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们试试吧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 昏黄的光照亮了屋子。柏永年脱下外套,凑到种植盆前浇水。
先前三校联赛前,匿名给他发消息的人, 或许就是安托万了。
先前这人的立场就很模糊, 被抓住扣在星朝会的那段日子里, 安托万一面恐吓他要割掉他的舌头, 一面又在张霞文眼皮子底下做点小手脚,间接放跑了他。
从今天见面时这人那精神恍惚的状态来看, 安托万比起张霞文或者是柏永年自己,他更在乎那些受他照顾和庇护的孩子们。
可惜星朝会一事之后, 他就被迫撤离,如今也算是在张霞文面前失权,再难左右局面了。
所能做的, 也不过是拖延一点时间,悄悄装一个逃生门罢了。
倾洒的水珠润进土壤里, 柏永年发着呆,走神间忘记了手下的动作, 直到水壶被人微微提起才反应过来。
宿松霖单手抵住壶嘴下沿:“就这么多水就好了, 再浇下去就要烂根了。”
柏永年顺着那两根手指移到他脸上,又低下头去:“哦。”
身侧人顿了一下, 似乎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 身形一动,便要离开。
柏永年立即下意识抬手握住宿松霖的手腕,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宿松霖停下了动作,怔然的望着他。
“松霖,让我也参与这次行动吧。”柏永年喉结上下滚了滚,只觉得口中的话语竟然如此干涩, “翟朔也被他们绑走了,我不可能做到坐视不理。”
宿松霖扭头,闭了闭眼,狠下心挣脱了那只手:“不可以,小年,这次行动太危险了,如今君禾已经出事了,我们不可能再让你出事。”
柏永年豁然起身:“奥格托宁是针对哨兵的药物,我才是最安全的那一个!即使不让我参与到核心,做一个外围,或者什么后勤,总能让你们安心了吧!”
说道后面,他的声音终于暴露出一丝脆弱:“不要自说自话的就把我排除在外啊。”
沉默填满了两人之间的裂痕。
良久,柏永年只等到宿松霖的一句“抱歉”。
巨大的无力感快要侵袭他,柏永年拼着最后那点不甘心问:“我还以为……之前那么久的精神疏导,我们之间的关系,好歹也是密切了一点。”
“但是好像,从来都是我自以为是,其实一切都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听到精神疏导,昨夜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中,宿松霖静默半晌才开口:“对不起,小年。这件事是我不对,才让你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他心疼又自责的看向柏永年:“早知道如此,我应该坚定一点拒绝精神疏导的提议的。现在反而让你这么久的付出都白费了。”
柏永年震惊地看着他:“……什么叫‘白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提出的治疗,昨晚的事情,也完全是我想做便去做了。”
宿松霖伸手抚平了柏永年头上乱翘的两撮头发:“小年,你分化的太晚,又对哨向关系了解的太少。昨晚你只是一时间冲动,才会那么做。”
他退回一步之外:“等事情结束了,学校就安全了。你会安稳的念完书,有君禾托举,你会走的比常人更远。你会结识真正优秀的哨兵,和他结为伴侣。”
话已至此,心中的愤怒达到了临界点,却没有爆发,反而转化了其他情绪。
柏永年的脸上失去了表情,他盯着宿松霖,盯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冷声问:“那我和你呢?我们算什么?昨晚算什么?”
宿松霖更加愧疚,看不见的道德枷锁紧缚着他:“没事的,那只是一次肢体接触。我知道,现在年轻的哨向之间,我们那点接触都不算得什么。”
眼看他当真否认了那些行为背后的意义,柏永年反倒想笑了。
他也确实嗤笑了一声:“所以你还是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学长,昨晚那都是玩闹。”
柏永年一把握住宿松霖的手腕,这次他用了全部力气,没有给他任何挣脱的可能。
宿松霖有点吃痛地拧眉,他看出柏永年的情绪不太对,没记着挣脱,还想着安抚对方:“小年,你别急,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们慢慢说……”
“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一定要虚构一个错误来自己承担呢?”柏永年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说那是我的冲动吗?你仔仔细细的看好了,那到底是不是冲动。”
他说罢,迎面贴上那唇瓣,趁着对方惊愕愣神的瞬间,撬开了牙关深入腹地。
温热的涎液从嘴角滑落,宿松霖好不容易寻到了间隙,刚开口道:“等等!”剩下的语句就又被那人吞入腹中。
猝不及防的攻势让宿松霖呼吸紊乱,他仿佛被一只蟒蛇缠上,像一只引颈就戮的猎物般不得挣脱。
两人推搡间竟然来到了全身镜前,宿松霖好不容易睁开溢满生理性泪水的眼,就看到了镜中那个眼眶泛红,神色恍惚的自己。
他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不再顾及对方,几下便挣脱了柏永年的束缚。
柏永年却站在原地,他直到论格斗技巧,他不可能打得过宿松霖。但他仍然有无数种挽回猎物的办法。
精神力丝线无形中渗入了哨兵的精神图景,尽管宿松霖反应过来,要自主构建精神屏障,但早已熟悉这精神力的他还是反应慢了半拍,等再次回过神是,他已经被柏永年圈在怀中,正对着镜子。
两人重合的身影在镜面中一览无余。
“你固执的把我看做需要照顾的孩子,忽视实际发生过的事情,这也是一种傲慢吧?”
柏永年垂眼,把下巴搁在身前人的颈窝里,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的宿松霖。
“为什么要固执的贬低自己?为什么要一味丑化两人关系中的你?”柏永年深深地看着他,眼瞳中泄露出一丝悲伤,“你难道觉得,你不配被爱吗?”
宿松霖被这一番话钉在了原地,他徒劳的闭上眼,似乎这样便能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过。
肩膀一痛,他被迫睁开眼,看到柏永年泄愤似的咬了一口,用足了力道,深深嵌入的牙印上甚至渗出了几滴血珠。
宿松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唇上那些细小的伤痕,和气息低落的柏永年,终于无法再对这事视而不见。
柏永年的一番话,确确实实戳中了他的内心所想,几乎把他性格的缺漏之处全都袒露出来。
一直以来,作为孤儿院最有出息走的最远的那个孩子,宿松霖早就已经习委屈自己,压抑自己的内心的需求,去做那把顶住风雨的伞。
贫穷偏僻的成长环境更是塑造了他古板又传统的观念,当他发现自己与其他哨兵不同,长得过于温柔秀气的时候,宿松霖对自己的厌恶便更上一层。
种种因素叠加,驱使宿松霖忽略柏永年眼中日益增长的情愫,但内心的渴求又让他舍不得这份关系带来的温暖。但这段模糊的关系总要有个定义,否则只会伤害彼此。
一只手犹疑着摸上了自己的脑袋,柏永年抬头,眼眶通红,看到了宿松霖释然的笑。
“发泄出来了吗?”他问。
柏永年说话也不抬头,下半张脸还埋在原处,声音闷闷地响起:“完全没有。”
宿松霖就用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捏了捏他的耳廓:“抱歉,是我的错,永年,你别气了好不好?”
“为什么又在道歉。”柏永年把头埋得更深。
宿松霖看着他像一个蘑菇一样把自己埋起来,忍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
闻声柏永年又抬起一点脑袋,想去看宿松霖此刻的神情,却猝不及防被他侧头吻在了额头上。
柏永年一呆,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宿松霖目光闪烁,却又坚定下来,认真的看向柏永年:“永年,我们试试吧。我会……认真对你负责的。”
终于,他终于有了个名分。虽然这个场面和他想象的有些差距,没有花束,没有浪漫的约会,也没有感人的告白场面……不,刚刚那应该也算的吧。
柏永年神游着,脸上还挂着带点傻气的笑。不过对方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哪里有点怪?
宿松霖转身抱住他,感受了几分钟才开口:“但是永年,我很担心能不能让你舒服,毕竟我现在身体还很弱,可能没法很好的服务你……”
柏永年反应了几秒,忽然笑起来:“什么跟什么啊,你还是个病人,我怎么可能那样。”
“而且,应该是我让你舒服吧?”
“啊?”宿松霖疑惑的反问,“但我是哨兵啊?”
柏永年立即正色道:“刻板印象要不得!”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才红着脸松开对方。
“咳,这都八点了,我去做饭吧。”柏永年故作正经地说。
“我也来帮忙吧。”宿松霖回。
吃饭的时候,宿松霖再次提起了行动的事情。
“这次行动非常危险,计划是我当诱饵潜入据点,伺机找到相关资料并捣毁涅墨西斯螺旋的总据点。因此先前拒绝你,也确实是考虑到你的安危才做出的决定。”
柏永年立刻举手:“让我来做诱饵吧!”
“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宿松霖无奈的驳回,“你这次,最多就是当个普通工作人员混进去,而且还得尽量避免和张霞文接触,她对你的关注有些不同寻常。”
“哦,好吧。”柏永年失落的扒几口饭,“那为什么你做诱饵,他们就会上钩呢?”
宿松霖平静地回:“因为我也曾被注射过沙格列宁,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我的副作用远比其他人小,并且精神等级跃升后,并没有回落。”
“但你不是学生时期就已经是S级哨兵了吗?”柏永年困惑。
“嗯。”宿松霖点头,“所以严格来说,我现在是SS级,只不过目前还没有针对S级以上精神力进行严格的分级。”
柏永年……沉默地又扒了两口饭——
作者有话说:小柏:啊……老婆好像很强的样子(流汗)
第92章 让我帮忙吧
晚上的精神疏导也如期进行, 看着盘坐在床铺中央的宿松霖,柏永年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侧脸。
他穿的那件睡衣,领口有点大, 白天的那个牙印明晃晃的露出来, 提醒着柏永年自己干了什么幼稚的事情。
“怎么了?”宿松霖含笑看着他, “柏向导, 不进行今晚的治疗吗?”
一听这个称呼,柏永年就懂了, 这人故意露出那牙印的!
他顿时把那点不自在抛之脑后,爬上床抱住宿松霖:“你是不是故意的!”
宿松霖轻轻“嘶”了一声, 柏永年立刻停下动作,警觉的查看。
“怎么了怎么了?”柏永年把怀中人翻来覆去的检查,“是不是不小心扯到伤口了?哪儿疼了?”
扒拉半天, 没有回应,他疑惑的望去, 装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柏永年:“……”
“又逗我!”他决定这次一定要给宿松霖一点教训,手钻进上衣里就要去挠他的痒痒肉, 却摸到了微微突起的疤痕。
宿松霖这次不逗他了, 轻轻拂了他的手:“不闹你了,来精神疏导吧。”
柏永年却没有松手, 又摸了回去, 指腹轻轻划过那些愈合后的疤痕。
他也受过伤,从珀斯卡兹那个三无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时候, 但如今的药物能治疗大部分术后的疤痕了,因此柏永年的身体连点小划痕都少见。
那么这些沉疴旧疾,又是在怎样的腥风血雨中留下的呢?宿松霖之前的路,比他先前想象的还要坎坷。
一只手覆上他的, 宿松霖侧头用鼻尖蹭了蹭柏永年垂落的发梢:“别担心,不是什么重伤,只是我体质特殊,容易留疤而已。”
柏永年知道,这只是他用来安慰自己的说词,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这次去原矿星,他要尽可能减少宿松霖收到的风险。
精神疏导结束后,宿松霖的颈间冒了一层薄薄的汗,脸颊也有不自然的红晕。
柏永年却做的笔直,僵硬地说:“你的治疗进度很快,精神图景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后面只需要定期精神疏导保持紊乱值在安全范围内就行了。”
宿松霖仰起脸,眸中水光潋滟:“是吗医生,不过我的向导会关注我的精神图景状况,及时为我提供疏导的,对吧?”
“对对对。”柏永年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扯着一个毯子就要下床离开,“今天的疏导就到这儿了,你在这儿先缓一下,我去洗漱……”
可恶,明明说好了不会对病人做什么的是他,但是来感觉的也是他!太虚伪了,柏永年!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眼睛里只剩下那卧室的门把手,急着要逃离现场解决一下他突如其来的生理需求。
突然,柏永年的胳膊被拉住了。
“小年?”宿松霖目光缓缓往下滑,“让我帮忙吧。”
柏永年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你还是个病人!即使精神图景恢复大半,你的身体素质一时半会儿也还没法恢复。”
挽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带了点坚持:“不做到最后……我用别的方法帮你。”
一句话把柏永年听的晕乎乎的,他红着耳朵又坐了回去。
耳廓被人捏了捏。
“好烫。”宿松霖略带点惊讶,笑着说,“烫的能煎蛋了。”
柏永年握住那只好奇的手,却也不拉下来,眼眶泛红,不过这次是憋的:“哥……”
他带点恳求的仰望着,目光一点一点的在宿松霖的眼睛和嘴唇间跳着。
这眼神让空气粘稠起来,宿松霖别开了目光,要缩回手,却被挽留,食指的之间被人轻轻咬了一口。
“你先别急。”宿松霖自己有点急了,掏出光脑开始检索,“我找找人家都是怎么做的,先学一下。”
柏永年觉得自己有点天塌了,只好憋着口气,把那只手的五个指尖一一咬过去,见人真入定了似的学习去了,红着眼底又咬了一口掌心。
宿松霖回过神,垂着眼:“看懂了,你先别动。”
握着的手被抽走了,要征用。身前人俯下身去,低着头,柏永年能看到他的脊骨,绷出了一道美丽的弧度,肩胛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很快这些想法就统统消散,他脑海一片空白,全身的感官都只集中于一处。
一条弦倏然绷紧,几秒后又猛然松懈下来。
宿松霖呛咳几声,柏永年回过神似的去抽纸,捧好了看着他吐出来。
等宿松霖处理好了自己的凌乱,又被柏永年搂进了怀里,他手探去,用唇轻轻捻那薄薄的耳垂。
宿松霖难耐地用手背挡住脸,偏偏上面的牙印还没消,于是柏永年的手腕更快。
等到临界点时,柏永年终于看清了宿松霖的神情,他有点害羞,却又还想再看,但顾虑到病人的体质,还是按捺住了那些飘飘然的想法。
翌日,某医院病房内。
“你们似乎有点不对劲。”邬泽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逡巡着。
柏永年一向是个理不直气也壮的人,他给宿松霖拖了个凳子,自己又扯了个凳子坐下,顺手就啃上了邬泽削好的水果。
“莫油,腻砍挫了吧。”
邬泽刷刷几下把水果切成块状:“嘴里东西咽下去了再说话。”
一看那只有残影的刀影,柏永年顿时咕噜一下咽掉果肉:“邬泽哥,我今天是来和你商量去原矿星的事情的。”
邬泽眼神一凝,移到了宿松霖身上,后者歉然地笑了笑。
“宿少校,你未免倒戈地太快了。”
“抱歉。”宿松霖无奈,“但我们确实更应该相信他,先前的几次和涅墨西斯螺旋相关的事情,他都处理的很棒。”
邬泽说:“并且承担风险也很大,受的伤也不少。”
宿松霖叹了口气:“这次只让他做外围接应的位置吧,会安全很多。”
“是啊是啊。”柏永年附和道,“我只负责观察形势搜集信息,多的事情我肯定一点不做。”
邬泽抱胸,沉着气把他盯了好几秒,最后才开口:“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我再反对又有什么用?”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柏永年还没来得及传递一下欣喜的情绪,就被邬泽瞪了一眼。他顿时抬头看天,装作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既然柏永年的加入已成定局,邬泽也没法再将人赶出去。这种情况下,比起直接把人排除在外,还是直接将他的行动完全圈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来的更实际。
一颗小小的金属球悬浮在三人之间,邬泽抬手一点,绿灯闪烁间,一张实景地图被全息投影出来。
柏永年划拉着这份详尽的地图,把它翻了个底朝天:“这地图详尽的就好像回家了一样。不过它正中心的一排房间里怎么没有建模呢。”
“那是只属于张霞文的实验室。”宿松霖圈出其他几处,“这些地方是普通研究员的实验室,人员进出没那么严格,因此地图比较详尽。”
“但也正因如此,这里没有太多重要的信息。”
邬泽接过话:“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张霞文的实验室。你的那个失踪的同学,或许就在这里。”
闻言,柏永年收敛了表情,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灰蒙蒙的地图重心。
……
三天后,原矿星某处废弃矿场深处,几个衣着破旧的人站在一堵铁门外。
“搞什么。”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不是说这儿有活干?我看这鬼地方有活人都够呛啊!”
他左侧的瘦子挠了挠脖子,又挠了挠后背:“这破地方还锁门,风里全是沙子,我都吃一嘴了!”
站在最右侧的,则是一个带着帽子,佝偻着腰的人,从三人碰面起,这人没发出过一点声音,像死物一样立着。
“这又哪来的家伙。”大叔瞅了一眼,又觉得男人没什么可看的,注意力瞬间便转移走了。
他走到那铁门前,开始抬脚踹门,一边踹,还一边大声嚷嚷:“有没有人啊!快来开门!招工的在不在?”
瘦子挪到驼背旁边,小声说:“这人是不是……”他用手指了指太阳穴。
驼背已经不吭声,瘦子便明白,这人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傻子。
“啧,一个傻子,晦气。”他嘀咕着,搓搓手,也跟着走上前拍门:“大哥,我来帮你一块喊!有没有啊!开开门!我们是来干活的!”
没几分钟,铁门上的铁屑便落了一地,瘦子没几下就拍累了,转身要靠着铁门坐下,这时候大叔还没放弃,正使尽了全身力气一脚踹去。
“轰隆——”
铁门开了。
瘦子摔了个屁股墩,哎呦哎呦地扶着腰站起来。大叔冲了个趔趄,直冲的门内的人撞去,那人往左挪半步躲过去,平静的看着大叔一头栽进杂物中。
瘦子还在哎呦哎呦,却发现开门的人穿着全套防护服,厚厚的面罩下看不清人脸,只无声的站着,不知道目光落在何方。
他看的有点发怵,顿时想打道回府了,这钱一看就不好挣啊。但是想起这地方开的天价工资,和他虎视眈眈的追债人,他又咬咬牙留下来了。
带着防护服的人开口了:“刘虎?”
瘦子,也就是刘虎开口:“是我。”
“王栋?”
“靠!你们他爸的还想不想招人了?招人的就这种态度?给个地址就不管了,就让我们在外边站着!很好玩是吗?!”王栋骂骂咧咧的撇开压扁的纸箱,抬手指着防护服就要过来。
防护服下的声音毫无感情,声线几乎没有波动:“你可以离开。”
“我呸!我还就要留下来看看了!”
防护服没有再理他,继续念:“于南?”
驼背终于出声:“我。”
“靠,什么娘娘腔的名字。”王栋翻了个白眼。
柏永年:“……”
这人是吃了炮仗吗?见谁喷谁。
靠,一直缩着腰好痛——
作者有话说:求过求过
第93章 洗刷刷洗刷刷
防护服在一道门前停下, 抬手一指:“以后你们住这儿。”
“好的,好的。”刘虎笑着搓搓手,凑近问, “那个, 领导啊, 咱们的那个工钱是怎么发放的啊?”
“月末会汇入你们的账户。”防护服转身离开, 撂下一句,“这里不联网, 慎用各类电子产品。”
柏永年感慨:“那这里的生活还挺健康的。”
“我靠,你会说话啊。”刘虎咋咋乎乎的说, “小弟,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柏永年又不说话了。
这里的环境属实有些差强人意,地面上到处是刷十七八遍也刷不干净的污垢, 各种沟沟坎坎处都有泥垢堆积,床板上还百花齐放似的生长着不少于三种的霉菌。
王栋分到的是个上铺, 他挺着个大肚子,一看上不去, 过来给了柏永年胳膊一章:“小弟, 我这床铺就给你了,别客气哈。”
柏永年懒得节外生枝, 点头应下。他摘下帽子, 门口布满裂横还缺了一角的镜子,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一张面黄肌瘦双眼无神的面孔出现, 柏永年在心中叹口气。顶着这么张脸,他都要不好意思去找宿松霖了。
邬泽,算你狠。
刚走进苗家的邬泽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邬泽先生?”苗康顺投来目光,挥手让人送上热茶, “最近降温快,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邬泽无视了那杯茶:“多谢苗先生关心,我的身体无关紧要。不过您生活中有些波折,我冒昧叨扰,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苗康顺顿时眉头蹙起,垂眸看着茶杯上袅袅腾起的水汽:“唉,那个孩子,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偏偏他为了逃避惩罚,居然还失去了行踪。”
他抬眸望去:“这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现在只要认错,接受相关审查和处罚就好了。无论何时,我对他的关爱都不会变得呀。”
“你说对吧,邬泽先生?”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邬泽往靠背上一倒,懒散开口:“就我所知,不爱孩子的父母比比皆是,苗先生跟我只说这些东西,我可判断不出来什么。”
“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了。”邬泽抬手,接过侧后方的助理递上的资料,“我最近倒是看到点有意思的东西,苗家……怎么还跨行资助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院呐?”
苗康顺温文尔雅的端坐着,眼尾处已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反倒给这张出色的皮囊更添一抹韵味:“说起这事,也是我那调皮的小儿子胡闹,突发奇想要资助的,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邬泽哗啦啦地翻看起来:“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还挺关注这家医院的啊。”
“哈哈,邬泽先生怎么突然会对这事感兴趣?莫不是邬君禾先生病重,你有点心急了?”
邬泽直接把那沓纸甩到苗康顺跟前,看清上面的字,苗康顺瞳孔骤缩,平静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最不爱跟你这些说话拐十八个弯的人沟通。看你在这医院的就诊记录,怕不是要油尽灯枯了吧?奥格列宁的代价,不小吧?”
*
几人干的大多是些杂活,柏永年自认为自己是个保洁人员,但实际上他们这些人几乎是除了实验和做饭,其他的杂活都干。
晚上熄灯前,王栋猛的往床上一倒,年岁已久的床板顿时嘎吱嘎吱哀嚎起来:“靠,为了这三瓜俩枣,给人能累死,我这老腰都疼了三四天了!还不让联网,封闭式管理,这他爸的要是让我打一个月白工我都不知道!”
“哎,王哥,别说这话,我看他们不像是赖账的人。”刘虎接话。
“你知道个屁,就这种人,读书人,心眼子最多!”王栋一拍肚皮,“把你命搭进去都不知道!”
刘虎主动去熄灯:“嗐,干什么不是干,先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黑暗里静默几分钟,王栋突然开口:“明天我去找那些戴面罩的,我不待这地方了。刘虎,你去不去。”
去什么去,刘虎想,去了我拿什么还贷啊,到时候还没进家门就被讨债的给打死了。
“哎呦王哥,我哪有这气量,说不干就不干啊,我还是再干一阵子以后再想想吧。”
柏永年正酝酿睡意,忽然感到自己身下的床板一震。王栋在下铺踹了一脚:“娘娘腔你呢?去不去?”
柏永年翻个身:“不去。”
“没出息。”王栋在地下低声骂骂咧咧的,嘴里很不干净,但没人理他,不一会儿也就安静了。
第二天中午,果然没再看到他。
这人的去留,柏永年并不在乎,坦白来说,不论是刘虎还是王栋,给他的感官都不是很好,因此他与这两人少有交流。
今天他负责的范围非常接近实验区域,前些天他都只能负责研究人员生活区域的清洁,这次几乎并不多见。
柏永年开始今日的工作,拧干抹布默不作声的擦透明玻璃墙,目光将里面扫视一圈。
这一间实验室内没有特别之处。
没有收获他也不急,仔仔细细的把玻璃墙擦了两遍,又把地拖了两遍,这才去了下一个区域。
外围的实验室大多管理混乱,由于仪器的分配不均,实验人员经常串着做实验,因此公共台面上没什么重要信息。
就这么一直擦,擦到了这片区域的最后一道玻璃墙,柏永年终于遇到点点不同。
这玻璃墙里面被一道帘子遮住,但里面有属于人的呼吸声,不止一道。
他放出小二进去,之间房间内摆放着几张床,几个人面露痛苦的蜷缩在被褥里,只有最角落的一个人是清醒着的。
小二凑近后,柏永年才通过这人脸上没被绷带覆盖的五官认出,这是翟朔,他操控着解开了隐匿天赋的小二爬到了翟朔的面前。
翟朔的反应格外迟钝,看到小二,他睁大了眼睛,手指艰难地抬了抬,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小二自己爬上了他的手背,为他浅层精神疏导。可惜时间有限,柏永年的地拖完之后,只能收回小蜘蛛离开此处。
刚有了进展,这时候还不能打草惊蛇。
翟朔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背,回想着消失前举着前腿挥舞的小蜘蛛,缓缓阖上眼睛。一定,一定要平安啊。
如今这间宿舍只剩他和刘虎两个人,晚上熄灯后,刘虎突然在黑暗里开口:“于南小弟,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废话,这里哪里不奇怪?柏永年想着,抛出一个答案:“没有。”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刘虎翻了个身,铁床架吱呀吱呀响了一阵,“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进来的时候,走过了一堆开开关关的门?”
柏永年想起那入口,一共是五扇门,每一扇门都需要有通行权限的不同生物密钥,有的是瞳孔,有的是指纹,有的是面部识别。
“记得。”
不过当初邬泽给出的那份地图上,还标注了两个疑似出口的位置。一个在实验废弃物处理室内,还有一个,则是在张霞文单独负责的试验区域内。
“我今天轮到了大门附近的区域,今天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吃饭,我都没离开过那块地方,但我醒来没见过它开启。”
刘虎不安地咬着左手拇指:“但是偏偏,王栋消失了……他从哪儿离开的?”
柏永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正好在你吃饭的时候离开的吧。”
刘虎似乎松了点气,却仍然焦虑:“但我吃饭时间一向很短,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入口来的时候,每一扇门开都要大半天……”
柏永年打断他:“别再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之后的几日,柏永年每天都让小二去看翟朔,有时候他被轮到了别的地方,他也会想办法掩人耳目地把小蜘蛛送过去。
翟朔的状态明显好了起来,但和他同一个屋子的人却在减少。通过翟朔的暗号,柏永年了解到了张霞文主实验室的入口。
有些棘手,她的入口需要特殊门禁,而门禁是什么,他还不得而知。
脚边被什么东西轻轻顶了一下,柏永年看过去,是一只送餐机器人。
它似乎故障了,开始原地打转,即使柏永年让开了路,它也无法前进。
柏永年像所有老实人都会做的那样,挠了挠头:“唉,这可咋办啊,我不会修。”
他上前拍了拍送餐机器人的脑袋,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小纸条掉进机器人的接缝处。
机器人滴嘟两声,又突然恢复运行了。
“哎,还是拍一拍好使。”他继续自己的清洁工作。
今天工作结束时,一个防护服走过来对他说:“你活干的不错,以后就不参与轮岗了,专门负责实验室走道那块儿的清洁吧。”
柏永年佝偻着背点头:“好的好的。”
回到宿舍,刘虎已经背对着他躺到床铺上了。这几天刘虎一直这个状态,魂不守舍的,因为睡眠过少,眼袋重重垂下来,工作时也总神经质地盯着不知名的地方。
柏永年看着他连带着床架都在抖,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刘哥,别想太多了,好好干吧。你之前不也说,干什么不是干吗?咱把钱赚到手就行了。”
“不不不……”床架抖得幅度越来越大,刘虎也越来越焦虑,“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
一看劝导起反作用了,为了自己的睡眠着想,柏永年只好放弃继续宽慰刘虎。
可惜没两天,刘虎也失踪了。
检查工作结果的防护服来的时候,柏永年低头装作唯唯诺诺的模样开口:“领……领导,刘虎和王栋他俩,咋都走了啊。”
防护服下意识做了个扶眼镜的动作,突然想起自己还带着面罩,手举到一半又放下来:“哦,他们俩,他们俩干不下去,都提了离职,结了工资走人了。”
“啊,这里能随时辞职走人的啊。”
“是,怎么。”防护服上下打量他,“你也想辞职?”
“不,没有,我还想继续干呢。”
“那就好。”防护服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不要想太多。”——
作者有话说:幻视小柏变成勤快的小男仆在洗刷刷
第94章 添加权限
防护服跟柏永年聊完, 回到实验室旁脱下装备,走进紧挨着的休息室内。
“哎,师兄, 这一批新招进来的人里, 居然有一个还在干着呢。”青年甩了甩自己被压塌的头发, 理了一下刘海。
“不用喊我师兄。”林锦城盯着电脑回。
“好吧大师兄。”
“……也别叫这个。”
“好的呢, 锦程师兄。”
林锦城摘下眼镜,闭上眼捏了捏鼻梁:“赵逢, 你还是喊我师兄吧。”
赵逢笑嘻嘻地扯了个凳子坐在林锦城旁边去:“这人要是干得好,应该也能帮我们分担分担。师兄, 你天天给那群哨兵收拾房间,应该也很累吧。”
他翘着个腿往后一靠:“师兄,张老板有没有为难你?听说你好像比我们多一份活要干呢。”
林锦城皱眉:“喊‘张老师’, 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你专注做好自己的实验就行。”
赵逢撇嘴, 说什么不感兴趣,其实只是怕再听到有人没了吧。这么心软, 如果不是科研的天赋确实很强, 大概早就被张霞文抛弃了。
*
接着送餐机器人,柏永年确信了一件事, 那就是外面的人得不到里面的消息。
看着在机器夹缝处落灰的小纸条, 柏永年在心里叹口气。
至少他希望,宿松霖能有机会拿到它, 里面记录着他目前为止探查到的所有地图和人员排布。
距离进入实验室当清洁工已经过去了两周,现在却进展缓慢,柏永年心中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一如往常清洁完毕后, 他推着小推车要去倒脏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翟朔所在的隔离室内,突然响起一阵声响,像是有人在砸东西,紧接着一串凌乱沉重的脚步往门口冲去。
没事,这里的玻璃很厚,一般人轻易砸不坏。
“滴,送餐时间到。”送餐机器人咕噜噜停在门口,感应到机器的权限,玻璃门缓缓由内侧打开,一道人影冲出。
“救命!救命!”随着呼喊声越来越近,柏永年的胳膊被人死死攥住,他低头,看到了一张仍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庞,“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有个地方赚钱养活自己!”
少年死死抓着眼前人,力道大到浑身都微微发颤。
柏永年僵硬地看着他。
救不救?怎么救?真的能救吗?
他心中翻腾半天,找不出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但至少此时,他可以先安抚一下这个孩子……
柏永年托住少年的手臂,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走道拐角处传来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
他瞬间反应过来,挣脱了少年:“抱歉,请你回到原处。”
盯着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柏永年狠心将他推回隔离室内。送餐机器人正好此时离开,玻璃门开合间,柏永年听到了来自那少年的辱骂。
“你这个狼狈为奸的家伙!你和他们一样,都不得好死!你们……”
后面的声音被玻璃门阻断了,掷地有声的脚步声接近,在他身旁停下。
“不错,你做的很好。”
柏永年顿了一下,才抬头望去。
防护服的胸前有编号,他认出来这还是先前那个人。
“好在他回去了,我也不想这组实验数据作废。”防护服转身,对着身后全副武装的一队人说道:“行了,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领头人颔首,带队从柏永年身侧经过,他看到这些人手里拿着的枪,默默握紧了手下的小推车。
“这片地方还是归你打扫,但除此以外,这间隔离室也归你负责了,你只需要多负责一个房间的清洁工作。”
柏永年低头说好,接过防护服抛过来的东西。
“门禁,接着。”
他刷门禁进了隔离室,和翟朔短暂对视后又移开。
突然,一个纸盒子砸到了他的身上。
“坏人!滚出去!见死不救的家伙!”少年站在隔离室中间骂骂咧咧当桌面清理大师。
翟朔上前轻轻搂住他:“小赫,别这样,你刚醒来没多久,要注意身体。”
小赫薄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怒火似乎要冲破身体灼烧一切。
柏永年四下看了看,找了张纸,叠起东西来。
小赫在翟朔的安抚下终于缓和了一些,抱着他的腰皱眉盯着柏永年。
“讨厌死了,这人要干什么。”他看了一眼柏永年的脸,把头埋进翟朔怀里嘀咕道:“看脸就知道不是好人,早知道不找他帮忙了。”
肩膀被人戳了戳,小赫抬起头,一只纸叠的小青蛙乖乖蹲在掌心。
“小青蛙!”他惊呼出声,又迅速收敛喜色,警惕地盯着柏永年,“不对,我才不喜欢青蛙,我最讨厌青蛙了。”
翟朔揽着他轻笑一声:“想要就拿吧。”
“这个坏人要是趁机打我怎么办。”
“哥哥保护你,不会让他打到你的。”
得了保证,小赫也没有立即伸手,反而紧盯着柏永年,然后突然“嗖”一下抓走小青蛙。
他藏在翟朔怀里轻轻松开拳头,看到小青蛙的腿折了一只,顿时流露出有些懊恼的神色来。
柏永年静静地看着,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小赫顿时敏锐地看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柏永年沉默着搞完了隔离室内的清洁,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好在不会有人拿东西砸他,这减轻了一点他的工作负担。
离开隔离室的时候,他又碰到了防护服。
“别做多余的事情。”防护服开口。
柏永年点头,低头继续去推小推车。
“你的小青蛙折的不错。”
柏永年一顿,没有抬头:“谢谢。”
隔离室需要一天清洁两次,这期间为了换区和平的工作环境,柏永年依次折出了小鸟、小猫、小蝴蝶等来作为补偿。
几次下来,小赫对他的敌意终于没那么重了。
开心的小赫朋友大概不知道,除了他手里的那些折纸小朋友们,还有其他几个素未谋面的折纸小朋友落入了他所谓的坏人手中。
“那小孩没有这个吧?”防护服把玩着手里的折纸小狐狸,“要不我下次给你多找点别的颜色的纸,老用横线格子的纸折,跟小孩玩具一样。”
可不就是小孩玩具么?
柏永年无奈心想,面上老老实实的摇头。
“行。”防护服把小狐狸收好,恢复了平时冷漠的模样离开了。
今天的清洁工作全部完成后,柏永年刚出了隔离室的门,又碰见一个防护服。
柏永年:“……”
这些人的工作绝对不饱和吧?他都忙的快要没时间干别的了!
“那边有一个区域没人负责,你去扫了。”
“具体是哪里?”
“口头不好描述,你跟我走。”
防护服带着他七拐八绕,停在一间会议室门口。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很偏了,柏永年内心警觉,思考自己是否暴露了。
不应该,如果他暴露了,直接像上次那个防护服一样,带着一堆武装人员过来把他清理了就行。
防护服率先推开门走进去,柏永年在门口站定:“领导,就是这里吗?”
“是。”
柏永年还在思考怎么脱身,背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力,把他径直推了进去。
柏永年迅速稳住身体,但此时已经踏入门内,门自动合上,借着最后一点缝隙,他看到了送餐机器人的身影。
“柏大向导,你可真不好请啊。”防护服脱下面罩,往桌上一搁。
“苗家骏?”柏永年先是惊讶,随即疑惑道:“你这种智商,去做实验,张霞文真的能安心?”
苗家骏额角跳了跳:“我只是借了这身防护服,不做实验。还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这种智商’?!”
柏永年嘻嘻一笑,显然是故意的。不过他又迅速收敛了笑容:“你做到这种程度……不回去了?”
本来还对柏永年怒目而视的苗家骏顿时垂下了目光:“什么回不回的,我本来就没地方可以回……”
他又烦躁地挠头:“啧,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之前那谁给你的门禁卡呢?”
柏永年眨眨眼,没纠缠这个话题,捏着门禁递出去。
苗家骏伸手拿过……没拿动,他抬眼看了看,柏永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又使劲拽了一下,还是没拽动。
苗家骏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柏永年!你还给不给了!还有,别用你现在那张脸盯着我看!”
柏永年死死捏住:“怎么还人身攻击了。说真的,你不能不还我了吧?我现在指望这个干活呢。”
“你还干活还上.瘾了。”苗家骏简直要气笑了,“我能稀罕你这破玩意?赶紧给我松手!我再给你加几个门禁权限。”
柏永年闻言终于松手:“真假的?你是不是绑定好人好事系统了?”
“都什么跟什么。”苗家骏拧眉回一句,低头掏出一个小玩意开始对着门禁卡捣鼓。
柏永年紧紧盯着,生怕自己的门禁卡折这人手里。
几分钟后,苗家骏眉头舒展,把卡丢回去:“给你给你,你那眼神要给我手烧个洞出来。”
“这就好了?”柏永年来回翻看门禁卡。
“行了,你爱信不信,赶紧带着你的宝贝门禁卡从这儿出去。”
柏永年看了眼时间,确实再留就有点可疑了,便赶紧往出走。
“谢了。”
苗家骏“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柏永年走后,他也没急着离开,坐着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面罩,在各处敲了敲,等了二十多分钟,门才终于被打开。
“挺沉得住气啊。”苗家骏慢悠悠转过身,“林锦城。”
林锦城开门见山的说:“我不会帮你遮掩的。”
苗家骏两手一摊:“谁求你了?”
“我请你别帮我遮掩。”他扯了一下嘴角,“最好拿个喇叭凑张霞文耳朵旁边喊才好,告诉她我偷了门禁密钥。你以为我很怕这个吗?”
林锦城皱眉:“你不应该这么做的,即使没有你,他一样能……”
“我乐意。”苗家骏打断他,“我就爱多管闲事。”
他起身,从林锦城身边经过,语气忽然沉下去:“我说真的,把我供出去吧。”
他开门离开,留下林锦城独自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扶额闭眼——
作者有话说:林锦城似乎不管在哪里都是模范员工,只想踏踏实实干活
第95章 逃脱?
“你在这边干了多久了?”熟悉的防护服拦住柏永年的去路, 顺便踩脏他刚拖过的地。
三周了,他在心里默默回答,嘴上说着:“好像有十几天了。”
“哎, 不得不说, 你这工作干的很不错啊。”这些天里, 不知道是否是源于折纸小动物们的贿赂, 防护服明显和他关系亲近了一些,柏永年还得知了他的名字, 叫赵逢。
“‘逢’?这个字寓意很好啊。”听到赵逢名字的时候,柏永年下意识回答到。
“哦?你对古蓝星文化有了解?这个字好在哪儿了?”赵逢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问。
“有‘故人重逢’的意思, 当然也可能是带有‘遇到美好事物’的意思,得看为你取名的父母是怎么考量的了。”
赵逢突然挑起另一个话题:“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先前几个字几个字往外面蹦的样子呢?”
他绕着柏永年走了一圈:“我听说,你说话少是因为声带受伤了?要不要让我帮你看看?治死了我无责的那种。”
这个理由还是先前被其他清洁工围堵时, 柏永年抛出来敷衍用的,没想到连清洁工之间的谈话也会被监听到吗?
柏永年心思百转千回, 脸上只是憨厚一笑:“您说笑了。”
见逗人没反应,赵逢也就没了兴趣:“我这名字不是父母取得, 但为我取名字的人已经不在了, 说是‘故人重逢’,我连故人都没有了, 上哪儿去重逢呢?”
他叹了口气, 难得情绪有点低落。柏永年真在思考怎么才能在不违反扮演的情况下,去安慰赵逢时, 这人自己扭头走了。
柏永年摇摇头,弯腰把他踩出来的一溜黑黢黢的脚印给拖干净,脑海里又想起开头的那个问题。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周了。
柏永年心里焦急,按照邬泽和宿松霖当初指定的计划, 宿松霖应该在二十天内就拿到涅墨西斯螺旋的数据并脱身,他负责在外围接应掩护宿松霖一起逃跑。
可今天,是第二十一天。
推开隔离室的门,小赫从他的脚刚踏进来就开始嚷嚷:“喂!你能不能折点新花样出来?我现在都有了十一只小狐狸了,我都能组装狐狸大军了!”
柏永年头疼,他已经黔驴技穷了啊!
看到他有点为难的神色,小赫声音又小了下去:“算了,你给我再折两只小猫也好啊,小猫们太少了,它们肯定很孤独。”
柏永年留下了实验室里丢出去的带颜色的包装纸,给小赫的横线格小猫们增加了一位新成员,一只蓝色小猫。
虽然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但看到小猫折好了,小赫还是开心的从床上蹦下来,然后他刚一落地,就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后腰。
本来只是默默在一旁看着的翟朔顿时眉头一皱,察觉到异常,掀开他的衣服检查起后背来。
他看着小赫后背那粗大的针孔,沉下了脸:“这是怎么搞的?”
小赫抽走自己的衣角:“就那些防护服嘛,他们说要做什么检查,我不懂啦,但是抽的时候真的好痛啊。”
柏永年指尖微微颤抖,焦灼感和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危险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连带着掌心的小猫也恐慌似的发颤。
“哇!蓝色的小猫!”小赫很给面子的惊喜道。
柏永年强撑着微笑,小赫却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看了几眼小猫,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不对……不是蓝色?是黑色吗?”
柏永年的笑容僵住了。
翟朔上前搂住小赫:“小赫,你看看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小赫疑惑地伸手去摸他的发丝:“怎么变成浅白色了?翟朔哥哥,你的头发不是金色的吗?”
小赫失去了对颜色的感知,变成了全色色盲。
柏永年站起身,也许是蹲久了,还踉跄了一下,翟朔下意识想去扶,但他忍住了,撇开了视线。
“滴,送餐时间到。”
这时候,送餐机器人来了,柏永年知道自己该走了,再待下去就要有人起疑了。他经过送餐机器人,如往常一般,往那接缝处扫了一眼,手指突然收紧。
那张已经落满了灰尘的小纸条已经不见了。
扫地机器人无法通往外界,只能是宿松霖拿走的了。当然,也有最坏的情况,比如小纸条被这里的人拿走了。
柏永年神色如常地离开,工作已经结束,他回到宿舍枯坐,等待着今晚可能会出现的变化,不论好坏。
晚上七点,用餐区域零星坐着几人,大多数实验人员已经结束了晚餐时间,有的在杂物间或者拐角处躲懒,有的在休息室闲谈,现在正是整个研究所最松懈的时候。
突然灯灭,平日里从未停止过的仪器运行的噪声也缓缓消失。整个研究所虽然在地上,但除了通风管道外,几乎没有任何和外界开放的通道,也就没有窗户。因此刚一停电,整个研究所都被黑暗充斥了。
柏永年打开门,路过那些三三俩俩有些晕头转向的防护服。
“不要啊!哪里是实验室?我的反应不能停啊,我合了一周才搞到那么点原料啊啊啊!”
“这时候了你都惦记着你那个破反应,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柏永年早已将地图烂熟于心,更别提这里的每一块地他都至少拖过三遍,连走廊上哪一块有擦不掉的污渍他都能背出来。
这里的门虽然也是电力控制,但却是另一套供电系统。
他一路跑到外围实验室和张霞文区域的接口,停在门前,确认周围没人后就直接刷开了门禁,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中无力依靠着墙壁的宿松霖。
柏永年连忙冲过去,架起他:“哥!你没事吧!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跑?”
宿松霖虚弱的睁开眼睛:“你应该知道,出口在实验废弃物处理室那里。”
柏永年瞬间想起来,刘虎就是在轮值到那片区域后消失的,或许他是逃脱了。
“停电……只能维持半小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宿松霖意识昏沉,说话断断续续,柏永年干脆把他背起来全力奔跑。
他不仅要帮宿松霖逃离,还有翟朔和小赫,柏永年恨不得把一秒掰成两秒过。
他狂奔到隔离室,刷开门禁,招呼着里面的人离开,再带头冲向实验废弃物处理室。路上还撞到了几个防护服,他不敢出声,只闷头赶路。
“谁啊!撞到了也不道歉!没素质的人永远实验复现不出来!”
“对对对,我刚刚也被撞了!没素质的人做实验要的原料全没有!反应管全都裂掉!”
柏永年:“……”哇塞,好恐怖的惩罚呢。
这里也需要门禁,苗家骏大概是把能加的门禁都给他加上了,柏永年顺利刷开门挤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股难言的腐臭味就侵占了他的鼻腔,柏永年的胃生理性的蠕动起来,连带着他做出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后面,有一个被锁链拴着的门,这里没有其他出口了,只能是这扇门了。门禁卡怎么也不可能刷开一把机械锁,柏永年认命地开始研究锁孔。
其他逃出来的实验体跟着翟朔堪堪抵达此处,呜呜泱泱地坠在柏永年身后,缩着肩膀挨在一起,期待地看着柏永年研究那把锁。
然后就看见,此人捣鼓了几下后,便开始气急败坏地乱砸。
翟朔赶紧上前夺下锁,抢过铁丝上下撬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
“还得是你啊!翟朔!”
柏永年笑着说,和翟朔两人合力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看到遍布黄沙平地上停着的逃生星梭。
“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呜呜呜呜……”
“都别哭!都忍住!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身后的实验体们比柏永年他们跟着急,他们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不知道多久了,皮肤都透露出一股不自然的惨白。
他们一窝蜂的挤上前,打开舱门,还回过头来去拽柏永年等人。
“你们也快点,都上来,都别掉队!”
翟朔已经走到了操作台前,实验体们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们,驾驶星梭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柏永年将双目紧闭的宿松霖安顿好,刚要回身在隔壁坐下,就看到他的掌心有什么东西凉了一下。
耳边一道机械的声音响起:“目的地已确认,航线规划成功,星舰即将启动。”
柏永年拨开他的手指,取出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不知道触碰到了哪一处,闪烁的绿光消失,一道光屏展露出来。荧荧的蓝光映在他的眼底,柏永年沉默着读完了这条信息。
舱门又被人打开了,翟朔一惊:“柏永年!你快回来!星舰马上就要起飞了!”
柏永年默默地合上舱门,站在星舰外:“事情还没结束,不是我,也要有别人留下来的,那样的话,倒不如是我。”
背着宿松霖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宿松霖的体重轻了不止一星半点。跑出出口时,接着光线,柏永年更是看清了他胳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
不是我,就是他留下了。
柏永年揭开脸上厚重的伪装,露出下面白净的脸,挺直着腰看着星舰启动程序,舱门红灯亮起,自动上锁。
*
宿松霖从全身若影若现的阵痛中缓缓醒来,才惊觉自己刚刚居然因为疼痛昏厥了,他猛的坐起身子,看到了周围因为成功逃生喜极而泣的人,看到了跟着苗远骞的那个孩子,但他仍然用目光一遍遍搜索着舱内,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知道他的目光定格在舷窗上。
柏永年正站在地上,仰着头注视着他们,眉眼疏朗,浅淡地笑着。
宿松霖目呲欲裂,他撤掉身上的拘束,扑倒舱门前不断拉着把手:“停下!停下!小年还没上来!你们怎么会把他丢下!”
地面上那个小小的人对着他摇了摇头,嘴巴开合,仿佛说了什么。
宿松霖死死盯着他的动作,没有声音,他分辨不出来柏永年到底说了什么。
尾气喷出,强大的推力让舱门前的宿松霖身形一晃,他伸出手紧紧扣住舱门边缘,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个身影。
但柏永年没再说话了,他挥舞着胳膊,跟着小跑了几步,为他们送行。身后的门内涌现出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步步逼近,举枪对准了他——
作者有话说:赵逢*突然回忆过往
小柏:?
小柏:我们不是处于文字赏析环节吗?啥时候换的频道?-
第一遍写的时候,写出了一句“掀开他的后背检查了起来”,天呐,文学界即将迎来大变……幸好我回头看到了,改掉了
第96章 搬救兵
「已收到回传数据, 奥格列宁与沙格列汀药物的相关实验数据皆已完整。但今日在苗康顺情人名下一处住宅中发现了除此以外的第三种药物,推断涅墨西斯螺旋已研发出新药物,这部分数据缺失, 仍需补充。」
身着统一白色制服的安保部队将一名向导团团围住, 细看过去, 这名向导还穿着粗制滥造的清洁服装。
安保部队皆由低等级哨兵组成, 他们的精神天赋在实战中大多派不上用场,很多时候仍旧是依赖于教之普通人有所提升的体能。
他们试探着上前, 一步,两步, 对目标紧紧相逼,被围困的向导倒是神色淡然,只用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们, 眼神中无悲无喜。
终于,最前方的哨兵已经踏入向导周身十米之内, 他正欲开枪,却突然双目涣散地倒下。
紧接着是一排、两排, 哨兵们如多米诺骨牌般躺倒, 孑孓独立的向导除了肩膀上多出的四只小蜘蛛,却与先前无甚不同。
战斗力太弱了。
柏永年心想, 这些哨兵都没有经历过严苛的训练, 比起军校出生的自己,显然战斗意识相当薄弱。
不过让他疑惑的是, 为什么没人开枪?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后门中又涌现出一群安保部队人员,他们手中所持的枪支与先前这一对略有不同。
见距离过远,他刚准备丢出一只小蜘蛛, 拉进距离发动精神攻击,就看见为首的几人果断的举枪射击。
柏永年肩膀一痛,意识断了线。
再睁眼,又处在了隔离室内,他的待遇不错,张霞文给他安排了一个豪华单人间,可惜没有嘎吱给他放抽象小短文了。
“嗯?正好这会儿醒了?”
一道女声响起,柏永年寻声望去,看到了面容平静的张霞文,她的嘴角总有些下撇,法令纹较深,除此之外,她与路上会遇见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什么不同。
她看了一眼门前显示屏上的数据,淡淡开口:“醒了也无所谓,赵逢,实验体000你也要负责一部分,接着抽血吧。”
柏永年这才注意到隔离室外还有两人,林锦城站在距离两人的更远处,低头抱胸靠着实验台面。
赵逢则是已经站在了隔离室门前,手里端着一盘抽血的仪器,僵立着。听见张文霞再度开口催促,他才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推开门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把铁盘搁在桌子上,背对着柏永年,准备仪器。
柏永年盯着他的动作,觉得这人似乎要给手里的东西来一套缓慢舒适的按摩。
隔离室外的张霞文皱眉,扬声开口:“不要背对实验体,你的安全意识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老师。”赵逢低声回复,身体又侧过来面对着柏永年,却始终不敢抬头。
他就这样磨了五分钟洋工,柏永年都忍不住暗叹,张霞文大抵是一个很有耐心的老师,这么明显的拖延都能忍住不骂。
在赵逢终于历经千难万险成功开始抽血这一部时,他手里的针头就好像突然变成了泥鳅戳了几下都没能刺入皮肤。
柏永年瞅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瞅了一眼门外的张霞文。门内的人铁了心要演,门外的人似乎也是铁了心要等。
最终还是一直默不作身的林锦城站了出来:“老师,师弟约了待会儿的仪器,时间快到了,让我来抽血吧。”
张霞文没说好或是不好,林锦城直接进来接过了赵逢手里的东西,三下五除二的抽完了血。
看着三人离开,柏永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精神力抑制环,垮下了脸。
*
“原矿星?军校的一名学生受困?”星港区军区内,一名大腹便便的军官坐在办公桌前,他收起咧成钝角的腿,双手交握至于桌面,“口说无凭啊宿少校,我们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对原矿星当地的慈善机构出手啊。”
军官很为难似的:“这家研究所一直致力于维护原矿星的生态环境,每个月还会定时拨钱援助星球上的贫困户口,是实打实的民间慈善组织,甚至给当地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呢!”
宿松霖无视对方戏谑的眼神,刚要开口,就被一连串的咳嗽声淹没了。
“哎呀宿少校,你身体一向不好,看你今天站着过来的,我还以为你恢复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个情况。你快回去休息吧,来,我送你。”军官假模假样的站起身,刚抬起手要赶客,门就先一步被其他人推开了。
“姚少将,你怎么来了?”军官惊讶。
“我不能来吗?”姚缘头发花白,面容布满了皱纹,不怒自威道:“你们连一个学生的安危也不管不顾了吗?网上的舆论已经发酵,在不出动,谁去承担群众的怒火?谁去为无辜民众的性命担责?”
军官眯起被肥肉挤得细细的眼睛,陪笑道:“是,是,您老说的是,我这就派人行动起来……”
姚缘摆摆手:“不必了,既然你自己认为这事难办,那就由我做主,把这活派给宿少校吧。”
说完他便利落的转身离开,宿松霖在他身后敬礼应“是”。
军官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一阵子,他明明想尽了办法,好不容易让宿松霖这人离开军区,变成一个彻底名存实亡的少校时,为什么这人仍旧三天两头往军区跑了。
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老师。”楼外,宿松霖赶上姚缘,鞠了一躬。
姚缘摆摆手,吐出一口气来:“我能帮你的有限,要做的事,想救的人,就快去做吧。不要被这些虚礼困住。”
“是。”宿松霖咬牙,“对不起,老师,我当年辜负了您的期待,没能成功升职,反而还连累了您……”
“你到底还是年轻,对这些事情看的不开。”姚缘摇摇头,“尽管当初打草惊蛇,反倒让他们溜了,但你也救下了很多人的命。我难道是那种,把自己的荣誉和权利看的比人命还重要的人吗?”
宿松霖连忙开口:“您不是!您是我见过的最公正无私、最……”
“停,打住。”姚缘扯出一点无奈的笑来,“还以为你被降职之后,有了些长进,怎么奉承人还是这么僵硬?”
宿松霖也舒缓了眉眼:“或许我确实有了些长进,但在您面前,我永远是您的学生啊。”
“好了。”姚缘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咳嗽一声,“好了,快去办事,办坏了我唯你是问。”
看着宿松霖离开的身影,姚缘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地。刚被降职那一会,他的这个学生,心如枯木,眼中只剩下仇恨。姚媛劝过几次,但他当时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实在难以顾及宿松霖。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被排挤到了权利边缘,而他曾经的得意门生也被彻底雪藏。
这一次见面,看到宿松霖明显已经恢复的精神力,和他眼中的韧劲和希望,姚缘终于松了口气。
活下去吧,堂堂正正,挺起胸膛活下去。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啊。
*
“这些破烂玩意,全都还给你!”
柏永年被一堆纸折的小玩意淹没,他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来:“怎么了?领导,你怎么这么生气啊?”
“你还说!”赵逢愤怒地指着床上悠哉的那人,“你居然还好意思喊‘领导’!你居然是我们这儿的卧底,亏我还在工作上照顾你!”
柏永年诧异:“你照顾我了?你还以为你是看我能干,特地给我多派活了。”
赵逢气的捶墙:“你懂个屁啊!其他地方来来往往全是人,保不准哪天你撞见什么东西,就被清理了。隔离室那块很少有人经过,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好吧。”柏永年耸肩,又嬉皮笑脸的说:“多亏了领导照拂啦。”
“我真是好心喂了狗!”
柏永年正色:“不,我的精神体是捕鸟蛛。”
他拨楞一下被子上的纸动物大军们,翻出一只小蜘蛛,举着它的前腿潮赵逢晃了晃。
“你还玩!”赵逢更气了,“你把我害惨了!好不容易张老师才愿意多指导我一点,因为你,我又回到了跟林锦城平起平坐的时候了!”
“你还挺有上进心的。”柏永年感慨。
隔离室的门又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还挺热闹的。”
林锦城放下盘子里的东西,对赵逢微微颔首:“师弟,你也在。”
赵逢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又迅速恢复了:“师兄,老师又让你来抽血啊?”
“嗯,你想来吗?”林锦城准备着,淡淡回问。
赵逢看了一眼柏永年,后者又挥了挥小蜘蛛的前腿:“……算了,我觉得我可能有点晕血。”
这么扯的谎话,林锦城还信了,“嗯”了一声,便上前为柏永年抽血去了。
“锦程师兄,你们这实验,不能每天都要抽我一管血吧?”柏永年忧愁地问,“这么个抽法,我就算壮得像头牛也扛不住啊。”
林锦城目光平静,动作不停,迅速抽完了血:“说不定你在被抽干之前,就失去了实验价值,被处理了呢?”
柏永年干笑两声:“哈哈,不能吧?”
“害怕还回来?”
柏永年沉默。
就是因为害怕才回来,他好歹还有些实验价值,能拖延一点时间,要是换了宿松霖……
林锦城已经收拾完出去了,经过赵逢身边时,他开口:“既然决定跟随张老师,就不要干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看不该看的东西了。”
等人走了,赵逢嘀咕道:“切,他自己说的那些话不也不合规矩吗?万一我把他举报了,张老师肯定会更厌恶他了。”
闻言,柏永年有些疑惑,似乎发生了点他不知道的事情。之前从珀斯卡兹那边离开时,张霞文明显还是很重视林锦城的。
“张老师现在也厌恶林锦城吗?”
赵逢斜了他一眼:“人前还喊人家锦程师兄呢,这会儿就变成林锦城了,你这人绝对是撒谎成性。”
柏永年装没听见这话,低头给他的折纸大军们摆阵。
“他被厌恶,纯粹是他自找的。硬要说的话,估计和你也有点关系。”
赵逢抱臂,幸灾乐祸地说:“帮你录门禁的那个内鬼,是张老师新得到的一个小员工,他有异心,肯定要被张老师处理。”
“偏偏呢,林锦城要去触张老师的霉头,跳出来说什么,他也有责任啦,他也要为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什么的。”
“我搞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总之,那个小员工的命保下来了,但是张老师拿他试药,这到底又是福是祸呢?”
赵逢“啧啧”几声,颇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柏永年垂眼:“你很信任张老师吗?”
“那当然了。”赵逢理所当然的说,“没有她,我早就饿死街头了。当初照顾我的那个人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一二岁,什么也干不了。张老师给我住处和食物,教我实验,我怎么可能不信她呢?”——
作者有话说:嘴硬心软的林师兄,和傻白甜小赵[狗头]
第97章 苗家骏
眼见柏永年似乎要说张霞文的坏话, 赵逢把眼一撇,转身离开了他的豪华单间。
再次荣获小白鼠待遇的柏永年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循环中,他把自己的折纸大军靠墙摆了一溜, 蹲在他们面前看了半天, 然后拆掉了一只折纸, 指尖翻飞, 转眼间叠出了一只小猫。
他把小猫和小蜘蛛挨着放一起。
确认关系的那晚,他在对方精神图景的深处曾瞥见过一只沉睡的猫。
也许是还需要恢复, 柏永年没见宿松霖把精神体放出来溜达过。
胡思乱想着,柏永年伸手挠了挠脖子, 不自在地转了转颈环。
隔壁忽然传来挪动东西的声音,还有几人在低声交谈,柏永年从中分辨出了林锦城的声线。
可惜他的豪华单间只有门是全透的, 其余都是磨砂玻璃,柏永年只能看见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中间有一段时间实在太吵, 柏永年只好爬上床用辈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等大约一两个小时后,这一切才消停下来, 人声逐渐远去, 柏永年趴到门前,想用余光看一眼隔壁是谁, 就看到了林锦城从中推门而出。
看着脸贴着玻璃门的柏永年, 林锦城沉默了几秒,又转身, 在玻璃墙上一个操作面板上点了几下,他和隔壁新朋友之间的玻璃也变成了全透的。
“哇哦。”柏永年感慨,“不愧是科技改变生活。”
林锦城没有接话,双手插兜走了。
柏永年抬眼一瞄, 才发现原来不是新朋友:“苗家骏?”
他看着被纱布裹得像一只蚕蛹的苗家骏,惊讶地问:“你们搞成这幅模样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苗家骏接着颈托,艰难地斜了柏永年一眼。
“你好歹也和张霞文他们公事过一场,她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苗家骏冷笑一声:“你早就猜到我会变成这样了,后面这句才是你想问的吧?”
“怎么会,我也是真的意外。”
“所以即使我帮你偷了门禁密钥,你也没有完全信任我。”苗家骏平静地说。
柏永年觉得今天有关“信任”的话题还蛮多的,聊的他有点腻了。
“你之前帮苗康顺干了那么多脏活,我不相信你突然之间就能下定决心,反过来对抗苗康顺和张霞文。”柏永年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哪怕你爹把你给推出去当了顶锅的替罪羊,但他之前对你也没有多好,没道理你现在突然反水。”
苗家骏僵直的躺在病床上,周围满满登登围绕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仪器,看得出来,都是用来吊命的。张霞文答应了林锦城,留苗家骏一命,但这事,她办的不怎么厚道啊。
“为什么说他之前对我也没多好?他带我出席公司发布会,把我当做继承人带在身边,为我造势。这些在你们眼中,难道不算好吗?”苗家骏反问。
柏永年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被亲人真正地关爱过,教育过,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啊。”
不论他多大,都会给他夹菜的爷爷,还有总是嫌弃爷爷,非要亲自给他布菜的奶奶。童年里幸福的时光多到数不清,柏永年觉得,哪怕他的命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他也能靠着回忆那些美好的记忆,在幸福中迎接死亡。
当然,他更想要活下去,获得奔向更幸福的未来,一如爷爷奶奶当初所期待的那样。
柏永年又道:“而且,被好好爱过的孩子,大概不会像现在的你这样,彷徨犹疑的。”
苗家骏愣住了,呆愣了几秒,开口道:“在那个连血缘关系都浅薄的家里,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妈妈是真正爱我的。”
他盯着天花板,在回忆中溯洄。
柏永年拖起下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好嘛,要从这么久远的地方讲起吗?
“她打扮我,竭尽所能地教导我,小时候的家又老又破,作为别人唏嘘的‘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却觉得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他声调低沉平缓,像是从庞杂的书柜中,轻轻扯出一张老旧的纸,他的童年只用这么一段话便概括完了。
“后来想起,她大概只是将对苗康顺的爱,倾注到我身上而已。等到她回到了苗康顺的身边,我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筹码,学习、哨兵分化、精神力等级……这些只不过是加诸我身上的砝码而已。”
“但是为了让她开心,这些也都没有什么所谓。”
父母的爱是最难割舍之物,而如果自己的生身父母甚至不爱自己,那么孩子便会陷入证明和自证的漩涡中,一遍遍地去攀扯那跟虚构的稻草,直至溺亡于漩涡中,亦或是自己挣脱出漩涡。
“人的欲求大概是无穷无尽的。”柏永年垂下眼。
“嗯,你说得对。”苗家骏说,“让我顶锅的注意,是我妈提出来的,也是她劝的我主动认下。”
“然后你就真老老实实应下了?”柏永年低笑一声,“之前你在学校里欺负我的那股劲呢?”
苗家骏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当时拿了个第一,出尽了风头?你撞我气头上,算你命不好。”
“你坏的还挺理直气壮的。”柏永年震撼道,继续问,“但你也没道理帮我啊?一直到这里为止,你仍旧是你妈妈的乖孩子呢。”
“因为我没认下那些罪行。”苗家骏说,“临到跟前,我害怕了,后悔了,所以我跑了。”
“虽然恭喜你清醒了,但你清醒的也太晚了。大难临头才想起来跑,这不,你只是从一个坑里跑到了另一个坑里啊。”
柏永年还没等到苗家骏的回复,面前的玻璃墙就突然又变回了磨砂的。
柏永年:“……”咋,刚刚那只是试用?现在要开通vip续时?
“很少听到你这么直观的评价,在你眼里,我这里很坑吗?”
玻璃门被推开,张霞文穿着防护服进来了,声音在面罩下变得闷闷的。
今天他的豪华单人间还挺热闹的,访客很多。
看见张霞文,柏永年就把自己的嘴闭上了。
“你似乎跟谁都很喜欢聊两句,但我们却之间沟通的次数却很少。”
柏永年回:“不少吧,之前三校联赛里,我们可没少说话啊。”
他坐起身,直视张霞文:“张霞文,你在游戏里救得那两个小女孩,只是作秀吗?”
“不是。”张霞文淡淡地说,“你们不是已经查过我的过去了?应该知道当年,我在砂铁星时,曾经是一名老师吧?”
柏永年一僵,他好像没注意。
张霞文浅笑道:“孩子们就像是一颗颗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种子,我当然爱他们,救那对姐妹,既是出于我的本心,也是我的计划之一。”
“嗯?”柏永年疑惑,“你的计划?你想试探我在当时会做出的选择?难道你希望那时候的我,对那两个孩子见死不救吗?”
“不,我希望你救他们。”
柏永年环视隔离室,意有所指的说:“似乎我顺从你的计划做出的选择,也没有让我的处境好到哪里去。”
张霞文摇摇头:“你救下那两个孩子,就证明你仍旧保有共情的能力,这在耀斑星是及其罕见的。”
“……你把人心想的那么坏吗?”柏永年反驳,“就我认识的人而言,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富有同理心的人。”
“是吗?”张霞文开口,“既然如此,那当年砂铁星临近湮灭的时候,为什么政府以高素质人才引进为由,只迁移走了分化成哨向的人,却留下了那些更需要社会保障的普通人呢?”
“即使我不去猜疑,人心也本就这么坏。”张霞文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共情弱者,其实本质上是希望你能认同我的理念,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但早在珀斯卡兹事件中,我就明白,你和我不是同一种人了。”
柏永年忍不住叹气:“不会我这次被抓,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那倒没有。我以为作为诱饵的会是你,而不是宿松霖。不过你们送都送过来了,我不研究,未免太浪费这个机会。”
“明知是诱饵,你还接?”柏永年挑眉。
张霞文无所谓的说:“为了从中获利,也为了自己,苗康顺会不遗余力地阻挠你们的。我要做的,只是研究而已。即使因此失去手中的一切也无所谓,我早就知道研究是有时限的。”
离开前,张霞文还留下一句话:“哦,对了,别对我的新学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从和你接触后,林锦城就对实验没有从前那么专注了,我很失望。对于赵逢,我希望他能保持自己从前的状态,心无旁骛的研究。”
柏永年只觉得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和赵逢之间的对话,简直可以说是信息量为0,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这些也能动摇他的心吗?
能被动摇,只能说明他本身就不坚定吧?
柏永年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定位就是,吃吃喝喝,再被抽几管血,然后在枯燥的生活中等待组织的救援。
可惜这美好的愿景第二天就被破坏了。
“小逢啊,咱们实验体还有放风环节?这么人性化啊。”
“不许这么叫我!”赵逢横眉竖目,“现在可不是带你出来放风的,是带你出来工作的。”
柏永年一愣:“什么意思?”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拘束服,这种浑身上下只有脚能动的服装,到底能打什么工?
随后他就发现,安托万当初在星朝会地底干的那些事,那都是有样学样。
柏永年又被迫去给哨兵精神疏导了。
这次更糟糕,张霞文不知道给他喂了个什么药,把小五从精神图景中拽了出来,随后将它圈在了一个玻璃罩内。
柏永年忍着头疼说:“这么忌惮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做精神疏导?”
“想到不够用。”张霞文确认锁住小五的装置没有缺漏,站直身子离开了,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羔羊。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张霞文的精神体。
不过柏永年已经无暇去思考其他,当初星朝会的那群哨兵竟然已经算是比较稳定的了。这里大多是被张霞文用奥格列宁强制分化的非自然哨兵,精神图景堪称一片废墟。
更糟糕的是,他们大多是青春期的孩子们,柏永年的精神力几尽干涸,也没有对那些孩子发动精神力攻击。
“你怎么这么听话。”赵逢皱着眉给柏永年灌精神力补剂,“如果你出现攻击行为超过三次,张老师就会让你先今天暂时离岗了。”
柏永年气喘吁吁地歪着脑袋,刘海被汗水濡湿,原本乱翘的发丝无神的耷拉下来。
“真好啊,只需要三次攻击就好了。”柏永年终于喘匀了,“但是,伤害由谁承担呢?那些孩子们吗?”
那些甚至不是自愿,明明是来接受治疗,却仍旧流露着恐惧和不安的孩子们吗?
赵逢犹疑了一会,下定决心道:“那你袭击我吧,记住了,三次。”——
作者有话说:任务像线面一样繁殖,ddl像鬼一样缠了上来……
第98章 赵契
柏永年最终还是采纳了赵逢的建议, 他太需要休息了。好在作为高级向导,他可以轻易做到在不损害他人精神图景核心的情况下,伪装出发狂胡乱攻击的模样。
明显感觉到自己和面前这人在精神力操控上的差距, 吃痛捂住脑袋的赵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算了, 事到如今, 你也回不去了。”
柏永年:“……”
他还是很想活着回去的。
两人来了三局“表演赛”, 终于成功把张霞文召唤过来了。柏永年被重新关回自己的隔离室内,他还瞥了一眼隔壁的隔离室, 没有声响。
“你安分一点,我暂时还不想用其他手段。”张霞文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从拘束衣的束缚中挣脱, 柏永年开始思考,关于那第三份药物的相关数据该怎么拿到手。
其实目前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他作为一个理由, 让星联军部派人搜救自己,这样第三个药物的数据自然而然就可以获得了。
第二种方法是, 他主动搜集相关数据,并回传给邬泽他们。
柏永年想了一会儿, 忽然呈“大”字型猛的仰躺到床上, 他把两个方法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发现自己决定留下来的时候, 忘记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第一种方法, 最关键的点在于,军方得切实派出人手来搜救他, 而不是装模作样敷衍了事,而且还得快,否则他就要变成张霞文的实验消耗品了。
柏永年相信宿松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救自己,他想起分别时, 舷窗前宿松霖那双红透的眼眶,那震惊和痛苦的神情,心脏也跟着一丝丝地抽痛起来。
但如果是宿松霖看到那条消息,他一定会选择自己留下,并且不会指望任何外援来拯救自己,只以找到数据传输出去为目标。
柏永年选择自己留下,他还能利用自己军校生的身份利用社会舆论施压,逼迫军方必须出手。他也相信,宿松霖会不遗余力,调动他所有的力量来推翻涅墨西斯螺旋的总据点,救自己出来。
至于第二种,自己搜寻数据并回传,难度太大,这地方也没有人接应他,柏永年只觉得要完成这个任务,简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再难也得尝试,不知道张霞文是不是故意的,小五没有被强制收回自己的精神图景。
柏永年连接上小五,却接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
他叹了口气,这份感受,既来自于小五,也来自于自己。张霞文平等的物化了这研究所里的所有人,普通人、哨兵、向导,在她面前都标上了剩余价值的标签。
她早年因为砂铁星湮灭,同胞们在无知无觉中丧命,因此选择组建涅墨西斯螺旋,无论她的出发点是什么,现在的她是否离初衷越走越远了呢?
柏永年不知道张霞文那副冰冷神情下的所思所想,但她似乎对自己践行的道路没有意思怀疑或彷徨。
他不再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事情,通过小五观察了它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单人休息室,小五所在的笼子正被放在一张书桌上,四周墙壁没有任何装饰,桌面上却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裱着一张大合照,孩子们挤挤挨挨的贴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开怀的笑容。孩群的中央,笑不露齿,只弯了眉眼的女人,正是张霞文。她左手搂着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小孩长得很秀气,细软的黑色发丝耷拉在耳边,也随着环境的感染笑出来。
这个孩子显然不是安托万。
柏永年记得安托万的特征,灰色的头发,在砂铁星这个有些落后的资源星里很少见,他几乎是把人脸一个个看过去,才在画面的最角落找到了他。
一个怯懦的,拘谨的,面对镜头会不自在的孩子,眼睛从下往上看去,嘴角扯起了一点高度,露出笑的模样,嘴唇却抿着。
很难想象他会变成媒体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星朝会的老板,又或者是最后一次见面时那副憔悴悲伤的模样。
根据这张合照里反应出来的信息,结合张霞文曾经透露过自己当过教师的经历,柏永年判断这是她和自己学生们的合照。
不过照片中,张霞文显然和自己搂着的戴眼镜小女孩更为亲近,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最后是安托万跟着他离开了砂铁星呢?
柏永年又将这休息室扫了一圈,没看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笼子又无法从内部打开,只得作罢。
此时,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柏永年抬头看去,果然是张霞文。她面无表情的走进,用手里拿着的布将小五所在的笼子完全包裹住后,提了出去。
柏永年有些不安,小五的视野因颠簸而晃动。他偶尔能听见那边有学生跟张霞文打招呼的声音,走了十分钟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把这个东西,丢到实验废弃物处理室去。”张霞文吩咐。
“好的。”
张霞文转身离去,听着脚步声渐远,柏永年不自觉松了口气,但随着笼子随着底下的小推车又开始运行,他又再次紧张起来。
他不想现在就和自己的好大儿告别啊!
柏永年努力操控着小五,想制造出点动静来,但这名接任他的清洁工显然是一个专心工作的好员工,不论发生了什么声响都无动于衷。
如今带着精神力抑制环,即使小五被放出让他有了一丝可乘之机,但能动用的精神力仍在少数。这么折腾了半晌,发现毫无用处后,笼子里的小蜘蛛累的缩成了一团球。
等到了实验室废弃物处理室门外,柏永年又要开始重新挣扎时,底下的车轮却旋即一转,被人推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处,紧接着,笼子上被蒙着的黑布也被人掀开了。
“柏同学!是我!”一道声调偏高的男性声音响起。
柏永年盯着这个满脸刀疤和褶皱的脸,愣是没能一下子接下“柏同学”这个称呼,看脸的话,他们俩之间可能差辈了。
好在柏永年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应该也是对脸部进行了处理,再结合称呼,他一下子就判断出:“顾乐山!你怎么会在这儿?苗远骞他能乐意?”
顾乐山眨了眨眼:“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答应了!你现在具体位置在哪里?我好给外面传消息。”
小蜘蛛用自己的肢体语言比划了半天,可惜两人并没有什么默契,顾乐山越猜越天马行空。一阵无效沟通后,一人一蜘蛛同时陷入了沉默。
眼见时间流逝,顾乐山从身上从头摸到尾,终于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可惜没有笔。柏永年只能控制着小蜘蛛沾着水在纸上作画,画完地图就随着水迹干涸消失了。
顾乐山认真记下所有细节后点点头:“柏同学,你不要紧张或者害怕,军方已经行动起来了,估计这两天就开始行动。”
他解开笼子,放出小五,关照道:“你把自己的精神体藏好了,千万别被抓住了。”
小蜘蛛挥舞一下前腿,表示知道了。
挥别顾乐山之后,小蜘蛛爬上天花板,往研究所档案室的地方爬去。
藏是不可能藏的,他其实依旧好奇,张霞文搂着的那个小女孩最后如何了。或许档案室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等到爬进了档案室,柏永年才发现他失算了。这里得书架上摆满了硬壳装的文件盒,但里面大多只记载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例如某某某患有上呼吸道感染,服用清热解毒药剂后得以缓解等等,这一点甚至很符合它对外的形象和作风。
被关在隔离室内的柏永年皱起眉头,他想起解以初当初被下药是,体内检测不出任何药物残留。这难道就是那些实验体全部逃走以后,张霞文仍旧如此坦然的依仗吗?
打开文件盒查找资料,看完后再复原,这些举动对于只有拳头大的小五来说还是太艰难了。这么忙活了半天,除了知道那些小毛病该怎么治以外,柏永年没有获得仍何有效信息,反而把小五累的够呛。
“累!累!不干了!”
小五内心抗议着,柏永年连忙哄着小五,这里还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拿到呢。
“再找最后一个文件盒好不好?就最后一个了,找完我们立马就去休息。”柏永年通过精神链接轻声细语的劝导着。
小五被哄了半天,才勉为其难的动了动,柏永年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头正一阵一阵的抽痛。
柏永年揉着太阳穴,强撑着看完了最后一个文件盒内的信息,居然真让他看到点什么不同来。
柏永年悄悄记下,操纵者小五找到一间休息室,在其中一张工位上留下了一张字条。随后便藏匿起小五,捂着脑袋陷入了昏迷。
*
赵逢脱下防护服,收好后往休息室的方向走,还未开门,他就听到门内影影约约的讨论声。
“张老师最近好看中他啊,搞不懂,锦程师兄明显水平和经验都更足吧?”
“唉,也许,张老师也很看中忠诚吧?虽然赵逢这人平时有点吊儿郎当的,但毕竟也是张老师一手带出来的,关系肯定不是我们这些后来的能比的。”
“也对,你看他平时,还会当老师面喊‘张老板’呢,老师也没说他什么,就能看出来她们两个关系不错了。不过我也不在乎那么多,反正来了这里,我也不图大富大贵,能活着混口饭吃就够了。”
“好了好了,别聊了,明天还要单独给老师汇报呢,继续干活吧。”
赵逢在门外又等了一会,才装作刚从实验室过来的模样,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工位上。
“嗯?纸条?”赵逢嘀咕着,那起那纸条凑近了看,“嘶,好丑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小虫在爬一样,几乎都认不出来啊……”
突然,他的自言自语猛然消失,赵逢死死地盯着那纸条,强装镇定地将它收进掌心,离开了休息室。
休息室内原本还在干活的两人对视一眼。
“怎么都没坐就直接离开了?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唔,算了,可能长时间做封闭实验见不到太阳,大家都有点什么怪癖吧。”
走廊上有几个防护服正在运送仪器和药剂桶,突然有一个身影直直地从走廊中穿过,吓得防护服差点把小推车丢出去。
“谁啊!也不是饭点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赵逢忽略一切声音,紧咬牙关,盯着逐渐显露出来的“档案室”三个字,那标牌上几乎落满了灰尘,这里是即使清洁工也不会被安排来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摆着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他哥的名字?为什么会有“赵契”的名字?!《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