂一侧的青苗参差不齐,活像瘌痢头上的疥疮,高一截矮一截。


    不是十分显眼,像是牵着牛绳过去时,水牛无意中撩了一舌头,主人慌乱中来不及拉拽造成的。


    想起昨天碰见的一幕,杏娘心下泛起嘀咕,难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这也太巧了吧,那人明显不待见她,做出这般出格的事也不奇怪。


    杏娘看了片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就当作是无意的吧!


    不成想第三天去看时,田里的瘌痢疙瘩又多了几块,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当她一家子是死的不成?


    杏娘心里冷笑一声,眼下还不是好时机,且走着瞧,等抓住把柄有她受的。


    端阳到了,丛家的晌午饭格外丰盛,一家子老少齐全,饭吃得也早,收拾好碗筷,杏娘打发走女儿。


    “今天跟你云伯娘约好了缝新被褥,你先过去缝两针,娘这边还有点事,一炷香后过去找你。”


    等女儿走了,又叮嘱家里大小三个男人。


    “我现在要去水田那边看看,你们在大门口盯着,一旦河对岸闹腾起来立刻过来给我帮忙。”


    丛孝父子面面相觑,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杏娘摆了摆手懒得解释,她今天非得大干一场不可,说完急匆匆去了自家的农田,找一处茂盛的水稻旁边蹲下。


    这一蹲直蹲到两腿酸软双脚发麻,田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难不成她今天不使坏了?


    正迟疑间,远远走过来一个牵着水牛的人,边溜达边放牛,杏娘耐着性子缩了缩脖子,聚精会神望着越走越近的一人一牛。


    只见那人走到她家的水田旁边,水牛啃食田埂上的青草,硕大的牛头转动间,鼻孔上的绳索似乎松动了几分。


    老水牛抓紧时间偏头撩了几把青苗,才吃了三、四口,鼻尖的绳索拉紧,它又老实啃田埂上的野草。


    大约往前走了十几步,绳索不经意间松懈下来,老水牛又是一顿饱餐,如是再三。


    杏娘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怪道她家的水稻跟狗啃的一样,缘由竟是在这里。当即直起身大吼一声:“好哇,你这个蛇蝎妇人,可叫我好找,现在被我抓到了吧!”


    赵氏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声吓了一大跳,心虚之下牵了牛绳转头往回跑。


    “你还敢跑?你给我站住,我今儿非得要你好看!”


    两人一牛在土路上奔跑,不时传来妇人的大声呵骂,离了案发现场,赵氏的胆气也找了回来,边往前小跑边回头还嘴。


    “不就是水牛不小心撩了你家两把水稻,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妇人怎么这么霸道,紧追着我不放做什么?”


    杏娘气得哇哇叫:“你个死婆娘给我站住,你满嘴胡吣些什么?还不是故意的,我家稻子都快给你薅秃了,你跟我说不小心,你给我站住说清楚。”


    河这边的动静早惊动了垄上的闲人,今天过节,阖家老少吃过饭坐在堂屋摆龙门阵。等到杏娘在桥头攥了赵氏的衣裳时,周围已是围了一圈男女老少,众说纷纭。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节气怎么吵起来了?”


    “有话好好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别伤了和气。”


    赵氏见有人帮腔,她男人儿子也正向这边跑来,当即气喘吁吁先发制人。


    “你们说我冤不冤,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不就是放牛的时候没留神,老水牛撩了她家两把稻子?


    你看看她给我赶的,活像我偷人被她抓奸在床了,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这么把我往死里撵?”


    杏娘也跑得一头汗,气都还没喘匀呢,先骂开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个贼婆娘还有脸胡说八道,我田里的稻子都快被你家的牛给啃秃了,你还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今天确实是我的错,放牛的绳子没拉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家放牛那么仔细?我家的水田边上也经常被别家的牛撩走稻谷,我怎么没像你这么发疯?”


    赵氏大喘一口气,梗着脖子叫嚣:“你家的稻子少了,你大可找那坏事的人,逮着我使劲算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姓李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想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休想!”


    杏娘简直气笑了,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做坏事当场被抓了个正着,她还有理了是吧?


    “你还给我犟嘴是吧,大伙来帮我评评理,这大晌午的都在家里歇晌过节,谁家跟有病似的,顶着大太阳去放牛?


    这不是憋着一肚子坏水是什么,被我逮了个正着,竟然还有脸在这狡辩,你们家祖宗八辈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你这个贼婆娘!”


    赵氏也出离愤怒,脸涨得通红:“你才是贼喊捉贼,没本事抓到别人,想拿我顶罪,我告诉你,我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这是打错了算盘……”


    妇人争吵男人不好插手,丛孝皱眉看一眼对方家的汉子和四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再比对一番自家的两个臭小子。


    即便两个儿子能一对一,他这边也要对上三个,这可怎么打得过?


    正愁眉苦脸中,头一偏看到挤进人堆里的周邻,立时眉开眼笑:这下妥了,别说一对三,便是一对五也不是问题啊,怕什么,干就是了!


    两个妇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观众人也分不出个一二三,只得说好话和稀泥劝架。


    “好了好了,别吵了,不是什么大事,青苗现在还没抽穗,后面还是能长起来的,别着急上火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对对,今儿过节犯不着生气,别吵了,各退一步,都回家去吧!”


    赵氏得意洋洋,知道今儿对方不能拿她怎样,正想偃旗息鼓时,眼一瞥也看到站到前面的大高个,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两家都该死!


    “姓李的,别以为我怕了你,你可真是丈八的灯台,光照见别人,照不见自己。你以为你一家子是什么好东西,老的装神弄鬼,说什么神仙在世,仙风道骨?


    要我说全是骗人的鬼把戏,专门糊弄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装模作样当道士。你以为穿上道袍就是得道高人了,人真正的道士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你娘家那一窝子可怎么来的?”


    众乡邻一愣,这妇人莫不是疯魔了不成,吵嘴归吵嘴,人李老爷子哪里得罪她了,让她这样消遣?


    杏娘也呆住了,几乎以为出现了幻听。


    “……你家汉子黑得跟块炭似的,心黑手狠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找的女婿也黑得像头牛,不是个好玩意,你一家子都是黑了心肝的,竟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杏娘目瞪口呆,好家伙,一杆子下去把她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全给打翻了,这才是骂人的行家里手。


    丛孝跟周邻齐齐侧目:“……”


    你他娘的什么玩意儿,他们黑怎么了,哪里碍着你了,是吃你家饭了还是喝你家水了,要你多管闲事!


    正愣神时,只听得一声暴喝,杏娘一个猛冲,跳起脚捶过去。


    边锤边骂:“我打死你个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骂我爹,我爹是你能骂的?


    你个蠢出升天的猪头,不知道就别在这胡说八道,全天下的道士又不是都一样,有不能娶媳妇的,自然也有能娶妻生子,你个蠢货知道什么?”


    杏娘实在憋得狠了,早该出手的,竟然跟她对骂了这么久,纯属浪费时间。


    你既然怀恨在心,出手挑衅,就别怪我以怨报怨,有仇报仇,心里如此想着,下手越发不留情面,锤死拉倒。


    赵氏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头顶上传来好几下闷痛,这才“唉唉”痛叫出声。


    “啊呀……你做什么,来人呀,杀人啦!”


    赵氏家里男丁多,她一个妇人没怎么做过重活,又不像杏娘少时那样性子野爱四处跑动,且一上来就被对方抢占了先机,此时反应过来后便只有挨打的份,抱着脑袋伸手都不敢。


    看亲娘挨打,赵氏生的四个儿子眉头一竖,袖子一撸便要冲上来。


    “娘希匹的臭娘们,竟敢打我娘,老子揍死你!”


    周邻一挑眉梢,冷笑一声,可不是巧了,他也是如此想的。


    当即上前一步挡在前头,长手一挥,左手薅了老大的脖颈,右手抓住老二、老三的领子,两手使力一拍。


    “砰”的一声,在场众人牙疼似的咧了咧嘴,胸口的肋骨好似也跟着疼了一遭。


    她家老四不用说,比青皮还小呢,被丛家两兄弟也揍得嗷嗷叫。


    赵氏男人刚想迈步子,丛孝脚跟一转也堵到了他面前,他讪讪一笑。


    “不是……这是做什么,大伙乡里乡亲的,何必伤了和气?快……快叫他们停手,打伤了可如何是好?”


    “不会打伤的,”丛孝不以为然,“都是妇道人家,小孩子玩闹罢了,哪里会下重手,也没那个气力。”


    男人听着婆娘的连连痛呼,心里焦急不已,你婆娘是个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堪称母老虎在世。


    他没有法子,只得恳求周边的人出手:“求大伙帮帮忙,这打也打了,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众人回过神,忙伸长胳膊上前拉架,打架归打架,打得狠了那可就不妙了,有理也成了没理。


    ……


    饭桌上众人大块朵硕,才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群架,杏娘也是胃口大开,一扫前些日子的郁闷憋屈。


    她李杏娘何许人也,敢欺到她的头上来,不打得对方满脸找牙,她改了跟人家姓。


    丛孝父子三个也是心满意足,儿子生得多有什么用,能镇得住场子才是成了气候。比如他们家的好女婿——周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把三个人捏在手心团团转。


    唯一不满的是鼓着腮帮子的小女娘,蹙着眉头抱怨。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娘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要是在场,看我不打得她满脸开花?娘也真是的,明知道要去干仗还把我给支开。”


    本来她跟何竹也听到了一点动静,想出来看看来着,结果云伯娘不许她们出来,说是小女娘别掺和,出了事自有大人做主。


    不把你支开还怎么打,杏娘心里暗自得意,嘴上却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粗鲁,开口打架闭口干仗的,说话要斯文有礼,轻声细语,名声传扬出去才好听。”


    青叶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撇嘴,都打架了还斯文个屁,自然是怎么下手狠怎么来。


    杏娘则是打定主意维护闺女娴静的好名声,左右她有织布的手艺,能干的名头是有了。


    性子虽说娇憨里带了些泼辣,可外人不知详情,只看她人长得乖巧,脾性应该也是个好的。


    总而言之,未出嫁的小女娘名声最重要,一切不利流言都要掐死在萌芽之前。


    时光飞逝,中秋一过周邻便急着赶回县城,县里的宅院要上梁了,正是紧要关头。


    孙子前脚一走,周老爷子后脚受凉得了风寒,丛孝请来李苏木看病开药方,喝了几贴药后老人家基本痊愈,只是偶尔还有些咳嗽。


    青叶带着吃食上门看望时,老人家拿了铲子提上篮子正要出门。


    “周爷爷,您怎么又出来了,外头风大,您的风寒本就没好全,再吹了冷风可如何是好?来来,咱们回去吧,我给您带了好吃的,您见了保管喜欢。”


    周老爷子哭笑不得:“周爷爷已经吃过饭了,肚子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就出去一会,马上回来,不碍事的。”


    “那不行!”青叶强硬地拽了他的胳膊往回走。


    “周邻走时早就说过了,家里的农事您不要料理,只管好生保养身子骨,万事有他担着,您怎么就不听劝呢?”


    周老爷子也很无奈:“还有几分旱田的油菜没种,再不移栽错过了时辰,菜苗长不大该冻死了。”


    为使老人家安心养病,青叶大包大揽承诺道:“不就是栽油菜吗,又不是什么难事,您尽管放心,我去给您栽。”


    老人家慌忙推辞:“不用,不用,怎么能使唤你做这种事?我家旱田少,我半天功夫就栽好了,真的不用劳烦你帮忙。”


    “没事,您也说了旱田少,纵是我手脚比您慢,一两天也栽好了,您还是在家里好好养病吧……”


    两个来回拉扯一番,到底是年少的占了上风,接过篮子和铲子去了田里。


    青叶长到这样大没做过多少农活,可身处农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栽油菜确实不难,天一冷旱田里到处是栽菜的身影。


    先是小心翼翼挖出带根的油菜苗放进篮子,装满后提到田里栽种。


    本地人喜欢用铲子栽菜,旱田早已松土起垄准备妥当,只需留够间隙不要太密集。


    一铲子下去前后摇晃,推开一个空隙丢进去一根油菜苗,拔出铲子往后退,斜推上去的土颗粒自由掉落掩埋,一气呵成。


    青叶手脚算不上利索,因着年少蹲着也不累,时间长了站起身歇一口气,等腿脚不酸痛了继续蹲下铲土疙瘩。


    如此忙碌大半天,一块旱田已栽种完毕,青叶直起身看着满满当当的油菜苗,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子自豪:她就说吧,栽油菜有什么难的,这不就栽好了?


    擦一把额头的汗水,长长吐出一口粗气,青叶提上篮子回家。


    到家后跟娘亲如实一说,全家上下大喜过望,他家闺女知道讨好未来夫家的长辈了,且本就不是什么重活,传扬出去名声会更好。


    杏娘也是宽慰不已,女儿还是知道些世情的,周邻就这么一个血缘至亲,跟他大伯算不上亲厚,只一个面子情。


    若能讨了周老爷子的欢心,在周邻面前也会给她说好话。


    吃晚饭时,丛孝还在感慨自家闺女的神通广大,既能织布挣银子,田里的农活也不在话下,更别说灶上的手艺也不赖。


    这样好的小女娘可到哪里去找,这般能干的闺女竟然要嫁到别家去了,真真是便宜了姓周的臭小子。


    如此喟叹、自豪了一番,还没隔夜呢,当天晚上便出了岔子。


    深更半夜,在这样深秋的夜里连月亮都没有,夜色浓稠得像没有化开的墨汁,黏腻深沉。


    连虫鸣鸟叫都似乎停止了躁动,只偶尔想起一两声怪异的腔调,不知是从哪一颗枝丫上传来的。


    离着周老爷子家不远的土坡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忙活得热火朝天。


    丛孝泪眼婆娑地打一个哈欠,昏昏欲睡道:“怎么这个时辰把我喊起来,这也太早了吧,头一道的公鸡都还没打鸣呢?”


    杏娘已是蹲下身忙碌,小心翼翼地扒拉出闺女白天移栽的油菜苗,再重新下一铲子栽进去,头也不抬地回话。


    “等到公鸡打鸣天也就亮了,到时人人都能看到咱俩在给闺女收拾烂摊子,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这也太早了点吧,我合上眼还没两个时辰呢!”丛孝崩溃地看着手里的火把,哭笑不得,昏黄的火苗照着他的脸一片惨淡。


    “别说公鸡了,做贼也没有起这么早的,他们也要睡饱了才能去偷!”


    “行了,别废话了!你还睡了两个时辰,自打天一黑,我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睡过头误事。”


    杏娘手脚麻利,说话的功夫已重新栽种了半垄。


    “咱们要是不把闺女的这档子事料理妥当,等到明年一开春,家家户户的田间地头黄灿灿一片,只周老爹田里空荡荡绿油油全是杂草。


    我跟你打赌,女儿闹的这出笑话能给这帮子婆娘笑到你我入土,指不定化成灰了还能被人当成笑料。”


    她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闺女还没出嫁,好名声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至于嫁了人……那时生米已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名声也就没那么紧要了。纵使出了错,自有她男人担着,人也笑话不到她的头上来。


    杏娘一面栽菜苗,一面心里庆幸不已,吃过晚饭她过来给周老爷子送咸鸭蛋,想着来都来了,顺便看一眼闺女白天栽的菜吧!


    脚跟一转多走了几步,幸亏多走的这两步啊。


    初初一看,满地的油菜苗井井有条,错落有序,蹲下身仔细一瞅,我的个亲娘哟,这栽的是个什么东西?


    青叶栽菜苗的步骤是对的,方法也没错,唯一拔铲子时出了岔子——没使对巧劲,拔出来时把丢进去的菜苗根也带了出来。


    相当于菜苗的叶子和根部露在外头,只有中间的一小段埋在土里。


    这般栽种的菜苗如何能活,到时指定给这条垄上的婆娘笑话死,说她闺女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什么的。


    她宁可自己被人笑话,也不愿女儿遭人耻笑。


    这才有了两口子半夜三更做贼似的亡羊补牢,有什么法子呢,小女娘一片好心办了坏事,他们当人爹娘的只得帮忙善后。


    丛孝哀叹一声,认命地蹲下身小心挖菜苗,再重新栽一遍,如此多此一举比栽头一茬时更累人,这叫个什么事嘛!


    一边忙碌一边嘀咕:爹的好闺女哟,你下次助人为乐,奋发图强之前,能不能先给你的老父母打声招呼?


    你动口不动手也行啊,免得给他们帮上倒忙,老父亲年纪大了,还能经得住几遭这般夜黑风高下的劳作……


    夜风凛冽中带了一丝温柔,似乎也在笑话这对慈父慈母的一片爱女之心,风吹过,夜色更深重了!——


    作者有话说:本文至此正式结实,这篇小说写了将近一年,文笔、情节算不上好,错字也多,成绩嘛惨不忍睹,中间无数次想躺平摆烂不干了,每当此时就会小可爱读者的留言和鼓励,然后作者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顿输出。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更新到现在,在奄奄一息和精神亢奋中来回穿插,好在终于坚持到现在完结了,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吧,多谢各位读者的喜爱!《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