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只能靠偷来的温存,变成……


    玉昙知道江听风想说什么, 以往总是害怕,对别人的爱恨都带着本能抗拒,现在总算有了几分底气。


    她不欠任何人,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道出缘由。


    “我不喜欢喂鱼, 当初经常到河畔喂鱼, 也不是为了见你……”


    江听风抬头, 满脸皆是错愕, 那些美好,仅仅属于他一人。


    原来最开始就是他的误会。


    “之前你看向我的眼神太恐怖, 我害怕和你接近, 自然没有解释的机会。”


    她只想远离他们所有人,越远越好,能不相见最好。


    江听风苦笑一声, 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他一人的爱恨纠葛, 他独自陷在里面, 还妄图将玉昙也拽进来, 和他一起面对痛苦。


    “一路顺风。”话已经说完了,再多道别的话,她也不想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说完江听风便快步消失在小巷子里,落荒而逃。


    玉鹤安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低垂着眼帘, 定定地瞧着她, “说什么,说这么久。”


    “他跟我道歉。”玉昙松了口气,笑了笑, 解决完麻烦的松快。


    她没能想明白,但已经不再恐惧未来。


    “不接受也没关系,不是所有道歉都得大方地接受。”玉鹤安揉了揉她的头发。


    如果道歉就能恩怨尽消……


    玉昙老实道:“没有接受,只是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


    “这么大度。”


    “阿兄,等案子了结了,我想先去惠州,梧娘被我安置在那边,我的生意也在那边,我想去把她接回来,生意也需要再盘算。


    如果她不愿意回汴京,我想在那边待一段时间,我还没能和她好好说说话。”


    她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玉鹤安谈将来,反正决定在一起,暂时的分离也没关系。


    她抬头望向玉鹤安,日子快要入冬了,正午的太阳却还是那么耀眼,阳光洒在玉鹤安的脸上,那张脸俊美到失真。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讨厌的冬日都来得要迟一些。


    “终于肯跟我谈这些了。”玉鹤安笑了笑,揽着玉昙的腰,将她拉着怀里,环抱着她,知道玉昙去惠州是必然,他也没必要拦她,“希望案子能在冬日里了结,大雪洗掉多年的冤屈。”


    她还担心玉鹤安会拦她,好在担忧多余了。


    “我会尽快回来的。”


    “不用着急,惠州风光好,可以多待待。”


    这下轮到玉昙吃惊了,望向玉鹤安的表情有点呆。


    “真的?”


    “当然。”玉鹤安十分大度,仿佛方才见她和江听风说几句话就追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就好,我也想多陪陪梧娘。”


    玉昙长长呼出口气,上次和赵青梧相处的时间太短,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去见她了,只是一直受剧情限制,她不能离开汴京。


    她甚至都还没叫她一声娘亲。


    只要等案子了结了,她就可以出发了。


    明明这桩案子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案子后面压的是裴氏,裴氏后面又是三皇子,一环扣一环。


    但有玉鹤安在,她有了十足的底气。


    从小到大,在她心里玉鹤安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入冬后,好天气没能持续几天,汴京的天就变了,阴风呼呼地刮,尚存的热气不过几日就被吹干净,汴京城一下子冷了起来。


    玉昙自幼就比旁人怕冷些,这座宅院虽然小,但地龙修得完善,防风帘放下,比岚芳院还要暖和几分。


    案子进程比预想的要慢,等了好些日子,在立冬后的第十天,她被传召进过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张礼未升堂设案,反而在大理寺休憩处见她,一反常态屏退众人。


    张礼站在书案后,上面悬着匾额“明镜高悬”。


    他皱眉抿唇,捧着那张状纸看了半刻钟,长叹了几十息。


    “没想到娘子竟然是赵大人的后人,当年本官还承蒙过赵大人的恩惠,若非赵大人,我早就死在赶考的路上。


    只可惜……当年的结案太快,如山的证据往上面压……


    后来的几年线索也是一查就断,我也是尽力才保全下来几个证人。”


    “多谢大人,能得大人相助,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玉昙福礼道谢。


    玉鹤安之前就跟她提过,能顺利查到十余年前案件的证据,多亏大理寺的张礼大人,所以案子才会单独呈上张礼处。


    裴家如日中天,案子才一直被压下,张礼也在选一个最好的时机,将此事上报。


    好在明面上有着江听风的案子顶着。


    张礼认真询问:“娘子,当真想清楚了。”


    玉昙点了点头,张礼认真询问案子的脉络,相关证据已完善,玉昙作为状告者,需得再口述一番。


    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


    玉昙前脚刚出大理寺,裴氏已得到消息,开始多方阻挠。


    第二天就传出裴季登张礼府门的消息,裴季乃裴甚的次子,妾身所生,为人张狂至极,任国子监司业,富贵闲职。


    裴季登门后,十余天,张礼均告假,闭府门不出。


    只递出了消息,让他们少安毋躁,此事裴家尚不知晓。


    那日后,院子里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


    十几年前的旧案,真的能撬动裴家的根基吗?


    需要一把更大更烈的火先点燃,再将十几年前的炸弹扔出去,才能将裴家炸个粉碎。


    朝堂上,三皇子楚云岚和五皇子楚云策的角逐拉开帷幕,玉鹤安肉眼变得忙了起来,时常回来时已近一更,天不亮又走了。


    因着已和玉鹤安透了想法,她便大大方方地开始的联系赵青梧。


    她伏在案前,回赵青梧的信。


    落笔时,才发现她已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她将最后一页铺开,待到墨迹全干后,再将信纸折叠好,装进信封里收起来,明日就能将信寄出去。


    “娘子,是否要安寝了。”


    巧心已经告假回来,按照惯例,在拔步床外守夜,兰心粗枝大叶,只记得快些告假,没跟巧心说她不需要守夜的事。


    “呜呜……”


    她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在风声的掩盖下,形如恶鬼低语。


    她被吓得浑身一颤,手侧的毛笔滚了一圈,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巧心,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点像哭声。”


    巧心小脸惨白,点了点头,“娘子莫怕,应当是这雪风吹着吓人。”


    傍晚就开始乌云压顶,冬日的第一场雪就快要来了。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


    玉鹤安应当不会回来了,巧心若是留下她还能安心些。


    “呜呜……”哭泣声又来了。


    “什么鬼东西,半夜装神弄鬼。”已经能听见院子外,贺大娘的叫骂声。


    声量宏大,中气十足,这气势,就算这整条巷子的人都出来,都吵不赢她。


    原本还有些毛骨悚然的主仆二人,立即壮了胆子,院子外隐隐有火光映在窗户上。


    巧心连忙趴在门窗上去瞧:“娘子,贺大娘嫌灯瞧不清楚,竟然还叫几个奴仆点了火把,站在墙头。”


    隔壁原本是李絮娘亲的宅院,后来李絮从这里出嫁后,一直是空着的。


    两三天前,才有零星几个人在宅院走动,今日就有人装神弄鬼。


    玉昙披了一件厚斗篷也出去了,院子里被火光照得通明。


    院子角搭着一把梯子,贺大娘一只脚踩在梯子上,一只脚踩在墙头,一手举着火把,一只手举着一根白绫。


    “娘子,你怎么出来了?方才有人往院子里扔白绫。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难怪贺大娘在此叫骂。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倒是隔壁院子的管家出来了,是个年近五旬的男子,绫罗绸缎裹着一身横肉。


    怒道:“深更半夜,你们这是做什么?”


    贺大娘不客气回怼:“你们也知道这是深更半夜,装神弄鬼吓唬什么人?把我们娘子吓病了怎么办?”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男子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不过是稚子晚上哭闹了几句,怎么值得这般动怒,还是早些安寝吧。”


    “胡说。”贺大娘说着就要将白绫递过去。


    玉昙道:“贺大娘下来吧,只是件小事,免得伤了邻里间的和气。”


    男子笑道:“还是你们家娘子开明。”


    “娘子。”贺大娘跳下梯子,“怎么能放任他们,明天不知道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白绫上染着一抹红艳,一闪而过。


    “给我看看。”玉昙大着胆子伸出手,那团模糊掉的血迹,写着的分明是“救我”二字。


    隔壁院子有人装神弄鬼,弄出动静,想要求人救她。


    “贺大娘,你等会儿带着人去隔壁门前守着,小声些,切记无论看见什么,先跟着……不要声张。”


    “是。”


    这一夜过得离奇,一折腾已过了三更,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吹了冷风。


    回到屋子好一会儿,指尖脸颊都是凉的,既然知道是人为,她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回去睡吧。”地上睡着总归不舒服。


    “娘子。”见玉昙坚持,巧心只好收了被褥。


    巧心躬身往被窝里塞了个汤婆子,她的脚心抵着,浑身暖和了不少。


    “嗯?还没问过你,你成婚后,你夫君待你还好吗?你们婚前认识吗?”巧心回家的时间可不短。


    玉昙将被子拉了上来,盖住下半张脸,眨巴着眼睛盯着巧心。


    “认识的,自小便一起长大,他一直就借住在奴婢家,奴婢父母也将他当半个儿子对待。


    在一起后,夫妻和美。”


    瞧着巧心越来越红的脸,她总算明白了,原来巧心的成婚对象,就是她口中的义兄。


    “这样啊,倒是挺好的。”她将被子再拉高了些,装作睡下了,“看来得再给你放长假了。”


    闷闷的调笑声传出来。


    “娘子。”


    “快去睡下吧。”


    玉昙侧身睡下,良久后,她快陷入梦乡之际。


    她听到去而复返的脚步声,被子被掀开了,比凉风先到的,是一具温凉的身子,从背后拥抱住了她,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


    “阿兄,你怎么还回来了。”语调带着一点儿不耐烦,别打扰了美梦。


    “才睡下?不是让你别等我。”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带,直至没有一丝缝隙。


    “没有等你。”她转身一头扎进怀里,怎么玉鹤安刚上来没有一会儿,就比她暖和了。


    她环抱住玉鹤安,将今夜所见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声量到后面越来越小,都快要睡着了。


    “有人求救?”玉鹤安抚摸着玉昙的后背,肩胛微微凸起。


    说话间唇瓣在摩挲着衣袍,声音先穿过胸口再到达心底。


    以往可望不可及,只能靠偷来的温存,变成了日后的每一天。


    还好玉昙没有莽撞行事,独自带人去隔壁救人。


    “杳杳。”手滑向她的腰侧。


    没人应他了,应当是睡着了。


    “杳杳。”


    居然睡这么快,就在他也打算睡下时,足尖贴着他的脚,除了贴近汤婆子那一块被烘烤暖和,其余位置还是温凉。


    似乎嫌弃不够暖和,往他小腿上够,总算蹭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埋着头继续睡。


    以往玉昙总是睡不好,抓紧现在能睡的每一刻。


    玉昙一般对他没什么脾气,除非闹到她睡觉。


    前段时间问过她,说没有梦魇了,总是不放心,无论多忙总是想往回赶。


    *


    一墙之隔,贺大娘带着几名暗卫蹲在暗处,等了大概一个时辰。


    隔壁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奴仆抬着一卷草席,在夜色的掩盖下,匆匆往外走。


    “晦气东西,能被我们郎君看上是你的福分。”


    “寻死觅活的,真是惹了身麻烦。”


    “走,快点抬出去丢掉。”


    奴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加快脚步往外走,巷子口有辆破旧的马车,奴仆将草席往上一扔,往乱葬岗的位置出发。


    贺大娘刚想跟上,院子门又开了,几个奴仆身后跟着一名妙龄女子,手腕上均捆着麻绳,眼上蒙着黑色布条,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贺大娘打发两名暗卫追上前往乱葬岗的几人,自己则跟着载有女子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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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第 72 章 手还不死心地再按了一下……


    玉昙醒来时日上三竿, 她动了动才发觉,半边身子还压着一个人。


    原来昨晚上玉鹤安回来不是做梦。


    “醒了?”


    “阿兄。”她晃了晃脑袋,昨晚睡得太晚,现在脑子都还有点发蒙, “贺大娘回来了吗?”


    “还没有。”玉鹤安知道玉昙是牵挂着昨夜的事。


    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脑子才算清醒, “阿兄, 你怎么还不走?”


    “今日休沐。”


    玉鹤安好像很久没有休沐了,她还以为他早就忘了, 人是可以休息这件事了。


    “祖母让你有空回侯府看看她。”


    环抱着玉鹤安的手一僵, 玉昙咽了咽唾沫,“只叫了我吗?”


    玉鹤安好笑道:“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回去吗?”


    玉鹤安被赶出来,闹得可比她僵多了, 汴京城都传遍了,玉征好几日都臭着张脸。


    若是朝会上碰见玉鹤安, 玉征都得绕路走。


    玉鹤安根本不可能回侯府。


    “那我也过段时间再回去, 我现在也是个麻烦。”


    实际上, 她才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八成是为了婚书的事,她难得肯定一次,她不想再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开始退缩。


    前几日她才托兰心将银钱付给贺晟, 算是提前结束交易, 银货两讫, 结束这层关系,贺晟也未再回来,应当是回乡了。


    她一动弹才发现, 脸皮贴着温热的皮肉,玉鹤安的寝衣早就在,她睡梦中无意识蹭开了。


    露出笔直的锁骨,蓬勃的肌肉线条,她将人压着,腿纠缠在一起,明显的异样感,倏然卡在她之间,她觉得危险。


    宽大的手掀开了衣摆,钻进衣衫里,紧贴着她的腰侧,让她不能动弹,带着薄茧的指腹摸索着腰侧皮肉,发麻发软。


    她脸一红,连忙退开了些,才发现自己衣服的系带都开了,露出一大片肌肤,她连忙退了回去,想将衣服系好。


    玉鹤安眼神揶揄,仿佛在说,挡什么,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


    “不回去更好。”


    “阿兄,松开。”


    “以往你不是都睡到三竿起?昨晚睡那么晚,不再休息会儿。”


    确定她留着是睡觉吗?


    玉昙小声求饶:“不、不睡了,我饿了。”


    腰侧的手游曳到小腹位置,按了按她软软的肚皮,她的肚子配合“咕噜”叫了一声。


    一声轻笑声,手又往下按了按,这回没声音了。手还不死心地再按了一下。


    她恼了:“阿兄。”


    “不逗你了。”声音居然一如往常的正经,仿佛刚才在被子里,按她肚子的另有其人。


    玉鹤安先起身换衣服,玉昙绕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就换了件浅蓝色花边带绒毛的短袄,因着今日要去出门寄信,特意穿得厚些,绕去耳室洗漱完,回小厅时。


    早膳已经摆上桌,玉鹤安已坐在小桌前等她。


    她这次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居然还是第一次和玉鹤安用早膳。


    已临近中午,她一般会早膳多吃一些,就省得再吃一次午膳了。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粥,院子外传来动静声,有人回来了,又过了没一会儿,防风帘掀开了。


    长明匆匆走了进来:“郎君,贺大娘回来了。”


    玉昙放了碗筷和玉鹤安一同出去,刚掀开防风帘,冷风直往里灌,贺大娘在偏房暖炉旁站着。


    贺大娘起身,将昨夜的见闻,倒豆子般说了出来:“郎君,娘子果然没猜错,昨夜隔壁偷摸将人转移了。”


    昨夜贺大娘远远跟着马车,眼瞧着女子被带到郊外山庄,到了山庄时,已然天亮,再没了藏身处,她只等先回来通报消息。


    “那女子在上马车前,曾经在暗巷角落,偷偷摸摸丢下这个。”贺大娘将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张递到玉鹤安跟前。


    上面写明了,这名弱女子被人胁迫囚禁,请求看到的人救救她。


    看到囚禁这几个字,玉昙不可控制地发抖,指尖死死嵌进掌心。


    玉鹤安命陈大伯打了盆水来,将那张纸张扔了进去。


    “阿兄。”她困惑地盯着玉鹤安,就算不救那女子,也没必要毁掉求救信。


    “等会儿看。”


    纸上不知的墨迹竟然一点点晕开了,只留下一张糊成一坨废纸。


    玉鹤安再将其捞了出来,迎着蜡烛一点点烤干,陈大伯拿出裁刀,将本就不厚的宣纸,分成了三层,最里那层再烤了一遍后,上面的字就显现了出来。


    夹层里的纸,详细记录了一名富商,花费两万两银子买官。


    买官在大周制度化,只是些官位小,看着体面的虚职,官位仅出售七品以下,最高不过五千两。


    这富商花费两万两却只能得从八品,府经历。


    她瞧着心惊,再看那张宣纸边缘不整齐。


    “阿兄,这张纸像是被撕下来。”


    玉鹤安摩挲着纸张,沉着脸一言不发。


    玉昙困惑道:“卖官之事不是摆在明面上了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秘?”


    “从八品,府经历,在捐纳房登记两千两出售。”玉鹤安的指尖指着宣纸上的两万两,数目和明面上的对不上。


    玉昙吃惊道:“这是暗账,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卖官搞暗账,这差得是十倍啊。”


    玉鹤安解释道:“嗯,捐纳房于户部统筹,现任户部尚书裴元庆。”


    若是裴元庆倒不奇怪了,裴甚嫡长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裴家顶着。


    一年光卖官的差价都能赚得他盆满钵满。


    玉昙听得心惊,她做生意搭上赵钦的线,一年才能赚六千两,这对普通人已算是天价,没想到裴家只是卖出手上一个官职,都赚得远比她多得多。


    “还有一事,郎君,昨夜隔壁还将一濒死女子扔进了乱葬岗,被奴婢救下安置在城外了,暗卫来报,应当活不长了,现在吊着气呐。”


    “走,去看看。”


    玉昙回屋子披了件斗篷,也想跟去看看,被玉鹤安拦住了。


    此事若是涉及裴家,买官之事没准是一块投路石,将这平静的湖面先砸碎。


    “所行人越少越好,你不是要去寄信吗?”


    玉昙停住了脚步,点了点头,她若是跟着就得乘马车,大张旗鼓,的确不方便。


    *


    汴京城郊。


    玉鹤安一行人快马赶到时,已经中午,天气阴沉沉的,不久就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眉宇间隐隐有股灰白之色,眼睫眨巴几下,才睁开眼睛,光亮在眼眸汇聚那一刹那,似乎将死之人又被拽回了人间。


    “多谢恩公救了我。”女子说完这句话缓了好一会儿,“求恩人大发慈悲,我姐姐还在那恶人手里,救救她。”


    玉鹤安开门见山:“你知道买官的事?”


    女子一愣,瞪大眼睛盯着来人,高挑挺拔男子立于她跟前,俊美到极致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息。


    男子显然没有和她一问一答的耐心,她便小心抛出些饵来。


    “小女子名唐婉儿,是扬州富商唐家的庶女。


    父亲想买官,交了既定的银钱还不够,大人又瞧上了我们姐妹二人。


    我们就这样被送给了那位大人,日子过得并不好,非打即骂,浑身是伤。


    我无意间发现,大人对着几本无字的书很感兴趣,几乎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一次偶然服侍时,我偶然发现书靠近烛台时是有字的,记下的是买官相关的事。


    我偷偷拿了一本,藏了起来,撕下一页让姐姐求救。


    这些年的日子,让我知道,没人会救没有用的人。


    只有写在账本上,你们瞧见才会救我们……”


    唐婉儿又瞧了瞧男子,见他未动,也不知道这番半真半假的话,他到底信了几分。


    照顾大娘又递给她一碗汤药,她小声道谢后,便端着碗,慢慢喝下。


    喝下后,她觉得身子有力了不少。


    假死脱身之事原本就冒险至极,她也是在偷偷瞧见隔壁院子的娘子,见女郎一副心善又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


    才起了心思,装鬼扔求救的白绫,只是看走了眼,那女郎不算一等一的大善人,若真是菩萨心肠,应该昨夜就带人闯了院子,救她出狼窝。


    她装鬼被发现了,被好一顿教训,打得她半死不活,她只得装得更虚弱些。


    果真那群人见她快死了,就将她扔了出去。


    只是她低估了身上的伤,和汴京的冬日有多冷,她原本以为自己快死了。


    好在有人来救她,现在她又有了活下去的路子。


    她既然逃了出来,就不仅仅是要活着,她要报仇,将这一切报复回去。


    眼前这郎君就是最好的途径,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对账本之事很感兴趣,大概是卖官人的仇家,好好利用,便能帮她报仇。


    “那当真是很巧了。”玉鹤安冷笑,女子对她心机诈死之事,一字不提,所言也是说一半藏一半。


    冰冷的眼刀扫了过来,似乎一眼就将她看穿了。


    “恩人,婉儿不求其他,只求能帮婉儿救出姐姐,那是婉儿唯一的亲人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那本账本救出我姐姐后,我也会将它交给你。”


    唐婉儿小脸惨白,哭得梨花带雨,看得贺大娘都有几分心疼,手怯生生去拉玉鹤安的袖袍,被人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不用交给我。”玉鹤安冷言拒绝,心非诚,就不必合作,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路要走。


    唐婉儿手中捞了空,愣了愣。


    美色、可怜、账本好像都失效了。


    “婉儿真的有账本,恩人难道不是为了账本来的吗?”


    玉鹤安盯着眼前这女子,还没弄清楚情况,就着急抛售筹码,妄想利用别人为她卖命。


    “能救,不过得你自己去救。”


    玉鹤安留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贺大娘进来收拾药碗,唐婉儿拉着她的手臂。


    “大娘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是对买官之事很感兴趣吗?我真的有账本。”


    唐婉儿下意识按了按胸口,账本还在,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事不感兴趣?


    应当是这样的啊,不然为什么要将她从乱葬岗拉出来?为什么又要来见她?


    贺大娘想起玉鹤安临走前的交代,好心嘱咐道:


    “唐娘子,报仇雪恨这种事得自己来。


    一会儿奴婢就要回汴京城,娘子若是要去敲登闻鼓,我可以捎你一程,若是想回家,还是怎么都可,若是身子不爽利还想在这歇几日,也可。


    只是我们得回去了。”


    唐婉儿愣了一会儿,刚才恢复的血色褪了干净,她愣了好久,才想明白,这群人压根不要账本。


    他们只是想让她将这件事闹大。


    她之前还天真的想利用他们——


    作者有话说:谢谢 乔乔呀”“吃货baby宝”“西哈椰则”的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晚安啦 [比心][比心][比心]


    第73章 第 73 章 巧到像上天在给她铺路……


    唐婉儿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她还在庆幸醒来账本还在她身边。


    自以为有了账本这一筹码,就有了谈判的条件,她想学着利用别人替她报仇,替她救姐姐。


    “大娘, 是婉儿错了, 刚才话说得不对, 可否再请一下郎君, 婉儿只要一句承诺即可。”


    唐婉儿坐在床头,惨白着一张脸, 默默流泪, 仿佛被风吹断枝干的落花,还被雨滴淋了一遭,可怜极了。


    这女子实在可怜, 贺大娘瞧着心疼,甚至有点后悔对唐婉儿说这么狠的话, 起身掀开防风帘出去追玉鹤安, 若是能商量一下也可以。


    小院子早就空荡荡, 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玉鹤安已经带着长明走了。


    贺大娘愣了会儿,早就习惯了玉鹤安对待玉昙的态度,温和有耐心,忘记了冷漠无情才是玉鹤安的本色。


    贺大娘只得回了屋子, 不好再看唐婉儿凄楚的脸, “唐娘子, 郎君已经走了。”


    唐婉儿心下凉了大半,笑了几声,自以为有几分聪明便想着拿捏人心, 没想到……


    唐婉儿退而求其次道:“烦请大娘回汴京,捎我一程。”


    “自然。”


    休息片刻后,贺大娘带着唐婉儿上了马车,唐婉儿虚弱地靠在车壁,试探道:“大娘,我去敲了鼓后,你们有手段保全我吗?我还不想死?”


    语调有气无力,可怜极了。


    听得贺大娘心头发酸,唐婉儿还不知道,她原本就快死了,这是药效强撑着呐。


    望着唐婉儿小声哭泣的脸,贺大娘默不作声,瞧着她哭了半个时辰。


    “大娘,你可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想死。


    昨夜就是你好心在墙头帮我吧,我记得你。”


    贺大娘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告诉唐婉儿这件事。


    “你既然救了我,断断没有又将我送去送死的道理。”唐婉儿抹了把泪,眼神往贺大娘身上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娘定是个好人,若是我真的死了,可怜在异乡,只能当个孤魂野鬼。”


    贺大娘终于回过味来,原来这娘子是软弱当武器,把她当枪使呐,被泪水泡软的心顿时硬了几分。


    她一个活了半辈子的,一直在江湖飘荡的人都险些着了她的当了。


    “我还不想死,大娘我的性命全系你身啊。”


    这是她救了唐婉儿还赖上了她了,她无奈地盯着窗外,“唐娘子,我倒是很想救你的。”


    唐婉儿掉得如珠线的泪滴止住了,露出笑意来,“我就知道大娘会救我,我还有一个姐姐,还在狼窝里,恳求你发发善心,一起救了吧。”


    “只是如郎君所言,这世道下最重要的是自救啊。”贺大娘苦笑一声,自知这自救不是拉着别人给她垫底,做她的替死鬼,想来玉鹤安方才一眼看穿了唐婉儿,就离开了。


    *


    玉昙去驿站寄了信,天色愈发阴沉,冷风呼呼地刮。


    没过一会儿,小片小片的雪花落下,她伸手接了一小片,雪花落在指尖,顷刻间融化,冷意顺着指尖直往身上钻,她呵气暖了暖手,紧了紧大氅,裹紧身上的暖意。


    若是在冬日里受凉,最难受了,快步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暖炉一熏烤,暖和劲头就上来了,她总算舒服了几分。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她先回自己的宅子,将东西收拾了一番,挑了些用得上带走。


    一番折腾,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和房檐上浅浅铺了一层,整个天地间都裹上了雪白,将所有污秽都藏了起来,只是行人一走过,便露出黑漆漆的内里来。


    路上的行人不减少,反而几人成队,往前走着。


    玉昙放下车帘,没听清外面说些什么,倒是巧心听清了。


    “娘子,这些人是去看热闹去了,好似有人在敲登闻鼓。”


    设登闻鼓上达天听,只是非天大的冤情,谁敢去敲。


    回小院会路过大理寺,马车行经大理寺街道时,已能听见“咚咚”的鼓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似催命般。


    她捏着掌心,若是按照她原本的命运,走投无路,是不是也得击鼓鸣冤。


    好在她足够幸运,她掀开车帘,冷风灌了进来。


    一名女郎衣着单薄,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大鼓,身量纤细,脆弱又坚韧的模样。


    大理寺的府门终于开了,为首的是绯红官服的大理寺卿孙乔,孙大人身旁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脸上神色倒是和以往被冷落时一样,正是三皇子楚云策。


    女郎跪俯在地,声量十分洪亮,让看热闹的人群听得清楚又明白。


    “恳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我要状告裴季卖官,裴季将朝廷官位抬高十倍售卖,所得尽入私账,甚至借由卖官强占民女。”


    话音刚落,围观者顿时议论纷纷,大意都绕不过,这女郎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告裴家。


    平头百姓都知道,大皇子倒台,三皇子就是储君人选,裴家正是三皇子的母家,汴京世家,最鼎盛的便是裴家,裴甚位列国公,裴元庆任户部尚书。


    孙大人冷冷地扫过女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道,若是随意攀扯污蔑朝廷官员,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小女子有证物。”唐婉儿从怀里拿出半指厚的书本,没有递给喝止她的孙大人,反而递给一旁衣着不凡的郎君,她直觉给他比较可靠,“大人,这便是我偷得账本,小女子还有证人,目睹过裴季卖官全过程,她正是我姐姐,正在城郊裴家山庄被关押着。”


    楚云策随手翻了几页,眉头越拧越紧,手指摩挲着粗劣的纸张,心头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这桩案子,看样子确实有冤屈,我便受理了。”


    冤屈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诉说,就在衙役扶起女郎走进了大理寺。


    直至再也瞧不见,玉昙才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往回走。


    这女郎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些,巧到像上天在给她铺路。


    回到小院子,脱掉厚厚的大氅,她才算活动开,坐在榻上半晌,没能想清楚其中要害。


    贺大娘倒是回来,只是瞧着心不在焉,走神好几次。


    下雪太冷,她有意吃暖和些,贺大娘弄打边炉时,她还走神将手侧烫了,巧心连忙用凉帕子给贺大娘手侧包着。


    “贺大娘,累了就先歇着。”


    巧心帮贺大娘换了张帕子:“后面的奴婢也会弄,大娘下去歇着吧。”


    贺大娘站在一旁,送唐婉儿去大理寺后,才得知玉鹤安带人去了城郊,去寻昨晚去转走的其他人,还有唐婉儿口中的账本。


    贺大娘出了会儿神,一会儿心惊自己差点被当枪使,一会儿又心疼唐婉儿的命运。


    见贺大娘神思恍惚,玉昙让她下去休息。


    一番折腾,她早就饥肠辘辘,吃饱喝足后,她又躺在圈椅上休息了半晌。


    她原本还想等玉鹤安,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还想问问他,只是出现得实在太巧了些。


    直到三更,也没见玉鹤安回来,困意倒是先来了。


    楚云策现在风头正盛,若是由他牵头,受理了这起案子,玉鹤安作为楚云策手下干将,这段时间就有得忙。


    玉昙望了一眼窗户外,大片雪花纷飞,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


    一行人在风雪中骑着快马,雪花从马背上飘过。


    那女子话说得半真半假,另外一名女子被关押转移的地方,倒是贺大娘查出来的。


    玉鹤安刚带人将院子围了,站在府门前没多久,霜雪落了满头,像立在天地间的一根冰柱。


    “吱呀——”漆红色大门打开了。


    “玉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带人围了我的私宅。”


    一袭玄衣的高挑郎君从里走了出来,家仆贴心地撑着油纸伞,短短的路程,伞面上已覆了一层薄雪。


    站定不过片刻,肩头发上落了雪,玉鹤安抖了抖风雪,“裴大人,本官也是奉命前来,询问裴大人。


    同为世家子弟,少不了拿出来比较。裴季长了玉鹤安八岁,无论是科考还是仕途却远比不上玉鹤安,肚子里总是憋着一口气。


    裴季皮笑肉不笑:“卖官自有捐纳房,关本官何事?玉大人你这是找错了地方,快些回去吧。免得办错了事,又惹了风寒,得不偿失啊。”


    “裴大人。”玉鹤安将那张被揉皱了的宣纸举到裴季面前,嘴角微微上挑,视线落在裴季身上,“认识这个吗?有人在大理寺外敲登闻鼓,状告裴大人买卖官。”


    见到宣纸那一刻,裴季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呼吸都沉重。


    今晨他才察觉一本账本丢失了,将几处辗转宅院翻了一遍,都没找见。


    仆役全部罚了一遍,都没人肯承认,那些被送来的女郎,更是罚在冰水里站了三个时辰,也没人承认。


    他突然想起,昨夜装神弄鬼被打死的女子,他还没来得及,带人去乱葬岗瞧瞧。


    奴仆来报,玉鹤安带人围困住了院子。


    “不认识,怎么玉大人连随手捡的废纸都要拿来当证据?可笑。”


    玉鹤安并不理会裴季拙劣的激将法:“裴大人是否能当证据,这得大理寺论断。”


    “荒唐,休要在这胡乱攀扯,若真是大理寺办案,也应当是大理寺官兵出动才是,玉大人什么时候是大理寺的人了。”


    裴季怒了,上前一步,见玉鹤安不让,直接停下。


    “我自然是奉五殿下的命令。”


    裴季咬牙切齿道:“玉鹤安,你当真以为攀上五皇子,就是找了条明路吗?公然和我裴家叫板。你以为你是谁?敢管到我的头上来。”


    话音刚落,大批手握刀剑的的府兵和奴仆从跑了出来,刀剑相向。


    玉鹤安此行来,只是早一步,牵绊住裴季,所带不过二三十人,面对一众府兵,自然是寡不敌众。


    裴季怒吼:“让开,今日若真是起了冲突,明日就算是告到御前,也得是你玉鹤安赔礼道歉。”


    “若是裴大人真的没错,该赔的礼,自然是一样都不会少。”


    玉鹤安话音刚落,隐隐能听见铁蹄声,黑影穿破雪夜而来,大理寺官兵就到了,官兵身披银甲,腰跨唐横刀,将裴家山庄围住了。


    “大理寺查案,还请裴大人配合。”


    裴季脸上血色褪了干净,狠狠地瞪了玉鹤安一眼,“咱们走着瞧。”


    “裴大人请吧。”


    *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天空倒是落了干净,湛蓝一片,院子里的积雪没过了膝盖。


    玉鹤安接连三日都没有回来,只是派长明回来拿了换洗衣服,带了平安的口信,看样子接连几日都不会回来。


    期间倒是赵秋词来了一次,只是话了些家常。


    宋老夫人托她带话,只道:“这些事原本就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她不该横插一手,现在也不要她以往做的事,而心生顾虑。”


    玉昙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宋老夫人就差没将“同意”“撮合”几个字讲出口了。


    这一次就算不同意,她也不打算放手了。


    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她送赵秋词出去。


    赵秋词临了前嘱咐:“裴季卖官被关进大理寺,前些日子,阿兄带人搜出了证据。


    裴季无实权,若是真的要算捐纳房还属户部,牵扯出来的就是户部尚书裴元庆,裴家约莫是将裴季当弃子了。


    但裴家在朝中横行多年,不可能会咽下这口气。


    父亲总担心,裴家对你下手,安插了暗卫在周围,这些日子少出门,尽量小心些。”


    玉昙点了点头,这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冬日她本就不爱出门,又在小院待了几日。


    裴季私下卖官强抢民女,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十五日后在汴京街头处斩。


    听到这消息时,玉昙拿着话本的手一僵,裴季死得太干脆,太快了,像极了断臂求生。


    第二天就出事了,江听风回来了,不过是被抬回来的。


    听说被找到时,被一刀捅穿了腰腹,鲜血染红了雪地,若是再晚一个时辰,不是血尽而亡,就是冻死在雪地里。


    被找到时,意识全无的江听风,只重复一句话:“裴甚卖国,裴甚卖国。”


    当天夜里就出事了,玉昙才睡下,就听见房檐上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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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第 74 章 没有血缘这层关系,什么……


    似乎有人轻声踩在瓦片上, 轻手轻脚地挪动着。


    玉昙抬眼望了望昏黄的烛光,在呼救和不要打草惊蛇中徘徊了几十息。


    就听到有人被踹下房顶,重物摔在地上。


    “谁派你们来的。”


    院子里顿时火光一片,映照着一群影子落在门框上, 黑压压一片, 看着像恶鬼讨命一般。


    她知晓这院子里藏了不少人, 没想到是这么多,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起身穿了上襦, 裹了件披风快步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黑影一闪, 几下就隐没在角落里,只剩下几名不出挑的奴仆。


    贺大娘站在中间,手握着两把短刀, 气势比她握菜刀时,强势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身前, 直挺挺地倒着三具尸体。


    月色皎皎,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条路注定不好走。


    “娘子,这几人逃不了就服毒自杀了。”


    大概是被人豢养的死士,在被抓时先行自我了断了。


    “搜身看看有没有身份牌,没有什么信息就拉出去埋了吧。”


    她裹了裹披风, 转身回了屋子里, 彻底没了睡意。


    裴季的死期将近, 江听风顶着调查裴氏任务出行,重伤而归,死咬裴甚叛国。


    坊间甚至有了裴氏倒台的流言, 安排人前来杀她,倒像是恶犬临死前,想要扯下一块肉来。


    她几乎睁眼想到天亮,而后太累才迷蒙睡下,睡醒时床头坐着一人投下大片阴影。


    “昨夜是不是被吓到了?”修长的手将她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弄到耳后。


    “没有,阿兄。”她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纱幔垂下,又被挡了大半的光亮,让她误以为时辰尚早,主动让出位置,让玉鹤安上来躺会儿,“你怎么回来了?”


    玉鹤安撑着身子没动:“一会儿要回大理寺。”


    “哦……”她又挪了回来,离玉鹤安近些,才发觉玉鹤安眼下的青黑藏不住,下颌线越发凌厉,显得更不近人情了些,仿佛是被铁律礼法铸成的一件锋利的兵器。


    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专注又温和的。


    分别的大半个月格外的忙。


    再厉害的人都会累。


    她起身抱住了玉鹤安,摸着他的脊背,玉鹤安的下巴搁置在她的肩头,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呼吸落在她的耳侧,弄得她发痒。


    “阿兄,能待多久?”


    “一个时辰。”沉稳的声音有点闷,裹着浓浓的倦怠。


    最多一个时辰,他就得回大理寺。


    他本忙了一个通宵,打算小憩两个时辰。


    有人刺杀玉昙的消息一传来,他心头一紧,明明有详细的部署,仍然担心,只有回来看一看才能平复这颗躁动的心。


    “阿兄,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就叫你。”玉昙又往里面挪了些,主动让出位置。


    “嗯。”玉鹤安和衣而卧,这个位置早就被玉昙睡得暖烘烘的,染着她身上的玉昙香,躺下不过片刻,就沉入了梦乡。


    玉昙倒是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回想整件事,想起重伤的江听风,他的父母死在那场大战中,一辈子都在想为父母复仇,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蹑手蹑脚爬过玉鹤安,穿好上襦出门,贺大娘站在门外。


    “郎君呐?”


    应当是向玉鹤安禀报刺杀的事,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晚些时候再说吧。”


    “是。”贺大娘连忙退下了。


    她看了看,离一个时辰,约莫还有一刻钟。


    回头一瞧,玉鹤安已经起身了,短暂的休憩让他精神好了不少,坐在床头重新束发。


    “过几日就要传你到大理寺,案子已开始公开受理了。”玉鹤安束完发,起身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交代完这一切,玉鹤安又得走了。


    “我是不是得去敲敲登闻鼓?动静闹得大一些。”


    玉鹤安一愣,动作一僵,甚至误以为玉昙知道了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怕承认自己的卑劣和算计,但他不想将那些污秽的东西捅到玉昙面前,他自私地想留住些美好。


    “怎么这样问?”


    “前些日子我瞧见女郎敲登闻鼓告裴季,没过多久裴季就落马了,想着这也是条出路。


    阿兄,你这些日子常往大理寺跑,知道这名女郎的结局吗?还活着吗?”


    “死了。”玉鹤安没打算瞒着玉昙。


    唐婉儿本就被打得半死,还在冬夜里吹了半宿的寒风,一口气被强吊着,敲登闻鼓收押,半天就死在了大理寺监牢。


    “真相大白,也算得偿所愿。”玉昙一恍惚,女郎既然选择敲登闻鼓,大概也做好了,以死还世间真相的准备,倒也算是一位烈女子。


    “你无须走到那一步,就算到大理寺,也只是问话,不用被关押。”


    “阿兄,谢谢你。”她上前环抱住玉鹤安,“剩下的路,有你陪着我走,我很安心。”


    好在玉昙没说些感激又疏远的话,玉鹤安抚上玉昙的背脊,享受着玉昙的信赖和依靠,“有我在,无须害怕。”


    恶鬼自会扫荡前路所有艰险,回到她跟前再收掉所有爪牙。


    *


    玉鹤安口中的几日演变成了半个月后,事情比玉鹤安预料的还要艰难。


    日子转眼就步入隆冬,大理寺传唤官兵是在早上到的,等在小厅里,礼貌客气地交代,此次只是受审前,第一次核查供词,让她无需紧张。


    她披了件藕粉色斗篷跟着去了大理寺,在核查供词时,遇见了江听风,被人搀扶着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虚弱地靠着椅背,冲着她打招呼。


    她进了大理寺,没想到现在她们同一阵营,一同面对裴氏。


    等她处理完一切出来时,发现江听风还在廊下,目光灼灼,双眼快迸出火星来,身上那股子被父母之死,压在肩头的死气沉沉的劲终于消散了些,倒有些回到渔阳躺着树干上睡觉的少年。


    “这一次一定会让裴氏,用不得翻身。”


    这一次,江听风功不可没,他找到裴甚通敌卖国,造成三万大军惨死的铁证。


    “会的。”


    再被传召时,又过了一个月,日子已经快近年关。


    由皇帝特批,由五皇子楚云策牵头,首辅张合正都察的会审开始。


    在大理寺公堂受审。


    她一直站在耳房等待,等她被大理寺官兵带上公堂时,裴甚身为国公,受审仍设坐,裴元庆跪在他身旁。


    她跪俯在地,这一次她无惧无畏,大声地将那份状纸全部背了出来。


    她能察觉身侧的目光犹如刀刮,他们恨不能让她去死。


    但事实是该死的是他们,她会活得越来越好。


    而后她就被带出了公堂,她站在廊下等着,希望能等到裴甚收押或者被判刑的消息。


    等到接近午后,也没能传出一点消息,审讯的人慢慢散去。


    原本自信满满的她有点急躁了,频频往里望。


    肩头被拍了一下才回神。


    “玉小娘子,玉鹤安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等他一会儿。”


    江听风比起上次脸色好了不少,这场大病耗了他大半的生气,衣袍空荡了大半。


    “宣判了,裴甚……”伏法了吗?


    “裴甚位列国公,裴元庆又是官至尚书,就算今日铁证焊在他身上,也需得上呈陛下,才能判罪。”


    “哦……”那就还得等,她总担心夜长梦多。


    “等判词下来,我就会动身去边疆了。”江听风挠了挠头,他父母还有玉昙父亲的遗骸还在那片山谷里,这大概是他能做的最后好事。


    “一路保重。”


    江听风挥了挥手,慢步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转身时,刚巧碰到玉鹤安和身着暗云纹绯色官服的老者并行,背脊挺直,步履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玉鹤安垂眸,耐心听着教诲模样。


    她方才在公堂之上见过这位老者,正是当朝首辅张合正。


    若是这一次顺利,难道玉鹤安会提前入内阁?


    二人在她面前停下,她福礼问好,只是将自称含糊了过去。


    她不想这段关系成为他的阻碍。


    张合正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瞧了瞧玉鹤安,拍了拍玉鹤安的肩头,像是长辈对看好的后生般。


    “既然决定就去做,凡事问心无愧便可。”


    说完张合正便快步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阿兄。”


    玉鹤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在询问为何不承认和他的关系,又好像只是多日未见她,里面的思念太重。


    “证词全部呈给陛下了,估计得年后才能知道了,回家吧。”


    “好。”二人并行,越走越近,双手交叠在一起,十指紧扣,走了一刻钟,出了大理寺。


    玉昙忍不住了,凑得更近些,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量,“阿兄,张大人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知道。”没有血缘这层关系,什么都不能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阻碍,没必要瞒着任何人。


    “啊……”玉昙拧了拧眉头,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以往她总是害怕说出口,现在总归不一样了,她能大方地开口,“会不会有麻烦,对你的仕途有碍。”


    “不会有麻烦,杳杳,你要明白,你从来都不是麻烦。”玉鹤安停了好一会儿,“张阁老说若是有机会来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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