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微风拂
空气似是凝滞了起来。
梁岁宜匆匆将编辑完的消息发过去，这才从电动车上下来。
既然碰见了，总要去打个招呼。
正要说话，突然却瞧见对方手机似乎震动了下。
陈颂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
而后眉梢不动声色一扬。
梁岁宜安静在旁边等。
直到看见对方重新把手机揣回兜里，梁岁宜才拘谨地拽了下自己的衣摆，客气又恭敬地喊了声：“陈老师，好巧。”
可能是要回家见妈妈的缘故，她今天穿得也很乖。
米色的叠领露肩针织短衫，下面是一条浅色的牛仔微喇裤。
她皮肤白，骨架小，骨肉云亭，瘦小但有肉。
脖子上戴了条淡粉色珍珠项链，珠子密而小，呈不规则的形状，底下一颗小小的水滴状吊坠没入衣领，灵动且带点小性感。
是完全不同于男性身体的软白细腻。
陈颂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闻言轻哼了声，没答她的话，而是又重新拿出手机。
手指在上面缓慢而游刃有余地点了几下。
很快。
梁岁宜收到信息。
S：[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梁岁宜的大脑再次宕机。
她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
只觉得以上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完全无法理解了。
她张了张嘴，重新抬头看向陈颂。
喉咙紧而涩。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快且恍惚。等梁岁宜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流火》正式定妆的日子。
整个夏天她都在一刻不停地扒舞练舞，从早到晚，生生跳烂了两双鞋。
陈颂也忙于工作和出差，两人聚少离多，同住一个屋檐下，碰面的时间竟也只少不多。
早晨出门前，两人鲜有地同步上时间，他俯身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双臂环抱住她的腰，比划尺寸，轻声说：“瘦了。”
梁岁宜抬眼看了看时钟，挣了挣身子，“再犯浑就赶不上飞机。”
他含着笑，说“你现在也这么啰嗦”，但也把她的话听进去，往玄关的方向走，去推行李箱。
银色的拉杆上，挂着个小小的护颈枕，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艾草香，一看就是某人擅自做主放上来的。
陈颂拿起颈枕，端详了一番。倒是不难看，但绝不是他的风格，外层是扎染的蓝白色花布。
“你不要嫌它土，”她连忙解释道：“是我托人在老家手工缝的，里面放了艾草和中药，对身体好。”
不值什么钱，但是是她的心意。
他表面说着“我身体好不好你最知道”，但还是没有嫌弃它，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同行的人打趣说“这是奶奶辈儿用的土花布枕头啊，看来陈总也到养生的年纪了。”
他也不恼，只把原话转发给她，问她：梁岁宜，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梁岁宜在化妆室里，坐在亮堂堂的大镜子前，对着手机傻笑。答非所问：现在流行保温杯里泡枸杞。
造型师正往她左边额头上贴水钻和羽毛，见她在微微地抖，满面春风。扫了眼她的手机，发现她正聊天，便问：“在和男朋友聊天？”
梁岁宜急忙黑屏，否认道：“没，没呢。”
“那就是在暧昧，”化妆师贴好一边，又转到另一侧，熟练地往她头上抹发胶，“暧昧的时候反而是最甜蜜的。”
梁岁宜淡淡地笑，眼角弯弯。
另一边也慢慢贴好，羽毛顺着太阳穴方向往后延伸，勾勒出梁岁宜优越的额头和小圆脑袋，杏眼眼尾被微微后扯上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傲气和性格，灯光打在扫了细闪高光的地方，衬得她整个人闪闪发亮。
造型师感叹着，“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和你谈恋爱简直捡了大便宜。”
“别逗我了，”梁岁宜笑笑，“你嘴真甜，和你合作过的演员肯定都很喜欢你。”
“也不是谁都夸，”造型师又给她补了一层护唇唇膏，“如果我没记错上妆顺序的话，你是C卡？”
舞台妆很厚重，各种饰品黏在脸上和头发上不舒服，AB卡安排在午饭过后上妆，拍定妆照、录宣发视频却排在前面，遭罪的时间比C卡要少很多。
梁岁宜点点头。
造型师再次感叹着，“天哪，是真的很完美！你再等会，我帮你把发卡调整一下，能舒服点。”
伍桐也做好造型，换了演出服过来找她，给她带了瓶罐装黑咖啡。
造型师还在忙，他就立在一旁安静地等，十分耐心。
“谢谢，”梁岁宜接过，拆开吸管，慢慢地喝。
造型师瞧了伍桐一眼，“他也是C卡？”
“对，我们是搭档，”梁岁宜回答道：“他的名字叫伍桐。”
造型师感叹道：“你们很登对。”
听到这话，梁岁宜被呛到，连连咳嗽，可脸上带着妆，连咳嗽都不敢用力大声，憋得脸通红。
伍桐连忙上前，拍拍她的背，向造型师解释道：“她就这样，特别害羞，人家一开玩笑，她就得呛到咳嗽。”
但不只是造型师一个人这样认为，从后台走到录制间的路上，沿路碰到的人都这么说。
就连拍定妆照的摄影师，也偏好给他们拍双人合影；
采访间导演拍摄宣发视频的脚本，也临时更改成“两个勇闯芭蕾圈的小萌新”。
营业一整天，梁岁宜感觉自己脸都要笑烂了。
忙完已是深夜，梁岁宜和伍桐向宣发部门的同事告别后，一起走出剧团楼，下楼时人多挨得近，伍桐的手臂轻轻扫过她的。
梁岁宜微微往后撤了半步，呈现出疏离和防备的姿态。
“梁岁宜，你……”伍桐问：“年宜下雪那天，我们俩在路边等，我看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但后面没再听你提过，也没见你发过朋友圈官宣，不知道你现在的感情状态是什么样？”
梁岁宜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抿抿嘴，有些任性地回答：“我和他还在一起。”
伍桐掩住失落，提醒她：“看今天宣发的阵势，以后可能会炒咱们俩的cp，你得先跟你男朋友说好，这只是宣传手段，免得他吃醋。”
陈颂？吃醋？
梁岁宜嘟囔了一声，“他不会的。”
伍桐没听清，“嗯？”
梁岁宜回过神来，又说：“好。”
果然如伍桐所料，两人合体的物料收获了不小水花。就连梁岁宜那零经营、毫无粉丝基础的微博，都涨了小一万粉丝。
宣发部果然来找了他们一趟，沟通了后续的宣传计划，要求他们和粉丝多多互动，多发一些各自视角的照片、视频之类的。
“其实就是打造人设，”宣发部的同事说：“不管你们私下关系如何，在互联网上就得是一对‘恩恩爱爱的般配追梦小情侣’，你们粉丝量小，得抓住机会好好经营。”
梁岁宜有些不忿，说：“芭蕾舞演员和流量明星还是不一样。”
伍桐摁住她的胳膊，转走了话题，“我们多研究研究，之前没弄过这个，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请教您。”
送走宣传部的同事，梁岁宜有点闷闷不乐，伍桐又来宽慰她：“行了，人家也不是说不让你专心练舞，但经营社交媒体兴许能锦上添花。”
“哪有时间经营，”她有好几个动作还没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一直堵在心里，“练舞的时间都不够。”
伍桐说：“行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你的账号密码给我，我发一条用你微博转发互动一条，怎么样？”
梁岁宜想了想，点头说；“行。”
“每涨一万粉你就得请我喝杯咖啡，”伍桐跟她开玩笑。
梁岁宜说：“十杯都行。”
后来她就没再管自己的微博，看都懒得看一眼，伍桐俨然成了她的经纪人，自娱自乐，乐此不疲。
九月末，卢唯唯给她打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气势汹汹的质问——“喂，小没良心的，谈恋爱了也不跟我说？”
得知是舞团要求的“营业”后，卢唯唯语气才松快下来，“要不是亲耳听你否认，绝不会想过那是假的，你和伍桐简直不要太般配。”
梁岁宜这才登录到微博上去看，其实也不算特别明晃晃地示爱，但很真实温馨。伍桐拍了很多她训练、彩排时的日常，多数是背影，配文也大都是“宜宜，加油”。
这一声声“宜宜”，过于亲昵了一些。
日常的画面，却能传递细致入微的情愫，粉丝们嗑生嗑死，更有甚者，特意去买他们那场次的票。
第二次则是八卦兮兮地传消息——“伍桐还挺有网感的，连启星的那群人精儿都被他糊弄了，我在食堂吃饭，旁边都有人磕你俩。”
梁岁宜说：“有没有这么夸张？启星的人有这么闲？”
至少她最熟的那一个，四处奔波，脚不沾地；年纪也不算特别大，但没空上网，从不玩社交媒体。
卢唯唯：“大家本质上还是爱吃瓜的普通人，就连高层也……”
“高层怎么了？”梁岁宜的声音很紧张。
卢唯唯笑嘻嘻地说：“高层也磕啊，我看到启星文娱部官号有时候都转你们微博呢，那都得狄总点头。对了，之前她不是弄数据报告把你们刷下去了么？后来怎么又把你们换上啦？”
“说来话长，”梁岁宜没有直接回答卢唯唯，“反正，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她不太待见我，如果她知道我跟你熟，可能会给你穿小鞋。”
卢唯唯十分豪迈地一笑置之，“我一工资两千的实习生，项目做完了随时滚蛋，再说了她就这么个人，每天爱好就是指点江山，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
她说话时语气很逗，想象她说这话的神情，梁岁宜吃吃地笑了一阵，眼睛弯弯地像月亮。
东扯西拉，卢唯唯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说，“对了，有件大事我要告诉你！”
“嗯，”梁岁宜好奇极了，连忙问；“什么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来学校找我，跟我一块儿等你的师哥吗？”
梁岁宜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他跟我告白了！”卢唯唯害羞又雀跃，“我也答应了！”
梁岁宜反倒成了更加激动的那个，“——那很好呀！”
“本来我还寻思自己是不是答应太快太掉价了，”卢唯唯嘿嘿一笑，“但就真上头了，一刻也等不了，最近有点冷落你了，不好意思了咯。我会改正滴。”
卢唯唯这么一说，梁岁宜就想起来了，师哥的长相很斯文，穿简单的浅蓝衬衫和白色中裤，烈日下撑着把伞，陪卢唯唯等她。
那会儿她正在四处投简历，恰好接到一个海大附近的面试，于是去卢唯唯宿舍一米宽的上铺挤了两晚。
傍晚卢唯唯到公交站接她，两人边吃小吃边往回走，在路上里碰到师哥两次，他们每次都停下步子，扯两句有的没的。
想到那时，便有些恍如隔世了。
“唯你幸福就好，”梁岁宜真心地祝贺道：“他现在也在海城？”
“对，在海大，打算留校，”卢唯唯开始畅想，“过段时间，等启星的变态项目忙完了，我就开始给你物色物色师哥的优质同事。容我算算，谈几年恋爱二十四五，再迈入婚姻殿堂时间就正正好。大学老师工作稳定，工资也高。反正你也一直空窗期……”
“唯，”梁岁宜深吸一口气，“我有喜欢的人了。”
电话那头像只放了气的高压锅，死命叫唤，嚎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
梁岁宜忍住没说，卢唯唯持续激动，“你说你说你说，是谁比伍桐和师哥类都好，都帅？”
就在那一刻，大门外指纹密码解锁的声音响起，薄底皮鞋踏在大理石上，发出优雅的声音。
手机话筒里传来的咋咋呼呼的幼稚声音，仍在不住重复着，到底是谁，比他们都要好。
梁岁宜半侧过身去，对上那双沉静锐利的眸子，心跳倏然漏掉一拍。
“唯，”梁岁宜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通电话上了，“我有点事，先挂了，过段时间我的首演，留了几张内部票，我给你寄两张，有空的话记得带师哥来捧场啊。”
话筒里卢唯唯还在“——少转移话题喂”，陈颂已经走到梁岁宜面前。
梁岁宜连忙挂断电话，有些心虚地问：“你提前回来了。”
“嗯，”他说：“给谁留票了？”
“我最好的朋友，”梁岁宜补充道：“……女生。”
他调戏她，“也给我留了么？”
“没有，”梁岁宜的语气很肯定，“总监会安排你参加开幕和A卡首演，包厢的位置最好，你才不会需要我犄角旮旯里的‘家属票’。”
她和伍桐的首演被排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场，时间特殊，如若票房惨淡，到场人少，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梁岁宜，”陈颂走近了些，胸膛紧紧抵着她的，“你不要小看我对艺术的追求。”
“下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她仰起头，眼底纯真，语气较劲，“要是给你留了票，你就一定要来。你要几张？”
“一张就行，”他低下头，与她对视，模样认真，“如果没有突发状况，我一定过来，晚上请你吃西餐，就当庆祝。”
接着他的吻如羽毛般轻柔地落下来，从额头一路往下，她不自觉地踮脚，环上陈颂。
演出服是抹胸款，会露出整片白皙的脖颈和肩颈，近来他动作体贴且克制，力道也变小许多，照顾她那细腻的想法和心思。
隔日她找要好的同事，用主演前排观众席的中间位置，换了张池座后排阴影里角落位置的票，搁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她知道他的顾虑。
但希望他真的可以来。
梁岁宜点了点头，视线在他的衣服上面扫过。
因为要帮他选衣服，所以她不可避免地要去想象那些衣服穿在陈颂身上的效果。
他骨架好，体态也很漂亮，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白T和牛仔裤，清新干净，但可能会显得有点太随意。
灰色廓形西装外套，恣意慵懒，贵气十足，但又好像有点太过正式。
梁岁宜手指抵在唇边，因为思考得太过专注，脑子里好像有十几二十个陈颂在对她孔雀开屏。
梁岁宜耳根子有点臊。
想到她脑子里的这个人此时正站在她旁边，就感觉更臊了。
梁岁宜轻轻咬了下自己的下唇，提醒自己赶紧住脑。
最后她挑了大概四五套，递给陈颂。
男人视线落在她挂着衣服的手臂上，微微扬眉。
“行吧。”他慢悠悠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视线缓缓上抬，在梁岁宜脸上那副和刚刚看到小猫时如出一辙的渴望神情上稍顿几秒，这才似笑非笑地抬起唇角，散漫道：
“你去玩会儿猫，我冲个澡之后，一件一件换给你看？”《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