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晚上?”卿烛低沉的声音中似乎带了几分讽刺。
乌宜没有听出来, 还嗯嗯点头,“明天下午我有课,下完课正好可以跟他一起去。”
他算了算, 去别人家里应该要带礼物,想着明早去选一选,这段时间顾掠影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他也得趁机会还回去才行。
“对了,你说我去他家里做客的话, 要给他家人带东西吗?但是我很讨厌他们诶。”乌宜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蹙紧眉头,“你说他们会不会因为我是顾掠影带回去的, 就故意轻视我啊, 这次我亲眼去看看他们平时是怎么对顾掠影的,最好别让我看见什么恶心的画面。”
“别去。”
乌宜还想要说什么, 却忽然在耳边嘈杂的风声中捕捉到了卿烛冰冷的声线。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他抬眸看过去, 对上了卿烛冷淡的视线,才确定不是幻听,不禁迷茫起来。
“为什么?”
发丝被宽大手掌捋过, 吹到干燥, 呼呼风声终于消失,但乌宜的脸仍旧残存着被热风烘过的红晕。
卿烛放下吹风机, 直视着他,说:“顾掠影心术不正。”
“你干嘛忽然这样说他?”乌宜蹙紧眉头,只以为他又是犯老毛病了,“顾掠影跟我只是朋友,他对我那么真诚。”
“你真觉得他是善类?他的描述存在很大主观。”
“或许会有吧, 可他被顾风顺欺负的画面,我们不是都亲眼看见了吗?”乌宜仍旧不平,“难得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不能没有证据就无端猜测他。”
卿烛本来就不是喜欢辩论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乌宜,或许他连最开始的解释都不会说,于是现在又沉默下去,只是眼眸中的冰冷透出了他的不赞许。
乌宜不喜欢面对他这样的沉默,可是对于他说的那些话也有些生气,便只能安安静静地同他对视,一次表达自己的不满抗争。
这种事情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卿烛似乎对谁都不是很喜欢,哪怕是曾经对他那样忠心的秦东临,他也要让乌宜远离。
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是可以信任的吗?难不成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个人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乌宜想不通。
但是他也不想和卿烛吵架,索性便转移了话题,同他聊起之后寻找其他人的事情。
“我看他们都受到了你的印象做成一番大事业,那我们之后是不是着重在意这些有钱的人家就行了,说不准就能有机会。
说着,他回到床上躺着,卿烛坐在床沿边上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说着说着就困倦了,乌宜拉着他躺下,自己靠在他的手臂上,裹住被子。
哼哼唧唧半天,他还是忍不住:“你现在是同意了吗?”
卿烛:“没有。”
“……”
真是拿他没办法,乌宜本来还想跟他好好说些什么,可闭上眼睛又不禁困倦起来,只好闭上了眼,准备明天出发前再找机会跟他说。
次日,卿烛没有跟他一起出门,借口有事早早就离开了。
乌宜心里憋着一股气,但是等抵达学校以后见到顾掠影,又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也顾不上了。
“你怎么了?”
他震惊地看着额角贴着纱布的青年,发觉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憔悴了。
顾掠影很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我不小心撞到头了。”
乌宜才不会相信,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顾掠影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半天才苦笑一声:“就是打闹的时候不小心从楼上滚下去了,不过没什么大事情,就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已。”
“脑震荡还不算大事吗?”
乌宜蹙紧眉头,心脏像是被揪成一团,难受极了。
如果换成是他,早就哭天喊地哪都不去了,而顾掠影都这样了,居然还要来学校。
“他真的太过分了!”
顾掠影连忙安抚:“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爸也说了要给我补偿。”
乌宜很快猜到:“就是钱方面的吧?”
“对,他说等我实习的时候去他分公司,给我安排一个职位,如果做得好,那家公司未来就交给我接手。”顾掠影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可明显能够看出,他对此并不满足。
他本就是顾家的亲生孩子,回到家以后见证了这么多,又怎么会一点野心都没有。
乌宜也想到了这一点,忙道:“那个家里的所有东西原本就应该是你的,别说分公司了,总公司本来也该由你继承,这算什么补偿?”
“好了别生气,赶紧去上课吧,等结束以后我来找你。”
看出顾掠影并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时间也有些不够了,乌宜只好和他告别。
只是等上课的时间,他还止不住想起顾掠影头顶的伤口,心里面愈发难受。
结束课程,两人会和后出发前往顾家,顾掠影在路上表达了担忧,还询问乌宜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吃饭,就不去他家里了,但乌宜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果断拒绝。
“没事的,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究竟有多能装!”
顾掠影蹙紧眉头,显然还是有些顾忌,“那你去了千万别乱说话,他们应该也会对你很礼貌,毕竟我之后还要在那里生活,就简单去做个客,好吗?”
听了他的话,乌宜微微怔住,也迟钝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心中的那一腔怒火猛然散去,他差点被自己方才的想法吓了一跳。
是啊,他又怎么能跑到别人家里去发泄呢?他是去做客的,说完几句拍拍屁股就走人,可是顾掠影还要在那里生活呢。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只得将原本的计划打消,认认真真同顾掠影承诺。
“放心,我很会伪装的,见到我的长辈都觉得我是那种很听话的乖宝宝。”
顾掠影被他的话给逗笑,打量他半天,点点头:“确实是乖宝宝。”
乌宜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薄款衬衫,外面的羊毛马甲柔软蓬松,肩上搭着很漂亮的围巾,时髦又可爱。
“所以是很有迷惑性的。”
乌宜自己才不觉得自己乖,他的坏心眼其实很多,只是很少表现出来而已。
不多时抵达了顾家,他上一次来过这里,所以并不感到陌生,下车后朝着里面看去,不由得好奇。
“顾风顺在吗?”
“在。”
乌宜问完又想起什么,“你们两个谁大啊?为什么你喊他哥哥。”
“我们两个……是同一天出生的。”顾掠影说。
“那凭什么?”
“似乎是他比我先两个小时出生吧,我也不清楚,我母亲说他是大哥,就需要照顾我。”
“也没见他照顾过你。”
乌宜嘀咕完走进院子,大门正巧打开,有个穿着羊毛衫的青年站在里面,冲着他们露出一个斯文和煦的笑。
“嗨,是掠影的朋友吧。”
真能装啊。
乌宜止不住感慨,走近以后冲着他点点头:“你好。”
虽然换了衣服,可的确是他那天在机场遇见的人,此时盯着他看了两秒,眸中闪过错愕的同时似乎也想起来了什么。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乌宜才不想跟他套近乎,便只是搬出了招牌笑容。
“是吗?可能我是大众脸哦。”
他顶着这样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说出口的话很难有说服力。
顾风顺也不知道是真的没记起来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排斥,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招呼他们进来。
进门以后,乌宜看见里面有个穿着丝绒长裙的女人,肩上围着披肩,看起来很美艳精致,瞧见他后一怔,然后露出个笑容。
“是小宜吧,昨天刚听掠影提起过,听说你们在学校里关系很好,你们是同一个专业吗?”
乌宜一五一十回答她的问题,没多久就被她拉着去沙发上坐。
顾掠影和顾风顺坐在对面,一个低垂着头满脸落寞,另一个始终带着笑容,乌宜光是看着就难受。
“小宜是住在蓝湾?看来你家里条件很好啊。”
乌宜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便只是点点头,转移道:“我第一次见到顾掠影的时候,他正好崴到脚了,我送他去医院。”
“崴脚?”柳隐似乎很茫然。
乌宜微蹙眉头,就听见端来水果的保姆解释,“太太你忘记了,前段时间小少爷在学校崴到脚了,两天都没去学校。”
柳隐这才恍然大悟,“是那次啊,我都没想到这么严重。”
“……”
听到这里,乌宜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欲望了,问过还没那么快吃饭,便借口上楼去顾掠影房间参观。
两人上了楼,同时都松了口气。
乌宜看了看明显放松下来的顾掠影,心里有点难受,“他们比我想的还坏。”
其实态度很好,可是各个细节下表现出的不在意都真真切切,怎么能这样呢?
之前听顾掠影描述的时候他还想象不到具体,现如今却是止不住幻想起来那些画面。
顾掠影的房间很干净,不算很大但是该有的都有,乌宜在里面转了一圈,却没有得到太多的安慰。
书桌上整齐摆放着不少书本笔记,电脑放在一旁,怎么看都很凄凉,房间里面没有任何装饰,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暂住的房间。
“我平时喜欢从这里往外面看,前面的花园总是有很多人,可是这里都很安静。”
乌宜顺着他说的位置看出去,是一个很小的花园侧面,下面有三颗树,暂时还没有长到这么高的位置。
他越是听,就越是心疼顾掠影,莫名就滋生出了想要暗示他的冲动。
屋子里只有一张很小的床尾沙发,他在那里坐下,想了想问:“你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
顾掠影看见他的表情很认真,怔了一下才说:“有一点吧,但是人各有命,可能这就是我必须要经历的。”
“你这样是在安慰自己。”
“或许是这样,可我现在能做的不就只有苦中作乐吗?”
乌宜恨铁不成钢,连忙道:“当然不是了,你就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
“……”
“他们的喜爱就算了,其实我觉得他们的重视根本不值一提,那自己的未来呢?你不想要更多的补偿和权力吗?一个小小的分公司就打发你了,难道你愿意自己家未来的财产都留给顾风顺吗?”
认识这么久以来,乌宜还是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
顾掠影怔愣片刻,眼中透露出些许的绝望,“我也很想这么做,可我落后太多了,即便我心里也很不平衡,可是我没办法否认,顾风顺的能力就是比我要更强。”
“那你可以努力啊,哪怕不想着追赶上他,只是为了自己争权夺利。”乌宜眨眨眼,“如果你多一点那种野心,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折呢?”
他从来没有这样明示过一个人,顾掠影此时低垂着头,似乎也正在思考着什么。
乌宜只能说到这里,他不知道顾掠影能不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但他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如果顾掠影不能自己想明白的话,那么他也没有办法施以援手。
今天见到了顾风顺,他并不觉得顾掠影就差到哪里去,只不过是从小到大的生活处境使得他及不上顾风顺见多识广罢了。
不知多久过去,顾掠影总算抬起头,红着眼睛苦笑一下,“我会认真思考你今天说的话的。”
乌宜松口气,有些欣慰。
简单参观过顾家,等顾掠影的父亲顾闻回来,众人才齐聚桌前开始用餐。
见到顾闻,乌宜总算明白傅流晔为什么会那样评价对方,因为顾闻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男人,他上了年纪,即便头发被染黑也遮盖不住年龄。
新闻上说他是老来得子,四十岁才生了一个儿子,结果十几年以后才发现是抱错的。
乌宜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淳朴,不像是一个企业家,反而像是在农村里勤勤恳恳扶贫的村支书。
的确不像是坏人。
只是想到顾掠影的遭遇,他还是对这个人产生不了好感。
吃过饭,外面天色已黑,乌宜很快表示自己要回家,顾闻正想让司机去送客,院外便传来引擎声,一辆纯银色的跑车停在门口,大灯闪烁一下。
“不用了叔叔,我哥哥来接我。”
乌宜站起来,礼貌地跟几人告别,顾掠影送他到门口,又让他回去以后记得发消息报平安。
“好的。”
乌宜看着他憔悴的样子,猜到他应该还在为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而苦恼,索性便凑过去张开手掌,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不要太担心啦,一个人成功与否,在于他是否有直面欲望和恐惧的勇气,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情,你自己包括上天都会来帮助你的。”
顾掠影沉默良久,在他松开手时忽然收拢手臂,很用力地抱住了他。
“谢谢你,乌宜。”
乌宜差点被他吓了一跳,但听见那嘶哑的声音,心里又有点难受,只好又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多大事。”
半分钟后,顾掠影松开他,乌宜道过别便小跑着出了院子,拉开车门上去,又冲外面找找手。
顾掠影往屋檐下走了两步,似乎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乌宜把车窗降下去听,车忽然就猛然加速开走了。
他差点被安全带勒到想吐,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看向身边人。
“你干什么啊?”
卿烛神色淡淡,“回家。”
“我是说你干嘛开这么快,安全带勒得我肩膀好痛。”乌宜抬手揉揉一侧锁骨,不太高兴。
卿烛一言不发,专心开车。
一路上,乌宜又忍不住跟他分享自己今天和顾掠影的对话,想到对方赤红的眼眸,有一点点后悔。
“其实我不应该跟他说那么重的话,但那时候确实是有一点点恨铁不成钢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絮叨了一路,可直到车停下,卿烛也没有回应一句,这让乌宜心里很不平衡。
“你干嘛又跟我冷战啊,最不喜欢你这样了。”
卿烛解开安全带,总算看向了他,“我只是忽然发现,我很不想看见你跟他待在一起,但你不让我说,我只能沉默。”
他这句话时脸色阴沉,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乌宜心脏微跳,小声嘟囔:“我跟谁待在一起你都不喜欢,每天围着你打转就好了,孤单无聊死我。”
“……”
“跟我待在一起很无聊?”
乌宜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把这句话听进去,想了想又只好无理取闹。
“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呀,但是你不能限制我和其他人交友吧,这样多不好,而且我每次去找谁都会提前跟你说,结果你还是不高兴,你真是没有心。”
他很想要教会卿烛一些正常合理的为人处事,可卿烛其他地方都学得很好,只有这一点,永远都学不会。
难不成是故意的吗?
他想着,忽然感觉到热意靠近,身体不自觉被逼进了椅背,他的身体陷进去,莫名感受到了压迫感。
原本以为卿烛又要亲他,正涨红着脸想要找借口拒绝,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忽然被捉住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卿烛忽然扣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膛。
他脸色微变,抿着嘴唇有一点想笑,又故意露出点儿被逼无奈般的表情,“是你主动让我摸的,可别找我要什么交换。”
卿烛什么也没说,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眸光冷冽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乌宜的心情从最开始的激动到茫然,再变成错愕,他身体微微僵住,贴着火热胸膛的手指也不由得微蜷。
有哪里不对。
他下意识将手挪向另一侧。
他知道有人的心脏是长在另一边的,这种情况很罕见,可是卿烛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可是没有,另一面的胸膛中也没有他熟悉的那种跳动感,平静到感知不了任何生命的存在痕迹。
“为什么?”乌宜面露困惑,他是第一次意识到卿烛的身体有残缺,立马猜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心脏是人类的软肋,只要出了问题就很难活下去,卿烛一定是为了保证身体的强大,所以故意做了没有心脏的身体。
“昏睡前,我应该将身体与能力分开,托付给了他们,为了保持身体残存的力量不威胁到任何人,我将心脏剖出,埋在了一个地方。”
乌宜瞳孔微缩,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很困难地张张嘴,小声问:“在那里?”
卿烛只是摇摇头。
他目前所获得的记忆中并未提及这件事。
乌宜的手轻轻摸上去,有点难过,“没关系,我们慢慢找嘛,不过你的胆子真的好大,连自己的心都敢剖掉,就不怕毁掉这具身体吗?”
他可没有忘记,卿烛说过这是他耗了几百年才打造成的身体,是很金贵的。
“我更怕犯下无法挽回的罪。”
“……”
这是乌宜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怕这个字眼。
卿烛垂下眸,说:“我学什么都很快,一生中只有两件事不受自己控制,一是我自己,二是你。”
乌宜心跳飞快,不自觉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怀疑也好,我永远不会害你,这点应该不需要我多解释。”
乌宜对上这样认真的他,总是感到没有办法,只能乖乖点头,“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都很好的,你的话我也有认真在听,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和别人太亲近,以后我保持距离就是了,但是你真的不能干涉我交友,你知道我小时候就没有朋友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跟我玩了,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他一旦妥协,就显得很乖,总是让人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一切要求。
卿烛总是那个例外,可这次凝视他良久,却也是点了头。
“好。”
回到家里,乌宜始终想着在车里谈论的那些话题,越想心里面句越后怕,在睡觉的时候更要卿烛抱紧他,可即便这样似乎也觉得不够。
他贴过去,整个人埋进卿烛的怀里,声音有点发颤。
“你真的不会死吧?没有心脏会影响什么吗?”
“不会。”
乌宜没办法松口气,抬起头凑过去,热烘烘的呼吸轻盈带着点儿急促。
“卿卿,你亲亲我。”
卿烛垂首,很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眼角,最后顺着鼻尖滑到柔软的唇上,辗转片刻,轻吮含咬,并不粗鲁。
乌宜乖乖地配合他。
半晌分开,卿烛看着他颤抖的眼睫,又凑过去吻了吻。
“不会消失,我保证。”
第47章
一个月后, 云京正式进入春天,种满花的院子变得热闹无比。
乌宜开始学习插花,每天会打理好一只花瓶放在客厅, 起初并不是那么好看,但等他抱着自己的花材去找了岑悦,便学习到了不少,往后家里每天都是漂漂亮亮的。
而这天插完花,他跑上楼准备给露台上植物浇水, 为了保持仪式感,他买了一只很精致的洒水壶,复古纯金色, 花洒头像是一朵喇叭花, 但材质不沉,轻盈又漂亮。
刚将水装进洒水壶, 去花盆边上逐个浇水,隐约间却听见了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
他好奇地左右看看, 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正想着去扶栏往楼下张望,那声音却又尖利地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被淹死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没将水壶放正, 有两只花盆里已经灌满了水。
连忙撇下水壶,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将花盆抬起来, 让水顺着底部的小孔流下去。
“偶尔浇透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了,我都快死了!”
那声音又出现了。
乌宜被吓了一跳,看见另一只花盆中是卿烛之前带回来的盆栽小苗,猛地反应过来。
“是你在说话吗?”
“是啊。”
乌宜大惊失色,有点不敢在这个地方多待, 转身便飞奔下楼。
“诶,你跑什么啊?”
“卿卿——”
乌宜狂奔下楼,到一楼拐角就看见了蹙紧眉头要上来的卿烛,猛地扑进他怀里。
他从楼梯上跳下去,后坐力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卿烛,他稳稳站在原地接住怀里的人,还抬手摸摸他的背。
“怎么了?”
“那个草,他好像会说话了。”乌宜抱着他的脖子,撅着嘴有点委屈,“好吓人啊。”
明明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觉得很有趣,现在就已经开始嫌弃上了。
卿烛倒是淡定,伸手拖着他的臀,他便也很习惯地盘住了卿烛的腰,让他抱着自己。
上了楼,那小苗原本还在喊乌宜回去,等察觉到了不知名的威压气息,顿时就息了声。
乌宜扭头去看那小苗,此刻脑袋上顶着水珠,不同于刚来到这里时的萎靡耷拉,变得昂扬精神不少,只是此刻低垂着脑袋,似乎不敢抬头。
“它还故意吓我。”
听见乌宜告状,小苗连忙解释:“冤枉啊,我只是不想被浇死而已。”
卿烛看了乌宜一眼。
乌宜自觉心虚,拍拍卿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落地以后才俯身凑过去看那小盆栽。
“你怎么忽然就会说话了啊?”
“我开灵智了呀。”小家伙很开心地说。
他一共两片叶子,此时开合开合像是在拍手,显得很可爱。
乌宜觉得新奇,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它的叶子,“你就这两片叶子吗?以后会不会多长一点啊。”
“当然不行了。”它说着,叶子微微抬起,好像是在朝着卿烛的方向看过去,半天又委委屈屈地说:“卿先生只给我拔了两根,我以后再也长不出来了。”
乌宜不禁有些心疼他,一时间也顾不上刚才被他吓到的事情了,安慰道:“没关系的,你这样也很可爱。”
“真的吗?”
叶子抖了抖,显得精神抖擞。
乌宜认真地点点头,扭头去看身后的卿烛,对方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似乎对于小苗会说话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
“你有没有名字啊?没有的话我给你起一个吧。”
“嗯,好呀。”
“叫你苗苗好不好?”
“可以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起名字诶。”苗苗的叶子扑腾地更加欢快了。
乌宜也很高兴,又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苗苗是在一颗很高大的树上摘下的叶子,算是那树的一部分,但拥有属于自己的灵智,可以随时同那边进行沟通。
猜到这就是卿烛摘下的它的原因,乌宜便也没有多问,察觉到它似乎有些累了,便和卿烛一同下楼离开。
“你说苗苗以后可以变成人?”
卿烛靠在躺椅上翻看书本,垂眸道:“努力的话,有机会。”
“不会要几百年吧?”乌宜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话。
卿烛顿了顿,问:“你很期待?”
“当然了,那证明我们家又能多一个人了,我又能多一个朋友,对它自己也是好事。”
闻言,卿烛停顿了几秒,良久才认真合上书,道:“我们家还能插进别人?”
“嗯?”
乌宜原本还在拨弄自己早上刚插的花,有点没听懂他的话。
可卿烛却拧着眉,显然不是很高兴。
“我们家只有你和我,不会有别人。”
乌宜反应过来,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便表示了赞成和支持。
“你说得对,那苗苗就是我们的朋友,还是知根知底的那种,这次你总算能放心了吧。”
卿烛自然不会有异议。
可他答应后,又轮到乌宜觉得不对了。
他怎么觉得苗苗就是卿烛特意搬来的救兵呢?专门用来监视他的那种-
没几天,苗苗就被卿烛做成了一个小挂件,它的根很细,卿烛给他准备了一个很小的花瓶,塞了点泥土便将它埋进去,这样就可以让乌宜随身携带。
挂在钥匙扣上丝毫不显得突兀,只是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新鲜的小绿苗。
开春以后乌宜出门的时间变多,虽然对于外面格外浓烈的花粉不那么喜欢,但这个天气可比冬天好多了。
这些日子秦东临在家有了新发现,卿烛便时常去他家里坐着,偶尔乌宜也会跟着去,但多数时间还是喜欢自己待着。
自从那天因为顾掠影和卿烛发生了争吵后,两人的交集变少了一些,顾掠影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
在学校食堂再见到,乌宜用筷子挑着晶莹剔透的粉小口嗦,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忽然怔了怔。
正想要跟对方打招呼,却见顾掠影冲他点点头,然后端着餐盘转身走了。
是他做的太明显吗?
乌宜心中有些许不安,他感觉自己好像对顾掠影有点太坏了。
想了想,他两三口吃完午饭,跟朋友们道了别,出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顾掠影往外走。
周围的人都成双成对,他走在中间显得格外落寞,看起来要比前段时间还瘦削不少。
乌宜放慢脚步跑过去,将其中一杯奶茶递到了他手里。
“好久不见啊,你前段时间去干什么了?”
顾掠影笑笑:“去旅游了,跟家里人一起。”
“那挺好的啊,去了哪里?”
顾掠影说了一个地方,是有名的海岛。
乌宜瞬间来了精神,“我知道那里,我也很想去的但是一直没时间,我听说那边风景很美。”
“是挺好看的,但是我没看多久。”顾掠影显得有些落寞,“到了第二天,我姥爷犯了风湿说膝盖疼,我照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就回去了,他们说得有个人陪着姥爷一起回去,我知道自己留在那里也是多余,所以我就先回来了,前段时间一直陪着姥爷,今天才来学校。”
乌宜脸色一沉,“怎么又这样啊……”
顾掠影道:“姥爷他对我挺好的,我也不想让他失望。”
“我看他们就是故意商量好的。”
乌宜才不相信,越是想,心里就越无语,转头看向顾掠影,忍不住想要再警醒他什么,又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
缓缓叹了口气,这个话题还是没有继续进行下去。
这天准备分别,手腕上忽然窜起凉意,乌宜知道是卿烛回来了,便摸了摸手腕。
“我先走了,回头有空约。”
“好,路上小心。”
顾掠影的笑容特别淡,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乌宜坐上车,看着他逐渐渺小的身影,心里忽然泛起一点惆怅。
唉。
他叹口气,脑海中便响起了卿烛冷淡的声音。
“念力满了。“
一怔,他几乎没反应过来具体意思。
“你是说顾掠影吗?”
司机听见他过分激动的声音,下意识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然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乌宜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假装自己在打电话,默默将隔板升上去。
得到了卿烛肯定的回答,他立马高兴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帮他了?”
“你真要去?”卿烛的声音有些复杂。
乌宜顿了一下,小声问:“你不会不愿意吧,可是顾掠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顾掠影这个人还不错,虽然稍微有一点胆小,喜欢躲避矛盾,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人难道都不能得到助力吗?
卿烛没有回应他的疑问,只道:“你想就去。”
“好吧,那过两天找个机会去。”乌宜想了想,“顾家有点难进去吧,要不趁着他在图书馆睡着的时候去看看。”
不过顾掠影学习很认真,好像从来没在图书馆和课上睡过觉,还是个好好学生。
他不想思考太多,反正这些问题卿烛都能解决,他索性便继续打听起卿烛找寻其他仆人的进度。
“没线索。”
卿烛这些天和秦东临聊了许多,但秦东临的确没再见过那几人,对于方位也只有大致的了解。
现如今只剩下三位,进度过半,乌宜倒是不觉得困难,找到只是时间问题,但好在他们多的是时间。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你的心脏。”
回到家里,乌宜将毛巾披在湿淋淋的头上,转头去瞧立在窗前的卿烛。
“要是有人不小心找到了你的心脏,对它做了什么,你的身体岂不是也会因此收到损伤。”
卿烛道:“心脏被寄存在单独的位置,我暂时还没想起来。”
“那怎么办?”
卿烛挑了挑下巴,示意他去看被放在桌上的迷你小盆栽,那两颗叶子微微下垂,只有非常轻微的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乌宜也凑过去看看,发尾的水珠滴答掉落进小花盆里,只一滴就将所有泥土都溢湿了。
“它知道吗?”
卿烛嗯了一声,“还得再养养。”
乌宜不禁好奇:“你怎么不问本体呢?”
“在沉睡,我和它的灵识对话,并不算顺利,只能把它折回来养着。”
“好吧,那我以后要多带它出去吸收一点日月精华。”
乌宜捧着那小盆栽趴在床上,身后脚步声逐渐贴近,他脑袋上的毛巾被摘走,呼呼热风吹在头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捋过发丝,替他吹干头发。
他眯着眼睛享受着,等头发干差不多了,就把脸埋进枕头里。
风声停下,卿烛收好吹风机,他忽然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卿卿,你说……我有这么多称呼喊你,你要怎么喊我呢?”
这个问题是他刚刚才想到的,他发现卿烛从来都是叫他的名字,根本没有特殊的称呼。
“一定要叫?”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卿烛的知识盲区。
乌宜正经地点点头:“当然了,不然以后在外人面前,你怎么称呼我呢?就算你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你是在找我啊。”
卿烛看了他两秒,也不知道信没信。
“那叫你弟弟。”
“……”
乌宜差点被他给气到,“正在追求的弟弟是吧?那我以后不叫你卿卿了,我也只叫你的大名。”
怎么搞得他这么亲昵,卿烛却对他这么冷淡呢?
卿烛顿了顿,半天才道:“你说。”
乌宜掰着手指头算:“小宜肯定不行,岑阿姨和赵易他们都叫我小宜,你叫这个太生分了,反正你都在追求我,要不就叫我……”
他说到这忽然有点羞赧,最后那两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
卿烛微蹙眉头,问:“什么?”
乌宜瞪他一眼,脸颊绯红,“叫我宝贝。”
网上都是这样说的,他一直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爱,又很亲昵。
卿烛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宝贝?”
他似乎不太懂这个词的含义,说的一本正经,反而缺少了乌宜想要的那种感觉。
但是听完还是莫名不好意思,他嗯嗯两声,又把脸埋到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以后就可以这样叫我。”
“好。”
卿烛答应了-
乌宜精心给傅流晔挑选了一只金色小龙玩偶,那并不是他从娃娃机里钓的,而是早两年路过精品店的时候,在橱窗外一眼相中的。
那个时候他很希望卿烛也可以变成这样霸气威武的龙,但等卿烛真的变了一次,还比这个玩偶以及图片上的都要更惟妙惟肖,他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又央求卿烛变回来。
那时候卿烛就开始很喜欢逗他了,硬是把他逗哭了才变回原本方便游走的小蛇模样。
只是他眼泪始终不止,又接着这个机会逼卿烛变成一直黑色的毛茸茸小猫咪,抱着他睡了一晚上才消气。
回想起往事,乌宜愈发确定自己要把这只小龙送人,果断将其塞进了背包里。准备随时送出去。
接连几天,他都没在学校找到机会,顾掠影只要在学校就是精神抖擞的模样,尤其是见了他,视线几乎很少挪开,连走神都很少有,就更别说睡着了。
“看来只能去他家里了。”
下着楼,他正跟卿烛吐槽,身边的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天我不能给你带早餐了。”
“嗯?”乌宜回过神。
顾掠影面上带着些歉意,“我今晚得去我姥爷那里住,他们住在城郊那边,距离学校有点远。”
乌宜心里顿时激动起来,面上仍旧保持着淡定:“没事,具体是在哪里啊?要不我给你带吧。”
顾掠影毫无防备,直接说了具体的位置,就连楼栋都告诉了他。
分别后,乌宜差点激动到跃起来。
“太好了!今晚就可以去了。”
卿烛对此毫无反应,他心里始终不安,但是没有具体的证据阻止乌宜,他便也只能任由对方去做。
总之最后都是他兜底。
乌宜回到家里收拾,路上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李青泉在山上待了这么一段时间终于能下来了。
“我跟你说,不只是我,我师傅这次接了个大单,所以明早他也要跟着我一起,只可惜他那位置不在云京,是在一个比较偏的城市。”
乌宜心情随着他的即将到来变得更加雀跃,连忙嘱咐他抵达云京以后直接来自己家里。
“正好把这件操心事情解决完,我就可以去和李青泉玩了,他这次接了很多有意思的单子,还有驱鬼哦。”
卿烛正在翻冰箱里的食材准备做饭,闻言扫他一眼:“你不是怕鬼?”
乌宜一怔,忽然压低声音:“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吗?”
那是他小时候晚上害怕不敢睡觉的时候,卿烛哄他时候说的。
而此时卿烛顿了两秒,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你真信啊?”
“!!!”
乌宜被他吓到,连忙走过去贴着他,警惕地左看右看。
“你骗我!”
卿烛只是笑笑,伸手将一块牛排取出,“开玩笑。”
他去厨房开始做晚饭,乌宜却有点害怕了,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
“到底真的假的,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
即便最后卿烛澄清了从前为了哄他说的谎言,乌宜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生气,他这会儿坐在车上,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地方,总忍不住去想象有人正在上面盯着自己。
“不想理你了。”
卿烛今天没用人身,环在他手腕上,此时看着他开车,还是老一句哄人的话:“我在,不让它们近身就是。”
“那你也不能骗我。”乌宜振振有词,怎么都能找到理,“如果我小时候就知道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脱敏了,你的隐瞒让我变得胆小。”
卿烛:“你不能从现在开始脱敏?”
“所以你耽误了我十年的时间啊,那可是我最单纯的时期。”
“……”
非人之物在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总是缺少了一些思路。
月黑风高,乌宜将车停下顾掠影姥爷家附近的KTV长街门口,顺着小路朝着那方向走去,他打着哈欠不禁犯困,看看左右总觉得渗人。
“一会你得跟着我哦。”
“嗯。”
到了楼下,上面的灯都已经灭了,乌宜看了看距离觉得还好,便手脚并用爬上了院子里的大树,顺着粗壮的树干爬到了二楼露台。
“你说顾掠影会住在哪里呢?”
卿烛扫了一眼四周,凭借对人类有限的了解,判断:“老人腿脚不便通常在一层,二楼留给子女,他们家二层一个两个房间,顾掠影应该在三楼。”
乌宜压根没怀疑,抬头看了看,发现三楼露台近在咫尺,便冲他招招手。
“我从这里上去。”
卿烛这次怔了一秒才幻化成黑雾扯他上露台,乌宜坐上去,有点奇怪:“你刚才是在走神吗?”
多罕见。
“二层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乌宜疑惑:“要去看看吗?”
但是他都已经上来了。
卿烛说:“先解决完这件事再说。”
“好吧,那我先进去。”
乌宜坐在窗台上,狂风掀起他垂落的斗篷,兜帽连带着里面的发丝都微微摇曳,他将半掩的窗子推开,顺利地翻进了窗台。
屋子里很暖,他担心冷风会吹醒顾掠影,便将窗户又重新掩上,踩着靴子小心翼翼走到了床边。
那里微微鼓起,他想笑顾掠影在里面熟睡,有些想笑,将斗篷口袋里的那只小龙取出来,他轻轻掀开被子正要放进去,却发现里面的东西有点奇怪。
很肥很大,被子一掀就散开。
将被子完全掀开,月光映出只有两个枕头的大床,他有点被吓到,下意识后退两步。
难道是走错了?但是有谁会这样恶作剧,故意用来吓人吗?
“卿卿,这层还有别的房间吗?”
他下意识开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扭头一看,窗台上没有黑影飘散,他手腕上的玉镯也沾染了淡淡的体温,不似正常时那样微凉。
“卿卿?”
乌宜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又止不住想起世界上有鬼的这件事,连忙朝着窗外走去,想要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可在他迈出一步的瞬间,耳后忽然传来了某种诡异的黏腻的呼吸,就好像有某种阴冷的冷血动物早在黑暗中窥视了他许久。
浑身汗毛乍起,他僵硬着身体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猛然扑住。
他几乎想要尖叫,可冰冷的手却猛地捂住他的口鼻,那人的力道大到几乎将他揉碎,呼吸随着过分的激动和亢奋而急促。
“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乌宜正剧烈挣扎,听出这是顾掠影的声音,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猛地推距起面前人,挣扎间兜帽落下,发丝簌簌散落下来,精致昳丽的一张脸被月光映出惊慌无措。
房间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他被逼得闭上眼睛,良久缓和过来睁开,看见了单膝跪在他面前,满脸都是激动的顾掠影。
他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同,那过分的狂热几乎让他显得癫狂,让乌宜有些害怕。
他下意识向后退去,顾掠影却颤抖着声音道:“别怕,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有点太激动了。”
乌宜无措地看着他,兜帽掉在肩上,蓝色的瞳孔单纯中散发着警惕与害怕。
“你……”乌宜呼吸了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故意的?”
顾掠影捉住他的手臂,像是生怕他跑了,动作大到让他骨头发疼,“是,我早就猜到了你会来,但是亲眼见到了,我才能确定这一点。”
他唇角扯开,露出了乌宜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灿烂笑容,几乎显得狰狞。
“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
乌宜摇摇头,想要让他放开自己,可却被他困在床尾,没办法动弹。
他只能曲起双腿将顾掠影阻隔在外面,看着对方单膝跪在地上,虔诚而又热烈地看着他。
“我听说,你能帮人完成所有的心愿,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乌宜觉得他像是疯了,“我没有这种能力。”
“你不是神吗?”顾掠影笑了笑,似乎觉得他是在骗自己,“好了乌宜,我可是很了解你,那天见到了你和傅流晔还有盛莲安在一起,我就确定了你是他们说的那个人,那些差点毁了一生的人,永远和你有关系,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不是不知道原因。”
乌宜没想到他居然查了这么多东西,只觉得背后凉意阵阵。
面前的人已经完全变得陌生,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了解过顾掠影。
“你这么厉害,就帮帮我好不好?我也会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顾掠影的声音几乎发颤,是过分激动的缘故。
乌宜没办法召唤出卿烛,只好拖延时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们都去死!”顾掠影眸中射出眸中诡异的狂热,“我想要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乌宜错愕,“你说的是你父母和顾风顺吗?”
“不,还有我养父母,还有这座屋子里的所有人,不仅如此,那些瞧不起我的,偷偷嘲笑我的,我一个都不希望活着!”
乌宜震惊,只觉得他可怕。
“你可以帮我做到的,对吗?”顾掠影凑近,握住他冰冷打颤的手,“我知道你很厉害,我看了那个词条里所有的帖子,没有一个是在撒谎,你帮了他们这么多,也可以为我做到的。”
乌宜困难地开口:“可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姥爷对你很好吗?为什么你连他都要……”
“他?”顾掠影嗤笑一声,“他对谁都是这样,可是我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我时,露出的那种冷漠眼神,就好像我是从下水沟里跑出来的老鼠,他对我好,只是因为血缘,他这种人就只在乎这种东西。”
乌宜搞不明白他的逻辑:“可他之后对你的那些好也是真真切切的,你不能要求人太完美。”
“我管不了这么多。”顾掠影忽然暴怒,脖颈青筋迸现,整个人显得偏激而又狰狞,“你替我做就是了。”
乌宜摇摇头:“我做不到,也不会替你做,顾掠影,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什么意思?”
顾掠影忽然伸手扣住他的下巴,乌宜伸手去掰他的手,眉心不自觉蹙紧。
“你别动我。”
“是了,你现在也觉得我恶心了,你们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你不帮我,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
顾掠影正猛地要扑上来,那笼罩在乌宜身上的金色斗篷忽然泛起了金色暗光,无数的扭曲条纹宛若符咒般骤然亮起。
第48章
乌宜还未反应过来, 便听见顾掠影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两只手被烫到发红, 毫无规则的条纹烙印在他的掌心,可怖无比。
“这是什么鬼东西?”
暗纹逐渐汇聚,自斗篷上剥离,缓缓漂浮在空气中,生成一团庞大的黑色雾气, 在房间半空中铺开,简直像是鬼魅一般。
顾掠影看见这一幕,恐惧的同时却又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激动。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他猜的果然没错, 只是凭借乌宜自己的力量, 肯定做不成这么多事情,原来他的手上还有这么强的存在, 那完成他的夙愿,岂不是轻轻松松?
甚至于他如果想要更多, 也完全是轻轻松松。
可还未等他挣扎着站起来去触摸那团黑雾,那浓郁的雾气便猛地汇聚朝他涌来,顾掠影惊惧地闭上眼睛, 身体骤然失重腾空而起。
那只触碰过乌宜的手被某种利器狠狠钉穿, 让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悬空在天花板上, 而那只手被漆黑的匕首扎穿在墙上,几乎融为一体。
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下去,他一眼看见乌宜从地上站起,正惊魂未定地仰头看着他,似乎也被吓到了。
疯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乌宜,你快让那东西住手啊!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你要杀了我?”
乌宜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哀伤,可此时的顾掠影什么也顾不上,知道自己无法撼动那诡异东西,只能拼命跟乌宜求情。
可看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心中又不由得升起浓烈的怨恨。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啊?你们怎么都这么虚伪,口口声声说着是朋友,却连这么一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嘴里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乌宜被他狰狞憎恨的眼神吓得怔了两秒,良久才从地上起来,眼中的迷茫和忧伤逐渐消失。
“你要做的是杀人,这种事情谁会帮助你?你都不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想到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他心里有些难受,总觉得顾掠影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丑恶,他忍不住回想和对方聊天说笑时,那张英俊面容上浮现出的耐心和阳光。
他以为那是顾掠影真实的一面,结果只是伪装而已。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故意在设局吧。”乌宜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傻,可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应该还是会选择帮助顾掠影,他没办法无视这样一个可怜的人。
顾掠影冷笑:“你以为我都是在作假吗?他们对我本来就不好,我和你说的那些顶多是夸大了一些,可我从来没骗过你,他们全都瞧不起我,从前我糟了那么多罪,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却过着比我更鲜亮的生活,我又怎么能不恨。”
乌宜下意识说:“那也罪不至死吧,你姥爷对你这么好,你还是没有要对他留情,顾掠影……你的心太狠了。”
顾掠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下一瞬看见那黑雾幻化成人形,血一般的殷红眼眸冷冷淡淡扫了他一眼,正是他最厌恶的那种,冰冷漠然不在意的眼神,就好像他根本没有一丝价值。
“你又是谁?你说我对你不诚实,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身边这些秘密又什么时候告诉过我?如果不是我今天故意把你引诱过来,我现在估计还傻乎乎蒙在鼓里,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学生吧?”
乌宜听见这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不由得也动了怒气。
“我怎么没有提醒过你了?卿卿从来不让我提醒别人,我那次和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没有听明白吗?”他对于顾掠影的伪装是愤怒的,可他更加接受不了对方践踏自己的真心,眼眶止不住泛起了酸涩。
“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的。”
他不相信顾掠影感受不出来。
“不用和他多说。”卿烛伸手抚住他的脸,微凉的指腹轻蹭过那眼底的水色。
乌宜吸吸鼻子,还是没有哭出来。
“放我下来,你们——”
顾掠影的声音戛然而止,乌宜抬头,看见他的嘴上封了一层黑雾,整张脸都憋红了。
卿烛声音冰冷:“谁准你再对他大呼小叫。”
顾掠影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仿佛急切要说些什么。
乌宜没有抬头,牵住卿烛的手,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那现在怎么办?”
“不用管。”卿烛很淡定。
他面对什么都有计策,乌宜也被他简单的一句话安抚好,被带着出了门。
“十秒钟。”
卿烛让他站在门外,并未将门关上,乌宜也很乖地没有回头,隐约间听见房间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有风声刮过,顺着长廊流向四面的门。
外面很黑,他却没有感觉害怕,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卿烛便回到了他的身边,捉住了他冰冷的手。
“冷?”
“有一点点。”乌宜说完,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在空荡的长廊传开,顿时让他噤若寒蝉,“不会被听见吧?”
“无妨。”卿烛揽过他的后背,竟然是要带着他往楼下走。
乌宜见状有点慌乱:“我们不走窗户下去吗?走廊那边也有。”
“去二楼看看。”卿烛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他有些害怕,便又将他往怀中捞了捞,想起来解释,“刚才忽然被二层的东西吸引过去。”
乌宜这才迟钝想起来他刚才消失的事情,一边跟着下楼,一边又开始算账:“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差点吓死我了。”
他本来也没多警惕的,毕竟在二十分钟之前,他还傻傻觉得自己和顾掠影是好朋友,只要将他怀里揣着的这只玩偶送到对方的怀中,就可以让顾掠影之后也幸福一些。
可没想到,他的念力竟然来源于残酷的邪恶。
也难怪卿烛之前会说他这个人不太对劲。
乌宜心情复杂,跟着卿烛到了二层尽头的房间,莫名也感受到了几分不适。
他没有说话,看着卿烛将门打开,那门像是被反锁了,黑雾窜入后直接将锁从内部震开,大门轰然开启,两人才发现里面竟然还亮着灯。
一左一右,是很古老的那种油灯,灯芯是刚换过的,映亮了不大的室内。
乌宜看清楚里面的画面,想要移开目光却已经来不及了。
空荡的屋子里横七竖八拉着数百条红线,天花板和地面上,以及红线交错的位置都悬挂着黄纸红字的符咒,门开后风窜入,符纸簌簌吹动,显得诡异而悚然。
好重的阴气。
乌宜本能地屏住呼吸,很快又担忧地望向卿烛,见他冷白的面颊被摇曳的灯影映亮,不由得问:“卿卿,你没有不舒服吧?”
卿烛缓慢地摇摇头,他抬起手,浓重的黑雾汇聚成无法窥视内部的厚度,轰然朝着屋内震去。
红线啪啪断裂的同时,整栋屋子里忽然炸开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乌宜的心脏差点跳出来,隐约间听见楼下已经传出开门的声音,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卿烛便猛然消失在了面前,直直扎入了屋内那浓重的黑烟之中。
听着脚步声逐渐逼近,乌宜转头就要进房间,余光中,楼梯口的灯亮起,已经显出几个人落在地上的黑影,他正往里面走一步,一阵风猛然刮来。
他被揽入一双有力的怀抱当中,下意识抬手抱住了对方的脖颈,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他紧紧闭上眼睛,将脸埋入了那微凉的雾气之中。
狂风簌簌,他的身体仿佛漂浮在空中,即便是被紧紧搂住飞逝,也有种强烈的失重感萦绕着。
睁开眼,那栋完全亮起的房子已经变得很遥远,在夜空笼罩下变成一个小光点。
乌宜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飞。
“不会被看见吧?”
他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卿烛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不会。”
缓缓地,黑雾完全将乌宜的身体包裹,让他似乎也变成了夜空中一团流逝的乌云。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透过那雾气摸了摸。
“好神奇啊。”
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卿烛偶尔会这样偷偷带他出去玩,可是来到城市读书以后,即便是夜晚,高楼大厦也都灯火通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
周围很冷,等到家的时候,乌宜的脸和耳朵都有点冻僵了,可整个人心情却还很亢奋。
在顾家发生的那些事情给他带来的心情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他回到温暖的室内,身体还有点打颤,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等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再这样玩。”
卿烛上了人身,看见他通红的脸颊,只得伸手给他捂着,将那冰冷的耳朵和侧颊都捂暖。
“随你开心。”
“到时候没那么冷。”乌宜想了一下,“其实这样也很方便的,就是你有一点辛苦,要是能力全部找回来,会不会更轻松一点?”
卿烛看他雀跃的模样,也没有扫兴:“能带着你直接去找沈跃。”
“真的假的?”
虽然知道不可能真的这样做,但乌宜还是有点高兴,在屋子里蹦了蹦,止不住期待。
催着他去洗漱完,乌宜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总算有空抓住卿烛询问顾家的事情。
“他们家二层的是什么东西啊?”
卿烛将一只很小的耳坠丢在被子上,金丝镶嵌的红宝石,复古而又繁华,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乌宜拿起来认认真真打量,恍然大悟:“我们这是误打误撞了?”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里面的确有我一部分力量,只是比我想象中要少很多。”
乌宜有些欣喜,想到顾掠影这个人,虽然还是有点不高兴,但给卿烛再次找到一份力量的喜悦还是将这份愤怒冲灭了。
“那看来也不算白费功夫嘛,按照这样算,难不成顾掠影的姥爷就是你原先的仆人?是哪一个呢?”
秦东临和傅桉的笔记里都有提到其他几人的名字,虽然没有很具体的大名,但乌宜对于剩下的那三个基本都有些了解。
大家公认卿烛最信任也对待最严格的阿风,以及一个叫宋成的,还有一个人名字跟秦东临一样也有个东字,叫做大东。
“不是。”
“嗯?”
乌宜还打算跟他赌一赌。
“那时不在屋子里。”
乌宜猜:“那就是他爷爷?但是我之前听说,他爷爷好像去世了。”
卿烛沉默不语,只是忽然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是他的血。”
他并未明说,可乌宜却明了他的意思,“顾掠影的血让你感到熟悉吗?”
卿烛嗯了一声,说:“我明天去顾家一趟。”
“合适吗?”乌宜不免担忧,他们今天刚把别人家里弄成那样,还不知道顾掠影他姥爷报警没有呢,就自己送上门去了。
“我一个人去,你去秦家。”
乌宜听出好像有点不对,顿时拢着被子紧张地坐起来,“很危险吗?”
“不会。”卿烛似乎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太多只会让他担心,微蹙眉头思忖片刻,只得道,“秦东临想见你。”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乌宜才不信。
卿烛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没骗你。”
“真的?”
“嗯。”
乌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掀开一边被角让他进来,等卿烛躺在他身边,他便贴过去。
“那你吸收那些力量,还要睡觉吗?”
“要,但时间不需要从前那么长。”
“多久。”
“一晚。”
乌宜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真的假的?你跟我开玩笑吧。”
“我以前经常骗你?”卿烛微微眯起眼睛,带着点儿威胁的意味。
那当然没有,只是偶尔。
乌宜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的大石头便放了下去。
“那你就赶紧睡吧,别耽误时间了。”
其实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好奇,但是什么都比不上卿烛的身体重要,所以他愿意将自己的好奇心延一延,等这件事情完全结束了以后再找卿烛问个清楚。
这天晚上,两人相拥而眠,乌宜睡了很安稳的一觉。
梦里他好像变得很小,被一团黑雾笼罩着,从大山半空飞过,像是长出了翅膀。
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渺小,等到了足够高的地方,他才发现自己了解的地方原来只是那么小小一片,而层叠的山峦后,还隐藏着一片纸醉金迷的大都市。
从那天回去以后,他就开始向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很快长大了,来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进入的城市,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侧过身,看见身侧的浓重黑雾逐渐汇聚成了一个具体的人形,抽芽发枝一般舒展,最后黑色长发抚过他的手背,俯身时露出了那双狭长淡然的眼眸。
嘴唇被很轻地吻了一下,那双妖冶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了只有对着他才会有的放松和自然。
是的。
从小到大他最满足的一件事,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站在他的身后,为他的选择买单。
无论他想要倾诉什么,都能在这个人的身上找到答案,即便他们之间的差距是那么遥远,他们是完全不同,可是他真的觉得很幸福。
他想要和这个人永远在一起,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
第二天,卿烛来秦家接人时,已经日暮,乌宜和秦东临对坐窗前,面前摆着棋盘,玉石棋子一黑一白落了满盘。
听见有人进来,乌宜噘着嘴回头,好似受了欺负般。
秦东临却是笑呵呵的,“先生来了,那边事情处理如何?”
卿烛摸了摸乌宜的头,见他也满脸好奇,便先回答了正事。
“是宋成。”
秦东临一讶,面容上透出哀伤,“不该是这样啊,宋成原先是最老实本分的了,他……”
“宋成一直守着我给他的东西,五年前意外去世,宋成的儿子宋问改姓为顾,请人换了命格。”
乌宜注意到卿烛说到这里眉眼微压,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下意识牵住了他的手。
秦东临也怔住了:“怎么会这样,他们真不是东西。”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乌宜大致听懂了,心里有些为那位宋爷爷惋惜。
“宋成是抑郁而终,儿孙无志导致,我会找他们讨回这本账。”卿烛声音冰冷。
秦东临忆起老友,心中惆怅万分,可人已经走了,他们迟了这么多年再缅怀,已经有些迟了。
“不知道宋成被葬在哪了,我想去看看他。”
卿烛淡道:“他还没走。”
“什么?”秦东临愣了一下,苍老稳重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茫然,“您刚才不是说宋成几年前病逝……”
卿烛一言不发,只看向同样愣愣抬着头的乌宜。
四目相对,乌宜困惑地“嗯”了一声,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某种情绪,似懂非懂。
这又是要自己猜呢。
他开动脑筋想了半天,抬头对上秦爷爷期待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正想要说自己猜不出,抬头再同卿烛对上视线时,却猛然灵光乍现。
“卿卿你是在说宋爷爷的魂魄还没走吗?”
卿烛表情未变,抱臂点了点头,姿态却显得有些欣慰。
秦东临讶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宋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先前去看傅桉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今天和宋问一同去了宋成的墓地,在那里我见到了宋成。”卿烛没再卖关子。
显然,那一切并不是他从宋问的口中撬出来的,而是他从宋成、真真切切经历了一切的当事人口中得到的答案。
乌宜呆呆愣愣的,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好神奇啊。”
他这会儿想起卿烛说的鬼魂,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真的了,心里头害怕的同时,也不禁激动起来。
“他魂魄虚弱暂时离不了墓,过几日等他修养好,我带他回宋家。”
卿烛这里说的不是顾家,而是宋家,乌宜心跳微微加快,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大事。
“也好,他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秦东临忽然站起身,毕恭毕敬冲着卿烛一俯身,“先生,我也想去。”
知晓秦东临是重义气的人,卿烛便也没有拒绝。
约好时间,秦爷爷起身去茶桌泡茶,乌宜趁此机会拉住卿烛的手,轻轻摇晃撒娇。
“卿卿,那我也能去吗?”
卿烛:“你又不怕了?”
“我只是害怕陌生鬼,宋爷爷是你的好朋友,所以对我来说也不算陌生人啦。”乌宜振振有词。
卿烛向来拿他没办法,也知道拒绝无用,只得嘱咐:“跟着秦东临,不准自己乱走。”
“我保证!”乌宜眼睛一亮。
他只要达到目的就心满意足,从不过多纠缠。
心里正乐呵着,又见卿烛垂眸,看向了棋盘上古怪的落子。
“你们下的是什么?”
乌宜心虚:“五子棋啊,秦爷爷是黑子,我是白子。”
“……”卿烛扫了一眼,委婉道:“我看白子已经连成了两条。”
乌宜鼓鼓脸颊,不满道:“秦爷爷说让我三局,他就算连上了三条也不算赢,倒是我很快要赢了哦。”
他指了指自己认为很有赢面的那一片,身边的人却俯身,手指落在另外一面。
乌宜看完脸一红,他都没发现秦爷爷又要连成一条线了,要不是卿烛刚才忽然打断,他现在估计已经输掉。
卿烛轻笑,手指轻揉他红到滴血的耳廓。
喝过茶,离开前秦东临还要和乌宜下完,他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已经输了,拉着卿烛跑路。
第二天,秦东临和秦念语一同和乌宜出发抵达宋家。
乌宜认出这里并不是他去过的顾掠影家,而是一座更为古朴和偏僻的位置,后面有绵延的后山,阳光洒落山峰,让人感受到淡淡的暖意。
下车,出来迎接的是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他一看见卿烛,顿时露出了惧色,只能赔着笑打招呼。
“几位请跟我来。”
他没有问秦东临三人的身份,亲自带着他们往后山走。
穿过后院祠堂时,乌宜看见顾风顺站在走廊处,正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们经过,扫到乌宜时流露出明显的错愕。
乌宜怔愣一下,收回目光,跟上了前面的卿烛。
他现在看见顾风顺时,心里已经不会出现那种很强烈的厌恶感了,或许是因为他对顾掠影也全无好感,所以并不在意这一家子人的真实面目。
后山很高,但路并不算陡峭,看得出来有专人维护,上山的路障都清除干净。
宋问全程不敢说话,走在最前面引路,卿烛在他身后不远处,步伐轻松稳健,抬起头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墓碑,红眸中泛起一缕微光。
秦东临不需要人搀扶,一步一步走得平稳,秦念语跟在他身后半步,却始终小心着。
快到地方时,秦东临让秦念语站在山腰等候。
不多时,瞩目的墓碑出现在眼前,乌宜踏上平地,气喘吁吁地看清楚了上面的照片。
那是个很斯文温和的老人,黑白照片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面露善意。
分明从来没有见过,可乌宜却滋生出一种熟悉温暖的感觉。
秦东临的眼中溢出热泪,深吸几口气,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宋问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没敢出声说话。
而下一瞬,卿烛抬起手,一缕黑雾缭绕至小山包上,几人的面前逐渐出现一道半透明的虚影。
那是个清瘦的老人,身影漂浮在空中,始终与地面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
宋问看见那黑影,几乎瞬间就吓得跌坐在地上。
“老宋!”秦东临却是激动无比,还上前两步。
那黑影冷冷地看了地上的宋问一眼,转而望向秦东临,嘴唇也颤抖起来,“东哥。”
秦东临泪眼婆娑,“这么多年不见,你……”
乌宜站在边上看着两人叙旧,心中也不由升起感动来。
但两人也清楚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宋成如今不能长时间保持清醒,只能抓紧时间将自己清楚的事情说了。
“先生,我这个儿子既然改姓为顾,那也不再算是我的血脉,这些年我打拼的家业,您如果不嫌弃……”
卿烛并不在意这些,“东临的女儿年少有为,你能放心。”
宋成自然不会有意见,他和秦东临从前关系最为密切,现在被自己的孩子伤了心,只要是交给自己信任的人,怎么也不算辜负他从前的拼搏。
宋问不可置信地说:“您不能这样!”
“闭嘴。”宋成已经对他不再有耐心,见自己这个自小懦弱的儿子此时还发着抖,心中只觉得讽刺,“你胆子小,却敢做出这种事情,既然你要姓顾,往后就自立门户吧。”
宋问还想要说什么,声音又沉闷地被捂在空气中,乌宜看见他的口鼻覆了一层黑雾,显然又是卿烛使用出了对顾掠影的那一招。
“你心愿了却后,想什么时候走都行。”卿烛说。
宋成怔了怔,却毅然决然道:“我暂时还不想走。”
秦东临讶异:“为什么?”
“我知道先生正在找寻自己的力量,我现在这副样子,别人也看不见,等养好魂魄之后正好可以为先生所用,等做完这些,我再走也不迟。”
宋成说到这里,忽然又顿了顿,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原先没察觉过,之后死了才恍然发觉,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是分开了,可其实有人始终在盯着我们。”
乌宜心底一震,忽然想到了傅桉被撕去的那两页笔记。
第49章
宋成的精力有限, 卿烛替他了却心愿,将人与乌宜身上的苗苗绑定,准备带回家去。
路上, 秦东临还未从震撼中脱神出来。
“我以为他们都信守承诺,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竟然有人一直在观察我们其他几家,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也知道先生苏醒的事情,可不但不将原物奉还, 还刻意藏着掖着,果然是有异心。”
宋成也义愤填膺:“从前倒是没看出来。”
“你大概还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秦东临叹了口气,“等你好些了, 我细细跟你说。”
此时的宋成还处于虚弱当中, 说起话来气若游丝,让人总忍不住小心又小心。
可他自己偏生没意识到一般, 很快又同边上的乌宜打起招呼,“刚才还没问过这位小朋友, 就是先生的朋友吧。”
乌宜忽然被点到,顿时紧张起来,“宋爷爷好。”
“好好好。”宋成呵呵笑起来, “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还在读书吧。”
“嗯。”
乌宜有点局促,正纠结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启什么话题, 就听见宋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静点。”
卿烛的声音冰冷,并没有任何体谅老人的意思,宋成轻咳一声,也意识到自己过分啰嗦,立马噤声了。
抵达山腰同秦念语会和, 一行人下了山,穿过宋家时,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顾风顺和顾掠影,那天离开的时候乌宜没有再见到这个人,现在才发现顾掠影站着的姿态有些佝偻,一条手臂打着石膏挂在胸前,脸上还有明显的划痕。
看起来就像是从什么很高的地方摔下去了。
四目相对,乌宜收回视线,不想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有交流。
看着几人要走,最终还是顾风顺沉不住气,“我父亲呢?”
几人丝毫未动,他便看向走在最后面的秦念语,殊不知这个人更不好惹,全程就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直到一行人消失,宋问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
“爸爸,你——”
“闭嘴!”宋问已经全然没了平日的耐心,走到桌前坐下,面如死灰,看起来十分绝望。
顾掠影看着他懦弱颓丧的模样,心中没有分毫心疼,只是觉得讽刺极了。
从第一次来到顾家,他就知道这个家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顾风顺从小被宠到大,无论如何他们也割舍不了。
他在养父母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家里,还是低人一等,这让他心中的恨永远无法磨灭,甚至于到了现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他好不容易拥有的这一切也要消失,可看着面前两人濒临崩溃的模样,他却只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扭曲的畅快。
是啊,凭什么让他一个人绝望呢?大家都要一起感受才对啊-
乌宜本想将苗苗带回家里,但宋成如今寄在被赋予灵识的苗苗身上,秦东临知晓卿烛不爱被打扰,便主动将草和魂都迎回了自己家里。
家里依然安静,卿烛偶尔去一趟秦家,催长苗苗的灵识,同时也能让宋成逐渐恢复力量,尽早独立出来。
秦念语雷厉风行,同傅流晔去宋家取了宋成先前留下的公证遗嘱,将遗产从宋问手中取走,将这一家人都赶了出去。
乌宜知晓消息只觉得大快人心,放学看完消息就止不住激动,被岑悦一同接去了秦家,才发觉大家都在。
两家人难得聚齐,还多了个老朋友宋成,气氛很是温馨。
岑悦他们看不见宋成,只接到了秦念语的嘱托,便知晓是卿烛的吩咐,所以也全程没有多问,只是照做。
乌宜可以看见宋成,也瞥见秦东临总是给他递东西,虽然宋成吃不了,但凑过去嗅嗅也显得很高兴。
秦念语也带着秦似锦来了,秦一帆远在国外,乌宜本就不想见到他,此时心情更是轻松。
屋子里很热闹,乌宜抱着岑锦去院子外面玩,见人放上摇椅,自己坐在小矮凳上打量种进新盆栽的苗苗,他身上有一缕微光,正牵引着在屋子里飘的宋成,不过这一幕只有他和秦东临可以看见。
“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岑锦忽然脆生生开口。
乌宜好奇:“什么?”
就见岑锦抬起头,指向了那细细的光带,正是苗苗和宋成之间的那一条。
他怔一下,不由得吃惊:“你能看见?”
岑锦冲他露出一个灿烂单纯的笑容,“我当然可以看见啦。”
乌宜不由得担忧,问:“那你能看见另一端牵着的东西吗?”
说实话,即便是他偶尔看见宋爷爷飘在屋子里,都会觉得有一点吓人,更别说岑锦一个孩子了。
但好在岑锦好奇地张望了片刻,只是乖乖地摇头,“看不见呀,那边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的,这个就是苗苗的东西,但是你不要轻易去碰,知道吗?”乌宜想了想又补充,“不然会伤害到苗苗的。”
听完这句,小丫头果然正了表情,认真点点头。
“我知道啦。”
“我知道小锦懂事。”乌宜摸摸她的脑袋,让她自个去玩了。
外头风大,溜达一会儿,他便喊着岑锦进屋,自己进去看见卿烛不在大厅,便习惯性上了楼。
他知道卿烛不喜欢吵闹的地方,通常都会在楼上的书房待着,秦爷爷还特意给他置办了一间。
平时来这里的门都是半掩着,今天却是完全关上,房门厚重,推开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听见里面的讨论声传出。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是难查了,先生奔波这么远也不妥。”
“你也知道阿风是什么性子,他这个人最是偏执,从前跟着先生的时候忠诚又固执,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准性格变得更……”
“等我养好了魂魄,就先去一趟洲城。”
“老宋,你都这样就别逞强了,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人争执着,卿烛靠在窗前,抱臂望向外面,长发被风扶起,像是根本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只道:“我亲自去,你们不用管。”
“先生。”秦东临叹了口气,“那小宜怎么办?他可还有学业在身。”
听见自己的名字,乌宜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歪着脑袋往门缝看,透过镂空的柜子隔断隐约看见两人一鬼坐在里面。
“你们这么多人,还照顾不好一个小孩?”
秦东临被他噎了一下,无奈笑笑:“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宜最喜欢黏着您,您先前沉睡的那段时间,他可是茶饭不思,再说……”
他顿了顿,引来身边的宋成眼神奇怪。
卿烛也转向他,秦东临轻咳一声,还是说了下去:“再说了,您自己也不能放心。”
“没什么不好放心的。”卿烛语气淡淡,“不需要多长时间,宋成和苗苗跟我走就行。”
听着他们趁着自己不在密谋这些,乌宜心情复杂,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拧成一团,委屈地能流出酸水来。
怎么一发生什么事情就是要把他甩下,他就有那么累赘吗?
这个卿烛……之前还说不会再骗他,结果现在又背着他商量这些,该不会又等着之后直接留下一句话,第二天就不见踪影吧。
“先生,您还是别胡说了,小宜听见该伤心的。”宋成忽然说。
乌宜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三人齐齐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他怔愣半天,才迟钝反应过来这几个人早就知晓他站在这了,刚才都是在故意逗他。
他想也不想推门进去,绕过隔断,对上了卿烛淡淡的视线。
“小宜是玩累了?要不要去隔壁房间休息?”秦东临声音温和。
偷听被抓包这件事实在有些丢人,乌宜抿着嘴唇摇摇头,不太想说话。
“那就回家了。”
卿烛直接做了决定,起身朝他走来。
不等他说话,乌宜就先一步转身往外面走,走出去两步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只好停住脚步回头。
“秦爷爷,宋爷爷,我回家了。”
闷闷不乐的语气让两位老人都想笑,只冲他点点头。
下楼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乌宜披上外套出门的时候卿烛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口,他拉开车门上去,板着小脸依旧不高兴。
傅流晔他们也准备回去了,乌宜听见说话声转过头去,看见几人朝着车库走去,正收回目光,就看见卿烛探身过来,那张极具冲击感的脸近在咫尺,让他的心跳忽然变得很急。
修长的手臂捞至他身侧,显然是在扯安全带,他便坐着没有动,故意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
谁料随着咔嚓一声,安全带被插入卡扣中,他面前同时也一黑,温热的触感落在嘴唇上,是卿烛啄吻了他一下。
身体顿时僵硬起来,他瞪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原本的淡定也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你走开。”
他故意冷冰冰。
卿烛退开了些,笑说:“故意说给你听的,也生气?”
“那你的想法总不是假的,你会带上我吗?”乌宜故意问。
卿烛没有丝毫沉默,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那还说什么?
“你要上学,这些事你不用管,我很快回来。”
乌宜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真的能解决一切就好了,之前你也说找自己的力量不危险,但是你都出多少次事情了。”
他真想说没有自己不行,可是又觉得显得太过自恋,反正卿烛自己可以领会到。
车内安静了片刻,卿烛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像是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才若有所思地问:“你真想去?”
“不是想,我就要去!”
“好。”
听见这声应答,乌宜还怔了两秒,不可置信:“你答应了?”
这么草率吗?
“让你去也不高兴?”
“才不是,我怕你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毕竟卿烛可不是第一次使这种伎俩。
“你想就去,随你。”
卿烛言罢,从他身边退开,将车重新启动。
乌宜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感觉不像是撒谎,但还是不那么放心。
回到家里,他收到李青泉的消息,得知对方明天就会到云京,有点雀跃,又想到什么,转头去找卿烛。
客厅书房都没有,他推开房间门,听见浴室里传出水声,想着卿烛应该在按照他指定的作息表刷牙,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
“我跟你说一件事——”
门一开,乌宜整个人僵住,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可还是不由自主下移。
天啊!
手忙脚乱关上门,他脸已经完全涨红,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几乎在脑海中无声尖叫。
这个卿烛洗完澡怎么不穿衣服!吓死他了!
极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可怎么也没办法做到淡定,卿烛似乎并没有隐私意识,在看见他进去的时候毫无反应,头发被挽起束在脑后,脸上还是淡定的表情,也就导致乌宜将他的身材完全收入了眼底。
没办法否认,真的很完美,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好看的,尤其那个地方也是,出奇的优越。
怎么这么夸张啊!!!
足足十分钟,乌宜还没能将那画面暂时从脑海中摘除,等于是门打开,已经穿上了家居服的卿烛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大脑就跟更加不可收拾了。
完蛋啊。
卿烛倒是很平静,淡淡道:“你不是说进浴室之前要敲门?”
“……”乌宜难得被他控诉也不反驳,“我忘记了,我以为你在刷牙。”
他进门的时候卿烛的确在挤牙膏。
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刷牙为什么不穿衣服?”
卿烛:“我刚洗完澡,不是你制定的计划吗?洗完澡刷牙。”
“但是你洗完澡要穿衣服啊,谁不穿衣服站在那刷牙的。”乌宜哑口无言,恨不得让他赔偿自己精神损失费。
卿烛:“这条你没写。”
“……”
乌宜简直要气炸了,可他的确理亏,又再说不出辩解的话,只好蔫了吧唧扑进床,用后脑勺对着卿烛,无声抗议。
好在卿烛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追着他。
“你刚才要说什么?”
乌宜把脸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想问你,要不要把李青泉也带上,之前他也帮上了我们很多,他现在手上还没有很多的单子,我们可以买他的时间,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洲城。”
李青泉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也是有真本事的。
卿烛没有异议:“都行,他还能陪你玩。”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去玩的。”乌宜不太满意,“我有那么累赘吗?”
卿烛便不吭声了,一言不发吹干头发躺上床,在自己的位置侧躺下,然后又看着摸过手机在玩的乌宜。
最近后台的私信增多,乌宜发现他们最近总是把自己捆绑在那个弟控话题下面,有点怕被发现,连忙将自己去伦敦那次的拍的照片隐藏了。
次日,李青泉抵达云京,正埋头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听见乌宜要包自己,顿时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满脸都是激动。
“那还用说什么,咱们用得着客气吗?你说个时间,如果不合适的话我就推几个单子。”
“还没这么快呢,还要等宋爷爷修养好魂魄。”乌宜好久没见到他,这会儿心情也很是雀跃,“对了,你见过鬼不?”
他语气嘚瑟,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炫耀。
李青泉啧他:“你瞧不起谁呢,我当然见过,还不只见过一个,我猜猜,你看见人家的时候肯定都差点吓哭了吧。”
“才没有!”
乌宜跟他斗嘴,卿烛就靠在摇椅里看书,直到有人从边上跑过,才缓缓抬起头。
他手里拿着一本纯英文的书,乌宜看见就头大,擅作主张将书合上,认认真真跟他问了时间,又表示自己最近要多去店里看看。
“虽然岑阿姨会帮我盯着,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卿烛能理解,“早点回,别在外面久待。”
“好!”
乌宜冲着李青泉眨眨眼,两人很快就溜出去了。
其实他们出来并不是为了玩,而是考察李青泉下一个客户,那是个闹鬼的别墅,据说一到晚上就会出现啼哭声,还会有黑影在屋子里面晃来晃去。
乌宜在路上听李青泉说,就汗毛直立了,等到了地方,瞧见灯火通明的别墅,又觉得看起来很正常。
“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嘛。”
甚至都还没有顾掠影姥爷家的那个房间渗人,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忘不掉。
“这种情况通常都是自己吓自己,不过我当然不会跟他们说了,驱鬼的价格跟破案可不一样。”李青泉对他向来是没什么隐瞒的,只是在进门之前冲他笔画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示意他进去以后不要乱说话。
乌宜自然明白,乖乖闭上嘴巴跟在他身后。
开门的是一个留着胡子的微胖中年男人,他看见穿着奇装异服的李青泉,顿时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
“大师,您可算来了,他们几个还担心今晚不能睡好觉呢。”
“您是李先生吧,咱们都是本家,放心放心,我看看就知道什么情况。”李青泉笑着进门,从乌宜手中接过鞋套穿上。
那位李先生笑了笑,瞧见后面的乌宜后怔了怔,露出点惊艳的表情。
见他愣住,李青泉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两步,遮住乌宜,“是在二楼吗?咱们直接去看看吧。”
“对对对,您跟我来。”
李先生带着他们进去,乌宜刚踏入玄关,就听见了一道含糊懒散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李哥,你别老瞎说行吗?谁晚上不敢睡了,我是被他们每天晚上的鬼叫给吵得不行。”
李哥撇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就属你最装,之前在鬼屋不敢睁眼的不是你吗?”
乌宜抬起头,看见那是个青年,看起来桀骜不驯,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袅袅烟雾散在他脸上,清晰可见眉钉,很有个性。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青年也朝着乌宜看过来,眉头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哟,这位天师还带个朋友呢,是你儿子吗?”
乌宜:“???”
李青泉也被他的话给弄得无语了,“他是我徒弟。”
“小徒弟。”青年笑笑,“你们这种师徒,正规吗?”
李哥听不下去了:“你闲着没事做就回去直播,这个月时长还差一大半,你还有空在这吵。”
那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乌宜看了一会儿,乌宜不喜欢烟味,下意识皱皱眉头,纠结要不要抬手捂一下,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
而下一瞬,青年便捏着烟回到了房间,那味道被走廊的风一吹,散了不少。
“你们别见怪,他们几个平时压力大,脾气都不太好。”李哥笑笑。
乌宜看见李青泉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垂在身侧的手却好像在微微发抖。
是冷的吗?
但是在干活期间,他还得帮助李青泉维持他的逼格,便没有开口。
两人在那交谈,一会儿关灯一会儿开灯,不多时还真有类似于孩童尖叫的声音传出来,乌宜有点背后发凉,习惯性摸了摸手腕。
很快灯打开,李青泉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逐一摆开,直接在院子里表演了一场点火。
这套流程乌宜有点熟悉,他记得很久之前李青泉去一户招财的人家,也是比划了这么一出。
两个小时后,李青泉收钱走人。
乌宜上车都憋坏了,忍不住问:“你都做了什么啊?那个声音真的没了,点火这么有用吗?”
谁料李青泉比他还要激动:“你看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
乌宜一脸茫然:“什么啊?”
“你居然没发现!他们是X战队的!就是那个拿了两次冠军的电竞战队。”李青泉脸都涨红了,“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就是他们战队的队长,我靠,居然阴差阳错见到,我可崇拜他们了。”
“……”
乌宜似乎听他说过,但是没有太多的印象,他对于这个游戏的记忆只有镜,就是那个偶尔会跟他聊天的游戏主播。
想到这里,他又发现自己和镜自从上次他倾诉过后,就很少聊天了,对方好像变得很忙,直播的时间都不再稳定。
“我真服了,要不是因为穿着这身衣服,我肯定就直接去找他们要签名了。”
乌宜嗯嗯敷衍过去,继续问自己好奇的事情:“所以那个到底怎么解决的啊?”
“啊?”李青泉含糊回答:“就是窗户漏风,形成对流了,刚趁着上厕所的时间帮他们修了一下窗户。”
乌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是因为这个,硬是抓着方向盘愣了两秒,直到后车摁喇叭,他才发现灯转绿,赶紧绕过了这个路口。
“那鬼呢?他们晚上不是还看见了黑影吗?”
“你进门以后没看见吗?他们屋子多乱啊,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八成就是漏风的时候把塑料袋吹起来了,睡得迷迷糊糊看见,很容易就误会了。”
“好吧……”
乌宜顿时觉得无聊透了。
“你是不是经常遇见这种啊?那这么说的话,网络上流传很久的那种事情,应该也很多都是误会了。”
“大多数吧,我倒是没遇见过什么真恐怖的,倒是我师父,从前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李青泉嘿嘿一笑,“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我看他任何情况都能对付得了,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
“那好厉害啊。”乌宜有点崇拜,“你师傅肯定是个大好人。”
“那当然,等我们从洲城回来,我师傅的事情应该也办完了,回头我介绍他跟你和卿先生认识。”
李青泉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他老人家好不容易下一次山,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的身体近年来不太好……”
乌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有你这么个尽孝的徒弟,也能放心了。”
“那是,我师傅最信任我。”李青泉唇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望向窗外。
夜黑风高,城市之中却尽是霓虹璀璨,这样美好的世界,像是能遮盖住所有的阴暗。
第50章
出发洲城前, 卿烛亲自去给乌宜请了病假,直到那一刻,乌宜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终于能确定卿烛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决定带上他。
这让他很是欣慰,出发前两天对卿烛的态度都好了不少,整天跟他贴着,几乎说什么都答应, 小脾气完全收敛起来。
李青泉忙着清自己的预约,只有晚上很晚才会回来,所以白天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乌宜便更加光明正大地黏着卿烛, 像是个小挂件,走哪带哪。
这期间乌宜又见过两回赵易, 才发现卿烛和他现在联系很频繁,起初心里多少有一点不舒服, 可对方每次都给他带礼物,久而久之他也没办法再冷着脸。
赵易得知他们要去洲城,提前联系好了酒店, 如果不是乌宜阻止, 看起来还想直接在那附近购下几套房产方便他们行动。
乌宜不怎么跟他说话,倒是跟他的助理很熟悉, 赵易的随身助理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虽然初见的时候很严肃,但熟悉一口就展现出很温柔的一面,让乌宜觉得她很有礼貌。
赵易并不知道自己是沾了助理的光,在他们出发前一天又来到了家里, 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是来院子里安装智能警报系统的。
“从前卿先生在的时候不需要,你们有段时间不住在这,还是得小心一些。”
乌宜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也没有阻止,坐在院子里看着工人敲敲打打,赵易给他注册了软件,只要点开就可以看见别墅周围的情况。
“那倒是不错。”乌宜坐在秋千上,两条腿轻轻晃悠,总算愿意给赵易一点好脸色,“你最近家里还顺利吗?”
赵易立在他身侧不远处,闻言看过来,思忖片刻点了头,“还可以。”
乌宜不太会寒暄,只能直白地表达好感:“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吧。”
赵易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好啊。”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乌宜认认真真询问。
“我喜欢滑雪和打桌球。”赵易也不是扭捏的人,直接说了自己的爱好。
“好,那我看看吧。”
其实乌宜觉得有一点复杂,他没怎么了解过,但还是决定费点心。
装完,当天赵易留在家里吃饭,是卿烛下厨。
吃饭的时候乌宜安安静静听李青泉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满脸新奇,视线一移看见边上的赵易动作似乎很是紧张,抿住嘴唇有点想笑。
他又扭头去看卿烛,对方不怎么爱吃东西,所以简单填饱了肚子便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似乎在沉思什么。
乌宜很熟悉他这种走神的状态,一眼看上去很是严肃冷漠,让人觉得气氛不对,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在听周围的人对话。
赵易吃过饭出去,乌宜看他背影孤零零的,又有一点愧疚,想了想还是追出去送他。
“外面冷,你回去吧。”赵易换完鞋正推开门,看见他连忙招呼。
“那我送你到这里。”乌宜想了一下,“赵易哥哥。”
赵易明显对他的称呼感到诧异,怔愣一下才回:“嗯?”
“我露台上种了很多花草,我害怕它们会死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帮我来看看吗?”乌宜想了一下,“我不想把不熟悉的人放进我们家里。”
赵易紧绷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好,我会抽空的。”
“谢谢你。”
乌宜冲着他挥挥手,等他下了楼梯才把门关上。
第二天一早,三人动身前往洲城,傅流晔提前安排了私人飞机航线,登机后李青泉和乌宜便坐立难安,像是来到了新大陆。
下飞机以后,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的温度没有云京那样低,乌宜脱了羊毛衫,穿着单薄的衬衫坐上车,往窗外张望,看哪里都觉得新奇。
“好多花啊。”
窗户降下,乌宜的发丝被吹动,白皙漂亮的脸上尽是惊喜和放松,趴在窗户前硬是不愿意关上。
“我还是头一回来呢。”李青泉举着手机拍照,浑身也是出行带来的亢奋。
两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卿烛坐在前面,却始终安静,目光落在窗外,又在走神。
到了酒店,管家已经提前将房间开好,三人进门,套房内温度适宜,灯火通明,华灯初上,远远望去能眺望大半个城市。
套间里有三个房间,李青泉占一间,宋成还在苗苗身边沉睡,他最近状态还不错,但休眠的时间比较长。
乌宜回房间洗过澡,脑袋上顶着毛巾开门,确定李青泉已经不在客厅打游戏,才偷摸着溜到了隔壁房间。
卿烛比他收拾得更快,此时已经靠在床头玩手机了,听见声音转过头,乌宜笑嘻嘻冲他打招呼,脱掉鞋爬上床,耳中忽然捕捉到夸张的女声。
“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乌宜:“???”
他定睛一看,手机页面上显然是最近很火的短剧,看起来制作还算精良,但是演员的表演都很夸张,他记得学校的保安就喜欢看这个。
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忍不住吐槽:“卿卿,你好土哦。”
卿烛瞥他一眼,淡道:“有一百万人正在观看。”
“这都是假的。”乌宜凑过去贴在他身边,把那个p上去的数据放大给他看,“唉,也就只能骗到你这种老人家了。”
卿烛无言以对,将视频关掉,另一个软件的新闻台也已经放完,正在给他推送晚间档的肥皂剧。
他扫了一眼,把手机也关了。
“睡觉。”
乌宜想笑,看他已经盖好被子准备睡觉,自己却不老实地压在被子上,翻过去趴着打量他。
“卿卿,我们明天就开始找人吗?”
“嗯。”
“那要怎么找呢?”
“你还睡觉吗?”
“凶我干什么?”乌宜小脾气又上来了,“说嘛,要不然我会担心到睡不着的。”
“不用找,我已经有猜测了。”卿烛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听话,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再不睡,明早我走时不喊你。”
他斩钉截铁说出这话,顿时让乌宜吓了一跳,他虽然不觉得卿烛真的会狠心丢下他,但又不敢赌,犹豫半天还是磨磨唧唧地掀开被子钻进去,看见对方伸出手,就习惯性躺进了他的怀里。
“那你一定要叫我,那里肯定是很危险的。”
卿烛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难得这样沉默,倒是让乌宜感受到了几分顾虑,他想要再问,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办法替卿烛分担太多,只好闭上眼睛,乖乖躺在他的怀里。
再次被叫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半掩的门外很热闹,他隐约听见苗苗和宋爷爷的声音,似乎在讨论什么。
卿烛不在屋子里,他左右看看爬起来,洗漱完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去,发现李青泉都早早坐在了沙发上,换了身常服,还特意刮了胡子,看起来像是个年轻的大学生。
“早啊。”
乌宜不由面露诧异,“早,你今天怎么回事?”
“不好看吗?”李青泉摸摸下巴,似乎也很不习惯,“苗苗和宋爷爷刚还夸我帅来着。”
“那倒是也不丑。”乌宜嘻嘻笑着,走过去看着他,很新奇,“要是再修剪一下头发,就更帅了。”
“得嘞,我准备办完事去剃个头。”李青泉示意他去吃早餐,自个还跟在后面讨论,“我准备剪个那种,美式前刺,你觉得合适不?”
他没什么品味,平时买衣服都喜欢问乌宜。
乌宜来到陌生的地方总没什么食欲,将汤面推到自己面前,抬起头盯着李青泉想象片刻。
“好像可以,但是要剪干净一点,其实你的气质很独特的。”
“真的假的?”
李青泉一副谦虚的样子,但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明明就很嘚瑟嘛。”苗苗童言无忌。
宋成呵呵笑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是温馨,这些年谁也看不见他,他只能偶尔飘下山,看着自己的倒霉儿子和孙子整天造孽,孤孤单单的,却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感受到这种温暖。
不多时,卿烛拨电话给乌宜,催他们下楼。
“哇塞,这哪来的车?太拉风了吧。”
李青泉瞧着那低趴的跑车,忍不住俯身去比划了一下底盘和地面的距离。
“我知道,是傅流晔哥哥安排的。”乌宜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把今天的消息都套完了。
李青泉新奇地坐上后座,怀里还捧着苗苗。
周围不少路人侧目,只能看见车前座两人相貌出众,只是穿着常服,却像是哪个剧组或秀场跑出来的。
不过他们看不见的是,后座的李青泉身边还坐着一道半透明的老人鬼魂,此时正笑着望向周围,车启动后,银白的短发随着风微微吹动,面容舒展开,活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敞篷跑车一路驶出城区,周围的路逐渐变得宽敞起来,层层叠叠的祠堂也引入眼帘,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嚯,这地方香火味可真够重的。”
李青泉很感兴趣地看着,瞧见不远处的景区山上坐落着一座巨型祠堂,粗略一看盘在半山腰,细细打量便会发觉那祠堂被分隔成了一格格小间,牌匾上落着不同的字。
“那是什么地方?”乌宜有些好奇。
李青泉本就全副武装,此时从包里找出望远镜朝着那方向看了片刻,嘴里念叨几个姓氏,总算是明白了。
“看起来是百家姓祠堂,我一眼就瞧见李了。”
宋成说:“这地方很有名,据说这山顶的庙里有一位大师,不少富豪和明星都找他看过相,先前据说还替很多人化解了灾。”
“有这么灵?”李青泉不常来南方,自然没有听说过,此时却是不太信的,“这听起来,倒是挺像我师傅的。”
乌宜回头,“你师傅是去哪里啊?”
“应该在云京附近,他还说解决完事情去云京找我呢。”
“好吧。”
乌宜打消了自己那不切实际的猜想。
不多时,卿烛开着车绕到了山的另一侧,不远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规模很是庞大,门口落着假山流水,标着风生水起四个大字,此时大门紧闭。
“这地方看着不太一般啊,应该不是人家住的地方吧。”李青泉琢磨着,“估计不能直接放我们进去。”
宋成却是不屑一顾:“先生想去的地方,还没人能拦住。”
李青泉头大:“是这个道理,但是硬闯是不是也不太好,虽然卿先生身份特殊,但是咱们……”
“怕什么,先下去问问就是。”
乌宜却是不在意,直接推开车门下去,两三步踏上台阶,看见门上的门环,便学着古装剧里那样,抬起头用门环用力叩了叩大门。
半天没有人来开门,他叉着腰往后走了两步,不高兴地转头,瞧见卿烛和李青泉都下了车,不满道:“没有人开怎么办?”
“要不我进去看看。”宋成跃跃欲试。
乌宜倒是支持,正想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
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皱着眉头看向几人,问:“你们是?”
乌宜大大方方回答:“我们来找这里的主人,方便见一见吗?”
“见封先生是需要预约的,几位可以先登记一下。”
“预约要多久?”
“封先生最近很忙,大概要一周时间。”
乌宜诧异地睁大眼睛,几乎觉得他是在逗自己。
“这么久?我们等不了。”
“如果觉得时间太长,几位也可以先行离开。”男人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却没了刚才的耐心和礼貌。
乌宜还想要说什么,一只手将他揽至身后,卿烛将一样东西丢到了男人的怀中。
“带它去见你们主人。”
“这是什么?”男人手忙脚乱接住,发现那是一只红色的耳坠,看起来有些年岁了,虽然设计很是漂亮,但被岁月染上了陈旧的痕迹。
李青泉见他们墨迹的模样,也没了耐心。
“是什么重要吗?你带着进去给你们主人看不就知道了?没权限的话就换个人来,我们比较着急。”
两人还在犹豫,乌宜无所事事地站在卿烛身后,抬头忽然捕捉到门口出现了几道身影,是穿着统一服装的女人,脚步有些许匆忙,显得很是焦急。
“封先生说了今天会来贵客,到门前的人都要迎进去,你们把人挡在外面做什么?”
两个男人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两边,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显得很是拘谨。
其中一人将卿烛给的东西递过去,其中一人看见脸色微变。
但她们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冲着他们露出礼貌的笑,双手将信物送还,“几位里面有请,今天先生都在堂里等着,这会儿正好有空接客。”
乌宜转头看了眼卿烛,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几人进了大门,穿过层层大院,乌宜险些绕的眼花,回头看时已经辨认不出来时路。
李青泉跟在后面,也止不住感叹,“真富啊,你说这里的主人要真是你家卿卿的手下,那他也太造福了吧,接触过的人都这么有钱。”
乌宜听了这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你这话太让我受伤了。”
李青泉被他的话呛到,顿时尴尬,忙安慰:“你才多大点,人家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你计较这些,说不准以后你也这么有钱呢。”
“我其实也不穷。”乌宜解释。
虽然他的钱都是从卿烛那里薅的,而不是他自己赚到,不过卿烛的就是他的,这样换算也很合理,他才不比任何人穷。
两人小声吵闹,不多时终于到了内院,这里相较于外面显然清净许多,没有那么多走动的人。
走入院内,乌宜抬头看见水流顺着雨链往下落,院子里放着几缸还未开放的荷花,顿感心旷神怡,住在这应该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封先生,人带到了。”
听见这声,乌宜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宽敞的厅内,正朝着他们方向看来,而目光触及卿烛的一瞬,瞳孔骤缩,两腮下意识收紧,垂在身侧的手都明显轻颤起来。
“反应这么大,看起来倒是不像坏人。”李青泉若有所思。
乌宜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漂在上空的宋爷爷,对方此时紧紧盯着那男人,似乎因为时间过分久远,也没办法确认那人的身份,只能静静地看着。
“先生!”
那老人声音颤抖地上前,近乎虔诚地仰头看着卿烛,就这么直挺挺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过分激动涨红的脸上满是不敢相信。
卿烛没有扶他,垂眸望着潸然泪下的老人,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封天骄。”
听见这名字,乌宜怔了怔,感觉听着有点奇怪,一扭头发现李青泉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我天,这名字也太张扬了吧。”
封天骄面上也流露出赧然,“先生,您还是叫我阿风吧,这名字是我后来才改的,您也知道我原先的名……不好听,之后干了这行,得起一个能压住人的名字,这是让算命先生选的。”
卿烛凝视他片刻,似乎没看出什么,“起来吧。”
“是,您坐,这两位小兄弟也坐吧。”封天骄缓慢地站起来,步履蹒跚迎他们坐到主位两侧,又安排人倒茶。
乌宜不爱喝茶,就只是摸摸杯子假装配合,不着痕迹地抬头去看半空中的宋成。
“宋爷爷,封天骄从前叫什么啊?”
李青泉也不着痕迹地探身过来偷听。
宋成欲言又止,说:“叫封苟。”
“疯狗?”李青泉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宋成:“是不苟言笑的苟,所以我们都叫他阿风。”
乌宜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名字,眨眨眼小声说:“那个年代是讲究贱名好养活嘛。”
“不,他父母是故意的。”宋成很轻地叹了口气,“他的遭遇你们应该也知道,反正他小时候受了不少苦,之后性格也一直很偏激,从前是最拥护先生的人,我原本还怕他变了,现在一看,锋芒倒是比从前钝了不少,更好相处了。”
乌宜看了看站在卿烛身边不愿落座,抬手抹着眼泪的封天骄,心中也不由得感慨起来。
“那也是苦尽甘来。”
李青泉喝水润了喉咙,又暗暗示意他去看周围的东西。
“你看那些摆件,可都是藏品级别,这日子可不是一般滋润,不过我就好奇,他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乌宜也很好奇,但这会儿没办法和卿烛心意相通,两侧座位又离得那么远,他只能冲对面的人挤眉弄眼,鼓鼓脸颊示意。
卿烛眼底划过一丝迷茫,显然没搞明白。
“我来。”宋成立马飘过去,将乌宜的话告知他。
乌宜看见对面的人朝着自己看过来,立马抬手比划一个ok,然后就见卿烛转向了封天骄,说了些什么。
两人在对面畅谈,具体其实是封天骄一个人说了不少,卿烛只是安安静静听着,极少开口。
“聊着聊着都到午饭时间了,我已经让他们设宴,我们边吃边说。”
封天骄乐呵呵地迎着他们去了前院,李青泉一肚子疑问,这会儿见他那么好相处,也主动凑上去打招呼,两人相谈甚欢,走在后面的乌宜逐渐放慢脚步,总算跟卿烛并肩而行。
“问到了没有?”
卿烛淡道:“时代红利,炒房投资,这座山都是他的。”
乌宜倒吸一口气,满眼都是羡慕,“前面那个百家姓祠堂和山顶的寺庙也是他的吗?”
“他和那位所谓的大师很熟。”
“那是真的可信了?我也想去算一算。”乌宜念叨这件事已经很久了,“我也想算算命。”
卿烛似有无奈,站定脚步望向他,“我帮你算。”
“你会?”
“比任何人都专业。”
“那你算算。”乌宜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很高兴地踮起脚尖凑近他,扬起巴掌大的小脸,“说说我是什么命。”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眼角眉梢,将耳边碎发捋至耳后,低沉的声音顺势酥酥麻麻传入耳中。
“长寿命,富贵命。”
乌宜被他哄得想笑,死命压着唇角,“你就故意哄骗我。”
“没哄你,你是我的宝贝,怎么会命不好?”
他忽然喊出这个称呼,顿时让乌宜觉得犯规,脸颊染上潮红,嘴角还是没能压住弧度。
“你就知道投机取巧。”
卿烛殷红的眸底染上很淡的笑意,俯身凑到他唇边,吻了一下。
“有人!”
乌宜余光瞥见有人从长廊走过,伸手推开他,脸颊火烧火燎滚烫,被啄吻过的嘴唇也像是被电了一下,麻麻的。
卿烛侧眸扫了一眼,却并不在意,将他揽入怀中,顺手揉揉他发红的滚烫耳廓。
“走,去看戏。”
“什么戏?”乌宜心跳还有点快,乖乖跟着他走。
卿烛意味深长:“看了就知道。”《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