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吃饭的地方是单独隔开的, 两侧的屏风撤了,刚才聊天的功夫就落下雨来,淅淅沥沥湿了院内的地, 他们坐在檐下用餐倒是惬意,一边吃饭一边赏景。
乌宜很喜欢这种氛围,面前的午餐也很是丰盛,虽然只有他们四人,菜却很夸张地铺满了桌子, 两侧还立着六个传菜布菜的年轻女人,手脚都很麻利。
这阵仗倒不像是在家里吃饭,反而像是在特色餐厅, 还是那种吃一顿要几千上万的。
“封爷爷, 听说你们山上那个大师很灵,正好我最近想算算命, 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李青泉吃着饭问。
封天骄同他很聊得来,这会儿也很利索地答应,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但大师这段时间正在闭关,可能得过段时间。”
听了这句, 乌宜又警惕起来。
他可没有忘记, 之前赵机也是最开始表现得很配合,结果只是想拖时间而已。
之前的例子太鲜明, 导致他今天虽然觉得封天骄的所作所为都很正常,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信任这个人,此时又不由得生出疑心。
李青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同乌宜交换一个眼神,又追问起来:“为什么啊?大师平时是固定时间闭关吗?我听说他们做这个的, 偶尔是要休息。”
封天骄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其实是因为我。”
“您?”
“是,前些日子我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能过鬼门关,醒来以后做什么都觉得力不从心,我毕竟还有秘密在身,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就怕走了以后出什么意外,于是求大师替我算了一卦,原本是想算一算先生大致的苏醒年岁,好将那些东西封存,不料……”
封天骄说到这,似乎太激动了,声音不由得哽咽,抬起头看向淡然的卿烛,才又将情绪压了回去。
“不料大师说先生大概已经醒了,正在寻我,原本我还想让大师帮我算个具体的方位,我好主动把东西奉还回去,可大师让我别乱跑,并说大致这个月先生就会来洲城,所以我这个月特意推了一切事宜耐心在家等,没想到真的将先生等来了。”
乌宜听完,不由得感慨。
这算的也太准了,就是不知道李青泉听完会不会心里不舒服,毕竟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师傅最厉害,现在遇上个能掰手腕的,肯定好奇心更重。
果然,李青泉又追问:“那之后大师就闭关了?他有说什么时候出关吗?”
“先前说要闭关一月,现在已过去半个月,应该也快了,等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青泉虽然着急,但对方态度已经这么好,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乌宜闷头啃鸭腿,余光瞥着桌上几人,明显察觉到封天骄一直在盯着卿烛,显然是有话要说。
这就是所谓的戏吗?封天骄又要说什么呢?
他很是期待,察觉到右侧的人端着茶杯站起来,脑海中响起警铃,耳朵微微竖起。
“先生。”封天骄深吸口气,走到了卿烛的身边,“阿风在这里要跟您赔罪。”
好戏来了。
乌宜转头看过去,卿烛坐在原地未动,一手拿起茶盏,神色淡淡,“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封天骄羞愧地低下头,“先前您给我的东西,我害怕自己保管不好,于是便寄存在了一处……”
这台词。
乌宜下意识和李青泉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一言难尽。
封天骄的说辞怎么跟赵机一样。
正失望,封天骄又继续说了下去,“就在山顶。”
“你愿意奉还,就不算对不起我。”卿烛一语中的。
封天骄连忙表忠心:“这本就是您的东西,我又怎么会不还,等吃过饭我便陪着先生上山去取,只是还想和您说句对不住,您来这里的时候应该也听说上面的庙靠得住,但其实都归功于您寄存在这里的东西,我知道不该擅自使用,可那东西……并不受我控制,之后我再想取走,已经有些费劲了。”
听了这话,乌宜倒是不由得吃惊,看着封天骄真挚恳切的模样,忽然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卿烛:“不是什么大事。”
封天骄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以茶谢罪,又说了不少。
吃过饭,乌宜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只觉得犯困,但是捕捉到对面的两人讨论起上山的事情,又立马来了精神,强撑着睁大眼睛,表示自己也想要去。
卿烛:“眼睛都睁不开还闹。”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宠溺,封天骄意识到,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片刻,笑道:“小宜困了的话,我让人安排房间,让你们休息。”
乌宜有些不高兴,强撑着站起来,“我不困,我也想去山上玩。”
“我们可不是去玩的,等取完东西就得下来,很累的。”封天骄劝他。
乌宜不说话了,盯着卿烛看了两秒,扭开头气呼呼要走。
黑雾如细云般飘出,在他腰上轻轻圈了一下,将他往回捞去。
只是推后了一些距离,乌宜却明白卿烛的意思,扭头又看他两眼,才气鼓鼓回去。
“走吧。”
封天骄面露困惑,仿佛不懂他们什么时候达成的统一意见。
李青泉吃太多犯困,没跟他们一起上山,去安排的房间里头休息了。
有封天骄在,卿烛并未用更快的方式上去,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听乌宜和封天骄聊天,全程没有说过话。
“封爷爷,你的孩子不跟你住在一起吗?”乌宜想到刚才只在那宅子里看见了很多佣人,似乎并没有跟封天骄一样为主人的存在。
封天骄拄着拐杖走在前面,笑呵呵地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跟老人待在一起,他们也都成家了,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尊重他们。”
乌宜不由得同情,“那您一个人不无聊吗?”
“无趣的时候就接接客人,我们这救助过不少人,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很有意思。”封天骄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做好事也是积德了。”
乌宜越听越觉得自己对他的偏见太重,不免内疚。
“您真是个好人。”
“可不敢这么说。”
封天骄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爬山到后面已然是气喘吁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乌宜缺乏运动,爬到半山腰也有点儿喘,只好放慢速度贴着卿烛,被卿烛托住手腕,便心安理得地开始借力。
走了没多久,他整个人就挂在了卿烛的身上,懒懒贴着往上挪。
卿烛倒是不觉得费力,只忍不住嘲:“懒。”
乌宜自觉心虚,小声辩解:“我没有休息好,犯困。”
“你这个速度,连八十岁老人都追不上。”
乌宜抬起头,发现封天骄已经只剩个遥远的背影。
“你也走得慢。”
卿烛轻笑:“要背吗?”
“才不要。”
丢死人了。
两个人腻腻歪歪走在后面,乌宜累得不行,到最后还是□□地上了山。
山腰的寺庙香火味十足,今天甚至是普普通通的工作日,前面的阶梯都有不少人正在朝上走。
乌宜新奇地到处张望,等被带着走进了最深处的庙宇当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先生,就在里面。”封天骄很是激动,又指了指侧面紧闭的屋门,“那位大师平日在的话,就会在那等待香客,不过他暂时不下山,屋子就锁住了。”
乌宜经过窗子时忍不住往里面张望了一下,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
不过多时,他们总算抵达一间屋子,里面香火味十足,两根足有乌宜高的香烛插入炉中,蜡泪沉甸甸坠下去,看起来是前些日子刚点的。
“就是这里。”封天骄很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将门关上。
屋子里只亮着几盏暗淡的灯,乌宜有点看不清楚,只能跟着卿烛往里面走。
封天骄将拐杖放在边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香炉前,又抽出三根香点燃,拜了拜,嘴唇开合小声说着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下听不真切。
卿烛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乌宜站在边上瞧着,一时间莫名吃味。
要是这会儿浪费时间的人是他,估计卿烛早就出声嘲笑他了,怎么可能那么安静。
正感慨着,封天骄就颇为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好像刚反应过来般,“先生不好意思,我每回来都这样,习惯了,东西就在后面,您跟我来。”
卿烛依旧没有说话,跟着他绕到香炉后。
乌宜刚跟上去,就看见封天骄垫着脚从后面取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缕黑雾盘旋,轻轻缓缓地覆盖在了卿烛的身上,几乎将他的身形完全掩盖。
这样忽然,让乌宜莫名不安,他上前一步正要过去,却被封天骄给拦住了。
“没事的,先生与这些力量融合需要些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乌宜自然清楚这一点,此时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想要解释什么,看着老人家和蔼的笑容,又憋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雾中央的人总算有了反应,微微移动身形出现在眼前,眼眸处的淡淡红光冷厉而又鲜明,幽幽暗光使人后背生凉。
乌宜有些担忧地看着,瞧见卿烛眸中的色彩逐渐减弱,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他松了口气,封天骄却笑着说:“看,没什么事吧。”
他心里不是滋味,简单嗯了一声,赶紧走过去摸卿烛的手。
温度正常,他松了口气。
卿烛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出去吧。”
三人离开了屋子,出去时乌宜心里还在念叨着李青泉的心愿,打算找封天骄问一问那位大师目前的居所。
但还未开口,身后忽然传出砰的一声,他回过头,两侧的屋门猛然打开,撞击在墙上发出剧烈声响。
而原本漆黑一片的祠堂瞬间大亮,雨后的空气伴随着微风涌入,将封尘的气息吹拂干净。
原来这屋子里并没有那么恐怖,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祠堂。
“将这里拆了吧。”卿烛说,“我不需要庙。”
封天骄还想要说什么,可他却没有给任何开口的机会,已经抬腿朝着外面走去,跨过院内门槛,又意识到有人没跟上,微微侧首望向乌宜。
乌宜觉得他的举动有点孩子气,联想一下这个人指一指动一动的模样,莫名联想到了人机,顿时有点想笑。
他和封天骄打过招呼,便小跑着跟上去,和卿烛一同离开了这座位于山顶的小庙。
往山下走,每一层都是不同的祠堂,香客诸多,两人走在其中格外瞩目,乌宜两三步蹦下台阶,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男人牵住手腕,朝着人更少的侧面阶梯走去。
这里更安静,两侧都是树,因为刚下过雨,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水珠,乌宜抬手擦去,有点嫌弃。
“我们现在直接下山吗?”他问。
卿烛嗯了声。
“我们不等封爷爷吗?”
卿烛听了他的话,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背着人家的时候,你倒是礼貌了。”
乌宜闹了个大红脸,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刚才因为封天骄阻止他上前的事情,想了想只得别扭道:“那人家说的也没错,你们本来就认识更久,我哪里懂你呢。”
“相处的时间长短并不和情分画等号。”
“但……”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乌宜的心跳不知为何有点快,又往下走了几级台阶,才扭过头去。
“反正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全世界最重要。”
如果没有卿烛,他可能早就死掉了。
卿烛这次没有再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而是停住了脚步,俯身朝着他倾来,身体微微压下,乌宜下意识就垂了眼眸。
一秒后,灼热的吻落在他眉间,又顺着啄吻在小巧的鼻尖。
那里有一颗很小的痣,平时他要凑镜子很近才能够看清楚。
“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这句话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惹得乌宜耳廓脸颊都蒸热了,感觉到距离太近不好意思,又带着害怕被人看见的羞耻,只能嗯嗯点头。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卿烛对他也不一样。
换句话说,倘若不是卿烛那样纵容,他或许也养不成这样的性格,也更不会胆大到总是激怒卿烛了。
“他们是仆人,从认识开始结下的关系就是如此,但我们不同。”
卿烛忽然捉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拿起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我的身体里有属于你的血液,他们崇敬我,却又畏惧我,只因为我救了他们的性命,而救我的人,是你。”
乌宜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什么情绪也再顾不上,抬起头怔愣地望向眼前人,心间像是有初春的花瓣缓缓盛放,几乎能听见叶片抖动的簌簌声响。
十三年前,他被名为他父亲的人拽上山,鲜血淋漓地被丢弃在大雨中的坟堆上。
卿烛说他死过一回,而那一次,他的血顺着雨水浸入大地,涌入了寄存卿烛神识的泥土之中,这才将沉睡几十年的邪神唤醒。
即便是上一次从梦中回忆起这些事情,可他都从来没有邀功,此时卿烛说出口,他非但没有像平时那样想要炫耀和嘚瑟,反而还变得更加羞赧。
“也是你救了我啊,要分这么清楚吗?”
卿烛伸手捧住他的脸,距离愈发拉进,眸底的情绪依旧淡然,“不是你先分的?”
乌宜不说话,试图转开视线。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卿烛说。
“是是是,就属我最笨了。”乌宜小脾气上来。
卿烛却没有笑,只是轻轻拂去他发丝上的湿润水珠,“我想说,既然我不想放你走,你也不愿意离开,那以后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你觉得好吗?”
“好什么?”乌宜有点愣怔,察觉到他似乎在暗示什么,一时间又没办法想明白。
“跟我在一起。”
“……”
乌宜的心脏忽然加快跳动,“你不是追我吗?这么快就要催了。”
他心乱如麻。
卿烛思忖片刻:“人类的寿命有限,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他说到了最关键的点,乌宜抿唇,眼神晦涩,“你也知道我是人,再过几十年我就死了,你觉得真的有必要吗?”
卿烛没有亲人朋友,对于人类之间的感情完全不了解,他现在是喜欢自己,可是如果这个让他喜欢的存在只能占据他人生之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或许很多年以后,这个人就会被彻底遗忘。
乌宜感到很矛盾,他也知道世事无常,应该及时行乐。
可是他们之间的差距总是让他感到很没有安全感,他和卿烛在一起很幸福,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死掉了……
思绪混乱,他心中几乎无法克制地升腾起了恐惧。
“那要是我死了呢?你要怎么办?”乌宜还是没有忍住,漂亮的眼眸蓄起泪花,“你是不是又要找新的仆人了?”
卿烛垂首吻了吻他泛起薄红的眼皮,声音沉冷。
“我会一直回忆我们之间的过去,这些故事会永远伴随,直到我消失的那天。”
晶莹的泪不堪重负落下,温柔的吻循着落在唇上,珍重而又虔诚-
他们回到山下时,封天骄早早就到了,见着他们迟迟归来还觉得莫名其妙,但好在维持着分寸没有多问。
乌宜跟在卿烛身后,全程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他脸颊潮红未褪,白皙漂亮的脸蛋带着些许赧然。
晚餐时间,睡醒的李青泉总算出来同他们会和,得知已经取回力量,满脸都是震惊。
“这么一说,我们两还真是猜错了,在这冤枉别人半天。”
乌宜也很不好意思,“封爷爷人挺好的,我刚才还听见他在和理疗师说晚上要艾灸,说爬了山膝盖不舒服。”
“真是不容易。”李青泉也顿时肃然起敬,一边计算着,“那我们的行程都过半了啊,现在剩下一个,你家卿卿就合成了。”
“你这话好奇怪。”
让乌宜想到了游戏里的角色碎片,扭头看看卿烛坐在茶桌前煮茶的背影,又顿时感觉嘴唇有丝丝缕缕的酥麻传来。
脱单的欣喜在心上跳跃,他有点忍不住了,索性戳戳李青泉的手臂。
“我看见后院有荷花池,去看看吗?”
“嗯?”李青泉点点头,“行啊,反正还没开饭。”
两人出了门,乌宜见着四下无人,轻咳一声:“你觉得我们是好朋友吗?”
李青泉已经瞧见荷花池了,正往那边张望,听见这句怔愣一下,匪夷所思道:“不然呢?你不会要跟我绝交吧。”
“我有一个秘密没人可以分享,现在特别想说,你要听吗?”乌宜忍不住蹦了蹦。
李青泉立马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你说,我保证守口如瓶,就连对我师父都不说。”
“你发誓。”
“我发誓!”
乌宜其实对他还是很放心的,这会儿又往周围张望两眼。
“你到底说什么机密啊。”
李青泉都被他警惕的模样给逗笑了。
乌宜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谈恋爱了。”
“什么?”
李青泉表情忽的一变,生洪如钟。
“你小点声!”
乌宜都被他给吓了一跳。
李青泉连忙捂住嘴,眼神中却还透着震惊,“你谈恋爱了?跟谁啊?网恋吗还是学校里的同学?”
“他们那么幼稚,我才不喜欢呢。”
李青泉的眼神中满是痛惜,莫名有一种自家的大白菜被猪给拱了的难过伤感,这会儿瞧见乌宜单纯的眼神,又止不住翻涌起一股无名火。
“是谁?这件事卿先生知道吗?”
他说完这句,忽然间就有了底气般,“我跟你说,卿先生也不会同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占有欲有多强,我有时候碰你两下,他那眼神……”
乌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偏题,李青泉又忙补充:“我可不是说卿先生坏话,我的意思是你要慎重,已经确定关系了吗?可以先带回来给大家看看,你再做决定嘛。”
“你见过呀。”乌宜嘻嘻一笑,还未等面前人多问,便语出惊人,“就是卿卿,我和卿卿谈恋爱了。”
“!!!”
李青泉眼睛瞪得像铜铃,乍一眼看还有些吓人,“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哦,是卿卿跟我表白的。”
乌宜“不小心”秀了波恩爱。
李青泉整个人都麻了,感觉自己像是被整蛊了,可他看了眼身后的院门,居然没有进去问卿先生的勇气。
回想起从前两人相处的种种,再回忆起他每回拐乌宜出去玩时,卿先生冰冷的目光,他莫名就相信了这一切,而且震惊之余,还有种本该如此的安心感。
天,小白菜被菜农给吃了。
第52章
从山上下来的当天, 封天骄表示会大力替他们找寻剩下一个仆人的踪迹,于是三人便在封家住了下来。
乌宜问过卿烛是否需要沉睡吸收一段时间,但卿烛并未给出确切的回答, 每天不是窝在房间里看书,就是被他和李青泉带出去玩。
只不过自从李青泉知道他们两在一起的秘密后,便再也不敢跟从前一样大大咧咧,面对卿烛时总显得紧张,像是害怕自己随口说的话被乌宜传到对方耳中。
就这么闲散了几天, 乌宜明显感觉到卿烛的情绪变得不太对劲,虽然面对他的时候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对外明显沉默冷淡了不少。
封天骄将自己的大小儿子引荐给了卿烛, 看起来都是成熟的精英人士, 乌宜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天都没聊就起身离开了。
不多时, 卿烛也到了后院,准确在他平时逗留的位置找到了他。
“聊完了吗?”乌宜趴在栏杆前,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嗯。”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最后一个人啊?”
卿烛淡道:“有线索了,很快。”
“那等这些事情结束,就可以回云京了吗?”
乌宜有点期待, 虽然洲城很好玩, 但他还是不太喜欢在外面逗留太久。
“嗯。”卿烛看着他,“让李青泉带你出去玩, 这里没什么意思。”
“那你呢?”其实乌宜也想出去玩,但是又不想落下卿烛。
脑袋被轻轻揉了揉,卿烛垂首吻了吻他的额角。
“结束以后来找你们。”
他这么说,乌宜敏锐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正打算问, 转头就看见封天骄的大儿子走了过来,便将话给咽了回去。
过两天洲城正好要举办一场电竞比赛,城市中到处飘着战队应援,李青泉对这个游戏本就热爱,这些天一直在找各种渠道购票,想要混进去看一场。
乌宜对于游戏不热衷,但也想出一份力,纠结着便去询问镜。
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聊过天了,乌宜还担心他不会回复,没想到对面几乎是秒回。
游戏好友-镜:【半决赛和决赛,要几张?】
乌宜发了个二,对面很快就问他要地址,他想了想,便将两人住的酒店地址发了过去。
【ok】
这就好了?
乌宜不好意思,【多少钱呀?】
【不需要,免费的】
乌宜觉得奇怪,【现在外面黄牛都要一千块一张了,我朋友害怕是骗子,所以还在问,没有买。】
【本来就是假的,谁信谁傻子】
乌宜看完消息想笑,还是执着回复:【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多少,但是不好意思白要。】
发完,他转账过去,却被对方直接秒拒收。
正摸不着头脑,镜发来了一条语音。
【实在过意不去,等看完比赛就请我吃顿饭吧,场馆附近有一家老火锅店味道不错,不过我提前申明,我胃口特别大,可能吃很多,你得带够钱】
对面的声音散漫,像是正在嚼口香糖,背景还有键盘的急速敲击声,有点吵闹。
乌宜犹豫片刻,又想到镜之前陪着他聊了那么久的天,便觉得没问题,索性答应下来。
结束聊天,他决定尽快将这件事告知李青泉,跑出房间便听见他正在跟人发语音。
“哥便宜点呗,我们都是学生,一千五也太贵吧,原价才六百多呢……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乌宜凑过去,“挂了吧,我买到票了。”
“真的?”
李青泉一脸诧异地看向他,想也不想便将电话给挂断了。
得知了来龙去脉,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我靠!我就说这个主播肯定不一般,他那操作,说不准以前就是打职业的,不过我记着从前那些战队里的,现在大多数都在实名搞直播啊,他怎么还……”
乌宜不是很懂这些,将之后要请镜吃火锅的事情也告知了他。
“那感情好啊,我还能向他请教请教。”
当天下午,同城快递到了酒店,两人拿到演出票,当天下午闲着没事干就去场馆外面转了一圈,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口开始打卡。
“真热闹,也不知道今年哪个队伍能夺冠。”
乌宜只陪着他看过一点,这会儿看着那些在风中飘散的横幅,问:“你喜欢哪个队伍?”
“我喜欢狐队,就是红色的那个,特别帅。”
乌宜认真看了看,发现竟然就是李青泉去驱鬼那天遇见的队伍,还真是有缘分。
李青泉这份激动的心情维持到了开赛当天,乌宜到洲城就有些感冒,所以前两天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去,而是等到了决赛的当天戴上口罩帽子出现在场馆外。
里头热情的气氛让他也受到感染,一时间仿佛感知不到身体的不适,那些平时没有太过感觉的游戏打斗画面在这一刻显得尤其有趣。
最终结束时,夺冠的队伍并不是李青泉喜欢的那一支,对此他深感痛惜,但耐不住周围的人都在庆祝,他便也只能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咱们这是坐到对家地盘去了。”
走出场馆,周围气氛仍旧热闹,李青泉还心有不平,乌宜却没心思听他的话,这会儿正在给镜发消息准备跟他会和。
“唉,我们现在是去吃饭吗?刚给我热的一身汗。”李青泉捋捋头发,有点疲惫。
“嗯。”乌宜接到了定位,扭头看他,“镜在停车场,让我们过去找他。”
“得嘞。”
马上要见到自己崇拜已久的主播,李青泉又开始收拾那刚剪过的头发,一路都在清嗓子。
到了停车场,乌宜按照指定位置过去,瞧见了一辆并不低调的越野车,驾驶座门打开,有个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站在车边,有几个人正围在他身边语气激动地说着些什么。
远远瞧着有些眼熟,似乎……正是李青泉喜欢的那个队伍。
“是他吗?”乌宜震惊无比,不太敢确定,只好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倒是李青泉的目光全程没有挪开,就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我靠,怎么那几个人看着这么眼熟。”
乌宜电话拨通,不远处的青年身边也炸开了土嗨的DJ铃音。
还真是。
青年找出手机看了一眼,接起,准确无误地看向乌宜他们。
“还不过来,一会排队了。”
乌宜反应过来,挂断电话带着李青泉小跑过去。
“你好。”
镜本人看起来很是年轻,目光打量乌宜片刻,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上车吧。”说完,他又转向车外的几人,“赶紧回去吧,比赛完还有不少采访,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言罢,他拉开车门上去,乌宜犹豫着绕到另一边,听见那几人喊他哥。
“都回去吧。”
镜没有丝毫犹豫便发了车,很快便驶出了地下车库。
乌宜有点后悔坐在了副驾驶,但他上车的时候李青泉已经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觉得两个人都坐在后面不太合适,但现在他和镜离得这样近,似乎也很是尴尬。
正纠结要不要主动开口,最后反而是镜先一步开启了话题。
“不用那么拘谨,我从前跟他们是朋友而已,刚才忘了问你们是不是喜欢这队伍,应该帮你们要张签名的。”
“没事没事,我挺喜欢的,但见到人就很满足了。”李青泉笑着开口。
“那还是很可惜的,加在一起还能卖几块钱呢。”
乌宜觉得他有点幽默,忍不住抿住嘴唇笑了笑,而这时,镜忽然侧首看了看他,然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跟你家长辈怎么样了?”
李青泉从后座探出脑袋,满脸问号。
乌宜谁也不敢看,只小声回答:“我们在一起了。”
毕竟镜之前开导过他,所以他也不想要欺瞒。
“挺好。”镜嘴上说着好,却是叹口气,“早知道你长这么漂亮,我就不撺掇你了。”
“嗯?”乌宜没太搞明白他的意思。
镜却是敷衍:“开玩笑的,你们吃辣吗?”
“吃的。”
李青泉也是点头。
不多时抵达了火锅店,这里位置有些偏僻,外面装修也很简单,一眼看过去像是个小作坊,但是等进了门,里头却是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一层要绕过长长的走廊才能抵达大厅。
他们预约的是楼上包厢,便由服务生指引他们上楼。
“这地方还真有意思,各种模式的聚会都能办。”李青泉跟在后面念叨。
乌宜也看见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楼上下来,看起来是喝了酒,春光满面的。
进了包厢,三人落座点过菜,气氛便又诡异起来。
好在镜很快找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问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打会游戏吗?”
李青泉受宠若惊:“好啊。”
乌宜也点点头,三人奋战了几局,直到菜都上齐了,镜的实力依然很强,多次力挽狂澜,带着他们连赢了好几把。
边吃边玩,不知不觉时间就很晚了,乌宜对于游戏的热情没有他们那样高,便先一步退出了,起身去外面洗手间。
外头传来喧哗的声音,是几个包厢的客人都吃完准备离开,乌宜跟在他们身后往走廊外走,经过一个包厢,正好瞧见服务生端着餐盘出来。
包厢门缓慢合上,让乌宜看清了门缝中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背对着他,而桌对面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白色胡须有些长,很像古装剧里面那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莫名让乌宜联想到了李青泉的师父空缘大师。
但只是潦草一眼,他也没有完全看清楚。
上完厕所回到包间,李青泉和镜开的那一局游戏也结束了。
三人吃过饭时间已经很晚,出去时两人去洗手间,乌宜嫌屋子里太闷,便自己先下了楼,谁料刚走出大门,便见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
封天骄后退一步,车正好从他的身后开走,他看见乌宜怔愣一下,然后便笑着走了过来。
“小宜也在这吃饭,我听先生说你们去玩了,原来还在洲城。”
“嗯。”乌宜犹豫片刻,“我们来看比赛,封爷爷,你今天来见客人吗?”
“是一个老朋友,他常年不住在这边,两三年我们才能见一次。”封天骄笑容中带着些惆怅,“对了小宜,大东的具体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你可别乱跑,我看先生的意思是解决完这件事就要回云京,省得他之后找你。”
乌宜点点头,“我知道的。”
目送封天骄离开,他和李青泉会和,坐着镜的车回到了酒店。
镜表示自己住在隔壁酒店,还会在洲城待几天,给了具体的房间号,便先一步离开。
上楼时,乌宜摸不着头脑:“他和我们说这个做什么?”
“肯定是暗示我们可以去找他玩啊。”李青泉今晚始终保持着亢奋的心情,此刻更是达到了顶峰,迫不及待地上楼,说要去查个什么东西。
乌宜不懂,回到酒店先将自己收拾好,正准备给卿烛打个电话,李青泉就猛地冲进房间,脸颊激动到涨红。
“我跟你说,我终于知道镜是谁了!”
“谁啊?”
“他是狐队原先青训那期最牛的成员!我记得直播的时候很多人喜欢他来着,但之后说是他手意外受伤了,所以还没来得及进入主队,就退出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我到现在还觉得可惜呢!”
“这么厉害?”乌宜想了想,“可是他现在也很厉害,上次看他的直播,操作都很厉害,是不是已经治疗好了?”
“应该吧,但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如果治好了,为什么不再回去打职业呢?”
李青泉百思不得其解,想起来晚上遇见战队那几个人围着镜,又忍不住激动起来,“你还记得我喜欢队伍吗?其实他们里有个成员手伤已经很严重,意识也跟不上了,我猜他们这次就是想让镜回去试试……”
乌宜听完了他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晚上和卿烛打电话便记起这件事。
“你说他是不是也会有心结呢?虽然今天他表现得都很平常,可是我老觉得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乌宜说到这里,忍不住趴在床上长叹一口气,“如果你在就好了,能看出来他的状态到底如何。”
卿烛还在封家,此时似乎坐在院子里喝茶,身后是半弧形的拱门,古色古香,与他融合在一起。
“明天我有空。”他说。
乌宜眨眨眼,期待地凑到镜头前,“那你来找我吗?位置你知道的。”就连酒店都是卿烛帮他定的。
“嗯,再看。”
卿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长发被风微微吹动,拂过冰冷的面部轮廓。
乌宜呆呆地看着画面里的他,忽然唇角往下撇,有点落寞,“卿卿,我想你。”
“嗯。”
“你不想我吗?”
“想。”
乌宜趴在床上,不把脸给他看,“感觉不出来,你就敷衍我。”
“想你,所以早点休息。”
毫无关联的话。
乌宜在心底吐槽,但也的确犯困了,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软声软气:“你给我讲个故事。”
本以为卿烛会拒绝,可对面安静了几秒,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卿烛还真给他说起了一个故事。
“一百年前,有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你说的不会是你吧?”乌宜忍不住笑着打断。
卿烛笑了笑:“你猜。”
“那你继续说。”
“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整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随心所欲,直到有一天,他生出了心魔。”
乌宜合上的眼睁开,心脏忽然颤动一下。
“原本平静的情绪无端变得暴躁,在许多时刻,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险些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孽。”卿烛说到这里顿了顿,“于是他开始寻求治疗自己的方式,那是一条极其漫长的道路,他自大而狂妄,从没想过要为这个世界做出任何牺牲。”
“然后呢?”
乌宜听见对面很久没有声音。
“然后他成功了,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
乌宜觉得别扭极了,“你再瞎说,之后到底怎么样了?”
“今天晚了,明天和你说。”
“不要。”
乌宜困得眼睛都挣不开,还在小声呢喃着跟他讨价还价。
“就要今天……说嘛……”
对面半天没了声音,他还强撑着要催,可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意识昏沉,还停留在昨晚和卿烛打电话,眼睛还没有睁开,就意识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乌宜警惕地睁开眼,看清楚搂着自己的人,身体忽然一僵,又惊又喜。
卿烛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此时合着眼,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是很放松的模样。
只是三天没有见,乌宜心中就满是想念,忍不住抬起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腰上的手臂微微收紧,意识到卿烛可能要醒了,他想也不想便闭上眼,准备逗一逗卿烛。
呼吸放得轻缓,他假装还没有睡醒,薄薄的眼皮却仿佛有重量压下,像是他熟悉的目光落在上面,让他不由得感到紧张。
感受到热意逐渐靠近,心跳不由得加快。
很轻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温热的吻落在嘴唇,他有些吃惊,但还是尽力维持着放松。
没想到卿烛还会趁着他睡着,做这种事情。
心中满是震撼,可更让他诧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卿烛吻过还未离开,舌尖又循着他的唇角分开窜入,轻吮慢挑,炙热的呼吸交融。
乌宜完全招架不住,只能狼狈地睁开眼,伸手把人推开。
“你——”
含糊的声音被打断,卿烛精准地捉住他的两只腕子,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扣在头顶,慢条斯理地俯身下来,继续品尝他。
嘴唇被啃噬到发麻,乌宜想要张口求饶,可却被侵略地更深,水液循着唇角湿润一片,脸颊绯红滚烫,后背也软了一片。
不知多久终于被松开,卿烛替他擦拭下巴,又忍不住在那白皙的脸颊上咬了一口。
很轻,可乌宜呜咽一声,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痛。”
脸上留了个红印,卿烛笑了笑,“装睡。”
“你好烦。”乌宜摸摸脸,不禁心疼自己,“你赶过来就是为了欺负我。”
“我是想你。”卿烛见了面倒是不再吝啬好听的话,砸得乌宜脑袋发晕,顿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就知道在欺负完我的时候哄两句。”
卿烛笑笑,松开了他的手,制服轻轻揉了揉那软而光滑的皮肉,察觉到乌宜又想推自己,忽然就卸了力气,压在他的身上。
“你……”
乌宜涨红了一张脸,两只手折叠起来被压在中间,无奈又气愤。
“好重。”
卿烛拢着他,身体几乎将他完全覆盖,俯身吻了吻他带着发香的额角,“不是说想我,就这样想。”
乌宜又怎么会知道他今天这么奇怪,忍不住骂:“色鬼。”
卿烛怔然,继而笑了。
他鲜少笑的这样开心,乌宜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微微发颤,心忽然软了下来,只觉得别扭。
“几点了,我要起床。”
卿烛将脸埋进他的侧颈,低声道:“我来时五点。”
“这么早。”乌宜费劲地扭头,他没有把窗帘完全拉上,一层纱帘外透着雾蒙蒙的天空,约莫七点左右。
那还可以再睡一会。
但是现在情况这样尴尬,他有些坚持不下去,只好又挣扎一下,“你不要这样压住我,我不舒服。”
话音落下,卿烛忽然动了动腿,然后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张妖异的面容上情绪很淡定,可却让乌宜无地自容。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几乎红到滴血,只能嗫嚅道:“早上就是这样的,我们血气方刚的男大很难避免的,又不像你年纪大了……”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身体绷紧,一股电流顺着小腹向上窜,几乎让他难以维持冷静。
又是这招。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亲密,可他还是觉得羞耻,尤其是自己裤子被扒下去,卿烛还穿着睡衣整整齐齐的模样,让他觉得格外羞耻。
心里满是不服气,他忍不住将手伸下去。
卿烛呼吸微滞,却下意识收拢手掌,逼得乌宜又发起了细细的抖。
柔软的手被一同罩住,炙热的温度几乎在灼烧他的掌心,柔嫩的皮肉被蹭得发疼。
“宝贝。”卿烛的呼吸也有些沉了。
血红的眼眸幽深,泛着几乎要吃人的诡异光泽。
“……”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乌宜的眼眶蓦然一湿,陌生无比。
他的呼吸还未喘匀,发烫的指尖微微收紧,触到温热的黏腻,让他又羞又恼,有点不敢再去看面前的人。
卿烛的气息平缓,吻了吻他的侧颈,音色中透着显而易见的餍足。
“很乖。”
第53章
卿烛不爱说话, 却很喜欢温存。
直到今天,乌宜才察觉到他的喜好,他原本已经想起来洗个澡的, 可是卿烛还是压在他的身上,手掌拢住他半长的发,轻而柔的吻缓慢落下。
他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可乌宜就是从他的身上感觉到无限的珍重和宠爱,这种情感如有实质般沉沉将他压住,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之后发现拒绝也没用,他索性也把自己埋进了卿烛的怀里, 小声哼哼。
“想洗澡。”
卿烛吻了吻他的额发, 沉声答:“好。”
言罢掀开被子,单臂将他往怀中一捞, 便起身进了浴室。
他身上衣服散乱,露出结实的胸膛, 乌宜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从镜子里看见了对方侧颈淡淡的咬痕,两颗虎牙咬的小凹坑已经平了, 但还落着红, 他脸颊绯红,还是伸过脑袋去, 在那里轻轻亲了一下。
安慰安慰吧。
李青泉是吃早餐时才发现卿烛到了酒店的,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沉重,还不忘在下楼吃早餐时嘱咐乌宜。
“咱们今天不是要和镜神去玩吗?卿先生跟着合适吗?”
乌宜没搞懂他的意思,端着盘子去挑自己想吃的东西,“没事呀, 我都和镜说好了。”
“哈?”
李青泉欲言又止,看了看坐在窗前的男人。
吃过早餐三人出门,在附近的景点门口会和,镜早早就到了,同卿烛打过招呼,目光频频在卿烛和乌宜的身上徘徊,登山期间时不时回头,身边的李青泉念念叨叨,他良久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只好退一步去问李青泉。
“他就是乌宜的男朋友?”
李青泉听见这个关键词就不舒服,总觉得别扭,“是啊,般配不?”
镜打量片刻,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挺般配的。”
“嗯?”
李青泉忍不住回头看看,瞧见乌宜停下来,站在花丛边上让卿烛给他拍照,笑得很灿烂,又乖又漂亮。
“他们是一起长大吗?”镜抬腿往上走,又问。
李青泉别扭跟上去,“算是吧,反正乌宜是被他看着长大的。”
“养成系,还挺有意思。”镜也没多问,“难怪他是这么个性格。”
“傻傻的,是吧。”
镜噗嗤一声笑了,“应该是单纯,外加一点娇气,看起来有点像那种被一家子人宠坏的。”
李青泉连忙替乌宜说话:“他脾气挺好的。”
“能看出来,被娇惯也是被管大的,养他的人很有分寸。”
后面的乌宜对前面二人的对话一无所知,拍完照抱着手机边看边往前面走,头也不抬,只让边上的卿烛扶着他。
“怎么样?”
“嗯。”
“那我这个娃娃能送出去吗?”乌宜在口袋里拽了半天,总算把那个圆头圆脑的Q版小人扯出来了。
这是他出发前特意去买的,角色正是镜打游戏时最常用的那个。
卿烛摊开手,接过娃娃,薄薄的黑雾笼罩,将其包裹住,乌宜目不转睛地盯着,等雾气散去才将其从卿烛的手上拿走。
“等到了山顶我就给他。”
其实他刚才也看见了镜不同寻常的动作,他接东西都是用右手,但当做背包这种动作时,都会比较谨慎,不弯折右手腕。
所以,其实当初是伤到了右手腕吧。
难怪他打游戏的时候总是闲散着聊天,即便直播间在线人数再高,也很少连着打几局,每天播的时间也并不长。
抵达山顶,乌宜趁着李青泉去看下山地图,悄悄溜到镜的身边。
镜正举着手机拍照,放下时瞧见小家伙立在自己身边,忍不住笑笑:“干什么?”
“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乌宜没有墨迹,从口袋里把那个娃娃拽出来递过去,“你喜欢吗?我特意给你挑的这个角色。”
镜垂眸一看,是联名款的角色,他记得这个要卖一百多。
“喜欢,你今早去买的?”
“嗯嗯,后天你不是就要回去了吗?我还要在这里待几天,所以先送你一个小礼物,让你不要忘记我。”
镜盯着那小玩偶看了半晌,忽然露出很无奈的表情。
“你跟谁说话都这么暧昧吗?”
“啊?”
乌宜呆呆地看着他。
镜抬眸,看了眼立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他不吃醋吗?”
乌宜不自在地抠抠手指头,“有吗?”
“有啊,我都快爱上你了。”镜晃了晃那娃娃,直接将其扣在了自己的背包拉链上,“送的礼物还这么合心意,小心我追你。”
“……”
乌宜本就不禁逗,听完他这话,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好了,开玩笑把你给吓得。”镜哈哈大笑,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乌宜刚才还是呆的,这会儿却又激动起来,“我的发型!”
他可是特意做的小卷发,刚才因为太热才把帽子摘了,结果这一会就被弄乱。
镜看着他委屈的模样,罕见的也有些不知所措,彼时卿烛拿着他的帽子过来,随手给他捋了捋头发,将帽子扣回去。
乌宜噘着嘴,让镜举起手机,自己对着反光的镜面整理半天,才算是满意了。
“我今天特意打扮了要上来拍照呢。”
镜这才松口气,“行,那我帮你们拍的吧。”
乌宜眨眨眼,又高兴起来,开开心心牵住卿烛的手,跑到自己心仪的拍照位置。
另一边的李青泉回来,瞧见镜也沦为了拍照工具,不由叹息-
一天游玩下来,乌宜心情很好,也收获了一堆特产零食,回去的路上躺在后座犯困。
原以为今天是美满的一天,谁料回到酒店还没多久,一通电话就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通话是在刚开启的群里,乌宜趴在床上,听着电话那头的几个人争论不休,顿时感觉头晕脑胀,“不要吵啦,我都还没怎么听明白呢。”
背景音瞬间安静下来,最后还是程简温声开口:“你先看看今天发的动态。”
乌宜说了声好,点开社交软件,后台依旧是99+,但他还是敏锐意识到了不对。
点开,里面都是一系列震惊发言。
[卧靠卧靠!代了这么久,结果就是弟弟本人吗?]
[吃上热乎瓜了,之前谁说一一是炫富假号的,这真到不能更真了好吗?]
[哈喽发生什么了?有人能说说吗?]
[我主页转发了有人整理的汇总贴,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博主原本要在线打假博主,正好挑中了这位,然后经过大家分析,发现他的各种行程跟照片和另外一个热点有了莫名的重合,下面是图片]
乌宜倒吸一口气,点开图片,发现都是自己的主页更新和各种图片进行对比。
第一张,是傅流晔出入拍卖会时的拍品清单,右侧搭配了他的几张日常照片,手腕和脖颈上的饰品与拍品一致。
第二张,是他从沈跃演奏会结束时的身影,舞台剧照拍到台下,观众身影模糊,但也能够看出坐在中间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
再往后,前段时间盛莲安和程简采访时说的话,也提及了那神秘的弟弟,而他从医院和剧组离开时的照片都被曝晒上去。
看完全部,乌宜简直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都是什么网友啊,福尔摩斯转世吧。
听见他这边许久没了动静,傅流晔便知道他肯定看完了,安慰道:“不过暂时没露脸,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让人压热度了。”
沈跃对此也并不在意,只道:“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知道又怎样。”
盛莲安作为明星,最是清楚这种感觉,“小宜本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网络舆论这么大,他肯定会受到些影响。”
“……”
乌宜安安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半晌没开口。
这样反常,让几人都不由得担心起来。
“小宜,不高兴了吗?”
“没有啊。”乌宜像是刚反应过来,正当几人要说话时,他忽然感叹,“好多人夸我诶,原来去投稿我名字的,就是之前那几个总是追着我骂的账号。”
“……”傅流晔沉默两秒,正欲安慰,“不用在意这些人。”
“他好像挨骂了,现在把几个账号都注销了诶。”乌宜声音里还带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听见他是这么个反应,众人都安静了片刻。
乌宜当然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无所谓地说:“没事啦,我又不是很在乎这个,而且他们现在都在夸我,我还涨了好几万粉丝诶。”
他点开详细一点点去算,不禁感到满足。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早点去蹭这个热度了。”
“但这样会不会暴露……”盛莲安有些许顾虑。
“不会。”傅流晔是这里最了解情况的人,“小宜的身份也不过和我们亲近,与其他的词条都没关系,这年头认个干弟弟而已,还用不着别人来置喙。”
沈跃也很支持:“是这个道理。”
乌宜刚才其实也有一瞬间的慌乱,但现在却是放松下来,并不那么在意了。
“没关系的,本来我就是想要记录生活嘛,现在这么多人夸我,还更好。”
几人听后也放松下来,闲聊几句,挂断了电话。
乌宜说着自己要睡觉了,可刚结束聊天立马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盘着腿气呼呼看向坐在床边的卿烛。
卿烛放下书看向他,“不是要睡觉?”
语气里有明显的戏谑,乌宜盯着他不说话,总算把人瞪得叹口气,站起来抱他。
仿佛找到栖息的安心港湾,他把自己埋进卿烛的怀里,全然没了方才伪装出的不在意模样。
在卿烛面前,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让他抱着,心情好像就变得轻快。
不知过去多久,卿烛以为他都要睡着了,正要将人放回床上,就听见乌宜小声哼唧,“我成名人了。”
卿烛垂眸看看他,掀开被子抱着他躺进去,嗯了一声。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如果之后真的有很多人关注我怎么办?”乌宜知道自己的性格,他其实也只是喜欢显摆而已,原先只有那一点粉丝的时候,他觉得很幸福。
发一点什么就会有人夸赞,让他得到了很强烈的满足感。
卿烛淡道:“谁骂你,就杀了他。”
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乌宜有点想笑,心情随之放松,转头抱住他。
“我都差点忘记了,我还有个打手在这呢。”-
之后的两天,乌宜完全适应了后台暴增的留言,偶尔还有闲情挑选几条评论回复。
[太神奇了吧,主播怎么做到跟这么多大佬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
[我好像偶然间看见过宝宝的照片,好漂亮哦]
[谢谢]
[之后还会更新吗?好怕你断更]
[会的,但是要等我回家哦,你们想看什么呢?]
乌宜挑挑拣拣,确定了自己回家以后要拍摄的东西,发现自己都有好多个铁粉了。
他告诉卿烛,等自己回家以后要给粉丝准备礼物抽着发出去,或许是因为心情大起大落,第二天便感冒咳嗽起来,躺在床上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便得到了封天骄那边的新消息,说是找到大东的后人了。
乌宜好说歹说,硬是跟着卿烛一同赶到封家,封天骄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脸上挂着激动的笑容。
“先生,虽然大东已经去世了,但他的后人还在洲城附近,只不过位置比较偏僻,我们过去需要些时间,事不宜迟,我们可以现在就出发。”
卿烛本也不想再在这多待,自然点了头,只是转头看向一个劲咳嗽的乌宜,蹙蹙眉头还是下了决定,“你在酒店等我。”
“为什么?”乌宜咳得脸发红,却依然不甘心,“我也想去的。”
“好好养病。”卿烛似乎觉得这样也不妥当,又道,“你先回云京吧。”
乌宜瞪大眼睛,简直怀疑他故意这么说,“我才不。”
他知道卿烛是不放心,想了想觉得自己去好像也没什么用,只好说:“那我就在酒店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反正还有个李青泉陪着他,总是能放心的。
卿烛他们出发之后,乌宜便蔫蔫地回到酒店,李青泉拉着他打游戏他也没心情,吃过药就往床上躺。
低烧让他睡出了一背的汗,被李青泉匆忙叫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快醒醒!”
乌宜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又哑又软,“怎么了?”
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他看见李青泉面露惊慌,说:“我刚才接到电话,我师傅在山上摔着了,他只跟我说了大致位置,手机就没信号打不通了。”
乌宜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连忙坐起来,“在哪里啊?我们现在过去吗,你订票了没有?”
“就在洲城,不过是在郊区乡下,我刚搜了车程要两个小时。”李青泉呼吸都不稳了,手在微微颤抖,“我刚打了车准备过去,来跟你说一声。”
乌宜有些头疼,想也不想便道:“我陪你去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干。”
“你还生着病呢。”
“咳嗽而已,没什么大事。”乌宜从床头摸了衣服穿上,还不忘记安慰他,“本来我就很想找你师傅帮忙看相,说不定这次就是机会呢。”
他这话让李青泉放松了些许,面前地挤出了笑容,“到现在你还想着占便宜呢。”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乌宜很快收拾好自己,从行李箱里扯了帽子和围巾戴上,很快便跟他出了门。
坐上车,李青泉给了钱让师傅尽快开,之后的时间便看着窗外,乌宜能感受到他的焦急,端起出发前带的保温杯小口喝着水,就算感觉到饿了也没开口。
虽然是下午,但天色黑蒙蒙的,看起来似乎要下雨。
李青泉更加着急,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火急火燎下了车,瞧见不远处的山下村子有个破旧的小卖部,又让乌宜在原地等着,自己飞奔进去。
再出来,他手上多了面包和牛奶,一股脑塞进乌宜的手里。
“委屈你先吃点这个填肚子,等找到我师傅,我带你回去吃大餐。”
乌宜早就饿了,这样紧急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娇气挑食,乖乖跟在他后面小口啃起面包。
有村民带着上山,他们走了没多久,天色变得更黑,李青泉在山上喊他师傅,却始终没得到回应。
“这么一会功夫,不会已经昏过去了吧。”
乌宜本来也想跟着喊,可一张口冷风灌入就咳嗽,只好乖乖闭上嘴跟在后面,朝四处看。
找了一会儿,头顶滚起云雷,李青泉定住脚步,转头看向乌宜,“我让他们先带你下去,这边一会下雨把你淋湿了。”
“没关系,我带了伞。”乌宜说。
“你还生病呢。”李青泉难得展现出这样的强硬,“你要是生病了,我没办法跟卿先生交代。”
他说着指挥村民带着乌宜回去,可乌宜却没动,固执地站在原地,“李青泉,我们也是朋友吧,你就只在乎他,不在意我心里会不会过意不去吗?”
李青泉怔了一下,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要找就赶紧找,你再耽误时间,等下雨了还没找到,你师傅才是真的完了。”
这种时候,乌宜也顾不上说话好不好听,言罢便继续往山上走。
几秒后,李青泉快步追上来,跟他道歉:“我错了,我只是怕你生病而已。”
“我没事的。”
乌宜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发脾气,叹了口气正要再说点安慰的话,余光一扫忽然注意到什么,“那个是不是?”
李青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整个人怔了一下,立马往那方向跑去。
“师傅!”
乌宜跟在后面扶着树过去,走近便看见李青泉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人脸色不太好看,此时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很是憔悴。
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乌宜的心猛然一跳,看着一个高大的村民将李青泉的师傅背起,一行人朝着山下赶,他迟疑地走在后面,前面的李青泉意识到他掉队,又过来牵着他的手腕。
“累了?要不要背?”
他师傅这些年胖了不少,他是背不起,但背一个乌宜还是绰绰有余的。
乌宜摇摇头,“不用,你赶紧去看看你师傅吧。”
下了山,村子里并没有医院,大雨马上要下了,便将李青泉的师傅送到了唯一的中医馆,上架的药品很少,也只有一个老医生坐在里面,简单看过情况,给擦伤的地方包扎了一下。
“应该没什么大事,也没撞着头,一会应该就醒了。”
医生刚说完出去,病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李青泉一回头看见,顿时激动起来,“师傅!你醒了。”
乌宜坐在床尾烤小太阳,手上握着一个纸杯喝热水,看见老人睁开眼睛,心跳变得更快了。
如果说方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那现在就再也骗不了自己。
李青泉的师傅,空缘大师,就是上次和封天骄一起吃饭的人。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他却能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这两个人待在一起能是因为什么呢?
先前赵机所做的一切还在他脑海中回旋,让他感到后背发凉。
他再度回过神,那边的两人已经聊了不少,确定师傅没什么大事以后,李青泉骤然松口气。
“真是吓死我了,我和乌宜在山上找你都快找疯了知道吗?”
听见这个名字,空缘大师抬起头,朝着乌宜的方向看过来,“这位小朋友也在。”
“是啊,他还生着病呢。”李青泉嘟囔,“等您好点了,可得给他好好看看,他一直等着你呢。”
乌宜顿感紧张,却见老人抬起手,冲着他招了招,“过来我看看。”
李青泉表现得很激动,乌宜却很迟钝才站起来,走到床边上,“大师您好。”
李青泉只以为他是拘谨,忍不住在边上笑。
空缘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你该是短命的。”
“……”
乌宜没有什么反应,李青泉却脸色一变,在后面一个劲给师傅使眼色。
这可是他朋友,怎么能这么说呢!
空缘却看也未看他,还觉得躺着不好看似的,又艰难地坐起来,视线从头到尾没有从乌宜的脸上挪开。
“邪气漫天,你这是被妖祟近身了。”
乌宜脸色有些苍白,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片刻后又抬起来,问:“您还看出什么了吗?”
空缘微微眯起眼睛,半晌道:“你再不离他远一些,会出事。”
李青泉头大,忙道:“怎么会,师傅你是不是还没恢复好,要不先休息吧。”
空缘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同乌宜对视,那双苍老清明的眼中掠过若有似无的怜悯。
“会出什么事?”乌宜问。
空缘也没有丝毫隐瞒,说:“会死。”
“……”
第54章
十分钟后, 李青泉带着乌宜去了外间,那医生还坐在药柜下面刷视频,根本没在意他们。
他看着乌宜苍白如纸的脸, 忙安慰道:“他瞎说的,这你都信啊,我看真是撞到脑子了,我们下次再找他看,等雨停了带他去医院看看。”
乌宜垂着眼, 嗯了一声。
“你别放心上,真的不好意思啊。”李青泉满心歉疚,“卿先生那么厉害, 就算你出了什么事, 我看他也是有办法的,我师傅年纪大了瞎说, 你可别当真了,虽然我之前吹他厉害, 但也不是没犯过错。”
“不会的。”
乌宜挤出一个笑容,李青泉却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不多时,村民端着饭菜来送, 李青泉给乌宜收拾好, 自己拿着剩下那份进了里间,瞧见他师傅躺在床上, 没好气地说:“吃饭。”
空缘坐起来,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全然看不粗方才的憔悴。
看他已经没了大碍,李青泉稍微放下心来,同时也忍不住抱怨:“师傅, 我都跟你说过乌宜帮了我很多,让你给他好好看,你怎么能一开口就说那种话呢?”
空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向来只说实话。”
“怎么可能啊。”李青泉还是没忍住,反而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我认识你说的那个妖祟,人家关系挺好的,不是我们平时见过的那种恶鬼。”
“既然是恶,又怎么会让你一眼就认出来。”
李青泉啧了一声,“您的意思,难不成我朋友也是被骗了?”
“骗不至于。”空缘叹了口气,“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邪祟,才是最恐怖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发狂,在那种时候,无论是亲生的孩子还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是无关紧要的猎物,这些你不会不懂吧。”
李青泉愣住了,他知道师傅从来不瞎说。
“你要是真的为你朋友好,就让他离那东西远一些,至少还能多几年活头。”
“那要是分不开呢?”李青泉和他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几乎没听过两个人互诉衷肠,可他们待在一起时那种无人能插进去的氛围,足以证实彼此对互相有多么重要。
“那就是死路一条。”
“……”
一场大雨席卷村庄,随着夜色降临愈发汹涌狂烈,他们这天晚上只好休息在中医馆。
里间一共有两张病床,空缘占了一张,李青泉原本准备自己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但乌宜却坐在椅子上烤火,并不愿意离开。
“我不困,你去睡吧。”
李青泉担心他还在为师傅说的话不高兴,正想哄哄他,却看见乌宜低着头掏出手机插上电,然后开始给置顶的聊天框发消息。
屋子里灯很暗,他没有刻意看,但还是瞥见了对面主动发来的消息和图片。
乌宜微微抿着唇角,似乎是在压着笑,可是眼眸却不自觉弯起,在小太阳面前烤着热,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青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坐在床上,等着晚点再去换他回来。
夜色渐深,外面的雨逐渐小了,乌宜看了看手机那边的消息,卿烛回复的很慢,似乎是没什么信号。
他刚才和卿烛说了和李青泉出来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发现的不对劲告诉卿烛,对面许久没有回复,他便又忍不住补充。
【雨停了,我想走】
那边很久没了回应,他心中不免焦急,同时涌上了难言的担忧,忍不住朝着床的方向看了看,徒弟两人都睡着了,屋子里有轻微的鼾声。
盯着熟睡的李青泉看了很久,乌宜还是收回目光站起身。
外面没有人,医生在另外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休息,门口亮着灯,以便晚上忽然出事要坐诊。
木门很旧,开合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惹得乌宜心惊胆战,但他不敢停留,拿上自己的东西便急匆匆跑了出去,直到远离医馆,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
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区域有限,几乎看不清太远的位置,乡村的路灯很早就暗了,山上传来窸窣声响,在这一望无际的深山中总让人感到害怕。
手机没什么信号,但莫名的,即便是走在冰冷无人的乡间小路上,都比在那个温暖狭窄的医馆里更让他感到安心。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了一个小时,天边逐渐升起鱼肚白,他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看见了飘在空中的白雾。
得亏这是南方,虽然周围还是很冷,但随着走动身上的体温也在升高,并不让他有太强烈的僵硬感。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有车从远处驶来,是一辆载着人的老式摩托车,声音很大。
乌宜眼睛一亮,连忙伸手去拦,可对方却是带着老婆孩子从镇医院回家的,他看着小孩昏昏欲睡挤在两人中间,只好放弃了。
看着车开走,直至声音消失,乌宜叹了口气,顺着那人指引的方向继续走。
听说再往前走个二十分钟就能到镇上,然后有去城区的大巴车,早上八点就会开车,他要是走得快,还能去吃个早餐再上车。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较为密集的房屋,抵达主街,两侧的早餐店已经热起了锅,乌宜买了两个油乎乎的烧饼和一杯豆浆,在屋子里暖了一会儿,吃完看了看时间,又给手机充了电,将定位发给了傅流晔,看着时间差不多,才出发去找附近的车站。
周围人倒是多,但基本上了年纪,显得乌宜像是个异类,他抿抿嘴唇戴上帽子,顺着早餐店老板的指引进了一条小路,准备横穿到车站去。
周围空无一人,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响,他的手机叮叮咚咚,总算有了信号。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还没看清楚消息是谁发来的,身后便传来了突兀的脚步声,不同于他来到这里以后听见熟悉的匆忙,反而显得很是沉稳缓慢。
心中无端升起不安,他下意识回头,在瞥见熟悉的衣角后便想也不想转回去,拔腿就跑。
身后的脚步声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那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乌宜气喘吁吁,心跳快到窒息,他几乎感觉身后的人下一秒就要捉住自己。
眼前出现了大路的车站,他的眼睛骤然一辆,奔下山坡正要赶去,面前却忽然横着停下一辆车。
正欲绕过,车门忽然打开,却没有人下来,身后追来的人骤然捉住他的手臂,砰的一声将他扣在了车身上。
乌宜呼吸急促,转头看去,目光触及白发苍苍的老人,空缘追了他这么久,却是面不红气不喘,看上去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
“你……”
“上车吧。”空缘语气淡淡,“消息也不用看了,那傻小子应该是才醒来,我会转告他去向。”
乌宜还想要挣扎,车内却有人探身出来。
“你不想见卿先生吗?”
是封赐,封天骄的小儿子。
乌宜瞳孔骤缩,领会到了他威胁中的含义,下意识说:“卿烛在哪里?”
“你上车,我带你去见他。”
乌宜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并不相信这些人能奈何的了卿烛。
后面停下一辆车,几个不好惹的保镖下来,乌宜心里一凉,知道自己没办法,只好挣开空缘,自己俯身钻进了车里。
封赐紧随其后,空缘坐在副驾驶,一行人很快驶离了镇上。
乌宜转头看向车窗外,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和卿先生他们会和了。”封赐语气含笑。
乌宜自然不会相信:“你们是有异心吧。”
说完,他看向坐在前面的空缘,越想越生气,“李青泉那么在乎你,你为什么要跟这些人沆瀣一气,难道被你带大的徒弟你都舍得坑害吗?”
空缘还未开口,封赐便轻笑道:“小宜,你有所不知。”
“你别叫我小宜!”
封赐意犹未尽地笑笑,只好说:“空缘大师对他的徒弟也是关怀备至啊,况且这次如果你好好配合,也不会遭那么多罪,我们都知道你的脾气,谁知道你会偷偷溜走呢,原本应该是我们从医馆把你接走才对。”
乌宜根本不想和他们多废话,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能不能给傅流晔报信,本来他让傅流晔在城区车站找人接自己的,谁知道还没到就……
“有些事情,还是得有人亲自跟你谈,你才能知道怎么去权衡。”封赐还要说什么,车内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他摸出手机接起,语气很快变得毕恭毕敬,惹得乌宜看过去,既烦躁又好奇。
“是,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到。”
乌宜不解:“我们不去城区吗?”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几座山后面,等到了你就清楚。”
封赐没有拿走他的手机,却在每一次他的手放进口袋时,都会回头看他一眼,像是警告。
乌宜不想手机被收走,便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手机的屏幕都被掌心的水雾蒸腾到微微发滑。
不过多时,车停在了一处无人的野山下。
乌宜不情不愿跟着他们下去,却见不远处已经有人在等待,那是两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一男一女。
“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谢老先生的孙子和孙女,谢知意和谢盈。”封赐说。
面前两人的长相都极其陌生,男的面露微笑,女的没什么表情,乌宜微蹙眉头:“他们是谁?”
“卿先生没有和你说吗?”封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谢老先生就是你们先前说的大东,他已经去世了。
乌宜淡淡道:“所以呢?”
他不明白封赐将自己带到这里来见两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们两家已经达成了合作,现在来问问你的意见。”谢知意先一步开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那个怪物对你做了什么,从你身上夺走了什么,我们都可以帮你抢回来。”
乌宜面色微愠,“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对付卿烛?”
这些人有十条命都不够送的吧。
“看来这位小朋友对我们很不放心呢。”封赐笑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卿烛的弱点,现在只需要你帮忙,就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乌宜怔住,看着面前两人的笑容,几乎感到不寒而栗。
弱点?卿烛能有什么弱点。
正觉得讽刺,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却闪过了一样东西。
心脏,卿烛的心脏。
难不成……在他们手里?
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他半晌才问:“你们就是单纯不愿意把他之前寄存的东西还给他,才要这样做吗?”
“不然呢?”封赐冷笑,“我们家靠着那样东西才坐到了现在的地位,说好的两百年,眨眼就要变,做人能这样不守信吗?”
谢知意也懒散地点点头,“我可不想等我接手家业的时候,家族只是个空壳。”
他话音落下,一旁的谢盈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做声,显然也是赞同他的话。
乌宜只觉得讽刺。
“那个怪物让你成为他的佣人,是不是也对你做了不少事情?”封赐目光由上至下打量他,“还是说,你心甘情愿跟着他的?”
乌宜斟酌片刻,只回答:“他救了我的命。”
“他救的人多了去了,我父亲的命也是他救的,可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他本来就有这个能力,救几个人对他来说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也就只有傻子才会把这当做天大的恩情。”
“那可不是,该还的,我爷爷都已经还清了,我是问心无愧的。”
乌宜只觉得恶心,半天吐出一口气,问:“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杀了他。”
“……”乌宜简直想翻白眼,“你们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我们观察过,他在你面前心情很放松,或许是因为你看起来比较无害。”封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空缘大师会协助你,只要将他杀了,我们以后都是自由人,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比现在还好。”
不会更好了……
乌宜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还是想要套出他们手上的东西,便问:“那我要怎么做?你们如果研究过他,就应该知道,正常的东西对他的攻击都是无效的。”
封赐道:“空缘大师这些日子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等到了地方,我们会给你。”
乌宜看了眼周围的几人,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索性便点了头:“行,我们现在去吗?”
反正等他见了卿烛,这些人也就是死。
“你决定好了,我们就上山。”
“上山?”
“他们就在另一边。”封赐说着,露出了一个略带期待的笑容。
乌宜看着他与谢知意对视,背后汗毛炸起,只觉得脚底发凉-
“就是这里,近东的亲儿子叫谢元竞,听说他身体不太好,这些年都在乡下养病,没想到地方这么偏僻。”
封天骄拄着拐杖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前面的卿烛脚步平缓,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还有多远?”
封天骄加快脚步追上去,“应该在半山腰,如果不是因为他将东西埋起,我们都找不到的话,也不用劳烦您跑这么一趟了。”
卿烛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可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了惊呼声。
他冷冷转头,便见封天骄跌在地上,面上表情略微狰狞,正有人扶他起来。
“先生,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封天骄苦笑了一下。
卿烛看着他被扶起,还是说:“你下山吧。”
“这怎么行,我得带着您上去。”
卿烛瞥了眼他身后几个年轻的保镖,“他们知道方位,你不用跟着。”
封天骄正迟疑着,卿烛已经转身离开,等人走远了,他骤然松口气,忙招呼着身边的人扶着自己下山。
山腰坐落着一幢漂亮的木屋,平坦的前院伫着栅栏,种满了花草和各色菜苗,是个与世隔绝的养身圣地。
“先生,就是这里。”
卿烛靠近屋子,嗅到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有人等待多时,推开门走出,面上尽是惊喜。
“您终于来了。”
那人一手拄着拐,看上去要比封天骄更加苍老。
卿烛收回目光,言简意赅:“东西在哪?”
“我父亲先前说过,就种在山那侧的位置,但具体的……我也实在是记不清,那时我年纪还太小了。”
谢元竞眨眼的时间,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他脸色微变,和身边的人交换了眼神,快步跟了上去。
刚抵达那片地方,他们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震动,惊慌抬起头,顿时目眦欲裂。
漫天的泥土飞散,地面一瞬间像是被磨平了一丈,出现了巨大的凹坑。
“这……”
那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黑雾却阵阵从他身上窜出,几乎遮盖住了这片天空。
那黑雾仿佛化作某种探照的仪器,一寸寸下移,最后尽数收回。
谢元竞颤颤巍巍正要开口,一股黑雾却猛地砸向他。
“谢先生!”
谢元竞狼狈地被击退数米,身体狠狠撞击在树干上,噗嗤一声吐出口鲜血,喉口泛着剧烈的疼痛和腥甜。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神色冰冷的卿烛,身体出于恐惧,本能地颤抖。
“你、你做什么?”
“你不是谢元竞。”卿烛声音冷漠,已然没了耐心。
‘谢元竞’脸色骤变,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体又被黑雾击中,整个人瞬间昏了过去。
卿烛正欲转身离开,身体却猛然一滞,面上神情未变,却惹得周围人如临大敌,甚至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双腿都颤抖起来。
左胸口空荡荡的位置窜出剧痛,让卿烛眼底闪过一丝空茫-
“他不会真心跟我们合作。”
乌宜走在前面,听见身后的空缘正在和封赐说话。
“没事,我们这么多人,还能看不住一个小孩吗?更何况……我们手里还有重要的东西。”
乌宜微微顿住脚步,下意识想要回头。
“我劝你别跟他们硬碰硬。”身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是谢盈。
她不冷不热瞥了乌宜一眼,淡道:“他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你要是不顺从,也不过是多条人命。”
乌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杀人犯法。”
“你以为这些保镖都是普通人?封家干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事,这些人谁手上没沾上一两条人命。”谢盈古怪地看着他,“你未免也太单纯了吧,都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这么一副呆呆的样子。”
乌宜:“……”
这种情况下,他懒得否认。
但他觉得谢盈看起来并不像坏人,忍不住试探:“你看起来并不情愿,又为什么要跟着来?”
“都是一家人,我不来,他们不会放过我。”谢盈扫了一眼四周,“但你如果能找到机会逃跑,我不会阻止你,总之最终的目标也不是你。”
虽说多他一个不多,但如果能不杀人,他们肯定是偏向大事化小。
卿烛说破天了,也不是个真实的人,即便是忽然间消失了,也没有人会找寻他的踪迹。
乌宜看了看她,犹豫良久,还是没办法辨别话语的真假,但他记得山上时谢知意对谢盈的态度很是不屑,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我不能就这样走。”
谢盈狐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还想阻止他们?”
“我想知道他们说的那个东西在哪里。”乌宜还是说出口。
他分不清楚谢盈究竟是好还是坏,可这样的情形已经不容他多想,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卿烛的心脏,那事情就很不好办了。
谢盈无奈,带着想让他死心的语气叹道:“你觉得能在谁的身上呢?这里能指望的,也就那么一个了吧。”
乌宜心底一动,下意识朝着空缘看去。
对方安静走在后面,已经不在和封赐说话,皱纹遍布的脸耷拉,跟着白花花的胡须往下坠,看不出分毫李青泉先前形容慈眉善目的模样。
东西是在他的身上。
乌宜心底一动,大致明白了他们的计划。
心脏对于卿烛而言虽然重要,却并不足以知名,他们大约是想要在空缘对卿烛下手时,利用心脏受损这短暂的空挡逼得他露出弱点。
乌宜见过卿烛虚弱时期的模样,连他都要认不得,理智全无。
空缘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吗?这是他最大的疑问。
即便李青泉将空缘大师说得那样厉害,他还是想象不到,面前这个老人明明看起来和普通老爷子没有区别。
而且……卿烛真的会死吗?
第55章
上山途中, 乌宜注意到他们似乎在往地上撒什么东西,可他被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没有机会停下查看。
谢盈似乎意识到方才和他说的太多, 此时已经走到了距离他很远的地方。
不多时,一行人停下修整,乌宜走到了偏僻的位置,身边依旧跟着两个人,他低头摸了摸手机, 手腕就被捉住了。
“这边没信号,你看了也没用,我猜卿先生现在也没心思看这些消息。”封赐脸上挂着礼貌笑容。
乌宜微微一怔, 从他们的话语中领会到了什么, “到现在,你们还不准备把计划跟我说吗?”
“我倒是想, 可空缘大师说你和他的关系与众不同,倒是让我不敢信了。”封赐的目光逐渐变得玩味, 从他身上巡视而下,“你们之间,有什么?”
乌宜觉得好笑:“能有什么, 你没问过封天骄吗?”
“否则你为什么对他死心塌地呢?”
“封天骄几十年前不也这样吗?”
“你倒是会说。”封赐笑笑, 最后还是没和他多言,“等到了山顶你就知道了。”
继续启程, 乌宜的余光始终落在空缘的身上。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至少在见到卿烛之前,他得将空缘身上的东西弄清楚,如果真的是对卿烛至关重要的东西,他得先下手才行。
越到上面, 人就变得越少,封赐和谢知意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烦躁起来,就连乌宜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燥热,让他本就藏着事的心愈发无法平静安定。
“空缘大师,这东西怎么对我们影响都这么大?一会儿还怎么实施计划啊。”谢知意擦了擦头上的汗。
走在后面的空缘淡淡道:“连普通人都感受不到,又怎么能影响到他。”
谢知意还想说什么,封赐便打断道:“行了,也就一会儿的事,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乌宜的目光落在他们往地上撒的那些东西上,乘人不备随手拾起一片攥在手心里,起身时空缘对上视线,便冷冷瞥开。
即将抵达山顶时,众人的状态已经很差了,乌宜的呼吸有些急促,长长舒出一口气,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岔路。
“还有别的路吗?这看着太危险了。”
封赐也是个惜命的,看见边上是悬崖峭壁,脸色微微苍白。
空缘说:“没有,这里上去不远,就能看见山那头的情况了。”
封赐没了办法,先喊几个人上去探路,然后将谢盈和谢知意送上去,转头正要再去找乌宜,却听见下面传出了惊慌的声音。
“他、他好像跑了!”
封赐脸色骤变:“还不快把他抓回来!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小孩都看不住!”
众人齐齐往下找寻,还未上去的空缘思忖片刻,也跟了出去。
“我去看看。”
封赐知道他是有些本事的,便派了些人跟着他。
山林间急促的奔跑带动长到小腿的野草,乌宜一刻也不敢停歇,心脏因为过分的压力几乎要炸开,可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让他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无论他跑到哪里,那声音如影随形,宛若鬼魅般久久跟随,始终无法摆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脚下不知出现了什么,他被重重绊倒,手撑在湿软的泥土上,火辣辣的疼。
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乌宜循着那双腿缓缓抬头,看见了空缘面无表情的脸。
“明明知道跑不掉,还浪费什么时间?”
他说着,俯身正要来拉乌宜,在听见一道突兀声响时忽然怔住了。
“师傅。”
乌宜身体一震,还未回头,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赶来,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李青泉浑身是泥,气息未平,“乌宜,你先起来。”
乌宜怔愣一秒,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蹭不掉,反而随着涂抹开显得更脏了。
李青泉立在他面前,让他看不清楚表情,只能听见师徒两人说话的声音。
“师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空缘定定地立在原地,说:“你想不通,是因为还没到我这个年纪。”
乌宜低下头,看见李青泉的拳头用力攥紧,就连指背都微微发白,他说:“您怎么能连我都瞒着?”
“我也没想过,我一手带大的徒弟居然会不站在我这边。”空缘冷道,“你不在意带你长大的师傅的命,偏向一个认识不足几月的小孩,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师傅,所以你这是铁了心。”
空缘淡道:“你还年轻,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心里怎么想。”
话已至此,李青泉还有什么不明白。
“乌宜,我和傅总他们一起来的,刚才山上路上分开寻找走散了,你再往下走肯定能遇见。”
乌宜心底一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那你呢?”
李青泉没有回头,可原本高昂的头颅却微微垂下些许,让他看出了几分落寞,“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因为你觉得我不可信是吗?”
乌宜想要解释什么,可是李青泉却没有给他机会,“我知道,我一直和你提起我师傅,导致你觉得我肯定是那种认亲不认理的人,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是朋友啊。”
“我不是这样想的。”乌宜想要说些什么,可抬起头看见空缘朝着他们走来,又意识到此时并不是说话的好机会,便道,“我还不能走,我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什么?”
李青泉本就是来救他的,听见这话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可下一瞬就被师傅捉住了手臂,那时他很熟悉的招式,他师傅最擅长的便是拿捏穴位,手臂上一捏,便能让人顿时麻木了半条胳膊。
他下意识闪躲,同老人扭打在一起,起初他还收着力,可空缘却没有丝毫的留情,手肘重重曲起击向他的太阳穴,顿时让他眼前冒出星光,久久无法视物。
耳边炸开尖锐的警铃,似乎死过了一回,再度睁开眼,他死死抱住师傅的腿,吼道:“快跑!”
可乌宜立在原地非但没有跑,还朝着空缘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你还不走,真想把事情弄个明白,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空缘话落,便见少年猛然甩出一条翠绿的枝叶。
“苗苗!”
乌宜将东西投掷而出,苗苗便抽长枝叶猛然朝着空缘的方向延展蔓延,骤然束缚住了空缘的双腿。
小花盆掉在地上,乌宜俯身捡起,看着苗苗的另一端骤然跃向高高翘起的树枝,企图将空缘倒吊起来。
“非人之物。”空缘神色一凝滞,咬破了手指,涂抹在符纸上,随着落下,瞬间灼烧了腿上的藤蔓。
苗苗的枝叶骤然往下落,乌宜上前接住它,却并没有再向空缘发起攻击,而是转身朝着反方向跑去。
“走!”
李青泉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搞清楚情况,就看见师傅脸色骤变,摸了摸腰间,然后冷着脸追上去。
乌宜一刻也不敢停歇,正欲朝着山下跑去,树丛中便猛然出现几道身影,将他的去路遮挡住。
脚步顿住,他下意识收紧了手心的东西。
封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却没了平时闲散放松的笑,“小朋友,你拿错了,东西在我这呢。”
他话音落下,身侧的人碰上一只木盒,打开,浓重的雾气汹涌溢出,乌宜脸色骤变。
封赐伸进手去,狠狠攥住那东西,面上的笑容愈发狰狞,“你再跑,我现在就把它毁了。”
猛然间,大脑窜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乌宜咬紧牙关,几乎有些站不住。
他能够感觉到,这种疼痛并不来自于自己本身,而是属于某个与他紧密相连的存在……
不用再想,他已经能确定这东西的确来自于卿烛了。
见他脸色苍白,封赐还以为他是知道害怕了,微抬下颚示意,两侧便有人上前,一左一右锁住了乌宜的肩膀。
“想活命就乖乖跟着我们,否则我一个不好,把这东西捏碎了或者弄死了,那个怪物发了狂,我可是会把你推在第一个送死的位置。”
“放开我!”
李青泉被人扣着送了上来,乌宜惊慌失措,有些明白过来他们要做什么。
“你毁掉这个东西,他也不会死的。”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只要心脏受到损伤,他就会失控发狂。”封赐笑嘻嘻看向乌宜,“看来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他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呢,是被他那副似人的样子蛊惑了吗?唔……他的人皮确实长得蛮好看,你们小年轻都是颜控嘛。”
他说着,目光在乌宜和李青泉的身上来回巡视。
李青泉向来直言直语,“发狂怎么了?你捏人家的心脏,还不让人家生气了。”
封赐哈哈大笑:“你们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这位受你们追捧的怪物当年沉睡的真实原因,你们半点都不清楚?”
“你什么意思?”乌宜并不想听他废话。
他当然知道卿烛当年为什么沉睡,这件事卿烛早就和他说过了。
“我曾经说过,掌控不了自己能力的存在才最可怖,他就是这种废物。”空缘已经将自己浑身的狼狈收拾好,缓缓踱步上前,“我曾读过封先生的记忆,当年那怪物因身体受损失去控制,一夜之间屠灭了方圆十里内的五个村庄。”
乌宜怔住,下意识道:“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怪物就是怪物,你这种反应恰恰证明了他也不敢直面自己的错误。”空缘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李青泉的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他忍不住挣扎,可却被两侧的人遏制更死。
“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忽然要沉睡这么多年,除了不敢直面自己造成的伤害以外,他的魂魄也在那夜后遭受了不小的损伤,所以你觉得现在……他还会不忌惮我们手中的东西吗?”
乌宜大脑一片混乱,他在心底本能地否定两人说的话,可另一面,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卿烛与他夜谈时,罕见惆怅的神情。
他当初问过卿烛,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对方的回答是失控。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一切就有原因了。
可是他不相信卿烛会这样做,即便在他们相见的最初,卿烛的确对‘生命’表现出了漠然,可乌宜从来没觉得他是什么冷心冷血的人。
恰恰相反,卿烛只是不善言辞,他很少做出表现出情绪的举动,可在面对他和旁人的求援时,又从不吝啬付出。
这样的卿烛,绝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
李青泉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此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最后的目光投向空缘。
“师傅……”
他的眼神中满是恳求,可空缘却没了平日对他的宽容与慈爱,甚至显得很是冷漠。
“这小子既然来了,就一起带上山吧,免得惹是生非。”
封赐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死人的嘴最严,我看还不如把他杀了埋在这,深山老林的也没人知道。”
“你是生怕后面来的人发现不了我们的踪迹吗?还要特意留下人给他们指路。”空缘冷冷瞥了他一眼,“封先生那边估计已经准备好了,时间要是耽误,你负不起责任。”
“空缘大师,您是真的担心我们的进度,还是单纯舍不得你的小徒弟啊。”
封赐语气含笑,目光却如同寒冰般凛冽。
空缘也致以他同样的冷漠,“等到了山顶,你爱怎么杀怎么杀,别耽误了我的事。”
乌宜缓慢抬起头,看见李青泉不可置信地瞪着空缘,可对方却始终没有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对峙几秒,最终还是封赐露出个笑。
“行,那我们快走吧,谢家人还在前面等我们。”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原本的路上,只是这一次乌宜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再没了离开的机会,他从口袋里摸出方才苗苗从空缘怀中摸走的东西,却发现只是个小小的盒子。
周围人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打开,发现是切割成小块的须须,看起来像是人参。
“还给我。”身后传来声音。
乌宜微怔,转头看见了空缘冷漠的脸,忽然间猜到了什么,想也不想便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
这个问题显然很唐突,但空缘只是凝神看了他两秒,伸手将盒子取走,“你倒是也不笨。”
“否则我想不到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合作。”
自从山上来,乌宜被骗了太多次,他相信过谢盈,也曾将希望寄托在空缘的身上,现在发现谁都靠不住,方才空缘所说的一切都还在他的脑海中回旋,让那个他的心情变得尤其复杂。
李青泉被人带着走在最后面,他们没有交谈的机会,他心乱如麻,便只能和空缘搭话。
“所以等到了山顶,你是真的要杀了李青泉吗?”
这段路有些陡峭,空缘的气息有些紊乱,显然已经累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他:“见了面,你会真的杀了那个怪物吗?”
乌宜光是听见这句话,就感觉手脚冰凉,下意识收拢手掌,将冰冷的指尖圈在掌心里。
他不会。
所以空缘会吗?
李青泉出生被遗弃,空缘在山下捡到他,看出有灵根便捡回去收做了徒弟,其实他们之间的羁绊并不比自己和卿烛之间少。
李青泉对空缘,正如他对卿烛。
可空缘对李青泉,会像卿烛对他吗?
“……”
终于抵达山顶,几人站在陡峭的岩石之上,看清楚下面的景象后,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人呢?都去哪了?”
乌宜有些恐高,站在边缘只觉得双腿发软,可出于好奇,他还是扶着保镖的手臂探身望出去。
凛冽的狂风掠起脸颊边上的发丝,他看见大片茂密的丛林之中,有着一片世外桃源般的院子和菜地,可此时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地上面巨大的凹坑证实着方才爆发过一阵打斗。
“他们该不会……”谢知意倒吸一口气。
封赐身体微微颤抖,“我们来晚了吗?”
“还在山上。”空缘言罢,缓缓站起身来,手中不知何时持起一支金色的圆盘,他将其递到封赐的面前,“滴血。”
封赐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割破手掌,鲜血汩汩涌出,蜿蜒浸入深陷的凹纹之中。
“够了。”
空缘言罢,又示意乌宜。
乌宜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小脸绷紧,“干什么?”
“借用一点你的血。”
空缘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人便上前捉住乌宜的手,乌宜奋力挣扎,却还是被捉着手腕扯了过去。
指尖一疼,鲜红的血珠宛若红宝石般坠下,滴入圆盘之中。
乌宜脸色微白,紧紧咬着牙。
“够了。”
空缘露出笑意,猛然将圆盘掷与空中。
众人齐齐仰头,见那圆盘奇迹般悬在头顶,逐渐散发出金黄的光芒。
而与此同时,山峰各处蔓延起同样的光泽,几乎练成一片,同顶光汇聚在一起,映照大地。
地面轰然震动,乌宜险些没站稳。
“山已经封了,现在下手。”空缘缓了口气。
乌宜注意到他的容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原本花白的头发此时在日光下枯燥无光,面上的纹路也深了不少。
空缘并未在意他的目光,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小盒子,取出两根小小的须塞进嘴里含着,苍白的面容上才终于有了些光泽。
“将这东西刺入他的身体,再将他封印与圆盘之中。”
封赐接过了那支纯黑色的长箭,触手泛起薄薄黑雾,手止不住地激动起来。
“空缘大师,看来我父亲真没看错你。”
看见那东西的瞬间,乌宜顿感头皮发凉,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来自于卿烛,可又透着一股陌生感。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下方,乌宜心脏一跳,下意思往外探出身体,可却被身后的人拽了回去。
“不要命了!”
封赐紧紧扼住他的手,随着激动呼吸急促,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从见到卿烛以后,乌宜的心跳就不受自己控制了,他一路上心情都紧迫而慌乱,可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平时存在的情绪。
“等封先生的安排。”谢知意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张狂,小心翼翼地趴在岩石之上。
乌宜止不住地颤抖,看见那黑雾弥漫,而不远处踉踉跄跄出现一道身影,跌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说着些什么。
距离太远,他们听不清楚,只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都很紧张。
“他万一对我父亲动手怎么办?”封赐有些着急。
空缘淡道:“他当初杀了这么多人,再造杀孽必然会承受反噬,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不会这么做的。”
“反噬?”乌宜不解。
空缘瞥了他一眼,竟然也乐于解释:“即便他实力再强,也一定受制于某样东西,人有命,妖祟自然也会有,你在他身边这么久,没发现他整日都承受着剧痛反噬?即使他并不是人,这些伤害也足以让他感到痛苦了,如果再增添几倍,他大概又要做缩头乌龟,把自己封印起来了,只是这次……还有谁会死心塌地等他几十年呢?”
“……”
乌宜下意识看向了封赐身侧的木盒,心中有了个决定。
似乎是觉得这里足够危险,周围的人已经没再束缚着他,都望着下方的动静,严阵以待。
乌宜认认真真看过下方的高度,仍旧感到腿软,可目光触及那黑雾蔓延的身影,那种恐惧感却似乎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所盖过。
他想,自己还是不相信空缘他们所说的话。
下方的人逐渐贴近,封赐看见自己父亲被掐着脖颈,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
封赐没了耐心:“难道要等我父亲——”
他话还未落,眼前忽然闪过黑影,察觉到乌宜是要抢木盒,猛地扑上前。
乌宜不顾形象地捧住木盒,身体骤然转向陡峭的悬崖,半个身体弹出,几乎下一瞬就要栽落下去。
“拦住他!”
眼见着重要的东西就要被夺走,封赐目眦欲裂,一时间也再顾不上害怕与恐惧,死死卡住那木盒,伸手将乌宜向后推去。
失重的身体如同短线的风筝般急速坠落下去,李青泉看见这一幕,瞬间停滞住了呼吸。
“乌宜!”
山下的黑影骤然抬起头。
封赐恐惧地看着自己的手,惊魂未定间,却被谢知意猛然揪住衣领。
“封赐,你的箭呢!”
他瞳孔巨震,下意识摸向身侧,却发觉仓皇间被他丢下的长箭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