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护士来的时候,姜暖瑜还长久地沉浸在梁齐离开的惯性里,对周遭的一切反应都慢了半拍。
护士把梁齐坐过的那把椅子放回了原位,她还在盯着那片空地出神。
护士推着小推车到她病床边,笑看她一眼:“躺下吧,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创口情况。”
姜暖瑜隔一秒才转过头,回了神:“好。”
护士给她更换着手术创口处的敷料,询问道:“饮食后有任何不舒服吗?”
姜暖瑜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
她的手术创口恢复良好,没有异常发红渗液的情况。护士很快处理完毕,替她把衣服稍稍整好后,说:“你的朋友很帅,还很绅士。”
姜暖瑜弯了弯唇,表示认同,眼神却黯淡了些许。
“也许他并不是你的男朋友,”护士收起纱布,冲她挑眉一笑,“但他很关心你哦。”
姜暖瑜当时的思绪都集中在护士的前半句话,直到出院那天,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
三天后的下午,影像检查后,医生告知姜暖瑜,她的身体恢复良好,第二天便可以出院。
次日一早,最后一袋药输完,护士给姜暖瑜取掉手上的留置针,贴好胶布,微笑道:“恭喜你可以出院了。祝您健康。”
“谢谢。”
除了术后前两天,姜暖瑜后来没有再请护工。住院期间和她交谈最多的,便是分管她的两个护士。尽管是职责所在,她依然很感谢对方的悉心照顾。
姜暖瑜原打算再问一下护士办理出院手续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再说。
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
只有一个从医院买的住院包,里面是一套病号服和几件基本的生活用品,也不值得再带回家去。
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姜暖瑜拉开病床边上的帘子,转眼看到窗边站着的人,可吓了一大跳。
梁齐一手插兜,背对着阳光半倚在窗沿。他一身休闲西装,衣料虽轻薄,整个人仍格外立体有型。
听到动静,他抬眼朝她看过来。
姜暖瑜吃惊地睁大眼睛,眼神闪烁着,嘴巴动了又动,一时竟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彭泽去办出院手续了。”梁齐说。
“噢……”姜暖瑜下意识应了一声,“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院的?还是……”她实在没有头绪,皱皱眉。
见她话说一半不说了,梁齐问她:“还是什么?”
姜暖瑜眼珠瞅着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梁齐替她接着,说:“还是我运气不错,刚好碰到?”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姜暖瑜还是本能地愿意相信她和梁齐之间的缘分,扬起眉毛惊喜道:“真的?”
梁齐没解释,似乎完全不意外她过于单纯的反应。他弯了弯唇,看着她的眼眸中也有了极淡的笑意。
对上他的笑,姜暖瑜心里砰砰打鼓。问题的答案,好像忽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垂下眼,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
她不再穿着那身病号服,前一天还洗了头发,虽仍有病容,但比起上一次见面,脸色已是好了许多。
梁齐盯了她一会儿,垂眸看一眼腕表,直起身,道:“走吧,手续应该差不多了。”
姜暖瑜点了下头,不知道要走哪去,但还是跟上了他。
半路,梁齐侧眸淡淡道:“想想一会儿想吃什么。”
“噢。”姜暖瑜答应了,却没认真去想。她只想着,出院之后的第一餐,会有梁齐陪着。
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像是真正康复了。
经过护士站,梁齐和护士对上视线后,朝对方颔了下首:“谢谢。”
姜暖瑜立刻狐疑地扭头看他,梁齐也垂眸看过来。
她冲他眨巴两下眼睛,梁齐表情寻常,重新看向前方:“怎么了?”
他似乎只是出于礼貌向护士道谢,姜暖瑜摇摇头:“没怎么。”
下楼的电梯里,姜暖瑜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电梯快要到一层时,她才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梁齐,冷不丁来了句:“是护士告诉你的?”
梁齐抬起眼皮,装作不懂:“什么?”
姜暖瑜犹犹豫豫的,还是问出口:“是你让护士告诉你我出院的时间,所以你今天才会来,所以你才和她说谢谢?”
梁齐看着她亮莹莹的眼睛,缓缓笑了下,瞥了眼电梯上的数字,点着头“嗯”了一声。
姜暖瑜觉得他的这声“嗯”,除了给她肯定的答案外,更像是在表达“原来她不是个笨蛋”这层意思。
她脸上顿时一热。
刚才居然真的信了“运气不错,刚好碰到”这样的话……
梁齐跟看透了她此刻的想法似的,牵了下嘴角,表情悠然。
那天看见她落寞流泪的背影后,他便去护士站留了联系方式,请对方在有她出院消息后一定告知他。当天他没法确定未来几天的具体行程,不是一定能来,就没提前和她说。
上车后,梁齐问:“想吃什么?”
姜暖瑜最多思考了一秒,脱口而出:“什么都想吃。”她说完才发觉不对,又赶紧找补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吃什么都行。”
梁齐也不戳穿她,只道:“好。”
汽车最后停在一家面积不大却装潢精致的小馆子门口。
姜暖瑜正纳闷梁齐是怎么找到这么小众的餐厅,一个像是老板的人迎了出来,热情地和梁齐打着招呼。
原来是认识的人,她心想。那怎么认识的呢?
坐下后,梁齐瞧她还在眼巴巴地往料理台那头瞅,解释了一句:“他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主厨。他爱人是我以前的康复营养师。”
“噢……”姜暖瑜恍然地点点头,随后又联想到梁齐曾经受伤的事。
她仍对此一无所知,不知他伤在哪里,是怎样的伤病。她心软了一道,向他投去目光。
梁齐看出她柔软眼神中的困惑,但没再就此多说,岔开了话题。
菜上来之后,姜暖瑜不知是不是梁齐特意交代过,每一道都比较清淡。主菜是温热的法式番茄土豆汤,清新的柠檬香煎白鱼,佐着桃子和苹果丁的小扁豆炖时蔬。主食是一份软面包配奶酪,还有一小撮山核桃碎。
每吃一口,姜暖瑜都要在心里感叹一句:好吃!吃饭真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
尤其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吃。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梁齐才问:“味道喜欢吗?”
姜暖瑜连连点头:“嗯,喜欢。”
生病这几天,前一半时间什么都不能吃,后一半,又只能吃些基本没味道的土豆泥、南瓜泥、无糖酸奶之类的。这顿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珍馐佳肴,人间美味。
“这家餐厅离你公司和住的地方都不算远,”梁齐说,“出院后这段时间,吃饭可以来这儿。”
姜暖瑜一愣,忽然就想到营养师这茬。她看着面前几乎被她吃光的盘子,才仿佛明白了梁齐的用意。
他话里没有问候,也不是叮嘱,却让她有了那种久违的、她独自生活太久已经快要忘记的被照顾的感觉。
感动、心动,安心、下意识想依赖他的心情交织着,翻涌着,沉沉地压住了她的喉咙。
姜暖瑜捧着杯柠檬水,迟迟没能抬起眼皮。
*
从餐厅出来,姜暖瑜打眼一看,觉着门口等着的车好像和来时候的那辆不太一样。
果然,上午一直没见到面的彭泽从副驾驶下来。
彭泽朝她温暖一笑:“好久不见,姜小姐。”
“好久不见。”姜暖瑜还记得他帮忙办出院手续的事,真诚地道了谢,“谢谢你,彭先生。”
“您客气。”彭泽说着,替她拉开后排车门。
姜暖瑜转头,原本在身侧的梁齐已经绕去另一头,她只好直接就近上了车。
这家餐厅离她住的地方确实很近,车开了三四分钟就到了。彭泽随二人一同下了车,后备箱打开,他从里面提了两个大袋子出来。
姜暖瑜好奇地瞅了一眼,梁齐朝彭泽伸出手:“给我吧。”
彭泽迟疑了一瞬,看了眼梁齐身后的姜暖瑜,最后还是把袋子递到了梁齐手里。
梁齐单手接过那两大包东西,转头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以的姜暖瑜,偏了下头,说:“走。”
姜暖瑜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这两袋东西大概是给自己的。
她看看梁齐手里的袋子,又看看梁齐、看看彭泽,最后才“哦”了一声,抬脚和梁齐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到楼下时,姜暖瑜正要放缓脚步,梁齐下巴指了指单元门,道:“送你上去。”
“……好。”她快走两步,替他拉开单元门,眼睛却盯着地面没敢看他。
上楼后,家门打开的下一秒,姜暖瑜无声地倒吸一口气,石化在了原地——
糟了。
家里还是手术住院前的状态,她完全忘了。而那几天,她忙着赶专题,根本没时间整理……
门已经被推开,右手边的衣帽间里,好几天换下来的衣服都堆在一起,把靠墙的衣篓围成了一座小山;鞋子也没来得及放回鞋柜,零零散散地排了好几队。
她可能是喝完酒忘记盖瓶盖了,天气又热,酒精挥发出来,热气夹杂着浓浓的酒味儿扑面而来。
姜暖瑜:“……”
她根本不敢去看梁齐的表情,硬着头皮将他请进门,赶紧去开窗通风。
从地台下来时,她瞄了一眼梁齐,他正帮她开另一侧的一扇窗户。
他旁边被她当成书桌的餐桌上,散落着她撰稿时各种资料,用来充饥的法棍,怕是已经结结实实地干成了“棍”,还有她喝完的咖啡杯,也堆了四五个……
梁齐开了窗,回头时扫了眼桌面,手上的袋子往起提了提,没地方放,又垂下去。
姜暖瑜又羞又窘,家里本来就热,纵使有室外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她还是觉得闷热得有些受不住。
她家也没有茶几,梁齐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沙发上,抬头看她。
姜暖瑜试图解释家里的混乱不堪:“前段时间比较忙,所以就……没来得及,收拾……”
梁齐没把重点放在她后半句话,只问:“会休假一段时间吧?”
“嗯,会的。”姜暖瑜自嘲地笑笑,“在公司里晕倒,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短时间内,我老板应该会给我强制放假的。”
听她的语气,不能上班好像还挺可惜。梁齐看她一眼了,抿了下唇角,终究没发表意见。
他视线落下,本是随意地一瞥,看到床上的东西后,他眼神有个明显的回收。
姜暖瑜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扭过头,床边挂着她的内衣,另一边的被角,内裤搭在上面,明晃晃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背着手大步往旁边一迈,试图挡在床前面。
她动作太大,梁齐抬眸看过来,她脸皮都要烧掉,却仍想保留多一分的体面,坚持对着他的视线:“噢,我……”
她抿起唇,不说话了。
梁齐尽量不再往别处看,再留下也不太方便,对她点了下头说:“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姜暖瑜忽地怔住,羞窘尴尬都被抛到脑后,他说要走,她就心慌起来,却不知道在慌什么:“你……”
梁齐等了她几秒,她没说出话,他冲她颔一下首,抬脚走了。
姜暖瑜身体朝向他离开的方向,眼看他已经走到门口,她像被惊醒一般,着急地说:“梁齐,你、你喝水吗?”
梁齐停下,回头朝她弯了弯唇:“不了。”
他说完又要走,姜暖瑜匆匆迈了几步过去:“梁齐——”
梁齐的手停在门把上,再次回身。
姜暖瑜停了停,走到他面前,垂着头,好一会儿后,抬手捏住了他的袖口。
梁齐低头看了一眼,任由她的动作。
“你怎么这样啊?”她鼻头发红,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这次,我还没说让你先走呢。”
她抬起头,已经湿润的眼睛望向他,略带委屈地控诉:“你不都是让我来选么。我还没选呢,你怎么就要走了?”
梁齐看着她,眼神很沉,却没讲话。
在他的沉默中,她依然望着他。她知道,在梁齐这里,耳朵没有用。
她问他:“梁齐,你要我选的话,是不是,我选什么都是可以的?”
窗户齐齐开着,有风卷动树叶的沙沙响声传进来,有那么几秒,成为了整个房间中唯一的声音。
“你想要什么?”梁齐说。
话音落下,姜暖瑜毫不犹豫地迈近一步,踮着脚环上梁齐的脖子,仰头吻在他的唇。
——她想要他。
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她爱他。
或许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她也曾感受过属于他的爱。可最后,她却更介意他的保留。
她希望她能爱得自我、自尊,爱得克制,爱得理智。她一度认为自己做到了。她自以为清醒地选择后退一步,把对他的感情留在了原地,只身前往巴黎。
那个时候,她似乎和他一样在保留。
但经历了几个月的挣扎、分离和重逢,病床上看到他的那刻,他的爱是否保留,保留了多少,甚至他是否爱她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在乎了。她爱他,这就够了。
或许她输给了曾经那个自己,但她心甘情愿。她只知道,不爱他的这个选择,并不快乐。
她的确恨、愧自己的离开,但她不想再逃避那个自私的选择。而她不仅自私,她也贪心。但她都接受。
她想爱自己,也想爱他。
姜暖瑜闭着眼,急切又绝望般地一下下啄着他的唇。
不知亲到第几下的时候,梁齐低头回吻了她。他揽过她的腰,拉着她贴向自己。
她一瞬从胸口软到脚尖,小腹传来丝丝麻麻的酸和痛,她下意识更紧地攀附着他的脖颈。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护在她脑后,将她压在门上,裹缠她的唇舌。他吻得越来越深,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强势。
她像要淹没在他的吻里他的怀里,却控制不住地努力而热烈地回应着,仿佛要把无法表达的爱意都寄托在与他每一下的唇齿交缠中。
他的呼吸拂在她脸上,响在她耳边。他气息粗重,是因为她。只为这个,她的大脑便快乐得一片空白。她感到失重,甚至飘飘欲仙。
她渐渐承受不住,终于,一个呼吸没调整过来,她撤了撤脑袋,从他唇上离开。
彼此的唇还在相擦着,仿佛炽热的喘息还在交换着。
她的呼吸急促而细碎,梁齐喘了两口气,缓过来,说:“想要这个?”
姜暖瑜被他说得羞得心尖儿都发麻,气恼自己没出息的同时他又云淡风轻的,她脸低在他身前,嘤咛着说:“我讨厌你。”
梁齐看一眼天花板,点点头,舔着唇上残留的或许是属于她的湿意,嗓音低哑:“嗯。”
姜暖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眼,对上他低垂的眼眸,又没什么底气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讨厌你。”
“你可以讨厌我。”梁齐说。
姜暖瑜被他的话他的反应刺激得,眼睛又湿了,愣了两秒后伸手便要推开他。梁齐揽着她腰的手一下收紧,丝毫不松动。
他越这样,她越挣扎。
“别动。”梁齐扣住她推搡的手腕,顺手用手背擦掉她掉在脸上的泪,说,“别动,我不想弄疼你。”
姜暖瑜真就不动了,却瘪着嘴,言不由衷地说:“那你放开我呀……”
梁齐没听她的,将她的腕子拿下来,捏在手里,拇指搓着她潮潮的掌心,反问她:“你想我放开你?”
姜暖瑜不说话了,她怕她再坚持一句,哪怕梁齐知道她是口是心非,也会放开她。
丢脸就丢脸吧,她的确还再想让他抱一会儿。
她在他怀里一点点泄了力,身躯柔软地贴着他。彼此的身体贴得紧紧的,很快,姜暖瑜感觉到了什么,缓慢地撩起眼皮看他。
梁齐显然在极力克制,呼吸也有些不稳,眼睛却紧紧盯着她,勾勒描摹着她每一个表情,就那么看了她好久。
门的方向正对着一扇窗户,外头的光线越过梁齐的肩膀,正打在姜暖瑜脸上。梁齐稍稍侧低过头,给她挡住了那道光。
他此刻完全背光,更显得他的眼神深邃难以言明。姜暖瑜被他看得抬不起眼,心跳剧烈。
他腾出一只手,指尖拨开她贴在额角的发丝,轻轻擦着上面薄薄的汗意,问她:“热么?”
他语气很轻,很缓,但没有掩盖内里隐藏的欲望。
姜暖瑜心绪飘乎,心头发颤。室内空气热,他的身体更热。对于他的问题,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生怕自己回答错了。
梁齐看着她,笑了下,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屋子里走。
姜暖瑜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搂着梁齐的脖子,脑袋里迷迷登登的,却开始预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梁齐只是把她稳稳放到了沙发上。
她瞬间因为刚才的想法臊得脸发烫。
梁齐坐到对面,从彭泽给的那两个袋子里,找出一个单独包装的纸袋。
看到那个包装的样子,姜暖瑜才忽然想起来,上午护士交代她,出院后还需要用几天口服药。
梁齐对照着说明,给她把药抠出来,递到她手里,问:“水在哪儿?”
姜暖瑜答:“冰箱里。”
梁齐顿了下:“只有冰的?”
她点头:“嗯。”
梁齐又看她一眼,转身去拿水。拉开冰箱门后,他不禁蹙了下眉。
冰箱里的灯冷清地照着,里面的确有几瓶水,但更多的是各种酒。除此之外,旁边的架子上还放着几盒牛奶。他拿起来看了眼,果然过期了,还是过期了半个月的。
最终,他只拿了瓶水出来。
他拧开瓶盖递给她,她接过,把药片放到嘴里,用一小口水顺了下去。
梁齐扫了眼她身后地台矮几上的酒瓶和酒杯,姜暖瑜注意到他的视线,莫名就有点心虚。
她怕他知道她酗酒的习惯,多余解释了一句:“偶尔……会喝。”
空气安静了几秒,是假话惹的错。
梁齐没再提酒的事,只说:“冰箱里的牛奶过期了。”
“噢,可能确实是过期了。”姜暖瑜抿了抿嘴巴,一副她尽在掌握的样子。
梁齐一时无言,忽然想起刚才的袋子里,彭泽似乎也买了饮品。
他又去看了那上面的日期,提醒了句:“两周保质期。”
姜暖瑜的心稍稍一沉,他像是要把一切都安顿好再彻底离开。
也是,他总归要离开的。她知道彭泽还等在外面,她的那个吻,也只能把他留到这里了。她没有理由再留他。
“我知道了。”她声音闷闷的,带上了鼻音。
梁齐走到沙发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把自己照顾好。”他还是那句话。
“照顾不好。”姜暖瑜下意识地说赌气的话去顶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道理,改口道,“照顾不好怎么办?”
梁齐看着她的发顶,唇角抿着,似乎在犹豫。姜暖瑜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手快速地在下巴抹了一把。
梁齐用指背碰碰她的脸蛋,轻叹了口气,说:“云景欧洲在扩张,完成之后,我留在欧洲的时间可能会变多。但我没法确定到完成还要多久。”
姜暖瑜抬起视线,眼里还噙着泪,望向他的目光却满是不安的期盼。
眨眼间,两大颗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别掉眼泪了,你好好的。”梁齐用手给她擦掉,又说,“你能把自己照顾好。”
第62章
出院后的第一晚,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在充满自己味道的床上,姜暖瑜睡得很踏实。
她一觉睡到上午,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公寓管理处的人打来,说有她的包裹到了,已经代她暂存。
姜暖瑜不禁纳闷,近期她并没有待收的包裹。挂了电话,她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被吵醒也再睡不着,索性赖在床上刷手机。
她一边浏览社媒,一边琢磨着吃点什么。这次生病手术,虽不是危及生命的状况,但回想整个过程,姜暖瑜还是觉得余惊未了。
晕倒前那种清晰感知到意识逐渐抽离,自己却完全无法控制的回忆,每每想起都让她后背发凉。也万幸她是晕倒在了公司,如果是晕在家里,会有什么后果她都不敢设想。
她决心不再让自己处于那样不良的状态。
她想,以后哪怕顿顿都吃冷餐,她大概也可以接受。
而就算是坏习惯,也是具有惯性的。她虽这么想了,却一直拖延着没起床。
快中午时,电话又来了。
还是楼下打来的,又有她的东西送到了。这次是一份快送,工作人员让她尽快去取。
姜暖瑜这下彻底好奇了,翻身下床,决定去一探究竟。
她换上一身休闲套装,又扣了顶鸭舌帽,下楼去了隔壁单元的公寓管理处。
两个包裹完全不符合她的预期。小的那个纸盒,也就是一本杂志大小,估计是那份快送;大的则是近一米高的细长纸箱,外面没有任何的文字标识。
“确定是我的吗?”姜暖瑜向工作人员确认道。
“是的,都是您的地址。”见她仍蹙着眉,工作人员又道,“我可以帮您拿上去。”
姜暖瑜拎了拎那个较大的纸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便婉拒了对方的好意,自己拎回了家。
她在门口先拆了那个大的纸箱,里面竟然是一个立式风扇。
说到这个,姜暖瑜之前一直觉得,现在住的这套公寓,只有做饭会有味道这一个缺点,可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或许它有了另一个缺点——没有空调。
她本想着等天气再热一点或许会添置一个风扇,但她也只是有了这个想法,根本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那这个风扇……
她赶紧拆了另一个纸盒,果然,是一份打包的餐食。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便签,手写着:「亲爱的朋友,希望你喜欢。祝你吃得开心。——伯纳德fromLeBisrodBernard。」
最后的落款,正是昨天她和梁齐一起吃饭的餐馆名字。
姜暖瑜捏着这张小卡片,靠在门框盯了好久,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梁齐给她提供了餐厅这个选项,又猜到她大概率不会每餐都去吃,便让伯纳德用快送把饭送来。
心像是被什么包裹住了,很稳、很窝心的同时,又有一种名为思念的愁绪在泛着波涛。
她想起昨天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她不知道,他留在欧洲的时间,是不是也包括了属于她的那部分。
*
一周后的周日,在快送的午饭送到前,姜暖瑜亲自去了趟伯纳德的餐厅。
见到姜暖瑜,伯纳德既惊讶又惊喜,热情地贴了贴她的脸。
姜暖瑜这次过来,除了当面感谢伯纳德这几天精心准备的餐食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在几次确认自己的健康状况后,莉诺终于同意她在下周一结束休假,恢复工作。
这样一来,就不必再让餐厅每天都送饭到家。
姜暖瑜坐在上次和梁齐一起来时的桌位,出院那天,她在这里吃得放松而满足,而今天,面对同样美味的食物,她却总是心不在焉。每当目光无意识落到对面空着的位置,她便恍惚一下,心也跟着空空的。
用餐中途,外面下起了毛毛雨。
姜暖瑜没带伞,估计着这场雨也不会下很久,便想待到雨停再走。
她的视线飘在窗外,看着经过或打伞或淋着雨的路人发呆,一时都没发觉伯纳德坐到了她对面。
“你在想什么?”伯纳德笑着问。
姜暖瑜转回头,对上伯纳德温和友善的目光,弯起唇冲他微笑。
伯纳德长着一张毫无距离感的脸,腮边的胡子有些灰白,但眼角眉梢仍是年轻人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姜暖瑜正想着怎么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伯纳德瞟了一眼窗外,说:“是在想上次陪你来的那个男人?”
姜暖瑜稍稍愣怔,伯纳德补了一句:“希望我这样提起Will,没让你觉得冒犯。”
姜暖瑜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会。”
“所以……”伯纳德接着追问,“你是在想他吗?”
对于伯纳德的直接,姜暖瑜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她手里捏着一团纸巾来回揉搓,垂下眼笑着。
伯纳德并没有让她尴尬太久,自顾自地笑道:“他的确是会让人一直想念的类型。对吧?说实话,我也有点想他。”
姜暖瑜听他这么说,轻松地笑了:“听说,您太太曾是他的康复营养师?”
“是的,她叫苏菲。”伯纳德说,“不过,除了苏菲和Will曾经的合作关系外,我们也都是他球场上的球迷,人格上的拥趸。”
姜暖瑜细细体味着伯纳德的后半句话,暗自认同。
她对梁齐的感情,除了最初被他外在的魅力所吸引,或许早已包含着更深层次的崇拜和钦佩。
“他的伤病让人遗憾。”伯纳德说,“但我从来都认为,即使不打职业网球,在其他任何一个领域,他都会是做得最好的那个人。”
姜暖瑜忍不住问:“他……他到底受了怎么样的伤?”
“你竟然不知道?”伯纳德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也是,那样糟糕的经历,如果其他人本就不了解,也的确不值得他一再提起。”
姜暖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不知该说什么,便垂头沉默着。
她以为这个话题会就此结束,没想到,伯纳德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
“当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就强势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伯纳德说,“每个在现场看过他比赛的人,都会认为,他的未来绝不可限量。他一定会创造属于他的传奇,我们都在等着。”
姜暖瑜的神情认真起来,伯纳德回忆着:“那个时候,他的发球局几乎无懈可击。他对力量、球速和角度的极致追求,常常让对手连球都碰不到就输掉整局。最巅峰的时候,球迷都叫他‘ACE王’。”
“但……也许是所有的辉煌都有代价。他的打法,对发球手一侧的肩膀冲击极大,在训练和比赛的高强度负荷下,最终……”伯纳德轻叹了口气,惋惜道,“职业生涯的最后两年,他几乎都在和伤病周旋。而这本该是他披荆斩棘一路高歌的两年。”
“他要在身体机能尽可能少受到影响的情况下,一边复健,一边训练。作为他的康复营养师,苏菲几乎目睹了他从受伤,到几次手术后退役的全过程。”伯纳德的表情有所动容,“苏菲曾对我说,Will是她见过最自律,最坚韧,对自己要求最高的人。”
“可惜,幸运女神没有选择站在他这一边。”伯纳德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姜暖瑜静静听着伯纳德的讲述,眼前浮现着梁齐的样子。
她曾在照片里见过网球场上的梁齐,对于他在球场上的统治力,她并不陌生,也知晓他是因伤才选择早早退役。但听到别人亲口说出这些,她内心还是会产生强烈的震动。
是对天才陨落的惋惜,对他不懈坚持的敬佩,对无法逆转命运的无力,还是对付出却没有相应回报的同情?她也不清楚。
她的思绪被他牢牢占据着,没能对伯纳德的话做出回应。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铃的轻响。
伯纳德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道:“我要去忙了,”他真诚地看着她,说,“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健康。”
“谢谢你,伯纳德。”姜暖瑜又说,“谢谢你的每一餐。”
“我的荣幸。”伯纳德不在意地朝她眨眨眼睛,笑着走开了。
步行回家的路上,雨后初晴,清凉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阳光的暖意。
姜暖瑜沿着街道走着,耳边,汽车轮胎碾过被雨水打湿的路面,留下一阵回荡的余音,和她脑海里伯纳德说的话交织在一起。
伯纳德说:所有人都认为,梁齐会书写属于他自己的传奇。
姜暖瑜想,梁齐自己也不例外吧。
他曾经的职业目标,或者说梦想,又是怎样的呢?她无从得知。
但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对梁齐来说,早就失去了兑现的机会。自己原本能达到什么地步,他也永远不会再知道。
一切似乎是在伤痛中被动终结的。可与旁人不同,他甚至连遗憾的权利都没有。
他只有向前看这一个选择。
姜暖瑜抬头望向远处,雨后的阳光反射在湿润的建筑外墙上,有几缕刺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眶一阵酸胀。
她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心却飘向了一个她无法定位的地方。
*
回家之后,姜暖瑜收拾了一下房间。换上新的四件套后,又用吸尘器把家里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
忙完这些,她窝在地毯上,抱着电脑上网。
隔着一道门,洗衣机的噪音隐约传到耳朵里,倒成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音。
从生病开始,姜暖瑜已经休假了半个月。这段时间,她几乎完全没管工作上的事。想到第二天就要复工,心里还会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邮箱里的未读邮件乱七八糟的,她花了好一阵才理顺,又挑着浏览了几条感兴趣的推送。期间她发现,时隔一个多月,Luneel又更新了与艺术家联名快闪展的相关内容。
姜暖瑜想起看展那天和路易的对话,打开ins,把那篇很久之前就编辑好的图文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点了发布。
希望没有浪费路易的这条独家消息吧,她想。
窗外,太阳逐渐西斜。
姜暖瑜正研究着一篇关于面料融合剪裁的设计师长文,身后,烘干机工作完成的提示音响起。
她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电子时钟,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她合上电脑,把洗好烘干的床单被套叠好放进抽屉,仰面躺在沙发上,有点后悔下午路过附近那家咖啡厅时,没有外带一个三明治回来。
正想着,地毯上的手机响了。
姜暖瑜惊喜又意外,还以为是伯纳德忘了今天的中午的事情,又给她送饭过来了。
她翻身起来去拿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眼睛都睁大了些——时隔七八个月,梁齐再一次给她打了电话。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她几乎毫不犹豫就接了起来。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一时却没出声。
过了两秒,电话那头,梁齐开口:“喂?”
“……喂?”她又确认了一下,“梁齐?”
“嗯。”梁齐懒懒地回了她的明知故问,听她默不作声的,他问,“在哪儿?”
姜暖瑜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之前和梁齐倒是有过两次通话,但没一次是在她清醒的状态。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
她回味着他的语气,语调也沾染上了心中的喜滋滋:“在家呀。”
“吃饭了吗?”
“呃……还没。”
她刚要和梁齐解释一下没再让伯纳德送饭的事情,梁齐说:“正好,一起?”
顿了顿,他又说:“马上到你楼下了。”
“啊?”姜暖瑜一惊,赶紧往窗边走,“你怎么……”看到梁齐从树篱那一边拐出来的身影,她默默收了声。
梁齐就跟知道她会往下面看似的,一过来便抬眼往楼上瞧。
无声对视几秒后,姜暖瑜问:“你要上来吗?”
“楼下等你。”
“噢。”她朝身后指了指,道,“那我换个衣服?”
“嗯。”
“我很快!”她又说。
“好。”
挂了电话,姜暖瑜一路溜到衣帽间,挑了件奶蓝色的上衣和一条浅米色阔腿短裤,换好了,转眼看到裙子,又觉得应该换裙子穿的。
纠结了一下,她还是不想让梁齐等太久,决定不再换了,就这身。
她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背上包包出了门,又在电梯里涂了唇膏。
从电梯里出来,她小跑到门口,就见梁齐站在那天晚上二人告别的地方,单手插兜等着她。
她几步到他面前站定,抬头看着他。她跑得急,脸颊有些泛红,也有点喘,粉嘟嘟水润润的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牙齿,看起来却像在对他笑。
而她也确实很开心。
梁齐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又要害羞了,才伸手抚了下她的脸,说:“走吧。想吃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姜暖瑜没答,而是转头问他:“你呢,你想吃什么?”
梁齐目视前方,听了她的话弯了弯唇,问:“你听我的?”
他说的是吃饭的事,姜暖瑜却安静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了句:“可以啊。……你来选。”
最后,他带她去吃了意大利菜。
席间,姜暖瑜没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梁齐也没解释他为什么到巴黎来。
仿佛他们就是刚好碰到一起,又刚好吃了个晚餐而已。
巴黎的夏天,白天总是格外长。
吃完饭,梁齐送她到楼下时,太阳才刚落入地平线。天边的晚霞由橙到蓝,又由蓝晕染到粉紫色,暖橘色的余晖在地上撒了一层,美得像画一样。
梁齐看着姜暖瑜进了单元门,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里,直到二楼那几扇属于她的窗户里透出灯光,他才离开。
虽然不确定梁齐是否还在,姜暖瑜回家一脱了鞋就往窗边跑,正好看到梁齐转身的侧影。
他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回来时没穿外套,攥在手里拿着。他身高腿长,哪怕看着并不着急,仍是几步便要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安静望着他,忽然,梁齐偏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暖瑜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一个转身躲在了墙后面。
梁齐看见窗户里那道一闪而过的影子,脚下稍顿了顿,可一时半会儿,那人都没再出现。
他嘴角隐约浮起一丝笑意,收回视线,抬脚走了。
而等姜暖瑜再去看时,楼下自然已经没人在了。
谁也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但不知为何,这次,她却不像前几次分别时那么难过。
第63章
关于结束休假前一天为什么会隐隐焦虑这个问题,姜暖瑜在第二天逐渐有了答案。
归根结底,焦虑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无法掌控的抗拒。
对姜暖瑜来说,她的不确定,便是对小组选题情况和自己接下来工作安排的未知。而这些,都是她在工作中必须有把握的部分。
不过,随着工作节奏的恢复,到了午餐时间,她心里原本的那点焦虑便不复存在。
朱尔接手的那个专题,为了保持创意上的连贯,最终的撰稿工作,莉诺还是交给了姜暖瑜来完成。
午餐后,姜暖瑜和朱尔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简短聊了一会儿。
落地窗外,巴黎阳光明媚。远处的铁塔映衬着蓝天白云,是个好天气。
“最后的成片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我原本的预期。”姜暖瑜坦诚地说,这既是礼貌,也是真心话,“如果是我自己来,我不确定能有这样的效果。”
朱尔轻松地笑着:“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安心多了。创意是你的强项,能和你合作完成一个专题,我很开心。”
姜暖瑜说:“我也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不瞒你说,撰稿工作被我搁置了好多天,总觉得无从下手。”朱尔笑着摇摇头,看向她,“幸好你及时回归。”
姜暖瑜谦虚道:“我休假的这段时间,大家帮我协调处理了不少工作,很感谢。”
朱尔看着她脸上健康的气色,欣慰道:“你看起来好多了,真好。”
姜暖瑜笑了笑:“谢谢。”
朱尔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道:“对了,我之前就听说,瓦尔布朗什背后的资本是中国人,但没想到居然是你的朋友。怪不得。”
姜暖瑜稍稍怔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说:“之前我在国内工作的时候,有过合作。”
“啊,是吗?对方听说你住院了,马上就向我确认了你的情况。”朱尔说,“我还以为你们有私交。”
虽然不确定朱尔说的是否就是梁齐本人,但想到梁齐说的“我和你更熟”,姜暖瑜本能地想在工作中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至少目前,在感情状态悬而未决的前提下,姜暖瑜不想是梁齐在事业上给她的帮助,在二人之间的关系中占了先机。
略一犹豫后,她对朱尔说了谎:“也不算有私交吧,说不上是朋友。”
朱尔若有所思:“嗯……原来只是这样。”朱尔似笑非笑地抬眉,说,“那对方还真是重情义的合作伙伴。”
姜暖瑜垂下眼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和朱尔聊完,姜暖瑜在走廊碰到了玛丽安娜。
如果是在《Florian》,后者绝对算得上主编级别的领导,甚至更高。
面对这样的行业前辈,姜暖瑜难免谨慎。她率先停下,朝对方微笑着微微颔首。
像其他同事那样,玛丽安娜先关切地询问一番姜暖瑜的健康状况,并表达对她重返岗位的欣慰。
“谢谢您的关心。”姜暖瑜得体回应道。
“你和马克合作的专题表现很不错。”玛丽安娜说,“行业里有很多正面的反馈,传播范围也很广。”
姜暖瑜认真听着,轻轻点头。休假期间,她特意从网上关注了这期内容的反馈。许多人欣赏设计师的作品,这至少说明,专题本身是成功的。
但有姜暖瑜负责的那部分内容的存在,大家也都心中有数——设计师的创意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文化交流、融合和再创造的结果。
玛丽安娜说:“当时我就觉得,你提出共同完成专题的这个想法很巧妙,也很聪明。既没有删减设计师的作品,又通过文化考据的方式平衡了内容。”
能得到这样具体的肯定,姜暖瑜由衷地感到满足:“感谢您的认可。很高兴看到这个专题有这么多讨论。”
玛丽安娜点点头:“嗯,你做得不错。”
姜暖瑜笑眼弯弯,难得和大领导有工作上的直接交流,短暂斟酌后,她主动表达道:“通过做做这个专题,我的感受是,跨文化的主题越来越受关注,文化交融在时尚行业,或许是一个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提议:“之后如果有类似的选题,我想,可以进一步拓展,或者邀请业内专家深度访谈,让讨论更深入。”
“这正是我想说的。”玛丽安娜赞许地挑了下眉,道,“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遇到类似的问题,杂志社可以不再避讳,内容的自由度也会更大。你的确做了一个很大胆的选择,但机遇就是在挑战中出现的,不是吗?”
“是这样。”姜暖瑜趁热打铁,赶紧说好听话,“谢谢您的鼓励。您的评价给了我在未来工作中一个很明确的方向。谢谢您。”
玛丽安娜意味深长地看姜暖瑜一眼,说:“我欣赏有思考力和创造力的编辑。希望你保持这份敏锐,以后也能更多参与到更重要的专题策划里去。”
姜暖瑜又惊又喜:“我很愿意。”她认真而感激地点头,“也很期待,和团队一起挖掘更多有价值的内容。”
玛丽安娜露出笑意,又简单寒暄几句祝她健康,先离开了。
姜暖瑜转身往工位走,路上,她感觉自己的心既像终于落到了肚子里,又跟要飘起来了似的。
她没想到休假回来第一天就这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充满希望!
向玛丽安娜的提议中,她虽然没有特别强调某一种文化,但心里早已有所倾向。
这次的合作专题,很多评论者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极具可塑性,只要稍加了解,就能成为创意灵感的一部分。
一些过去因为语言障碍而难以深入接触的海外读者,也开始借助这个专题,第一次真正看见、理解,甚至欣赏这些文化元素。
姜暖瑜不是一个过于理想主义的人,但如果这件事对她个人的职业成长有帮助,能为她工作的杂志社带来价值,还能让更多人关注她所热爱的文化,那为什么不做呢?
一件事不仅有意义,还有足够的可执行性,自然值得她投入更多心力。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工作上,姜暖瑜觉得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
虽然她是因病被迫按下了暂停键,但在休假期间,她反而像是积蓄了一股新的能量。重新投入工作后,不仅没变得生疏,反而比之前更高效、敏锐。
生活上,她每周去超市采购一波半成品食材,下班回家,饿了就随手拼凑一餐,简单、快速、不费脑筋。味道如何不再是她最在意的,至少营养均衡,能填饱肚子就好。
偶尔,她也会刻意营造一点吃饭的仪式感,好让这顿简餐的敷衍感没那么明显。
而和梁齐的相处,姜暖瑜觉得,她好像跨过了某条界线,但又始终在灰色区域徘徊着。
就像梁齐说的那样,他出差到欧洲的次数渐渐变多,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得在欧洲几个国家来回跑,没法固定在一处。
他的来去让她难以捉摸,却又似乎保持着某种规律。
每隔几天,最多不超过一周,梁齐就会来巴黎。久的话停留一两天,匆忙的话只待一天。
每次见面,梁齐会去姜暖瑜家或公司接她一起吃饭,饭后再把她安全送到楼下。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超越关系的举动。
姜暖瑜知道梁齐在巴黎有工作上的事务,可有时候他傍晚才到,晚上就得走,来巴黎只是和她一起吃个晚饭。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敢问,他来巴黎是不是为了她。
而梁齐也从不主动提他在巴黎的其他行程,默许、维持着这样模糊的状态。
八月中旬的一天,两人在一家法餐厅吃晚餐。
这家餐厅是姜暖瑜选的,离杂志社也不远。小组的一个实习生向她推荐过好多回,之前她几次想去,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耽搁了。这天,她便和梁齐提议到这里吃,梁齐自然没有意见。
虽然姜暖瑜无法定义自己和梁齐不明不白的关系,但和她最初想的不同,她似乎并不抗拒他们之间这样的相处方式。
也许是身在异国,她格外贪恋可以用母语放松谈论巴黎生活的机会。尽管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充实,她始终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是空的。
梁齐的存在,似乎填补了那一丝空缺。
她甚至开始习惯,向他分享生活工作中那些或好或不好的、不算细枝末节,但也没必要特意讲给远在国内的叶霁听的事情。
而梁齐从来都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他不发表太多意见和想法,但偶尔一句半句的回应,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和他说更多。
在和其他人的相处中,姜暖瑜并不是承担大部分语言输出的一方。所以,在梁齐面前,有时候她一件事情讲到一半,脑袋里会突然冒出来“我是不是话有点多了”的想法。
每到这时,她总会下意识地看向梁齐。而梁齐就算本来没在看她,也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再用他一贯专注的眼神看过来。
每次这样的视线相碰后,姜暖瑜总得脸红心热地反应个几秒,才能接上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
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算沉默着,也足够有存在感。
即便如此,姜暖瑜仍旧很难被归类为话多的人。梁齐亦是。两人之间也不都是话语不断,偶尔安静下来,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比如现在。
姜暖瑜正安静地用一小块面包抹着流到盘子上的蛋黄,她动作认真又细致,把蛋液收拢好后,再在上头配上煎鳕鱼、几根青瓜丝,一起吃到嘴里。
她半边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闭着嘴巴慢慢咀嚼着,根本不会有任何食物掉下来,她仍略显斯文地把一只手接在下巴处。
梁齐抬眼,看见她含蓄却有点可爱的吃相,轻轻牵了下嘴角。
过了会儿,他随意提起:“月底我要回国一趟。”
姜暖瑜听了,轻扬起眉梢,咽下嘴巴里的食物,舔了舔嘴唇,说:“我也要回去。”
梁齐没说话,在等她的下文,没等到,他好性子地“嗯?”了一声。
姜暖瑜说:“我在京城的房子,房租马上就要到期了。当时来巴黎,我只带了一些衣服和必需品,现在得回去把家里的东西都处理一下。”
“怎么处理?”梁齐问。
姜暖瑜皱起眉毛,轻叹一声:“寄回家吧……只能寄回家了。”
京城家里的东西,她来的时候没带走,不等于舍得直接把它们都扔掉,倒不是心疼钱,就是觉得浪费。
梁齐微眯了下眼,问她:“你家在哪儿?”
这个问题听起来莫名亲密,姜暖瑜愣了下,说:“在临平。”她又补了一句,“我是临平人。”
梁齐隐隐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姜暖瑜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蔬菜,眉心好一会儿没舒展。她虽是这么打算的,但是那么多东西寄回家,实在折腾,她想想就头疼。
梁齐看她一眼,忽然道:“放我那儿吧。”
“嗯?”姜暖瑜一手托着脸,抬起头,不明白。
梁齐说:“不想邮寄的话,可以放我那儿。”
“可是东西真的很多。”姜暖瑜支起脑袋,掰着手指头一边回忆一边估计,分析着把家当“暂存”在梁齐那里的可能性。
“衣服可能就要装好几包,还有书、旧杂志,零碎的乱七八糟也得好几箱,到时候再——”对上梁齐的视线,她忽然闭嘴了。
梁齐靠向椅背,轻抿着唇,看着她的沉沉眼神中,难得有一丝似是无奈的情绪。
姜暖瑜连忙解释:“我不是怕放不下,我是说折腾起来会……比较,麻烦……”
梁齐眼神一松,拿起水杯,在手里转了一下才拿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姜暖瑜后知后觉他话里可能的另一层含义,蓦地垂下眼,眼神在桌上来回飘。
他的语气太自然,太随意,她拿不准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可她不敢开口去问。她不确定以他们现在稳定却脆弱的关系,是否可以追问这样的问题。
她想看他的表情,余光里却只能捕捉到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拇指正缓缓搓着食指的指节,带着她心里也痒痒的。
梁齐瞥了眼她渐渐红起来的耳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订票了吗,哪天到?”
“嗯嗯!订了!”好不容易梁齐先把话题转移了,姜暖瑜回答得特别快,“下周五晚上的航班,周六中午到。”
梁齐点点头表示了然。
“你呢?”她问。
梁齐说:“可能晚一两天。”
“噢。”姜暖瑜算了一下,稍有遗憾地说,“那差不多你刚回去我就要走了。”
梁齐没想到她的时间这么紧凑:“怎么不多待几天?”
姜暖瑜说:“我回去就只有搬家这一件事,两天时间应该够了。”
除去周末,姜暖瑜只请了一天假,返程票是周一中午的,巴黎时间周一晚上到。周二她就可以照常上班。
把搬家这件事完成,她也就没地方住了。偏偏叶霁去新西兰拍广告片,下月初才回去,再留在京城,她还得住酒店。
而且,她不想再有一个稍长的假期打断目前很满意的工作节奏。至少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我让秘书帮你收拾,到时候再叫人过去搬。”梁齐说,“或者我让彭泽提前回去,帮你处理。”
“不不不,不用。”姜暖瑜摆摆手,让秘书帮忙已经够麻烦人家了,听到彭泽的名字,更是让她受之有愧,“不用那么麻烦,还是让彭助理留在你身边吧。”
听着她似乎只是拒绝了彭泽,而没有拒绝秘书,梁齐没再坚持:“随你。”
吃完饭,梁齐照例让司机把车停在姜暖瑜公寓附近,他再步行送她到楼下。
往回走着,姜暖瑜问:“这次到巴黎待多久?”
“明天走。”
他没说要去哪,姜暖瑜也不问,只是点了点头:“噢。”
她和梁齐回国的时间完全有可能刚好交错,梁齐再来欧洲,也未必会先到巴黎。一来一回,见不到面的时间少则近十天,多则更久,再算上她回国前的这几天……
理智告诉她不要去期待,却又忍不住想他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姜暖瑜其实很想问梁齐,她回国前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又担心这样的问题,会打破他们之间看似默契的顺其自然。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过头去看梁齐。
梁齐目视前方,光线昏暗,他侧脸的轮廓依然清晰分明。
他垂眸,偏过头看她,夜色给他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影:“怎么了?”
姜暖瑜朝他牵了牵嘴角,摇头:“没有。没怎么。”
姜暖瑜正要转回头,余光里,一道黑影忽然向她快速靠近。几乎是同一瞬间,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道,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便被拉回了一步。
拐弯处,一辆自行车飞快驶来。骑车人视线受阻,事先没注意到姜暖瑜,车头猛地一摆,才险险绕过她原本在的位置。
对方留下一句“SorryMiss”,扬长而去。而姜暖瑜则凭着转身的惯性,稳稳地扑进梁齐怀里。
姜暖瑜的裙子是无袖的,轻薄的布料在碰撞间几乎感觉不到存在。隔着一层挺括的西装面料,梁齐身上的温度渗透到她的皮肤。他的气息贴近,属于他的好闻味道隐隐弥漫在鼻尖,熟悉得让她恍惚了一阵。
她在研究香水的选题时了解过,心理学中,嗅觉记忆留存最久,也最有侵入性。
周身被梁齐的气息包裹着,出院那天,玄关那个绵长的吻,在她回忆里越来越清晰。
梁齐半环半扶着她,稳稳支撑着她的重心,姜暖瑜也忘了要站直。她莫名渴望这样的亲近,扶在他手臂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抹天光在巴黎的建筑间辗转流连,变得朦胧而暧昧。
两人就这样近乎拥抱着彼此。
天空中,黄昏和夜晚相互厮磨、拉扯,一个不忍离开,一个又像在挽留。
夜幕终会降临,黑暗却不会一直持续。
远处,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将夜色一点点推远。
姜暖瑜被头顶的路灯晃了一下,理智仿佛被这光亮拉回,终于推开了梁齐。
“谢谢。”她说完便要转身。
梁齐双手扶上她的肩膀,将她转正,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刚才想说什么?”
姜暖瑜羞涩而惶然地看着他:“我……”
她犹豫着,还是不敢问出口。
“你想见我吗?”梁齐问她。
姜暖瑜怔住。
一年多前,在梦禾岛的那个夏夜,她勇敢而轻盈地对他告白,想要闯入他的世界时,他也曾问过她一样的问题。
梁齐同样记得那天的事。那时,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情感波动,更多是对她那句“还可以见面吗”的试探。他在评估、在审视她的动机。
但此刻,他将她包揽入局,不再置身事外,他主动索求,在等她亲口承认,她却似乎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姜暖瑜望着他,眼中有千言万语,嘴巴却闭着,讲不出。
这一年多里,经过靠近、试探、一次次表白心意,身体的亲密、感情的交融,退缩、误会,痛苦分离和重逢的苦涩,她有改变,也在成长,在探索怎样才是真正的爱己也爱人。
她对梁齐冲动的喜欢,已经沉淀为更复杂、更深厚的爱意,这段关系的分量变得沉重,对她而言来之不易。
而那个离开的选择,始终是盘桓在她心头的愧与痛,让她的喜欢、和所有原本可以赤诚表达的情感都难以启齿。
强烈的情绪冲击得姜暖瑜眼底发红,梁齐抬起视线,揉揉她的肩安抚。
他不再等她的回答,手扶在她脑后,在她额前的发际印下一个沉而缓的吻。
他用这个吻,代替她的答案。
姜暖瑜呼吸漏了一拍,心口一瞬酸麻,她闭上眼,感受着他唇上的温度。
和从前一样,梁齐的吻总会让她心神颤动。可这个落在额头上的吻,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不带激情或情.欲的色彩,却让她只想紧紧抱着他,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付,交换对他的全然接受。
梁齐偏过脸,低下头用嘴唇碰碰她鬓角的碎发,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头顶的路灯在梁齐眼眶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姜暖瑜却觉得,他的眼睛比夜色更黑、比灯光更亮。
“梁齐……”她忍不住唤他。
梁齐摸摸她的脸,看着她:“我没法确定具体的行程。”他说,“有空的话我就会来的。”
姜暖瑜心头又是一颤。
她知道,梁齐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允许别人对他产生期待的人。她一直以为,保留才是梁齐的底色。
然而他这句简单的话,却似有承诺的分量,让她意外,也让她任由本不敢有的期待在心底滋生、疯长。
她对他点点头,轻声应道:
“嗯。”——
作者有话说:
姜姜和梁先生的日常:吃吃吃……yummy~
第64章
姜暖瑜实在是小瞧了她在京城这几年的“家当”,亏得她还自信满满,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房子清空。
周六中午落地,下午才真正开始收拾。忙活了小半天,姜暖瑜的手臂已经要脱力。
她靠在沙发里歇一会,喝着一瓶矿泉水,手机忽然响了。
虽然说好让秘书过来帮忙,梁齐也给了她秘书的号码,但姜暖瑜想着当天是休息日,不太好麻烦人家,就没主动联系对方。
结果还是人家先联系的她,一里一外,都到了平时的下班时间,秘书才开始“加班”。
梁齐的秘书姓徐,是个温柔干练的女生。看外貌,姜暖瑜看不太出徐秘书的年纪,估摸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两人又是第一次见,直接叫姐姐显得自来熟还容易冒犯。
但她也不是人家的老板或上司,不好意思一直称呼“徐秘书”;而徐秘书一声声礼貌地“姜小姐”,同样让姜暖瑜觉得太过客气。
偏偏搬家又是个琐碎的活儿,两个女生交流时,不带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带了称呼,感觉更别扭。
最后,还是徐秘书主动说自己年纪肯定比姜暖瑜大,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她姐姐。
姜暖瑜这才如释重负,说:“叫我小姜或者暖瑜都行。”
当天,徐秘书一直帮忙到十点多才回家。姜暖瑜时差还没回来,一个人继续装箱到深夜,快凌晨时,实在累得不行才简单洗漱睡觉。
她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八九点钟,徐秘书就又打电话过来。两人又忙活了大半天,把所有东西装好、搬上车,太阳都要落山。
到了梁齐家,徐秘书用卡刷开房门。姜暖瑜站在一边,一只手抱着另一边的手肘,直愣愣地盯着徐秘书手中的门卡。
徐秘书回头看见了,主动解释了一句:“梁总最近在国外的时间居多,这边的家政安排,文件收取都需要处理,所以留了一张备用门卡。”
姜暖瑜隔一秒才抬起眼皮,看向徐秘书,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搬家耗费体力,她刚才只是累到走神了,眼神随意找了个点,并没有特意去注意门卡。
徐秘书冲她弯唇一笑,又说:“您在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姜暖瑜这下听明白了,反应过来徐秘书这两句话是什么用意,她顿时就有点不太自在,手臂垂下,搓了搓手心。
虽说徐秘书是听从梁齐的安排来帮忙,整理装箱时,两人也会随口聊几句,但徐秘书极有分寸,不沉默也绝不多话,更未对眼前这个女孩和老板的关系表现出任何好奇或探究的意思,姜暖瑜自然而然也忘了去想。
可这会儿徐秘书这一解释,倒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和梁齐的关系多少算得上不那么寻常。毕竟,她的东西都搬人家家里来了。
但话是这么说,想到和梁齐的关系,姜暖瑜仍是心虚,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去接徐秘书的这句话。
好在徐秘书指挥师傅搬东西去了,话题便被略了过去。
师傅们把姜暖瑜的家当一件件、一箱箱往里搬。其中一个大纸箱里头全是书,非常沉,两个年轻力壮的师傅一起都搬得呲牙咧嘴的。
姜暖瑜在门口和电梯之间来回踱,既无奈又抱歉,恨不得能自己上手,又担心白白添乱,一直在“麻烦了”、“您小心”、“辛苦了”、“谢谢”……
几个师傅很麻利高效,东西很快搬完,所有人离开后,电梯厅内恢复了一片空旷的安静。
姜暖瑜进屋,门一关上,室内却比外面显得更加沉寂无声。
空气里飘散着香味,大概是她的哪支香水被挤坏了盖子。
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衣物袋将不小的玄关堆得满满当当,其中一个箱子最上面,放着她的相机包。
姜暖瑜在靠近门口的纸箱上坐下,家里厨房的锅碗餐具和所有的生活消耗品,她通通没带。除了书和衣服,她选择留下的家居物品并不多。每一条毯子、每一个摆件,她似乎还记得买下它们时的心情。
她手撑在箱子边缘,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些家当,或许等她再回来时会发现,这些东西里的大部分,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她好像也不算是恋旧的人,东西带走也好,留在那里也罢,物品本身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可这些物件承载的,是她最初开始独立生活的记忆。
从家里搬走时,仓促间,她只匆匆看了一眼曾生活过四年多的家。她或许还会再回京城生活,但那个她曾经的家,应该不会再回去了。
二月离开那次,她还没有深刻的感觉,现在才恍然意识到,属于她人生的某个阶段,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太阳落山,窗外的天色渐暗。
门口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玄关两侧的衣帽间里,整齐地挂着梁齐的西装外套和大衣,下方是一排排皮鞋,正中央是一张长条凳。
这里是梁齐的家。
姜暖瑜又看了看刚搬来的那些纸箱,她的东西被放置在梁齐家里,此刻她自己也在属于梁齐的空间里。那么梁齐的家,对她来说又该是什么?
这个极限的周末,又是长途航班又是搬家,着实累人。姜暖瑜暂时没有精力想这么多,她叹了口气,从其中一个行李袋里抽了一套睡衣出来。
她急需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姜暖瑜去的还是上次来时用的那间客用浴室,洗完澡出来,走到卧室门口,她却犹豫了。
在巴黎,她和梁齐的关系可以模糊,可以灰色,在那些不明说的默契拉扯里,也能不清不楚地相安无事,只谈风月,不问身份。
可回国后,回到他们最开始认识的环境,在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姜暖瑜忽然就觉得哪里不一样。那些她曾经非常介意的、被她纵容自己暂时搁置起来不去深究的部分,也在她心里被无限放大。
姜暖瑜在门口站了好一阵,视线落在那张大床上,许久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该睡在那里。
卧室的双开门此刻只开着一扇,转身前,姜暖瑜无意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却发现房门的另一侧并非墙壁,而是一条通向更深处的通道。
之前的那晚,她太过紧张,并没注意到这个,这会儿倒有些好奇。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通道的左右两侧分别通向浴室和衣帽间。进到衣帽间里面去,姜暖瑜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这处衣帽间比玄关的那两间还要大,和玄关专门挂外套放鞋子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出行前的完整的生活空间。
左手边的整面墙,上下整齐排列着衬衫和西裤,另一面墙则大半空着,只挂着少量休闲装。开放式的储物格里,叠放着熨烫平整的家居服。
中央的玻璃展台陈列着梁齐的领带、皮带,袖扣、领针等配件,其中一格里,摆着正在缓缓转动的机械腕表。
最靠近玻璃柜边缘的一只腕表,姜暖瑜觉得眼熟,似乎近期还见梁齐戴过。
不得不说,即便用她作为时尚编辑的严苛眼光来看,梁齐的穿衣品味也几乎无可挑剔。
姜暖瑜不禁开始想象,梁齐日常都是怎么挑选衬衫、搭配配饰的,又是怎么扣上袖扣、戴上腕表,在镜子前做最后的整理。他习惯先系好领带,还是先扣好袖口?
意识到自己在琢磨这个问题,姜暖瑜一个愣怔,有点看不起自己的“痴汉”心思。
衣帽间另一边还有一条通道,姜暖瑜顺着走进去,右拐一次,左拐一次,竟然就这么回到了卧室门外。
她立在原地眨眨眼,脑子里回溯着刚才的路线,不禁感叹这房子的动线设计得跟迷宫似的,简直和它主人一样,好多弯弯绕,全是套路。
从梁齐的衣帽间溜了一圈儿出来,姜暖瑜有种偷摸做坏事儿的兴奋感。她见好就收,不再乱跑,回到玄关,从行李袋里拿了一条毯子,想着就在沙发将就一晚。
起身时,她顺手拢了下半干的头发,忽然想到这房子这么大,既然有客用浴室,怎么会没有客房?
她睡客房……总是合适的吧?睡沙发也不好看啊。
这么想着,姜暖瑜朝客用浴室的方向走去。
经过浴室,姜暖瑜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走,走廊很长,两边却一扇门都没有。她一路走到尽头,正纳闷地要返回,手随意扶了一把墙面,不料那面“墙”竟然自己滑开了。
姜暖瑜吓了一跳,探头朝里头瞄了一眼,还好,这是一间客房。
她走进去,把手里的毯子丢在床尾,掀起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柔软的床垫包裹着她的身体,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跟散了似的。
她真的太累了,闭上眼没撑多久就沉入了睡眠。
*
第二天凌晨,东方的天际微微泛白,天色尚未完全亮透时,梁齐落地京城。
汽车一路驶入城区,梁齐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上午有个天奇的重要会议要开,他让司机先送他回家换身衣服。
一进门,梁齐便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香水味道,是陌生的,但又隐隐觉得熟悉。
脱西服外套时,他扫一眼玄关堆积的行李,无声地牵起嘴角,心想东西还真是不少。
姜暖瑜的行李把通向两侧衣帽间的通道都挡住了一部分,梁齐左右看了一眼,懒得再绕过去放衣服,抬手松了松领带,一边解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一边拎着外套往里走。
经过书房,他正要往衣帽间里拐,脚步忽然一转,往前几步到卧室门口。
床上没人,且被子整齐,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梁齐皱了下眉,扯下领带,原地定了定,转身往反方向走。
他大步过去,路过沙发时,顺手把外套和领带丢了上去。
梁齐推开客房的门,看见床上睡着的人儿,抿起唇,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姑娘有时候真是执着得可爱。
姜暖瑜正睡着,梁齐本不想吵醒她,可鬼使神差地,他原打算放下的手,却朝反方向推了一把,走了进去。
姜暖瑜只睡了床的半边,被子扯了一个角,象征性地盖在肚子上,另一边整整齐齐。
她乌发披散在枕头,一身白色吊带加棉质短裤的睡衣,肩头圆润,四肢细条条地露在外面。
窗帘没拉,这间客房又是朝东的,朝阳洒进来,照得她全身的皮肤都泛着粉白细腻的健康光泽。而她的眉毛,却被那光晃得轻轻皱着。
梁齐伸出手,用拇指抚平她的眉心。他动作够轻,但姜暖瑜还是有所察觉。
迷迷糊糊间,她下意识地拉下他的手腕,用脸颊蹭了蹭后,枕着他的手继续睡。
梁齐低头看着她无意识的亲昵动作,一时晃了神。
姜暖瑜还真就睡得安稳,呼吸很快重新变得均匀,呼出的气一下下落在他的掌心,温热,还有点痒。
姿势别扭,梁齐竟也迁就了好一会儿,想抽回手时,他刚动了一下,床上的人就醒了。
姜暖瑜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顺着眼前的手臂往上,看清面前的人,她一点意外的反应都没有,柔软地轻唤了一声:“……梁齐?”
她声音里带着睡意还未完全褪去的一丝沙哑,安逸又有些许迷蒙。
“嗯。”梁齐回应着她,他也是第一次见她刚睡醒还毫不设防的样子,多看了一眼,才问她,“怎么睡这儿了?”
姜暖瑜逐渐清醒,反应了两秒,视线不自然地飘开,支支吾吾地编了个理由:“我洗完澡就,顺便……”
“是么?”梁齐故意逗她,“这屋可不好找。你还是头一个睡这儿的人。”
“唔……”姜暖瑜话还没想好怎么接,梁齐又不轻不重地来了句:“那张床你又不是没睡过。”
“……”姜暖瑜的脸刷地一下烧到了耳根,连带着脖子和胸前的皮肤都发烫。
他怎么就能这么毫不避讳地提起那张床上的事儿呢。
她顿时不敢看他,却仍要嘴硬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梁齐没那么好放过她,直接挑明了说,“还躲这儿。怕什么?”
“我没躲。”姜暖瑜被他说得耳朵里嗡嗡的,嘴上反驳着,但气势已经消了不少。
“不承认?”他继续。
“没不承认……”姜暖瑜偏过头去,行动上已经认输。
梁齐不让她得逞,捏住她的下巴掰正她的脸。他手上没怎么使劲儿,姜暖瑜其实也很顺从他的力道,没想真的反抗。
她被他强迫转过头来,手扶在他手腕上,眼皮垂得低低的,几乎快要闭上,但又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梁齐本意只是不想让她在他面前藏着躲着,想让她看着自己,也想看清她的表情,但触到她脸上的温度,他倒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姜暖瑜先撑不住,抿了抿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齐没答她,弯身一手揽过她的后腰,一手托着她大腿,毫无预兆地把她直直地抱了起来。
“啊——”
第65章
被抱起时骤然失重的感觉,让姜暖瑜的心都缩了一下,悬在了半空。原本还残存少许的睡意,也彻底被惊得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紧紧地环住梁齐的脖子,刚才惊呼一声后,她又惊颤颤地叫他:“梁齐——”
梁齐抱着她一边往门口走,抬手摸摸她脖子,带着一点笑意看她一眼:“吓到了?”
姜暖瑜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她胸口几乎贴在了梁齐的下巴上,可她怕自己真的掉下去,只得更紧地贴近他。
她手扣着他的肩膀,没说自己被他吓到,揪着细眉,不解地软声问他:“你要干嘛呀?”
梁齐先没回答她,抱着她走到那间客用浴室门口了,忽然停步,转回身,朝走廊尽头瞧了一眼。
姜暖瑜也跟着看过去,长长的走廊没什么装饰,显得光秃秃的,且她睡的客房是一道隐形门,要不是她无意间摸了一把,根本找不到入口在哪。
姜暖瑜一下就明白了,梁齐是在说她不睡主卧是故意的,但她垂下眼皮不说不问,跟他装傻。
“顺便?”梁齐挑起眉。
姜暖瑜:“……”
她也算品出来了一点,和梁齐这人硬碰硬地来,不论大小事,都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甚至会适得其反。而且她占不到他便宜就算了,他还特记仇,不知什么时候就回头摆她一道。
她于是不顶嘴了,哀戚戚地抬眼看他,求放过。
果然,梁齐见她这样,嘴角抿起来,松了眼神,没再继续拆穿她。
姜暖瑜以为梁齐要把她抱到主卧去睡觉,心里正天人交战呢,不料梁齐直接拐到了玄关去,绕过几件她的行李,打开门,站到了外面。
姜暖瑜疑惑地看看周围,觉得梁齐的行为莫名其妙。
刚才他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她虽然认怂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胆子很大地来了一句:“睡了你的客房,你就要把我赶出去啊?”
梁齐一顿,表情倒仍旧寻常,看向她:“我要说是呢?”
姜暖瑜:“……”
梁齐说:“既然你这么把自己当外人儿,我就把你放在外头,随了你心意。怎么样?”
姜暖瑜努一下嘴,说:“那,梁先生都这样体贴又近人情了,总得让我先换个衣服再赶人吧?”
她这伶牙俐齿不服输的反击劲儿,堵得梁齐都乐了。他轻声笑了一下,看她一两秒,视线往她身上的衣服一落,嘴角的笑意就缓缓凝了。他挪开眼神看向门锁,竟没接她这句话。
姜暖瑜正纳闷,也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心就猛地提了起来。
这一早上,她都忘记她穿的吊带是贴身的。纯棉的布料很是柔软,紧紧裹着她的身形,胸部的轮廓和形状,也显得清清楚楚。由于她搂着梁齐的脖子,其中一边,还被手臂挤了个饱满的弧度出来。
昨天洗澡前,她不知道梁齐今天会回来,随手拿了一身睡衣,根本没考虑方不方便见人这个问题。
姜暖瑜觉得自己的脸在往外冒着热气,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要烧起来了。
她把重心往梁齐身上靠了靠,悄悄地缩回一只手,把两边的头发拨到胸前,试图遮挡。
梁齐跟没注意到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似的,低头看着门锁,手在上面操作着。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安静的电梯厅里,一时只有门锁时不时发出一声“滴——”的电子音。
姜暖瑜随意瞟一眼门锁,并不在意上面的内容,视线重新转回梁齐脸上,趁着他在忙别的,她专注地望着他。
他眼眸半垂着,掩住了一部分眼神光,显得那里面投出来的目光都温润了不少。但和他此刻柔和的眼神相比,他侧脸的线条却是一如既往的凌厉。
梁齐的鼻骨很挺,鼻梁靠上处有一点点凸起,给他平添了一点粗犷的成熟在里头。
姜暖瑜喜欢他的骨头。眼睛喜欢看,手也很想去摸摸。但她克制着自己,没敢直接摸上去。
梁齐一手要操作门锁,另一边单手抱着她,他上身稍向后仰着,用身体辅助支撑她的重量。
姜暖瑜半靠在他胸膛,随着他呼吸的幅度轻轻起伏着。
她虽然瘦,但好歹也有一个成年女性的重量,长时间让梁齐这么抱着,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轻轻踢了踢腿,语调柔柔软软的,说:“你放我下来呀。”
她说完,隔一秒,梁齐视线往自己身前一移,经过她睡裤外的半截大腿,到滑溜溜的膝盖,最后落在她赤.裸的双脚上。
他偏过头抬眸看她:“你确定?”
姜暖瑜还颇为认真地点头:“嗯。”
梁齐瞧她一眼,不以为然地笑了下,转回头重新看向屏幕。
姜暖瑜眨巴着眼——他笑什么?
虽不明显,但似乎还是嘲笑。
姜暖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见他这淡定掌控一切的样子,就想和他对着来。
她撑着他的肩膀,腿一伸,转了半个身子,面向他,沿着他的身体自己往下滑。
她刚一动,梁齐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反手护住她的背,防止她忽然朝后仰过去。
她的身体贴着他的往下走,温软的身躯持续地蹭在他腹下。
梁齐下颌忽得绷紧了下,垂眸瞥了眼身前的人,仰头看一眼窗外,抿起唇角,缓缓呼出一口气。
姜暖瑜一路顺着往下走,脚即将触地时,在距离地面几厘米处悬停了几秒,迟迟没放下去。最后,她选择踩在梁齐的脚背上。
踩上去的瞬间,她又担心踩痛了他,整个人半吊在他身上,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更让她感到僵硬的是,她察觉到,小腹前面,有个很硬的东西在硌着她,似乎还有温度。
“玩儿好了?”头顶上的梁齐忽然道。
“……”姜暖瑜闭起眼睛,声如蚊蚋:“外面地上脏。”
“嗯。”梁齐先顺着她,又说,“这会儿知道脏了?”
“我……”姜暖瑜刚出声,梁齐弯腰重新用手臂把她稳稳兜住,直起身时,还顺势往上颠了颠。
“唔。”姜暖瑜被他颠得短促地轻喘一声,乖顺地扶上他肩膀,这下是真不敢再说让他放她下去。
反正看样子,他也不嫌她重。
梁齐的目光专注在屏幕上,正在输密码,冷不丁地说:“结实了点儿,嗯?”
姜暖瑜听他语气里,似乎隐约有些满意的愉悦?
因为一场手术,她体重跌得太厉害,瘦得人都脱形了。从出院到现在,一个半月多的时间,她的确重了十多斤,和去巴黎前的那段时间差不多。
梁齐这句话没有刻意表达什么,但姜暖瑜就是听懂了,他在关注她的身体状况。
她心里还是感动的,又有点害羞,毕竟她的体重这件事,从梁齐嘴里讲出来,就显得很私人、很私密。
她刚睡醒,人还有点飘,嘴巴就比脑子快了一步,含糊地吐槽他:“你是体重秤啊。”
话刚出口,姜暖瑜便意识到自己放肆了,连忙收敛了神色。况且,梁齐可是在关心她呢。
梁齐一开始没搭理她,眼神扫过来后,姜暖瑜赶紧先发制人试着找补,讨好地冲他弯弯眼睛:“是你时不时去巴黎请客吃饭的功劳。”
她抿起唇,哼哼一笑:“好嘛。”
她求生欲已经拉满了,梁齐自然对她讲不出重话,只看着她。
姜暖瑜被他一手托着,还高出了小半个头。
梁齐歪着头,从下往上看她,眼皮放松,眼神光却灼灼照进她眼睛里,仿佛能把她所有的小心思都看透了。
就在姜暖瑜被他盯得要发烫时,门锁忽然发出一声机械的提示音。
梁齐移开目光,下巴指了指门锁:“手指。”
姜暖瑜看向屏幕,画面中是一个半透明的指纹图案,下方一排字:请录入新指纹。
姜暖瑜一怔,原来弄了半天,是要给她录指纹啊……
她瞅着门锁,迟迟没动作。梁齐手臂一抬,晃她一下,轻声催促她:“想什么呢?”
姜暖瑜抬起头,眼神怯怯地揪着他,说不出话来。
梁齐笑一下:“不愿意?”
“不是。”姜暖瑜摇摇头,说,“我……可以吗?”
梁齐手指揩了下她的下巴,道:“不然呢,我逗你玩儿呢?”
他语气随意,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姜暖瑜鼻子却一酸。
她轻声唤他:“梁齐……”
梁齐看着她,闭了下眼睛:“嗯。”
她抿着唇,眉心渐渐拧起来。梁齐用手指在她眉毛上抚了两道,捧一下她的脸,问她:“想说什么?”
“不知道。”她如实道。
梁齐又问:“那想听我说什么?”
姜暖瑜有两秒没说话,垂下眼,仍是说:“不知道。”
这句和上一句比起来,就有些言不由衷。但要她向梁齐索要一个确切明晰的关系定义,她没那个勇气。
如果当下的模糊才是梁齐想要的状态,她却贸然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随之而来的代价,她不想承受,也怕自己无法承受。
她才短暂地拥有了那么一点点,却已是那么美好,她不想这么快就失去。
梁齐看她半晌,朝门的方向走近了半步,又颠了颠她,说:“来。”
或许这大半年里,姜暖瑜是真的成长了些。
她没让自己继续纠结在理性的圆圈里,顺应了内心深处的渴望,伸出手指,一手勾着梁齐的肩膀,俯下.身,将自己的指纹录入进去。
屏幕上显示“录入完成”,姜暖瑜收回手,梁齐在屏幕上又按了几处后,手一推把门关上。
他偏头示意她:“试试。”
姜暖瑜照做了,将手指放在感应区。
蓝光闪过,“咔哒、咔哒——”,锁舌卷动,门应声弹开一道缝隙。
盛夏的晨光穿过玻璃,洒进电梯厅,与四周的灯光交融在一起,把整个空间照得十分明亮。可那道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在姜暖瑜眼里更亮、更暖,温热了她的眼眶、她的心。
她不知道,这里是否是她在京城第二个可以称为“家”地方;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刻,因为这一道为她弹开的缝隙,她很开心。
很开心。
*
在姜暖瑜的记忆中,大概十岁起,就没人这样兜着她的腿抱过她了。
她看着比平时远了很多的地面,有点新奇,也有点不习惯,得搂着梁齐的脖子才有安全感。
梁齐主卧的浴室,她前一晚只偷瞄了一眼,还没进去过。梁齐从门口一路把她抱进去,将她放在了洗手台上。
台面冰凉,贴上大腿那一下,惹得她一个激灵,就要缩起腿。梁齐顺势将她膝盖分开,身体往前一顶,站在了她腿中间。
他微微向前俯身,往下一压,男人的气息顿时盖在身上来。姜暖瑜手拄着台面,本能地往后仰,想躲开。尽管如此,他宽阔的臂膀仍旧像是要将她包围起来。
她只好将头转向一边,梁齐看着她的侧脸:“怕了?”
她嗓子吞咽一下,摇摇头否认。
“现在可以害怕。”他说。
她脑袋不动:“……不害怕。”
姜暖瑜的气势虽然弱了点,但言语上一点儿不屈从。梁齐唇角放松下来,隐隐舔了下后牙,点了点头。
他手撑在她腰后的台子上,脸低下来,稍靠近她,抬起一只手,伸到她一边耳朵下,用指背轻拨了一下她的头发。
他手指无意间触到她耳后靠近脖颈的皮肤,像羽毛轻拂,又像电流窜过。姜暖瑜嘴上说着不怕,这一下似有若无的触碰,却让她肩膀有一个明显的哆嗦。
梁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放下手,撑在台面上,一时没其他动作。
“真不害怕?”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很重,语气很轻地说,“你都不敢看我。”
他都这么说了,姜暖瑜只得转回头,硬着头皮看向他,主动钻到了他下的套里:“真的。”
她话音刚落,梁齐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握着她一条腿,力道一收,将她轻而易举地带向他。
他动作突然,她惊得倒吸一口气轻呼一声,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去。
西裤的面料和她的皮肤相比,还是粗粝了许多,碰撞间,莫名地就让她心慌。她大半个身体都悬空着,没有支撑,虽然知道梁齐会护着她,她仍然觉得被动而无措。
她手下意识扶在他身前,挡在两人之间,声音小小的:“我害怕了。”她终于承认,但只承认了一半,“……怕掉下去。”
梁齐眼神微微一变,她这话半真半假的,都这时候了,还机灵得很。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几秒,倒是顺了她的话,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让她坐稳了些。
他明知故问:“好了?”
她勉强回答:“……嗯。”
梁齐没说话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被拉开,姜暖瑜的手还抵在他身前。梁齐低头看了一眼,视线掠过,这样的视角,她胸前的白嫩风光,在他眼里几乎就是一览无余。
他瞧了一眼,挪开视线,看向身前的手。她拳头半蜷着,覆在他身上有点温度,拇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抠着他衬衫的一道扣子。
“想帮我解开?”梁齐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姜暖瑜一怔,对上他的注视,看向自己的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腾地一下红透,慌忙就要收回手。
梁齐从半空中一把捞回她的腕子,捏在手里,说:“又想躲?”
姜暖瑜被他的目光压得根本抬不起眼:“没想躲。”
梁齐直接道出:“小骗子。”
姜暖瑜羞得血液往头顶冲,又有点气恼他的这个定义,她不太高兴地撇一下眉毛,说:“我不是。”
“嗯。不是。”梁齐仍是顺着她来,他不想真给她惹恼了,不好哄,他说,“就是嘴硬了点儿,这么说对了不?嗯?”
姜暖瑜这下不说话了,因他难得的服软短暂地乱了心神。
梁齐将她的手腕在手里一转,捏住她的手,拇指搓着她的掌心。她任由着他的动作,虚虚握住他一根手指。
梁齐专注地看了会儿她的表情,稍直起身,带着她的手重新按回他胸前,自己放下了手。
姜暖瑜不明所以地抬起眼,梁齐也看着她,他的嗓音比平时低了些许,对她说:“帮我解开。”
他语调很轻,又缓,没什么不寻常的起伏;不是请求,不像命令,却透着一点儿私密的诱哄。而这一招,对姜暖瑜的确最有效。
她脸颊肉眼可见地又红了一个度,眨巴了几下眼睛,也不敢再看他,却抬起了另一只手,两手一起去解他衬衫的第二道扣子。
梁齐没去看她的动作,反而来回扫视着她的眼睛、她的鼻尖,还有她此时轻轻抿着的唇。
四周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双颊的皮肤染着薄薄一层绯色,细腻得仿佛反射了光线到她眼睛里。她眼眸半抬,微翘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忽闪。
他安静看着,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姜暖瑜的手指在衬衫上缓慢滑动,明明目不斜视,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打在他白衬衫上的光,让她觉得眩晕又迷离。
她一路向下,指尖落在露在外头最下面的那道扣子。
扣子一半被裤腰压着,而裤腰下的那个位置,简直是限制级的画面,分明什么都遮着,却让她不敢再往那儿看一眼。
她别开眼神,把手收到腿两边,还有没解开的扣子也不管了,软声说:“好了。”
梁齐低头看一眼自己,没为难她,随手从裤腰里扯出衬衫下摆,熟练地解开那剩下的两道扣子。
他稍向后退一步,捏着衬衫衣襟,手臂向后一掀,上半身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热度,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姜暖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震撼到不知所措。
随着动作,他上半身的肌肉线条收紧又舒展,抬手时,肋间肌一道道清晰分明,宽肩窄腰,两条人鱼线顺着小腹向下,V字的尖尖逐渐隐入黑色西裤的裤腰……
梁齐的身体带着男性特有的力量感,偏偏又不会显得过度强硬,就像他的人一样。
梁齐被她盯着,丝毫不遮掩,也不介意让她看到他的反应。
他把衬衫放到一边,重新站近到她身前。
姜暖瑜这下别过脸去,但眼角余光里、整个思绪中,都是他的身体。
梁齐很是正经地说:“还有一颗呢。”
姜暖瑜看一眼旁边放着的被脱下的衬衫,不解地看他一眼。对上梁齐眼中的那抹淡笑,她视线不自觉地落下,就看见了他西裤裤腰上的那颗扣子。
她被他逗得,脖子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她把脸重新偏向一边:“我不管。”又说,“你自己来。”
梁齐因为她后半句话轻声笑了下,手穿过她手臂下方,扣在她腰侧,将她抱离台面,另一只手拽过旁边的衬衫,顺势垫在她身下,让她坐着。
姜暖瑜仰起头顺应他的动作,他肌肤贴着她,她的脸蹭着他的臂膀。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可在这混乱中,她清晰地意识到一点——对于某件事,她允许、甚至在期待它的发生。
然而,梁齐直起身松开她,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转身朝对面的淋浴间去了。
姜暖瑜不知所以,目光怔怔地追寻他的背影,看着他走进更深处。
茶色磨砂玻璃那一侧,传出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过几秒,一只手从玻璃那头伸出来,一团衣服稳稳落入外面的衣篓。
紧接着,花洒开启,倾斜而下的水流声传到耳边,姜暖瑜才终于确定,梁齐真的就这么去洗澡了。
她:“……”
那刚才他对她做的那些呢?算什么啊……《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