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混账玩意儿,她是你妹妹……
玉鹤安将她拉到了假山后面, 藏了起来。
日光透过树梢的缝隙落在俊美的脸上,一块光斑正好落在高挺的鼻子上。
“父亲不是找你吗?”她目光在那块光斑上停留了几十息,又无措落到了脚下,小声道:“阿兄, 我要回去了。”
“呵……先逮骗子, 答应我的事总不作数。”玉鹤安唇角抿直,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逼近了一步,将她抵在假山。
有力的腿撞开她的膝盖, 强势地挤在她的双.膝间, 弯腰将她笼罩在怀抱里。
那一夜的记忆回笼,酸胀感从脊骨中漫了出来,这个姿势太危险, 不是兄妹之间的距离。
纵使有假山遮挡,若是被偶然路过的婢女瞧见了, 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放开。”她用力挣扎, 手腕却被越握越紧。
“你方才对贺晟说了什么?”
离得那么近, 额头都快抵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这人是玉昙亲自选的。
到底有哪点好?玉昙竟然选他。
发酵了几十天的老陈醋掀开了盖子,一股酸味弥漫在四周。
饭桌上,她的手被玉鹤安握着,她一直担心被人瞧见, 哪里顾得上和贺晟说什么。
“我不记得了。”
“杳杳,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你答应过我离贺晟远点的。”玉鹤安逼近了一些, 鼻尖快凑到一起。
当着宋老夫人的面牵她的手,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玉昙猛地一挣扎, 手腕挣脱了钳制,恼怒道:“你答应我的呐,万一被祖母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当然就承认。
他巴不得被所有人看见。
玉昙和玉鹤安这两个名字绑在一起,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才好。
玉昙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在眼下,看起来落寞可怜极了。
以往那个骄矜的玉昙,再脱离侯府娘子这个名头时,一并消失在那个雨夜里。
她极力想要维持平衡,维持这个虚妄的平和,体贴的顾及所有人。
“杳杳。”玉鹤安长叹一口气,退后了半步。
玉昙以为总算劝动了玉鹤安,刚松一口气,雪松香逼近,唇上一热。
玉鹤安的吻极具侵略性,强势地攻占属于她的领地,辗转厮磨间,撬开她的牙关,勾着她纠缠、沉沦。
原本抵着玉鹤安肩膀处推拒的手,慢慢滑落,不再阻碍。
宽大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抱里,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热气蒸腾,脑子变得模糊,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却有人一直引诱她沦陷。
迷朦间,她好似听到了脚步声,她用力推拒,她的挣扎在玉鹤安面前不堪一击。
“啊……”一声惊呼声。
她被吓得汗毛倒立,像极了被吓到了,弓着脊背防御的猫,就在玉鹤安放开她的瞬间,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响亮的巴掌声。
她太过惊恐和恼怒,这一巴掌用力十成十,俊脸上先浮现出惨白的巴掌印,片刻后又快速变红。
玉昙也不敢看到底是谁发现了,立马提着裙摆低着头跑了。
玉鹤安摸了摸被扇了一巴掌的左脸,不耐烦地盯着来人。
“郞……郎君。”长明脸上完全没有发现兄妹偷情的好奇,只有害怕会被自家主子揍一顿的求生欲,他咽了咽唾沫从假山后探出了头,“侯、侯爷那边正找你。”
玉鹤安抿了抿唇,带着被打搅了好事的不耐,拔腿就往书房处走。
长明小声道:“郎君,要不先冰敷一下,再去见侯爷?”
*
侯府,书房。
玉征身着一袭玄色圆领长袍,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锐利无比,霸气外露,正当壮年的雄狮,捍卫着领地,一身月白的窄袖骑装的赵秋词,站在玉征的左侧。
玉征瞧见来人后,眼神松动,柔和了些许。
“爹,秋词。”玉鹤安不疾不徐进了书房,停在离玉征好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疏离不算亲近的位置。
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左脸上顶着巴掌印,指印附近甚至肿了起来,让这张冷淡的脸满是滑稽感。
让万事不惊的玉征都瞪大了双眼。
谁扇的?他都没扇过玉鹤安。
他这儿子会老实让人抽巴掌?
玉鹤安表面光风霁月罢了,玉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狠厉。玉鹤安将抽他巴掌之人的手剁下来,都算他心情尚可了。
“父亲,我先下去了。”赵秋词福了福礼告退,路过玉鹤安时停顿了几息,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又强忍着笑意。
玉征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怎么弄的?没将别人怎么样吧,这可是汴京,不能随便撒野。”
“没事。”
两个字就打算将他敷衍过去,玉鹤安不告诉他缘由也不意外。
宁为青走后,他常年戍守边关,将玉鹤安和玉昙留在汴京侯府,父子之间情缘淡薄。
这些年玉鹤安是夫子和教习师父带着,当年他离家戍边前,七岁的玉鹤安告诉他,“爹,我要走科举为官。”
他自是应下,戍边哪算什么好路,玉鹤安聪慧,从小就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
武将家出清流文官,光宗耀祖的喜事。
只是这些年,他愈发看不清玉鹤安在想些什么。
玉征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皇上这一病,众皇子野心四起,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储君之争已久,朝堂上波谲云诡,你和五皇子走的这一趟。到底是以皇上的名头,还是站的三皇子的队伍,还是连五皇子也生了这心。”
玉征状若无意,悄然打探起玉鹤安的战队来。
玉鹤安语调冷淡带着几分嘲讽:“父亲,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五皇子只是为皇上办差事?侯府在两次皇位之争中,都可以中立全身而退?哪有这种便宜事。”
“当年侯府能不被各方动弹,那是因为边关动荡,当初玉家要守边,现今……”玉征放下茶盏。
就算他再无意卷入又如何?
战事大胜后,皇帝连发三道诏书让他还朝,回到汴京这么久,犒赏三军的圣旨还没下来。
玉鹤安:“父亲你明白,侯府退不了,总得选一条路。”
玉征拧着眉犯愁:“那也不应该是五皇子,大皇子声名贤德在外,内里却是私自开采铁矿,反心太过了,再论也当是被世家支持的三皇子。”
五皇子才是险招,母妃贤妃不得宠,母族的父兄又未担任要职,楚云策一直被游离在皇位继承人的边缘,压根没人看好他。
三皇子的母家是裴家,从二十余年起,突然起家,根系庞大,现任家主裴甚为卫国公,兼辅国大将军。
怎么看都是三皇子胜算更大。
玉鹤安到底怎么想的,玉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儿子,又被他脸上的巴掌印吸引。
玉鹤安突然道:“父亲,你觉得谢凌会叛变?”
“谢凌?怎么会突然提及他?”
玉征一愣,陷入沉思。
回想起当年谢凌入军营后,凭借着一身武艺崭露头角,不靠兵书,自有行军手段。
在苦战时替他砍过飞箭,意气风发少年郎,那一战后加官晋爵唾手可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叛变,只是证据摆在当前。
“不会,怎么可能会?”玉征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查不出。”
“父亲查不出,是因为不知道前因,谢凌参军是想查赵子胤的案子,赵子胤贪污水患赈灾款之案,而裴甚就是在那场清查崭露头角,开始一路高升。”
玉征愣怔住了,他没想到谢凌和赵子胤扯上关系。
当初谢凌是向他打探过汴京的高官,拐弯抹角问过几次裴甚,只是他常年不在汴京,没能告诉他头绪,后来谢凌倒是和裴甚的侄子裴照走得很近。
“谢凌?赵子胤?”
若是真如此。
“杳杳是谢将军的女儿。”
搭在太师椅扶手的手猛地攥紧,玉征的瞳孔一缩。
他只查到当年是赵青梧主谋调换,“赵青梧乃礼部尚书赵子胤的女儿?赵青梧和谢凌生下的杳杳,谢凌当年是想翻赵子胤的案子?”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若是三皇子继位,裴家如日中天,赵子胤和谢凌的案子将永远没有沉冤得雪那日,所以玉鹤安才会站位五皇子。
玉征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起,手用力拍了拍边几。
“玉鹤安,你什么时候这么意气用事了,你这是拿整个侯府在赌?为了给玉昙一个清白的身世,你要压上整个侯府。”
玉鹤安淡然道:“爹,你误会了,是我看好五皇子楚云策,比之其他两位,他既不假仁德,又有能容人之量。
你当真以为他就如表面这般简单,是他找到了我。
这两件案子是契机,楚云策需要契机,而我需要他的助力。
且我从来没有想过拉侯府下水,这场角逐你想站位大皇子、三皇子皆可。
要赌的是我,现在告诉你,我们若是意见相左,趁早拿出族谱,像对待玉昙一样,将“玉鹤安”三个字划掉就好。
最好再来一场声势浩大地赶我出府,宣布侯府和玉鹤安再无关系,以后我做任何事都不会牵连到侯府。”
玉鹤安压根没想得到他的助力,这摆明就是在映射赶玉昙出侯府。
“你、玉鹤安。”当真是儿子气死老子。
玉征一声怒吼,拍案而起,暴跳如雷,这么多年,玉鹤安表面装得循规蹈矩,这一次简直是要气死他。
玉鹤安到底何时生出这身反骨的,也许是从他不走他的路,就是等这么一天,脱离他的控制。
他想起玉昙成婚前,宋老夫人的忧虑,之前他还不信,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你和玉昙……到底算什么……”气势十足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为人父的无奈。
算什么?
若是没有他们一场搅和,他查清了案子,还了玉昙清白的身份,玉昙没准就被他哄着答应了。
现在算他单相思,算他强抢。
“你们想错了,是我一直喜欢她,求而不得。”
玉鹤安唇角处有一点异常的红艳,似残存的口脂,玉征忽然想通了什么,脸上红了又白。
“混账玩意儿,她是你妹妹,她成婚了。”
难怪玉鹤安脸上有巴掌印,他还当谁能扇他,是玉昙扇的。
“早就不是了,你们亲手赶出去的。”玉鹤安淡定地补充,“她很快就会和离。”
“你、你就不怕我打断你的腿。”他到底生了个什么混蛋东西,玉征指着玉鹤安的鼻子怒骂。
“玉侯爷是打算私自殴打朝廷命官吗?”玉鹤安无意玉征的怒火,转身就走,“我不是玉昙,没那么好拿捏,跟你坦白是因为你是我爹。”
“不敢当。”
在边关戍边,和几个老将喝酒时,他们常夸赞道:“玉侯生了玉鹤安,父子一武一文,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现在真的是气得他快冒烟了。
望着玉鹤安头也不回的背影,玉征退步道:“别去气你祖母,她没我这么皮糙肉厚,经得起你折腾,她年纪大了,总有糊涂的时候。”
“我知道。”
见玉鹤安头也不回,玉征怒道:“等会我就请出族谱,将你逐出家门。”
“多谢玉侯爷成全。”
“总有一天,要打断这小兔崽子的腿。”软硬皆不吃,铁了心要干。
玉征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拂过,边几上的杯盏全部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颓唐坐在太师椅上。
宁为青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怪他,他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了。
*
赵秋词从书房出来,往明净斋走。
碰见刘嬷嬷拦住了玉征的亲信何应,何应身后还跟着带一名七旬老妪和一名中年郎中,何应满脸为难,见到她活像见到了救星。
赵秋词走近:“怎么了?”
刘嬷嬷福了福礼,道明来意,“老夫人听说侯爷找到了当年调换的证人,想先听听以往的细节,特定让奴婢来要人。”
何印为难道:“侯爷嘱咐了,一定要将人带到他面前,不能经过任何人的手。”
刘嬷嬷道:“老夫人说了想听。”
一时间僵住了,二人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她这儿。
看她干嘛?
她更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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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我们难道只能偷情?
赵秋词往后瞧了一眼, 书房里发出巨大声响,杯盏落地摔得粉碎。
玉鹤安不知在和玉征谈些什么,惹得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赵秋词收回了视线,冷淡道:“走吧。”
何印和刘嬷嬷一同看向她, 等她拿个主意, “去哪?”
宋老夫人来请, 就算是玉征在也会同意。
“一起去禾祥院。”
刘嬷嬷领着他们去往禾祥院, 进院子时,嬷嬷扶着宋老夫人, 正一脸急色地等在廊下。
“秋词, 你怎么也在?”宋老夫人迟疑了一瞬。
这个自小被养在外的孙女,即使有血缘的联系,和她也并不亲近。
赵秋词才是玉家人的性格, 冷漠又倔强,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道理。
就如她明明是侯府娘子, 还是每日骑装跑校练场, 认回侯府后, 对他们也不算上亲近,若是寻她,她也会来晨昏请安,若是不找她,她就过她自己的。
“我也想听听。”赵秋词上前一步, 站在离她稍远的位置。
不会像玉昙一般, 上前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一行人进了前厅, 关紧了门户。
宋老夫人端坐主位,赵秋词坐在下方,离她最远的位置。
宋老夫人握着扶手, 正色道:“想必找你们时,已交代清楚了,请你们来,只为当年一桩旧事,现在将当年的事说清楚,必定言明真相。”
当年的事已成了喉咙里的一根尖刺,一定要弄清楚卡住的位置,才能将尖刺拔出。
赵秋词支着头,视线转了过来:“说吧。”
七旬老妪惊恐地跪在地上,先磕了两个响头,干裂的唇张合:“回老夫人,我当年见过赵青梧,赵娘子。”
提到“赵青梧”时,赵秋词冷漠的神色松动了几分,宋老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毕竟赵青梧是这场祸事的主使。
宋老夫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弄清真相,还是听到赵青梧主谋,谋划换掉侯府娘子的身份,能让她挣扎得内心好受些。
七旬老妪浑浊的双眼转了一圈,陷入了回忆里。
“要从一场动乱说起,当时匪徒们挨家挨户地搜。
不过说来也怪,一般强盗抢劫都是抢黄花大闺女,那一次不一样,他们找的是一名妇人,一名快要生产的妇人。
吓得我们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生怕遭了劫难,好在匪徒没找到就走了,没发什么为难我们的事。
又过了几日,一个傍晚,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妇人出现在我家小院里,逃难似的,身上绑着两个襁褓。
我原本想将她赶出去,只是她实在太可怜了,再走几步可能都得带着那两个孩子去死。
我只好将她引进屋子里,喝了好几碗水,才回过神,解下背上的两个襁褓。
麻绳专挑细处断,两个婴儿都发了热,小脸烧得通红,再不治就都得死了。
两条活生生的性命,我只得带着她去镇上找了大夫,又是一番磋磨,总算是找到救治的法子。
两个孩子生着病,她刚生产完,照顾得艰辛。
我原本以为这两个女娃都是她的孩子,直到几天后来有一名,自称侯府嬷嬷的人找上门。
嬷嬷抱着其中一个女娃,赵娘子愣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无声地哭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明明最苦的时候都没哭,为什么好转了还哭。
后来日子才好过些,她们在我那待了半个月,就动身回了汴京。”
赵秋词道:“是侯府连累的母亲,是我连累的母亲。”
意识到赵秋词口中母亲是赵青梧,宋老夫人瞳孔一缩,握着扶手的手收紧,双唇颤抖着抖出几个字:“既然是赵青梧先救的人,可是也不该……”在侯府嬷嬷认错时,就将错就错换掉两人的人生啊。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老妪又磕了响头,转头望向何印要赏钱。
中年郎中道:“我便是当年的郎中,我可做证此事属实,那娘子着实悲惨,若不是摔下山崖也不会早产。
那场高热对足月的女婴不算什么,早产女婴不知活下去了没,说来也怪。
当时那两个孩子来时,足月女婴的烧已快退下去了,早产女婴烧得正热。
看起来倒像是早产女婴被牵连的,早产活下来本就不容易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当年匪徒要搜寻的人是宁为青,赵青梧当时身怀六甲被连累了,甚至还出手救了赵秋词。
甚至就连折磨玉昙幼时的高热,也是被他们家牵连的。
“什么?”宋老夫人几乎坐不住了,在椅子上歪倒,晕了过去,旁边嬷嬷赶紧扶着她去软榻上躺着。
郎中起身,为宋老夫人请了脉。
“老太太这是气急攻心,这把岁数了,知天命了,得看开些了。”
郎中开了方子,婢女连忙下去煎药,刘嬷嬷引着两位证人下去安置,好一阵兵荒马乱。
赵秋词坐在软榻边圆凳上陪宋老夫人,两个时辰后,宋老夫人才悠然转醒。
“杳杳在哪?”
赵秋词坐在圆凳上发呆,半晌回过神:“她回去了。”
“我想见见她。”宋老夫人说完,撑着身子起身,赵秋词连忙去扶,靠坐在软榻上坐稳,“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赵秋词还未回府时,就着急将她赶出去腾位置。
而后在怀疑兄妹之间藏有私情时,又用多年养育之恩逼她嫁人。
以往还能有个借口,是赵青梧设计了侯府,她们居心不良,甚至玉昙还妄想勾引玉鹤安,继续享受侯府的荣华富贵。
可是玉昙动心是假,居心不良的是玉鹤安。
往事被揭开的那一刻,血淋淋的真相露了出来,两极反转。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们欠她们的。
“秋词,祖母当真老糊涂了。”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宋老夫人捶着软榻,宣泄内心的愤慨,不过半刻钟,沟壑的脸上满是泪痕,风中残烛,烛泪一滴滴往下滴。
冲不掉的,错事已做。
赵秋词抿了抿唇,当初她提出让玉鹤安帮忙查案时,玉鹤安曾提过让她别为难玉昙,她还装模作样大度过。
她也好不到哪去,难怪赵青梧不回她的信了,肯定是生她的气了。
她又想起凉州的日子,她若是不好奇谢凌的死因就好了,赵青梧都说她放下了。
不去参军,她就不用回侯府,玉昙继续当她的侯府娘子,她继续当赵青梧的女儿。
宋老夫人长叹道:“是我们欠她们的啊。”
赵秋词望着外面的天:“母亲对我一直很好,比你们对玉昙好,我好想她啊。”
她得查到玉昙到底将赵青梧藏哪去了,她要去找她。
*
玉昙慌忙从假山后跑了,一连跑了好远,停在岚芳院门口,才回过神。
右手掌心还在发红发麻,可见她刚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气玉鹤安在侯府眼皮子底下亲她,明明知道她想维持平和,想让宋老夫人宽心。
更气自己没什么抵抗力,总是被带着跑。
一早就想好了,解决完一切就去找赵青梧,日后在惠州重新开始新生,却总被玉鹤安带偏。
她在岚芳院前站定了好一会儿,热意渐渐散去,心跳重归平静。
她才想起和贺晟约好,弄完一切她去寻人,她快步往藏书阁走。
藏书阁和书房比邻,书房是玉征处理军机要务的场所,玉征常年戍边不回侯府,玉征对她不如宋老夫人对她纵容,更没有玉鹤安一直陪伴着她,她对玉征钦佩,但不亲近。
走去藏书阁的路,她特意绕开了书房。
怕碰到玉征,怕遇到玉鹤安,更害怕玉征遇到她和玉鹤安。
索性她绕小径前往藏书阁,并非碰到他们。
看守阁楼的老奴笑着领着她上二楼,老奴将人带到便识趣地下去了。
贺晟坐在窗边小案处,头斜靠在窗台上,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他的发顶,面上没什么表情,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是在她面前没有的随意散漫。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贺晟身前。
“玉小娘子,你来了,事情都办妥了吗?我们走吧。”贺晟的视线还黏在书籍,快速看完那一行,不舍得合上了书页。
“办妥了,你想看就再看会儿吧。”
“这本书看完,总想再看下一本,贪欲无穷尽,还是算了,我们走吧。”贺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玉昙瞧了瞧,那本书剩下的不过几页,最多半个时辰。
“今日这本书能看完,你看吧,我等你。”
说完玉昙起身去了另一边,倚靠在窗边看风景,贺晟不好意思再推脱,道了声谢接着看书。
她倚在窗前,能瞧见书房的房檐,夕阳落在琉璃瓦上,镀上层昏黄。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贺晟就将剩下的几页全部看完,脸上是藏不住的满足和自得。
让玉昙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开口:“其实这本书我早前看过前半部分,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能在侯府看见完整的,也算是了却了遗憾。”
玉昙点了点头:“走吧。”
等她们出了藏书阁时,日头已经西斜了,通红的太阳挂在天边。
贺晟看着夕阳傻笑:“我故乡丰州的落日很美,特别是晚秋,落日和柿子一起挂在枝头,红彤彤的,小时候我总喜欢坐在家门前,数那颗柿子树上的柿子,秋日一过就会有不再挨饿的满足感。”
“日后若是有机会,玉小娘子可以去丰州看看。”
她想起玉鹤安提过凉州的落日,凉州和丰州离得不远,大概凉州的落日是这种美法。
夕阳下变得有些红的耳尖,她挪开眼,当作没瞧见。
她之前以为凉州是赵青梧的家乡,她对凉州充满好奇。赵青梧是赵子胤的女儿,曲州才是她们的故乡,曲州比邻惠州,她的行程是南下,不再是北上。
经过书房时,传来一阵杯盏落地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玉鹤安快步从书房走了出来。
小径廊桥上,夹竹桃爬满了整个藤架,成簇成簇的花朵,或白或粉,微风中招摇,美丽又致命。
玉鹤安和他们迎面而过,面无表情,眼睫半垂,瞧不清喜怒。
“鹤安兄。”贺晟礼貌地作揖行礼,抬头瞧见玉鹤安的脸,眼睛睁大。
玉鹤安颔首,视线转了过来,玉昙立马像只快要炸毛的猫,脊背绷直,身体不自觉呈现防御状态。
好在视线停留了几息,便不动声色地转了过去,错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好似见到的只是两个不相关的人。
玉昙紧张到掌心濡湿,但一直到玉鹤安的背影消失,他也没发难,甚至没对她说一句话。
出了侯府府门,气氛松快了些,夕阳下两人沿着街巷一直往回走。
贺晟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鹤安兄脸上好像是巴掌印,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玉侯爷扇鹤安兄巴掌?”
她脚步一顿,原来是书房的动静,贺晟认为是玉征打的玉鹤安。
她被玉鹤安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压根没来得及细想,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能玉鹤安直接向玉征坦白吧。
想到这种可能,她慌忙摇了摇头,念及玉鹤安方才的态度,倒更像是这一巴掌扇掉了所有情谊,冷淡得连兄妹也不认了。
指尖嵌进了掌心,微微地刺痛,让她回神,这样最好了。
直到用了晚膳,散了发髻,躺在拔步床上,看账本。
兰心端了安神汤,搁置在边几上,将挂着纱幔的银钩放了下来。
“娘子,今夜还是不要奴婢守夜吗?”
玉昙正举着账本核算,伸手将安神汤一饮而尽,苦得她直皱眉,兰心又递了杯茶水,喝了几口才冲淡口中的苦味。
她已好久没受囚禁的梦魇困扰,只是入睡依旧困难,觉不长久,以后终归会恢复正常。
慧心前几日联系上了赵钦,拟定惠州的生意线,不日就将出发了。
她抬起头:“不用了,下去歇着吧,等巧心回来了再守夜。出去时,将窗子关死,窗上的拴子也拴上。”
兰心收了瓷碗,迟疑道:“娘子,关上会不会不透风?留条缝偷偷起吧。”
“不会,去吧。”
兰心只得依言将窗拴死,昏暗的烛光下,玉昙核算了半晌,她揉了揉眼睛,驱赶涩意。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睡意漫了上来,她起身放了灯盏,吹灭的蜡烛,沉入梦乡。
强烈的压迫感,好似有块大石头压着她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热气从四周裹挟着她,她陷入了大蒸笼里,她被蒸出了一身热汗。
寝衣黏在她身上,像穿了另一层皮,好不舒服。
她抗拒着,胡乱扯着衣领想要得到几分清凉。
她终于瞧清了梦里的场景,她慌乱逃出了囚禁她的院子,有人在后面追。
慌乱间,她撞到了卖蜂蜜的小摊,沾了一身蜂蜜,迫于有人追赶,只得躲在一个昏暗的角落。
黑暗里,她瞧见了一双褐色眼睛在发光,走近了她才瞧清,是只体型庞大的看家犬,见到她一下子扑了上来,在她的颈侧嗅了嗅,似乎闻到喜欢的味道,欢快地摇着尾巴。
两只爪子按着她的肩膀,头埋在她的颈侧,伸出舌头舔着她身上的蜂蜜,舌尖舔舐的真实触感吓得她头皮发麻。
濡湿顺着脖颈往上,侵蚀着唇缝,不住往里钻,搅得她呼吸混乱。
这条狗实在太恶心了,她奋力反抗,四肢却像是灌了铅水,动弹不得。
她挣脱梦境,终于摆脱了大狗的纠缠。
天光熹微,门窗闭得死死的,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她攥紧被子,这样就很好。
一连十几日,她都将门窗锁死,再也没有人翻窗而入。
果真如她预料般,玉鹤安那么高傲的人,那一巴掌断了他们之间奇怪的关系。
只是又一件离奇的事发生了。
她又开始频繁梦魇,最初几日她总是梦见有大狗、狗熊之类舔她的胸口、颈侧,甚至还学着人的姿态去舔她的唇缝。
近来更过分了,她开始做之前的春.梦。
这蛊虫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她揉了揉太阳穴,将之前收起来压抑情蛊的焚香又燃上,屋子里一股浓烈的花香。
是夜,门窗紧闭,男鬼无视她紧闭的门窗,直接穿过门进入。
坐在她的床头,阴恻恻地盯了她半晌。
掐着她的下巴搅动她的呼吸,她内心万分抗拒,身体却十分情动。
明明男鬼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她却觉得他在嘲讽她。
男鬼掰开她的双.膝,用手或者嘴,等她被卷上最高峰,无助地唤着:“阿兄。”
双.膝间抬起赫然是玉鹤安的脸,脸上还有她扇的巴掌印。
“玉昙情动时,为什么唤我?却又不敢正大光明承认我?不承认喜欢我,只让我当情人,我们难道只能偷情?”
晨起时绸裤上又是一片濡湿。
近日玉昙晨起又多了沐浴,兰心只当玉昙夏日闷热喜洁。
她泡在浴桶里,有点迷茫,拘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她身子出问题了。
疯了。
若是被玉鹤安知晓,她嘴上拒绝他,说着想和他退回兄妹关系,黑夜里身体却对他持有欲念,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还好这些古怪旖旎的梦,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换了身朴素的衣裙,坐着马车,前往汴京林桑街。
贺晟不愿在家,又找了一份账房的活计,林桑街离居所乘马车都得三个时辰,但店家出了平常三倍的工钱,贺晟还是接下了这份活计。
贺晟已去了快十日,昨日托了人带口信,想让她让人捎带几件衣服过去。
秉持做戏做全套,她收拾了好亲自给贺晟送去。
贺晟在一家三层酒楼当差,她起得迟,到的时候已是正午,贺晟在忙得算盘拨得作响,她抱着包裹站在廊下角落里,等他忙完。
正巧瞧见侯府的马车停在对面,身着白袍的玉鹤安从马车上下来,对面酒楼已有人快步出来迎,这个身影出奇的熟悉。
好像她在什么地方见过?
锦袍郎君笑着和玉鹤安说话,指了指她,玉鹤安的视线转了过来,神色淡淡冲着她点了点头,就转了回去,和锦袍郎君一起进了酒楼。
冷淡且疏离。
好像玉鹤安对人一贯就是这样的。
她转身向酒楼里走,正巧贺晟忙里得到一丝空闲,唯恐她多等,连忙来廊下寻她。
“玉小娘子,你怎么还亲自来送。”
她又感觉到了那阴恻恻的视线,好似男鬼跑到了太阳下,站在她身后来监视她——
作者有话说:谢谢 拥抱明月 米猫 铁血bg战士 西哈椰则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63章 第 63 章 我、我对不起你……
之前被江听风跟踪过, 她对这种藏在暗处的窥视,总是很敏锐很反感。
玉昙拧着眉,四处张望了一圈,熙熙攘攘的街道, 繁华且热闹, 环顾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左右在家里也没事。”她将收拾好的衣服递给贺晟。
“你等等我呀, 就一会儿。”贺晟欢天喜地地接下, 连忙往里面跑,差点撞到客人。
她好奇地往里间望了一眼, 贺晟欢快地往后厨跑。
贺晟凭着相熟的关系, 半刻钟后就拎出一份暖和的桂花糕。
此时人多,玉昙必定不会在此用膳的,明明是一个极其耀眼的女郎, 却总是不自觉地躲避着人群。
“你回去的路上吃,刚出炉很甜。”贺晟将糕点往她身旁一递, 她笑着接下。
一阵微风吹过, 她竟觉得背脊发凉, 那股恶心的窥视,让她如芒在背,她道完谢便想离开。
奈何一阵微风竟然将这乌云刮得越来越低,原来明亮的天昏暗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她提着糕点想往外走,这个地方待着让她心里发毛, 她本能不喜欢这个地方。
“别急呀, 快下雨了, 等会儿再回吧。”贺晟话音刚落,大颗大颗雨滴从天空砸了下来。
她乘了马车而来,实在没有理由在这耽搁。
“咔嚓——”天地间一道白光闪过, 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夏日的大雨总是伴着打雷和闪电,雨点溅在地上激起水花,她缩回了脚。
这家酒楼的生意着实不错,贺晟才空闲了一刻钟,就有小二招呼他有客人结账。
她不是在外人面前露怯的性子,冲着贺晟笑了笑:“去吧,等会儿雨停了我就走了,就不特意来向你道别了。”
说话间竟有马车在雨中疾行,踏雨而来,停在对面的酒楼前,仆人撑开油纸伞,替她遮挡风雨,身着大红色襦裙的女郎快步躲在廊下那一刻,油纸伞收了,她才看清那张脸。
之前在跑马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长乐郡主,方才和玉鹤安进去的郎君,应当就是五皇子楚云策。
长乐郡主抬头,隔着雨幕和她四目交接,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想起来她是谁。
现在身份已大相不同了,她不再是侯府娘子,她冲着长乐郡主笑了笑,长乐郡主点了点头,从奴仆手中接过油纸伞竟然朝着她这边来了。
虽不明白缘由,她起身福了福礼:“郡主。”
“你怎么在这里?”长乐收了伞挤进了廊下。
目光落在她油纸包上,肚子不合时宜“咕噜”了一声,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了,糕点勾得长乐肚子的馋虫直叫,她也不再避讳,“这是什么好香?”
玉昙笑了笑,将糕点递给长乐:“新出锅的糕点,郡主若是不嫌弃……”
长乐接过糕点,几下就拆了油纸包,嘴里叼了一块暖和的糕点,囫囵两口一块糕点就下了肚子。
沾水的眉梢扬了扬,笑意漫了出来。长乐紧挨着她坐着,直到将油纸包的糕点吃完,指了指对面的酒楼。
“玉鹤安在对面,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走我们一块儿过去。”
玉昙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找阿兄的,等雨停了我就走了。”
长乐奇怪道:“啊?你不是找玉鹤安?那你找谁?”
她小声道:“我来给我夫君送衣服。”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长乐面上掩不住的失落,又少一个玩伴的失落。
“郡主,殿下在催您了。”长乐的贴身婢女冲着酒楼的方向,二楼的窗户开了,楚云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示意长乐快些上去。
不过几十息,二楼的窗户便关了,再瞧不见屋子里半分光景。
“我得走了。”长乐撑着油纸伞,快步冲进了雨幕。
半刻钟后,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兰心握着油纸伞来接她上马车,一路晃晃荡荡往回赶。
坐了一天的马车,格外的疲乏,她泡了澡早早地上了床。
兰心站在香炉前,“娘子,今日还熏那香吗?”
她摇了摇头,“算了,熏香也没用。”那些奇怪的梦境依旧会来。
“娘子,安神汤也不喝了吧,总喝对身子不好。”兰心将端着的白瓷碗往里收了收,被她拦住了。
“没事。”喝了能睡久一点,睡觉是解决困乏最好的办法,她不想为难自己,只想过得好一点。
“娘子,晚上奴婢留下守夜吧。”兰心替她放下纱幔,抱着被子。
“不用。”每晚那羞人的梦境,她光想着都面上发红,兰心不知道她和玉鹤安的纠缠,若是她没忍住睡梦中唤出声,她该怎么解释,“下去睡吧。”
许是白日见到的玉鹤安太冷淡,梦里的玉鹤安变得格外热烈,猛烈到她睡醒双腿酸软。
她脸埋在掌心,颓唐地想着。
完了,当真是完了。
好在而后旖旎的梦境变得温情,不再难以启齿。
日子又往后溜走了一个月,近来只是梦到有人搂着她睡觉,背抵在温热的胸膛,双手环在她腰间,紧紧抱着她。
这种感觉太真实,以至于她醒来时,都有几分恍惚。
她明明都答应了宋老夫人,和玉鹤安只做兄妹,侯府还是她的娘家,这明明是她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深夜里她却陷在一个个旖旎又温情的梦境中,和兄长做着梦中夫妻。
好似白日里她不敢开口讨的东西,梦境里她都加倍要回来。
赵青梧给她寄的信到了,提到她和赵钦认识了,宅院也购买,布置好了,她若想去,随时都可以。
赵青梧甚至盘下了一间甜水铺,生意尚可。
她捏着信纸,虚空的内心都瞬间被填满,过段时间她就能开启新的生活,随着时光推移,她对兄长的肖想会慢慢挤出她的世界。
只是谢凌的案子,玉鹤安之前提过呈状纸上大理寺之事,一直没有后续,除了上次偶然碰见,他们又一个月未见过,这事自然不能去问玉鹤安。
她收拾出门,打算去大理寺碰碰运气。
一打开院子门,就瞧见了满脸急色的刘嬷嬷,在门前踱步转圈圈。
“刘嬷嬷。”
“娘子。”刘嬷嬷知道自己此事难办,着急地搓着手,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来,“老夫人,想请你回去住几日。”
自从出了侯府后,回去两次皆是不开心,第一次被逼着嫁人,第二次回门……
玉昙拒绝道:“嬷嬷,我已嫁人成家了,没道理回侯府住的,恐怕会落人闲话。”
“娘、娘子。”刘嬷嬷忙赔笑,上次老夫人病了这个借口已用过了,可这次老夫人是真病了,倒一直瞒着,她这是真看不下去了。
“刘嬷嬷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就不招待了。”
刘嬷嬷赶紧上前几步,拦在她面前,“娘子,老夫人真病了,自从娘子回门后,老夫人就病了,侯爷一直拦着不准让奴婢们来找你,莫要再搅乱你的生活了。”
她扣着袖口,指腹压在绣线的纹路上,凸起膈着她的指腹并不舒服。
“最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侯爷忙得三天五天不回侯府,郎君也是,每日来禾祥院待不了多久就走了。府里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刘嬷嬷说着说着,就掏出帕子擦眼角的泪来。
瞧刘嬷嬷的样子,宋老夫人应当病得厉害,她长叹口气,内心不胶着是假。
“你等我一会儿。”她慌忙回屋子里,将状子放在梳妆台的妆匣里。
她还未进禾祥院,就被药味冲到了,小厅里站了几个郎中,正在研讨方案。
她进去时,宋老夫人埋在锦被里,面颊凹陷,颧骨凸出,原本红润的唇惨白,她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这一刻,她倒宁愿是宋老夫人只是小病,像上次一样,只是骗骗她。
她守着宋老夫人床头,不知过了多久。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宋老夫人守着她一样。
几名大夫商讨了半晌,又拟定了张方子,刘嬷嬷拿不准,只得递给玉昙。
久病成医。
她皱着眉盯着药材剂量,“大夫,我祖母快八旬了,药的剂量会不会太重了。”
为首的大夫道:“娘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先用猛药将这关熬过去,再慢慢将养,老夫人身体底子不错,扛得住。”
她瞧了瞧瘦了不少的宋老夫人,又瞧了瞧这张单方,一直踌躇,不舍得老人冒险。
“杳杳。”
宋老夫人昏迷转醒,浑浊的眼珠对着她,一声轻唤,她连忙蹲下身去,俯耳在宋老夫人身侧。
“我、对不起你。”
她身子僵了僵,手扣着袖子没说话,心头百感交集,酸涩冲进眼睛里。
“我、我对不起你。”
“祖母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吸了吸鼻子,回握住那只瘦弱的手。
宋老夫人清醒了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等到伺候完宋老夫人喝完药,已是夜色沉沉,她躬身在床前,猛地起身,脚底一软,还好被人扶了一把,托着她站了一会儿。
宽大的手掌紧贴着她的腰侧,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透了进来,修长的指节卡在骨头处,十分契合,就好像每天夜里一般,她被吓得一哆嗦。
她尽力镇定,别让玉鹤安发现她的异样,他总不能透过她这张皮看穿她的心,知道她每晚上都梦他吧。
她深吸几口气,身后之人已离开了,她侧过身,只瞧见玉鹤安跟着刘嬷嬷到了大夫处,她只匆匆瞧了一眼,就连忙收回视线。
玉鹤安身穿浅绯色宽身对襟大袖官服,领口袖口绣有黑边,腰系革带,似乎刚回来。
这么短时间,玉鹤安就升官了?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外派?
这么大的喜事,她居然不知道。
果然她的选择是对的,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虽然她不是最聪明,但她知道哪条路最好走最不费劲。
她的欣喜还没过几十息,她突然发现离开侯府,若非玉鹤安主动寻她,她将不知道关于他的半分消息。
玉鹤安已和大夫们商讨完方案,大夫们退了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整个屋子变得压抑起来,她并拢双腿,规矩坐在小圆凳上,背脊挺直,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绯色的身影停在她身侧,站了几十息,才开口,“去榻上睡会儿,我在这守着。”
“不了。”既然玉鹤安来了,她也没打算再为难自己,但她可不敢在这睡,她万一做梦怎么办,“我回去睡,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玉昙,和我待在一块儿,都难以忍受吗?”语调可怜极了,像被逼近绝境里。
她错愕地抬头,玉鹤安脸颊瘦了,更显得下颌线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刀刃。
狭长的眼下有藏不住的青黑,灯火照进了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一闪一闪。
有人在黑夜里不顾烛火灼肤,也要手捧着烛火,但只能看着烛火慢慢熄灭,最后只剩下一手血淋淋。
她有点难受。
很难受——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西哈椰则 铁血bg战士 的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玉鹤安:名字就是欲壑难填的意思,只要开了那条口子,冲破束缚后就会,不折手段得到,追妻就是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阴的,表面还得装可怜。
担当得有的。
玉昙的名字很早就解释过了,温养一个春日只开一个时辰的玉昙花,就是她原本线的命运,太惨了,所以补了小字杳杳。
第64章 第 64 章 他本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她低低地回了一句:“没有。”没有难以忍受。
她明明只是贪心地想每个人都好, 但好像怎么做都做不到。
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回去歇着吧,随你回哪。”身旁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似软弱的妥协。
她的心跳漏掉一拍,夜色太浓, 她的心情也跟着压抑了下来。
回头侧过脸时, 玉鹤安正坐在她方才坐过的小圆凳上, 只能瞧见烛光下半张憔悴的脸。
“祖母会没事的。”似乎害怕她担心, 玉鹤安又补充了一句。
刘嬷嬷附和道:“娘子回去吧,这里有奴婢守着。”
她的目光只停留了几息便快速地挪开了, 点了点头, 没选择留在禾祥院,也没出府,回了岚芳院。
白日折腾了一天, 她甚至还有点心虚,担心在侯府梦到玉鹤安, 不过她的担忧好像多余了, 一夜无梦, 安枕到天明。
第二日她到禾祥院时,穿过九曲回廊拐到小径处时,正巧遇见玉鹤安离开,隔着茂盛的花圃,遥遥对望了一眼。
想起昨日的不快, 她僵硬在原地, 玉鹤安颔首, 两人便就此错开。
她站在原地捂着自己胸口,天气闷热得紧,是要下雨了吗?
她深吸了几口气, 快步走进禾祥院。
宋老夫人身体底子好,晌午时分就醒了,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才算清明,“她们怎么把你叫来了,都说了不再能麻烦你,我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
她坐在宋老夫人跟前:“祖母,这是不认杳杳了吗?病中常来看望不是寻常事吗?”
宋老夫人醒来拉着她的手直掉眼泪,“杳杳,是我对不起你,我老糊涂了,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
当年的事是我们玉家对不起你们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说?”
刘嬷嬷解释来龙去脉:“娘子回门日走了后,侯爷寻找到了当年的证人,得知是赵娘子救了秋词娘子,并非恶意调换……”
她低下头,赵青梧临行前提过此事,可是她就算说,也没办法改变调换的事。
“祖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生病了就不要流泪了,好好养好身体才是。”
心酸和埋怨是有的,但盖不住多年养育之恩,扯开的口子只有能时光治愈。
“还有你阿兄的事。”宋老夫人趁着清醒想要一口气说完。
“祖母,休息一会儿,有的话以后再说吧。”她现在不想听。
她扶着宋老夫人靠在床头,递给宋老夫人一盏温茶,扶着她背喂喝下。
她不想再提这段混乱的关系,她们已经离得很远了。
她预感她们之间,连兄妹都做不了了,可能就比陌生人好上一点点。
她原本以为她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临了……
她很难过,她不想再退步了。
若真的再逼她,只会适得其反,她真的想争一争了。
“是他纠缠强迫你,我都知道了,委屈你了。
明明当初我都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什么要怪在你的头上?”
她愕然,玉鹤安是这样说的?
“这人啊,只有病过一回,才能想清楚,名利皆为虚妄,只有安安心心过好每一天才是真的,谢谢你杳杳,还愿意来见我。”
“祖母,别说了安心养病吧。”她心头乱成一团。
宋老夫人的身子不过十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地活泛。
玉鹤安很忙,忙到下值的时间越来越晚,最初她有意和玉鹤安错开,而后发现压根就不需要,他们碰不见。
回到侯府后,那旖旎温情的梦境一起消散了,她总算自在了些,不再害怕见到玉鹤安。
几场秋雨来临,浇灭了暑气,夏季就这样悄然离去。
午膳后,她陪完宋老夫人,打算回家一趟,路过假山拐角处,遇见了多日未见的玉鹤安,执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站在路口处,视线远眺,不知在看向何处。
天空正飘着朦胧秋雨,她出行匆忙未带伞,雨滴一点点浸湿发梢。
挺拔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油纸伞罩在她的头顶。
“阿兄。”唤出声才觉得发颤。
不知为何玉鹤安在此等她。
“这几日别出侯府,天大的事也别出去。”玉鹤安带着她往岚芳院走,一路上侯府的巡逻府兵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
她想起宋老夫人一直念叨着,让她再多陪她些时日。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她盯着玉鹤安的脸,眉头拧紧,薄唇抿紧了几分。
“过几日就好了,乖乖待在侯府,就当多陪陪祖母。”
她眼皮突突直跳,想起上次见到玉鹤安和五皇子走得极近,又想到玉鹤安升官。
剧情里对玉鹤安的情况知之甚少,到底他怎么位极人臣,她并不知道。
玉鹤安浑身透露出一股浮躁感,好似想一步登天,快速地爬到最顶端。
雨逐渐大了起来,打得伞面哒哒作响,她往旁站得很远,伞面越偏向她,玉鹤安就是湿得越厉害,半边身子淋在雨里。
她只好往玉鹤安身旁靠了靠,再靠了靠,离得更近了些,直到伞将两人牢牢罩住。
等回到岚芳院时,遇见兰心撑伞来寻她。
“娘子,快进来,这雨突然下得这么大。”
她快步走到廊下避雨,玉鹤安转身打算走进雨里,她攥住了衣角,“阿兄,雨太大了,等会儿再回去吧。”
玉鹤安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动到攥着衣角的指尖,拧着的眉头紧了又松,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廊下。
玉昙还好,只在最初发梢打湿了些,玉鹤安几乎半边外袍都湿了,她方觉得将人留下不对,只是现在再将人赶走,就更奇怪了。
小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古怪得紧,兰心端着两碗姜汤放在小圆桌上。
“郎君怎么打湿得这么厉害,这伞也够大呀。”
玉昙道:“快去寻几张干帕子,擦擦。”
“哎哟,娘子,你忘了,你这有郎君的外袍,奴婢这就去找来。”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会有玉鹤安的衣服。
兰心飞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袍,确实是玉鹤安的外袍,是她被赶出侯府时,她穿的那件。
估计是贺大娘将这件外袍和她的衣裙放在一起,还阴差阳错被带回侯府。
那件白袍沾上了她的熏香,被修长的指节捏着。
兰心收拾了瓷碗下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总是这样,让我误会。
你明明知道我们非兄妹,还总来书房,不喜欢看书还来陪我。”
他误会了,她靠近玉鹤安觉得安心,只是去蹭觉的。
“总离我这么近,让我产生错觉,可揽明月入怀。”
她出声打断,不想再听下去:“阿兄。”
“尤其是我发现你和贺晟的婚事,并没有上官府的婚书,你一直联络惠州的生意线。
你只是将我和祖母一样,当作小孩子哄,你用婚事哄祖母开心,用情人关系哄我高兴,最后处理好一切,抽身离开。”
她惶惶地抬头,只见玉鹤安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羽在眼下落下小块阴影,落寞极了。
她张了张口,却在这副表情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里更堵了。
玉鹤安左肩到腰侧的衣袍被打湿了,腰间往下收得紧实,瞧着可怜极了。
她的手指不住地蜷缩,快控制不住想要抱抱他。
告诉他,他本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无论是否在一起,他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就是因为太重要,太在意,她才不敢跨出去。
剧情里每个和她纠缠的郎君,最初都想和她在一起,后面都恨不得她去死。
她害怕玉鹤安也如同他们一样,当他多年后发现,和她在一起,是他通达的人生里唯一的阻碍,爱怜剥离后,是不是只剩下怨怼。
到时候她不仅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兄长。
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所以她宁愿要见不得光的关系,也不要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
“每次等我快要死心的时候,你从指缝间漏出点甜头来,又毫不留情地推开我,太残忍了。”
不过半刻钟,玉鹤安的落寞的神情收了,偶然露出的脆弱消散了,又变成了那个清冷的他。
“你应当像拒绝其他郎君一般拒绝我,不要给我一丝希望,最好再离我远一点。”语调如同教导妹妹的兄长,耐心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对付他。
玉鹤安说完拿着外袍,头也不回地去了屏风后,修长的影子落在屏风上。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玉鹤安出来时,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廊下,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拿着伞和换下湿掉的外袍快步出了岚芳院。
挺拔修长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小径深处,这一幕一直折磨她到入睡,三更的梆子响起,她也没能如愿睡着。
披了件外衣,起身出了屋子,腿不自觉地往风旭院走,里间黑灯瞎火,玉鹤安没在。
等她回过神,趁着没人发现,慌忙往岚芳院走。
假山处遇到身着软甲的赵秋词,腰间别着短刀,长发束成高马尾,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身着软甲的兵卒,训练有素,非侯府府兵,更像将士。
“找你半天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小声道:“睡不着,出来溜达。”
“走,跟我去禾祥院。”赵秋词攥着她的手腕往禾祥院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假山处地势比寻常要高。
她往外眺望,今夜这天被火光映照得格外的亮,方才还寂静的夜,一下子变得不平静,隐约听见刀剑砍杀声,惨叫声,哭泣声。
她背脊发寒,忽然想起玉鹤安下午特意让她留在侯府。
“有皇子谋反逼宫了,正在掳朝中官员家眷作要挟。”
她明白赵秋词的意思,若是侯府的大门防不住,禾祥院将是最后的防线。
“走。”
到禾祥院时,侯府所有女眷都集中在院子里,府兵围在外围,宋老夫人站在人群中,看见她来时,松了口气。
刘嬷嬷在让婢女们找,最后防身的武器。
“别怕,我在军中带过兵,我能保护你们。”赵秋词握着手中的刀柄。
“给我一把刀。”
赵秋词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玉昙重复道:“或者给我一把其他的武器。”
赵秋词突然意识到如果玉昙没有早产,没有幼时的高热,养在赵青梧身边,可能会比她更勇敢,更厉害。
她不必夹着这些仇怨中间,左右为难,她能和她一样当个洒脱的娘子。
赵秋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传染病给你。”
“传染什么病?”玉昙突然意识到什么,噗呲笑了一声,“那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是也不怪我吗?”
“咚咚”撞击声,从大门处传来,府兵匆忙跑了进来。
“娘子,叛军抱着合木撞府门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读者“拥抱明月”,
“西哈椰则”
“lappland”
“yyNgyE”
“米猫”
的营养液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杳杳的纠结很快就会过去啦。
第65章 第 65 章 死……死了?
“走, 去府门。”赵秋词清带着两名府兵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一切当心。”玉昙小声嘱咐,“若是大门被攻破了,你快跑, 我会带着祖母跑。”
“放心, 到时候跑得比你快。”语调轻松, 赵秋词的脚步沉稳, 快步消失在夜幕里。
赵秋词走后,她回到禾祥院子里, 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换了婢女的衣裙,宋老夫人换成了嬷嬷的装扮。
叛军不会认得她们的脸,混在人群中, 逃难是最快的。
她掐着掌心,谋算着, 乘马车出府太招摇, 若是只凭两条腿跑也太慢了些。
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娘子。”贺大娘一身短打出现在禾祥院, 身后还跟着看门的陈大伯,腰间都佩戴着宽刀。
玉鹤安居然让他们进侯府,可见外面并不安全,只有守好府门,才是上策。
玉昙点了点头, 抿着唇想了会儿, “贺大娘跟我来, 来几个力气大的婢女,一起走。”
*
这群叛军打着掳官府家眷的旗号,行强杀掳掠, 平民商户家也遭了劫难。
叛军冲进玉昙小院时,发现内里早就空空如也,骂骂咧咧地往下一家去。
汴京城内一时之间犹如炼狱。
被掳走的官员家眷被押往了皇城。
皇城内,太明宫。
廊角的铜铃在秋风中乱响,庄严的宫门处只剩下寂静,当值的小黄门倒在血泊里,取而代之的是千牛卫牢牢把控住了这座皇城。
现今千牛卫名义上效忠的是皇上,可实际上的千牛卫大将军,卫韩乃大皇子母家叔父。
“殿下。”千牛卫齐呼一声,气势如拥护新帝继位,打开了太明宫的宫门。
大皇子楚云飞身着玄色织金蟒袍,鳞片在烛光中泛着凛冽的寒光,领口袖口绣着流云纹,身形挺拔,快步进了皇帝寝殿。
前殿大厅已经呜呜泱泱,跪了一大片朝中重臣,今日午后均被楚云飞,假传皇帝诏书入了宫。
“外面的厮杀声是怎么回事?”
方才千牛卫杀掉禁军的声音传进了大厅,大臣们人心惶惶。
“大殿下,陛下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
“为何这么久未得陛下传见?”
楚云飞低垂着眼睫,扫了一眼跪在大殿中的大臣,三书六部均在,被传召回领兵的玉征也在。
据他所知,玉征此次回京,带了北衙禁军精锐神武军,跪在玉征身旁的正是他新提拔的将领,好像还是他的准女婿,名叫沈无咎,嫡子玉鹤安倒是没跟在他身边。
楚云飞冷笑两声,想想也能明白,这玉鹤安是个怪胎,明明玉家有爵位,家族世代为武将,以为母亲是出自书香世家,就偏走了文官的路子,就算走通了,大概也不得玉征喜爱了。
玉鹤安不过一个翰林院侍讲,应当被关押在翰林院,不值得他费心。
比较棘手的是三皇子监管的左右金吾卫,竟然以主将生病为由拒不听召。
不过没关系,就算金吾卫能护住皇城,也不能护住汴京。
郑州的三万府兵也快到了,三皇子拦不住他。
他们朝堂相争这么多年,终究是他胜了。
“诸位莫慌,我也是被父皇传召而来。”
楚云飞气定神闲地走了几步,勾唇笑了笑,“深夜前来,父皇病重已久,诸位心头大概已经有了猜测。”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亲自领着楚云飞进了内殿,一时间大殿内的大臣,面面相觑,小声议论,恐怕今日的灾祸躲不过。
几个清流文官,背脊挺直。
“若是大殿下,真有谋反之心,微臣便是撞死在这廊柱上,也不侍这反贼为主。”
“微臣亦然。”
还未走远的楚云飞听到了,唇角上扬的弧度更高了,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一瞬间太明宫紧闭的殿门又开了,千牛卫高举着火把,大殿外跪了一群人,老弱妇孺皆有,五花大绑,唐横刀横在颈侧,在刀光的映照下,脸色惨白。
方才还想以身明志的文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在人群里瞧见了,妻子抱着尚在襁褓的幼子,身旁跪着他教导几年,已能读书习字的长子,还有年迈的母亲,颐养天年的父亲。
若是他敢撞死在这,全家给他陪葬。
有人尚因自己家人未被抓获而庆幸,还没松懈两刻钟,千牛卫不断押解着新抓获的官眷。
他们明白了,楚云飞要登基还要堵上他们所有人的嘴。
一墙之隔内殿。
楚云飞撩开明黄的帷幔,明黄色锦被裹着形容枯槁的身体,两侧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双目紧阖,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帝王还活着。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楚云飞坐在龙床旁,十分贴心地掀开了锦被。
枯瘦的眼皮下,眼珠子转了两圈,眼皮总算掀开了一小条缝。
“逆、逆子。”气若游丝,喉咙里用劲才挤出两个字。
“父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三弟吧。只是这么多年,我做事勤勉又公正,你实在找不到废除儿臣的理由。
铁矿的事儿臣已经解释过了,不过是几个幕僚瞒着儿臣干的错事,为何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逆子,罔顾国法,私自开采铁矿,早就有不臣之心。”
“父皇一直告诉儿臣,裴家势大,已有我大周锦绣山河上毒瘤脓疮之势,让儿臣做这剜瘤利刃,儿臣也甘心做这事,以为父皇是磨我心性,磨练我意志。
前些日子父皇对儿臣做的那些事,儿臣才忽然明白,我何尝不是三弟的磨刀石。
父皇,你骗得儿臣好苦啊。”
“逆子。”没了锦被做遮盖,皇帝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父皇,你是在等三弟吗?你身在高位这么多年,不应该早就看明白吗?三弟手握金吾卫为何不来救驾,他是在等儿臣杀了你啊。
儿臣是孝子,日后也是明君,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儿臣请父皇亲眼看着你的臣子,对我俯首称臣。”
大总管从书案上请出了明黄的圣旨,跟着楚云飞身后,去了前殿。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内务总管捧着明黄的圣旨,站在大殿上,颁布传位楚云飞的诏书,圣旨合上那一刻。
殿外箭矢如雨,羽箭穿透窗棂钉在木柱上,吓得大臣们东躲西窜。
一片厮杀嚎叫声中,数千金吾卫杀了进来,千牛卫不敌,很快就落败了。
三皇子楚云岚踩中一众的尸体,踏进太明宫
那一刻,一众大臣也没松口气。
手握圣旨的楚云飞和手握金牛卫的楚云岚,隔着大臣遥遥对峙。
谁都认为他们是这场宫变的胜利者。
直到太明宫外,明晃晃的火把,另一队铁骑银甲,将太明宫团团围住。
一个谁都没能想到的人走进了太明宫,跪在了大殿上。
“儿臣楚云策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平日备受忽视的五皇子楚云策,领着隶属皇帝的亲兵羽林军前来救驾。
当场所有大臣都如见救星,只有跪在武将前排的玉征脸色铁青,楚云策身后,银甲郎君玉立,刀刃见血不损半分风度,正是他的便宜儿子,玉鹤安。
玉征怎么就天真地以为,皇帝派他的神武军去镇压郑州的三万府兵,以他和沈无咎为质,是让他当个纯臣。
原来早就找到了他的便宜儿子,当这把最锋利的刀刃。
这位陛下,真是一直在玩权衡之术。
内殿的门开了,大殿之上,小黄门搀扶一身明黄的皇帝,稳稳当当地走向那把龙椅,虽说眼瞧着还在病中,但没如方才那般,方才下一刻就会一口气喘不上来。
楚云岚才如同楚云策般跪下:“儿臣楚云岚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朝臣一应跪下:“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云飞握着圣旨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咳咳,此番救驾,多亏了云策。”
皇帝轻咳了几声后,目光才落到楚云岚身上,明明楚云岚先到,但不臣之心已生。
父子之间间隙已有,隔了好一会,“还有云岚,朕养了个不孝子,索性还有两个乖顺的儿子。
云策身旁的玉鹤安一并上来,让朕瞧瞧,此番多亏了你了。”
此刻朝臣们将视线纷纷落在了玉鹤安身上,这位新科状元郎,才破了铁矿案,又因救驾走到了御前,当真是风头无两。
*
赵秋词站在府门前,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府兵备的箭矢早在夜半就射了干净。
红漆大门被撞得一震又一震,叛军前赴后继地抱着合木撞击府门,势必要撞开府门。
若是没有箭矢,这府门最多还能抵半个时辰。
她不能跑,战场上没有逃兵。
“破门那一刻,冲上去,杀。”
黑夜里,板车的车轱辘声,在这片厮杀声中显得突兀,赵秋词转过身。
只见几辆大板车拉着竹筒停在他们身后,玉昙命令婢女将酒窖中藏酒全部搬了出来,装在干竹筒里,点燃后投掷了出去,府门外哀号一片。
天光熹微时,板车上的竹筒都快被投掷完,叛军突然如退潮的洪水般,开始消散逃窜。
众人终于得以喘息。
赵秋词累得瘫坐在地,玉昙也好不到哪去。
赵秋词歪头一笑:“你不是说你要跑吗?”
玉昙笑道:“我想了想,觉得我们打得赢,先不跑了。”
纵使如此也丝毫不敢松懈,直到街道上开始有神武军进城清理叛军,陆续有被掳走或藏着的官眷归府,她们提着的心才算落在肚子里。
只是玉征和玉鹤安迟迟没有归府,在夜幕时分,玉昙才在府门处等到了玉征,身后跟着一高挑的人影,她走近些一瞧,玉征身后跟着那人是沈无咎,非玉鹤安。
她伸长脖子往后望,没有玉鹤安的身影,又不想去问玉征,只等在府门处接着等。
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能等到玉鹤安,回岚芳院时碰到玉征,满脸烦躁地出府。
她按捺不住:“父亲,阿兄怎么没有回来。”
玉征宛如暴躁的狮子,咬牙道:“混账玩意儿,就当他死了。”
“死……死了?”——
作者有话说:“兔妖桂花糕”
“拥抱明月”
“米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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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现实和梦里的玉鹤安都是……
玉昙脚底发软, 几乎站不住了,一股子无力感从背脊蹿上脑海里,所有劫后的喜悦消失一空,脑子里只剩下了“死了”几个大字。
她几乎没办法思考, 晃了几十息, 空荡荡的脑海里才冒出几个问题。
玉鹤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他都已知道汴京会发生大灾难, 为什么他还会死?
玉鹤安死了怎么没人告诉她?
“父……父亲, 怎、怎么会这样?”
声音已经极力控制,还是克制不住地发抖。
玉征抬眸, 就见玉昙脸颊上已流下两行清泪, 眼睫被泪水打湿了,眼眶里还盛着热泪,唇瓣死死抿着, 哭得无声无息。
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原本以为玉鹤安这个混账, 只是单挑头子一头热。
现在看来无法无天, 非要一条路走到黑的玉鹤安, 单纯善良的玉昙,两个都让人头疼。
“父、父亲。”
“没、没死,他自己有手有脚,担心他做什么?”玉征揉了揉眉心,长叹了几口气, “最近玉鹤安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没死?
没死就好。
她像在洪流冲刷下, 抱到了粗壮浮木, 终于得以喘息。
她过了几十息才想起玉征的问题,想起之前玉鹤安抢亲,强迫当她的情人, 这些事早就过去了。
“没有奇怪的事,我们之间没有奇怪的事。”她果断地摇了摇头,玉鹤安最近都离她离得远远的。
玉征长长呼出口气,好在玉鹤安还当个人。
“父亲,阿兄什么时候会回来?”玉征的话总让她觉得不安,她想亲眼瞧一眼玉鹤安再回府。
“做完事自然会回来。”玉征挥了挥手,抬腿消失在夜幕里。“昨夜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瞧玉征头疼的样子,是一句话都不想再提玉鹤安。
她只得先回岚芳院。
宋老夫人八十岁寿诞在即,今日午后又留她在侯府再住下去,她原本打算拒绝,面对宋老夫人面带希冀的脸,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一连三日,她都没能碰见玉鹤安,兰心去寻长明打听。
长明道:“郎君近日来忙于公务,总是夜半才归,也休息不了多久,披着夜色又走了,奴才都好久没能见到郎君了。”
可能是白日里,总念叨着见玉鹤安一面,那些恼人的梦境又回来了。
她在睡梦迷朦中,感觉有人从身后抱着她,怀抱温暖又可靠。
经过这么久,她也算明白,比起白日里冷冰冰的不相见,她更适应夜里这种奇怪诡异的关系。
只是白日的冰冷远离才是真,夜里的温存是假。
她不再排斥内心,在背后虚假的玉鹤安再抱住她时,她转身埋进了虚妄的怀抱里。
她无助地呢喃:“阿兄,你怎么躲着我了?”
双手上紧实的肌肉绷紧,就好像玉鹤安本人的反应一样。
她真是太了解玉鹤安了,幻想居然和真实的他一模一样。
虚妄的玉鹤安自然不会回答她,甚至还松开了环抱在她腰间的手,态度好似在说:明明是你要将我推开的,现在为什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玉昙埋着头,脸颊蹭到玉鹤安的外袍,绣纹刮着颊肉,甚至让她生出了一丝真实感。
黑夜里她的胆子大上不少,白日里不敢说的话,她现在都敢往外冒。
“阿兄,昨夜叛军攻府门时,我很害怕,总想着跑,可是逃跑了总会面临新的困境,每条路都会有新的困难。”
“就像和你的关系一样,我总想着逃避,总算找到了一条好路。
我懦弱纠结、瞻前顾后,又贪心,总想着若是能变回以前一样就好了。”
能不能不要不理她?
梦中的玉鹤安道:“哪个从前?当你情人的日子?还是当你兄长的日子?还是你都想要,白日持着兄妹表象,夜里再做这……”
越往下说,她越羞耻。
她本能地想辩解,她只是想回到当初友善亲近的兄妹关系。
可夜夜梦到自己兄长,入梦来相拥而眠,又算什么怎么回事,要求回到从前又算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确认你是好好的。”
可妄念在发酵,在见不到的日子慢慢变深,变得想要更多其他的东西,黑夜里,她开口说了出来。
梦中的玉鹤安松开了手,慢慢飘在空中,视线笼罩着她,她低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一眼。
眼神大概是冰冷又嫌恶。
她扯过被子埋过脑袋,估算着梦里的玉鹤安走了,她才敢放下被子,和一双浅色的眼眸四目相对。
她看清了,眼底不是嫌恶只有纵容,无可奈何地纵容。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你到底想要怎样?”玉鹤安双手撑在她的肩侧,半晌没等到答案,如同预料中一样,长叹一口气,退了出去。
她已经有答案了,但是她不想告诉梦里的玉鹤安,她要找个机会亲自告诉他。
*
一连半个月都未能瞧见玉鹤安的身影,消息倒是听说了不少。
玉鹤安又升迁了,升迁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
官位升迁侯府却不见喜色,反倒人心惴惴。
纵然玉昙在知道一部分将来的剧情下,仍然觉得不安。
玉鹤安日后会入内阁,当首辅,原本故事线中,他有这么快吗?
凡事应当脚踏实地,太快了,快得宛如一道催命符。
今日是宋老夫人诞辰,总归能见到玉鹤安。
前些日子出了那等乱子,这段时间汴京再大的事,都不宜大摆宴席。
宋老夫人只在禾祥院中,摆了晚宴一家人团聚。
她去的时候早,日头还没落下山头,院子里热闹一团,赵秋词和沈无咎围着宋老夫人叙话,在讲边关的趣事。
见到她时,赵秋词抬头同她打招呼,“玉昙,快过来。”
因着守府门时的交情,她和赵秋词热络上不少,赵秋词时常往她的院子跑,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怎么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在赵秋词身旁站着。
“沈无咎才告诉我,原来你对他还有救命的恩情。”
“只是当日在街上遇到了,后来是兄长送沈郎君去的山庄,不关我的事。”她摇了摇头,她又没做什么。
“玉小娘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沈无咎抱拳道歉,郑重行礼,“是我以小人之心揣测,总以为你乃贪慕荣华……对不起,若是日后有能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的确是小人之心。”赵秋词用力捶了沈无咎的肩头,站在他身旁,两人之间的情谊热烈又真诚。
她才意识到,这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之间的爱意,无需掩饰,所有人都祝福他们,就像她也祝愿赵秋词一切都好。
她被限制剧情逼着留在侯府避难,被误会很正常,现今的结果已比她预想中,要好上万倍了。
夕阳低垂,敛尽最后一丝金辉,禾祥院里点上了灯笼,喜气洋洋一片。
一身铁甲的玉征出现在禾祥院门口,脸上满是烦躁,在院子里深吸了几口气,婢女们伺候卸了甲才进屋子里。
在还没踏进小厅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闯入了他的视线,只是那双眼睛的主人,越过他往他的身后瞧去。
“父亲。”
刚刚才压抑下去,被玉鹤安惹出来的火气,又忍不住想往外冒,又不能连累无辜的玉昙。
玉征点了点头,在宋老夫人左侧坐下。
见玉征进来,玉昙连忙收了眼神,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身旁的赵秋词给她打掩护,给她倒了一杯清酒。
宋老夫人道:“鹤安怎么没回来?”
玉征道:“母亲,开宴吧,不必等他了。”
宋老夫人瞧了瞧玉征冷冽的侧脸,长叹了口气,又抬眼瞧了瞧玉昙,赵秋词正凑到玉昙身旁,小声说着女儿家的体己话。
这件事原本就是她做错了。
若是她没能搅和那么一遭,这样和和美美多好,生死经历一遍,万事皆能放下,若是现今玉鹤安再在她面前来说,他喜欢玉昙。
她就没了当初迂腐的想法,换换身份能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杀人放火。
谁家没有些秘密,人不能一辈子守着规矩过活。
“凡事不能拘束太过,我已经上过一回当了,你怎么还在走我的老路。”
玉征撇了撇嘴,好在赵秋词没跟宋老夫人,提过玉昙生父和赵青梧身世的事。
“儿子明白,母亲开席吧。”
席面有赵秋词和玉昙在,倒是热闹,宋老夫人的笑声没停过。
宴席的最后,她如往年一样,站起身举杯敬宋老夫人三杯酒,祝来年康健无忧。
以往宋老夫人的诞辰,若非大开席面,就只有她和宋老夫人两人,今年人多散得比以往要晚。
兰心扶着她回岚芳院,月上中天,月华倾洒大地。
这酒甜倒是甜,就是喝下后后劲好大,和以往的桃花酿不一样,头越来越晕,脚还轻飘飘的。
“你这桃花酿味道不对啊。”她和赵秋词一同出禾祥院,大着舌头指责她买到了假货。
“酒窖里的桃花酿全被你搬走了,这是我拿普通酒水兑的蜂蜜,好喝吧。”赵秋词笑盈盈地凑了过来。
玉昙脸色绯红,鼻尖有几滴热汗,赵秋词也好不到哪去。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没有,我瞧你才喝醉了。”她后退了一步,兰心扶着她往岚芳院走。
“我确实有点醉了,我要回我的院子休息了。”赵秋词也不害羞,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胜酒力,沈无咎架着她一条胳膊,往她的院子走。
在幽深小径处,遇到着一身绯色官服的玉鹤安,面上未见疲态,年少得志,官运亨通。
玉鹤安这人算着等宴席后再来的,摆明是想和她错开,只是没料到今年的宴席开了这么久,又被碰见了。
烦躁的枝丫在内里疯长,戳得人肺腑疼痛。
玉昙脚步快了几分,往禾祥院走,还是梦里的玉鹤安稍微好点。
她甩了甩脑袋。
不是。
现实和梦里的玉鹤安都是混蛋。
“喝醉了?”玉鹤安侧过脸,视线缓慢爬过她的脸颊。
“没有,一点点醉。”随着他的视线,她的脸颊一点点热了起来。
“早些歇下吧。”绯色的身影和她擦肩而过,离她越来越远。
“混蛋。”明天她就要出府,再也不要见到玉鹤安了。
兰心扶她回了岚芳院,喝了碗解酒汤,躺在拔步床上,兰心替她熄灭了灯盏,退出了内间。
夜半时分,内间的窗户开合一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翻窗而入,灵巧地落在地上,敏捷得仿佛翻窗而入,这件事早就做过了千万遍。
修长的黑影往拔步床前走,床上锦被揉成一团,人却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说:谢谢“铁血bg战士”“米猫”,灌溉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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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热情点儿……我教教你啊……
玉昙在拔步床上躺了半个时辰, 饮酒后,手脚软绵,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盯着天青色帐顶出神。
一会儿是小径处偶遇玉鹤安时冷漠的眼神, 一会儿又是黑夜里用力相拥时纵容, 思绪混乱如乱麻, 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玉鹤安, 哪个是只存在她幻想中的人。
脚已经不听使唤了,撺掇着出了门, 飘荡在这座她从小长到大的宅院。
等她回过神时, 她居然停在风旭院门前,她站在黑暗里,院子里还点着灯。
明明很难被人发现的角落, 却被眼尖的人一眼瞧见,“娘子。”
她只好从黑暗里飘了出来, 长明提着灯笼来迎:“娘子, 这么晚过来, 你找郎君有什么事?”
“阿兄回来了吗?”只见长明摇了摇头,又接着问,“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今晚问清楚,这一次她要洒脱一点。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长明握紧灯笼,在前引路。
玉鹤安每每夜半才回来, 沐浴更衣后, 歇息不了多久就走了, 这段时日忙得厉害。
“我进去等他?”玉昙走得歪歪扭扭,像踩在棉花上。
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那张她常蹭觉的软榻上。
她靠在椅背上, 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已很久没来书房,屋子里的陈设还和以往一样,矮榻、书案还有顶天大书架,她仿佛看见了玉鹤安在书案后提笔的模样。
好似再过千年万年,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常用的锦被还堆叠在角落,她盖着软被,靠坐在软榻上。
方才被风吹散的酒劲又上来了,她思绪陷入迷蒙中,打起盹儿来。
长明兢兢业业地站在书房外,等了一个时辰,才瞧见玉鹤安披着月色回院子。
俊秀的脸上略显颓唐,像有的东西没能如愿得到,好事被打断。
长明急切道:“郎君、郎君……”
玉鹤安抬了抬眼,没理会长明,径直进了旁边福室沐浴。
一刻钟后,福室的门被推开,氤氲的水汽散开,玉鹤安慢步走了出来,穿戴得一丝不苟。
长明道:“郎君,你这是又要出去了?”
“没有。”路过长明时,玉鹤安冷漠的视线扫了下来,“唤我何事?”
长明指了指书房:“娘子在书房等你好久了?”
“玉昙?你怎么不早说?”玉鹤安脸色稍霁,方才去寻的人,原来主动送上门来了。
长明瞪大双眼,方才玉鹤安一回院子里,他就唤玉鹤安了呀,只是没搭理他。
玉鹤安快步进了屋子里,玉昙蜷缩在软榻上睡着了,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脸露在外面,红扑扑的,红唇微张,饱满的唇肉随着呼吸颤动,那颗小红痣也跟着轻颤。
在他推开门的瞬间,玉昙费劲地扒拉开一条缝,今日梦里的玉鹤安居然走得是门,不是和以往一样翻窗了。
喝了酒还没能清醒,脑袋突突地疼。
玉鹤安坐在榻前,离她很近,应当是刚沐浴完,发梢湿润着,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湿漉漉的,瞧着多情。
“怎么又是你?”这是梦里的玉鹤安,不是真实的阿兄。
她不耐烦裹了裹被子,这榻睡得好不舒服,太硬了硌得她背痛。
来到这儿居然见到的还是,梦中的玉鹤安,她想回去了。
玉鹤安简直被气笑了:“玉昙,这是我的院子,不是我还能是谁?你那冒牌夫君吗?”
玉昙头一埋,当作听不见,怎么现今连晚上的玉鹤安,说话都这么难听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无声地对峙。
“你不能这么说话。”玉昙先受不了转过头,“你应该先哄哄我。”
玉鹤安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修长的手抚摸上她的脸侧,指腹摩挲着脸颊,“怎么哄你?”
怎么哄人都不会?她更烦了,打断了他乱摸的手。
“你该说……”
“说什么?”
“说我错了,不该白天不理人,故意躲着人,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该不告诉我。”玉昙说得延迟恳切,说完盯着玉鹤安,等着他再说一遍。
玉鹤安十分大度:“嗯,我原谅你了。”
“这些是让你说的?”玉昙怒了,打了一下垂在她身旁的手。
白日里的玉鹤安讨厌,欺负一下晚上的玉鹤安总没问题吧。
玉鹤安眼睫半垂,凉凉地道:“这些事不是你对我做的吗?若即若离,喜欢就逗弄几下,不喜欢了就抛在一边。”
今夜梦里的玉鹤安,怎么说话一直这么难听。
“你闭嘴,说话好难听。”玉昙不耐烦地挥了几下,想把这烦人的苍蝇挥走。
“玉昙,我只是用你对我的态度对我,你怎么就受不了了。”
她对玉鹤安好的时候,怎么半点不提。
冷漠记仇又自私。
她撑起身子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书案处走,宽大的手揽着她的腰,她也不再避讳,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
说话这么难听,压死他算了。
好不容易坐稳在书案后,她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
她从玉鹤安的笔架上取出一只精致狼毫,再抽出一张宣纸铺平,用镇纸压好,去蘸取砚台里的墨时,发现只剩下干掉的墨汁。
她皱了皱眉,使唤梦里的玉鹤安:“过来给我磨墨。”
玉鹤安站在玉昙的身侧,手扶在圈椅处,防止玉昙摔倒。
这个醉鬼到底要干嘛?
明明上次醉酒后的玉昙还是温软可爱,这次醉酒后的她脾气涨了不止一点,简直要把这段时间受的气,全部撒出来。
玉昙单手支着脑袋,不满地瞪他,“怎么偷偷亲我那么多次,不能帮我磨墨了,这是工钱还债的。”
玉鹤安终于从她身边挪开,站在书案旁,往砚台里加了点水。
一灯如豆,整个书房泛着暖黄的光晕,一袭白袍的玉鹤安长身玉立,慢条斯理地磨着墨块。
玉昙满意极了,面上却是十分大爷地抿了抿唇,“这还差不多。”
玉鹤安阴阳怪气道:“敢问玉小娘子,醉酒还要留什么墨宝。”
“烦人,不准说话。”玉昙将镇纸一拍,像县衙里的清官老爷,“你说话就不像他了。”
磨墨的手一顿,冷冽的视线飘了过来,语调森寒:“说说我到底像谁?你把我当作谁了?”
玉昙执着毛笔,笔头戳在脸颊上,红润的脸颊被戳得下陷了一小块,像一个小酒窝,娇美的容颜透出一股子甜来。
秀气的眉头蹙着,十分嫌弃道:“上一句太阴阳怪气,这一句又太冷淡,我阿兄才不会这样对我。”
修长的指节继续磨着墨,就不应该和一个醉鬼计较:“我不是你阿兄是谁?”
手支着脑袋地低了下去,玉昙的表情变得落寞,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是她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几十息。
“你是我梦里的阿兄,是我幻想出来的东西,你是个冒牌货。”
红润的唇瓣张合了几下,语调可怜吐出几句话,玉鹤安轻笑一声,低头将她圈在怀里。
薄唇印在了柔软的红唇上,轻轻含住,温柔地舔.弄,磨得下唇更红艳淫.靡,半晌才放开她。
玉鹤安退后半步,嘴角上扬,“现在还在梦里吗?”
“废话。”玉昙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玉昙有这些小脾气。
玉昙幼时是骄纵的,千娇万宠的娘子,总会有些骄矜的小脾气。
分别五年后,再相见时,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有意讨好他。
他直觉玉昙还有事瞒着他,她用力推了推:“我有正事要干。”
“墨好了,请吧。”他倒要看看玉昙醉酒还要写什么东西。
白嫩的手指握着毛笔竹管,提笔沾了沾。
第一行硕大的两个字:记仇。
“记谁的仇?”
“玉鹤安。”甜软的声音变得冷漠。
玉鹤安:“……”
第二行:六年前和我吵架后,渔阳两年和出府游学三年,一封书信都不寄给我,什么气得生五年。
尾巴几个大字:玉鹤安小气鬼。
玉鹤安揉了揉她的脑袋:“出府游学并非因为你我争执,本来就计划好的。只是离府日子,提前了些,那时候你还没从渔阳回来,我想着你不看着我走,也许就没那么难过,就悄悄走了。
且你在渔阳时,我寄了书信,只是没人回我,后面才不写了。”
她狐疑地抬眼瞧着玉鹤安,脸上明晃晃地不相信。
“我没有收到,一封都没有,我都喂死了那么多鱼,你也没来接我。”
玉鹤安沉默了,开始忙于科考,而后又总是被乱七八糟的事耽搁,还有那些奇怪的思绪,拦住了他前行的步伐。
“你喜欢喂鱼,以后在院子里多养些鱼吧。”
“你才喜欢喂鱼。”
玉昙提笔续写。
第三行:我原本就只生出了一点勇气,陪你去面对兄妹不伦的流言,你外派去外地,留我一个人面对,我找人假成婚,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有什么错,你非得逼我。
玉鹤安自私。
“对不起。”
“可我不这么做,你根本不会选我。”
玉昙闭紧双眼附和:“嗯,你是混蛋。”
玉鹤安气笑了,逼近一步,“那你为什么来这儿?醉酒了还往我这儿跑?”
玉昙挥了挥手,迷蒙的眼睛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十分嫌弃道:“你方才亲得不对。”
“哦?应该怎么亲?”
“你得热情点。”醉鬼大大方方地仰着头,红唇比之前更红润,还添上一抹水光,“热情点儿……我教教你啊……”
柔软的羊羔指挥着豺狼。
说着教但迟迟没有动弹,等着被教导者开始不耐烦地催促,宽大的手卡着纤细的腰肢,拉着她贴近。
“教导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怎么来这儿,这很重要。”
她今天为什么来得来着?
她晃了晃脑袋,她明明是又生出一点点勇气,想要和玉鹤安说来着。
怎么光顾着骂人了?——
作者有话说:“西哈椰则”
“考试全部顺利过过过”
“哪!”
“米猫”
谢谢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第68章 第 68 章 对我做了这种事,这就打……
见玉昙不答, 没了耐心地被教导者,双手扶着圈椅,将玉昙圈在他和椅子之间,玉昙再没有逃脱的机会。
“杳杳。”一声亲密的呢喃, “你总是这样。”
“我怎么了。”
随着玉鹤安弯腰贴近, 大片阴影投下, 周遭包裹着熟悉的雪松香。
有人不断进犯着她的唇齿, 磨得她节节败退,直到她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玉鹤安垂眸, 遮住双眸中翻涌的情谊。
本就红润的嘴唇更湿润了, 这次湿的不仅是唇瓣,还有那双明媚的眼睛。
湿漉漉,亮晶晶。
比最闪亮的星辰还要耀眼, 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不能比拟一二。
这副模样只有他能看见,一想到此, 空虚的心非但没能得到满足, 反而滋生更多的妄念。
占有欲在此刻疯长。
癫狂的念头不断地催促他, 将她藏起来,藏到一个没别人的地方,让她满心满眼只有她。
可理智拉住了他,那样只会让他们的关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多癫狂的想法,在付诸行动那一刻, 变成了轻柔的吻落在了眼皮上。
眼睫颤动, 挡住了耀眼的眸子。
他只要能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已是现今最好的状态。
他能等的。
玉鹤安似早就习惯了玉昙的心口不一,无奈道:“小骗子,只会说说。”
“什么说说。”玉昙不服气地嚷嚷, 她一把推开玉鹤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们离得极近,几乎快贴在了一块儿。
玉昙身子一转,双手搭在玉鹤安的肩上,将他按在了圈椅上,变成她居高临下瞧着玉鹤安的模样。
以往他是兄长,她总是不自觉地听他的,乐颠颠地跟着他后面,而后他又新婚夜强抢……
她还没弄清楚兄长和爱侣的界限,还不清楚自己的情愫,就被迫迈出了那一步。
每每和玉鹤安相处,她总吃暗亏。
这次处于上位的姿态,让她从脚底升腾起一种愉悦感。
一种她可以掌控玉鹤安的错觉,只是不过动弹了几下,脑袋就晕得厉害。
玉鹤安的脑袋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再俊美的脸变成三张都不好看了,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黑夜里的恶鬼。
她一只手扶着扶手上,喘息了好一会儿,骨节分明的手自觉地抚上她的腰肢,让她站得稳当些。
玉昙的脾气从来都是顺杆往上爬,恶霸似的在那张俊脸上,狠狠嘬了一口,发出啪唧的声音,得意地撤了回去。
“就这样?”有力的手往下滑了滑,从纤细的腰到丰满的臀,托了没骨头的醉鬼一把,语调颇为嫌弃,“也不怎么样。”
“嗯?”玉昙狠狠地拧了拧眉,她看了那么多话本,什么叫也不怎么样。
她在梦里还被玉鹤安嘲笑?
要怎么亲来着?
她一手按在玉鹤安的肩头,用力将他一推,高大的身影竟然被她轻轻一推,倒在了靠背上。
身子后仰,白袍交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像温玉滑动,烛光平添暧昧。
她奖励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弓身弯腰实在太累了,怎么做梦都累?
她手一撑,犯起懒来,一屁股坐下,双手扶着她,让她更稳当些。
她扬起眉,得意道:“阿兄,这回不一般了吧。”
“就那样吧。”声音是藏不住的喑哑。
白袍都藏不住。
玉昙冷哼一声,死鸭子嘴硬。
一灯如豆,昙花香和雪松香缠绕在一块,暧昧的丝线将两人裹紧。
玉鹤安白袍半褪,脖颈修长,喉结难耐地滚动。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素色小帕子,将玉鹤安的脸盖上,只露出白皙的下巴,薄唇殷红,一抹水光潋滟,笔挺的鼻子藏进帕子里。
她俯身而下,唇瓣贴在薄唇上,浅浅地吻着。
似乎不满意浅尝,放在她腰侧的手收紧,催促。
她好像之前做过这个梦。
好像是她被囚禁的梦,太恐怖,太让她难受了。
她推了推玉鹤安,想要抽身离开。
一直处于被动之人,开始主动加深这个吻。
她浑身发麻发软,酒劲又漫了上来,她迷糊又潮热,只能张着嘴,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
一点点磨她的所有防备,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只是遵循本能去拥抱,亲吻她最重要的人。
她想抱得更紧些,更亲密些,什么人都不能分开他们。
而后的一切变得不可控起来。
哪次她不是被伺候哪一个?
她的手搭在腰封上,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轻柔地捏着她的指尖。
“也行吧。”她皱了皱眉。
反正不这样不上不下就行。
这跟白天玉鹤安躲着她一样,卡得她难受。
玉鹤安诱哄着,想要听一个答案,“杳杳,能不能告诉我,今夜找我做什么?”
大有她不回答,腰带就扯不下去。
哼,谁稀罕。
她起身想走,脚一滑,重重地摔了下去。
她身子一歪,更坐不住了。
反正都在梦里,她决定不委屈自己,自给自足一下。
绸裤和罗袜被她悄然褪下,襦裙长长的裙摆铺散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
玉昙的唇瓣抿了抿,一副不打算回答他的样子。
原本想趁机索要个答案,不过几十息就玉鹤安败下阵来,妥协了。
问一个醉鬼做什么,等玉昙清醒了再问。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她敷衍了过去,玉鹤安打定了主意。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玉鹤安眯着眼睛,打量着小醉鬼,脸还是红扑扑的,又长又黑的睫毛像飞舞的蝴蝶。
“知道啊,我知道呀。”语调笃定极了。
玉昙手一顿,虽说君子不乘人之危,她算什么君子,扯得力道陡然用力。
“别后悔。”覆盖在小手上的手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
醉酒十分胆大,有样学样道:“你别后悔呀。”
修长的脖颈上还有着点点红痕,顺着优越的肩颈线往下。
一只手已经抓着她的手,十指交握。
方才还窃喜,这一次终于是玉鹤安狼狈,她还算衣冠整齐。
这下生出了抗拒来,真是要命,这种时候给他停下。
这哪里是他妹妹,这简直是他祖宗。
玉鹤安垂眸,盯着玉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后悔?”宽大的手在腰侧拍了拍,语调也冷了,“后悔了就下去。”
她最讨厌玉鹤安这副样子,快速从情欲剥离开恢复清醒。
她逼近几分,越来越近,就在唇瓣快贴在一起时,快速拉开一段距离。
委屈道:“阿兄,你为什么躲着我?”
“躲着?”分明每天都有见。
玉鹤安拧了拧眉,只是白日太忙,案子棘手之处尚多,且三皇子现在势大,虽五皇子有救驾之功,皇上有意加强他的实力,但仍然不至于和三皇子抗衡,行事仍然是多方受限。
玉昙再一次逼近,唇瓣印在薄唇上。
如倾泻的洪水,再也不可控制。
……
明明之前玉鹤安帮她时,很舒服的,怎么会这样?
……
而后的记性变得模糊,她嫌圈椅不舒服,换到了榻上,最后又到了拔步床上。
她睡着的最后一刻,盯着靛蓝色纱幔出神,想不起兰心何时有给她置办,这个颜色的纱幔。
“头好痛。”她眯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浑身上下都疼,怎么回事?
她记得昨夜在禾祥院喝了几杯,宿醉头疼。
她睁开眼,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她正埋睡在玉鹤安的怀抱里,雪白的寝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上面遍布红痕。
昨夜的记性回笼,她好像把玉鹤安按在椅子上……
她以为那不过是惯常的一个梦,怎么是真的?
好在身子干爽,都穿戴整齐了,现在跑了应该就没人知道了。
双手还交叠在她的腰间,酸软的腰正告诉她,她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
她轻轻将两只手拨弄开,打算悄悄溜出走。
“怎么?对我做了这种事,这就打算不认账了?”
玉昙慌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不认账,我只是口渴了。”
“哦……没有不认账。”玉鹤安挑起她的一缕头发,乌黑的秀发惨绕在修长的指尖,“那就好,是我错怪你了,认下就好。”
“嗯。”她怎么觉得怪怪的。
玉鹤安起身披了件外袍,道了杯热水给她,她刚捧着杯子,喝下几口热水。
几张宣纸就递到她身前,最上面那页宣纸上,歪歪扭扭的爬满了字,开头硕大的两个记仇。
“看明白就签了吧。”
“郎君,郎君,侯爷过来了。”
玉昙手一抖,剩下的半杯水全洒了。
“我、我要多躲起来。”——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 你再看看 我真的全改了 就连你没标的地方 我也看了 一天一夜了
我们睡觉了 好不好[爆哭][爆哭][爆哭]
亲脖子都删掉了[可怜]夜间审核好漫长啊 放过我嘛 [捂脸笑哭]
第69章 第 69 章 厉害啊……玉昙……
“叩叩叩——”门外响起几声急促的敲声门。
“郎君, 侯爷急事找你。”长明站在门外急忙催促,“侯爷快到院子了。”
她起身想走,却被玉鹤安伸手挡了一下,“杳杳, 等等。”
玉昙急了:“阿兄, 父亲来了, 你快让开, 让我走……”
“走哪去?不是方才才说认账吗?这么快就要变卦?”和她着急的态度不同,玉鹤安不急不慢。
她似乎听到玉征沉稳的脚步声, 应该已经进到院子里, 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阿兄。”
玉鹤安总算让开了,走到书案前慢条斯理地磨墨。
玉昙下地时腿一软,差点直接对着门前行大礼, 在床榻几米远处,散在她的上襦和襦裙, 她慌忙往身上套。
衣衫上还留着点清酒味, 还有在屋子里沾上的雪松香。
玉鹤安沉声道:“手上的东西看清了吗?”
“看、看清了。”
其实她只看了第一张, 是她昨晚醉酒后骂玉鹤安的话,其余一概没看。
前些日子玉征才关切过她,玉鹤安是不是对她做过奇怪的事,大意是若是玉鹤安真的对她做什么,玉征会为她撑腰的, 可是现在情况反了……
若是被玉征发现, 她一直都待在风旭院, 昨夜醉酒强行将玉鹤安按在椅子上,做了那种事。
她只觉得气血上涌,天旋地转, 后果简直不敢想。
她现在只想跑,她瞧了瞧窗户的高度,她应该能翻出去。
“过来,签了才能走。”
一只狼毫递到她跟前,她握紧笔,连忙签下“玉昙”两个大字,放下毛笔,直奔窗户。
玉鹤安揶揄道:“不再看看,万一我把你卖了怎么办?”
“不看了,不看了……”
她将窗户开得更大些,双手够着窗,腿往上够,用力一蹬,往上爬,她已经顾不上姿态雅不雅观了。
先跑才行。
玉鹤安无奈扶着额头:“走门。”
扑通一声,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哎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甚至能想象到玉昙,提着裙摆跑路的样子。
玉鹤安望着开合的窗户,没忍住笑了一声,将薄薄几张纸贴在心口,然后放进袖袋里,敛了笑意,起身往门前走。
玉征在院子里焦急踱步,纵使心头再着急,孩子毕竟大了,不能擅自开他的屋子。
“吱呀——”寝房的门开了。
“父亲。”
“玉鹤安,裴秦的事是你干的?”
玉征转过身,玉鹤安白袍玉冠站在门前,沐浴在朝晖下,神色淡然,琉璃色的眼睛盯着他,玉鹤安的长相继承宁为青和他俩的优点,俊逸潇洒。
白袍衣领交接处,露出一截脖颈,上有一点点红痕。
儿子长大了。
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之前玉鹤安因着玉昙的事,闹得颇大,他还以为要好好规劝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新人。
若是收了通房,歇了对他妹妹的心思最好。
玉征拳头不自在嘴边咳了咳:“也不知道收敛些,这样子若是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玉鹤安拧了拧眉,他还没瞧过他现在啥样子。
院子里有一口水缸养着碗莲,玉鹤安快步走到水缸前,倒影里看着露在外的脖颈。
喉结至耳侧,落下好几处红痕。
玉征院子里望了一圈,也没瞧见个婢女,只见长明长德规规矩矩站在廊下,脑袋像鹌鹑一样埋下。
风旭院里没有婢女,难不成是养的外室。
玉征怒道:“裴秦的事怎么回事?昨天他出了酒楼被人打了,是不是你做的?”
裴秦可是裴甚的嫡亲孙子,裴家的宝贝疙瘩。
这段日子,大皇子兵变逼宫,之前私自开采铁矿又被拉了出来,朝中大臣大皇子党系因着这件事,贬官、处死。
一时间朝堂上,三皇子独大。
天子病重,裴家甚至在朝堂上,公然提出立储君。
皇上笑着答应了,于秋猎后,祭拜祖宗天地,设立储君。
这个时候动裴家,简直是在光脚走在悬崖上。
“父亲,是动裴家的时候了。”玉鹤安的目光转了过来,冷冷地盯着玉征,“是时候断绝关系了。”
玉鹤安顶着红痕,说着十足让他厌恶的话。
他若是有第二个儿子,他早就把玉鹤安赶出去了。
“现在收手。”玉征死死盯着玉鹤安。
两人无声地对峙,最后玉征败下阵来,退步道:“你若是喜欢那女郎,大可收进院子里,好生安置着,养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玉征这是误会他在外又养了外室,以抬外室进门这个恩惠,换取他收手。
玉鹤安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盯着玉征:“父亲,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时会一刻想起母亲吗?
当年你远在边关戍守,没能保护好母亲。
甚至那场灾祸都是你带你母亲的,是因为你,她才被卷进去斗争……
若母亲当年嫁给他人,压根不会死。她会是这汴京城风光的主母娘子,拥有和和美美的一生。”
“玉鹤安。”玉征咬牙切齿,活像被踩中了痛脚,“当年之事,若是我离开破的就是边关,家国大义尽压在我脊梁上,先有国再有小家。你母亲她是体谅我的……”
“你们要我母亲,从名门贵女自然过渡到贤妻良母,贤惠大度早就裹在她身上,她自然会体谅你这个忠君爱国,为民守边关的玉侯爷。
怨怼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她会大度地原谅你。”
玉征盯着玉鹤安,从小只当他寡言少语,不曾和他真正交心。
“这些年,你一直在怨我,你不走武将,成文臣,原来一直在怨我……一直在怨我。”
“我只记得当年母亲把我塞进山洞里,独自一人跑的背影很绝望,她告诉我,你会来救我们。
父亲,这些年,你有一刻后悔过吗?”玉鹤安冷笑一声,裴家是幕后主使,玉征不可能不知道,却装聋作哑。
“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确定,赌上侯府上下,祖母年迈了,你妹妹才找回来,她都没享受过几天福。”
年迈的狼王已经裹满风霜,年轻的头狼正要崭露头角。
他们站在分叉口,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进,谁能劝动对方。
“父亲,我喜欢的人一直是玉昙。”
玉征一愣,眉头狠狠拧了拧,盯着脖子上的那块红痕。
突然想明白了,玉鹤安方才不惜提他母亲激怒他,现在又将把柄送到他手上,是铁了心要干下去了。
分道扬镳才是上策,他想保全,玉鹤安想复仇。
玉征长叹口气,他果真是老了,打了一辈子仗,现在只想求得安慰。
他何尝不知道?
可他一动,权柄奉上,权臣和手握重兵的武将,哪个更让年迈的皇帝忌惮,他会被裴家更早倒台。
若是他年轻些,他会不会这样做……
他成全玉鹤安。
玉征一脚踹在玉鹤安的腿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咔嚓一声,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玉鹤安整个人一个踉跄,猛地摔倒在地。
“逆子玉鹤安忤逆长辈,诱骗幼妹,不忠不孝,去祠堂跪着。”
长明连忙去扶玉鹤安,“郎君,长德快去请郎中。”
玉征怒道:“不准,受着。”
“去祠堂。”玉鹤安托着长明的手才勉强站了起来,脸色惨白,额间有冷汗冒出,方才那一脚踢得不轻。
“来人,去将族谱请出来,今日我就要将他逐出家门,我玉征没有你这个儿子。”
*
玉昙着急忙慌往岚芳院走,刚在湖边就碰到,正在练剑的赵秋词。
她装作没瞧见,缩着脖子就往假山处走。
“玉昙,昨晚的酒后劲大不大。”赵秋词收了剑,追了上来。
大,相当大。
烈酒壮人胆,她怎么跑到风旭院的,她都不记得了。
“怎么着急走啊?是不是没听见我说话?”赵秋词快步按住她的肩膀。
玉昙装不下去了,只得停下,看着赵秋词手中握着的剑,剑刃闪着寒光,尴尬地笑了两声。
“秋词,在练剑啊,怎么突然对练剑感兴趣了?”
“过几日我要和无咎比画剑招。”
她怎么忘了,赵秋词和沈无咎作为限制文的男女主,哪里过招都同样精彩。
赵秋词挠了挠头,玉昙今日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太扭捏了。
玉昙穿的这身水红襦裙好像是昨日的,她凑近了些,在玉昙的领口嗅了嗅,闻到了酒味还有清冷的味道。
这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她拧着眉思索。
“怎么了?没有事,我先回去了。”玉昙急急退后一大步,动作间,襦裙的领子往下滑动,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
如花茎般细长优美的颈上,赫然留着一枚红痕。
很浅很隐秘。
若非偶然绝对不可能被人发现。
因着意外,她早就经历了人事,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吻痕。
情难自禁时,从背后拥抱时,留下的痕迹,尽力控制仍然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你看什么?”玉昙连忙捂着后颈。
“你过来。”赵秋词一脸正色,拉着她往假山后走,躲在了一个没人能瞧见的角落,“你昨晚上是不是在风旭院?”
玉昙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差点没能跳起来。
“是不是你醉酒后,被玉鹤安诱拐了?”赵秋词痛心疾首,“早知道不劝你喝酒了,造成这等错事。”
玉昙盯着绣鞋上的花纹。
她该怎么告诉赵秋词,昨晚上她喝多了,自己跑到风旭院,写了玉鹤安的几条错处后,将他按在椅子上强行……
上次醉酒明明全忘掉了,为何这次偏偏记得,还不如全部让她忘掉。
她清楚地记得,她嫌玉鹤安亲得不对,自己演示怎么亲,抱着玉鹤安亲了好一会儿。
又嫌弯腰太累,干脆坐在玉鹤安的腿上。
而后她太热了,直接褪了绸裤。
若不是玉鹤安拦着,她直接沉下去,好在被托了一会儿适应……
“是不是他不准你说?走去找父亲,讨回公道。”赵秋词握着剑义愤填膺。
怎么比起玉鹤安这个兄长,赵秋词反正站在她这边。
玉昙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声音细若蚊蝇。
“你说什么?”赵秋词,眉头拧紧又松,双眼瞪大,过了好一会儿,才竖起大拇指,“厉害啊……玉昙。”——
作者有话说:米猫
考试全部顺利过过过
谢谢营养液。
上一章确实没办法了,原版不能发出来,V.b或者其他途径违反平台都不行,很抱歉。[抱抱]等以后看看能不能再修吧
后面我会解释的,爱你们[抱抱]
第70章 第 70 章 兄妹关系是牵绊也是鸿沟……
“是我强迫了阿兄。”
声量分明很小, 却不易于平地扔惊雷,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
她盯着玉昙瞧了一会儿,直到玉昙白皙的小脸上爬满了红晕,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赵秋词怎么可能想到这个结果。
一直以为是玉鹤安在强求, 事情好像变得不一样起来。
赵秋词拉着玉昙的手, 用力攥紧, 紧张得半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那你……以后怎么办?”
玉昙拧了拧眉, 挣扎着将手抽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了。”
赵秋词一愣, 自然知道玉昙所言的回去, 不是回岚芳院,而是回她本来的家。
她心头一紧,玉昙已成婚了, 玉昙和玉鹤安的关系不仅之前是兄妹,现在还是姻亲关系。
那这桩事, 就变得棘手起来。
“那你夫君知道这事吗?”
玉昙小声道:“贺郎只是帮我……”
“你们没成婚?”赵秋词一拍手, 莞尔, “那这事就好办了。”
若是玉鹤安知道玉昙假成婚的消息,指不定多高兴,正在风旭院偷着乐呐。
“我先回去了。”玉昙也顾不得赵秋词在傻乐什么,只想快点走,
赵秋词才缓过神, 只见玉昙已经提着裙摆一溜烟, 消失在假山后。
她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就连沈无咎出现在身后都没能发觉。
“笑得这么高兴,你阿兄在祠堂受罚。”
赵秋词一愣:“受罚?快走。”
还未赶到祠堂时,就听到板子打击在肉的声音, 还有玉征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难道玉征以为玉鹤安和已成婚的玉昙,暗通款曲,所以才如此动怒。
赵秋词加快了脚步。
“混账东西,今日就将你逐出玉府。”
“我玉征没有你这个儿子。”
奴仆在一旁数着:“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等她们到祠堂时,板子声随着报数声音落下,后背绽开一道道血痕,鲜血渗透了出来,在白袍上形成深深浅浅交错的痕迹。
玉鹤安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呼吸很重,在极力忍痛。
宋老夫人坐不住了,拉着玉征,掩着脸哭泣。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你这是又做什么?”
“非得把这个家全部拆散吗?”
“就这样好好的,不行吗?”
玉征长叹口气,玉鹤安这次的事,和玉昙的完全不一样,他分明是要去送死。
玉征板着脸:“来人啊,送老夫人回院子里。”
刘嬷嬷等一行婢女搀扶着宋老夫人离开。
“请族谱。”
玉家宗祠老人,捧着半掌厚的族谱,翻到最后。
“侯爷,三思啊。”
“逆子玉鹤安,不忠不孝,现将其逐出家门。”
玉征拿着朱笔,在族谱上重重一划,朱笔重重地摔在地上。
“滚吧。”
“多谢玉侯爷成全。”
长明扶着玉鹤安缓慢往外走,赵秋词才发现不仅是后背的伤,玉鹤安的左腿好像还有些问题,走路一瘸一拐。
“父亲……”赵秋词大喊了一声,却被沈无咎拦住了,冲劲才消散了些。
就算玉昙没在官府上婚书又如何?她可是从侯府嫁出去的。
玉征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转过身无奈地盯着赵秋词,“秋词,玉家只有你一个人了,怎么你也想走?”
赵秋词紧闭着双眼,她明明还想查清养父的案情后,去寻赵青梧。
怎么玉昙和玉鹤安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离谱。
“好好留在侯府。”玉鹤安经过她的时候,留下这么几句话。
赵秋词压低声音:“玉昙回去了。”
“我知道。”
*
玉昙本想直接回她买的宅邸,可是裹着这身昨日的衣服,嗅到熟悉的雪松香,她有种被人看穿的无助感。
她只得先回来岚芳院,兰心等在院子门口。
“娘子,昨日我守在屋子里,没人发现的。”
玉昙无奈扶着头,她做出这等错事,昨日为何不在她醉酒时拦着她。
大概她喝醉酒,兰心也拦不住。
唤了水沐浴后,换了身衣服,才带着兰心出侯府。
只是今日的侯府透露着一股子怪异,只是她也不对劲,没工夫管其他人。
等回到自己的宅子,才算安心些。
也许是太累了,她裹着被子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
兰心唯恐她发热,又来瞧了几次。
“娘子。”
她起身才惊觉已这么晚了,腹中空空,她难得饿了。
“告诉贺大娘,我想吃清淡些的……”
“娘子,贺大娘出去了,而且奴婢好像听到了些消息……”
“出去了?”玉昙起身披上外袍,咬了几口桂花糕,总算没那么饿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那就算了。”
“娘子,奴婢好像听说……”兰心抬眼瞧了瞧玉昙,显得犹犹豫豫。
“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性子了?”兰心说话最是直爽。
“娘子,郎君好像被赶出侯府了,好像是顶撞了侯爷,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
“阿兄怎么可能顶撞父亲?”她也顾不得吃糕点了。
“听说郎君出府门时,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只是郎君现在不知在何处?贺大娘是不是出去找郎君了。”
只剩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她知道玉鹤安在哪。
玉昙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纠结彷徨,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
等玉昙来到小院前时,天已经全黑了。
贺大娘正端着铜盆往外走,她伸出头一瞧,铜盆里晃荡的正是一盆血水。
“阿兄他怎么样了。”
玉昙也等不及贺大娘的回答,直冲冲往屋子里走,只见玉鹤安趴在拔步床上,内衫只是松松款款搭在身上。
肩背的肌肉隆起,能瞧见上面遍布伤痕。
玉鹤安脸侧着,眉头拧成小山,唇色比脸色还要白上几分,呼吸清浅,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她何曾见过玉鹤安这般虚弱的模样。
心里好像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冷风直往里面灌,一颗温热的心处在冰天雪地里。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疼,只是眼前一片迷蒙,她瞧不清了,她努力眨巴双眼,想要看清些。
“阿兄。”玉昙趴在玉鹤安的床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阿兄,你别吓我。”
玉鹤安惨白的脸上,长睫轻颤,眼珠子转了一圈,一副极力想清醒,但仍然失败了的样子。
玉昙抓起被子外的手,紧紧握着,掌心温热,她内心巨大的恐慌感才被填平些。
她不明白,玉鹤安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玉征这么生气,这般罚他。
“娘子。”贺大娘跟了进来,瞧见玉昙在床头趴着,眼睛红红的,像只红眼的兔子,“郎君这就睡下了?”
方才还在交代事情来着,不过受了伤,早些睡下恢复要好些。
“睡下了?”她转头愣愣地盯着贺大娘,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再瞧了瞧玉鹤安,抹了抹脸上的泪,觉得有些丢人,“只是睡下吗?”
为什么她叫不醒他?
“郎君喝了药,睡得沉,娘子也睡会儿吧,郎君身强力壮的,明日就好了。”贺大娘添了热茶,又忙活着在一旁的软榻上铺被子,走的时候还将蜡烛拨亮了些。
“我知道了,贺大娘下去歇着吧,我守着阿兄。”
她又盯着玉鹤安看了一会儿,慢腾腾地再爬上软塌安置,侧着脸瞧着玉鹤安。
她睡眠本就浅,更忧心这事,几乎一夜都是睁着眼,好在玉鹤安睡觉老实,一夜基本没动过。
“水……”一声嘶哑的轻唤声。
玉昙一掀被子,慌忙倒了一杯水,扶着玉鹤安起身,就往他唇边递。
玉鹤安就着她的手喝下一大杯,“怎么是你?不是要跑吗?”
他的左脸被压红了一大块儿,眼睫低垂着,瞧着很脆弱。
“阿兄。”她又接了一杯,递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还喝吗?”
玉鹤安掀开眼皮瞧了眼玉昙,就知道就算逼她也没用,反正东西已签了,一早就送去官府盖公章。
玉昙就算再逃避,也没什么用了,想到这儿玉鹤安的脸色稍微好些。
就着玉昙的手,又喝下一大杯。
“阿兄,你为什么和父亲闹成这样,是不是因为我?”
她扶着玉鹤安,当他的靠垫。
玉鹤安盯着她:“不算。”
这些事本就是他自愿要做的,何必告诉玉昙。
“阿兄,你总是这样,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我父亲和祖父的案子很棘手,面对的风浪,就连侯府这艘大船,都没办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所有父兄才会闹一场,父子决裂的戏码,好让全汴京都知道,以后你玉鹤安所行之事,皆与侯府无关。”
“这次倒是聪明,平时怎么没见你想这么多。”
“我想了整整一夜,才想明白……阿兄收手吧。”
谢凌为了查赵子胤的案子,遭遇不测,赵青梧独自一人抚养赵秋词长大,已经够苦了,不应该再搭上其他人了。
就算真的要查,也应该是她去查。
“晚了。”玉鹤安挣扎着起身,“你现在只有选和我一起,或者看着我做这一切。”
“阿兄,你不该牵连进来,这些只是我的事。”
“哼,你的事,该管的不该管的,我都管过了,现在来说这些是你的事了。”
“阿兄,你……”玉昙回想起那些剧情,再查看时,最后一项,也在昨晚完成了。
囚禁、折辱换了个方式都完成了。
她是不是自由了。
玉鹤安长叹口气,反正也没指望玉昙能答应。
“阿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明明可以位极人臣,却因为我仕途止步不前,多年后,感情的热潮褪去,你会不会怪我。
怨恨我,若是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将没有最爱的夫君,也没有最值得信赖的阿兄。
昨夜,面对玉鹤安可能会死掉,她更惶恐。
一切事了之后,她真的能放手离开吗?
几年回来看一眼,看着他娶妻生子,和美一生,将自己忘干净,她真的就高兴了吗?
兄妹关系是牵绊也是鸿沟。
爱恋不敢说。
不可说。
她们的爱意被拉扯着,距离时近时远。
“玉昙,我一直以为你担忧的只是祖母、父亲,原来你的担忧里面还有我。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过得更好。
仕途不顺自有天命,争就必有输赢,为何要怪在你身上?
还是说,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有的,以往她总是止不住惶恐,现在她只想试试。
只要有这种可能,就像能摆脱限制剧情一样,她想赌一把。
她环抱住玉鹤安,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泪水从眼眶里漫了出来,缓缓落下,一点点打湿白袍。
“阿兄,我想试试,我不想再退缩了,再往后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怕你后悔……
我怕我是拖累……
我害怕是你光洁一生里唯一的污点,成为别人中伤你的理由。”
“杳杳,你在说什么傻话。”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充斥,双手环在纤腰上,拉着玉昙离他越来越近,“你能答应我,已是我莫大的荣幸了,至于其他……我会慢慢证明。”
玉昙压根不明白,她们在一起,充满危机感的从来是他。
就算假千金身份暴露,季御商和楚明琅仍心心念念,江听风横亘家仇,心头仍然念叨着她。
日后他会扫清她身边的莺莺燕燕。
玉昙抱了一会儿,才突然松开手,还没说话,就被人双手捧着脸颊,安抚地亲了亲。
“怎么?又打算不认账了?”语调埋怨,指腹温柔地擦着脸颊上的热泪。
“没有……我会不会压倒你伤口了……”
“不认账也没办法了,婚书估计已在官府加盖公章了。”
“婚、婚书。”这下轮到玉昙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我……你、你,什么时候说要成亲的。”
玉鹤安不满地拧着眉:“昨日,你说你要负责,你以为你签下的是什么。”
“婚书,成婚怎么能这样儿戏。”她明明才答应同玉鹤安试试,怎么变成了他们已经成婚了。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一样都不能少,来人呐……”
“等等。”她连忙将玉鹤安拦下,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还是先养好伤吧。”
这次玉征着实下了狠手,玉鹤安背上的伤半个月总算结痂,腿伤更是现在也没好利索。
谢凌和赵子胤的案子已移给大理寺,江听风也写了状子,查当年父母被害的案子,二者并发。
时间又往后溜了半个月,玉鹤安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下地活动自如。
当初被赶出侯府时,她在雨中罚跪,总担心自己的腿会落下病根,推己及人,所以对玉鹤安腿的修养,格外上心。
江听风来寻玉鹤安时,已近晌午。
玉鹤安腿明明早就好利索了,出小厅时,竟然是被玉昙扶着出来的。
他简直瞠目结舌,他何曾在玉昙身上,何曾看到过这种态度。
玉昙从来都是那个骄矜的娘子,在人群里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玉鹤安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对面那种严冰,倒像是和煦的春风。
两人之间关系亲昵又自然,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江听风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的状子已经呈上了,已受理。”
玉鹤安道:“你父母的案子会和谢将军的案子一同调查,到时候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多谢二位,我此番来也算道别,我这次打算再前往曲州,裴家在曲州的埋线,当初我摸到一些踪迹,总要将这一切都挖出来,才能给他们沉重一击。”
“珍重。”
江听风临行前:“玉小娘子,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瞧了瞧江听风沉重的神色,她身上的限制剧情已经没有了,也不害怕再面对江听风。
况且面对江听风时,他单方面对她的仇怨较多,她只是本能地趋利避害。
“阿兄,我送他出去。”
玉鹤安扬起一个还算大度地笑:“去吧。”
她跟着江听风来到院子门口,高大的身影在院门口站定。
“玉小娘子,欠你一句郑重的道歉。”江听风转过身,弯下腰,“对不起。”
这是她应该得的,所有的屈辱和怨怼,都应该被冲刷掉。
她不欠任何人。
她可以大度一点,放过他们,也可以计较一些,说一些难听的话,让这些人一样的痛苦。
但她说不出大度的话,也不想和他们再计较。
“你走吧,一路顺风,早些破案,让真相大白天下。”
玉昙的这几句话,终究成了江听风心中的执念。
查明真相以后,若是有机会他可以问问她,若是中间没有这些事,只有渔阳那两年,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江听风的眼神太炙热,让她难以忽视,唇瓣张合,“玉小娘子,若是没有这些……我们……”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玉昙在外,玉鹤安等不及,已经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 西哈椰则”,“米猫”,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