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日光薄
梁岁宜懵怔了一秒,半晌才反应过来“花钱的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她点进去,同意申请,又忍着浓郁醉意给对方发了条打招呼的消息。
白酒的后劲儿很大,她在这边站一会儿,就慢慢感觉站不稳了,手机里的字符也变成了一颗颗游离的黑色小蝌蚪。
一句话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发完。
发完以后,她收起手机,在旁边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
突然又想起她还没有回复陈颂的消息。
又摸出手机。
梁岁宜低头,脑袋离手机几乎只有一拳的位置,手指在上面戳了半天,不知按错了哪个键。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她自己的脸。
梁岁宜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点击返回。
下一瞬,她的脸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
陈颂高鼻深目,还带着录制节目时的妆发,眼底小痣被化妆师重点强调,在昏暗廊灯下看起来格外暧昧色.气。
梁岁宜微微一怔,连忙伸手去挡镜头。
随后便听屏幕里传来陈颂低低哑哑的笑声:“你挡什么?”
她人就在外面,不好开着外放讲电话,但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耳机,只好将音量调小,摄像头转成后置,这才重新将脸贴近屏幕,小声解释:“……我按错了。”
陈颂不像她那么小气,摄像头仍然大喇喇对着自己的脸。
这样近的距离。
给梁岁宜一种自己随时就能隔着屏幕亲到他的错觉。
“Faye, How’s it going? (梁岁宜,你最近怎么样?)”莉莲拥抱住梁岁宜,用还并不熟练的中文说道:“你好像瘦了些。”
“我很好,莉莲,”梁岁宜脱下外套,里面穿着练功服,直奔主题,“你给我留的练习,我在家都有完成,要劳烦你指导指导。”
莉莲感叹,“陈先生和你是一个风格的,他特意打电话来让我敦促你,让你一回来就抓紧练,‘卷’死了。”
梁岁宜“噗嗤”一下笑出来,“你中文进步挺快。”
莉莲是专程请回来指导梁岁宜的芭蕾教师,德国人,从前在路弗斯芭蕾舞团作首席,退役后转作教学,经验十分丰富。
但莉莲上课时却和平常的随性温柔判若两人,严厉无比,一个动作跳不标准,就会被要求反复练习,直到分毫不差地完成。
梁岁宜咬着牙,训练一遍又一遍,莉莲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是认可梁岁宜。
陈颂的秘书找上她时,她的课时费已经是行业内的最高水平,莉莲注重名声,入不了眼的学生根本不会去教,而梁岁宜让她眼前一亮。
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外表和身材更是无可挑剔。梁岁宜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那是他的事情。”
或许是她的反应太平静了,崇灵反而是更激动的那一个,“你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梁岁宜看了看时间,“我和朋友有约,我先走了。”
“能耐啊你梁岁宜,”崇灵发自内心地感叹,“面对陈颂这等人物也能不为所动。”
梁岁宜只朝她挥了挥手,“真走了,下季度巡演顺利。”
“你也是,”崇灵已经知晓梁岁宜下半年的安排,“巴黎学校那边训练很辛苦,你也加油。”
“嗳,知道了,再见!”
“再见!”古朴村落,四方小院,肆意生长着各样花草,墙壁上爬满藤蔓,奶奶在一旁的走廊屋檐下支了个摇椅,半眯着眼打盹。
车只能停在村外,进来都是砖石小路,陈颂沿着地图一间一间地寻,走进半掩着的老木头门,穿过小厅堂,梁岁宜正在院子里练舞。
身旁放着小音箱,播放着弦乐;身后是一棵柳树,杨柳依依。
奶奶还是更喜欢她跳民族舞,她从小就这样跳给她看。但奶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梁岁宜浑然不知,仍十分专注和投入。
陈颂静静屏息,倚在檐下柱子上,看了一会儿,第一次对语文课本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描述有了实感。
良久,梁岁宜问:“奶奶,我是不是生疏了。”
奶奶没有回答,反倒是有熟悉的男声传来,“好看,很有韵味。”
梁岁宜惊喜地转过身来,朝陈颂飞奔过来,压低声音,“你不是过几天才要来?”
“事情办妥了,就提前过来,”他两只手里都提着送给老人家的礼物,没功夫抱她,就任由梁岁宜拥着。
她这才看见他手里的名贵礼盒,接过,把他往奶奶身边领,“谢谢你。”
“假客气,”他低声拆穿她。
奶奶睡觉很轻,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醒了,半支起身,看到两个人影,问道:“宜宜,是有客人来了么?”
“不,是我的一位朋友,”梁岁宜向奶奶展示手里的补品,“他叫陈颂,特意来看望你。”
“怎么这么客气,”奶奶戴上老花镜,看到来者是一位长相英俊的青年人,又转向梁岁宜,“宜宜,去沏一壶溪城的好茶。”
梁岁宜往厨房里去,奶奶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向陈颂道谢,“您就是陈先生吧,这段时间劳烦您费心了。”
陈颂比她想象当中年轻很多,看起来并不世俗和市侩,从外形上和梁岁宜很相称,这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一些。
陈颂忙把她扶回摇椅上,“您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又客气道;“这里环境真好,您就安安心心养病,等身体好了,我和梁岁宜带着您,好好在海城玩一圈。”
奶奶又问:“你和宜宜只是朋友吗?”
“不,”陈颂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于是回答说:“我们正试着在一起,想来是她脸皮薄,还没跟您说。”
奶奶皱着的眉头舒缓下来,“原来是这样,但您也太破费了些,我虽然不知道明心医院具体是如何收费,但肯定价格不菲。或许,这间客栈可以抵给您……”
陈颂连忙制止,“医院是我早期投资的项目,您去住不用收费。这里是您和梁岁宜的家,我怎么能。”
“在聊什么?”
梁岁宜端着茶盘走出来,上面放着些江南风味的点心和酥饼,她熟稔地掰开,一半喂给奶奶,一半喂给陈颂。
洒下来的酥饼屑,她十分自然地接在手心里。
“有点甜,”她笑嘻嘻地说:“我刚偷尝了一个。”
“这丫头,没个正形,”奶奶笑道:“哪有给客人吃半块点心的?陈先生,您别介意。”
“奶奶,您叫我陈颂就行,陈先生太生疏了,”陈颂眯眯眼,很是惬意,“我平时不怎么吃甜,半块儿正好。”
“嗯对,”梁岁宜斟满茶,一人分一杯,“奶奶,你叫他陈颂就好。”
奶奶这时,已经把陈颂当成半个孙女婿,问道:“那按你们这么说,叫全名也有些生分,陈颂,你的小名是什么?”
“阿颂,”陈颂心情好,顺口说出来。除了父母和家人,没什么人叫他小名。
接着,奶奶就一直叫他阿颂,还请他多住几天。
“奶奶,他工作很忙,呆不了多久,”梁岁宜贴心地,帮陈颂开脱,“他是‘空中飞人’。”
“这样啊,”奶奶点头,“我是说,钱哪有那么好赚的,不过阿颂,你忙归忙,要注意身体。”
“我瓷实着,”陈颂答道:“梁岁宜才是要注意身体,那么瘦,风一吹就折断了。”
“是啊,不过她从小就瘦条条,”奶奶很赞同,撑着拐杖,从摇椅上站起来,歪歪倒倒往房里走,“我去找她小时候的照片过来给你看。”
梁岁宜把奶奶搀回房间,又飞奔出来,亲了陈颂一下,接着又飞奔回去,帮奶奶把相册拿出来。
陈颂发现,梁岁宜从小美到大。奶奶说,追她的男孩子很多,那时候,总有同龄男孩来客栈门口打转,问他们来作什么,吓飞了魂儿,拔腿就跑。
但梁岁宜只爱跳舞,没日没夜地练习。
梁岁宜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别光聊我了呀。”
晚饭是在院里吃的,晚风习习,支了张小木桌,清粥配小菜,老人家吃得少,但也闲不下来,一个劲儿地让他们两个多吃。
梁岁宜挑了两筷子就放下,陈颂很给面子,把盘子都扫光。梁岁宜收拾碗筷,麻利地去厨房,又洗了一盘水灵灵的桃子端出来。
“你们吃,我去洗碗,”话毕,梁岁宜又钻进厨房去,样子十分熟稔。
奶奶翻开手边的相册,翻到一家全家福,指给陈颂看。
画面上女孩大概五六岁,梳着妹妹头,怀里抱着一个玩具小熊,被一对年轻夫妻拥在中间,坐在他们的腿上,笑容无忧无虑,很欢脱。
整本相册,大多是她十岁之前的照片,再往后就没心情再拍,拍照要买照相机,洗照片要去照相馆,她们也没有这个闲钱。
奶奶望向厨房的方位,玻璃窗透出暖暖的光。
她对陈颂说:“宜宜爸爸妈妈走得早,她小小年纪就当了半个家,我没她她没我,我们都过不到现在,……今天见到你真高兴,奶奶年纪大了,守护她的时间和能力都有限,还好见到了你。”
“阿颂,”奶奶说:“你是真心喜欢宜宜的对吗?奶奶可以放心把她托付给你吗?”
陈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偏过目光,“奶奶,您会长命百岁。”
像逃一样,梁岁宜站定在路边,感觉地都在晃,方才卸下强撑着的心神,回想崇灵的话。
说知道,她也不知道;说不知道,她其实也能猜到。
年前那一阵儿,卢唯唯一个实习生都忙得脚不沾地,整个冬天只和梁岁宜见了一面,见面时把能骂的同事全部骂了一遍,但到了年底封账阶段,所有项目进程都停摆,她又闲得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问梁岁宜,要不要一起提前回家过年。
但陈颂却一直忙着,梁岁宜先头想着,是不是只有大老板停不下来,偶尔和老李闲聊,方才知道他出门的时候,大多去餐厅和酒廊。
他那段时间多穿常服,回来时身上萦着似有若无的香氛和香水味。
如果是去相亲,那一切便能解释得通了。在庆功宴上时,他的身旁人来人往,其中不乏美丽和华丽的女郎,他也没有避讳和回绝。
她想陈颂和她一样,都没有忘记他们之间存在着的三年期限。
“天生的首席,”莉莲这样肯定地说:“给我三年……不,给我两年时间。”
陈颂的秘书,替他把莉莲的课时费拉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莉莲只用带梁岁宜一个人,就顶从前带一个小团队的费用。
莉莲给梁岁宜制定了详细而周密的训练计划,给陈颂打预防针,“您是投资人,讲究回报率,但是您在梁岁宜身上投的钱,未必两年之内能赚回来,您考虑清楚了吗?”
一提到梁岁宜,陈颂冷淡的脸就柔和些许,“无所谓回报,只要她高兴就行。”
见到梁岁宜之前,莉莲想着这样众星捧月,被宠爱的一个人,肯定会是骄纵的。
但梁岁宜本人却和莉莲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她很谦卑,很努力,为人端正,莉莲对她印象很好。
莉莲说着下半年的安排,“七月到十二月,我带你去巴黎的芭蕾国际学校进修,明年四月,就可以去参加弗洛伦斯国际赛。”
这其实也是陈颂给梁岁宜规划的方向,去走国际学院派的路线,而不是在不具名的小剧目里小打小闹。
“这时间,好像有点太长了,”梁岁宜还是有点放不下奶奶,“我回去和陈颂……陈先生商量一下,脱离舞团太长时间,也要提前打申请。”
莉莲点头,“行,尽量在五月份之前定下来,还需要时间作准备。”
陈颂似乎早就料到梁岁宜的想法,对她说:“工作忙的时候,我会请秘书去代为探望,不忙的时候,我会亲自去陪奶奶几天,总之梁岁宜你放心地去。舞团那边我会打点,请一年的假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帮你办到。”
原本在羊肠小道上,迷茫而纠结的梁岁宜,脚下就忽然出现了这样一条,笔直宽阔,亮亮堂堂的康庄大道。
她时常想,陈颂为什么对她这样地好,身边的人,像奶奶老李和莉莲,也都说过他对她十分好。
她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点,或许是他真的有点喜欢她。所以她拼命练习,希望未来有一天,自己可以达到和他相匹配的高度。
她想,那样会很圆满。
如果那天她不曾回到苔丽丝舞团,如果她没有恰好碰到崇灵的话。
“梁岁宜,那个人是你。”
崇灵直白而笃定地说:“在北城舞房和陈总接吻的人,是你。他看不惯你和伍桐太亲密,所以把他赶走,然后亲自规划你的发展。他甚至放出烟雾弹,让我们误以为是徐玟。”
梁岁宜的脸色变得很差,周身因愧疚和羞愤,不可控地轻轻发着抖。
“对,是我,”她对不起伍桐,这事她不打算否认。
崇灵说:“梁岁宜你别误会,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大家都有后台,不然没法生存,但是有一件事你要知道。”
“什么事?”梁岁宜问。
崇灵看向梁岁宜的时候,眼神里有一丝怜悯,“陈颂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相亲。”
她的嘴角抽了抽。
翻看了一下别人的战果。
全都是0.01。陈颂是地道的海城人,读书时随父母去美国,后父母在海外定居,他独自回国创业。
对于溪城的了解,他仅限于听说,而西溪村,更是与他生活轨迹完全绝缘的地方。
从明心医院回来后,梁岁宜说她要带她奶奶回去,明天就出发。
他劝阻道:“明心的医疗条件是最好的,你奶奶的病才刚有好转,应该多观测一点时间再说。”
“可是她不想再在那里呆着,”梁岁宜几乎崩溃了,“她想回家。你懂么?她想回家。”
“她糊涂了,你不能胡来,”陈颂的理智则在此刻显得有些傲慢,“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好。”
在他那优越感十足的逻辑里,很难想到奶奶担忧的层面。
梁岁宜和他说不通,直接冲进房间去收拾行李,“回家的时候我会按莉莲的要求练习,不会松懈。巡演结束了,我正在休息期,不去也没关系。”
“梁岁宜,”陈颂追上梁岁宜,拉着她的手臂,还算耐心地问:“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没有闹脾气,”她仰头看向他,嘴硬道:“真的,我没有在闹脾气。”
可在他眼里,她现在就是一只破碎得很莫名的兔子,红着眼上蹿下跳。陈颂难得哄她,语气放缓,“你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是明心有人欺负你们了?”
“不,”梁岁宜的声音有点颤,“是那里条件太好了。”
“太好了?”陈颂蹙蹙眉,语气很笃定,“看病的人,全都争着抢着要找最好的医生,去最好的医院,梁岁宜,没有人会嫌弃医疗条件‘太好’。”
她看向他,泛红的眼里盈着薄薄的泪,羞耻心像洋葱,一层一层拨开。
“是,没有人会嫌弃医疗条件太好,”她垂着眼,和盘托出,“那远超出我的能力之外,陈颂,她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
“谈恋爱没有结果再正常不过,”他说。
梁岁宜不想再和陈颂多费口舌,“但奶奶是我的第一位,我不想让她难受。”
陈颂忽然问:“那么你想和我分开吗?”
梁岁宜着急的时候脾气很坏,胳膊用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十分干脆地说:“看你。”
她知道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冲他甩脸色,但是她顾不上。
如果不是为了奶奶,她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这会儿她对陈颂放了狠话,有点自我毁灭的心态。
她把自己关在客卧里,胡乱把行李往箱子里塞,接着安静地哭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窝在床边的地上睡着了,窝成一团,是她防备时候的姿态。
陈颂把她抱到了主卧的床上,手轻轻拍她的背,梁岁宜渐渐舒展了一些。
醒来时候,望着主卧的顶灯,梁岁宜有点困惑。
以陈颂的性子,应该连夜把她扫地出门。
梁岁宜弄不清陈颂的想法,但按约着的时间,老李快来了,她连忙走去客卫洗漱。
陈颂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梁岁宜,”他叫住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和我分开吗?”
梁岁宜摇摇头,嗓音沙哑,说的是真心话,“不想。”
“我也不想,”他说。
梁岁宜有些愣怔地看着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一脸迷茫没睡醒的呆样。
他看着她,语气无奈又宠溺,“真是一根筋。就不会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我想不出,”梁岁宜轻叹一口气。
陈颂说:“不是说我是你的后台?”
“是啊,是这么说过,”梁岁宜弄不清陈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台是用来干什么的?”
“后台,就是用来用的,”关于这个词的形容,她的语言库很贫乏。
“那你倒是用,”陈颂伸手拉住梁岁宜的手腕,“怎么每次都让后台求着你用?还跟后台甩脸色,发脾气。”
梁岁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跌进陈颂的怀里,头轻轻靠在在他的胸前,“不会用。”
“用也不会用,真是笨蛋,”他把她鬓边垂下的头发往而后拨,又去亲她的脸,现在语气里只剩宠溺了,“梁岁宜,你还是不习惯提要求,既然奶奶想回家,那你就陪她回家,我会把医护团队请到西溪村,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探望你们,让她放宽心。”
“你不怕我荒废跳舞?”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异常平稳。
“只是休息一阵子,谈不上荒废,”梁岁宜的身体太软,即便什么都不做,搂在怀里也勾人,陈颂的声音变得很欲,“你会比任何人的进步都快,这点我有信心。”
梁岁宜双手攀上陈颂的脖子,十分熟练地去亲吻他。
他把她轻轻抱着,平直地搁到沙发上,手已不自觉地往她的上衣里探去。
“是不是要奖励我?”他边吻她,边低喘着问。
“是,可是……”可是老李在楼下等着。
“跟他打过电话了,让他下午再过来,”他猛地咬了她一口,“梁岁宜,放松。”
“嗯……”绷紧的身子,瞬间溃败成一汪水。
结束后他问:“打算回去多久?”
“两周?三周?”她仍沉浸在他带来的良好体验当中,脸颊上泛着粉色,点缀着汗珠,声音很娇气。
陈颂声音沙哑,“还挺久。”
话毕又欺身压了上来,“再预支几次。”
闵春和方絮不约而同地赠送姜思淼一串省略号。
姜思淼:[嘿嘿,不要让咱们的关系被恶俗的金钱染指!]
姜思淼:[我还有点事要忙,周一上午十点五十五!!请务必牢记这个时间,到时候我会再提醒你们的!]
梁岁宜回了个“Ok”过去,因为怕忘记,她又顺手定了个提前五分钟的闹钟。
周六转眼就到来。
梁岁宜早上七点钟就起床,简单化了个妆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她又仔仔细细叮嘱她那个“假男朋友”。
梁岁宜:[之前忘记跟你说,我妈妈比较传统,可能要麻烦你今天穿衣服尽量保守一点,乖巧一点,谢谢啦!]
发完这条消息,她在附近简单吃了顿早餐,就扫了辆共享电动车,导航去和对方约定好的地址。
一路畅通。第二天,老李准时来接上梁岁宜,去岛外山上的明心医院看望奶奶。
自从奶奶住进来之后,她来过几次,但都不赶巧,她要么昏迷,要么睡着,怕打扰到她,梁岁宜只在窗外静静地守着她。
护工人很和善,是港岛人,说话温声细气,告诉她奶奶一直在好转,还连连赞叹,“陈先生特意去请了一位专家过来会诊,药也用得是最好,陈太太你好福气,难得先生这么上心。”
私人医院,拿钱办事,态度依照入住病人家属的权势程度而变化,梁岁宜没否认陈太太的称呼,狐假虎威。
车径直往后山方向开去,那里有一大片山水景观,宁静舒适。
护工已推着奶奶在半坡上等,见到梁岁宜下车,很激动地冲她挥手,“陈太太,我们在这边。”
奶奶反应有些迟缓,听不清,视线也模糊,等到梁岁宜走到跟前了,才乐呵呵地笑起来,“是宜宜啊。”
“奶奶”两个字刚说出口,梁岁宜就有点哽咽,“是我呀,宜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奶奶精神看着不错,伸出手,摸了摸梁岁宜的脸颊,“瘦了。”
“是瘦了点,不过是工作需要,”梁岁宜转向护工,“您去休息吧,我推着奶奶四处转转。”
梁岁宜推着奶奶,往山坡上的柳树林走。梁岁宜是江南溪城人,奶奶在西溪村里经营小客栈,供她长大学舞。
起宜梁岁宜学的是民族舞,所以身段很柔软,后来被教芭蕾的老师看中,挑走转学芭蕾,学费很贵,奶奶咬牙,一顿一顿,一点一点省出来。
客栈门口,就种着一棵高大的垂柳,风一吹,枝条随风飘。
“奶奶,这树像我们家门口的对伐?”梁岁宜问:“出来这么久,你有没有想家?”
“想啊,”奶奶的声音有点颤,右手抬上肩头,拍拍梁岁宜正推着轮椅的手,“但更想你好好的。”
梁岁宜见奶奶语气不对,绕到轮椅前方,蹲下身来,问怎么了。
奶奶虽没过过富裕阔绰的日子,但能感受到这里的住宿费、医疗费都是她们不可承受的天价。
刚转院来海城时,住的是公立医院的大通铺病房,一个房间里四五张床,每天乌泱泱乱糟糟,但账单也像纸片一般地摞在被单上。
梁岁宜那几天请了假,日夜不停地看护她,她虽昏迷着,潜意识里还是十分着急,想赶快醒来对她说:“傻丫头挣钱不容易,别把钱往水里扔。”
等再醒来,就是在私人医院的独立病房,房间里干净整洁,芬芳清新,有沙发有茶几,有独立卫生间,有大屏幕的电视,床头柜上,是详细到小时的病情记录。
护工穿着浅粉色的制服,和风细雨地看护她,只要醒着,就会送来营养丰富的餐食水果;医生专程到病床前会诊,听介绍说,“这是陈先生专程请来的专家”。
可奶奶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位陈先生。
奶奶想要请护工帮忙向陈先生表达谢意,护工笑着说,陈先生哪里有时间过来?他是海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忙着在生意场上搅风弄水。
她知道梁岁宜长得好,漂亮对于女孩来说是资本,但也容易在上面摔跟头;梁岁宜本不是会折腰的性子,但如果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呢?
奶奶清醒时候,细想,便十分痛苦。想给梁岁宜打电话,却又怕她担心,分心。
现在梁岁宜在她跟前,她便能放心说:“宜宜,奶奶活着一辈子,也差不多活够了,你不要为了我去犯傻知不知道?奶奶对你,于心有愧。”
“奶奶,我没……”
还不等梁岁宜辩解,奶奶又说:“宜宜,奶奶想回家了,那棵柳树,许久没有人给它浇水,还有院子水缸里的金鱼,花架上的金钱草,一定都渴死了呀。”
“宜宜,你向舞团请个假,带奶奶回家吧,帮我把院子整整好,在空地上像小时候一样,给奶奶单独表演,开个专场好不好?”
梁岁宜已是满脸泪痕,连声答应。
到地方之后,梁岁宜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一片别墅区。
虽然建在市中心,但小区的规划还蛮讲究,小区的两个门都恰好临着地铁口,交通很方便,但又恰好避开了闹市区。
属于闹中取静的一个地方。
梁岁宜很小的时候很爸妈一起来明城玩的时候曾路过过这里,轿车穿过宽阔的被梧桐木遮掩的车道,路旁是红色石头铸就的矮墙,墙上面爬了很多梁岁宜叫不上名字的藤蔓植物。
那时候梁弗明还津津乐道地给她科普过,说这边的房子都是1920年前后建的,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别看这里的房子旧,但住在这里的都非富即贵。
梁岁宜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猜测S应该是觉得这里比较好认,因此才将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
摸出手机正想问他到哪儿了。
身后忽然传来“当啷”一声响。
小区的大门应声被打开。
随后是保安笑盈盈打招呼的声音:“早上好,陈先生。”
来人大概刚睡醒没多久,声音里挟着几分困倦,懒洋洋但极礼貌地也回了句:“早上好。”
声音有些熟悉。
梁岁宜下意识回头。
一眼就看到了一道穿着黑衣黑裤修长薄削的身影。
来人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一身同色系的运动服,手上绑着护腕,大概因为在自家小区里,因此没有特别戴口罩,刚运动完的脸上沁着薄薄汗意。
清冽的男性气息裹挟着清晨熹微的青草气一齐漫过来。
梁岁宜大脑直接宕机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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