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轰隆——
夜半时分, 暴雨骤然落下,驱散山林间缭绕的夜雾,村庄中的犬吠逐渐遥远, 醉醺醺的男人拖拽着瘦弱的男孩,骂骂咧咧朝着山上走去。
已是深冬,被他提着后领的孩子却只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鞋不知踢到哪里,赤白的脚软软垂着像是没了知觉。
直到闪电化作白光劈过, 男人吓了一跳,才愤愤将人随意掷在凸起的土堆上。
“找不到你那早死的妈的墓了,埋这么高做什么, 能成仙啊!”
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 狼狈无力地趴在土堆上,恍惚间抬起头, 露出一张青紫肿胀的脸,额头鲜血汩汩涌出, 被落下的雨稀释落在眼底面颊。
眼前一片猩红,连带着头顶的圆月都被染成了血月。
“赔钱货!不是要找你妈吗?她早就死了!你也在这等死吧!”
不、我不想死……
大脑阵阵疼痛袭来,孱弱的身躯剧烈颤抖, 浑身使不上一点劲。
他浑身湿透, 身体因为失血而渐渐冰冷,一双漆黑的瞳孔却始终大睁着, 强烈的求生欲仿佛滋生出了最后一丝力量,他已经失去知觉的手下意识摸索,猛然触碰到了冰冷湿润的石碑。
是墓碑。
分明雷电交接,他却能够精确听出男人踉跄离开的脚步,同时带走的, 还有那股刺鼻的酒味。
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别人的墓上面,会有人把他埋进土里吗?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几乎绝望,喃喃着想要喊妈妈,可却没了开口的力气,活下去的欲望充斥在大脑中,浓烈到几乎将他吞噬。
猩红的血顺着大雨被冲下,洇入泥土中。
意识逐渐消散,一双眼却不顾疼痛死死大睁着,直到眼前逐渐模糊。
濒死的感觉并不好受,一缕白光骤然落下,眼睛宛若针扎般疼痛起来,这一秒,他似乎重新获得了微弱的力气,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暴雨倾盆下,一只蓝色的光蝴蝶落在他满是血污的指尖。
黝黑的瞳孔倒映出那美丽而华贵的光芒,他几乎眼也不敢眨,傻傻地盯着那只在雨中翩然展翅的蝴蝶。
一簇闪电落下,地面轰然被刺目白光照亮,在这剧烈轰响间,男孩忽然听见了一声缥缈的叹息声。
“你想活着吗?”
谁在说话?
那声音不知从何而来,空灵而低沉,仿佛带着一丝悲悯,却十足冰凉。
“我……”男孩气若游丝,声音嘶哑,“我想。”
想活着,不想死。
那一瞬间,心中的某种念想几乎到达顶峰,身体一轻,他的身体居然凌空缓缓浮起,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托了起来,就这样悬浮在空中。
没有任何触感,浑身轻飘飘的,可周身的温度骤然变得极低,要比雨水以及冬夜的寒风更加让人胆寒,身体几乎无法抑制地打起了剧烈的颤,比起浑身的疼痛,这份冰冷竟然更让他感到恐惧。
是神仙吗?神仙来救他了。
暴雨倾盆,冰冷的雨水狠狠砸下,却在距离男孩身体半寸处停滞,循着其他位置流淌至地面,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替他遮风挡雨。
“一条性命太过珍贵,倾尽所有来做交换,你也愿意吗?”
男孩此时年纪尚轻,无法完全领会其中的含义,可强烈的念力仍旧驱使着他操控着已经无比虚弱的自己,轻微地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
男孩充满求生欲望的眼睛死死睁着,最后眼皮还是不堪重负缓缓阖上。
疾风骤雨猛然停歇,万籁俱静。
半透明的黑雾幻化成一根修长的手指,上面还沾着猩红的血丝,轻轻抚过那冰冷的面颊,雨水悄然消失,露出了伤痕下的青紫交接的面容。
一枚印记化作蓝光骤然窜入男孩眉心,悄然间,他身上的伤痕一点点消失。
胸膛再度起伏间,那双眼骤然睁开,水蓝色的瞳孔清澈干净,带着点点懵懂迷茫。
宛若新生-
梦境中那份哀恸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梦醒而消散,乌宜恍惚睁开眼睛,看见客厅天花板洒上地板反射的金黄阳光,身体还泛着细细的颤抖,仿佛自己身处的并不是温暖的室内,而是梦境里下着瓢泼大雨的无人山顶。
恍惚间,一双手将他缓缓抱起。
睫毛轻颤,他微微抬起眼,看见一抹庞大的黑雾,同梦境里的画面逐渐合为一体。
他想起自己原先问过卿烛,两个人是不是在福利院认识,卿烛让他自己再想。
原来有这么早吗。
原来在他被送到福利院之前,卿烛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他呢喃出声,下意识又将脸往卿烛的怀里埋了埋,感受到那份冰凉,非但没有退缩,还用力抱住了他。
他的问题不合时宜,卿烛却听懂了。
“你太小,身体虚弱。”
乌宜想了想,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其实他都想不起来,原先觉得是自己记性太差,但现在结合梦境仔细想想,却发现是自己神魂不稳的原因。
他的手拨弄着卿烛衣服上面的领子,眼眸有些涣散,“那个是梦吗?”
“不是。”
“那我是真的死过一回啦?”他说这话时语气极轻,好像在说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
这次卿烛顿了很久,才道:“现在活着就行。”
房间的门被推开,乌宜被很轻地放在了床上,他蜷缩起来,却下意识抓住了卿烛的衣服,这个角度睁开眼睛往上面看,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你是怎么恢复正常的?”
他记忆有些模糊,好像又犯了小时候的老毛病,什么事情都记不清楚。
卿烛索性借着这个姿势在他身边坐下,思忖片刻,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秦家有一样东西,刻意将我排除在外,因此才受了点伤。”
乌宜一下子回过神来,那种昏迷前的忧心忡忡又重新涌了上来。
“是什么?为什么可以伤到你?”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连卿烛都看不见才对。
“不确定。”
“你是不是就不想告诉我?”
乌宜撇撇嘴,觉得很气馁,“你最近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不是就觉得我做什么都不行,想要甩开我。”
他此时状态不对,一提起这些话题,眼眶又是酸涩起来。
卿烛:“我没这么说。”
“但是你就这么做了,你跟着秦似锦去秦家,连说都没跟我说一声,偷偷就跑走了,要不是我去找你,你现在还指不定什么样子呢。”
乌宜哽咽着,白生生的一张小脸被屋内暖气蒸腾到发热泛红,格外可怜。
“你有正事在身上,我不打扰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乌宜感觉这句话好像带了点阴阳怪气。
“你什么意思?”
他想要坐起来,又被柔软的被子裹住,一下子直不起身,只能又趴回去,气呼呼发脾气。
“我只是在聊天而已,你看不见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吗?”
卿烛不说话了。
“反正就是你的错。”
卿烛一言不发,伸手帮他把被子扯好。
这行为对于乌宜而言,就算是示好,他对于自己信赖的人向来不是很难哄的,此时便也将此当做了卿烛缓和关系的信号。
“你以后不准再这样,不然我就再也不听你的了。”
他声音柔软,带着点哭过的糯音,任谁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发脾气。
“好。”
乌宜这下满意了,“那你跟我说说,在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卿烛也没有再隐瞒,简短地说了发生的一切。
“……”
听完,窗外的天边已经升起了鱼肚白,是马上要天亮了。
乌宜困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却顾不上别的,抬手擦擦湿润的眼角,忙道:“你说一靠近那个女人,状态就不对劲了?是不是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
卿烛对于那时候的记忆也很淡,一直以来,他除了神魂不稳导致的虚弱以外,便没收到过其他的冲击,更别提是这样强大的力量。
好不容易因为傅家传家宝中存放的能力恢复了些许力量和记忆,可这些对于此时他的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他需要更多。
思忖片刻,他还是对乌宜说了实话。
“我能感觉到,那种力量和我很相似,但始终将我排除在外。”
“什么意思?”乌宜有些懵然,下巴抵进柔软的被子里,眼睛眨巴眨巴扇动几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有可能是他们身上有你之前送的东西?类似于护身符那种吗?”
“大概吧。”卿烛似乎有些疲倦了。
乌宜又变得酸溜溜:“你都没给过我,还是交情不够哦。”
卿烛:“……”
总之,有了这么一遭,两人也总算能够确定,秦一帆家就是傅桉日记中提到的老秦,也就是在卿烛还未陷入沉睡之前,陪在他身边的仆人之一。
有了这样大的进展,按理说两人应该主动出击,奈何卿烛似乎真被伤到了,之后的两天都在沉睡中恢复身体,没有出现过。
而乌宜想要找时间打听秦家的事情,又害怕一不小心让傅流晔和岑悦介入太多,造成不好的影响,便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去网上查。
不查不知道,一搜索乌宜才发现,秦家的那位老爷子居然还在世。
“秦家老爷子秦东临,年数已高如今已经退位,将所有产业都交给了独女秦念语打理,我们之前见过的秦一帆和秦似锦,就是秦念语的孩子,也就是秦东临的孙子孙女。”
晚上,乌宜喜滋滋同好不容易苏醒的卿烛分享自己的发现。
卿烛并未化成人形,而是盘在床头柜的灯架上,看着床上穿着中裤袜子的小家伙趴着玩手机,两条细长的小腿还在晃来晃去,一副邀功的傲娇姿态。
他收回目光,释放出一缕黑雾,挑起单薄的毛毯,轻飘飘落下,盖住了乌宜的身体。
“你干嘛!”
非但没得到夸奖,反而被兜头蒙了一脸,乌宜气鼓鼓把毛毯从脑袋上扒下去,正要生气。
“那天我见到的是秦念语。”
听见这话,他又有点发不出脾气,只好冷着脸轻哼一声,“那我们就不要去找她了,以免再伤到你,毕竟你现在这么脆弱的。”
看着屏幕上秦东临前两年寿宴上的照片,乌宜想了想:“那我们直接去找他吧,他肯定能认出你,到时候都不用多说什么,直接就可以拿回你的东西啦。”
“不一定。”
“为什么?”
“你能确定我现在和从前长得一样?”
乌宜苦恼:“那怎么可能嘛,但是你不是就长这样吗……”
他比划了一大团东西,嘴里还念叨着黑乎乎。
卿烛叹了口气,“我不能和你去,如果他们有我曾经留下的护身符,那秦东临身上就不可能没有。”
“你也太慷慨了吧。”乌宜撇嘴,“那我自己去也可以,总能找到机会的。”
他自个在这琢磨着,没多久便将自己介意的事情抛之脑后。
卿烛没精力同他多聊,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沉睡。
乌宜想了半天,用地图规划一下路线,准备找个机会去秦家周围看看情况,等确定完闲下来,又收到了账号发来的消息。
沈跃:[周六有时间吗?我们乐团有演出。]
沈跃:[发送定位]
乌宜眼睛一亮,立马表示自己有空,询问过是否能够带人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岑悦。
岑悦自然是想也不想便答应。
谢静川:[秦一帆来学校了]
喜悦还未从心中消散,这条消息的出现又让乌宜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想也不想便让谢静川将人扣下,谁料消息还未发出去,谢静川就打来了电话。
接通,对面声音很是杂乱。
“乌宜。”谢静川的嗓音有点哑,“秦一帆说他想和你谈谈,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乌宜怔愣一下,正要答应。
“我感觉他不太对,最好还是别给了,而且他说要和你面谈。”谢静川声音明显压低,像是在偷偷给他传信。
乌宜从床上坐起来,很快有了主意:“没关系,你也别给我的联系方式了,让他去甜品店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谢静川明显犹豫:“他来者不善,你最好还是别跟他见面了。”
“没事的,你记得要跟他说哦,不然我就跑空了。”
乌宜没有多废话,他这边过去还需要一点时间,这会儿推开衣柜,准备先找一套有气势的衣服,从气场上就完全碾压秦一帆!
磨磨唧唧耽误了半个多小时,等抵达了甜品店见到秦一帆,乌宜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用穿这么漂亮。
秦一帆满脸憔悴地坐在窗边,身边一个小弟也没带,反而有个谢静川坐在他对面,两人相对无言,气氛迷之尴尬。
“老大,要喝点什么?”文雅穿着围裙蹦跶过来,跟他打招呼。
“给我一杯热可可吧。”
“好嘞,很快就上。”
乌宜坐在了谢静川的身边,两人被惊动齐齐朝着他看来。
谢静川脸上尽是担忧,秦一帆却是很复杂的打量。
将柔软的羽绒服脱下来,乌宜里面穿着很漂亮的V领毛衣,搭配傅流晔给他买的项链,衬得原本就精致平直的锁骨线条愈发漂亮。
“你要说什么?”他主动发问,掌握话语权。
秦一帆面前放着一杯冰美式,他喝了一半,此时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哑的。
“跟你道歉,还能说什么,你倒是有本事,连我姐都能收买。”
乌宜假装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你应该跟谢静川道歉的。”
秦一帆闭了闭眼,看得出来是在强压翻白眼的冲动。
“行,那就跟你们两都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不行。”
乌宜的话再次激怒了秦一帆,他怒视过来,“你别太过分了,这件事难道还是我的错?他手贱弄坏我的东西,难不成我还不能报复他了?谁让他穷啊,赔不起不就只能给别人当牛做马吗?”
“……”
乌宜看见谢静川放在桌上的手随着这句话缓缓攥紧了,像是在强压某种情绪。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从来就不喜欢碰别人的东西,那时候是你们非要给我看什么视频,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我递回去的时候确定王昊拿稳了才松手的,谁知道就掉在地上了。”
谢静川说话时低垂着头,语气也并不硬气,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却还是让乌宜听出了其中蕴含的委屈。
秦一帆哼笑一声:“所以还不是跟你脱不了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怪王昊?明明是他没拿稳。”谢静川忍不住怒气。
秦一帆讶异地看着他:“你在开什么玩笑?王昊是我朋友,我怎么可能怪他,况且他都说了,是你递过来的时候先松了手,现在你又是这种反过来的说辞,不就是想推卸责任吗?“
“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讨厌的人,孰轻孰重,你敢说自己完全没错吗?”
“……”
乌宜在边上听着两人的对话,简直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
谢静川紧紧咬着牙:“那之后你还让他们欺负我又怎么说?我都说过了,等兼职的钱下来,我会分期还你的,你非要让我给你们打工一周,说这样就抵消那部手机的钱。”
“是啊,这样算是你赚了好不好?你打工一周能挣到一万块钱吗?“
“你……”
谢静川显然说不过不讲理的秦一帆,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对面的人,偏偏又没办法拿他怎样。
专业里的人都知道,秦一帆家里有钱,本来应该出国留学的,因为他自己不乐意去,才来了这么个学校。
乌宜坐在边上,听得直蹙眉。
“谢静川。”他轻声喊。
谢静川缓过神来,搓了搓自己僵硬的脸,才压下怒火嗯了一声。
“你家里是不是不给你生活费啊?”
谢静川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
“那你好辛苦哦,要是不兼职的话,连饭卡都充不起了。”
如果换做秦一帆说这种话,谢静川肯定会认为是嘲讽,可乌宜睁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看着他,语气认真的模样,却让他没办法滋生出一点怒气。
“嗯。”
热可可被呈上桌,文雅还特别送了一份刚做好的切片蛋糕。
乌宜摸了摸杯壁,将温热的被子裹住暖手,然后才瞥向对面的秦一帆。
“你看,有的人好幼稚,还以为自己很慷慨呢,这么笨,连人要吃饭这件事都不清楚的。”
谢静川愣了愣,秦一帆也在这时才发觉他原来是在暗戳戳地怼自己。
脸色变得难看,他下意识要说什么,却又在想到这些天在医院的训斥时将话噎了回去。
“再这样作恶,你这条命也长不了!”
姥爷的声音苍老却冷厉,从小他就最信任姥爷,如今却没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听见这种话。
想着,他竟然硬生生将那股怨气憋了回去。
“行,这也算是我考虑不周,那部手机我就不计较了,我再给你充五千饭卡赔罪,行吗?”
“不用了,我会还你钱的。”谢静川冷着脸。
乌宜眨眨眼睛,说:“那部手机完全不能用了吗?”
“就是屏幕碎了。”谢静川说。
秦一帆撇撇嘴:“我才不用坏了的东西,刚买来就这么晦气……”
“行了。”乌宜才不要听他抱怨,“修一个屏幕根本用不着这么多钱,谢静川如果真的要赔偿你一万块,那你应该把手机修好给他。”
“……”
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秦一帆不想再掰扯这些,手一挥:“随你,反正我不想欠你们,饭卡我还是会充,我也会让王昊跟你们道歉,之后这件事就算过了。”
“那不行。”
听他还喋喋不休,秦一帆额角青筋突突弹动,已经没了耐心。
“你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乌宜摊摊手,丝毫不心虚:“刚才说的是谢静川的赔偿方案,还没有说我的呢,你以为跟我道一句歉就结束啦?”
“你还要什么?”
“嗯……你请我去你们家吃顿饭,就当赔罪吧。”
乌宜觉得这个安排天衣无缝。
可秦一帆听完便冷了脸:“你想也别想,我们家不可能设宴专门给你道歉。”
他自己也就算了,在外面没脸没皮的,但是这些事绝对不能带到家里去,这可是影响家族荣誉的大事。
“我哪有让你这么大排场,我只是想去你们家吃顿饭而已。”乌宜看他态度转变这么快,感到不解。
有这么夸张吗?
秦一帆冷着脸:“总之不行,我可以在外面请你吃饭,但是你不能去我们家。”
“你们家有什么大秘密啊?至于吗?”乌宜故意说。
而他话音刚落,就察觉到秦一帆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虽然很快控制住,但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别在这瞎猜,我在外面惹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家里人担心,你自己想想也清楚。”
乌宜:“你可以不说我们的事情啊,我就是去吃一顿饭而已。”
“说过不行。”
秦一帆似乎没有耐心再和他说下去了,腾地一下起身,拿上桌上的手机钥匙便走了。
“诶——”
乌宜本来想拦他,但人很快就出了门,他连站都还没站起来,便只好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一旁的谢静川犹豫良久,问:“你为什么非要去他家里?”
“就是好奇嘛。”乌宜随便找了个借口。
谢静川也不知道信没信,总之是点了头没有继续问,而是说:“我原先去过秦一帆家。”
“真的假的?”
乌宜听了这句又来了劲。
“嗯,是王昊他们逼我去的,不过只在客厅坐了十分钟,他家里很大很豪华。”
乌宜只在外面远远看过,“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有意思?”谢静川似乎不太懂这个含义,半天才想到一点,“倒是有一点很奇怪。”
“嗯?”
“他家里是别墅,周围满是绿化格挡,按理说应该光线很充足,可是他们家总是很暗……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有点阴冷,但是他们家里人似乎都习惯了这样。”
谢静川有些尴尬地笑了,“也可能是有钱人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吧。”
不,这确实不太对。
乌宜呼吸逐渐放轻了,“是不是因为他们家背阴啊。”
“好像是这样,反正不太对劲就是了,那天是大晴天,可是他们家还要开灯。”谢静川说到这,又猛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之前王昊他们聊起过,说秦一帆家里有地下室,那时候还威胁过我,说我要是不听他们的,把我关进地下室,死了都没人知道。”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逐渐小了,显然又回想起来那段时光。
乌宜听着不免生气:“没事的,他们以后不敢招惹你了,要是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他说着,眉目间又流淌出那种傲娇自得,像是一颗闪耀的钻石,毫不吝啬地释放着自己的光芒和魅力。
谢静川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说秦家人是不是变态啊?还在家里修地下室,搞得家里黑漆漆的,感觉好诡异,难怪秦一帆是个神经病,你说他们会不会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愿意把东西给你,万一他们可以使用你的能力?”
偌大的音乐厅中热闹满座,乌宜坐在位置上小声嘀咕,手腕上的小蛇微微攒动,却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没有。
“卿卿,你听见了吗?我猜你的身体肯定就在他们家的地下室。”
卿烛:“知道了。”
“你一点都不好奇……”
他还要说什么,卿烛却忽然打断:“不是还要拍照发平台吗?”
“对哦!”
乌宜幡然回神,从背包里找出手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对着舞台拍了一张,又拍了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故作不小心地露出了袖口的K家限量款满钻手镯和腿边上的奢牌背包。
然后低头编辑内容。
[受邀听一场音乐会,很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
点击发布,不过半分钟,手机屏幕便频频亮起,后台的点赞和评论逐渐刷新,很快就破了百赞。
[好羡慕的生活]
[手好好看啊]
[咦?演奏的是沈跃吗?不会是沈跃的朋友吧]
[你的生活我的梦]
“哼哼哼。”乌宜心满意足退出帖子,看了一眼自己暴涨的粉丝量。
参加完宴会的那天开始,他的账号忽然就有了很多的热度,发的每一条更新都有一两千条评论,粉丝量更是直接破了万。
自从发现以后,他就爱上了更新动态。
“傅流晔说的果然没错,我的帖子之前是还没有进入流量池呢,现在跑起来了,大家都给我点赞。”
他喜滋滋地抽几条评论回复,没听见卿烛有些讽刺的轻笑声。
一场演奏结束,台下鼓掌声四起,乌宜意犹未尽,正起身准备跟岑悦一同离开,有个助理就凑到了他们面前。
“沈先生想邀请两位共进晚宴。”
岑悦是知道乌宜和沈跃在宴会时聊过的,此时也没有表现出讶异,只微笑着转向乌宜。
“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吗?”
乌宜其实是准备去秦家附近玩的,但是新朋友邀请,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拒绝。
他还没纠结多久,周边响起了惊呼,抬头看过去,才知道是沈跃穿着表演时的衣服直接出来了。
俊雅的男人冲着周围的客人笑着点点头,然后直直走向乌宜。
“小宜,岑女士。”
岑悦同样致以笑容。
沈跃同她客套了两句,才转向乌宜,“不方便吗?”
乌宜犹豫着:“我今天不想去外面吃饭。”
沈跃解释道:“不是去外面,我是想邀请你来我家,我刚搬了新家,准备找几个朋友在家一起举办个小型的派对,猜测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才问你去不去。”
“你家在哪里啊?”
沈跃报了一个名字。
岑悦倒是先一步反应过来,笑道:“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沈先生年轻有为。”
“您就别打趣我了,这对您来说还算得了什么。”沈跃只是笑笑,目光始终没有从乌宜的身上移开。
乌宜完全没有在听他们的客套,低着头用手机导航搜索,发现沈跃家和秦一帆家居然离得很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啊好啊,现在就去吗?”
他态度转变这样快,沈跃只惊讶一瞬,便笑着点点头。
“我换一身衣服就过去。”
岑悦见状,很识趣地说:“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就不参与了,小宜晚上早一些回去,记得给阿姨报平安。”
“嗯嗯!”
乌宜被带到后台等待,边上挂着漂亮的礼服,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沈跃换衣服很快,不多时便带着他回自己家。
沈跃的跑车很漂亮,乌宜很喜欢车前面流畅的线条,这会儿摸摸手腕,有点不习惯手镯被体温染上温度的感觉。
“你更喜欢吃甜食吗?”沈跃和他搭话。
乌宜没有隐瞒什么:“我都喜欢呀,酸甜辣都吃的,但是我不喜欢苦的东西。”
沈跃看了他一眼,笑笑:“看得出来。”
这个单纯干净的少年,就连虹膜都是异于常人的水蓝色,像是一汪清潭,一眼就能够望见底。
也像是用蛋糕和水果堆砌起来的,最甜美可爱的存在。
乌宜掏出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和沈跃拍照,拍了两张才想起来应该询问意见。
“可以拍吗?”
“可以的。”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沈跃还凑过来,冲着镜头比了个手势。
“真好看。”
乌宜很满意这两张照片,夕阳正好洒在他们的发顶,将他漆黑的发丝染上淡淡金色,很是别致。
“我可不可以发到我的社交平台上?”
沈跃自然没有意见,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可以。”
乌宜冲着他笑了笑,唇红齿白的模样煞是好看,沈跃怔了怔,余光瞥见亮了绿灯,注意力只得落在左拐上,可唇角的笑容却一路都没完全落下。
[看完音乐会,去吃饭啦]
乌宜将照片上的自己打了一个猫猫头贴纸,只露出脖子以下,而身边的沈跃没有任何遮挡,笑得很是温柔。
评论大军很快抵达。
[天哪这是真的沈跃吗?博主也太有实力了]
[乍一看还以为露脸了,好可爱的猫猫]
[是去沈跃家吃饭吗?慕了!]
乌宜很是享受这些评论的夸赞和艳羡,看完了最新的评论正心满意足想要退出,却忽然扫到一条新评论弹出来。
[所以为什么要挡着脸嘞?博主该不会其实是个丑逼吧[偷笑]]
“……”
乌宜有点生气,他才不丑呢。
点开那条评论,他认认真真打字,但还没到打完保护隐私四个字,就看见那条评论被攻陷了。
[笑死,你有透视眼啊张口就来?]
[素人为什么要露脸?还是你看见博主有钱酸了[偷笑]]
[依我看,博主露出的部位都很匀称漂亮,肯定是不丑,倒是你能不能先把主页的求富婆征婚帖和赤膊照删了,该不会发现博主长得好看以后就要求包养了吧[偷笑]]
乌宜目瞪口呆,没多久就看见那条评论自己删除了。
[笑死,看完评论没什么想补充的了]
[只是博主不是男的吗?为什么要说那个风姿会要求博主包养]
[可能是因为博主太漂亮了吧,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会做蛋糕的小可爱呢]
[一一我们喜欢你~]
一一是乌宜的网名,他看见评论区另开的讨论,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又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到了。”
沈跃将车开进地库,转头看见乌宜红扑扑的脸颊,有点好奇:“怎么了?”
事情已经解决,乌宜不想给他添麻烦,便只是摇摇头:“没事啦。”
他推开门下车,看见小小的花园里伫立着一座很漂亮的雕塑,忍不住围着端详了很久。
“好漂亮。”
沈跃停好车走过来,说:“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这是从法国运来,大师的作品。”
他说着,又揽住乌宜的肩膀,带着他去楼上参观。
等看得差不多了,沈跃的其他朋友也都来了,他们都是乐器方面的专家,乌宜乖乖坐在边上听他们聊天,对于那些过往回忆的话题也很感兴趣。
聊到八点半,乌宜有点犯困,但还是记着自己的正事,起身准备先离开。
沈跃第一个注意到他起身,想也不想便跟了过来。
“要回去了吗?我让司机送你。”
“不是,我还要去另一个地方。”乌宜有点纠结,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他说。
不能告诉傅流晔和岑阿姨,是因为他们很清楚他和卿烛要做什么,只要他提了要求,就肯定和那些事情有关系,所以才叫做介入因果。
但是如果不知道……应该就是没有关系的。
乌宜想着,看了一眼沈跃温柔认真的神情,还是老老实实把定位给他看。
“我要去这里找一个人。”
沈跃喝了一点酒,这会儿靠过来带着淡淡的酒气,但并不难闻。
他眯着眼睛看了两秒,很快道:“阿牧就住在那边,我帮你问问。”
说完,他就往屋子里招呼了一声。
穿着衬衫马甲的男人很快出来,“怎么?找我有事?”
他说完又看向乌宜,很有兴致地拍拍他的肩膀,手指不慎从他的脸颊蹭过。
“小朋友要回去啦?”见乌宜点点头,他又笑着看向沈跃,“你从哪认识的这么个小朋友,太可爱了。”
沈跃无奈:“人家是我粉丝,你羡慕不着。”
“真的假的?”
阿牧还要说什么,沈跃却将其打断,将定位递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住在这?小宜要去那找个人。”
阿牧只看了一眼,“对,那我带他去呗。”
见他主动揽下活,沈跃也没多言,只是转头征求乌宜的意见,“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
“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好了。”
乌宜把手背在后面,一副乖乖仔的样子。
其实阿牧身材高大,长相也是偏粗犷的,平时经常吓到小孩,以至于在自己眼中跟小朋友别无二致的乌宜这样轻松答应,反而让沈跃心里头有些不放心。
趁着乌宜进去穿衣服的时间,他又低声嘱咐了阿牧几句,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才放心看着乌宜一蹦一跳出了院子,坐上阿牧的车离开。
很顺利就进入了小区,乌宜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小声跟阿牧指挥路线。
不多时,车在熟悉的院子外停下,阿牧探头去看灯火通过的院子。
“是这吗?我好像认识这家,是不是姓秦?”
“对。”
乌宜犹豫片刻,转头说:“叔叔,你不要跟我一起下去,我自己在外面看看就可以了。”
阿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叔,叔?”
“谢谢。”
乌宜冲他露出个笑,然后推开车门自顾自下去,独留长相显老的阿牧在车上石化。
上一次来,乌宜并没有仔细打量这幢房子,有了谢静川的提醒,他特意站在院子外看了很久,才发现这房屋的格局的确有些特殊。
在隐私性这样强的小区中,多数都会做成宽大的落地窗,以确保足够的采光,可秦家的窗户却很小,而且都特意避开了日光照射时间长的方向。
此时乌宜立在院门外,仰头看着那幢高大的屋子,宛若伫立在黑暗中的鬼怪,又黑又沉地展现出那股浓重的不详和死气。
卿烛可能说的没错,秦家人好像跟傅家不太一样。
心中不安预感强烈,心脏突突直跳,他眼皮跳了跳,下意识便要转身先一步离开。
谁料刚转身,一辆车便由远及近,直直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灯直直映着他的方向,有人推门下车。
从那人出现开始,乌宜的心跳频次便激增,那种卿烛出事时的强烈预感再次浮现,让他几乎本能地对面前的人有了警惕。
他抬手挡在眼睛前面,目光触及腕上垂落的半截手镯,那种紧迫感才短暂消散了一瞬。
摸了摸手镯,确定陷入沉睡的卿烛没有被影响到,他才放下心来,深吸口气上前一步。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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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直到车灯熄灭, 乌宜才将手放下,看清楚了面前伫立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女人,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上挑的眼眸中流动着锐利的光芒,是个锋芒很盛的存在。
秦念语。
乌宜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秦念语走到他面前站定,冰冷的视线扫视后,落在他的脸上,再次重复了那个问题:“你是谁?”
那一瞬间, 乌宜的心跳变得极快,他总算明白了卿烛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有一种明显不属于面前这人的力量正缓缓散发,让他感觉不安的同时, 心神也极其杂乱。
“我来找秦一帆的。”乌宜找到了一个借口, 逐渐恢复底气,“他欠我钱不还。”
秦念语蹙紧眉头, 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确定了他没有撒谎, 才绕过他进了院子,走前只丢下了冰冷的几个字。
“你在这等等。”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乌宜才骤然松了口气。
他将手背在身后, 冰冷的右手罩住另一只手腕上的镯子, 感觉到上面的冰凉,情绪稍微缓和。
不多时, 熟悉的身影从院子里跑出来。
秦一帆连外套都没穿,脸色铁青跑近看见是他,顿时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不是,你有毛病吧?你跟踪我!”
“我才没有,我本来就知道你家里在这。”乌宜对上他丝毫都不慌, 反而松了口气。
秦一帆抓了抓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狂躁。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害得我被臭骂一顿!”
乌宜有些心虚,面上却不显,说:“精神损失费,你不请我吃饭,我只能这样了。”
“不是,你……”
秦一帆满脸无语,跟他说着话,还频频回头看,仿佛是在畏惧什么。
乌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约间看见一楼的客厅位置,有人站在窗户前面,似乎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是秦念语吗?
意识到这点,他后背有些发凉。
“你行了,我真不能请你来我们家吃饭,我们家规矩很严的。”
“看不出来。”乌宜实话实说。
光看秦一帆这个人,完全想不到他家里是有家教这种东西存在的。
秦一帆听出他的意思,顿时被噎了一下。
“你爱信不信吧,你要精神损失费是吧?改天我去学校给你,别在这站着了,你想冻死我啊。”
他搓了搓手臂,说话都有点哆嗦了。
乌宜见说不动他,又怕太磨叽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只好妥协离开了。
秦一帆得到他的准许,才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夜渐渐深了,周围风刮得树叶草丛唰唰作响,总显得渗人,乌宜摩挲着手腕上冰凉的镯子,心里却没有太多害怕。
等远离了秦家的别墅,那种笼罩在心上的低压和不详才逐渐消失。
只是等他发觉阿牧还在原地等待他时,一言不发坐上返程的车,望向窗外时回想起那双锐利的眼眸,心脏还是会下意识地一颤。
“送到了啊,早点上楼睡觉,小孩就得早睡早起。”
送他到楼下,阿牧笑嘻嘻降下车窗嘱咐,见他要走了,又想起来补充一句:“下回见到别喊叔叔了啊,我今年才三十三呢。”
乌宜乖乖点头,转头跑进了楼道里。
回到了熟悉的家里,他才完全放松下来,瘫坐在厚而软的地毯上半小时,才回过神来起身去找衣服洗漱。
卿烛始终没有动静,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心。
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见到秦念语,应该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毕竟卿烛曾经说过,他不在时,玉镯不过是个死物。
浴室内热气蒸腾,水流冲刷着冰冷的身体,让手脚逐渐回温。
乌宜把自己洗得香喷喷塞进被窝里,脸埋进柔软鹅绒枕头里,好半天发出一声闷叹,总算回过劲来。
一转头,浑身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小蛇盘在床头灯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被水雾蒸红的脸颊还未散去那暧昧的潮红,乌宜差点被他吓到,眼神躲闪一下。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一分钟前。”
那双殷红的眼眸盯着他,继而转开,缩成一团。
乌宜伸手过去把他捧上床,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然后又把被冰到的手塞回了温暖的被窝里面捂着。
今天晚上的计划并不那么顺利,但在这样难得的静谧中,他却没有心思去想,反而对别的事情起了兴趣。
“卿卿,等你把身体找回来了,还会这么凉吗?”
卿烛说:“人身怎么会是冷的。”
“所以你的身体就跟我的一样吗?也是热热的,那会不会很容易受伤啊?你的身体长什么样子呢?跟你幻化出来的一样吗?不过每次黑雾都那么浓,我根本看不清楚……”
他的问题过分多了。
卿烛好半天才随便挑选了几个回复:“跟你一样,受伤能痊愈,就那样。”
“好吧,那你的人身是不是你真实的样子?还是捏出来的?”乌宜抱着被子翻个身,侧脸压进枕头里,嘴唇显得肉嘟嘟。
这次卿烛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嗯?”
乌宜已经有点犯困了,强撑着睁开眼睛,鼻子里发出软糯的疑问声。
“我没有身体,人身是后天凭我力量塑造而成,也算是我本来的样貌。”卿烛停顿了一下,见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察觉到他没说下去还露出疑问表情,才继续下去,“塑造时只是随心而动,没有刻意改动。”
乌宜明白他的意思,“那你肯定就长那个样子啦,我倒是要看看,有没有我好看。”
他向来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外型出众脸蛋漂亮,骨架匀称比例极好,从小就是衣架子。
卿烛对于美丑并没有太多判断能力,但此时想了想,竟然也轻轻笑了一声。
“应该没有你漂亮。”
他难得夸自己,乌宜迷蒙着睁开眼睛,哼哼两声。
“当然啦,我最好看。”
察觉到他困倦,卿烛没再开口,看着他逐渐合上眼睛,随着呼吸变得均匀轻缓,身体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鼓起,好像还没长大。
等到房间里的安静维持了很久,确保乌宜已经完全睡醒,黑雾才逐渐拉长扩大,虚虚罩在床的上方。
黑雾中缓缓出现两条手臂,将床上的人整理好,变成仰躺的姿势,继而上移,落在了光洁额头的两侧,虚虚抵住太阳穴。
卿烛闭上眼,看见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画面有细微的颤抖,是乌宜的身体在抖,他的胆子一向是很小的,虽然随着长大逐渐学会了伪装,可骗不过他。
幻境中,秦家的别墅仿佛变得更加庞大,像是一座鬼影伫立在深夜的树丛间。
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略有些疲惫的面容锋利而冷漠,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敌意。
再度睁开双眼,卿烛收回了手,看见床上的人似有不安,微微偏头将脸埋进枕间,又蜷缩起身体,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是害怕了。
他有些想笑,却又想到乌宜已经睡着,不会气势汹汹睁开眼睛跟他吵。
犹豫两秒,他还是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感受到他手掌的凉意,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在他下意识要将手收回时,却又翻个身,主动将脸贴了上来,仿佛并不畏惧这份在冬日出现的冰凉。
真是……
卿烛看着这只粘人的生物,心中百感交集-
睡一觉醒来,乌宜已经调整好自己,他这个人不喜欢记仇,对于那些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都淡忘很快。
原先有长辈说过他没心没肺,可他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也许是因为有卿烛做对比吧,他觉得发生的这些都是小事,在茫茫的百年人生之中,只占据了极小的一部分。
乌宜收拾完自己,穿上新衣服,戴上新手表,又恢复了往日的动力。
“既然卿卿不着急,那我觉得先不用去秦家,我们先看一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目标吧,等给你积攒了一点念力变强以后,我们再去讨要你的身体。”
卿烛哼笑一声,没有搭话。
之后的日子,乌宜整天鬼鬼祟祟留意身边的人,却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目标。
他时不时让卿烛去感知谢静川的念力,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对方的念力日渐消失,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
一问,乌宜才知道谢静川的奖学金发下来了,还找到了一份报酬很丰厚的兼职,他一次性把手机的钱还清了,而秦一帆也信守承诺,给他充了五千饭卡,然后他转手将手机卖掉,又换回了不少钱。
这样看来,好像确实不太需要改变现状。
乌宜说不上高不高兴,其实他也并不喜欢看别人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么一磨蹭,便到了年底,学校即将放假,他也跟着忙碌起了期末周。
卿烛趁此机会正式休息,准备将从傅家汲取到的那些力量尽数吸收,以免之后再出乱子。
他这一休息,到乌宜正式放寒假都没有苏醒。
手镯放在家里,乌宜整天无所事事,只能靠新闻盯着秦家那边的动静,他前段时间加上了秦一帆的联系方式,对方给他发了红包,但他没有收下,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整天视奸秦一帆的动态。
这一看,还真给他找到了机会。
年前,秦一帆一家人要飞去国外度假,也就是说,那时候没有人在家。
乌宜摩拳擦掌,准备干回老本行。
等待的几日,他闲来无事,整天往店里跑,这天正巧遇见岑悦带着朋友来喝下午茶,在热情招呼下便穿着围裙坐了过去。
店里的服装都是他特别定制的,棕色的贝雷帽搭配小熊主题围裙,跟甜品店的氛围很是相配,温暖而治愈。
“这就是小宜啊,真的是漂亮诶。”一桌子美妇谈笑着,又不免八卦起来,“宝贝谈恋爱了没有?在学校里肯定很招人喜欢吧。”
乌宜脸颊红扑扑的,只乖乖冲着她们笑。
“哎呀,他不着急这个。”岑悦打圆场,又道,“我们晚点去新开的餐厅吃饭,小宜来不来?”
“我还有三个蛋糕要做。”
乌宜的手艺很好,原先不少人来订过店长手作,但都因为他没空所以耽搁了,现在找机会接了几个,可不能食言。
“那也行,等年前来家里住几天吧,阿姨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什么呀?”乌宜喜欢惊喜,闻言就雀跃起来。
“到时候和你说。”岑悦摸摸他的脑袋,笑得很开心。
乌宜便点点头没有继续问,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帮忙,脑子里一个劲地猜测,却想不出个具体来。
那些贵重的东西,岑阿姨从来都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礼物,随手就送了,所以这次……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行人便准备离开了。
乌宜自然是给她们免单,但岑悦却特意等朋友都离开了,才留下来同他说了一件事。
“过两天是老傅的忌日,之前卿先生说过要同我们一起去看,你记得把日子告诉他。”
她说这话时,眉目间的那种轻松和愉悦又淡了不少。
乌宜想说卿烛已经沉睡了半个多月,但是看见岑阿姨有些忧郁的神情,又不想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差,便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啦。”
岑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她离开以后,乌宜心事重重进了后厨,开始配料烤坯,目光时不时落在左手腕的镯子上,心情无端沉郁。
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岑阿姨说卿烛沉睡的事情,不料这天等他很晚才腰酸背痛回到家,卿烛居然就醒了。
乌宜洗过澡,穿上棉质的长袖睡衣出来,脑袋上还搭着一块奶黄色的毛巾,眯着眼睛只觉困倦。
眨眨眼,就瞧见一抹浓郁的黑雾化作人形,正站在他的床边。
差点被吓一跳,他猛地回神,才发现是卿烛。
“你醒啦。”
软糯的嗓音中满是倦意,下意识就凑过去。
微凉的雾气笼罩,随着他的贴近缓缓发散,乍一看像是将他圈在了怀中。
“卿卿,你好像没有那么冷了。”乌宜伸手摸了摸那染着凉意的黑雾,逐渐向上,摸索到了手臂的形状。
卿烛微微一动,宽大修长的手掌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外提了些。
“吹头发。”
“哦。”
乌宜自顾自走到床边找到吹风机,呼呼呼把头发吹得暖烘烘。
他今天忙到十点才下班,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回来的时候心里莫名就有点委屈,这会儿见着可以发泄的人,反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换做平时,他肯定就直接撒泼了。
看见那抹黑影还伫立在窗边,他忍不住说:“卿卿过来。”
他看见卿烛回过头,身侧的长发微微扫动,让他恍惚中回想起了那种丝丝缕缕凉意落在脸颊上的感觉。
是什么时候来着?
不等他想明白,黑影已经来到了床边。
“你要不要进来躺着?”他又起了别的想法,主动把被子掀开一角,邀请卿烛进来。
殷红的长眸扫了一眼。
“不用,你自己睡。”
“哦。”
乌宜有点沮丧,自己裹好被子,又蹭到他边上,跟他紧紧贴着。
窗外簌簌纷飞,又下起了小雪。
屋内却是温暖静谧的,乌宜有半个多月都没有见到卿烛,此时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和他待在一起,就觉得心里面很平静。
但隐约间,他也察觉到了卿烛好像和从前变得不太一样。
身形比原先要更高大,雾气要浓郁厚重许多,也少了平时的轻松,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乌宜把身体缩起来,脑袋贴着卿烛身边,用被子捂住下半张脸。
瓮声瓮气地说:“我想你了。”
卿烛似乎有所触动,很微微动了一下。
良久后,冰冷的手掌落在他的后脑,修长手指从他的发丝间穿过,似乎一边思考着什么。
“岑阿姨说后天是傅叔叔的忌日。”
“嗯,知道了。”
乌宜把被子又扯下来一点,抬起眼睛去看他,“你已经把那些力量全部吸收掉了吗?”
“嗯。”
“比原先更厉害吗?”他跃跃欲试。
卿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便道:“只是一点。”
“好吧。”
乌宜又垂下了眼尾,好半天才打起精神来,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等到下周我们就去,他们家里没有人,应该很好就可以混进去的。”
他做了很久的计划,有些担心会有什么问题,本以为卿烛听见以后会像从前一样说些什么,可这次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是我做的计划很周密吗?”
他忍不住又要邀功。
卿烛说:“还不错。”
他还没高兴多久,脑袋又被重重揉了一下。
“睡觉。”
卿烛起身,身形同时消失,又化作了手镯,轻轻掉落在床头。
床头灯散落下的光芒给黑玉手镯落了一圈细碎的光芒,乌宜止不住乐,凑过去抓住它,戴在了自己细瘦的手腕上,然后将手臂叠在身前,就这么侧躺着缩成一小团,安安静静睡着了-
忌日那天,天空阴沉沉的,总让人觉得后背发冷。
乌宜气喘吁吁跟着爬到了山顶,走到了指定的位置,看着岑阿姨和傅流晔将准备好的东西布置好,才转身轻轻敲了两下手镯。
“卿卿,我们到啦。”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卿烛便化作了人形,伫立在墓碑前。
岑悦和傅流晔已经将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此时看着那抹黑影,虽然看不见任何细节,却能够感觉到他正在打量墓碑上的照片和刻字。
“中途迁过坟?”
听见卿烛发问,岑悦忙点了点头:“是,原先是葬在家里,之后……是不是这地方不合适?”
“这里很好。”
岑悦松了口气。
乌宜站在边上看着,风阵阵吹过让他有些凉,便将手揣进口袋里。
卿烛俯身,长发垂落身侧,一缕黑雾穿过墓碑上的“傅桉”二字,直直窜进了地面,不知多久才又重新浮现。
几人都看不懂他是在做什么,直到卿烛再次直起身,从墓碑前离开,做出要离开的姿态。
“卿先生,您看见什么了吗?”
岑悦忙问。
卿烛:“自然死亡,没有意外,他走得很安详。”
岑悦怔了怔,眼眶忽然就红了。
“那时候我们都不在家,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为了家里的产业付出太多精力,老了也闲不下来,回到家发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们是真的以为他被人害了……”
她知道这些话不该和卿先生说,可此时汹涌而来的情绪却难以压下。
等她不受控制将当初的一切都说出口后,正要道歉,却见那抹黑影还立在原地。
“你们应该也查过他的具体死因,只是不愿意相信。”卿烛声音很冷淡,“我来就是确认这一点,现在能放心了。”
岑悦捂着嘴,眼眶湿润泛红,面上难过悲恸,却也有施然和放松。
“谢谢您。”
傅流晔扶着她,紧绷的脸色也染上了几分怅然。
乌宜有些不知所措,“岑阿姨。”
岑悦擦擦眼泪,冲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阿姨没事,别担心,一会就好了。”
下了山,乌宜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岑悦和傅流晔还要同傅叔叔说些话,他们便先离开了。
回程的车上,乌宜忍不住摸摸手镯,想起来山上的对话。
“卿卿,你来就是为了分析这个吗?”
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卿烛嗯了声,“傅桉那些年替我做了很多事,如果他是枉死,我会替他报仇。”
乌宜怔了怔,张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习惯性想说卿烛对这些人可真好,可是傅叔叔毕竟也陪伴了卿烛这么多年,甚至还用了一生的时光来保护他留下的东西。
这样的情谊,也的确珍贵。
只是他想到这里,心里面莫名升起点儿恐惧来。
“卿卿,你不会再沉睡吧,要是等我们收集完了你的能力,你又要睡着怎么办?”
现在卿烛身边根本没有别的人,总不会要让他保存吧。
他哪里有这种能力,更何况……如果等卿烛再次醒来,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卿烛非人,百八十年的光阴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乌宜来说,却是自己的全部。
看过了傅桉的墓以后,乌宜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和卿烛的不同,这样的对比,不由得让他滋生出恐惧感。
听出他语气中的颤抖,手镯微微收紧,轻柔的触感落在白皙的手背上,像是无形中的安抚。
“别怕,不会死。”
第24章
卿烛简短的一句话意味不明, 乌宜并没有听懂。
什么叫做不会死?是在说他暂时不会死吗?还是说卿烛会想什么办法……可是如果他有办法的话,为什么不赋予保存他能力的傅桉这种能力,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吧。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 像是捋不清的繁杂丝线,将他的心脏死死缠绕。
可是卿烛说让他不要害怕,在这些问题逐渐散去以后,他却好像真的不那么恐惧了-
“诶,你听说那个玄学超话了没有?你说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我要不要也在家里供几个娃娃算了。”
“你怎么也信这个啊, 可别逗我笑了,指定是假的好吧,几个破布娃娃就拿出来唬人。”
餐饮店里, 几个拿着手机坐在角落的服务生讨论着最近热度高的话题, 没两句就互相打趣起来。
“你好,点单。”
见有顾客来了, 几人不情不愿起身,瞧见不远处穿着围裙的新人, 随口道:“小芬,你快去给客人点单。”
年轻女孩抬起头,连忙上前收拾桌子, 挤出笑容给顾客介绍菜品。
“看她干的不是挺好吗?还整天问来问去的。”
“在大城市念书打工, 把自己也当做大城市的人了呗。”
“你可别说了,一会她听见又要过来理论, 浑身一股酸臭味。”
“咦,我一会儿还要吃饭呢,你别说了!”
不远处的服务生听见了,直起身时抬起手,往自己身上闻了闻。
没有味道。
一天的劳累下来, 新来的服务生被单独留下打扫卫生,门口的老员工一边玩手机一边插科打诨,计划着回去以后要去哪玩。
“这破班上的累死了,总有一天我要辞职的。”
“是啊,等攒点钱我要出去旅游,你们说夏天去哪玩比较……”
“里面打扫好了。”
不合时宜的说话声响起,外面的几人回过头,进去拿了自己的东西。
“你关门哦,我们先回去了。”
几人打过招呼,循着其他路分散离开。
招牌灯被关闭,随着大门关上,急促的脚步声在昂长的巷口响起。
换下了店里围裙的男人点燃一根烟,跟两个人一起顺着近道往最近的十字路口走。
“唉,要我说夜生活就不能辜负,反正现在也都不困,要不一起去酒吧再玩玩,结束以后我请你们吃顿饭。”
“可算了吧,累死我了,天天上这破班……”
话音还未落,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砸下,伴随着一阵腥臭,湿的干的乌泱泱落在他们的头顶。
“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几人顿时乱作一团,将那些东西甩走踢开,却还是被那恶臭的液体沾了一身。
“上面有人!”
众人眯着被污水刺痛的眼睛抬起头,只看见一个黑影丢下垃圾桶,逃一般消失了。
等着急忙慌打开手电筒,众人才发觉地上满是破损了的垃圾袋,厨余垃圾和果皮弥漫开难闻的恶臭味。
“谁这么没素质啊!”
“真恶心死了!”
漆黑寂静的长街只有寥寥几辆车掠过,女孩穿着单薄的棉衣,在树影落下的人行道越跑越快。
她耳边再没有了那些满怀恶意的暗暗讽刺,只有凌冽刮过的风声,以及自己急促的喘息。
隐约间,这条见不着头的长街仿佛变得绚丽多彩,从肮脏漆黑充满难闻气味的,变成了华丽梦幻的登天梯。
不知道这样奔跑了多久,她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心脏突突直跳,像是要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
手臂缓缓垂下,她握住了挂在手机壳上的黑色煤球娃娃。
这样濒临窒息的时间里,这只小小的娃娃仿佛给予了她无穷的力量,让她滋生出了再次离开这里的勇气。
叮咚。
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在一片死寂的深夜大街上,突兀到让她心颤。
[招聘软件]:您在咻咻甜品店投递的简历已经被回复啦,请及时查收-
“父母离婚,双方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自己念完了大学,但因为专业原因找工作寸步难行,所以选择了自己想要尝试的……”
办公室里,文雅听着乌宜说出的故事,放在桌上的手逐渐攥紧了。
“她那些同事也太不是东西了吧,都是出来工作的,哪有这样排挤人家的!一群贱人!”
乌宜嘴笨,这会儿听着她锋利的谩骂,连忙鼓掌:“就是就是!”
文雅好一通发泄,吐槽完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乌宜点开始手机软件看了一眼新消息,然后冲她露出个唇红齿白的灿烂笑容,“她已经到门口啦,今天来面试,你带带她哦。”
此话一出,文雅瞬间怔住,继而狂喜。
“我靠!老大你也太好了!”
乌宜心里头很是骄傲,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道:“宿舍还有两个房间吧,你让她自己选选,之后还要再招一个饮品师,就齐了。”
“得嘞!我保证好好管理。”
文雅迫不及待跑了出去迎人。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乌宜才骤然松口气,瘫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
“累死啦。”
一缕黑雾落在他的额头,探了两秒离开。
“有点低烧。”
“唉,太劳累了,我下次再也不大半夜出去找人了,入冬以后实在是太冷了。”乌宜说着,又忍不住回想昨天的画面,“但是我给娃娃的时候没想到她的性格这么彪悍,还好她只是往那些人的头上砸了一堆垃圾,而不是垃圾桶,否则就要出人命了。”
卿烛没有说话,继续懒懒搭在他的手腕上。
乌宜回想起来昨晚看见的画面,却是意犹未尽,“不过你这次给的娃娃是不是不太对啊?我怎么感觉她获得的不是好运,而是打了鸡血。”
“一定程度上增加自我认可。”
乌宜有点明白了,气鼓鼓地说:“唉,可恶的上班,磨灭了别人的自信。”
卿烛没上过班,对此不做评价。
不多时,文雅就带着新店员进来了。
“老大,这是林芬苒,带来给你认个脸哦。”
“老板好。”
乌宜看过去,发现前两天才见过的女孩竟然剪了个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利落,冲着他打招呼看得出来紧张,却不显惧色。
状态还蛮不错的嘛。
“好,文雅认真带带,早点出师。”
“是!”
文雅嘻嘻笑着,挽着林芬苒的手出去了。
关上门,林芬苒才松口气,她刚才已经被文雅带着参观了这座漂亮的甜品屋,可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上班,还是滋生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雅姐,刚才那个就是我们店的老板吗?他看起来好小啊。”
文雅憋着笑,说:“是啊,他可有钱啦,而且人特别好,别看我们工资普普通通,但奖金可多了,假期也多,还有一些福利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
林芬苒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去熟悉出餐流程-
办公室内,乌宜看着托阿牧要来的地形图,在一个地方画了圆圈。
“他们家里没有监控死角,但是我们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他们总不能一直盯着监控吧,反正阿牧哥哥说这个地方比较好翻进去,我们出来的时候就直接走院门,要速战速决。”
他认真分析着后天偷偷潜入秦家的计划,桌上的小蛇却游弋去了另一个方向。
“你管谁都喊哥哥吗?”
很冷的声音。
乌宜没搞懂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里来了,老老实实道:“因为他们都比我大呀,原本我是喊他叔叔的,但是他不让我这样叫,等我要是遇见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就该他喊我哥哥咯。”
“……很难遇到这样的人吧。”
乌宜听不得他的讽刺,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人:“陈丫丫就喊我哥哥呀。”
卿烛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笑?”乌宜也有点难为情,涨红了脸,“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卿烛对这个计划毫无异议,只是提到了很久没有见过的人,乌宜收拾东西出门前往傅家吃饭时,又想起那天陈丫丫在荒无人烟的厂区待着的孤单样子。
每年到了春节,福利院就会变得很热闹,但同时,那种对比之下的独特和孤寂就会变得更加明显。
“等秦家的事情弄完了,我们去福利院看看陈丫丫吧。”
算起来,这应该是她在福利院过的第一个年,肯定非常不习惯。
卿烛没说好,也没拒绝,让乌宜觉得奇怪。
不多时抵达了傅家,他跳下车,透过院子里的落地窗看见那一小团缩在玻璃前的身影,就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步跑进去,他用指纹开了门,穿过玄关就瞧见圆鼓鼓的小丫头冲了过来,直接抱住了他的腿,仰起头用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看着他。
“哥哥!”
陈丫丫脆生生地喊他。
乌宜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里?”
他猜到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直到岑悦从客厅起身过来,瞧见这边其乐融融的气氛,笑着开口:“那次听你说过丫丫的故事,我时不时就去看她,一来二去觉得投缘,就决定收养她,想着也给你个惊喜,谁知道手续办了这么久,但好在年前还是把人接回来了。”
乌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岑阿姨,你真好!”
“妈妈最好了。”陈丫丫已经改了口,虽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可对于岑悦的信赖却丝毫不作假。
这时傅流晔也回来,开门就瞧见一家人挤在门前。
“大哥哥!”陈丫丫又喊他,张开手。
傅流晔俯身将陈丫丫抱了起来,又腾出一只手,给乌宜捋了捋后脑勺的头发。
“有点灰。”
乌宜甩甩脑袋,冲着他嘻嘻笑了起来。
岑悦感受到家中温馨的气氛,情不自禁流露笑意,前些日子因为生病的沉郁也终于一扫而空。
饭桌上,岑悦又分享:“问过了丫丫的意思,给她改了名字,就随我,叫岑锦,前程似锦,怎么样?”
乌宜自然是点头:“好听。”
傅流晔也跟着颔首,“可以,有寓意也好叫。”
“岑锦。”小丫头呐呐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单纯稚气脸上的迷茫很快被喜悦所冲散,“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吃过饭,岑悦带着乌宜去参观了给岑锦准备的房间,淡藕色的风格,并不过分幼稚,该有的都有。
“原本是想给锦锦做个公主房,但她说不喜欢那种风格,索性就设计成了这种普通的样式。”
乌宜扫了一眼:“很好看,她喜欢就好啦。”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他也知道岑锦并没有普通孩子那样天真单纯,也许是真的脱离了那份稚气,也或许是因为来到新家还拘谨,总之时光会抹平一切。
不急于这一时。
当天晚上,乌宜休息在了傅家。
傅流晔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将电脑关机后面露疲色,抬手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摸到手边的手机,又想起什么正事般正了脸色。
他打开手机微博,用自己的账号在玩偶守护神的超话签了到,又刷了刷新出现的热帖。
这里显然已经成为了网络祈愿地,不少工作学习不顺和生活失意的人在下面定时发帖,倾诉的同时,也会收获老粉的安慰和开解。
他随手点开其中一条,看见贴主正在倾诉身体不适。
他看了看定位,发去了私信,推荐云京治疗心脏最专业的医院。
消息刚发出去,房门被轻轻叩响。
这个点岑悦和岑锦都已经睡了,猜到门外的是谁,傅流晔蹙紧的眉心忽然化开,眉目间泛起轻松。
他直接起身去开门,外面果然是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衣的乌宜。
他的头发柔顺搭在额前,脑后的发丝有些长了,扫在脖颈上,显得人更小。
“哥哥,你还在忙吗?”乌宜还是那副很乖的样子。
“忙完了,进来吧。”
傅流晔侧身,等他进了书房,才将门关上。
乌宜并着腿坐在小沙发上,真皮的暗色沙发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莹白细长,漂亮到像是精心雕琢的器具。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傅流晔在他对面坐下。
“嗯……我明天有一点事情,可能需要有人帮我。”乌宜纠结,又怕被他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哦,就是搬一点东西,我自己搬不动。”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傅流晔面色缓和:“我找人帮你,明天什么时候?”
“晚上。”
“好,我让他们联系你,两个人够吗?”
“够了的。”乌宜松了一口气。
傅流晔又想起来什么:“最近找到一家好吃的餐厅,还想问你明晚去不去,既然你明晚有事,我再预定其他时间。”
乌宜闻言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那下次我请哥哥吃。”
他这副模样惹得傅流晔想笑,“不用,哪有哥哥请弟弟吃饭要弟弟出钱的,你有空了和我说一声就行。”
“好!”-
次日,筹谋多日的计划终于得以实施。
坐着车抵达小区附近,保险起见,乌宜并没有让车靠近秦家,而是停在了阿牧家门口,自己换上衣服步行前往。
“是真的没人了吧?”
天黑沉沉的,乌宜站在院子外面张望,斗篷的兜帽宽大搭在他的脑袋上,有些阻碍视线。
为了确保秦家没有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防范,卿烛并未幻化形状,而是继续以玉镯的形态搭在他的手腕上。
“进去吧。”
乌宜点点头,顺着院子绕了一圈,找到原先自己在地图上标注的地方,翻墙跨了进去。
一切都很顺利,进入大门时虽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卿烛出手很轻松便将那扇防备等级很高的门打开了。
“好黑哦。”
乌宜摁开了自己特意买的小手电,虽然没办法照到太远的地方,但也足够用,毕竟太亮很容易引起院子外面路人的注意。
“这里真的阴气好重,我后背都起鸡皮疙瘩了。”他小声说着,忍不住回头去看。
好在屋子里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是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让人感到不安的气息。
“去楼梯。”卿烛声音倒是很冷静,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乌宜一紧张就喜欢重复说话,忍不住问:“卿卿,等你拿到身体以后,就可以直接使用了吗?”
“没那么容易。”
“那也像吸收力量一样,要沉睡一段时间吗?”乌宜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一点低落。
“嗯。”
乌宜想说什么,又在走到楼梯口时停住了。
卿烛没有追问他,只道:“楼梯下。”
前往二层的楼梯下摆放着一个与夹角完全契合的柜子,看起来是特意定做放在这里的。
手电的光落在柜子上,乌宜凑过去摸了一下。
“好干净。”
“侧面有开关。”卿烛提醒他。
乌宜摸索到侧面,姿势别扭地用手电筒打光,看见几个装饰一样的挂钩。
他一个个摸上去,手指搭在最边上的一枚时感受到了轻微的松动,便顺着方向摁了下去。
咯噔的一声,柜子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从中发出了向两边平移展开的动静。
意识到那是内部发出的,乌宜伸手打开了柜子的门,就瞧见柜中悬挂的杂物逐渐挪向两侧,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黑洞洞的小门令人生畏,他知道这肯定就是地下室的入口,可却不太敢往里面走。
“卿卿……”
攥着手电筒的掌心收紧,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沁出了汗。
黑雾扩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在他身后,冰冷的手轻轻覆住他的手背,轻拍两下,接过了手电筒。
又湿又热的掌心柔软,乌宜很快牵住了他的手腕,整个人贴紧他,跟着往楼梯下面走。
这段阶梯并不长,乌宜有些害怕地抱住他一条手臂,看着小门在眼前打开,然后露出了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
里面光线昏暗,左右两侧有壁灯闪烁着暖色的光芒,乌宜大着胆子辨认,发现那是模拟的壁炉的小灯,所以才会有摇曳的光感。
手电筒往前打,是约莫两米的高台,上面什么也没放,只是前面的香炉还燃着两根修长的蜡烛,而中间的三炷香早已熄完,烟灰残落炉内。
“这个地方……是不是跟傅家那个神龛的作用一样的?”
乌宜小声问完,又觉得奇怪,“但是如果你的身体在秦家,他们是不是应该直接供奉你的身体?”
现在高台上空无一物,那卿烛的身体又会在哪里呢?
卿烛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停在供台前伫立了两秒,脚步忽然加快,绕过了供台。
乌宜还挂在他臂弯,整个人被带得往前一扑,被他伸手捞住才站稳。
“在下面。”
乌宜一喜,也顾不得什么了,好奇地睁大眼睛往下面看。
他还等着卿烛自己出手去找,谁料身边的人半天都没动作。
意识到不对,他立马担忧起来,转向身侧的黑影,“卿卿,你不舒服吗?”
卿烛深吸一口气,气息明显有些乱了。
“这里有我留下的东西,只有你能接近。”
乌宜顿时了然,一时间连害怕也顾不上了,直接蹲下就伸长手臂去供台后面摸索。
木质的高台冰冷而平滑,不知多久,他才摸到了一个悬挂在正中的袋子。一把将其扯出,他原本沁着热汗的掌心因此变得冰凉,宛若冰块般迟钝僵硬。
将手伸到手电筒的光芒下一看,是个黑色的小布袋,看起来就像是家家户户给孩子求的那种平安福,只是颜色不一样,上面的符咒和字纹也显得很是诡异。
他甚至不需要询问卿烛,就能确定是这东西。
僵硬的手指像是打了结,好半天才解开那个口子。打开,里头俨然是一簇剪下来的黑色发丝。
乌宜怔了怔,“是你的头发。”
卿烛没有说话。
猜测他现在情况不好,乌宜站起身,将那只袋子封好,放在正灼灼燃烧的蜡烛上,将其点燃。
烧掉那簇头发后,卿烛的身体才又恢复了些许墨色。
不敢再耽搁,乌宜直接俯身钻进了底下那小小的空间里,攥紧拳头敲了敲那木板。
咚咚作响,是空的。
“卿卿——”
话音刚落,一阵强大的威压镇下,他紧闭双眼,在凌冽的风声中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噼啪声。
直到那力量催化的动静逐渐消失,乌宜眼睫轻轻颤抖,睁开了眼。
方才安安静静屹立在地下室的供台已经完全消失,大片的背景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了更深更黑的隐藏空间。
看清楚被火烛包围的晶莹玉台,乌宜的眼睛逐渐睁大,下意识站起身来走过去。
冰凉的玉石打造出的平床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流淌涌动,稍靠近便能够嗅到极其淡的清冽淡香,像是雨后竹林冷淡潮湿。
随着目光逐渐逼近,乌宜总算看清楚台上人的面容。
那是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金色暗纹在单薄的布料上流淌,墨色长发如同流水般散落在身侧,肤色苍白如冷玉,眉目长而上挑,鼻梁高挺笔直,唇色极淡,是一副极其邪性俊美的皮囊。
此时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散发莹润光泽的玉床上,没有任何生机可言,宛若一副被遗忘在此处的古画——
作者有话说:老卿终于不是一团了(bushi)
明天上一个很重要的榜单,因为是按照千字数据排序的,更新了会掉排名,所以凌晨的更新换到晚上十一点哦,后天还是凌晨更~
第25章
乌宜几乎屏住呼吸, 良久不敢上前。直到有黑影落在他的身侧,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卿卿,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卿烛来到他身边, 微微垂首打量床上的人,殷红眼眸中的情绪疏离而又冷漠,全然不像是在看自己许久未见的身体,反而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的存在。
“我们现在把他带走吗?”乌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是想到床上的人是卿烛, 又莫名有些难为情,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这样做合适吗?
卿烛伸出手, 在那具身体上虚虚轻抚过, 似乎探查到什么。
“带走吧。”
“好。”
乌宜搓搓手就要去把床上的人扶起来,可还没等他碰到一根头发丝, 那具身体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所操控,缓慢而又僵硬地坐了起来。
差点被他吓一跳, 乌宜张大嘴巴,像只炸毛的猫蹦到了卿烛的身后。
看着那具身体自己站起来往外走,他才知道是卿烛在用灵力操控。
“吓死我了。”
他下意识又抱住卿烛的胳膊, 声音委屈。
“你会怕?”
“你长得这么吓人, 我才怕。”
卿烛拍了拍他的头顶,也没在意他的话, 察觉到他忍不住要回头,手臂便落在他后背,将他往自己臂弯揽了揽。
乌宜缩在他的怀里总算有了安全感,这会儿也不东张西望了,出去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具高大的背影。
走了一段路后, 他的行动已经不那么僵硬迟钝了,反而显得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脊背挺直身形修长,没有太多的动作,远远瞧着就让人觉出几分冷淡。
的确是乌宜幻想中,卿烛本来就该有的样子。
顺着橱柜回到了秦家客厅,乌宜这才想起来把兜帽戴上,跟着走出了院子,帮那具自己走路的身体打开了门。
不多时,顺着提前订好的路线转了几圈,乌宜笨手笨脚地爬上阿牧家后门的围栏,让“卿烛”自己先坐进车里,这才同阿牧道别。
阿牧刚健身完,穿着紧身的运动T恤就出来送他,面对他今天诡异的探望行为也没有任何质疑,反而笑眯眯地邀请他进家里吃减脂餐。
乌宜完成了重要的任务,这会儿心情正好,看了看时间,嘟囔道:“我才不要减脂呢,我哥哥请我吃饭,我现在过去。”
“你哥哥果然是多啊。”阿牧啧了一声,抱臂靠在门框上,“你管沈跃也喊哥哥?”
乌宜觉得他很奇怪:“不是你要我叫你哥哥的吗?”本来他都叫叔叔的。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阿牧自己联想到了延伸出的内容,表情又变得古怪,总算是没再继续跟他插科打诨。
傅流晔请的人手始终很安静,他们刚才在阿牧家里坐了一会儿,帮忙搬了几箱东西上车,回来看见后座多了个闭目养神的陌生男人也没有惊讶,自觉地将车开到了枫悦楼下。
招呼他们下了车,乌宜才坐直身体,借着车里的光线认认真真凑近那具身体,仔细打量那疏冷凌厉的面容。
“卿卿,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他后知后觉收回了在秦家对卿烛的随口诋毁,脑海中却只有很冷的一声笑。
自觉心虚,他伸手想去摸摸,又觉得卿烛自己还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也只是摸了摸那垂落在手臂边上的墨色长发。
柔软顺滑,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电话铃声嘟嘟响起,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盯着卿烛的脸发了很久的呆。
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连忙接通了电话。
“事情解决了吗?”
显然是方才的两人上楼同傅流晔报备了情况,此时对面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警惕,“吃饭了没有?既然在楼下,要不要跟哥哥出去吃晚饭。”
乌宜下意识看向了卿烛。
“去。”
“那你……”
“我在这守着。”
乌宜犹豫片刻,“好吧。”
脱掉斗篷叠好放在卿烛的身体边上,乌宜乖乖下了车,主动上去找傅流晔。
助理也都对他眼熟了,见着面都是礼貌微笑,将他指引到了傅流晔的办公室。
“来了。”
傅流晔已经穿上了大衣外套,瞧见他领口有些乱,便伸手过来替他整理。
“饿不饿?”
乌宜鼓鼓脸颊,点头:“有一点。”
“我们现在去吃饭。”
傅流晔揽住他的肩膀,带他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了餐厅坐下,乌宜大致填饱了肚子,对面等待良久的人才终于开了口。
“听说这次出去,带了个人回来,可信的吗?”
乌宜抓着叉子吃牡蛎,闻言抬起头进来,露出红润唇角的油点,“啊?”
傅流晔抽出餐巾给他擦了擦,很耐心地重复一遍:“不能跟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不安全。”
“他很可信的。”乌宜反应过来道。
“那就好。”
傅流晔一直不是会多问的性格,但很快视线落在他搭在桌上的手腕,目光又凝滞了一瞬。
“卿先生呢?”
乌宜脸色僵硬一下:“嗯……他有事情去忙了,晚一点才会回来。”
“这样。”傅流晔点点头,没再接着问。
这顿饭吃得乌宜心惊胆战,他还是不适合干这种隐瞒的事情,尤其是隐瞒对自己这么好的傅流晔,他总是忍不住的心虚。
吃完饭,两人下了楼,等车开来的功夫,傅流晔摸摸他的头。
“我送你回去?”
“我坐哥哥给我安排的车就可以了,我还有东西放在上面呢。”乌宜露出个很乖的笑容。
傅流晔怔了怔,说好。
“那送你到枫悦。”
“嗯嗯!”
抵达枫悦车库口,乌宜披着外套跳下车,头也不回冲身后招招手,便跑进了地库里面。
傅流晔坐在窗前眺望那单薄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怎么样啦?”
坐上驾驶座,乌宜迫不及待转头,却见那具身体还是死气沉沉地僵硬坐在那。
黑色的小蛇盘在那修长的手指上,似乎正在休息,没有那宛若红宝石般殷红的瞳孔。
乌宜盯着看了几秒,确定没有丝毫反应,才转头去发动车回家。
几乎是在家楼下停住的瞬间,后座就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熄了火,乌宜扭头看过去,见小蛇已经顺着座椅靠背落在了他的肩上,此时显然是清醒的。
“周围没人。”
乌宜也顺着看了看,又将车停近了大门,爬到后座去给卿烛的身体裹上那件宽大的斗篷,才心满意足拍拍手。
“回家吧。”
身体缓慢动作,推门下车一气呵成,只是那件对于乌宜来说过分宽大的斗篷搭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小小一件,像是个装饰品。
乌宜嘟嘟囔囔把车停好,直到上了楼才开始吐槽。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做的那么大。”
卿烛无言以对,操控那具身体躺在了沙发上。
“而且你可以自己操控的话,早知道就不喊傅流晔帮忙了,我还以为要找人来搬走你的身体呢。”
乌宜不是开玩笑,他前几天想到这个计划就愁,生怕哪里出了问题暴露什么。
卿烛说:“找人搬也不怕说漏嘴。“
“那怎么办呀?我又搬不动。”乌宜坐进小沙发里,脑袋晕乎乎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有这么多杀人灭口了,是真的很危险呢。”
“找了也没关系,另有用处。”
乌宜只当他是想得开,这会儿靠在沙发上休息,一睁眼就看见卿烛的身体在眼前,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但紧随而来的,还有这些天一直被压抑的不适。身体顺着沙发滑下去,他脱掉鞋子蜷进小小的沙发里,缩成一小团。
“卿卿,我的头好像更晕啦。”
黑雾落在他额前。
“烧起来了,吃药。”
一生病,乌宜就又变回了那个脆弱难缠的性子,不情不愿地踢踢脚。
“你给我拿,我不要动了。”
卿烛什么也没说,离开后再回来,已经端着水和药。
他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将药用水喂下去,又把人抱进房间里。还没放上床,小家伙就睁开烧红的眼睛,闹着不去。
“脏,我要洗澡!”
卿烛的声音冷了下来:“平时没见这么爱干净。”
“你胡说,我一直很讲卫生的。”乌宜揪着他前襟的布料,小声哼哼,“我不要去床上,我还没洗澡,还没换衣服。”
“发烧不能洗澡。”卿烛对于这些常识还是有所了解的。
“那我要擦擦。”
“……”
卿烛拿他没办法,只能先把人放在沙发上,自己如阵风般刮进了浴室,又刮回来。
伸手把乌宜从柔软的外套和毛衣里剥出来,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颊手臂,从始至终,乌宜都跟个布娃娃一样任他摆弄,直到他的手落在了裤腰,扯了两下没扯开。
卿烛冷了脸:“还擦不擦?”
埋在软枕里的脸转过来,不知为何染上了几分平时没有的薄红,像一颗成熟鼓胀的水蜜桃。
“不擦这里。”瓮声瓮气的,好像有点羞。
卿烛便也不管他了,捉住他细瘦的腕骨,把白色的袜子扯下来,包在掌心里擦干净白皙的足尖。
把人放在床上,橱柜找出睡衣,给布娃娃换好衣服塞进被子里。
结束完这一切,卿烛舒了口气,只觉得这一套流程比找寻自己的身体还累。
好在擦干净的乌宜总算心满意足埋进床上,没有再提出什么要求。
等他收拾完其他东西再回来,就看见床上的人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睛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乖极了。
黑雾飘过去,没好气地问:“又要什么?”
乌宜这会儿觉得头很晕,没有力气再无理取闹,便只是小声问:“你今天开始跟身体磨合吗?大概要多久呢?”
“不确定。”
乌宜翻个身趴在床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起伏微微扇动,显出点儿只有在深夜才会展现出来的脆弱和迷茫。
“那还是快一点点开始吧,太久了我会很想你的。”
黑雾缓缓化作了一缕细蛇,搭在了枕头边上,那双殷红深重的眼眸其实是有些邪性骇人的,可此时却只让那个他感觉到安心。
“明早再说。”
“嗯?”
乌宜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浪费一个晚上的时间,但这样祥和温馨的气氛实在是太让他轻松,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眼皮就不堪重负地缓缓合上,逐渐失去意识。
恍惚间,似乎有冰凉的温度落在他额上,探到温度降低,才缓缓离开。
一夜好梦。
再醒过来,腕上的手镯已经回归乌黑莹润,原本在沙发的身体转移到了客卧,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在周围,像是建立了某种天然的保护场。
乌宜怔怔地盯着看了几秒,收回目光关上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他有一点后悔了,之前不应该用卿烛的钱买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好孤单。
几天后,春节如期而至。
岑悦不忍心看他孤零零,从很早开始就邀请乌宜去家里过节,但乌宜始终没有答应。
他白天去傅家玩,晚上还是要回自己的家里。
过年期间甜品店放假,乌宜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便整天宅家。
大年初三,岑阿姨提出去一家子人去度假,但他还是拒绝了,于是傅家也没了人。
外面天寒地冻,时不时传来烟花爆竹的热闹声,他却置若罔闻,蜷在温暖的家里,没有半点要出门的意思。
这天正追着前段时间看过的综艺,家门忽然被敲响。
乌宜昏昏欲睡,听见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等睁开眼睛认真听了听,才发现真的有人在敲门。
下意识看了次卧紧闭的门,他很警惕地凑到门前,连鞋子都没穿,打开了门上的监控,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李青泉!”
家门骤然打开。
门外的人俨然是背着大包的李青泉,他也不知是从哪过来的,整个人灰扑扑的,就这么风尘仆仆地站在乌宜家门口,咧嘴一笑像是个刚从地底挖出来的人。
“新年好新年好。”李青泉挤进门里,感受到屋内充沛的暖气,止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啊!还是你这好。”
乌宜不敢靠近他,后退两步打开鞋柜,让他自己去拿拖鞋。
“你去哪里了啊?身上这么脏。”
李青泉将大包摘下往地上一放,便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吐槽。他一边声泪俱下地诉着苦,一边被乌宜赶进浴室里洗澡,声音拔高,就连水声都遮盖不住。
“反正就是这样,我一路转火车过来,整个人都要馊了,出车站以后都没车愿意载我,我只能一路坐公交地铁转过来,你看我的包……底下都磨破了。”
乌宜嫌弃地看了一眼被放在玄关地毯上的大黑包,用手捂住鼻子,等李青泉从浴室出来了,他才闷声说:“地毯弄脏了你要送去干洗哦。”
李青泉脸色骤变:“咱们什么交情,你连个干洗费都要我出!你难道忘了咱们默契十足在傅家坑蒙拐骗的日子吗?”
“我才没有坑蒙拐骗。”乌宜鼓起脸。
“当然有了,我还配合你呢,我这辈子哪干过这么没素质的事情。”
乌宜哑口无言,只好说:“那你把地毯收拾好送到干洗店,钱我出。”
“得嘞!”
李青泉倒是不怕出力,他最大的担忧就是没钱,闻言开开心心往沙发上一躺,舒坦下来又开始左右张望。
“你的亲亲呢?”
乌宜不甚在意道:“他有事。”
“哦,那就好。”
“你什么意思?”乌宜怀疑地看他一眼。
李青泉翘着脚看电视,漫不经心道:“我害怕还不行啊,总觉得跟你家亲亲待在一起很不自在。”
乌宜哼他:“是你的胆子太小了吧。”
“也就是你习惯了,换谁不害怕啊。”
“你再说!”
乌宜还是不喜欢听别人这样说卿烛,虽然他偶尔也觉得卿烛过分威严,但自己想和别人说是两回事,这会儿听见了李青泉道歉求饶,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有了李青泉,家里变得热闹不少,乌宜整天还是无所事事,时不时在网上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
[博主这里更新也太快了吧,不是说这款手链要预约吗?]
[习惯就好,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少爷,慕一个]
[下辈子我投这个胎行吗?]
乌宜揉揉眼睛趴在床上,无意间点开了一个粉丝的主页,正欲退出,却瞧见了对方主页置顶两万赞的图文更新。
[请问往哪个方向拜能投这么好的胎啊啊啊啊!]
图上的照片俨然是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坐在一席宾客中央,手指微抬,而身侧助理举牌的画面。
这是……傅流晔!
乌宜被吓了一跳,鬼使神差点进去,把内容看完,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呜呜呜呜真的好羡慕,大佬参加宴会原来是给弟弟买珠宝来了,豪门daddy和娇惯长大的小少爷,这对cp我狠狠磕了好吗!!!]
[谁发明的这对cp,我大啃一口]
[年上还是年下?]
[等等……人家亲兄弟也磕啊]
[拜托你有没有认真看,枫悦傅总是独子,他母亲前段时间宣布收养了一个养女,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少爷]
[之前采访好像说过,是朋友的孩子]
[行,这段婚事我准了,记得邀请我坐主桌]
“……”
乌宜霎时间目瞪口呆,忍不住哇了一声。
现在的网友都怎么了?连这些小事都在意吗?而且这个磕cp什么意思啊,他和傅流晔看起来这么像搭档吗?
正想着,手指微微下滑,就看见了一个回复爆满的评论。
[你们倒是在这磕生磕死了,就没想过那个弟弟有可能长得特别丑吗?说不定身高170体重170,如果是这样你们还磕的下去?要我说你们就是喜欢看帅哥而已,现实会让你们幻灭的]
[不然?人家不是没露脸吗?你就知道长得丑了?]
[找什么存在感,磕cp不磕长得好看的,难道磕你吗?]
[别管这个酸鸡,大家看这个博主@一一,我一直都代入这个小少爷形象的]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手,我死了!怎么还有和沈跃的合影啊,好萌!]
[麻麻我代了!]
乌宜越看越震惊,下意识就要去把自己主页的东西全部清理掉,可是看着那些收获了许多赞和评论的更新,又于心不忍。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账号啊,要知道都有不少铁粉给他支持,看见有人骂他还会发私信安慰。
他才不要注销掉。
可那样如果暴露了什么……心脏咯噔一下,乌宜忽然回过劲来了。他为什么要害怕被发现呢?
做傅流晔的弟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谁知道他和傅流晔是怎么认识的呢,反正玩偶守护神都只是传说,又从来没有跟傅流晔沾边过。
想明白了这件事,他猛地舒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还没等他决定好要不要回复那几条艾特,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秦一帆:【你在哪?】
秦一帆:【接电话】
视频电话很快拨了过来,乌宜稍有不安,没有接听。
关掉了手机的声音,语音电话又出现在屏幕上,依然是秦一帆。
就这么来来回回拨了好几个,乌宜深吸口气,总算决定接听一遍,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摁下接通键,对面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加上语速过快的缘故,乌宜没有听清楚。
“秦一帆。”他出声,对面才终于安静下来。
乌宜敏锐察觉到了不对,他将耳朵贴近听筒,隐约间能够捕捉到对面有几道不同的呼吸声,让他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我问你,年前你有没有来找过我?”秦一帆明显在压低声音,但因为语气激动的缘故,显得有些凶狠。
乌宜下意识就否认:“怎么可能,我来找你干什么?”
“是吗?你最好没在撒谎。”秦一帆声音很冷,“不然会出大事的。”
乌宜知晓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回到了秦家,自然也猜到他们发现了什么,此时并不惊慌,还故意问:“什么大事?”
“……”
再没有回应,秦一帆直接挂断了电话。
乌宜舒了口气,盘腿坐起来,却并没有感觉到放松。
不过他的计划很完美,秦家是找不到证据的,唯一要说的话,也就是监控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人。
可是谁又能证明,那个人是他呢?《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