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
记述性的文字风格平铺直叙, 谈不上什么特别,但林溪依旧可从中窥得云墨鲜活的人生。
云墨六岁拜入玉华门,在同批入门的孩童中, 她是最出色也是最傲气的那个,入门第二天就敢大着胆子向掌门自荐, 要当掌门亲传弟子, 震惊众人。
正式入道之后, 云墨的天赋更是让她的道法一日千里,仅用六年时间, 将将十二岁的年纪, 就成为了掌门座下首徒,门内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十三岁, 云墨首次出山代表其师尊参加道门联盟会,会上被人质疑黄毛丫头不够格,玉华门怕是没人了,居然派她个小娃娃来参会。
云墨横眉冷对,不发一言, 当场拔剑挑战, 最后一剑削去了那人的半边头发, 剑锋再偏两寸,削的怕就是对方的脑袋,吓得众道门鸦雀无声。
十三岁的云墨, 锐气锋芒,经此名声大噪。
之后就是蝉联三届道门比武大会冠军, 道界无不知玉华门出了个极惊才绝艳的天才,不出所料将是玉华门下一代的掌门人。
除此之外,云墨还对阵法、符箓、经文等均有研究, 学问颇深,年纪轻轻就能独立开坛设讲,巅峰时期前来听课的弟子成百上千,被世人尊称为素玄真人。
那一年,云墨才二十一岁。
随着年龄增长,云墨的锋芒褪去,变得内敛沉稳,对比武等大出风头的赛事逐渐不感兴趣,开始将更多的精力转到济世救人上。
她一柄长剑,一身白袍,孤身云游四方,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一路降妖除魔,在民间积累了深厚的声望。
传记用了足足几页的篇幅,来记述云墨曾在某次灾害中牵头聚力救灾、独自铲除侵扰百姓的匪祸、斩杀害人无数的恶妖……等等诸多的事迹。
之后人妖冲突加剧,在外游历的云墨被玉华门召回,担任剿妖先锋,多次向以妖王玄黎为首的西南妖族发起攻击,战功累累。
再然后——云墨因疏忽不慎被恶妖诱骗,与孽妖玄黎同归于尽,陨落于西南降妖塔外。
云墨波澜壮阔的一生,像是遇到了一块隐藏的礁石,突兀地撞击沉没,仓促地画上了一个句号,闻之令人扼腕。
林溪阅读完云墨的传记,指尖停顿在纸页,久久不得其解。
向掌门自荐、比武大会冠军、担任剿妖先锋……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那么熟悉?
好像她之前做过的一个梦。
若说是巧合,可梦里的细节远比传记写的清晰,林溪甚至能记起梦中的主角是在冬天跪在掌门殿外,顶着旁人异样的目光,也坚持要面见掌门。
那寒冷到刺骨的天气、雪花落在皮肤上瞬间消融的凉意,连触感都是那么真实,根本不像梦。
林溪蹙眉,实在是想不通,顺手翻到下一页,才发现这本传记还附了一张阵法图——是云墨当年的得意之作。
那时候云墨不到二十岁就开坛设讲,在道门是前无古人的成就,毕竟此前能公开传授道法的无不是一代大家,积累了多年宝贵经验,要教给后起的新秀弟子。
而云墨太年轻了,不乏老顽固以所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来抨击她轻狂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区区十余年修道经验在他们面前完全不够看。
云墨对此并不做回应,只是甩出了一张她自创的阵法图。
据说各大道门的长老们对着这张阵法图研究了一个多月,挑灯夜读,灯油都耗费了比往年多几倍的量,最终不得不承认,云墨的阵法图堪称数千年道门传承的集大成之作。
倒不是说有多么新锐先进,而是她提供了一个万金油式的模板,任何阵法只要加上去,稍加调整,就能大大提升威力,简直精妙绝伦。
林溪本来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这阵法图,没想到很快被吸引进去,越研究越觉得巧妙,竟是如痴如醉,逐渐忘了时间-
住所房间里,玄黎鼓起勇气,准备吞下胡颐给她的一大堆药片。
这段时间她精神太不稳定了,总是想到几百年前的旧事也就算了,居然还做那么奇怪的梦。
最糟糕的是,她越来越觉得林溪和云墨有很多相同点。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玄黎将这些归因于自己最近忧思过度,于是找胡颐开了些安抚精神的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先吃了再说。
她刚一仰脖准备吞药,房门就砰地一声被打开,吓了她一跳,药片卡在喉咙里差点噎着。
“阿黎,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林溪惊喜地跑进来,兴奋得脸都红了。
“咳咳咳。”玄黎呛得厉害,喝了口水才把药片咽下去,“……怎么了?”
林溪忙不迭给她顺了顺后背,拿出那本人物传记,眼睛亮得出奇:“你看这个阵法图,有没有很熟悉?”
玄黎哪懂道门的这些东西,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困惑道:“熟悉在哪里?”
林溪挽起袖子,将手腕上的胎记和阵法图放到一起,期待道:“现在呢?”
玄黎一愣。
她再不懂道法,也看出了这二者的相似之处。
显然,林溪的胎记,或者说锁妖印,正是由这个阵法为基础,变换调整而来的。
林溪的语气很是兴奋:“所有人看了我的胎记都说像玉华门的风格,我现在总算知道像在哪里了,就是来自于这个阵法图。”
“这个阵法图被称为道门千年传承的集大成之作,自诞生以来,极大地改变了道门阵法的发展和使用,尤其是我的胎记,明显是从阵法图上提炼精华,从而演化升级出来的。”
“非要论起来,甚至比阵法图本身还要特殊精深一些。”
玄黎没太反应过来:“所以呢?”
“所以,它给了我灵感。”林溪摊开手掌,一枚和胎记一模一样的金印缓缓显现,悬浮于掌心之上。
林溪目光暗含激动:“我研究了一整天,总算看出了阵法图的关窍,我尝试控制使用我的胎记,居然成功了。”
“现在它成为了我的一部分,随心所用,不用顾忌内力的消耗,无论是攻击、防御、束缚、镇压……各种场景都很适用,简直是万金油般的万能招式。”
林溪:“阿黎,你配合我一下,我给你演示。”
她说着,故技重施,手指捏了个束缚诀,绑住了玄黎的双手。
同样是法力微弱,和清晨林溪用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玄黎稍微一挣就能解开,就在她疑惑之时,林溪将手里的金印缓缓施加在了她双手之上。
下一秒,一股极大的力量压了下来,玄黎手腕一沉,瞬间像是有千钧之重,整个人被拉坠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双手被紧紧地捆在一起,不同于束缚诀的温和,源源不断的压力从金印上传来,拼命地挤压收拢,像是恨不得将人的腕骨勒碎。
与此同时,金印渗出一种带有恐怖克制力量、令玄黎心神震颤的气息,压得她几乎不能反抗。
这是……锁妖印……
为了对抗这股镇压的气息,身体本能地妖力暴涨,两种力量不断对冲狂涌,玄黎牙关咬得出了血,浑身颤抖,瞳孔颜色逐渐变深,闪着妖冶的红。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玄黎仿佛被拉回了三百年前,她也是以这样低处的姿态,绝望地看着云墨双手结印,巨大的金色锁妖印像一个牢笼,自上而下地将玄黎困住,自此之后三百年未曾脱身。
又是锁妖印,又是云墨,又是这样……
巨大的痛苦让玄黎精神恍惚,她不甘地抬起头,视线变得模糊,林溪的脸渐渐和云墨重合,眼底恨意滔天。
“阿黎?”
玄黎的眼神让林溪感到悚然,她大惊失色,忙将金印撤去,正要扶人起身,却被玄黎猛地甩开。
“别碰我!”玄黎困兽般低吼一声,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溪,强撑起身,一把扯过阵法图,翻到书籍第一页,果不其然——素玄真人云墨传记。
玄黎讽刺地哈了一声,表情怨恨:“好个锁妖印……云墨的阵法图给了你灵感,你终于有法子制住我了是不是?”
“道门天才,你的下一步是不是要和她一样,把我这个妖孽镇压?”
林溪不可置信,惶然地摇头,伸手想要触碰玄黎,却被她再一次躲开。
看到玄黎嘴角渗出的血,林溪的眼眶也红了:“阿黎,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对你的伤害会这么大……”
“伤害?!”玄黎神色癫狂,几乎分不清眼前的人,“云墨,我没死在那个炼妖阵法里,你很失望吧?现在过去三百多年,你还要害我?”
林溪怔然:“我没有……”
现在的结果完全在林溪意料之外,金印的效用她试过了,玄黎毕竟是八百年的大妖,按理说就算有威力,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可玄黎的表现,似乎是被触及了什么精神伤痛,迅速缩回了躲藏的壳,处在崩溃边缘。
她早该想到的,玄黎因为云墨而陷入沉睡,怎么会愿意见到任何跟云墨相关的东西,更别说这个金印,看起来玄黎曾在这上面受过极大的伤害。
林溪愧疚难当,不敢再惊扰玄黎,轻声安抚:“阿黎,我是林溪,你的溪溪,你冷静一点,不要激动。”
“……溪溪?”
玄黎痛苦地捂住头,眼神逐渐清明,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林溪见状小心地靠近,想要触碰她的手:“阿黎,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胡处长,让她给你治伤,好吗?”
玄黎失控的理智骤然回归,触电般躲开林溪,脚步踉跄地退了两步,面容疲累:“抱歉……刚才我有点失态。”
“……你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吧。”
–
玄黎一夜失眠。
直到天色拂晓,她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总觉得双手好似还被锁妖印缚着,疑心地看了又看,但手腕肌肤光滑白皙,什么痕迹都没有。
林溪一直有分寸,对玄黎更是生怕碰了摔了,当初刚和她对练时甚至不敢出全力,怎么舍得真用锁妖印压制她。
玄黎知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三百年前的事带给她的创伤,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昨晚玄黎失态后,林溪果然没有来打扰她,一整晚不知道去了哪里。
盛夏时节,哪怕是白天虫鸣声也嘹亮得吵耳朵,玄黎盯着窗外树上的一只蝉出神,想起初夏刚来到玉华门的时候,她夜里被蝉吵得睡不着,一边在床上气得扑腾腿,一边抱怨今年的蝉怎么出来得这么早。
那时林溪就会倾身过来,两只温暖的手柔柔地捂住她灵敏的耳朵,轻笑道:“因为它们在求偶呀,出来得早一点,说不定就能早点找到对象。”
“毕竟它们可不像你一样,一到晚上就能躺进对象怀里睡觉,有女朋友捂耳朵。”
这么一说,有“偶”的玄黎顿时气消,大方地原谅了没“偶”的可怜蝉们,得意道:“我当初‘求偶’那会儿也可辛苦了,现在这都是我应得的。”
林溪听完忍俊不禁,将玄黎搂得更紧。
盛夏的蝉这么吵,林溪昨晚去了哪里,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一夜难以安眠?
玄黎出了会儿神,迟钝地起身,打开房门,被外面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睛,缓了好半天才重新聚焦,看见放在门口的药。
是安抚精神和去除道门术法伤害的药物,玄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去找胡颐开的药。
但没有字条。
没有叮嘱玄黎要用微波炉热一热早饭、不可以偷懒不吃午餐、体贴地告诉玄黎她去了哪儿的林溪留下的字条。
手机消息列表里也是空空荡荡。
她说要想静一静,林溪就真的让自己消失得干干净净。
玄黎把药紧紧攥在手里,深呼吸,又红了眼圈-
林溪在藏书阁待了一夜。
她将自己泡在小山似的书堆里,除了天亮后去找胡颐开了些药,然后给玄黎送去,期间她一直在执着地搜寻各种信息,滴水未进。
林溪想知道的问题实在太多,但绝大多数当年的亲历者都已经不在人世,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玄黎她却不能去打扰、也不舍得打扰,只能用这种效率最低的办法。
好在玉华门传承底蕴深厚,藏书浩如烟海,各种史典、传记、以及野史杂记数不胜数,林溪耗时一天一夜,在繁杂琐碎的文字里,总算拼凑出了一点头绪。
……
日落时分,林溪合上书本,怀着一个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猜测,步伐沉重地走出藏书阁。
她径直来到掌门殿,正要迈步进去,突然脚下又犹豫起来。
掂量再三,林溪收回了步子,闭上眼,心中长叹一声。
就这样吧,到这里就好了。
或许玄黎才是对的,有些事情大可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往事皆成云烟,她们应该着眼于当下。
林溪呼出胸口的郁气,转过身,抬眼刚好对上不远处玄黎的目光。
隔了大约十几步,玄黎站在她身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林溪一怔,快步走过去:“阿黎?”
“溪溪。”玄黎朝她露出一个笑,虽然有些僵硬,但她已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无事发生一样了,甚至还主动牵起了林溪的手。
林溪瑟缩了一下,有些不敢去碰玄黎的手腕,直到玄黎将手牵过来,她才放松地与人十指相扣。
林溪不太放心地问:“你……今天还好吗?”
“我很好啊。”玄黎温和地笑,“吃过你给的药,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我在教室和小吃店都没找到你。”
“在藏书阁看书。”
玄黎歪了歪头:“好看吗?”
“不好看。”林溪忍不住吐槽,“文绉绉的,又臭又长又无聊。”
玄黎笑出声来:“那你还看?有空看书,不如看我。”
林溪晃晃她的手,柔和一笑:“是没你好看。”
“我饿了溪溪。”
“那我们去吃饭吧。”
“好。”
两人又牵起了手,往住宿的地方走去,迈着同频的步伐,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溪依旧照常上课练功,不问和云墨有关的任何事,玄黎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恍惚,温柔而专注,一如从前。
她们像是回到了来玉华门之前的状态,都在不遗余力地维持当下的美好,如同呵护一个易碎的泡泡,只祈求它破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她们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两人现在的状态有些太紧绷了,压得人心里的空间越来越狭窄,逐渐呼吸困难。
直到玄黎听见胡颐抱怨郑妙秋为了年度大比,已经好久没空陪她了,玄黎才惊觉林溪已经很长时间没向她提起修炼的事。
玄黎蹙眉:“什么年度大比?”
胡颐:“就是玉华门一年一度的比试,所有弟子都要参加,有点类似于kpi考核,从阵法、经文、实战等各个角度,全方位考察弟子在过去一年的修行成果。”
“各个项目加权计分,最终拉通排名,排名靠前的有机会成为长老亲传弟子,中等的保持地位不变,排名靠后身份降级,亲传弟子降为普通弟子,普通弟子办理结业手续,不久后离开门派。”
胡颐耸耸肩:“玉华门没有所谓毕业一说,一直靠的就是这项制度来保持人数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字,甚至弟子们的入门时长也是计分项目之一,入门时间越短,分数越高。”
“久而久之,那些入门久的大龄弟子不是成功升任长老,就是被迫结业,要想长时间待在门派,除非够优秀,所以我们看到的弟子大多年纪比较小。”
她说着哀怨地叹气:“虽然我女朋友是亲传弟子,也还年轻,暂时没有结业的风险,但她压力同样很大,已经被她师尊提溜去闭关备考了,年度大比前都不能出来。”
玄黎:“年度大比什么时候?”
胡颐:“还有一周,快了。”
玄黎拧眉思索:“林溪也需要参加吗?”
“要吧。”胡颐托着腮眨眨眼睛,“除了旁听生的头衔,林小姐在玉华门内的待遇和资源是比肩亲传弟子的,年度大比这么好的评估自己水平的机会,她应该没什么理由不参加。”
“何况为了准备大比的事情,长老们都停课了,所有弟子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林小姐反正都听不了课,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备考。”
玄黎听完眉头蹙得更紧。
怪不得最近林溪都不去上课,整日都泡在藏书阁,原来是没课可听。
但年度大比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都没听她提起过?
玄黎坐不下去了,匆匆起身,快步回了住所。
一推开门,玄黎就看见林溪脚边摆了两个行李箱,似乎正在收拾东西。
“溪溪?”玄黎见状疑惑,“你要去哪?”
“你回来啦。”
林溪看到她笑笑,主动牵起她的手,期待地问:“我们要回去了,开不开心?”
玄黎没反应过来:“回去?回哪?”
林溪:“当然是回我们的家。我打算直接回保护中心,你要是想的话,我们也可以先回云城的房子小住几天,反正时间充裕。”
玄黎闻言没有要回家的惊喜,第一反应是不解:“为什么?你不继续修道了吗?”
“回去了也可以修道呀。”林溪理所当然,继续收拾东西,低头自顾自道,“我知道在玉华门旁听的机会很宝贵,但我这段时间受益匪浅,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我又不是个道士,没必要一直在玉华门待下去,我还是想回保护中心,继续当我的野生动物保护员。”
林溪说着温柔地笑起来,手掌抚上玄黎的脸:“你不是最希望我做一个普通的保护员了吗?我现在认同你了,救治野生动物,配合森林公安打击盗猎,这才是适合我的工作。”
“以后要是异调局要求太多,大不了回绝就是,毕竟你可是堂堂妖王殿下,作为你的女朋友,安栖她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林溪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玄黎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明明她有那么高的修道天赋,对道法也很感兴趣,甚至偶尔研究起来如痴如醉,连吃饭都能忘记,怎么突然说回去就要回去。
玄黎着急起来,一把拉住她收拾行李的手:“可马上就是年度大比了,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也不参加了吗?”
林溪动作一顿,声音平静:“对,不参加了,反正我只是来旁听,早晚都是要走的,明天走也一样。”
她缓缓抬起头,哀伤的目光对上玄黎的眼睛,道:“阿黎,就像你说的,我是林溪,只是林溪。”
“就让一切都停在这里,我们回保护中心,继续过我们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玄黎的心骤然一坠,艰涩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加更,就祝大家周二快乐吧~
第92章 天底下最好哄的小猫
林溪一向都很聪明, 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天起,玄黎几乎就没在她面前瞒住过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在玄黎问出这句话后, 林溪猝然别开了眼,哽咽道:“你不想我知道的话, 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玄黎呼吸一窒, 心里空落落的。
林溪红着眼圈望向她, 语气像是恳求,又像是妥协:“阿黎, 我们回去吧, 离开玉华门。”
离开这里和云墨有关的一切。
回到保护中心,我就只是林溪而已。
玄黎怔怔的, 缓慢扯起唇角,笑得惨然:“但是那样会很累啊,溪溪。”
装作无事发生很累,粉饰太平很累,背着过往的包袱却还要强颜欢笑, 无论怎么样都很累。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玄黎垂眸, 声音轻轻的:“你最像她的就是修道的时候, 既然你已经来了玉华门,要是不在这方面取得一些成就,不是很亏吗。”
林溪的泪止不住:“可……可你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我不希望看到你难受。”
玄黎上前,抱住了她。
“有你陪着我, 我就不难受。”
林溪默默无言,流着泪,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玄黎把头埋在她肩膀, 衣衫上一点点晕开深色的痕迹,吸了吸鼻子,道:“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林溪脊背一僵。
那天玄黎被金印缚住的痛苦神情还犹在眼前,林溪不愿去回忆,更不愿让类似的情景再现。
她随时随地都可能在无所觉的情况下,做出和云墨一样的事,甚至再一次伤害到玄黎,林溪几乎避免不了。
“还是回去吧,阿黎。”
林溪轻吸了口气,想要松开玄黎的怀抱:“修不修道我的日子都照样过,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不是说我们亲热时精气交换能够给我延年益寿吗?我们可以厮守到天荒地老。”
玄黎一把将她按回自己怀里,双臂拥得更紧,哑声:“但我现在改主意了,相比起当保护员,你在修道上的天赋更为耀眼,我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
林溪声音发涩:“可云墨……”
“我会爱你。”玄黎打断了她的话,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溪溪,没关系,你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和云墨更像或者不像,我都会爱你。”
哪怕你记起了前世的记忆,哪怕你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云墨,只要你灵魂中还有一丝属于林溪的印记,我就会永远记住我们相爱的过往,并一直爱你到永远。
林溪怔怔着,消化着这个事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抱紧她,喃喃道:“傻小猫。”
玄黎当初刚被救助到保护中心的时候,戒备心和报复心都很强,金竹悦她们时常开玩笑说阿狸记仇,千万不要惹她,不然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可林溪知道,阿黎是天底下最不会记仇,最好哄的小猫。
无论是初识时的打麻醉枪、检查隐私部位,还是后来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强行关起来,甚至是在发情期替她缓解,玄黎看似生气得厉害,但很快气就消了。
只要林溪软着声音哄一哄,哪怕她脑袋还傲娇着不肯转过来,诚实的尾巴却已经悄悄缠上了林溪的手。
林溪自己都不敢保证她记起前世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变成和云墨一样薄情负义的冷漠道士,但玄黎还是愿意爱她。
玄黎是只傻傻的小猫,不仅不记仇,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人类,信任她-
林溪还是留下来了。
两人坦诚说开之后,玄黎的情绪好了很多,虽然偶尔还带着浅淡的忧伤,但会和林溪一起备考年度大比,还会主动要求当她的陪练。
林溪心有余悸,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去擂台找人挑战算了?”
玄黎不赞同道:“那些水平半吊子的道士,在你手底下都走不过三个来回,能起到什么陪练的效果?还是我来比较好。”
“不用怕,你尽管出招就是,我没那么脆弱。”
林溪提起长剑比了比,然后又突然泄了气,打起退堂鼓:“算了,今天不对战,我回去复习一下阵法……”
玄黎不和她多说,直接运起妖力一招呼过来,逼得林溪仓促应战。
“阿黎?!”林溪反应不及,慌忙横剑格挡,脚下连退了好几步。
“你上次偷袭我,现在我还回来了。”玄黎扬着下巴轻哼,脚尖点地飞掠追过来,与林溪身形擦肩而过时,不忘在她耳朵上偷亲了一下。
林溪耳朵都红透了,既要分心应战,还要躲避某只坏心眼小猫的调戏,手忙脚乱。
“……阿黎,停一下!”林溪忙不迭喊道。
“上次你绑着我双手压在床头,我也让你停一下,你停了吗?”
玄黎语气不满,上一秒手指还在林溪腰间流连,激起细密的酥麻痒意,下一秒却右手化钩,趁林溪还在心神荡漾,照着她手腕就是一爪子。
林溪虎口被妖力震得发麻,长剑险些脱了手,偏偏玄黎的招式接二连三,根本分不清接下来的一招到底是逗她的调情,还是真实的攻击,一时间躲得很是狼狈。
猫类的优势是敏捷,玄黎的身法更是灵活得出神入化,林溪眼花缭乱,只能看见她的残影,间隙胡乱挥出几道剑气,也不知打中没有。
玄黎轻松躲过林溪的剑气,心中很是讶异。
看来林溪这段时间进步显著,她身法都已经这么快了,林溪不仅能够勉力躲避,甚至还有余力反击。
玄黎重视起来,故意找准林溪的薄弱点出招,想看看她的上限究竟在哪里,期间还不忘继续调情刺激她。
被并指点在腰间软肉,林溪顿时软了半边身子,玄黎得意道:“之前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还说什么我要是不想,你拦不住我。”
“我现在还给你,就想问问,你还有劲没有?”
林溪又羞又恼:“玄黎!”
“我在这儿呢。”
玄黎在身侧掠过,顺带又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轻飘飘道:“在床上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现在打过我。”
林溪羞得脸庞滚烫,很想将这只小猫抓回来好好教训一番,偏偏玄黎闪得极快,根本追不上。
林溪有些轻微的恼了,找准时机,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将长剑踢起,钉入玄黎下一步将要落下的地面。
玄黎的身形只被拖得稍微慢了一点儿,脚尖一偏,便顺利地躲开,步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溪招数用尽,力竭地喘着粗气:“怎么……这你都躲得开?”
“那当然了,我是谁。”玄黎不无骄傲地昂起脑袋,从地上把剑拔出来,交还到林溪手上。
林溪不解:“这样说的话,以后遇见像你这样的身手敏捷的敌人,我除了躲闪岂不是束手无策?”
“也不全是。”玄黎正色道,“首先像我这么灵活敏捷的人,天底下屈指可数。其次哪怕是对上我,你也有办法可用。”
“像你刚刚最后那一招,一剑踢破对手的胆,对别人或许好使,但对我,你要这么用——”
玄黎说到这里,把着林溪的手,教她将内力运于剑身,以更精巧的力道飞身踢起,控制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最后携着火光钉死在地面,圈出一道半圆的火圈。
玄黎往半个火圈里丢了个石子模拟她自己,继续耐心地教林溪:“我们很多妖精都长了毛发,所以你要善用火,拦住对手的去路,令她心生胆怯不敢上前。”
“然后——”
玄黎把着林溪的手又是一道剑气挥出,竖起一道风墙,将火圈里的石子彻底困牢。
“像这样,下一步就是封死退路,让对手逃无可逃。”
玄黎:“当然了,这一切都需要你有相当快的速度和高精准度,几乎是刚刚把剑踢出去,就要准备打出风墙,否则就有可能被我抓住破绽,伺机反击。”
林溪犹豫:“这有用吗?”
“非常有用。”玄黎语气肯定。
林溪偏头过来望着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玄黎看出她想说什么,挑起眉梢,用故作轻松的语调道:“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那家伙三百年前就是这么追着我打的。”
两人说开之后,玄黎如今提起云墨不再那么沉重,但林溪听了还是心情复杂,有些紧张地问:“那,那后来呢?你逃掉没有?”
玄黎忍俊不禁,好笑地抱住她:“你说我逃掉没有?”
林溪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赧然地垂下眼睫,又或许她只是想了解当年的一些细节,却不好开口。
好在玄黎耐心地主动解释:“我跟你说的只是困住我的方法,不代表就能把我逼入绝境,何况实现刚刚这种局面也需要极佳的战斗时机,某个方面稍微差一点就有可能不成功。”
林溪担忧地问:“那你们以前呢?她……成功的时候多吗?”
“她呀——”玄黎俏皮地冲她眨眨眼,语调故意拉长,“三流道士一个,十有八九都失败。”
“那就好。”林溪松了口气,露出真心的微笑。
玄黎虽然是有意逗林溪开心,但确实没说大话,从前云墨是道法天才,她妖王玄黎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她们交手那么多次,这一招对玄黎起了效用的只有三回。
第一回是初见,云墨带着一大帮道士气势汹汹杀来,玄黎为了拖延时间让妖族子民撤离,就没怎么闪躲,被困住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逃掉。
第二回云墨卷土重来,采用车轮战术,一批又一批道士轮番攻过来,玄黎被消耗了大量体力,一路狼狈地逃,被云墨追着撵到了一处山坳,退无可退。
玄黎当时本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不想云墨避开其他人后,竟撤掉了她身上的束缚,异想天开地说要带她去找降妖塔。
第三回……
“阿黎。”
玄黎正陷入回忆之中,就被耳畔一道声音拉回神,看见林溪抿唇问道:“既然一开始这么势同水火,那你们后来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第93章 “云墨,你冷静一点”……
林溪知道不太好开口, 但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点纠结,踌躇道:“……就像你说的,你和云墨一开始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 应当很难消弭冲突隔阂才对。”
“那你后来怎么又和她相识相熟,还……那么信任她?”
时至今日, 林溪还是不得不承认, 即便得知云墨就是自己的前世, 但她还是有些在意,或者叫——有点吃醋。
只是轻微有点儿。
玄黎闻言没想那么多, 坦然道:“我一开始也对她很警惕防备, 想着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假意合作利用她找到降妖塔就好。”
“但自从达成初步共识, 云墨确实没有对我不利过,还多次替我打探消息关注道门动向,帮助我的妖族子民撤离转移,避免了很多伤亡。”
“几次过后,云墨在道门那边就有点不受待见, 逐渐被边缘化针对, 不过这样一来她反而将我依靠得更紧, 像是全心全意要帮助我。”
玄黎感慨道:“久而久之,我觉得她展现了合作的诚意,再加上人心都是肉长的, 妖也不例外,相处时间长了, 就慢慢对她放松警惕了。”
林溪没有前世完整的记忆,目前还是不能和云墨共情,甚至也不太理解玄黎。
她听完只敏锐地捕捉到, 玄黎一句“相处时间长了”看似简单掠过,实际上应当掩盖了许多细节信息。
什么才叫相处久了?
林溪不可避免地开始想:从前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墨会不会将玄黎抱在怀里?云墨会不会记得玄黎的忌口和喜好,给她做喜欢的小零食?
甚至玄黎到了发情期,云墨会不会……
林溪皱了皱眉,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打住。
心里角落的小瓶子像是被打翻,林溪蜷了蜷手指,很是不经意地问道:“身为敌人,云墨还能让你放下警惕选择相信她,她应当对你很好吧?”
“模样是不是也很俊俏?毕竟你向来对长得好看的人比较有耐心。”
玄黎听完怪怪的,但还是认真解释:“你们长得很像,相貌有六七分相似,你有多好看她也就差不多,所以平心而论,她确实长得不错,但那时候我没有太关心过。”
“除开那六七分呢?”林溪抿起唇,紧紧追问,“剩下的三四分,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玄黎蹙眉,总算回过些味来,抬头匪夷所思地盯着她:“你在跟我闹别扭吗?”
林溪不太自然地垂下目光,别开了脸。
玄黎看见她这回避的模样莫名有点窝火,气愤道:“林溪,我在认真地教你实战技巧,甚至把从前云墨对付我的招数都拿出来教你了,对你毫无保留。”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这么真诚坦然,结果你呢?你在干什么?吃一些乱七八糟的飞醋吗?”
“我……”林溪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好像自从知道自己就是云墨的转世,林溪就时常陷在一些奇怪的情绪里,一方面觉得夜晚梦见的云墨记忆很陌生,一方面又觉得那就是她自己。
偶尔心疼玄黎从前被云墨伤害,偶尔又羡慕她们曾经亲密相依,细想之下又开始困惑,如果她就是云墨,她不可能背叛玄黎。
心情像阴晴不定的天气,时好时坏,辗转反复,连醋都吃得很没有缘由。
就如同现在,林溪很清楚这次是她不对,她应该立刻道歉,上前将玄黎抱进怀里,但她就是说不出一个字,身体也好像被定住,完全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玄黎眼眶一点点变红。
见林溪居然还不来哄自己,玄黎更委屈了,说出的话刀子似的往人心上戳:“你翻来覆去问那么多,是不是就想说我没警惕心不记仇,明明云墨是我的敌人,我还能信任她。”
“还会傻乎乎地被她骗,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是不是?”
林溪瞳孔震颤,慌忙地摇头。
“对,我是傻,我不长记性。”玄黎红着眼圈,一下一下戳着林溪肩膀,“你前世前害我那么惨,今生我居然还能爱上你。”
“初见你就给我打麻醉枪,把我强行关起来,限制我的自由,窥探我的隐私部位,还趁我发情期轻薄我,害得我堂堂妖王尊严尽损。”
“这一桩桩一件件,换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视你为仇人,化形成功后第一件事就会找你报仇,但我居然还眼巴巴地来追你。”
“对你撒娇,对你示好,只盼望着你能回应我哪怕一点点。”
玄黎将林溪寸寸往后逼,语气乍一听愤怒,话里却全是委屈:“甚至后来我还陪着你修道,陪着你练功。把你三百年前用在我身上的招数,在三百年后又原原本本教给你。”
“我就是不长记性,前世在你这里受了身体的伤,今生还上赶着吃感情的苦。”
“云墨,我就是贱得慌。”
“阿黎!”
林溪的心被戳得千疮百孔,捂住了玄黎的嘴,泪流得止不住:“……别再说了。”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让你痛苦,更不想让你受伤,不该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该是什么样!”
玄黎一把推开她,痛声大喊:“你害我陷入沉睡是假的吗?你背叛我是假的吗?你与别人合谋给我设下圈套也是假的吗!”
林溪猝然被推开,跌跌撞撞倒在地上,无助地蜷起双腿,神色开始变得恍惚,嘴里只喃喃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要害你,更没有背叛,我只是、只是……”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之中,一边回忆一边挣扎,脑子里像是被生锈的往事堵住,怎么都想不起来,开始猛烈地用手砸自己的头,想要它顺畅一点。
“溪溪!”玄黎蓦然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按住林溪的双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尝试安抚。
“溪溪,溪溪!是我,我是阿黎。”
玄黎呼唤了很多遍,但林溪仍旧表情空洞而惶然,嘴里不断重复着无意义的呓语,一下一下在玄黎怀里撞着头,把她的心撞得支离破碎。
“……云墨。”玄黎牙关打战,艰涩地喊出这个名字,“你冷静一点。”
林溪的动作停了,缓缓抬头,眼神迷茫地看着她。
玄黎红着眼睛望进她困惑的双眸。
“……小猫儿?”
林溪不太确定地唤了她一声,手指轻抚上玄黎的眼角,怔怔望着指腹的水渍:“你哭了。”
“为什么难过?”
林溪在问她,玄黎张着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下一秒,她看见林溪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溪溪!”-
给林溪掖好被角,玄黎沉默地走出房间,面对欲言又止的胡颐,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以胡颐的视角,自从来了玉华门,这小两口就奇怪得很,从前感情那么好,脸都没红过几次,现在居然三天两头就吵架。
还吵得撕心裂肺,吵完不是晕这个,就是晕那个,好不容易和好,又开始新一轮的吵架,不得不频繁找她拿药看病,仿佛吵一次两个人就被剜掉一块肉似的。
玄黎不解释,胡颐暗暗叹息,只得主动道:“林小姐的情况和殿下您前几天一样,主要还是情绪的原因,恕我只能开些安抚精神的药,多的也做不了什么。”
玄黎点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她这种情况以后还会出现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避免?”
见胡颐不解,玄黎只得斟酌着解释道:“她这次是因为……记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那段经历对我们而言都算不上美好,所以她情绪比较激动,一时失控了。”
“我担心她以后还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前世?”胡颐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认真给出建议,“按理说,人一旦经过转世,就前尘尽忘,不太可能记起前世的记忆。”
“如果殿下对转世一事确认无误,那林小姐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比如和前世类似的人和事,打开了林小姐深处的记忆开关。”
“偏偏这一段回忆又是比较痛苦消极的,林小姐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晕了过去。”
玄黎指甲嵌入掌心,嗓音喑哑:“是我的问题。”
三百多年过去,连玉华门的掌门都换了好几位,甚至没有人认得出云墨当年的看家本领锁妖印,一切都物是人非。
但玄黎还在。
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恢复记忆催化剂。
玄黎透过窗户看了眼睡颜恬静的林溪,眼眶湿润,压低声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胡颐以为她在问如何阻止林溪恢复记忆,无奈地摇头:“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种例子,老实说,我根本无力干预,只能顺其自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玄黎眼睛红红的,“我是想问,能不能让她不要记起某些不好的回忆,或者即便记起,也尽量晚一点?”
胡颐顿了一下,道:“这关键在您。”
“外人不能干预,但殿下您是了解林小姐前世的人,她记起哪些、忘掉哪些,您都可以尝试引导。”
“就像刚才,您情绪激动地和林小姐吵架,也就激起了她一些痛苦的前世回忆。”
“反之,如果您让她心情保持愉快,引导她想起甜蜜快乐的回忆,久而久之,那些痛苦的部分就会被尘封,彻底忘掉也说不定。”
胡颐:“当然了,具体该如何引导,恐怕要您自己一点点来摸索……”
她话还没说完,玄黎忽然就急切地转身,推门进入房间。
林溪醒了。
第94章 被这个女人迷得无法自拔……
房间内, 林溪愣愣地坐在床上,似乎是有点头痛,她揉了揉太阳穴, 眼神空落而茫然。
玄黎推门看见这一幕,忽然情怯起来, 急切的脚步顿住, 不敢迈进去。
听见声音, 林溪抬起头,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目光终于开始聚焦, 眼睛里映出玄黎的倒影,笑了笑:“阿黎。”
是熟悉的眼神, 玄黎像是被判了缓刑,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探林溪的额头:“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溪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温顺地任玄黎探试额头,模样乖巧。
“有一点头疼。”林溪说。
玄黎立刻重视起来, 紧张兮兮地把林溪的脸捧过来, 检查来检查去, 最后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只能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安慰道:“胡颐说这是正常的, 突然晕倒要多休息,这两天不要做剧烈运动。”
“我晕倒了?”林溪歪了歪头, 疑惑问道,“什么时候?”
玄黎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问:“你还记得你晕倒之前在做什么吗?”
林溪努力回忆:“我记得你在教我实战技巧, 说面对你这样的妖精对手,要善于用火,还要及时用风墙挡住你的退路。”
“然后,你跟我说了些以前你和云墨是怎么认识的,还说,还说……”林溪说到这里卡了壳,紧紧蹙眉,怎么都想不起来。
“还说了很多当年的趣事。”玄黎打断她,强行将话题拐离,“你对我和云墨的经历很好奇,问了我很多。”
“是吗?”
林溪闻言狐疑,但确实对后面的事没印象,于是不再强行去回忆,睁着好奇的眼睛看她:“你都说什么了?我不太记得了。”
玄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温和一笑:“没关系,我再给你讲一遍。”
她脱鞋上床,从背后圈着林溪的腰,把人抱进怀里,柔柔地贴着她耳朵轻声细语:“上次讲到我和云墨初步达成共识,准备先绕开道门和其它妖,两个人徒步去西南找降妖塔。”
“结果出发第一天,我们就迷路了。”
林溪似乎很享受这种姿势,舒服在玄黎怀里放松肩膀,眼睛都半眯起来,慵懒地问:“后来呢?”
这是一种全然信任的姿态,玄黎看得心头一片软,低头亲亲林溪的耳朵,继续讲述:“后来啊,当然是吵架咯。”
“降妖塔位置很隐蔽,只有各大道门的几位核心人物知道具体所在地,云墨只了解大概的位置,偏偏她方向感不是很好,很快被山叠山绕得找不到路了。”
“我倒是熟悉西南,但我又不知道降妖塔在哪,只能根据云墨的描述给出一个模糊的方向,结果就是越走越偏,我们俩开始互相责怪。”
“我觉得她是不怀好意,根本不是出自真心;她觉得我是蓄意报复,借机报之前被围剿的仇。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一言不合,又开始打……”
……
玄黎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留心林溪的反应,果然如胡颐所说,她现在正处在恢复记忆的迷茫期,有意地选择那些美好的回忆,有助于林溪恢复。
这对玄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除了最后一天被困入炼妖阵,当年她和云墨大多数相处时光都算得上温和轻松,即便有些小吵小闹,放到今天来看也成了趣事。
“……买保暖衣物的时候,你还跟店家说要能包裹两只尖耳朵的帽子,还有一套四只的五指袜,你都不知道店家看我的那个眼神,我都尴尬死了。”
玄黎语气轻松,有意无意地模糊了称谓,屏息等待林溪的反应,紧张得心跳加速。
而林溪完全没察觉,忍不住笑出声来,笑意盈盈道:“我确实是故意的,想逗逗你,你炸毛的样子特别可爱。”
玄黎一僵,竭力让自己看不出异样,眼眶湿润地配合她打趣:“……你太坏了。”
林溪感受到了玄黎低落的情绪,虽然不明缘由,但还是抬头贴贴她的脸颊,道:“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坏,也有点欠,总要惹你生了气,换来一顿爪子拍脸我才舒坦一样。”
“不过我知道你心软,明明你爪子那么锋利,随便都能给我挠出一脸血,但每次不管多么气恼,你都会小心地收起指甲,最多给我拍得满脸灰。”
想起这些,林溪笑吟吟:“然后我就喷嚏打个不停,你看我狼狈,就高兴得哈哈大笑。其实我有时候没有那么难受,但还是故意多打了几个喷嚏,想看你多笑笑。”
听到这里,哽咽的玄黎再也忍不住,偏过头去,捂着嘴在林溪身后泪流满面,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林溪浑然不觉,像是还沉浸在回忆里,一边玩着玄黎的手一边道:“你那时候真的很可爱。”
“当然,现在也是。”
玄黎哑声唤她:“……溪溪。”
“嗯?”林溪回过头来,眼神里并非是分不清前世今生的迷惘,而是一派清明,专注地望着她。
两人先前聊了很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林溪没有玄黎那么好的眼力,看不清她满脸的泪水,只是觉得玄黎的声音有点奇怪,凭直觉伸出手,犹豫着想要触碰她的脸。
还没碰到,手就突然被抓住,随后玄黎倾身过来,吻住了她。
这个吻很急,也很深入,林溪被亲得脑袋发懵,依靠本能深深浅浅地迎合着。
“我爱你。”间隙,玄黎稍稍退开,嗓子听起来更哑了,然后又吻过来。
唇舌纠缠间,林溪尝到一点咸涩,淡淡的在口腔散开,她忽然变得很难过,于是双手将玄黎的脖子勾过来,将人再次压向自己。
“我也爱你。”
–
这几天玄黎将林溪呵护得淋漓尽致,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偶尔林溪睡醒习惯性皱皱眉,她都要紧张兮兮地探手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烧或者又在头疼。
甚至连林溪日常的练功和修行都被她暂时停了,一见林溪有要练功的迹象,玄黎就会不知道从哪迅速窜出来,强行把林溪按回椅子上坐下,顺便投喂点吃的喝的。
非要把林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才满意,像是在照顾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以往两个人之间,都是林溪照顾玄黎比较多,一朝角色对调,林溪一开始倒乐得享受,但过了几天,她就有些头疼了。
“阿黎。”
见玄黎又一次拿走自己的训练长剑,林溪无可奈何,尝试说服:“晕倒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我早就好了,练功而已,影响不大。”
玄黎紧紧抱着她的剑,生怕她抢似的,坚持道:“那也不行,胡颐让你多休息,暂时不要剧烈运动,再等几天。”
玄黎现在时常惶恐,林溪越是练功修行,道法就越是精进,也就离前世的云墨更近,恢复记忆的不确定因素就会增多。
如果林溪一定会恢复前世记忆,她也希望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但不是所有的事都会那么顺遂地如人愿。
林溪无奈:“可明天就是年度大比了,实战对抗是其中很重要的项目,你不就是想让我参加年度大比吗?正式开始之前,总得让我练习练习吧?”
玄黎差点忘了这事,抿唇犹豫。
看她神色松动,林溪连忙保证:“我会注意分寸的,量力而行,绝对不勉强自己,年度大比的时候也一样。”
玄黎抱着剑的手松开了,仍是不放心:“明天我要看着你比试。”
“没问题。”林溪眼疾手快地将剑拿过来,笑得眼睛弯弯,顺便打趣,“如果情况不对,比如我要摔倒什么的,你就立刻从场外飞过来,把我接住。”
玄黎认真地点头:“当然,我一定会接住你。”
林溪眼里笑意更盛,在玄黎唇角亲了一下:“谢谢我的猫猫殿下。”
但到了第二天,玄黎并没有什么接住她的机会。
因为林溪在场上大杀四方。
擂台对战自然不用多说,林溪长得好看,来玉华门的时间又短,好些弟子对她这个面生漂亮的对手掉以轻心。
甚至有的上一秒还沉浸在她开场前的礼貌微笑里,下一秒一阵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抵在了她的剑尖前。
“承让。”林溪的声音清泠如雪,刷地一声长剑收归鞘中,动作干净利落。
全场比试下来,除了周应彩、郑妙秋等人,勉强和林溪打得有来有回才落败,其余人几乎没在她手下走过十招。
除开恐怖的修炼速度,天赋奇高的道法领悟力,林溪的实战水平也可谓是甩开了其他人一大截。
毕竟玄黎是最好的恋人,以及最棒的陪练对象。
林溪又一次迅速击败对手,收起比试长剑时,有所感地转头望向场外,弯弯眉眼,朝玄黎露出一个明丽的笑。
玄黎看呆了眼。
她想不通怎么有人能反差那么大,还能做到如此自洽毫不违和的。
明明刚才在擂台上面对对手时,女人还像云墨一样眉眼凝霜,高冷又疏离,傲得下巴都比平常抬高了几寸,对还没打就认输的对手透露着隐隐嫌弃。
下一瞬看向她时,却又眼睛弯得如同两轮月牙,立刻变回了林溪的温暖亲近,是玄黎熟悉的爱人模样。
众目睽睽之下目睹林溪的反差,玄黎耳朵红透,缓缓捂住了心跳不断加速的胸口。
完了,她好像被这个女人迷得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猫猫眼里的林溪/云墨叠加态≈顶级魅魔[墨镜]
第95章 “因为她在开屏”
玄黎抱着脑袋晕晕乎乎间, 鼻尖忽然飘来一阵熟悉的香风,视野下方出现一片雪白的衣角,随着风晃悠, 将玄黎的心也勾得一荡一荡。
“……宝贝?”林溪叫了她好几声没反应,心下疑惑, 于是换了个称呼, 总算喊得玄黎抬起头, 粉面含春,两边脸颊晕开绯色。
林溪疑心她发烧了, 正要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就突然被玄黎捉住手亲了一口。
“溪溪,你好漂亮。”玄黎的眼神直勾勾的, 一头扑进她怀里,“我好喜欢你。”
林溪脸一热,结巴道:“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玄黎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她, 毫不避讳地表达爱意:“刚刚你在擂台上好有魅力, 看得我好心动。”
林溪控制不住唇角上翘,故意问道:“难道以前没有魅力吗?”
玄黎:“以前也很有魅力,但现在更有魅力, 最有魅力的是,你居然是我的女朋友。”
说完, 玄黎实在忍不住,勾下林溪的脖子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两分钟后,中场休息结束, 林溪顶着一颗熟透的脑袋,踩着飘飘忽忽的步子上台去了。
比试继续。
很快众人就发现,林溪的攻势比上一场和缓了许多,不仅能让对手看清她的招式,还使出灵活飘逸的身法,耐心十足地与对手对峙周旋。
林溪今天穿着玉华门的雪白道袍,一腾一挪间,身形飘逸,趁对手不备,长剑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抖着一剑的碎光抵在了对手颈侧。
“承让。”
林溪眉梢微挑,朝对方彬彬有礼地颔首,背手负剑于身后,身姿挺拔得像一棵覆雪的玉松。
这场比试精彩纷呈,围观众人纷纷惊叹,响起热烈的掌声。
郑妙秋见状疑惑:“林科长的打法怎么变了?明明上一场她还很不想浪费时间的样子,这一场突然就有耐心了,把场比试打得跟表演赛似的。”
胡颐看了眼台上春风拂面的林溪,又看了眼旁边目不转睛的玄黎,面无表情道:“因为她在开屏。”
郑妙秋好奇地看看春心荡漾的玄黎,恍然大悟,但还是不解:“她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还需要开屏?”
胡颐没说话,幽幽地看着她。
郑妙求立刻心领神会,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大大的爱心,有样学样地原地开屏。
胡颐:“好土。”
“……”
小孔雀郑妙秋的心碎成了八瓣儿,蔫哒哒站在胡颐身后,把耳朵耷拉成了只小狗。
擂台比试结束,林溪拿下了毫无疑问的第一。
紧接着又是经文强记,符箓绘制,阵法辨析等项目,林溪都获得了很好的成绩。
两天的比赛过后,林溪各项的成绩加权计分,暂时断层排名第一,比第二的周应彩、第三的郑妙秋分数还高出好大一截,不出意外也将持续到整个年度大比结束。
对于这个结果,不仅弟子们惊异非常,连长老们都很是意外。
长老岳舒看着成绩排名单,眼睛都瞪大了:“上次应彩跟我说一个新来的旁听弟子把她打败了,我还不相信,觉得是她修行懈怠找借口,还骂了她一通,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旁边一位长老感叹:“实战强就罢了,居然连经文、符箓都这么擅长,要知道这可不是光领悟力高就可以的,还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否则就算是过目不忘,也没办法做到活学活用。”
“但林溪展现出来的水平,不要说入道几个月,怕是几十年也很难达到,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哪位道门前辈转世投胎的了。”
长老开了个玩笑,掌门宣禾音闻言挑了挑眉梢,眼神有些微妙。
岳舒起了爱才的心思,跃跃欲试道:“这么好的苗子,不招进我们玉华门实在太可惜了,要不……去把她收为亲传弟子?”
“就算我们不够格教导她,大不了让宣掌门亲自来,掌门亲传弟子,这已经是门内年轻弟子的顶级待遇了,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
盛兰山斜她一眼:“别忘了,林溪的女朋友是妖王玄黎,收她当亲传弟子,你去跟那位妖王说?”
三百年前能引得道门专门出一支剿妖队伍,玄黎当然不是什么小角色,甚至相当长一段时间在道门都是“凶名赫赫”。
起初得知玄黎沉睡苏醒,门内好几位长老还寝食难安,担心她为了报仇打上门来,更别说打她女朋友的心思。
这么一想岳舒遗憾得紧,小声抱怨:“这么好的修道苗子,怎么想不通找个妖精当对象。”
盛兰山一听不高兴了,阴恻恻的眸子望过来:“你在影射谁?”
岳舒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忘了盛兰山的亲传徒儿也找了个狐妖女朋友,连忙闭嘴噤声,话都不敢多说。
等众长老吵吵嚷嚷完了,宣禾音才沉静地开口:“不管怎么说,林溪道法出色总归是件好事。官方为了她都肯和我们道门打交道,主动将人送过来旁听。”
“那么我们玉华道门也该宽容开放一些,培养人才不遗余力,不管她是亲传弟子也好,旁听弟子也好,尽力给最好的资源就是了。”
众长老齐声附和:“掌门说的是。”-
接下来的一个项目,是团队实战模拟。
每三人组成一个小队,分别被投放到阵法模拟的幻境中,会面对各种各样幻象生成的敌人,顺利击败所有敌人的队伍胜出,其中用时越短的队伍,分数越高。
为了贴合道士特性,敌人基本上以妖魔为主,个别凶恶非常,想要全部击败并不是件容易的是。
弟子之间可以自由组队,为了获得更好的成绩,前三名林溪、周应彩、郑妙秋自动组成了一支队伍,毫无意外成了本次有望夺魁的种子选手。
很快,模拟开始。
林溪三人简单熟悉过彼此,便踏入了阵法幻境之中,小心翼翼观察周围的浓雾。
幻境外,宣禾音带着一众长老,以及玄黎和胡颐,实时观察着三人的表现。
刚开始袭来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法力低微,被三人轻松打败。
周应彩的师尊岳舒一边看一边点评自己的徒儿:“应彩的优势是性格沉稳,遇见敌人不慌不忙,不容易被外界干扰,不过这也是她的劣势所在。”
“要是碰到以敏捷迅猛见长的对手,她的谨慎反而会导致下手犹豫,错失最佳攻击良机,时间一长被消耗殆尽。”
盛兰山也分析起郑妙秋的特点:“妙秋倒是胆子大,敢打敢为,本来和应彩正好互补,但这丫头过于年轻气盛,表面看着不显,骨子里犟得很,出现分歧未必肯让步。”
宣禾音听完笑道:“这两人是有意思,一个锋芒外露一个内敛沉稳,偏偏谁也不服谁,往年两个人组队前都要先比试一场,谁赢了幻境模拟就听谁的。”
“今年多了个林溪,横空出世将第一名给夺走,她们省去了一场比试,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在幻境里争起来。”
这么一说,在场众人习惯性地齐刷刷朝玄黎看去,等她分析林溪的优劣势。
玄黎无动于衷,懒洋洋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众人遗憾地转回头去。
想知道我女朋友的弱点?做梦去吧。何况林溪是五边形战士,实战理论样样精通,根本就没有弱点。
玄黎不无骄傲地想。
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场上的三人氛围异常的和谐,郑妙秋主攻击,周应彩主防守,林溪则负责战术和指挥,三人配合得当,效率很高。
幻境原本设定的妖魔根本不够三人打的,其余小队还在和敌人苦苦斗争,狼狈应对,她们甚至已经快通关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
盛兰山轻啧一声,将支撑幻境的主阵法调试一番,没过多久,林溪三人眼前本来即将散去的大雾又重新浓重起来。
周应彩见状蹙眉:“怎么回事?模拟还没结束吗?”
林溪警惕地观察四周,提醒道:“可能还有敌人,注意警戒。”
郑妙秋立刻就猜到怎么回事,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肯定是我师尊搞的鬼,她看我们这么轻松就不舒坦,非要给我们上点难度,要是我们费了大劲通关,最后还和别的队分数一样,我非跟她闹不可……”
话还没说完,浓雾中突然传来一道震声的虎啸,周应彩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扭身一滚,勉强躲过一只朝她拍来的巨大虎爪。
“不好,是虎妖!”
其余两人闻声正要上前接应,浓雾中又闪过两道黑影,分别拦住林溪和郑妙秋,将三人隔了开来。
三人各自被一只妖精缠住,脱不开身,不得不单独迎战。
盛兰山满意地点点头:“这样还差不多。”
玄黎心中一紧,但也没说什么,静观幻境中的三人动向。
虎妖的攻势刚烈迅猛,随意一击都能震碎人的胸骨,虽然幻境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但感受却是真实的。
周应彩胸口挨了虎妖的一爪,正疼得站不起来,新的一击就接踵而至,完全不给反应时间。
郑妙秋也同样被一只狐妖缠住,被对方的魅惑之术勾得迷迷糊糊,攻击和防守都忘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林溪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如电的黑影,莫名感到几分熟悉,不太确定地道:“……阿黎?”
第96章 “我才没吃醋”
虽然黑影面容模糊, 但这熟悉的灵活步法,腾挪闪移的身形,以及出其不意的攻击, 都和玄黎一般无二。
林溪仓促应对间,还看出了对手正是猫妖形态。
“阿黎, 是你吗?”林溪一边闪躲一边急切大喊。
但黑影没有回答她, 出击不遗余力, 毫不留情的一爪朝着她面门袭来,被林溪堪堪擦身躲过。
幻境外的玄黎见状脸色微变, 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宣禾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如阁下所见, 这个模拟阵法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当年道门最大的敌人就是妖魔, 为了锻炼弟子的能力,自然也会选取当时部分典型的强大妖精作为训练对象。”
“林溪所对战的这只猫妖,正是以阁下为原型来模拟的。”
玄黎听完心里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冷哼一声:“你不如直说你们玉华门几百年来都还在把本座当假想敌, 啰里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宣禾音并不反驳, 笑眯眯道:“这不也是对阁下实力的一种认可吗?阁下当年作为一方妖王, 威名赫赫,我门下弟子日夜都盼望着能与阁下交手对战,只可惜机会不多,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模拟一下。”
说着宣禾音又看向胡颐,笑道:“除了玄黎阁下以外, 此刻郑妙秋所对战的那只狐妖,也是以胡小姐所在的狐医世家某位先祖为原型的。”
“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能作为训练对象, 寻常小妖也入不了我们玉华门的眼。”
怪不得胡颐同样感觉很熟悉,闻言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道:“……宣掌门说话的水平挺高。”
听得人有种发泄不出来,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窝火感。
宣禾音挑了挑眉毛。
周应彩对战的那只虎妖玄黎也认出来了,正是和她同期的另一个区域的地方妖王。
按照现在的标准,两妖同属猫科动物,玄黎几百年前还曾拜访过那位虎妖王,对方性格十分豪爽,一大一小两“猫”一见如故,畅聊三天。
结果最后玄黎尝了口虎妖王倾力推荐的烧酒,直接一杯倒,等她迷迷瞪瞪地从虎窝醒来,周围睡了好几只个头比她还大的虎妖王幼崽。
其中一只还当她是母亲新生的小崽子,费劲地给玄黎舔了一脑袋的口水。
那位虎妖王力大非常,以迅猛著称,虽然模拟出来的幻象实力不如原身的十分之一,但足够周应彩喝一壶的。
郑妙秋的情况也差不多。
“小道长,你生得好俊俏。”
狐妖擅魅惑,朝郑妙秋柔柔地呵了口气,郑妙秋便迷迷糊糊得找不着北了,还一脸乐呵呵的痴样:“……狐狸姐姐。”
场外的胡颐臊得捂住了脸。
盛兰山同样没眼看,脸都绿了。
岳舒见状幸灾乐祸打趣道:“盛长老,这么久过去了,你家徒儿还真是始终如一啊。”
这一幕何其眼熟,说起来胡颐和郑妙秋的初见就和眼下的情况差不多,郑妙秋将胡颐错认成一只犯罪在逃的狐妖,一路上追着人家打。
胡颐不想和道士耗时解释纠缠,为了尽快脱身,小施魅惑之术,没想到迷晕了郑妙秋不算,还引得她巴巴地跟了过来,一口一个狐狸姐姐。
当时盛兰山远远看着自己的得意徒儿被迷得晕头转向,直接就跟着走了,营救都来不及,万幸对方是胡颐,不是犯罪的狐妖,不然郑妙秋骨头渣子都不剩。
结果过了这么长时间,郑妙秋一点记性都没长,同一个坑还能栽进去两次。
胡颐和盛兰山恨不得双双找个地缝钻进去。
相较之下,反而是林溪的状态好得多。
喊了几次没回应,林溪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黑影并不是玄黎,可能是玉华门以玄黎为原形模拟的幻象。
这可是正正好,林溪和玄黎对战演练那么多次,相当熟悉她的战斗风格和习惯,当即冷静应对,沉着地跟着黑影变换身法,消耗对方第一波猛烈的攻击。
等到攻击间隙,林溪找准时机,预判了黑影的行动轨迹,一脚提出长剑斩断其退路,同时双手迅速结印以火焰画圈封缺,将黑影包围起来。
四周都是火,黑影明显有了忌惮之色,几次尝试突破,都被火逼得退了回去,嘶吼着在不断缩小的火圈里步步后撤,最终退无可退,被林溪射来的一道剑气原地直接打散。
似是没想到林溪能活学活用得这么快,玄黎见状一怔,随即又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她的溪溪,领悟力就是高。
林溪腾出了手,观察了一下另外两人的情况,果断做出选择,先去支援与虎妖艰难搏斗的周应彩,二人配合得当,很快合力将虎妖制服。
而郑妙秋这边,还陷在狐妖的魅惑术里。
“小道长~”
狐妖的声音媚得百转千回,在郑妙秋耳边呵气如兰,见她已然一副中招的痴样,心里头得意起来,诱哄道:“郑妙秋,乖,把你的衣服掀开,让我看看你的心口……”
说着,她就要去解郑妙秋的护身软甲,准备一爪子掏出她的心脏,谁料就在这一刻,郑妙秋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擒住了她的腕子,怒道:“好你只妖精,敢冒充我颐姐姐!”
狐妖魅惑术被识破,立刻凄厉叫了一声想要拼命挣脱,不过郑妙秋并不给她机会,掏出个捕妖网,将狐妖罩得严严实实。
“颐姐姐才不会连名带姓喊我,你敢假冒她,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郑妙秋大怒,把能使出来的招数一股脑往狐妖身上招呼,狐妖在网内挣扎惨叫一阵,便化作一股黑烟散去。
至此,笼罩在三人周围的大雾也逐渐消散,幻境模拟结束。
精疲力竭的三人这才敢放松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走出幻境阵法,就看到了在一旁观战的宣禾音等人,郑妙秋眼睛一亮,兴奋地朝师尊和女朋友跑去:“颐姐姐!师尊!我赢啦……”
“郑妙秋!”
两道女声齐齐怒吼,郑妙秋心尖儿一颤,脚下一个急刹,正要折返跑路,两只耳朵就被人一边一只拎了起来。
盛兰山拧着她耳朵,恨铁不成钢:“你不长记性是吧?狐妖的魅惑术你又不是第一次上当了,眼见着有坑你还往里跳?看来为师该给你好好加训一番了!”
胡颐倒是没舍得下手真拧,反而眯起狭长的眼睛,笑得阴恻恻的:“我的妙秋宝贝,刚才你在叫谁狐狸姐姐?嗯?”
郑妙秋疼得唉哟直叫,给女朋友装乖道歉完又得给师尊赔笑,被扯着两只耳朵一瘸一拐地走了。
林溪看得忍俊不禁,回过头来,见玄黎双眸亮晶晶,却瘪着嘴步子磨蹭,一副被忽视的委屈样。
“阿黎,我赢了。”林溪冲她展颜一笑,张开怀抱。
玄黎立刻就要雀跃起来,转念顾忌到宣禾音等人还在,于是强装高冷矜持,步伐镇定,然而到了最后一步还是忍不住扑进了林溪的怀里,骄傲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林溪揉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多亏你给当我陪练,不然我面对以你为原型的妖精幻象,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玄黎:“你是怎么认出那只是我的幻象?旁边的郑妙秋都差点分不清,但我看你一点都没迟疑。”
“我的女朋友我还能认错吗?”林溪低笑,“你给我当陪练的时候,还会抽空调戏我,亲亲我的耳朵什么的,幻象可不会。”
玄黎关注点不一般,闻言警惕道:“你还想被幻象调戏?”
林溪一愣,随即失笑:“你这什么脑回路,我是说幻象和你真人差别很大,冷漠又无情,不及你温柔的十分之一,怎么还吃上醋了?”
玄黎嘴硬:“我才没吃醋,一个幻象而已,我和她计较什么。何况玉华门模拟得那么差劲,跟我比差远了。”
林溪挠挠她的小下巴,顺便在唇角亲了一口,笑道:“好,你没吃醋,我家小猫是全天下最宽宏大量的小猫。”
玄黎羞红了脸,又是一头扎进她怀里不敢见人:“这里这么多人呢,你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
“林小姐。”
这时,宣禾音含笑踱步过来,道:“恭喜林小姐又赢得一个项目,这次你们小队模拟的难度被盛长老提升过,所以最终获得的分数是其余小队的两倍。”
“接下来最后一个项目无极试炼,只是对弟子的自身测评,不会计入成绩进行排名,相当于林小姐已经是本次年度大比的魁首了,祝贺林小姐,果真是年轻有为。”
林溪礼貌颔首:“宣掌门谬赞,侥幸而已。”
“实话实说,林小姐不用自谦。”宣禾音微微一笑,紧接着又道,“但现在有一件难事,往年按照惯例,年度大比的魁首都会获得丰厚的奖励。”
“普通弟子还能身份晋升,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然而林小姐作为旁听生,寻常奖励可能对你没什么用处,有些配不上林小姐获得的耀眼成绩。”
林溪:“奖励不奖励的,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要紧,年度大比是一次很好的评估自身的机会,玉华门能让我一个旁听生参加,我就很感激了。”
宣禾音坚持道:“固然林小姐这样认为,但没有奖励还是不行。”
“所以经过我们长老会的商讨,决定将林小姐聘请为玉华门的荣誉长老,不知意下如何?”
第97章 “暖床效果一定很好”……
“荣誉长老?”
林溪闻言意外, 和玄黎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林溪:“宣掌门太客气了,我只是个修道没几个月的新人,在贵派旁听学习几个月而已, 实在担不起长老一职。”
宣禾音笑道:“林小姐别着急推辞,荣誉长老和普通长老不一样, 不用承担教导事务, 只用在门派有需要时在场即可, 当然待遇还是很丰厚的。”
“你虽然只修道了几个月,但展现出来的天赋和道法水平已经远超普通弟子, 与门内长老相比也不遑多让, 正好这次年度大比林小姐获得了魁首,就以这个作为奖励最为恰当。”
林溪委婉道:“我是异调局的人, 对外还担任着保护中心的救助科科长,已经是身兼多职,要是再当贵派的荣誉长老,怕是分身乏术。”
宣禾音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笑吟吟道:“我们玉华门和保护中心以及异调局不一样, 我们最正派的道统, 传承上千年, 天下道士的心向往之地。”
“说不定时间久了,林小姐反而对我们玉华门更有归属感呢?”
玄黎啧了一声:“这话说得真不要脸,我们溪溪才来了你们玉华门几天, 你就好意思说她对你们更有归属感?”
宣禾音也不恼,微微一笑:“来日方长, 现在不会,未来可不一定不会。”
“溪溪。”玄黎听得不耐,但还是压着性子, 捏了捏林溪的手指,示意她自己决定。
林溪神色若有所思,认真道:“让我考虑考虑,过后再给宣掌门答复。”
宣禾音颔首:“不着急,接下来还有无极试炼,林小姐可以好好准备。”
送走宣禾音,林溪转头看见玄黎老大不高兴的表情,好笑道:“刚刚不是还让我自己决定?你早这样一点,我就直接回绝她了。”
“做不做荣誉长老当然要你自己决定,我不想你迁就我。”玄黎哼道,“我只是不高兴有那么多人要抢你,异调局抢完又来个玉华门,没完没了了。”
林溪笑道:“你这话说得我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香饽饽,全天下都想抢。”
“本来就是。”
玄黎一把箍紧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占有欲毫不掩饰:“你是我的,不许别人抢。”
林溪眉梢一抬,逗她:“那要是别人非要抢怎么办呢?”
“我就……”玄黎皱皱眉,还没想好要怎么办,整个人就被林溪反抱进怀里,耳朵也被含住了。
林溪借身体遮挡,在暗处啄吻她的耳朵,气声道:“我就把我的小猫走哪带哪,白天藏进荷包,晚上裹进被窝,你毛发这么厚密,暖烘烘的,暖床效果一定很好。”
小猫羞得当即就想藏进她荷包里。
安抚好了玄黎,接下来就是备战最后一个项目,无极试炼。
这个项目名字听着吓人,实际上也不轻松。
同样是阵法模拟的原理,试炼者会被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经历水深、火热等一系列考验,受尽□□和精神的折磨。
和之前的妖精幻象不同,无极试炼所产生的幻境看似是皮肉之苦,实则更考验试炼者的心性。
意志不坚定的,试炼对其而言无异于地狱魔窟,不少人刚进去就开始凄惨大叫,一秒都不肯多待忙不迭就要退出试炼。
至于那些意志坚定的,水深火热的幻境不过是空气凉爽或温暖之分,试炼者怡然自在,待在里面身心舒畅。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下,无极试炼自创立三百年来,绝大多数参与的弟子个个鬼哭狼嚎,一开始就痛得到处乱爬,恨不得从砖缝里抠出个洞好立刻逃出去。
能打坐忍耐,静静地多坚持一会儿,都算是心性上佳了。
林溪事先被郑妙秋科普了无极试炼多么可怕,心中一度惴惴,然而等试炼开始,她被分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除了仅有的一扇门锁着,四面密封,没看出什么特别。
林溪不敢大意,屏气凝神,把房间四下检查了一遍,普通的墙壁普通的地板,一切如常。
房间里安安静静,一点异响都没有,林溪只听得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耐心等待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阵法失效了?
林溪心中疑惑,但还是踏踏实实地盘腿打坐,准备多待一会儿。
不久,林溪进入冥想状态,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虚无,这时一阵清风拂过,清凉抚躁,林溪放松肩膀,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过了会儿又变成柔和的春风,像是漫步在落英缤纷的春天,脚下是冒出嫩芽的草坪,空气里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清新怡人。
然后是耀眼却并不火热的夏天,天高气爽的秋天,沉静肃穆的冬天……林溪仿佛走过了一年四季,身体越来越放松,精神力的边界触角不断延伸。
从内视丹田,到游走四肢经脉,随后又来到外部,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打坐,紧接着视野继续扩大,看到房间下金纹闪烁、正在运行的巨大阵法。
这个阵法……好像有点熟悉。
冥想状态的林溪察觉到这一点,于是分出一缕精神力,随着阵法纹路游走,一一探过阵法的边界、核心、阵眼,乃至窥得全貌,然后继续向阵法的能量源头探索。
阵法外,正在观察林溪的众人神色讶然。
夜幕深沉,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白天了,除了林溪,其余弟子早已受不住退出了试炼。
坚持最久的周应彩也才挺到了三个小时,出来时一身冷汗脸色苍白,仿佛遭受了巨大折磨,还没走出两步就一头晕了过去,现在还躺在医务室。
郑妙秋还是头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观察林溪,惊得嘴巴都合不上:“林科长这是在寻找阵法的原理?她的精神力量居然韧性这么强?”
“换做是我,试炼都扛不住,哪还有余力去探索阵法。”
“唉哟!”郑妙秋捂着脑袋瓜痛呼一声。
盛兰山收回手,板着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刚进阵法半个小时,就叫唤得跟被鬼撵了一样,把门拍得哐哐响,全门派都听得见你的惨叫声。”
郑妙秋瘪着一张嘴:“师尊你还说呢,我当时要退出,你堵着门不让,非让我又待了两个小时才放我出去,你都不知道我在里面吃了多少苦头。”
盛兰山恨铁不成钢,气得作势扬起手:“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东西?你明明有能力坚持两个小时以上,非哭着喊着要退出,如此畏难退缩,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儿。”
郑妙秋在师尊这里挨了骂,委屈得一头钻进女朋友怀里嘤嘤撒娇,心疼得胡颐好一顿哄。
盛兰山一肚子气没地儿撒:“……你就惯她吧。”
胡颐无奈地劝:“盛长老,她耳朵还肿着呢。”
盛兰山瞥见郑妙秋两只肿得高高的耳朵,瞬间气消了不少,哼了一声,暂时将不成器的徒儿放过。
无极试炼里,林溪还在控制精神力探索阵法,忽然遇见一处阻塞,原本畅通流动的阵法金纹凝滞混乱,林溪顿时微微蹙眉。
岳舒见状讶异:“她居然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什么看出来?”
见胡颐和玄黎都是一脸不解,岳舒解释道:“这阵法是三百年前本门一位道法大家创立的,巧妙精深,不要说普通弟子,就算是门内长老,如果不是专修阵法一道,也有可能连看都看不懂。”
“一百年前华夏浩劫,玉华门自顾不暇,阵法曾一度被废弃。后来收拾出来重新启用,却因战争过程中道门死伤惨重,传承断代,导致阵法出现破损也无人可以修复。”
“这么些年来,一直是靠打补丁修修补补,勉强维持运转。但即便这样,还是会偶尔有阵法突然瘫痪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们准许弟子量力而行中途退出,避免发生不测。”
正说着,阵法忽然发生一阵轻微的法力波动,场外的众人都感受到了。
盛兰山神情一凛:“怎么回事?阵法又要瘫痪了?”
“不是。”宣禾音缓缓摇头,目光仍紧紧盯着试炼中的林溪,眼眸意味深长地眯起,“是林溪,她在尝试修复阵法破损。”
打坐中的林溪皱着眉,像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将精神力控制得犹如穿针引线,一点点疏通紊乱的阵法节点,把金纹流经的路径重新疏导。
过了一会儿,疏通成功,金纹流动重新畅通起来。
林溪眉宇舒展,刚松了口气,结果又遇见了下一个混乱的梗塞,修补起来比先前还要麻烦。
林溪一时大为头疼。
她当初费了那么大劲研制出来的阵法,过去了三百多年,居然就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玉华门现在都是些什么不成器的废物!
林溪一边修补一边恼火,精神力拉高视角俯视整个阵法,诸如此类的阻塞大大小小足有上百个,无极试炼还能运行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现在的林溪像是一个批改作业的老师,被学生的奇葩回答气得差点吐血,却还要耐着性子给他们圈出错误,做好批注更正。
兢兢业业的林老师就这么修补了一晚上的阵法,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砰的一声打开房间门,将阵法外昏昏欲睡的众人震得一个激灵。
林溪脸黑得像锅底一样,鹰隼似的目光精准扫过在场每个长老,眼睛危险眯起,吼道:“门内主管阵法的是哪个?”
“给本座滚过来!”——
作者有话说:林溪:等我上大号说话的[彩虹屁]
第98章 “亲起来果然很软。”……
众人被吼得齐齐一颤, 瞬间清醒了。
连宣禾音都是一怔。
此刻的林溪浑身低气压,像极了兴师问罪的师长,在场众长老哪怕早过了挨师尊骂的年纪, 还是被瞬间拉回了儿时记忆,竟是条件发射缩着脑袋, 噤声成了一群鹌鹑。
林溪见状气笑了:“难不成还要本座过来请吗?”
长老们顿时头皮发麻, 幼年的凄惨经历提醒他们, 要是再不有所动作,接下来恐怕就要死定了。
众长老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默契地将盛兰山往前一推,同时整齐地退后了一步。
“你们……”
盛兰山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转过身擦擦额头的汗,心虚地小跑过去:“林小姐有什么吩咐?”
林溪冷笑一声:“你自己看。”
说着她右手一挥,房间内的阵法金纹瞬间全部显现,原本庞大恢宏的一个阵法,从金纹流动来看, 阻塞的阻塞, 黯淡的黯淡, 不仅到处都是破损,功能都丧失了大半。
盛兰山盯着这个打满了“补丁”的阵法,不知为何紧张得厉害, 吞了吞口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溪怒气冲冲质问道:“当年耗费那么多心力研制出来的无极试炼, 就是为了供门内弟子修行心性,以便在道法一路上走得更远。”
“现在几百年过去,不求你们将它发扬光大, 总得好好维护使用吧?结果呢?”
“到处都是破损漏洞,功能也丧失大半,原本的‘问心’、‘问道’环节都没了,只剩一个‘问身’,还是缩了水的,弟子随时都能自己退出,这还试炼个什么?”
盛兰山盯着破破烂烂的阵法,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正是因为阵法漏洞多,我们担心它突然瘫痪,所以才准许弟子中途退出,以防不测……”
林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反问:“你们明知阵法损坏,还不去修?”
盛兰山惭愧地低下头:“无极试炼阵法精深奥妙,百年前门内损失惨重,阵法一脉传承几近断绝,现在已经没人会修了……”
林溪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我玉华门当年号称道门第一宗,道法大家如云,时常举办讲坛辨经,各方自有见解百家争鸣。”
“有时候对着一个阵法,都能争出数十种变换形式,现在连个会修阵法的人都没了,玉华门竟然没落至此?”
盛兰山苦笑道:“要不是本门底蕴深厚,藏书浩如烟海,大家靠着自学,勉强一代教一代,不然玉华门早就垮了。”
林溪深吸一口气:“算了,也是难为你们。”
“这样吧,我稍后把无极试炼的阵法原图画出来,你们准备好修复材料,有空了我手把手教你们修复。”
“到时候你们好好学着,把阵法看懂学懂,以后有个什么缺损阻塞,你们自己就可以修复。”
盛兰山受宠若惊:“林……您,会修无极试炼阵法?”
林溪老神在在地背起双手,斜她一眼:“看不起我?”
“……不敢,多谢您。”盛兰山慌忙垂头,“我们尽快准备好材料,恭候您的吩咐。”
林溪沉稳地点点头。
商量完阵法的事情,林溪朝众人这边走过来,依旧是将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眉眼沉静,仿佛是历经岁月沧桑,气质脱胎换骨。
“宣掌门。”
宣禾音一时竟不敢直视她,恭敬地垂眸,上前应声:“阁下。”
林溪沉声道:“现在玉华门的衰落程度超乎本座想象,本门传承上千年,若真有朝一日破败在我辈手上,我无颜面对历代前辈师长。”
“现在玉华门缺的不是修行资源,而是人才,人才的关键,就是现今已经高居长老之位的诸位,作为给弟子们授课的师长,要是连你们都一知半解还得了?”
林溪看向宣禾音:“你派人将藏书阁内各种典籍功法梳理成册,我会提炼其中精华,整理成书目,择日开坛讲经,门内所有长老都要参加。”
“其中,也包括你。”
宣禾音没有表现出一丝质疑,而是一一应了下来,恭谨道:“阁下既要开坛授课,敢问名号是?”
林溪缓缓抬眸,目视天边初升的朝霞,声清如雪:“玉华门第二十三代弟子,素玄真人,云墨。”
宣禾音眸中闪过意料之中的讶异,将身子躬得更低,恭恭敬敬道:“晚辈这就去办。”
其余长老见状神情各异,随后在盛兰山的眼色催促下反应过来,排着队地挨个向林溪问好:“晚辈见过真人。”
林溪颔首点头,身子自始至终挺得直直的,拿足了长辈的派头。
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了,林溪还保持着这副样子,脊背如青松,衣袂随风飘然,气质高冷出尘。
忽然,她似有所感,转头朝某个方向望过来。
墙角的玄黎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圆脑袋,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林溪眉毛一挑,也冲她歪了歪头。
随后一秒破功。
林溪瞬间笑出声来,朝她展开怀抱,眉眼柔和地唤道:“阿黎。”
玄黎飞奔扑进她怀里。
林溪把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鼻尖嗅足了熟悉的小猫气味,满足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玄黎骄傲道:“我女朋友我能认不出来吗?”
事实上林溪刚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玄黎也恍惚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林溪刚才和从前云墨装高冷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明明里骨子不是清冷的性子,但由于小小年纪就惊艳世人,过早地被捧到了高位,不得不做出装出疏离少言的性格,从而去避免更多麻烦。
后来云墨逐渐长大,在道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有道士尊敬追捧,于是更加不适合下凡落俗,只好继续装下去,把架子摆到底。
玄黎刚认识她的时候,一度觉得这人反差太大,跟道士们站在一起,就脸臭得仿佛谁欠了她八百万,靠近两步都能被她身上的冷气冻死。
私下里,云墨却又总是笑眯眯的,温柔细心,还爱开玩笑,动不动就要逗得玄黎炸毛。
玄黎暗地里骂了她好多次装货。
尤其是大冬天云墨还非要穿那身单薄道袍的时候,玄黎更是逮着机会就要讽刺一下。
林溪刚才的模样和云墨如出一辙。
玄黎一眼就看出她在强装,在林溪有模有样训话的时候,她甚至好几次都差点憋不住笑。
林溪好笑又无可奈何:“其实我刚开始确实是气到了,想到什么说什么,等我回过味来,已经把盛长老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时候破功多尴尬,只能继续装下去了。”
玄黎想到那群长老被训得跟鹌鹑似的,忍俊不禁:“你别说,还怪唬人的。”
“郑妙秋在我旁边都懵了,说她从来没见过她师尊怕成那个样子,连胡颐都问我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林溪失笑:“没有鬼上身,只是又想起了一些记忆。”
玄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语气控制得轻松如常:“想起了什么?”
林溪:“想起这个无极试炼其实是我创立的,每一个阵法纹路都由我亲手绘制。以及现任掌门宣禾音,论起辈分算得上我的重重重徒孙。”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道法知识,前世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玉华门的藏书几乎都存在我的脑子里,现在全都记起来了。”
林溪说着,亲昵地贴着她额头,道:“所以我说要开坛设讲并不是说大话,论道法修行,现在门内所有长老加起来都不如我经验丰富。”
玄黎屏住了呼吸,轻声问:“还有呢?”
“还有——”
林溪忽然低头亲了下她脖子,痒得玄黎到处躲,笑道:“我记起你以前老是在背地里骂我装,一路上都在我身后嘀嘀咕咕,十句有八句都在吐槽我。”
“我一转过头去,你就立刻闭嘴眨巴眼睛,看起来特别无辜,我要是开口质问,还会被你倒打一耙,简直惹不得。”
玄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嗫喏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好你个嘴硬小猫,还不承认。”
“……唔唔。”
林溪一只手捏起玄黎两边脸颊,玄黎不受控制地嘟起红润唇瓣,被硬控得说不出话,只好用圆润润的眼睛看她。
林溪最爱玄黎这样的眼神,一双眸子清澈又漂亮,既有小动物的单纯,又有看见心上人的欣喜,专注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的倒影。
“我倒要看看你嘴到底是硬还是软。”
林溪看得目光痴迷,指腹轻柔摩挲,低头吻了上去。
半晌,两人才呼吸急促地放开彼此。
玄黎被亲得意乱神迷,喘着气靠倒在林溪怀里,软了半边身子。
林溪搂着她的腰,忍不住又在红唇上亲了亲,笑道:“嘴巴听着是硬的,但亲起来果然很软。”
玄黎嗔了她一眼,小发雷霆地在她耳垂轻咬了几口。
两人又温存了会儿,便准备先回住所休息,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林溪掏出手机一看,是好久没联系她的安栖,有些意外地和玄黎对视一眼,按下接听。
林溪:“喂?安处。”
“林科长,出事了。”
安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像是大难临头的无力:“护国大阵出现了损坏。”——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超级加辈~
第99章 建国后不许成精
护国大阵出现损坏, 所有特别单位都启动了一级战备状态。
玉华门上下也如临大敌,来往的弟子匆匆忙忙一路小跑,小吃店、奶茶店等一律停业, 所有课程暂停,整个门派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掌门殿内, 全体长老表情严肃地齐聚一堂, 气氛凝重。
和安栖通完电话, 林溪带着玄黎快步走进殿内,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见到林溪, 所有长老一齐站起来, 礼数周全地问好:“真人。”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讲究这些虚礼。”林溪皱了皱眉, 直截了当地问宣禾音,“宣掌门,护国大阵具体怎么回事?”
宣禾音叹了口气:“真人有所不知,护国大阵可谓是整个国家的命脉。”
随后她向林溪徐徐讲述了护国大阵的来历。
事情还要说一百年前的华夏浩劫说起。
那时候华夏国土遭遇外敌大肆入侵,战争不断, 再加之天灾人祸, 百姓民不聊生, 疾病肆虐,横死惨死者数不胜数。
一时间,境内戾气四生, 滋养了大量邪魔壮大,在不知不觉中吞食人类的精神, 催生贪嗔痴怨等负面情绪,加剧了百姓水深火热的生活。
而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道士们,那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抵御外敌上, 分身乏术,变相的放任让邪魔更加肆无忌惮。
等各方合力将外敌击退,重整河山,腾出手来的道门这才发现,邪魔已经发展到了几乎不能遏制的地步。
宣禾音叹息道:“邪魔与人、妖、鬼都不同,是一种以戾气为生的东西,由于通常情况下没有实体,甚至不能叫做生物。”
“它们会放大所有生物负面痴狂的情绪,挑起矛盾与战争,从而滋生更多戾气哀怨,供其吸食生存。”
“所以,戾气越重的地方,越容易产生邪魔,而邪魔又会反过来催生更多戾气,如此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宣禾音声音沉重:“邪魔不除,华夏就永无宁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了护国大阵。”
当时的华夏境内四处是邪魔,仅凭道士的力量根本除不尽,于是各大道门的领头者自发组织起来,呕心沥血,以华夏龙脉为基,山河为界,布下了护国大阵。
一旁的盛兰山解释道:“护国大阵不能消除邪魔,但可以将其镇压不让它们作乱,一点一点消耗它们的力量,久而久之消磨殆尽。”
“但是,护国大阵的运转是需要能量支撑的。”
盛兰山苦笑一声:“护卫整个国家的阵法,寻常能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当时的道门前辈想到了两个能量来源。”
“一个是龙脉,古代一姓王朝的存在基础,这个放到现在来讲倒不算什么,现代没有皇帝,龙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有可无,对国家影响不大。”
“另一个是天地灵气。”盛兰山说到这,顿了一下,“光有龙脉是不够的,于是道门前辈依托护国大阵设下了一个巨大的聚灵阵。”
“同样是以整个华夏为吸收范围,聚拢天地灵气,从而源源不断地供给护国大阵,使其持续运转下去。”
玄黎心一紧,急切发问:“吸收天地灵气?那岂不是……”
“就是阁下想的那样。”盛兰山缓缓点头,苦笑道,“天地灵气,是妖族、人类逆天修行的基础。”
“绝大多数灵气被输入了护国大阵,留给我们的就很少了,人类就算是修行,也再不能达到从前那般长生不老、通天彻地的能耐,最多不过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而这,甚至已经是人类作为万物灵长,拥有得天独厚优势之后的结果。”
盛兰山看向玄黎,沉声道:“对于妖族,或者叫除了人类以外的其它动物,情况则更糟糕。”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稀薄的灵气再也不能让动物启开灵智,让它们有机会从普通动物修炼成精怪,再从精怪修炼成妖精。
除了那些在护国大阵设立之前,就已经开始修炼的妖精,其它动物基本上再也不可能踏上修炼之途了。
盛兰山:“普通民众所说的‘建国之后不许成精’,正是来源于此。”
这不仅仅是个玩笑,对动物来说更是无法突破的现实。
玄黎脑子里轰的一下,表情怔然,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难怪她当初刚到保护中心,第一次离家出走时在森林里一个精怪都没看见,当时她还纳闷,后来见到夜影,也只是认为妖精都被妖管局管束起来了。
换做是几百年前,森林里十步一个小精怪,百步一只妖,玄黎每次出门,都有妖精叽叽喳喳跟她打招呼,一口一个殿下好,热闹非凡。
当年身为统领西南的妖王,玄黎麾下百万大妖并不是夸张的说辞。
但现在,这些动物再也没有成精的可能了。
作为动物修炼而成的妖精,玄黎听完心里有些难受,为那些同类或不同类的动物们感到哀伤。
林溪察觉到她的情绪,默默牵起她的手,也跟着沉默下来。
见两人都情绪低落,盛兰山安慰道:“放心,妖精和人类修士做出的贡献和牺牲,华夏的土地会永远记得。”
“而且护国大阵真的起到了护国宁邦的作用,现在虽然灵气稀薄,但科技发展迅速,每个人都享受到了现代生活的便利。相比较而言,未必没有躲在深山老林苦修好。”
盛兰山开起了玩笑:“何况护国大阵在设计之初是有使用寿命的,等邪魔被消磨干净,或者龙脉消耗完,护国大阵也会逐渐失去作用,届时灵气复苏也未尝不可能,到时候我们就都能长生不老了。”
“这个过程可以是上千年,几百年,但绝不能是现在。”
盛兰山说着笑意收敛,神色凝重:“那些破坏护国大阵的人,表意是为了所谓‘灵气复苏’,实则会释放出被镇压的邪魔,致使生灵涂炭。”
林溪深吸一口气:“是那个盗猎团伙,破坏护国大阵的就是他们。”
听到这里,再加上从安栖那里所了解的信息,林溪已经全部串起来了,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林溪:“这些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邪修秘术,盗猎珍稀野生动物,以获得稀有血脉提炼精血,用来将普通人打造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这种怪物应当具有强大的力量,但神智不清,被幕后主使肆意操纵驱使,大批量制造之后投放到各地,数量众多,从而能够大举破坏护国大阵,换来灵气‘复苏’。”
玄黎不解:“破坏护国大阵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到时候邪魔肆虐难道他们就得意了吗?”
岳舒最是不齿这种邪修行径,怒气冲冲道:“还能为什么?人的欲望无非就那么些,要么是想突破现有上限修炼,要么是想长生,又或者是灭世心理想要报复社会。”
“这些个邪门歪道,起初哪个不是出自正统道门?后来利欲熏心走上歪路子,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引他们入道!”
宣禾音蹙眉制止:“好了岳舒,现在说这些无益。”
岳舒忍着火气闭上嘴。
宣禾音又看向林溪,缓和了神色道:“真人,这次护国大阵损坏非同小可,需要我们道门和特别单位联合出手应对。”
“先前异调局的安处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给她说了您的情况,她做了初步的部署安排。”
“目前暂定是分成三波人,一波以异调局为首,去搜寻幕后的主使者,一波赶赴各地抓捕作乱的半妖怪物,剩下的一波则是抓紧修复护国大阵。”
宣禾音恳切道:“惭愧的是玉华门传承一度中断,目前门内专修阵法一道的人不多,修复护国大阵的事,还要劳烦真人牵头费心。”
这也在林溪的意料之中,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我也是玉华门的一份子,义不容辞。”
宣禾音松了口气,随后认真道:“晚辈先前翻阅门内典籍,浅略了解了真人的经历,知道您道法精深,辈分更是尤其高,故而想尊您为玉华门的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
林溪表情古怪。
虽然从辈分上来说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玄黎先忍不住了:“你们别忘了,她除了是素玄真人云墨,还是旁听生林溪,她目前只有云墨的经验和部分记忆,可没有她从前的道行修为,你们确定要让她当太上长老?”
宣禾音露出笑意:“有真人前世的经验和记忆就足够了,道行可以再修,但几百年前断绝的传承可是复制不了的。”
“虽然不知林小姐为何会恢复前世的记忆,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您都成了玉华门的活化石,晚辈们对此都很激动,期待能获得您的指正和教导。”
宣禾音说着深深弯腰行礼:“还请太上长老莫要推辞。”
小辈盛情难却,如今的林溪可算是从某种程度上和从前的玄黎共情了,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林溪实在不好推辞,只好勉强应了。
宣禾音激动得带着一帮长老向林溪见礼,还要跪下行大礼,被林溪慌忙拦住了。
随后又商量了些护国大阵的具体事宜,确定和安栖等人汇合的时间地点,林溪便和玄黎离开掌门殿,准备回去收拾行李。
走出掌门殿,林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
一个小时前还是旁听生,现在直接就变成太上长老了,坐火箭的速度也没有这么快。
玄黎更是转着圈将林溪打量一遍,歪头苦恼:“你成太上长老了,那我是什么?”
“太上长老的配偶——太上太后?”——
作者有话说:注:“建国后不许成精”是一个网络梗,此处作为灵感来源,非原创。
第100章 “求婚了吗你,就叫我……
“太上太后?”
林溪听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忙道:“还是不要了,这样听起来像是一个鹤发佝偻的老太太,感觉年纪很大的样子。”
玄黎不满:“你的太上长老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们玉华门起名的水平真差, 还不如妖管局叫我们殿下和王后呢。”
“王后?”林溪诧异地望过来,“妖管局她们这么叫我?我怎么不知道?”
玄黎心虚地眨动眼睛:“她们都是私下这么叫, 我给她们吩咐的……”
林溪眉梢一抬, 看着她不说话。
“溪溪……”玄黎撒娇着贴过来, “她们也没叫错,我是妖王, 你是我女朋友, 本来就是王后嘛。”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以后不让她们叫了。”
林溪睨她一眼, 把手从玄黎怀里抽出来,自顾自往前走,丢下轻飘飘一句话:“求婚了吗你,就叫我王后。”
这是……暗示她求婚的意思?
玄黎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欢天喜地, 忙不迭追上去甜言蜜语地哄, 同时脑子里寻思要怎么策划求婚的事。
一晚上玄黎想出了几十种方案, 哪个都觉得既好又不好,不过再好的方案她现在都没机会实施,只能暂时放下。
护国大阵破损的事横在每个人心中, 两人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 就和同行的其他人一起,起身下山离开玉华门,赶赴西南国界线与安栖汇合。
耗时一天多, 采用了最快的交通路线,一行人才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国界线附近。
这里早已设好了屏蔽结界,还在外围拉起了警戒线,里三层外三层,从保密单位工作人员到公安警察,再到武警,日夜来回不停地巡逻值守,避免普通民众误入。
国界线旁的核心区域,安栖一头及肩的短发乱糟糟,看起来好几天没休息了,双眼熬得通红,指尖夹着一支烟,犹犹豫豫地吸了一口,呛得一阵猛烈咳嗽。
林溪带着玄黎走过去:“安处。”
安栖见状连忙把烟掐了,下意识伸出双手想要握手,转念又觉得不妥当,一时间手足无措,拘谨道:“素玄真人。”
林溪无奈:“安处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记起了以前的一些东西,我还是林溪,也是异调局的工作人员。”
听林溪这样说,安处双肩放松下来,冲她点点头:“林科长。”
林溪注意到她指间的烟,记得以前没见过安栖抽烟,诧异道:“安处原来是抽烟的吗?”
安栖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嗐,公安的同志给的,说他们熬夜办案子的时候可以提提神,让我试试。但我还是不会,呛得我肺都差点给咳出来。”
林溪瞥见她浓重的黑眼圈,心里也沉重下来,叹息着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安栖说起这个就是长叹一口气,眉眼疲惫:“如你所见,护国大阵多处被损坏,从东北到西北再到西南,除了东南临海不便下手,幕后团伙几乎是沿着国界线在搞破坏。”
“其中以西南最为严重,阵法纹路全被毁了,目前是靠引龙脉过来充作能量源勉力支撑,否则一旦西南出现崩坏,整个护国大阵也就撑不了多久了。”
林溪蹙眉:“弄出这么大阵仗,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安栖揉了揉眉心,道:“比我们想象得都要多,如果单论半妖半人的怪物,初步估计……至少数千。”
林溪心一沉。
这个数字已经相当恐怖了,对方不是普通人,而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怪物,要知道全国的特别单位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才几千人。
就算是一个对一个,都可能还不够,恐怕要抓到猴年马月。
林溪:“怎么会这么多?按理说超自然生物都会有特殊能量波动,之前特别单位没有监测到吗?”
安栖苦笑:“这群人太精了,最初他们盗猎野生动物的行为就引来了官方关注,近几年打击盗猎的力度很大,他们就将主要的盗猎产业链放在了国外。”
“先在国外获得珍稀野生动物,然后秘密运回国内,用邪法提炼可将人变成半妖怪物的精血,再将精血转运到一些人口稠密、社会秩序混乱的国家,选择合适的实验对象。”
安栖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在那些国家和地区,人命比草贱,有时用一袋粮食就能换来一个成年人。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大量实验对象,批量‘制造’出了半妖怪物。”
玄黎疑惑地发问:“这么大的动静,之前你们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安栖无奈:“那些所谓的半妖怪物,首先的身份是普通人,幕后团伙以国外劳工的名义,为他们办理了合法身份,公然地运送入境,海关、边检等一般单位对此一无所觉。”
“而我们特别单位,又不会过多地关注普通民众正常的跨国流动,一来二去的,就让他们钻了空子。”
林溪和玄黎听完双双拧起眉头,深觉棘手。
安栖面容疲惫,越说越觉得头疼:“年初的时候其实就有苗头,异调局监测到了一批超自然生物朝边境集结,当时我们也快速响应了,我还去妖管局借了人手合力抓捕。”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在他们开始搞破坏之前,我们就抓到了一百多个半妖怪物,关到异调局轮番地审问和研究。”
安栖目光沉沉:“那时候我们还以为抓到了大鱼,结果那批人里一个团伙核心成员都没有,不久前我们才回过味来,那根本就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幌子。”
“趁我们放松警惕之际,幕后团伙将大量的半妖怪物布置在护国大阵关键位置,长时间按兵不动,直到前几天突然大举发难,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林溪:“那他们人呢?跑了?”
“有的抓到了,但更多的还是跑了。”安栖肩膀塌陷下去,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他们事先定好了撤退计划,跟我们打游击战似的,到处乱窜。”
“已经在安排人手去抓了,今天我来就是跟你们碰个头,简单交代一下情况,今晚我就得飞到邻省去抓人。”
林溪沉声道:“抓人只是一方面,当务之急,还是要修复好护国大阵。”
安栖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专门请林科长过来,听说你的前世素玄真人是道法大家,尤其擅长阵法,不知道护国大阵有没有把握?”
林溪不敢打包票,谨慎道:“我没有经手过护国大阵的研制,我要先看一看。”
安栖没有异议,道:“请跟我来。”
随后,她将二人带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岗,远远地眺望过去,群山连绵如青龙蜿蜒,深绿近黑望不到边。
安栖:“这就是了。”
玄黎眼睛都瞪圆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一头的雾水:“这不全都是山吗?护国大阵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林溪看得眼神直了,嘴里喃喃:“……就在眼前。”
在玄黎眼里平平无奇的大山,在林溪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起伏的山脉互相联通形成巨大的屏障,高耸的山峰直入云霄,如同支撑天盖的柱子,顺着边境一路矗立,像是一个个尽忠职守的哨兵,庄严地护卫国界。
再往近看——
地势高低有序,起起落落间隐显星宿序列,蜿蜒的河流淌着泛着金光的阵法纹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湖泊点缀其间,恰如星辰闪烁。
正所谓山为界,河为脉,厚土为基,水气流通牵引龙脉注入,金石铮铮汇聚天地灵气。
这就是护国大阵。
如此浑然天成,巧夺天工,一看就知道凝聚了不知多少阵法大家的心血,堪称数千年道法传承,乃至华夏文明的巅峰精华。
林溪看得眼眶湿润,心情难掩激动,但很快,她呼吸一滞——一个湖泊所处的阵法枢纽被人为暴力破坏,阵法金纹凝滞阻塞,积聚起了阴湿重煞的地气。
安栖叹息着解释:“那里就是被幕后团伙破坏的地方之一,诸如此类的损坏方圆百里内还有十多处,由于护国大阵太大,目力有限,其他的你暂时还没看到。”
妖精修炼和人类修炼多少有些共同之处,玄黎经过安栖的一番解释,也看出了一些门道,微微皱着眉:“那个湖泊,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阵眼。”
“殿下看得不错,那就是一个阵眼。”安栖点头,“护国大阵虽说巨大,然而人力总是渺小的,在阵法建造之初,道门前辈们就是先建好一个个小阵法,最后再拼接而成。”
“每一个小阵法都有一个阵眼,偏偏这也为幕后团伙提供了便利,好在只是破坏了护国大阵的局部,还有机会补救。”
听到这里,林溪和玄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件事。
护国大阵精深奥妙,如果不是阵法专修,很有可能看都看不懂,但对方却能精准地找出阵眼所在,很明显对此道颇有研究。
当今社会,要真正踏上修行之途,必须拜入正统的道门。
而天下道门以玉华门为首,玉华门则多年处于半隐世状态,招收弟子极其严格,此前经法传承绝不外传,普通人几乎接触不到学习阵法的方法。
这让林溪不可避免地想起岳舒说的一句话。
邪门外道,其实大多数一开始都出自正统道门。
林溪蹙起眉尖:难道这幕后的主使者,曾经也是某个道门的弟子?——
作者有话说:已经进入到最后一个大阶段的剧情啦,等该填的坑填完,就差不多要结尾咯~
放心,不会太早完结,还会有番外的[撒花]《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