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登基 动乱结束,燕王登基
三皇子很不甘心。
他费尽心思, 揭穿了太子与昭阳公主的私情。他以为废黜太子指日可待。然而父皇却为了皇家颜面,遮下此事。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于是, 他故意放出消息,让太子的恶行人人皆知。看父皇如何收场。
而他自己则在皇帝跟前亲侍汤药,做出一副孝子模样。
但皇帝这会儿根本不想看见他,令他退下。
三皇子无法,只得暂时不往皇帝身边凑。
皇帝病得很严重,他已经不年轻了,此次大受刺激,又是吐血, 又是晕厥, 靠着御医们医术精湛, 才勉强稳了下来。
“陛下,这落胎药没喝下去。”小太监战战兢兢禀道。
昭阳公主被软禁, 死活不肯喝药。她毕竟是金枝玉叶, 哪个太监敢强逼?
“那就灌下去!”皇帝怒极,又咳嗽两声,“这还用朕教你们吗?”
“可是, 可是御医说, 公主月份太大,恐,恐一尸两命。”
皇帝眼前一黑,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想到他往日最疼爱的子女做出这种事,他又怒又恨,冷声道:“那就一尸两命!”
这种孽障,难道还要让它生下来吗?
他恼恨太子和公主,也恼恨皇后教子无方。连儿女的私情都看不出来。继而又恼恨起三皇子来。明知兄姐的丑事却不加阻止, 反而任由其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越想越恨,胸中像是攒了许多匕首在搅动一般,难受得厉害。
他勉强喝了点药,稍微好受一点。刚眯一会儿眼睛,又有人来报:“皇上,皇上,公主身边的宫人交代,太子,太子身份有异。”
“什么身份有异?”皇帝意识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人小心翼翼地禀道:“说太子,太子不是皇上亲生的,是,是皇后娘娘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
“什么?!”皇帝眼前一黑,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人小心翼翼呈上记录的口供。
原来皇帝有心瞒下太子与公主的丑闻,便令人将昭阳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收监,准备处死。
谁知就在此刻,有宫人为求活命,爆出一个惊天秘密:说太子与公主严格来说,其实不算乱.伦,因为太子根本不是皇帝皇后亲生的。
“……奴婢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太子和公主说话,说到当初皇后娘娘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婴。太子和公主根本就不是亲兄妹。”
——在宫里当差,最要紧的是忠心,是嘴严。可到了要死的时候,哪还能顾忌那么多呢?
总得要为自己搏一搏,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行刑之人不敢大意,忙详细审问,又将此事禀告给皇帝。
皇帝听闻此事,只觉得头痛得厉害,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但细想的话,也不是毫无依据。
当初皇后生产,他不在宫中,其中未尝没有操作的空间。而且太子的容貌既不像皇后,也不像他……
万一真是偷龙转凤换了孩子,那……
皇帝身体打颤,咬了咬牙:“查,给朕一五一十地查。”
无论真假,他都要一个真相。皇家血脉,岂容混淆?他是皇帝,不能被蒙在鼓里。
皇帝久居高位,手下自有一批可用之人。
他吩咐下去,立刻有人照办。
历来皇室生产,从怀孕起,每次请脉、用药皆记录在案。
如今要查证旧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二十多年前的脉案,记录清楚,皇后当年确实怀的是双胎。
但生产当日伺候的几个御医和几个产婆在皇后生产的一个月内先后暴卒,而且皇后生产当天,其娘家嫂子也曾入宫探视,待了足足一夜。
一个月内死尽?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先前不往这方面想也就罢了,一怀疑就知道有猫腻。
皇帝眼睛赤红,令人再查再探。
再查下去,还有新的收获。其中一个产婆在自家墙壁缝隙中塞了一幅非常粗糙的画:画上的内容赫然正是调换婴儿。
……
皇后在后宫中一向不问政事。但一夜之间,儿子和女儿全被软禁,她不由大惊。她是皇帝发妻,但论受皇帝宠爱,远不如贵妃。这些年,她凭着一对儿女坐稳皇后之位,可内心深处一直隐隐不安。
正要派人去联系娘家商议对策,却惊觉外面一阵喧闹。
竟是一队禁军包围了凤仪宫。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皇后惊怒质问。
禁军首领拱一拱手:“奉皇上之命,前来捉人,还请皇后娘娘莫要阻拦。”
皇后更惊:“捉什么人?”
禁军首领不答,只拖走了皇后身边的几个心腹。
皇后瞬间脸色苍白,委顿在地。过得片刻,才后知后觉想起该去阻拦,然而哪里还能拦得住?
不但她身边心腹被带走,连她自己也出入不得。
皇后明白,连她自己也被软禁了。
……
皇后的心腹格外忠心,面对审讯守口如瓶,甚至有人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背叛皇后。唯有一个太监遭受不住酷刑,终于招认当年皇后易子之事。
时间已过去二十多年,但当时的所有参与者,这太监交代得清清楚楚。
听说皇后的娘家也有参与,皇帝更怒,当场吐出一口血来,几乎晕厥过去。
太子乱.伦,是品行不当。皇帝若硬保,压住舆论,或许能保住。可若不是自己的子嗣,皇帝如何能留他性命?
不止太子,连皇后以及皇后的娘家,皇帝都不愿意留了。
—— —— —— ——
太子被软禁之后,心中日渐担忧。
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必须自救。
好在太子做了多年储君,苦心经营,颇有人脉,虽被软禁,却也勉强能与外界传递消息。
于是,他很快得知皇帝命人去凤仪宫捉人,并发难皇后娘家一事。
太子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下的情况对他很不利。
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皇帝知道儿子不是亲生后,大发雷霆,命人将皇后带至跟前。
皇后初时矢口否认,但人证物证俱在,不得不承认,却仍辩称太子是皇帝亲生,昭阳公主才是抱来的那个。
而皇帝已不愿意听她辩解。本欲令人细数太子之罪,然后废黜赐死。转念一想,事涉皇家隐秘,不宜外泄,直接一杯毒酒送其上路好了。
然而另立储君的密旨还未发出去,就听外边一阵喧闹声。
原来是太子见形势不对,不愿引颈就戮。被心腹营救出来后,他干脆联合了心腹率兵冲入皇帝寝宫,意图逼宫。
当夜,皇宫内血流成河。
太子萧承泽手拄长刀,单膝跪地:“请父皇立刻禅位于我!”
“你,你……”皇帝本就已气急,见此情形,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一命呜呼。
此时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太子便以储君的身份,匆匆登基。
如今外边的舆论对萧承泽非常不利。于是他一边在京中大肆抓捕,管控舆论。一边命人诛杀三皇子。
三皇子原本以为太子出事,父皇只剩自己这一个儿子,储君之位板上钉钉。哪想到后面这猝不及防的变故?
他才不信什么父皇重病,临终前传位给萧承泽。他认定就是萧承泽弑君篡位。
可惜那个野种已于灵前登基,三皇子手上力量有限,又错失了先机。面对萧承泽的追杀,只能趁乱仓皇出京。但他实在不甘心,便发布檄文,公开宣称萧承泽非皇家血脉,弑君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本来打算振臂一呼,各地响应,共同讨伐篡位的萧承泽。
不料响应者寥寥。
……
安乐县远离京城,消息不算很灵通。
等苏枕月也听说这件事时,已经发展到三皇子引外族军队入朝了。
“这……”苏枕月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没到那个时候吧?这不应该是三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吗?
她以为太子出事,情况有变。而且三皇子现在还没娶那个异族侧妃,引外族入朝之事自然也不会发生,怎么还……
苏枕月知道,异族不是好相与的。而且请神容易送神难。梦里异族进京后,在京中烧杀劫掠。
萧承泽与三皇子相争,遭殃的是寻常百姓。
梦中京城大乱的情形历历在目,苏枕月不免感到不安:“怪我,早知如此,我应该早……”
“不关你的事。”沈霁握住她的手,“错的是那些争权夺利的人,你什么都没做,何错之有?”
苏枕月抿一抿唇,小声问:“那燕王殿下……”
她记得,梦里燕王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起兵的。
果然,下一瞬,就听沈霁缓缓说道:“王爷准备起兵。”
苏枕月轻轻点一点头,心想:还好,燕王出兵,以燕王之能,动乱应该会很快解决。
希望能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
其实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燕王自己都没想到。
最初他只是向三皇子透露萧承泽与昭阳公主有染之事。没想到后面竟是这样的走向。
三皇子手握政敌这么大的把柄,居然还能沦落到这个境地,也实在是出人意料。
后来三皇子发了檄文,燕王暂时持观望态度。不料,三皇子转头竟向异族借兵,更是走了一步臭棋。
如今京中百姓遭难,燕王心内隐有自责,同时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必须得站出来。
于他而言,这是责任,亦是天赐良机。
沈霁去了一趟燕王府,与燕王密谈近两个时辰。
未几,燕王打着平叛的旗号,亲率大军赶赴京城。
……
得知燕王已起兵,苏枕月悄然松一口气,又暗自担忧:有些情况和梦里不一样了,不知道燕王这边是否还能像梦里那样顺利。
沈霁近来与燕王来往颇多,但燕王起兵,他并未随行,而是仍留在安乐县。
不止是他,燕王手下的得力干将李忠也在。
——幽州毗邻边境,如今幽州兵力大减,得严防北边胡人来犯。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北边胡人一直虎视眈眈,但因燕王率军驻守幽州,不敢造次。如今得知燕王带兵进京平叛,感觉有了机会。北胡大将旭日干率十万大军南下,越过边境,攻打幽州。
好在燕王并非鲁莽之辈,虽进京平叛,但在幽州仍留有一定的兵力,只是远不能与旭日干的十万大军相较。
负责镇守幽州的李忠将军跟随燕王多年,最擅防守。他性情谨慎,坚守不出。
僵持几天后,旭日干耐心告罄,发动了强攻。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不成想竟久攻不下,而且还遭到了另一支队伍的夹击。北胡的大军被切断,首尾不能相互照应。又没了粮草供给,旭日干的军队大伤元气,损失惨重,仅剩的一些人马不得不狼狈撤离。
此次不但解了幽州之围,也大大挫伤了北胡的锐气。
经此一事,燕王妃对李忠更加信任,对沈霁夫妇也更亲近了一些。
——因为夹击旭日干的那支队伍,就是沈霁搬来的兵。早先他与燕王密谈时,就提到担心北胡趁机作乱,并与燕王商议,定下了退敌之策。
与此同时,京城那边也不安稳。
三皇子为了对付萧承泽,引外族军队入京,激战一段时日后,终于抢占了皇宫。
那萧承泽逼宫上位不到两个月,皇帝宝座还没坐稳,就死于兵乱之中。
而他一系的官员或被诛杀,或被关押,或是转投三皇子麾下。
三皇子志得意满,准备挑选吉日登基。却忘了请神容易送神难。随他进京的异族军队不肯按照约定离去,而是在京中大肆劫掠。
京城百姓人人自危。
而三皇子因为引外族军队入京,引发众怒,也成了众矢之的,最终死于萧承泽旧部之手。
……
苏枕月又做梦了。
可能是因为担心京城的情况。她竟又梦到了“京城之乱”时。梦里和现在不同,是秋天。那时她已离开靖安侯府,住在京城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外面乱,她担心出事,索性关好门窗,每日待在家中。本以为这样会安全很多,没想到她还是被抓了。
抓走她的不是叛军,也不是异族军队,而是一个自称叫刘延的年轻男人和他的同伙。
和苏枕月关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长乐郡主温善。
苏枕月这才知道,原来刘延是顾元琛的仇敌。那时顾元琛已官至大理寺少卿。刘延相依为命的姐姐因杀夫被判凌迟,主审官就是顾元琛。
刘延记恨顾元琛不讲情面,趁乱绑架了回娘家祭奠母亲的长乐郡主温善,要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然而被绑架后的温善几句:“你绑错人了,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他真正在意的另有其人。”引起了刘延的注意。
刘延将信将疑,趁乱绑来了苏枕月,又兴致勃勃地与温善打赌。
“顾元琛到底更在意谁,试一试就知道了。”
梦里苏枕月知道自己被抓的缘由,又气又绝望。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从未干什么坏事。唯一出格的也只是在蜀中时,为了替南星报仇而杀掉袁晔。怎么偏偏就碰上这些倒霉事?
她苦苦哀求,可惜毫无作用。
“京城之乱”结束后,她和长乐郡主一起被绑在京郊悬崖边的一棵大树上,让顾元琛选择,只能留下其中一人的性命。
双手被缚,双足凌空,身下便是万丈悬崖。
梦里苏枕月惊恐万分。
现实中,正在做梦的她额上冷汗涔涔,口中不停地呓语:“救我,救我……”
一旁的沈霁意识到不对,低声轻唤:“眠眠,醒醒。”
苏枕月一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沈霁担忧的面容。
“表哥……”苏枕月迷茫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她坐起身,伸臂抱住了沈霁。
沈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做噩梦了?”
“嗯。”苏枕月点头,瓮声瓮气道。她仍抱着沈霁,感受着他的体温,心内渐渐平静。
“梦而已,不必当真。”沈霁轻声安抚。
“我知道的。”
苏枕月心想,是不用再担心的。连“京城之乱”都提前了,很多事情都和梦里不一样了。沈霁得燕王看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也不用害怕京城那些人。
她已经改变了她的命运。
数日后,京中传来消息。
燕王的大军已经解决了京城之乱。
先帝已无子嗣,燕王是先帝的堂弟,又平叛有功,还手握重兵。
朝中有一些机灵的官员,趁机请燕王继位。
燕王虽有此心,但仍极力推辞。
三请三辞后,燕王才在众人的坚持下“无奈”答允。
不过燕王先不入皇宫,而是去皇陵祭拜太.祖皇帝等几位先祖。
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之后,再举行登基大典——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黄心][绿心][青心][蓝心][紫心][粉心][比心]
第62章 封赏 朝廷新贵
燕王即将荣登大宝, 自然要论功行赏。京城这些有拥立之功的朝廷旧臣,可以象征性地给点赏赐。
最主要的是他从幽州带来的老部下, 那些人才是他真正的嫡系。
当然,也包括奉燕王之命守在幽州,击退北边胡人的李忠和沈霁等人。
尤其是沈霁,此次事成,他功劳不小。
当初燕王进京平叛,曾与沈霁密谈两个时辰。最终入城的路线也是采纳了沈霁的建议。
——沈霁在京中待了半年有余,意外得知一条隐秘的直通城内的路。虽然难走一些,但方便突袭。燕王大军攻其不备, 快速剿灭了在京中作乱的异族军队。
既早早救百姓于水火, 又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将士的伤亡。
在燕王看来, 这等人才必须重用。
于是,燕王下令, 让沈霁护送燕王家眷进京, 同时接受封赏。
至于安乐县的县令,他则又另派官员接任。
收到这一消息,苏枕月睫羽轻颤, 有些不敢相信:“进京?”
“对。”沈霁略一颔首。此地并无外人, 他索性将燕王的敕令递给妻子看。
苏枕月细细端详,口中低声念着:“护家眷进京……听封受赏?”
“嗯。”沈霁微微含笑,“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要回京了。”
他原以为会在安乐县待几年的,不料世事变化,短短一年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苏枕月也感慨万千。略一思忖,她轻声问:“我也一起去吗?”
“当然。你我夫妻一体。”沈霁眉梢微动,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会有此疑问。随后他又略略压低了声音, 凑到她耳畔,“莫非夫人要丢下为夫了?”
苏枕月脸颊微红,轻推了他一把:“我不是这意思。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出发?”
“越快越好,最好能赶在登基大典之前到达京城。”沈霁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认真回答。
苏枕月点一点头:“行,那我赶快收拾。”
在安乐县满打满算也才一年的时间,但新添置的东西可真不少。刚到这里时,苏枕月还不太习惯。但真到了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反倒不舍得了。
新种下的果树还未长成,搭建的秋千架依然漂亮。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不止苏枕月不舍得,南星也不舍得:“姑娘,这些都不带走吗?”
“嗯,不带了。”苏枕月既是安慰南星,又是安慰自己,“等进了京,会有更好的。”
南星明白这个道理,但仍觉心疼。
苏枕月也心疼,可转念一想,比起得到的,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霁已经承诺了她,等回到京城,会重新种果树、再搭秋千架,会一点一点把新家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
次日,一行人出发。先同燕王家眷汇合,再一起前往京城。
燕王即将登基,其家眷也跟着水涨船高。此番进京,不能出一丁点的意外。
沈霁很清楚这一点,也格外谨慎。好在随行侍卫极多,皆是对燕王忠心耿耿之人。众人也都肯配合沈霁的部署。
唯一的例外是燕王世子。
从幽州到京城,路途遥远。
离开幽州后,燕王世子不肯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非要自己骑马。相比半年前,他已长高不少。虽才九岁,但骑在马上,有模有样。
燕王妃本要阻止,可看儿子高兴,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几句:“小心一些。”
“知道了。”
王妃这般表态,沈霁不好再明言反对,只严令众人护在世子身边。
世子纵马在车队周围骑行,忽前忽后,一时觉得无趣,又骑马绕回,停在苏枕月的马车旁,与马车并排行驶,好奇地问:“沈夫人,你的‘赛雪’呢?要不,你也骑马,咱们上一比?”
他曾在安乐县衙后宅待了数日,对沈霁夫妇印象极佳。也记得苏枕月那匹叫“赛雪”的小矮马。记得他当日去安乐县时,沈夫人正在学骑马呢。
苏枕月摇头婉拒:“我骑术不好,就不与世子比了。”
“就是因为不好,才要多练嘛。说不定你多练练就能超过我了。”世子兴致正高,继续鼓动。
苏枕月笑笑,轻声道:“我也没想着超过世子。”
“超不过也没关系啊。在马车里你不觉得闷吗?”世子继续道。
他这话倒提醒了苏枕月。她心念微动,挂起了车帘。可能是为了方便通风,这车窗开的很大,能轻松容整个人通过。
微风吹来,甚是凉爽。
燕王世子见她不答,而是鼓捣车帘,心里好奇,凑过来问:“沈夫人,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前面马车里的燕王妃听见二人对话已有一会儿,这时忍不住掀帘,轻斥儿子:“不准胡闹。再闹回车里去!”
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改顽皮本性。
世子冲母亲做了个鬼脸。
苏枕月正思索措辞,准备帮世子再说几句好话。
不料,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支冷箭,直直地向世子后心位置射来。
苏枕月来不及多想,喊一声“小心!”用力推开他。
车马之间离得很近,并排行驶,几乎同速。她就在车窗边,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动作快,收力不及,竟从马车里出去,将世子扑倒,两人齐齐跌落在地。
与此同时,那利箭在世子的马鞍上方飞过。
沈霁原本骑马在前面,听到动静,脸色立变,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立刻拨转马头,纵马赶至跟前。
随行侍卫也愣怔了一下。他奉沈大人之命,近身保护太子。刚发现有人放冷箭,就见沈夫人已帮世子躲开。
真没想到她一个柔弱女子竟这般的勇敢决绝。
他心内既感激又庆幸,当即高呼一声:“保护世子!保护王妃!”与兄弟们护在车马周围。
又有几人去缉拿刺客。
而苏枕月有世子在身下垫着,没有大碍。她站起身,一把拉起世子:“得罪了,方才情况紧急,我……”
“我知道你是要救我。”燕王世子应声道。他不傻,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方才那支箭是冲着他心脏的位置射来的。若他仍在马上,没有避开,后果不堪设想。
须臾间,沈霁已骑马近前,视线落在二人身上。
苏枕月抬眸看去,恰好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里。她心里一颤,连忙道:“我们没事。”
“对,没事。”世子面色苍白,也跟着点一点头。他后背微微有点疼,可能是擦伤了,但他决定瞒下此事。
见二人确实无大碍,沈霁稍稍放心一些,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带人去缉拿刺客。
苏枕月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世子定一定神,对她长长一揖:“沈夫人大恩,萧承启没齿难忘。”
在他看来,侍卫保护他是职责所在。但沈夫人一个女子,却肯舍身相护,则是恩义了。
“世子快别这么说,折煞我了。”苏枕月哪敢受他的礼?连忙避开。
目睹这一切的燕王妃早就红了眼眶,匆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奔至二人跟前,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见其并未受伤,才松一口气。
随后她又拉着苏枕月细细端详:“妹妹,没事吧?”
“我没事。”苏枕月摇头。
“吓死我了。”燕王妃说着,转头在儿子肩上重重拍了一下,随即又将其紧紧拥入怀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世子被母亲抱着,一声不吭,眼睛却看着苏枕月。
他想,他一定会报答她的。
护送的队伍里高手极多,放冷箭的刺客很快被抓到。
原来是三皇子旧部,他口中骂骂咧咧,认为是燕王窃居帝位,要杀燕王的儿子为三皇子报仇。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堵住口拉下去了。查明附近没有同党后,就地处决。
经此一事,燕王世子也不再骑马了,老老实实坐在车里,陪祖母王太妃一起。
而燕王妃则坚持要与苏枕月同乘一车。
车厢里,她拉着苏枕月的手,红了眼睛:“傻妹妹,你连武功都不会,刚才不怕吗?”
苏枕月道:“我没想那么多。”
主要是当时她离世子太近了。千钧一发之际,她根本没时间考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阻止。
燕王妃瞬间湿了眼眶,伸臂抱住了她。
关键时刻最见人心。在场护卫很多,或许方才苏枕月什么都不做,世子也能安然无恙。但她偏偏就是出手了。
燕王妃很承她的情。
等他们进了京,以后会有很多人对他们母子或尊重或谄媚,但在潜邸时的情谊才是真正的情谊。
而且两次相救,沈霁夫妇绝对是她儿子命中的贵人。燕王妃坚定地认为。
一行人继续赶路,看上去和方才没有太大的差别。然而原本在前面开路的沈霁,时不时地纵马流连在马车附近。
他知道她没有受伤,可还是不放心。一回想方才的情形,他就不免感到后怕。
晚间,一行人在驿站休息。
沈霁一点点检查妻子的身体,确定真的没有受伤,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苏枕月小声道:“我都说了,没事的。倒是世子,身上可能有几处擦伤。”
“现场有那么多侍卫,你怎么就……”沈霁仍蹙着眉,显然很不满她白天的行为。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嘛,只是想推开他。谁知道没能收住力?”苏枕月拉住他的手,轻轻摇晃,又说,“再说,我这不没事吗?”
不但她没事,世子也没事。不然那小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受牵连。
“你没事,是这次运气好。万一有事呢?”沈霁不赞成,低声告诫,“眠眠,以后再不可如此。”
苏枕月心里嘀咕:万一,万一,都没事了,还万一。但她面上却是十分受教的模样,连连点头,向他保证,诚恳极了:“我不会了。真的,下不为例。”
她半靠在沈霁怀里,有意转移话题,软语道:“好困啊,好困啊,明天还要赶路呢。我们早些休息吧。”
说着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俨然是已睡着的样子。
沈霁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不是要怪她救人,只是不想让她自己陷入危险中。
次日清晨,一行人继续上路。
一路小心谨慎,没再出任何意外。
又行十来日,他们遇见了燕王派来接应的人。为首的一脸络腮胡,正是老熟人石俊。
看见他,世子异常兴奋。
石俊也高兴,兴高采烈与众人说起京中种种。
——登基大典在三日后举行,现在大家对燕王已经改口。
众人无不心生期待。
又行数日,他们终于抵达京城。
数月不见母亲妻儿,新帝甚是想念,亲自带人出宫迎接。
一家人相见,激动而欢喜。
沈霁自忖可以告退了。不料,新帝却道:“给你也赐了处宅院。就是先时的威宁侯府。已让人简单修葺了,你和你夫人可以直接过去。”
“威宁侯府?”沈霁一怔,轻声提醒,“多谢陛下厚爱,只恐逾制……”
新帝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离皇宫近,你以后上朝也方便。不止你,石俊他们也有。去看看吧,鹤鸣。”
威宁侯原是萧承泽的外祖家,京城之乱后,这宅子空下来了。至于逾制,根本不是问题,是否逾制,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再说,封个侯爵不就不逾制了?
新帝登基,陪着他起事的心腹皆加官进爵。虽说本朝惯例,文臣一般不封爵。但沈霁和李忠一起护住幽州、又为平定京城之乱献策定计,功劳不小,可破此例。
而且,新帝有意借重用沈霁让天下读书人知道,他与先帝不同。他重视人才,厚待功臣,有才必用,有功必赏。
沈霁郑重施礼:“多谢陛下。”
新帝同家人回宫,而沈霁和苏枕月也要去看看他们的新宅院了。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
苏枕月刚下车,就不由一怔。
进得府内,越看越惊。
威宁侯府的前一任主人是萧承泽的舅舅。作为曾经的皇亲国戚,他的府邸颇为豪华。虽被劫掠过一次,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显贵。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竟丝毫不逊于靖安侯府。
南星心内颇为激动,这府邸,比他们在安乐县的县衙后宅还要好上十倍。
“表哥,这宅院以后就是我们家啦?”苏枕月惊异之余,有些不安,“王爷,不,皇上是不是对咱们太好了一点?”
沈霁也觉得太过优待了。但在进京途中,石俊曾告诉他,新帝在潜邸的心腹部下皆有封赏,赐宅子更是常见。想来,他也被归作了新帝的“自己人”。
“是很好。”沈霁道,“皇上重旧情。”
施恩也好,重情也罢,对他而言总归不是件坏事。
“嗯。”苏枕月点一点头,心想:那夜在龙王庙遇见燕王父子,可真是遇对了。
—— —— —— ——
三日后,燕王敬告天地,正式登基。
他尊母亲为太后,封妻子杨氏为皇后,立长子萧承启为太子。
新帝登基伊始,照惯例封赏。跟着他平定京城之乱的众部下,根据功劳大小,各有敕封。连远在幽州驻守的老部下李忠也被封为武定侯。
最令人震惊的是沈霁。
这个曾经高中状元、被贬到安乐县去做县令的年轻人,竟被封为永昌侯,拜户部尚书,兼太子太傅。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文官封爵,在本朝近八十年的历史里,也只有寥寥数例。沈霁不过才弱冠之龄,就已达到了许多人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新帝对他竟看重至此吗?
数日后,又传来消息。太后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道懿旨:苏氏枕月秉性端静,持心仁厚,护卫太子有功,封为郡主,赐号“嘉懿”——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比心][粉心][紫心][蓝心][青心][绿心][黄心]
第63章 故人 风水轮流转
册封郡主的懿旨来到家中时, 苏枕月正在招待客人——靖安侯府的三公子顾元玮和大小姐顾元珍。
数月前,京中乱象横生。顾家只求在混乱中自保, 所以既不出手,也不站队。
等燕王进京平叛时,他想支持,可没来得及。——燕王大军攻其不备,势如破竹,很快就稳住了局势。
如今新皇帝登基,靖安侯很清楚地意识到顾家错失了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处境也变得有些尴尬。
很明显, 新帝更重视自己从幽州带来的嫡系, 对京中这些勋贵态度一般, 甚至隐约有些看不上。
靖安侯对此并不多意外,他意外的是, 先前被贬谪的沈霁竟摇身一变, 成了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好歹是长辈,他不好亲自出面,便让与沈霁夫妇关系好的女儿和侄子前去道贺。
——先前示好那么久, 这情分可不能断了。
……
听说有客来访, 苏枕月心下纳闷。过来一看,不由眼眶微红。
厅堂内,赫然是两个熟人。
一年多未见,顾三公子外表没有太大变化,而顾元珍却长高了一寸有余。少女娉婷,已初具风姿。
但说话做事还同从前一般无二。
看见苏枕月,顾大小姐顿时眼睛一亮,蹭蹭蹭小跑几步:“苏姐姐, 我好想你啊……”
“珍珍。”苏枕月才说得两个字,就有些哽咽,伸臂抱了抱她,低声道,“我也想你。”
随后,她又冲顾元玮点头致意:“三公子。家里长辈可否安好?刚进京,事情多,还没来得及过府拜会。”
“都好。”顾元玮连忙道,又问,“沈表哥呢?”
“他在户部当差,还没回来。”
顾元玮咂舌,心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当差。二十岁已官拜户部尚书了。
“苏姐姐,我送你的荷包,你有天天戴吗?”顾大小姐忽然问。
苏枕月一怔,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小姑娘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她有些犯难,略一迟疑,如实回答:“没有。”
顾元珍瞪圆了一双眼睛:“啊?当初我们说好的……”
“珍珍,你先听我解释。是这样的,在去安乐县的途中,我们遭遇了一次刺杀。当时慌张逃命,很多东西都遗失了,包括你赠的荷包在内。”苏枕月轻声解释。
“刺杀?”顾元珍一惊。
而顾元玮脸色一变:“是伪太子做的?”
去年他隐约听说过此事,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京城离安乐县很远,他也无从求证。
“可能是吧。”苏枕月笑笑。
她想,也算因祸得福了,竟阴差阳错遇见了当今陛下。
时间过去一年多,现在回想起来,不免有种恍若隔世感。
顾元珍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惊险情形,脸色发白,庆幸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丢了。还好,还好,苏姐姐现在苦尽甘来了。”
“对。阿月,我们这次就是来专程道贺的。”顾三公子笑道,“果然峰回路转,世事难料啊。去年我以为你们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安乐县了,真是没想到。”
苏枕月微微一笑:“这要托陛下的福。”
她倒是想到了,只是没料到回来得这么早。
“苏姐姐,我听二婶和我娘她们说,沈表哥封侯,你一个一品诰命少不了的。”顾元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前还怪沈表哥没出息,拖累了你。现在看来,你当初没看错人。”
她还记得,当初沈霁被贬安乐县,她悄悄劝苏姐姐解除婚约却被拒绝。
还好苏姐姐没听她的,不然就糟了。
苏枕月笑了,正欲说话,忽有下人匆忙进来,禀道:“夫人,宫里来人了,让你去接旨呢。”
“我?接旨?”
“对,就在外面呢。”
苏枕月不清楚具体缘由,但不敢大意,忙匆匆走出去,命人焚香布案,隆重接旨。
宣读旨意的是个年纪较大的公公,面容慈祥,声音有些尖利:“慈谕:咨苏淮之女、沈霁之妻苏氏枕月秉性端静,持心仁厚,护卫太子有功。今特加恩典,封为郡主,赐号‘嘉懿’……”
后面说什么,苏枕月没有听清。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郡主?她竟然被封为了郡主?
护卫太子有功?是因为进京途中的那件事吗?这都能算是护卫太子有功了?是不是过于抬举她了?
“恭喜了,嘉懿郡主。”宣旨的公公笑眯眯道,又向身后一指,“这是太后赐的宫装和夜明珠。”
随后,他又低声提醒:“郡主可以穿这宫装进宫谢恩。”
“多谢公公。”苏枕月匆忙回过神,向其道谢。又让南星将备好的红封递给公公。
公公也不同她客气,只笑道:“那咱家就收下了,也算沾一沾郡主的喜气了。”
宫中事多,他急于回去复命,又道一声恭喜,匆匆离去。
方才宣读懿旨时,顾家兄妹有意回避。但这边动静大,他们还是知道了懿旨的内容。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在本朝,郡主形同从一品,只有宗室里的亲王之女才能受封。当年温善因为其母成平长公主的缘故,得封郡主,已是破例。
没想到阿月竟也被封作了郡主。
哪怕是一品诰命夫人,他们都没这么震惊。
宣旨的公公一走,两人便快步近前。
顾元珍连声问:“苏姐姐,我没听错吧?刚才太后懿旨,是封你做郡主?嘉……”
“嘉懿。”苏枕月轻声补充。
“对,嘉懿郡主。”顾元珍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没听错。
顾元玮则拿过懿旨细看,没错,就是郡主,还是护卫太子有功。
顾元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护卫太子有功?”
“也不算什么护卫太子,是太后抬爱。其实就是进京途中,有人偷袭太子,我帮忙躲开了。”苏枕月轻描淡写地解释。
那两人更惊了,一时间甚至忘了来这里的本意。兄妹二人慨叹许久,才告辞离去。
一回到靖安侯府,顾元珍就直奔春晖堂。正好,除了祖母文老夫人,她的母亲和二婶也在。
她来不及行礼,忙不迭道:“太后下旨,苏姐姐被封为了郡主。”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文老夫人蹙眉:“你说什么?什么郡主?”
“苏姐姐啊。太后今天下旨,说苏姐姐护卫太子有功,特封为郡主,嘉懿郡主。”顾元珍面带得色,仿佛受封郡主的,是她自己一样。
她忍不住想,先前嫂子长乐郡主温善依仗着是郡主之尊,她身边人根本不把苏姐姐放在眼里。现在苏姐姐也是郡主,可不怕她们了。
思及此,顾元珍心情大好,见人就说起此事。
消息很快传到漱石轩。
“嬷嬷,是真的吗?”长乐郡主面无表情,声音轻颤。
这段时日,她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一向疼爱她的皇帝舅舅,对她慈爱的皇后,还有表哥表姐。
如今新帝登基,她的身份不变,还是长乐郡主。
但她明显能感觉到不一样了。
新帝按照辈分是她堂舅,但此前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一次。他对她,怎么可能像皇帝舅舅那样呢?
孙嬷嬷愤愤地道:“外面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不过郡主不用担心,她那算什么野路子郡主?您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温善默然不语。
好一会儿才她又想起另一件事,轻声问:“嬷嬷,你说,世子会后悔吗?”
“什么?郡主说什么?”孙嬷嬷没听清。
温善摇头:“没什么。”
她和顾元琛的婚事,是母亲求来圣旨,是皇帝舅舅赐的婚。不知道顾元琛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抗争到底?
两人成婚将近两年了,真正亲近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曾经以为苏枕月离开顾家去了安乐县,日子会好起来。谁想世事难料,对方竟成了新贵。
还有母亲,新帝登基,母亲的日子会不会不太好过?
但这些烦恼,不好说给孙嬷嬷听。
—— —— —— ——
沈霁还没回家,就得知苏枕月被封为郡主一事。
一进门,苏枕月更是直接将太后懿旨的拿给他看。
“见过没有?”
沈霁唇角微勾,很诚实地回答:“圣旨见过,懿旨还是第一次见。”
他又细细看这懿旨,叹道:“嘉懿郡主,很好。托夫人的福,我也当上郡马了。”
“表哥,你说,皇上和太后他们,是不是对咱们太好了?”苏枕月轻声问,欢喜之余,隐有不安,“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我哪算护卫太子啊?”
——在场侍卫那么多,她只是帮忙避开了一支冷箭。
“皇上和太后说是,那就是。”沈霁一本正经道。
“嗯。”苏枕月心想也是,这都看上位者的意思。
沈霁又道:“皇上是对我们很好。”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新帝刚登基,肯定要重用自己人。他们早前投靠,又数次出力。新帝自然重视。
苏枕月点了点头,继而说起顾元玮和顾元珍今日前来道贺一事。
沈霁除去官服,搭在一旁的衣架上:“顾大小姐?我记得你们很要好。”
犹记得去年离京时,顾大小姐抱着她痛苦不已,还悄悄瞪了他好几眼。
“是啊,是挺要好的。她今天还问我,去年赠给我的荷包去哪里了。”
沈霁眸中隐带笑意,换上常服:“哦?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当然实话实说了。”苏枕月转头打量他两眼,想起一事,“表哥,我准备过两天请绣娘上门,再添置几身衣裳。”
经常搬家就这点不好。不过这次不用再挑布料,今日宫里带来太后的赏赐,除了宫装和珍珠,还有一些华贵布料。
沈霁轻笑,极好说话的样子:“好。”
想起在安乐县的旧事,他张开双臂:“用不用再量一量尺寸?”
苏枕月一怔,继而轻笑出声,近前在他胸前轻捶了一下,故意道:“不量!”
话音刚落,沈霁忽的伸手,将她箍进怀里,在她耳畔道:“不量,那做些别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朵,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苏枕月身子蓦的一软,脸颊也红了,小声道:“什么别的?用晚膳吗?”
沈霁不答,只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两人笑闹一会儿,才去用晚膳。
夜里,苏枕月说起进宫谢恩一事,有些紧张:“我还没进过皇宫呢,会不会出错?”
“不会,一般有宫女提点。而且你是进宫谢恩的,即便真有点差错,那贵人也不会怪你。”
苏枕月略一思索:“也是。”
“所以不用紧张。”沈霁握住她的手,“就当是在王府。明天是第一次进宫,等以后次数多了,可能就不紧张了。”
苏枕月点了点头。
因为次日要进宫谢恩,沈霁也不闹她。两人早早歇下。
翌日,天不亮,沈霁就起床了。
他动作很轻,但苏枕月还是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出声道:“表哥,什么时候了?”
“还不到卯时,你先睡着。”
“嗯。”
苏枕月重又阖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卯正二刻。
梳洗过后,简单用一些早膳,苏枕月换上了那身浅紫色宫装。
南星端详半晌,诚恳夸赞:“好看。”
苏枕月对镜自照:“我以前还没穿过这个颜色。”
“真的好看。”南星认真极了,又补充一句,“姑娘穿什么都好。”
苏枕月笑了笑。
收拾妥当后,她乘马车进宫。
果真如新帝所言,御赐的宅院离皇宫很近,只有一刻钟的路程。到宫门后,侍卫问明身份。不多时,有小太监领着她一路前行。
苏枕月初次进宫,也不多看,只注意到皇宫建筑,恢弘大气,美轮美奂。
还未到太后所住的寿康宫,就先看见一个熟人:曾经的燕王世子,现在的太子殿下萧承启。
他穿一身太子常服,面容严肃,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沈夫人。”
苏枕月后退一步,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小太子打量她两眼,轻咳一声,下巴微抬:“你进宫是来谢恩的吗?”
“回殿下,是。”
“那你应该先谢我,咳,先谢孤。”小太子道,“是我同祖母说,要加封你为郡主的。”
苏枕月一怔,有些意外。
“原本父皇的意思是,夫荣妻贵,沈大人位居一品,你也能当个一品诰命。可我不这样认为,你那次救了我,功劳应当另算。而不仅仅是靠沈大人的官职得封诰。所以我特意求了祖母。祖母也觉得应该如此。”太子认真道。
在他看来,若只是普通的诰命夫人,那体现不出特殊。她的恩义也容易被遗忘,但加封郡主就不一样了。
苏枕月心下微觉震动,郑重施了一礼:“原来如此,多谢殿下。”
方才小太子亲口让她道谢,这会儿反而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你不用谢我,是我谢你才对。”
她扑向他,避开冷箭那件事,他一直记得。
“好了,快去向祖母谢恩吧,别让她久等了。”小太子冲她点一点头,快步离去。
待他一行人走远,苏枕月才又继续前行。
寿康宫外,早有大宫女在候着了。
苏枕月认得这人,早前在燕王府见过,似是叫青鸾。
“郡主,请随我来。”青鸾笑道。
苏枕月不由地紧张了几分。但真正进入殿内,见到曾经的王太妃、现在的太后那熟悉的面容,她的紧张奇迹般地减少了一些。
她定一定心神,上前几步,拜谢太后。
“不用多礼,和从前一样就行。”太后笑得慈爱,让人扶她起来,又问,“用膳没有?路上用了多久?”
“回太后的话,用过早膳了。从家到皇宫门口,乘马车约莫一刻钟。”
“那不远。以后可以多进宫坐坐。”太后念叨,“从前在幽州的时候,离得太远没办法。现在住的近了,可以多走动。”
苏枕月笑笑,乖巧表示:“枕月也有此意,只怕来得太勤,叨扰太后。”
“什么叨扰不叨扰?你们来了我高兴。”太后笑着,极为亲近地轻拍了拍她的手,又让人看座看茶。
进皇宫已有半个多月,最初的新鲜过后,太后渐渐觉得无趣。虽也有各家女眷递牌子进宫,但都明显带着目的。
或是要同她攀关系。或是要为自家男人求情。或是要太后牵线搭桥,想与新帝的心腹联姻。
太后不想插手管这些闲事,觉得还是从幽州带过来的那些人更合她的心意。
简单说一会儿家常后,太后留苏枕月品尝糕点。
——京中毕竟繁华,糕点也与别处不同。尤其是御膳房,惯会揣摩上意,做出来的既好看又可口。
各种糕点刚一呈上,大宫女青鸾便进来禀道:“太后,成平长公主在殿外求见,说是来给您请安的。”
苏枕月脸色微变:成平长公主?近来事情繁多,她好像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
在那个长长的梦里,成平长公主早在京城之乱前就横死了。而现在,许多事情提前,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还活着。
不过现在活着也没关系,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亲哥那般纵容她。
太后微微蹙眉:“我这边正忙着呢,就说我安,让她先回去吧。”
“是。”青鸾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苏枕月微讶。人都到殿外了,连见一面都不见吗?
太后看出了她眼里的惊讶,直接道:“我不喜欢见她。”
但具体缘由,她却没说。
苏枕月也不好多问。
倒是太后主动问她:“你从小长在京城,应该听过她的名字。这近二十年里,她还像从前那般骄纵跋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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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亲吻 我对你更上心。
苏枕月有点懵, 眨了眨眼睛。
听太后这话,明显是有故事的。难道成平长公主从前得罪过太后吗?
苏枕月忖度着措辞, 轻声道:“太后容禀,枕月虽在京城,但一直居于内宅,很少出门。不曾真正见过长公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长公主的独生爱女长乐郡主嫁给了靖安侯世子。我曾和郡主身边的嬷嬷打过交道。”苏枕月委婉道,“那嬷嬷泼辣蛮横,十分无礼。还曾冲进我住的地方,对我破口大骂, 言语威胁。”
——刺杀一事, 苏枕月没有确凿证据, 不好提。但她可以根据自身的真实经历,借那孙嬷嬷悄悄“上眼药”。
果然, 太后闻言, 立刻皱眉,“你不是靖安侯的义女吗?她一个嬷嬷,也敢对你这般无礼?”
苏枕月苦笑:“不敢欺瞒太后。我那时还不是靖安侯义女, 只是寄住在府上的一个表小姐罢了。”
太后冷哼一声:“即便如此, 那也容不得她一个嬷嬷放肆。下人敢这样,要么是随了主子,要么是主子授意。”
苏枕月默然,既不反驳,也不称是。
“好孩子,真是可怜你了。”太后语带怜惜。
苏枕月乖巧表示:“托太后和皇上的福,都过去了。”
太后笑笑,想起一事, 又问:“对了,你刚才说那个长乐郡主,叫温什么?”
“回太后,郡主闺名是温善。”
“温善,温善……”太后低念了两遍,哂笑,“她自己骄纵狠辣,倒是给女儿取了个‘善’做名字,也不心虚。”
苏枕月安安静静听着,越发笃定成平长公主得罪过太后。
不知怎么,她有些幸灾乐祸。
……
此时,在寿康宫外,成平长公主脸色微变:“太后真这么说?”
她连请安都被拒之门外?
“是的,太后忙,还请长公主先回去吧。”青鸾的态度极为客气,却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长公主勉强露出些许笑意,又问:“那,能不能告诉本宫,太后在忙什么呢?什么时候能有空?”
——她从记事起,就是公主,尊贵无比。父皇驾崩后,同母的兄长继位,她又成了长公主。三十多年盛宠不衰,从未这般放低姿态。
那个叫青鸾的宫女面无表情,一板一眼道:“这个奴婢不便透露。”
随后便转身回到殿内。
长公主无法,只得先行出宫回府。
马车豪华,行驶平稳。长公主坐在车里,罕见地感到不安。
先时成平长公主一直坚定地以为,她一生高贵,永不会变。即便将来皇兄驾崩,不管她哪一个侄子继位,都不会薄待了她。
毕竟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但长公主哪能想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她几乎没见过面的堂弟呢。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公主来说,何尝不是如此?虽说新帝登基,为了面子和道义,不会撤去她公主的爵位,不会直接削减她的待遇。但是同样是一个公主,受宠与不受宠之间可谓天差地别。
何况她先时行事无所顾忌,若皇帝有心清算,岂会找不出她的错来?
而且太后对她的不喜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长公主隐约知道这当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可都过去二十年了,难道太后还在记恨她吗?
不,或许太后一直在记恨,只是先前无奈,忌惮皇兄,只能忍下来。现在做了太后,不想忍了?
马车行驶得很快。
长公主双目微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到公主府,下人便告诉她:“长公主,郡主回来了。”
想到女儿,长公主情绪稍稍好转,打起精神:“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然而,女儿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娘,那位苏姑娘被封为了郡主。”
“什么?”长公主疑心自己听错了,“哪个苏姑娘?什么封郡主?”
是她知道的那个苏氏?
“就是先前在顾家的那个苏枕月苏姑娘。太后昨天下懿旨封的,说是护卫太子有功,特封为嘉懿郡主。娘进宫给太后请安,没听说这件事吗?”
长公主心里蓦的一沉,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没有告诉女儿,自己进宫请安并未见到太后,只含糊说一句:“这个啊……”
——前两日听说沈霁以文官身份被封爵,长公主就已知道自己当年一时大意,留下隐患。如今得知那苏氏女被封为郡主,她更是懊悔不已。
出身皇家,再没有人比长公主更清楚,外姓女子封郡主有多不容易。
或许当初,她就不该派人去刺杀苏氏。或者更早一些,她不该请旨给女儿赐婚的。
哪想到苏氏竟有翻身的一天?
这么快,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娘,娘……”温善注意到母亲脸色难看,身子微微晃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搀扶。
长公主拂开了女儿的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勉强稳住心神,尽量安慰女儿:“别怕,她封她的,影响不到咱们。只是郡主而已,又不是公主。”
温善不以为然,但还是点一点头,轻声附和:“是。”
“就算新帝登基,也影响不到我们。”长公主一字一字道,这话是说给女儿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现在还是长公主呢。
温善觑着母亲的脸色,轻“嗯”了一声,心内隐隐担忧。她不怕别的,只怕娘从前得罪人,被人报复。
以前有皇帝舅舅罩着,现在这个皇帝和娘可没多少情分。
—— —— —— ——
太后留苏枕月用了午膳,才让其离去,临走前还给了她一个牌子,叮嘱道:“以后有空了,要多多进宫,陪我说说话。”
“是,枕月记下了。”苏枕月含笑应允,小心收起牌子,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皇宫。
回到家,时候还早,她小憩一会儿。很快,便有下人来报,说有客来访。
“谁呀?”
“是石家大姑娘。”
石家大姑娘名叫石雪贞,是那个络腮胡石俊的亲姐姐。石俊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姐夫又去世的早,姐姐带着一双儿女依附石俊生活。
此次新帝家眷进京,石俊让姐姐和外甥们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两家的宅子相距不远,但石家大姑娘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
和弟弟不同,石雪贞温柔内敛,寡言少语。从幽州到京城,同行一路,她和苏枕月也没说上几句话。
是以,听说她来拜访,苏枕月甚是意外,但仍忙去相迎。
双方分宾主坐下后,石雪贞犹豫着说明来意:“沈夫人,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认不认识平江伯家的四小姐?”
苏枕月微讶,继而摇一摇头:“我不认得。石姐姐是有事找那位四小姐吗?”
“没有,没有……”石雪贞连连摆手,脸颊发红。过得片刻才又迟疑着道,“我是想打听一下这位小姐的性情。想着你在京城长大,可能知道。”
“这,石姐姐,你有所不知。我虽然在京城长大,但是很少外出交际,只知道有个平江伯府,可他们家到底有几个小姐,各自是什么性情我却不清楚。”
“这样啊……”石雪贞微微有些失望。
苏枕月觑着她神色,心念微动,忖度着问:“石姐姐是想同他们家结亲?”
除了这个缘故,她想不出为什么会打听一个姑娘的性情。
石雪贞一惊,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想。”
定一定神,她才又道:“是他们,是平江伯家今天托媒人上门,说想把家里的四小姐嫁给俊俊。媒人说的很好,可俊俊比人家姑娘大了足足十三岁。他们还要上赶着结亲,我,我不敢做主,又怕错过好姻缘。想着你可能认识,才找你打听打听。”
石雪贞说着说着就红了脸,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这……”苏枕月有点犯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委婉说上两句,“婚姻大事,还是应该慎重一些。最好征询一下本人的意见。”
石雪贞点头,深以为然。
见从苏枕月这里打听不到什么,她略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倒是方才在旁边奉茶的南星叹一口气:“差十三岁,那位四小姐也愿意?”
苏枕月没有说话。
她心里很清楚,多半是平江伯家想同新帝心腹交好,这才用联姻的办法。至于那位四小姐的意愿,可能在大家眼里,并不是很重要。
这么一想,苏枕月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姻缘自己争取,没被送去联姻。
希望那位四小姐也能幸运吧。
傍晚,沈霁回来后,苏枕月同他说起此事。
——自成婚后,分享见闻,已经成了二人的习惯。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却可以了解对方的生活。
沈霁眉梢轻扬:“石俊?”
“嗯。”
“那这事多半成不了。”沈霁语气笃定。像往常一样,他除去官袍,换上了常服。
苏枕月好奇:“表哥何出此言?”
沈霁笑笑:“想知道?”
“想。”苏枕月点头,眸含期待。她确实好奇。
沈霁不说话,只抬手指一指自己脸颊。
苏枕月脸颊一红,见旁边无人,才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后,她又轻推他一把:“说吧。”
“石俊有意中人。”
苏枕月一惊:“真的?”
她和石俊来往不多,对其印象是个武功很高、行事冲动的络腮胡。最初以为他已经四十多,后来才知道,他今年二十九。他姐姐一直为他的婚事发愁,原来他竟是有意中人的吗?
“真的。”沈霁略一颔首,又淡淡地道,“而且,陛下不喜欢平江伯,石俊应该不会和他们家结亲。”
石俊虽鲁莽,但并不愚蠢,不会故意和新帝对着干。
“原来如此。不过皇上为什么不喜欢他们家?”
沈霁抬手倒一盏茶,也不瞒她:“不止他们家。京中一些勋贵,明明以军功起家,领着朝廷俸禄。却在异族作乱时龟缩不出,只求自保。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
只是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及时拥立,新帝才没把不满摆在明面上。
那群勋贵也是人精。知道新帝不太喜欢自己,就想尽办法拉拢新帝的心腹,联姻是最常见的手段。就在今天,还有人想要给沈霁送美人呢,被他拒绝了。
当然,这些没必要让眠眠知道。
苏枕月心里一动:“那顾家……”
沈霁知她心意,直接道:“顾家稍好一点。虽说侯爷表现不佳,但是顾世子曾开私宅让百姓在里面避难。顾三公子也杀异族士兵。”
尤其是顾三,自小习武,京中之乱时,悄悄离家,和好友们一起与异族士兵作战。听说还负过伤。
苏枕月轻“嗯”了一声,稍稍放心一些。
——她毕竟在靖安侯府长大,虽然十多年里,有过不开心,可那里也有对她很好的人。她内心深处并不希望顾家真的触怒新帝。
“这几天我太忙了,没抽出时间。等休沐日,我们可以去顾家拜会老夫人。”沈霁又道。
其实刚回京时,他们夫妻就该登门拜访时,只是事情太多,他着实抽不开身。
“嗯。”苏枕月点一点头,她也有此意。说到顾家,又想起一个人来,“表哥,徐神医还没进京吗?”
“快了吧,陛下已经下诏书了。下个月应该就能抵达京城。”
徐神医精通医术,但不通武艺。新帝起事时,他并未随行。后来新帝即将登基,接家眷入京时,徐神医正在军营里教导、培训军医们,就没跟着一起过来。
是数日前,新帝感觉他已培训得差不多了,才又下旨召他入京。
“下个月……”苏枕月略一思忖,“下个月也行。表哥,我想请徐神医帮忙给一个人看病。”
沈霁目光微动,了然于心:“顾家四公子?”
“你猜到了?”
苏枕月想的那个人确实是顾四哥。其实在刚见到徐神医时,她就有过这念头。只是幽州和京城相距甚远,徐神医又上了年纪。她不好开口请人家不远千里去看病。
后来得知徐神医曾去蜀中给袁晔看病,她这念头就又隐隐冒头了。论人品,顾四哥可比袁晔好多了。
只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苏枕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在宫里无意间听太后提起,徐神医即将进京,她就又动了心思。
虽然不知道顾四哥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徐神医能不能治。可到底多一个机会、多一分希望。
顾四哥是个好人,她希望他能多活几年,活得越久越好。
见妻子并不否认,沈霁“嗤”的轻笑一声,语气莫名:“除了他,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
苏枕月不肯承认:“谁说的?我上心的人可多了。表哥,我明明对你更上心。”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拉着他的手,一一举例:“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擅长什么,知道你胸前有一道疤……”
两人成婚一年有余,她对他再熟悉不过了,说起这些简直是信手拈来。
沈霁看着她,眸中漾起笑意,忽的插话:“嗯,肩胛处也有两道抓痕,昨夜新添的。”
“你……”苏枕月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那两道怎么来的,他自己忘了吗?他也好意思提?
她双目圆睁,一时语塞,红唇微张。
沈霁心中一动,低下头去,肆意亲吻她的唇。
他想,他现在没有很在意了。
虽然她曾经短暂地找过顾四,但她最终选择的还是他,不是么?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会白首到老,会携手一生。至于顾四,他也希望能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
还没完结呢,不过快了,完结倒计时中。[比心][粉心][紫心][蓝心][青心][绿心][黄心]
第65章 后悔 可能走错了几步
次日, 石雪贞来访,犹豫半天才道:“沈夫人, 昨日之事还请不要对外说起,就当没发生过。免得损了人家姑娘清誉。”
苏枕月心下了然,看来沈霁没说错。
“嗯。”她点头应下,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是不打算结亲了吗?”
石雪贞叹一口气:“是啊。昨天俊俊回来,我问了他。他说这事不行,没得商量, 还说了一通大道理, 好像和他们家结亲, 后果很严重。”
“那就算了。”苏枕月柔声道。
“我也这么想。可俊俊都三十了,和他一样大的人, 孩子都十来岁了。他不结亲, 我心里发愁。沈夫人,你知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性情和顺?出身差点也没关系,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好就行。”
苏枕月摇了摇头:“石姐姐, 你这可就难为我了。我长这么大, 都不认识几个人。”
顿了一顿,她又道:“姐姐何不问一问石将军的意思?或许他自己就有意中人呢?”
石雪贞迟疑道:“他?不可能吧?要真有意中人,会一直到现在都不成婚?”
想了又想,她低声道:“不过你说的也是,我回去再问问。”
石雪贞恍惚记得,前几年弟弟说过有个意中人,但那时爹娘还在世,两人都不同意。总不会几年过去了, 他的心思还不变吧?
别人家事,苏枕月不好细问。到此,话题也就告一段落了。
石雪贞性情内敛,不爱与人来往,说了正事后,便告辞离去。
……
进京以来,苏枕月忙着安排众人、布置新家,偶尔还要招待上门来访的客人。
虽不太忙碌,可也很少有闲暇的时候。
终于到了休沐日,她同沈霁一起前往靖安侯府。
——早前递了拜帖,顾家人也知道此事。所以早早的,就有人在靖安侯府门口候着了。
为表重视,靖安侯更是推掉别的事情,专程在家等着。
约莫巳正一刻,一辆马车停在靖安侯府门口。
少时,从车上走下一对年轻夫妇。
正是沈霁和苏枕月。
守在门口的小厮机灵,反应快,忙小跑着回去报信:“老夫人,侯爷,沈家表少爷,不,是沈大人来了!”
另有一小厮上前,领着二人入内。
望着靖安侯府的大门,苏枕月心内感慨。距离去年三月,他们离开这里,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靖安侯府看上去并无太大变化,但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不过还好,沈霁一直都在。
她在意的人也都好好活着。
沈霁此次来到顾家,是来拜会文老夫人。这是他名义上的外祖母,先时他在顾家暂住时,老夫人也对他颇为照顾。
于是,他们直接去春晖堂。
还没进去,就看见了迎接他们的顾家二老爷。
到了春晖堂后发现,今日顾家众人都在。除了文老夫人,还有靖安侯夫妇、二老爷夫妇,以及顾元珍和顾元玮。
连素来身体不好的四公子顾元璟也在。
一别经年,文老夫人看上去略微更显老了一些。
“见过老夫人。”沈霁与苏枕月齐齐上前,以晚辈的身份施礼。
文老夫人立时红了眼眶,忙阻止他们行礼,拉着二人的手,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旋即又让人看座、上茶。
双方厮见过后,分宾主坐下。
文老夫人似是有很多的话,问二人这一年多的经历,十分关切的模样。
苏枕月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坐着,由沈霁回答。她则悄悄打量众人。
顾元玮和顾元珍都是数日前才见过,无甚变化,几个长辈也看不出来明显区别。倒是四公子顾元璟看上去似乎比先时瘦了一些。
不过现在是夏日,不到换季时,顾元璟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苏枕月略略放心。
靖安侯有正事要同沈霁商量,是以,说一会儿话就找个借口要沈霁去书房单独聊会儿。
沈霁没有立刻应下,而是偏头看一眼身侧的妻子。
两人四目相对,苏枕月轻轻点一点头。
沈霁会意,转头对靖安侯略一颔首:“侯爷请。”
“说了多少次,你又忘了,叫舅舅就行。”靖安侯有些无奈,和沈霁一起前往书房。
苏枕月则暂时留在此地。
顾二老爷管理家中庶务,事情多,找了个理由也匆匆离开。
他们一走,大房的周夫人就好奇地问:“阿月,我听珍珍说,你前几天被太后封为郡主,这是真的吗?”
“是的,义母。蒙太后垂爱,我确实被封为嘉懿郡主。”苏枕月微微一笑,温声答道。
“啊。”周夫人低呼一声,心内满是懊恼与遗憾。
唉,如果她的儿子顾元琛当初娶的是阿月就好了。或许那样,他就不会终日不快了。可转念一想,如果阿月真的和元琛成亲,那或许她也未必会因功被封为郡主吧?
二房的卢夫人则好奇询问苏枕月在安乐县的种种。
——她没出过京城,对外面颇感兴趣。
苏枕月一一答了。
顾元璟含笑看她与母亲对话。一年多不见,她模样变化不大,依然肌肤胜雪,清丽绝俗。但是气质与从前大不相同。
现在的她,眉宇之间丝毫不见郁色,反而明媚自信,从容有度。
是了,她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心中不安的孤女,而是最年轻的尚书夫人,是嘉懿郡主,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看来她不管是与沈家表哥订亲,还是随夫远赴幽州,每一步都走得很对。
真好。
顾元璟由衷地为她高兴。
苏枕月答了卢夫人的问话后,又主动问起一事:“听说顾三哥成亲了,怎么不见嫂子?”
其实今日不在的除了顾元玮的妻子万咏兰,还有顾世子夫妇。不过顾世子夫妇避她已久,她也不用询问,只装作不知道就行。
“她这两天有点不舒服,在房中歇息呢。”顾元玮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不舒服?可请大夫看过了?”苏枕月微微一惊,面带关切之色。她记得顾三公子的妻子身体一向很好。
卢夫人则笑道:“不是不舒服。你三嫂啊,是害喜呢。”
苏枕月恍然,原来如此。
她差点忘了这事,笑了一笑:“恭喜三哥和三嫂了。”
别的事情千变万化,这夫妻俩却是和梦里一模一样。去年年底成婚,今年年末生子。
卢夫人半抱怨半炫耀:“阿月,你不知道,大夫说了,你三嫂怀的是双胎,要比普通女子辛苦得多呢。”
说着她又站起身:“你们慢慢聊,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周夫人脸色几不可察地一变,心里更是酸涩。
顾三去年年底才成婚,媳妇这就怀孕几个月了。而她的儿子顾元琛成亲已经快两年了,莫说怀孕生子,夫妻俩歇在一处的次数都少。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初没有长公主求那一道赐婚的圣旨,而是让元琛娶自己真正心仪之人。说不定夫妻和美,她早就抱孙子了。
周夫人越想心里越酸,有点坐不住,也起身对文老夫人道:“儿媳突然想起来,有些账还没看完,先去忙了。”
文老夫人点一点头。
周夫人勉强一笑,匆匆离去。
刚一离开春晖堂,周夫人就收敛了笑意,问身边的丫鬟:“郡主呢?”
丫鬟迟疑,不太确定,小声问:“夫人问哪个郡主?”
周夫人表情一滞,没好气道:“哪个?当然是长乐郡主,咱们家少夫人。”
“少夫人”三个字,她咬得极重,明显带着不满。
丫鬟道:“夫人忘了?郡主一大早回娘家了。”
周夫人脚步一顿,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温善素来知礼,清早还遣人同她打过招呼。可她这会儿心中不快,不禁低声抱怨:“回娘家,又回娘家。既然喜欢娘家,一直待在娘家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嫁到我们家来!”
对于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周夫人原本敬畏且尊重,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朝堂政局变化后,周夫人心里的敬畏在不知不觉中淡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怨怼。
丫鬟不敢说话,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
春晖堂里。
文老夫人上了年纪,精力有些不济,陪苏枕月说一会儿话后,便面露倦意。她先去歇息,让几个小辈自己说话。
只剩下年轻人后,现场氛围轻松许多。
“四哥近来身体还好?”苏枕月问。
顾元璟微微一笑:“还好,天气暖和,没怎么犯病。”
“那就好。”苏枕月松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要请徐神医为他看病一事。
——等徐神医进京,事情正式定下,再提也不迟。
“不用担心,我一直有注意。”顾元璟笑笑,又忖度着问,“倒是你和沈表哥,你们好吗?”
“好呀。他对我很好,我对他也很好。”苏枕月含笑回答。
顾元璟笑了笑。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顾元玮则打趣道:“能不好吗?老四你没注意,沈表哥看阿月的眼神,哎呦呦,我都没法说。刚才大伯要他去书房,他还先看看阿月,等阿月点头他才同意。这是什么?这是惧内啊。”
苏枕月脸上一热,下意识辩解:“不是,表哥不惧内。”
“这还不是惧内?”
顾元珍和苏枕月素来亲近,此时直接开口:“要说惧内,三哥才惧内吧?谁不知道三哥最怕三嫂了?”
“胡说什么呢?谁怕她了?”顾三公子应声反驳,脸上肉眼可见的有点慌张。
顾元珍轻哼一声,扁了扁嘴:“谁怕谁知道。”
“我真不是怕她,我是故意让她。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怕她干什么……算了,和你们这些人说不明白,我去看看她。”
堂兄妹二人拌嘴,苏枕月含笑看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
春晖堂这边一派和睦,而书房里气氛却略微有些尴尬。
靖安侯有心让沈霁帮忙,在新帝面前美言几句。但自恃身份,不肯直说,只用言语暗示。
因为他没挑明,沈霁索性便只当听不懂。
这样一来,靖安侯不免有点着急,干脆直接问:“鹤鸣,依你之见,顾家现在怎么做,才能获得圣心?”
话已摆到了明面上。
沈霁放下茶盏,缓缓说道:“侯爷不必太担忧。皇上很欣赏三公子抗击异族的行为。对世子用私宅收容百姓之举,皇上也有夸赞。”
靖安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
皇帝欣赏他子侄私下的举动,那就是对他当时截然不同的行为很不满了。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因为畏惧异族士兵,所以龟缩不出。他年轻时曾奉命率军平定西南叛乱,还立下不小的军功。只是这次京中之乱,消息真真假假。他想着皇家内斗,局势不明,顾家谨慎一点,暂不相帮,静观其变。
哪想到后面会这样?
如今被皇帝不喜,他今后的仕途可以不用再想了。
靖安侯一颗心浮浮沉沉,如同在醋缸里泡过一般酸涩。他颓然坐下,他还不到五十岁,仕途就到头了吗?
他只能不停地自我安慰:至少皇上肯定了儿子的行为,儿子将来还是有希望的。但只是收容百姓,与侄子亲自杀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唉,早知道这样,当初他不应该拦着儿子的。
不对,早知道这样,他一开始就应该积极参与平定京城之乱。凭借他的威望,若振臂一呼,未尝没有响应者。
是他当初走错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茶有些凉了,侯爷还要喝吗?”沈霁问道。
靖安侯回过神,勉强扯一扯嘴角,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罢了,凡事不可强求。
顾家没有彻底被皇帝厌弃,儿子和侄子以后或许会被重用。正如沈霁所言,他不必太担忧。
—— —— —— ——
今日,沈霁和苏枕月以晚辈的身份上门。简单拜会过后,夫妻俩就要告辞了。
靖安侯极力挽留。
顾元珍也很不舍,拉着苏枕月的手:“苏姐姐,我不舍得你走。”
苏枕月笑笑,温柔地道:“你也可以去看我啊。都在京城,离得也不远。”
“嗯。”顾元珍一想,也是。
苏枕月又看向她身后的豆蔻,微微一笑:“豆蔻近来怎么样?”
“姑娘,我,我很好。”豆蔻有点语无伦次。她想冲姑娘笑笑,可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她父母姊妹都在顾家,这一年多里,大小姐对她也很友善,但她很多时候,还是会想苏姑娘,会想大家在西跨院的时候。
如今看到苏姑娘过得好,豆蔻心里高兴,甚至觉得与有荣焉。
看,她从前跟过的姑娘,就是这样好。
简单作别后,沈霁与苏枕月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拐过一条街,迎面有人骑马经过。
骑马者年纪甚轻,气质清冷。
正是靖安侯世子顾元琛。
风吹起车帘,他清楚地看见了车内女子年轻美丽的脸。
她正将脑袋半靠在身侧丈夫的肩上,亲密而依赖。
顾元琛心里倏然一紧。他抿一抿唇,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车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须臾间,便错身不见。
顾元琛阖了阖眼睛。
一回到家,父亲靖安侯就将他叫进了书房:“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家里有客人,让你待在家里吗?”
顾元琛道:“大理寺事情多,抽不开身。”
“抽不开身?人家一走,你就抽得开身了?”靖安侯皱眉,随后放软了语气,“琛儿,难为沈霁还愿意认顾家这门亲,你别浪费了这人脉。”
顾元琛唇线紧抿,一声不吭。
靖安侯又苦口婆心劝道:“他现在深得皇上信赖。他在皇上跟前说一句话,抵得上你自己辛苦好几年。”
顾元琛抬眸,这时才说一句:“当初父亲劝我接受长乐郡主时,也是这样说的。”
“你……”靖安侯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顾元琛拱了拱手:“儿子还有事,先告退了。”
他想,他永远都不会走沈霁这条路子的。
—— —— —— ——
出门一趟,苏枕月感觉有点累,但兴致还不错。
她半靠在沈霁肩头小声说话,说顾元玮新娶了妻子,说顾家堂兄妹之间的拌嘴。
说到高兴处,她眉眼间都蕴着浅浅的笑意。
沈霁把玩着她的手,慢条斯理:“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
——他忙于公务,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如果她去顾家觉得开心,多去几次也无妨。反正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靖安侯府肯定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要。”苏枕月摇头,凑到他耳畔道,“那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家。”
沈霁一怔,继而轻笑出声,将她揽进了怀里。
回到家,时候还早。
正好绣坊那边送来了新制的衣裳。
苏枕月给了赏钱后,兴致勃勃拉着沈霁回房试穿新衣。
他身材挺拔,肩宽腿长,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很好看。
苏枕月看得满意,越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她想,可能她一开始决定主动接近她,除了合适以外,也是因为他各方面都合她的心意吧?
原本只是试穿新衣,可年轻夫妻,感情甚笃。内帷之中,试着试着就渐渐变了味儿。
两人在房中“胡闹”,直到天黑才传晚膳。
……
不知不觉中,回到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了。
苏枕月毕竟在京中生活多年,对此地的气候、生活习惯再熟悉不过了。重新适应也容易得多。
她又让人搭了秋千架,几乎原样复制了一个安乐县衙的小院。
——在她心里,比起住了十几年的靖安侯府,安乐县衙的后宅更像她曾经的家。
七月初八,是皇后杨氏的千秋节令。
皇后年纪尚轻,远不到该做寿的岁数。但皇帝敬重发妻,所以特意下令京中三品以上命妇进宫朝贺。
苏枕月作为从一品的郡主,就在此列。
不只是她,成平长公主母女也要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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