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佣人找到钥匙过来开门。
覃无无比冷静地听着钥匙进入锁芯的细微声响。
房间内漆黑一片, 他的双眼冰寒一片。
“稍等一下。”
白正吾忽然改变主意,打断了佣人打开门的动作,对身侧的妖王道:“明天再叫小枝来接见您吧, 这么晚他或许已经休息了。”
走廊外安静了片刻,佣人干脆利落地收起钥匙。
妖王慢慢看向白正吾, 随后微笑着抬了抬手, 从善如流:“好吧, 是我唐突了。”
白正吾没有对此作出回答。
他原本也不打算进徐枝的房间看望他,就算出去、不出去, 都不是什么大事,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事?
白正吾转头吩咐佣人好好留意徐枝。
妖王走前顿了顿,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殿下,怎么了?”白正吾也随他停下来。
妖王笑了一下:“走吧。”
一行人随着这二人离开江宜臻的房间外。
房间内,覃无微微低头,江宜臻缩在他胸前, 半垂着的眼睛上,睫毛湿漉漉一片。他露出来的耳朵不安地贴着头发, 蓬松的尾巴也缠在覃无的腰上, 不断磨蹭着。
这个姿势其实很别扭, 覃无抱着江宜臻到床上,想让他先舒展开,不要团着。
但江宜臻很粘人, 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不松手。
其实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也很好挣脱,但覃无不想那么过分,低声安抚道:“我不走。”他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
“覃无……”江宜臻声音干涩,“我好像在发/情。”
覃无喉咙一紧, “嗯”了声。
他开始没由来地慌,仿佛一直记挂的事迫在眉睫。
江宜臻额头靠在覃无的肩上,呼吸很乱:“……怎么办。”
妖族的寿命很长,但他在镇压深渊前甚至还不到三百岁,自然是没有经历过发情期的。
所以他想,先回到覃无身边吧,覃无会想办法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覃无闭了闭眼,一时回答不出。
江宜臻明明已经身陷欲/海,却没有任何旖旎地问“怎么办”。他几乎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毫不夸张地说——江宜臻的信任,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于是覃无停顿了几秒,说:“我不知道。”
但是他在接下来很后悔说了这句话。
闻言,江宜臻的耳朵沮丧地垂下来,但同时支撑自己起身,一下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仰头看着覃无。或许是发情期影响,他罕见地有些焦虑,以至于声音显得微微气短:“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着边际地想,如果是曾经的覃无,也会说不知道吗?
覃无:“你可以自己做主……我的想法不重要。”
“我做主?”江宜臻迷茫道,“我……”
他微微垂下眼。
他只是一只被迫离开主人的小狐狸,从来没什么主见,甚至很多自己的事也不想思考,最好在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主人解决了。
可是现在依赖对于他来说似乎有些奢侈。
覃无在低头时发现江宜臻静静掉了一串眼泪。
他擦掉江宜臻下巴上的眼泪,又抚去他脸上的,声音中带着自己没发现的温柔:“别哭了。”
江宜臻不想理他。
“你问我的想法,我不知道怎么说。”覃无最终还是妥协,“难道我要说:我帮你渡过发情期吧。这样对你不公平。”
江宜臻:“怎么不公平?”
覃无几乎是平和地说:“我明知道你在发/情,还利用你的脆弱和你上/床,这样太小人了,臻臻。”
江宜臻心里乱得厉害,低声道:“我不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小人。”
他想,如果这个人是覃无,他是可以接受的。
大千世界那么多人,只有覃无对江宜臻而言是特殊的。
他们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他第一次写字是覃无教的,第一次拿起剑也是覃无教的……甚至死亡,也是覃无亲自教会的。
在江宜臻的世界,不论发生什么,覃无永远都是首选。
覃无没有回应这句话。
在江宜臻的注视下,覃无慢慢抬手抚摸上他的眼尾。江宜臻的碧色眼眸在黑夜中尤为漂亮,神秘且摄人心魄,泡在眼泪里时……任谁都没办法忍心的。
覃无想,为什么总是会惹江宜臻哭。
江宜臻看到他眼中又浮现出自己曾经看不懂的东西,但他太难受了,也分不清是身体难受还是心理上的难受,只是眼泪掉得更厉害,打湿了覃无的手。
江宜臻推开覃无的手,不许他再给自己擦眼泪,随即起身就要走。他起得太快,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覃无一手就捞起他,微微皱眉,问:“你去哪里?”
江宜臻喘息着,把恋恋不舍去贴人的尾巴拽到自己怀里,冷冷地道:“我去找别人。”
覃无侧脸绷了起来,没说话。
“松手!”江宜臻咬牙。
他不知道覃无想做什么,但他要被折磨疯了。
他腿软得厉害,整个人都依靠覃无的手臂才能站稳,但覃无却像个木头一样不说话、不放手。
覃无只感到一股奇怪的情绪瞬间侵占了他的理智,令他将所有拧巴的想法全部扔在一边,抱起江宜臻就把他放回床上。
江宜臻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中。
他愣了愣,耳朵都立了起来。
两人安静下来,都没有再说话。
江宜臻已经没办法控制这时候的身体了,恐怖的情/热几乎在冲击着他的理智,长久不能得到满足,那些热就变成了灼烧。
覃无俯身去抱他,但江宜臻说什么都不肯被他抱,挣扎了会儿终于没力气了,就哆哆嗦嗦地想要团起来,抽泣着说:“我讨厌你。”
覃无俯身将江宜臻按在胸前,不断抚摸着他的背安抚他。
江宜臻哭得太可怜了,覃无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多眼泪,每一滴都能让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慢吞吞地割着他的心脏,带来绵长的疼痛。
覃无,就这样道歉,又叫他臻臻。
江宜臻恍惚了很久。
迷蒙间,覃无低下头,想要亲吻江宜臻,但他停在了那里,生生制止了自己的行为,转而问道:“臻臻,可以不找别人吗?我也可以。”
“……难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吗?”江宜臻讽道。
覃无闭了闭眼,与他额头相抵,用气声、几乎是哀求着说:“求你了。”
他想:是的,我就是小人。
两人呼吸交错,江宜臻的心中酸软一片。
他想,算了。
忽然,覃无感到自己的腰重新被那条蓬松的尾巴卷上。
唇被轻轻贴了一下,他怔愣片刻,随后小心地、深深地吻住江宜臻。
……
·
夜色渐深。
江宜臻仿佛一只被击落在海中沉浮的鸟,每一次浪潮都翻涌着把他按进海水中。
他无力地勾着覃无的脖颈,眼神微微涣散。
“覃无……”江宜臻叫他的名字。
覃无低头,听到江宜臻带着点迷茫,声音断断续续地:“你是覃无吗?”
覃无心头一软,温柔地吻着江宜臻,说:“是我,臻臻。”
良久,江宜臻碧绿的眼中氤氲着雾气,颤抖着将自己更深地嵌入覃无的怀中。
情/热退去时,恰好晨光熹微。
江宜臻的状态慢慢恢复正常,只有难以言说的余韵丝丝缕缕缠绕着他。
他安安静静窝在覃无怀里,眼皮还是红的。
他无意义地发着呆,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甚至松了口气。
但他显然对这些一点都不了解,以至于再次爆发情/热时有些震惊。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因为白正吾说今天必须去接见殿下,所以江宜臻不得不卡着时间起来,不情不愿地整理自己。
在覃无的帮助下,他终于穿好复杂华丽的礼服,结果还没等抱怨腰封不舒服,热意便蜂拥而至。
太糟糕了。
江宜臻歪头看到手臂上挂着的衬衫,想到方才那么费劲穿好的礼服就这样脱了,心中郁闷无处发泄,随即咬了一口覃无的肩。
覃无并不生气,只道:“一会儿我再帮你穿。”
江宜臻不觉得有被安慰到,但眼下的确无暇关注衣服不衣服,他失神片刻,很快被拉进覃无的掌控中。
因着午后那场下午茶没有到场,妖王殿下邀请江宜臻入夜后来房中聊一会儿,说只是家人之间的小聚,让他不要拘礼。
江宜臻那套过于华丽的礼服最终被搁下,穿了第一天回白家穿的那套衣服。
覃无似乎不太放心,跟着他一起到门外,说会等他出来。
“你好粘人。”江宜臻如是评价。
覃无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佣人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看见,微笑着站在一边等江宜臻进去。
身着黑色西装的侍卫敲门询问后,得到肯定回复,便将门打开,作了个“请”的手势。
江宜臻抬脚步入房中,有些惊讶。
与他想象中不同,这位妖王殿下在白家住的房间事实上与他这个“少爷”并无不同。
或许白正吾对他的尊敬没体现在这方面。他想。
但是这些想法在门关上的瞬间戛然而止。
妖王坐在书桌前,姿态闲适,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打量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看着江宜臻。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彼此已然心知肚明。
妖王突兀说:“看来你已经解决发/情了。”
江宜臻捻了捻指尖,半笑道:“看来这个身份的确给你不少自信。”——
作者有话说:这里其实想了很多很多,但发现似乎表达不出内心对孩子们的塑造,emo会儿先= =-
预收《合租室友是漫画里跑出来的》文案如下:
柯洄是漫画家梁听旻创造出的第一个角色,数年来同事几乎为0,出演作品9,全年无休,每天睁眼就是换无数的头发,穿数套风格迥异的服装扮演不同的角色。
忍之又忍,柯洄终于给自己的创世神托了个梦:“你再画同一张脸奴役我,我就要找你讨说法了。”
没想到梁听旻笔一搁,半年再没画漫画-
在二次元,只有不被创作者放弃,世界才不会崩塌。
而现在漫画疑似被腰斩。
为了刚种下的草莓,柯洄决定到三次元找梁听旻。
好消息是梁听旻还活着,还可以画画;坏消息是只有漫画完结后,柯洄才能回二次元-
梁听旻决定报班精进画技的第二天,就在自己家门口出了意外,人还活着,右手被精准打击——骨折了。
被迫迎来假期,属实优哉游哉。
只有新搬来合租室友让人头疼。这位新室友性格高傲、目中无人,尤其对自己格外挑剔。
梁听旻不知道哪儿惹了新室友。
直到有一天,柯洄捡起被风吹掉的一张漫画手稿,幽幽说:“原来在你笔下我是长这个样子的。”-
#惊!合租室友是我笔下从二次元跑出来的角色?
#每天画完新剧情都被自己的崽现场逐帧吐槽是什么感觉?
梁听旻挣扎很久才接受次元壁被打破这件事。
本来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够魔幻了,没成想,因为他半年前的断更,柯洄现在回不了二次元了!
为了让柯洄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失业的梁听旻不得不带着自己的手稿四处投递,争取连载完这本漫画早日送走活祖宗-
眼见漫画起死回生,临近大结局了,主笔却突然请假暂停更新。
编辑一个电话call过去,问梁听旻又突发什么恶疾。
梁听旻:“在和我的主角找恋爱灵感。”
编辑好心问:“需要帮你联系医生吗?”
梁听旻:“……”
我没病!-
漫画总有结局,但梁听旻不想柯洄离开了-
全能型/高智/撕漫美人受X思维跳脱/嘴贱/社畜/漫画家攻
第25章
妖王本名华昭, 是百年前妖族新任的王,本相为赤狐。
但绝大多数人没见过他。
华昭从任来并不张扬,也极少参与三界事宜,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与世无争,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与之对应的就是他饱受诟病的管理能力。
有人说华昭年纪轻轻, 行事却过于保守, 以至于三界监管局成立, 他顺应着签了条约,导致妖族在妖界之外任何地方都难以立足。
但这些并不影响华昭, 他从未对此有过回应。
江宜臻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这个人偷了他的剑还敢嚣张地出现在他面前。
华昭迎面接住江宜臻的冷眼, 话头一转:“按辈分讲,你该叫我一声舅舅……我们之间,不必拘礼于君臣。”
江宜臻笑了声。
徐枝有这样一个舅舅,也是很倒霉了。
江宜臻信步走到书桌前的宽椅上坐下, 交叠起双腿,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华昭, 轻飘飘道:“好啊, 舅舅。”
华昭生得十分有狐族特点, 眼型狭长,眼眸漆黑,微笑时微微弯起, 给这张本就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他对此徐枝不是彼徐枝这件事似乎并不意外, 至少在江宜臻看来,他应当原本就是知情的。
但是为什么?
江宜臻的疑惑并未表露半分。
华昭知道徐枝已经死亡的事吗?知道他们来白家是有目的的吗?或者……他知道覃无也在这里吗?
他没有问出口,只是十分敷衍地陪华昭上演亲人重逢的老套戏码。
“我们聊点什么?”江宜臻挑眼,“聊徐枝, 还是你偷走的东西?或者,身为妖族领袖的你,却出现在邪神祭祀的场合?”
相比前两件事,最后一件显似乎更严重一些。
江宜臻知道三界监管局在打击这个组织,覃无也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妖界。而身为妖王的华昭,那时为什么身上会有魔气……不言而喻,他和那个组织一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华昭眼皮跳了一下,哑然失笑,道:“我还没有问你把我外甥弄哪里去了,有必要上来就这样咄咄逼人吗?
江宜臻眼底毫无笑意。
“还有,我不是偷了你的东西。”华昭面带歉意地说,“我拥有的东西都是走了正规程序,我不清楚——什么是你的?”
江宜臻讥诮道:“什么程序,监管局的吗?”
华昭微笑。
江宜臻大约明白他为什么有恃无恐了,原来渡也不小心被三界最无耻的组织弄到手了。
好笨的剑。江宜臻在心中冷冷评价。
见江宜臻冷淡地看着自己,华昭笑容不变,起身绕过桌子走向江宜臻,在他身边停下来,语气微妙:“而且你说我出现在邪神祭祀上,真的会有人信吗?”
江宜臻漫不经心转了一下眼珠,反问道:“旁人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不追求认同,他甚至没有想过拿任何事情当作把柄威胁华昭。对于他而言,华昭的存在只能说明渡也的寻找有了方向,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江宜臻不在意。
见江宜臻神色平平,华昭有些失望。
“既然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江宜臻松了松手腕,无心应付他了,随即起身,“我们会再见的。”
两人站得很近,徐枝纤细瘦弱的体型在妖王华昭面前是不太够看的,但江宜臻未显丝毫怯意,甚至气场隐隐更胜一筹。
华昭心底忽然升腾起一股火来,让他短暂抛却了从容,抬手抓住了江宜臻的手臂。
江宜臻微微顿住。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华昭低头,眼底那点笑意慢慢消失,显露出冰冷的审视,“如果你能为我解答,自然是好事。”
因着他还有用,江宜臻稍微给了他点耐心,道:“说吧。”
两人视线交汇,似有无形的东西在对峙。
掌心传来江宜臻身上的温度,华昭看着徐枝的脸,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白皙下巴。他用舌尖微微压了一下犬齿,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江宜臻停了几秒,忽然笑了声,似乎觉得华昭这话问得很有意思似的。随后,他挣开华昭的手,微微弯起眼来,道:“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舅舅。”
·
房门“咔”一声被打开。
覃无的视线迅速挪过去,看到江宜臻缓步走出,从神情看完全看不出妖王和江宜臻相谈是否愉快。
待江宜臻走近,说了声“走吧”,覃无才若无其事随他离开。
但覃无很快就发现,江宜臻在走神,于是回到房间便问:“刚刚在想什么?”
江宜臻一愣,垂下眼,道:“没想什么。”
覃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可以亲你吗?”
江宜臻还在想渡也的事,被这样一问,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抬头和覃无对视片刻,对方仍然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似乎并不着急。
江宜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慢慢红起来,将视线移到覃无的唇上,说:“好吧。”
覃无抬手勾起江宜臻的下巴,慢条斯理地亲了会儿他。
覃无的吻和他做事风格极其相似,不急不缓,如同温度刚好的水,泡得江宜臻晕乎乎地勾住他的脖子,慢慢沉浸其中,短暂忘记了烦心事。
覃无在最后轻轻舔了一下江宜臻艳红的薄唇,半垂着冷淡的眼,呼吸有些不稳。
江宜臻靠在门上微微仰着头,眼中迷蒙一片。
氛围愈发暧昧,但覃无浅尝辄止,抚摸着江宜臻的侧脸,只问:“好点吗?”
江宜臻反应慢半拍,才明白他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他很轻地用脸蹭了一下覃无的手,拖着尾音说:“好了。”
覃无淡笑了下。
江宜臻平复了会儿自己,像只是突发奇想一样,问道:“覃长官,如果我犯了错,你会把我抓起来关进去吗?”
覃无想了会儿,问:“哪种错?“
江宜臻懒懒道:“比如你们局里明令禁止的。“
其实江宜臻根本不怎么守规矩,光是覃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有好几条了,但是他既然能问出口,那么就代表着他想说的不是什么小事。
起码和弄坏检测手环这种事不是一个等级的。
覃无想到监管局会规定的东西,几秒后坦然道:“不会。“
江宜臻似乎有些惊讶,半真半假地叹息:“原来你是这样的首席。”
覃无静静看了会儿江宜臻,笑道:“是的。”
江宜臻弯起眼睛:“你要偏心我吗?”
覃无没有犹豫:“对。”
人都是有私心的,覃无也不例外。况且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合格的执行官,也并不高尚,像“孟均容的走狗”这种话,秋连会当面骂,旁人私下骂得自然更多。
所以对江宜臻偏心而已,覃长官并不认为有错。
江宜臻笑倒在他怀里,有些得意地说:“那我岂不是在三界横着走。”
覃无专注地看着他,闻言忍俊不禁:“也可以实现,不过我得先辞职,这样方便一点。”
“但是人类没工作很难生活吧?”江宜臻问。
覃无见他真的有些担忧,宽慰道:“不会,我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好吧。”江宜臻直起身子,准备去换掉这身礼服,到浴室前顿住脚步,认真道,“不过你还是不要辞职了。”
覃无看着他。
江宜臻想了大概三秒,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但的确是真心实意地说:“你穿监管局制服蛮好看的。”
浴室门关上。
覃无愣了好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
·
当晚,覃无收到了赵承允的信息。
他说找到徐蘅了,但人的状态不太好,他已经安排人去私人医院,叫覃无不必担心。
覃无简短表达了谢意。
他想到不久后的行动,便想起徐枝这个人。
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游魂,被阿纯无意间发现,后转移到鬼界中心医院医治,他应当已经痊愈,却迟迟没有动静传来。
念及此,覃无便写了信息给阿纯,询问徐枝近况。
过了很久,阿纯才回复他说,自己正在辞职中,不方便再接触任务相关,可以询问副局长派来交接的同事。
覃无没想到短短几天,阿纯就已经下定决心辞职,思考片刻,还是打电话去问候一下。
阿纯接到电话没有太多意外,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还是放心不下族里的事,就回来了。”
覃无早已得知鬼界动荡,不过他不好安慰,只得说道:“你有打算就好。”
阿纯“嗯”了声,声音略显落寞。
覃无是几年前无意知道,阿纯原是被当作下一任鬼王来培养的。她由鬼王教导长大,二人以师生相称,却在鬼王陷入沉睡后离开鬼界,进入监管局当了首席执行官。
监管局规定中,执行官不能再沾染本族事务,所以理所当然,她被视作放弃王位竞争。
现任鬼王青汝沉睡多年,力量也日益衰退,她的死亡犹如悬着的剑,迟迟不落。
王位之争,几乎一触即发。
覃无隐约知道阿纯有这样的打算。但对于她为什么会在之前选择加入监管局,而非留在族内,他无从得知。
从前赵承允开玩笑的时候说过,若以后阿纯回去做了鬼王,恐怕再难有比她能力更强的鬼族首席了。
阿纯那时只说:“王会一直在的。”
但是关于鬼王的风言风语从未断过,近年也是愈演愈烈。
眼下她辞职,只能说明那把剑已经落下。
挂断电话后,覃无便立刻去找负责交接的同事问了关于徐枝的事情。
对方很快就给了答复:「覃长官,那个游魂已经在一天前被接走,妖王殿下没有告知您吗?」
覃无手指一顿——
作者有话说:昨晚写睡着了……(土下座
第26章
白正吾发妻华敏的忌日就在两日后。
当日去白家墓园前, 江宜臻被白正吾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白诩照顾,叫白诩多教导一下弟弟。
白诩心中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很快应下。
白诩要陪在父亲身边, 所以离白正吾和华昭很近,江宜臻跟在他身后, 安静看着前面的二人。前两天还与江宜臻针锋相对的华昭只在开始看了他一眼, 随后便当他不存在。
江宜臻察觉到暗处无数双观察这里的眼睛, 没有丝毫意外。
华昭身为妖王,明里暗里保护的自然不在少数, 而白正吾……江宜臻慢慢将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
白正吾是今天将被审判的对象。
而前面落后华昭半步的白正吾毫不知情。
白正吾年年都来看望华敏,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和华昭一起来。
这位妖王殿下似乎始终不愿意接受姐姐死亡的事实, 从未来过白家的墓园,这一次他肯来,白正吾还十分意外。
“我姐姐在临终前有说过什么吗?”华昭神色平静,从墓碑上华敏的照片上看过。
白正吾:“她让我照顾好孩子们。”
其实他对华敏的印象已经十分淡了, 只是偶尔回想起她死前悲痛的双眼,便在心中多了几分照顾好孩子们的决心。
华昭似乎笑了一下。
他走上前去, 慢慢矮身将手中的花摆在墓碑前, 淡道:“她的确会说这样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他。
“你照顾好孩子了吗?”
“……或许。”
“不见得, 你连徐枝丢了都不知道,也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殿下。”白正吾感到头疼,不明白好端端的华昭怎么忽然发难, “在阿敏面前可以不提这个吗?”
后面的小姐少爷们均面面相觑, 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华昭与白正吾都是长辈,没人敢出这个头去劝和他们,最后视线落在白诩身上,希望大哥说点什么。
见白诩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江宜臻几乎要笑出声。
这群猫在长辈面前,倒是真的十分守规矩。
不过江宜臻不打算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事情会怎样发展。
华昭起身,打量一番白正吾,道:“因为当着姐姐的面,所以本王才要说。你和徐枝血脉相连,为什么不知道他在人界已经死去?”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白正吾微微皱眉,侧身看向江宜臻,与此同时,离江宜臻近的几个人皆有些僵硬。
已死之人,是怎么回家的?
听华昭如此轻易揭露了自己的假身份,江宜臻微微扬了一下半边眉。
白正吾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又回过头来,抿唇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华昭抬手,便有侍卫上前来,将徐枝在鬼界的就诊记录拿来。
见白正吾拧眉翻看,华昭笑了一下,道:“我想已经不用多说了。”
站在后面的白澄见徐枝的事被拆穿,最先想到的是:太好了徐枝的确死了,眼前这个是冒牌货。
但随即他便睁大了眼睛看向妖王华昭,手脚猛地冷下来。
事情被捅到妖王殿下那里了!
他知道得有多少?
正在白澄胡思乱想的时候,华昭轻描淡写地看了远处的他一眼。
白澄身形一晃,被身侧的白嘉扶住。
“怎么了?”白嘉小声问。
“哥哥……”白澄咬住下唇,脑中一片空白,死死抓住了白嘉的手,“我闯了祸被殿下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他和徐枝都是不一样的,就算白正吾接受他的存在,但作为亲舅舅的华昭可不一定手下留情。
他会杀了自己。白澄无比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白嘉心思百转,立刻将白澄搂进怀中,悄悄带着他离开这边。
华昭似有所察觉,但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便没有理会,继续道:“所以你为什么完全分不清呢?是因为不在意,还是早已知道,冷眼演戏?”
“殿下大可说得明白一些。”白正吾冷冷道。
“还不够明白?”华昭道,“白正吾,你思念我姐姐,听信邪神组织谗言妄图复活她,不惜献祭自己的亲生孩子……你认不认罪?”
这段话几乎每一段都有巨大的信息,砸得众人鸦雀无声。
“父亲?”白诩近乎呆滞。
白正吾没有回头。
白正吾捧着就诊记录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面上震惊和难以置信交错,有一瞬间的表情都扭曲了。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深吸一口气,说:“殿下,有些事是需要证据的,您不能凭空污蔑臣子。”
江宜臻其实并不了解覃无都在搜查什么,他只隐约知道,白正吾似乎与邪神组织有关。
虽然没有提及,但妖王看样子是和覃无有联手的。
江宜臻在心中“啧”了声,心想华昭也好意思审判白正吾,两人说不好还在邪神组织里是同事关系呢。
华昭胸有成竹,淡淡道:“你若不服,监管局的各位做了详细调查和评估,你和他们交流一番吧。”
话音未落,监管局的车已经停在墓园外。
监管局来了大约十个执行官,为首的长官一身制服极其利落,神色冰冷,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近。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宜臻,戴着手套的手将一份调查报告捏住,出示在白正吾眼前,简短道:“以上为我局人员在贵府所查,经查证属实。”
华昭淡笑。
白正吾声调微扬:“属实?怎么属实的,覃长官?”
覃无将报告轻轻放在身侧的执行官手中,道:“您随我们走一趟吧,局内可以详聊是否属实。”
白正吾几乎要笑出声,讽道:“恐怕我去了就回不来了,覃长官。”
他与监管局打交道的次数甚至要比华昭还要多,自然了解监管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覃无此人向来没有正义可言,他不过是孟均容铲除异己的一把刀,何时轮得到他来审判人了?
铲除异己……
白正吾将就诊记录撕碎,飘落在地上。
“原来是轮到我了。”白正吾冷笑着看向覃无,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江宜臻,“覃长官,和殿下演得一手好戏啊!”
将徐枝的死亡轻飘飘安在他的头上,又安一个想要复活华敏的罪给他,他有几条命也不够他们安排的罪行去抵。
闻言,华昭轻嗤一声,说:“没那个必要。”
江宜臻神色自若,并不作声。
覃无扫过地面的碎纸,看了一眼华昭。
其实今天这一切原本不在计划里,他们没打算在华敏忌日这一天行动,华昭擅自带走了徐枝,上司又觉得这无伤大雅,覃无自然不能说什么。
正在这时,被抓住私自离开的白澄被扭送过来,面对着这几人,在惊恐中瘫软在地,声音细若蚊音:“殿下,父亲……”
白正吾心中烦闷至极,问:“干什么?”
“白先生,经查证,徐枝先生的死亡经由白澄之手,背后似乎也有您的授意……”
“又胡扯了。”白正吾抬手打断这名执行官的话,抬了抬下巴,皱眉说,“说话,哭什么?没做就是没做,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白澄都如筛糠,眼泪跟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声音哽咽:“父亲……的确是父亲授意,不然我不敢去杀害小少爷的。”
白家的小姐少爷们脸色苍白,几乎不敢置信。
但这是父亲,虽然与他们关系愈发僵硬,白正吾仍然是父亲,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白嘉也被扣住,站在不远处看着白澄。
他冷汗冒了一身,只祈祷白澄别成了炮灰死在那儿。
白正吾仔细打量白澄,一口气抬到胸口,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还落了这位。”华昭微微弯腰摸了一下白澄的头顶,像慈爱的长辈,“刽子手对自己的刀会有怜悯吗?既然选择让这样一个纯洁的孩子去做脏事,只怕没有。”
白澄一抖。
白正吾忍无可忍:“我怎么利用白澄了?怎么指使的,又是怎么要去复活阿敏的,拿出来看看,我不去监管局,和我来这一套不好用。若你们所谓的证据不能服众,不能说明我要杀自己的孩子复活阿敏,我今天一头磕死在阿敏墓前也不会承认。”
江宜臻越发觉得荒诞。
对覃无的信任和对华昭的厌恶令他心中两股情绪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不成型的怀疑:或许所谓调查,只是借口。
覃无神色平静。
正在这时,华昭招了招手,命秘书将一个盒子拿来,道:“既然你执意要在这里作证,那么就来看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与邪神派有所沾染。白正吾,妖是不会有魔气的。”
白正吾脸色彻底变了。
江宜臻看到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几乎疾步上前,不顾礼仪按住了华昭的手,问:“殿下,你要做什么?”
华昭笑道:“你若问心无愧,就放手。”
白正吾自然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他对华昭手中拥有一把“破魔剑”早有耳闻,也曾见过它在被禁锢的情况下,散发出的灵气便能将魔气祓除。
他不敢赌。
“覃长官。”白正吾面无表情,眼中的讽意几乎要扎穿华昭,“我去监管局。”
在那盒子被拿出的一瞬间,江宜臻倏然看去,眼睛定定看着,像是被点了穴一样钉在那儿。
他仿佛听到了心跳声,就在耳边。
那是渡也。
江宜臻心想。
而就在这时,与白正吾对峙的华昭忽然越过白正吾,慢吞吞看向江宜臻——
作者有话说:卡点没写完,忏悔= =
先睡,明天看看有没有bug,脑子又开始不转悠了
第27章
江宜臻面无表情。
华昭却施施然收回了视线。
待命的执行官见覃无作出逮捕的手势, 便上前来拷住白正吾。
白诩心神大乱,没想到事情反转得如此快,二话不说就跪在华昭面前, 扬声求情:“殿下,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父亲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白正吾指节发白, 摆摆手, 说道:“你先回去。”
白澄就跪在白诩身侧,泣不成声。
白诩越听越心烦, 几乎咬碎银牙,起身后胸膛起伏几下, 随后一把扯起白澄,把瘫软的弟弟直接往后一扔。
白澄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面的哥哥姐姐完全没想接住他,纷纷退后, 他便重重摔在众人面前。
白澄又是羞又是怒,几欲昏死。
“这个孩子也要接受调查。”华昭扫过狼狈摔倒的白澄, 随后将视线定格在江宜臻身上。
江宜臻并不躲避, 直直与他的视线相交。
覃无一抬手, 挡住了华昭的视线,语调没什么起伏:“殿下,这是我的人。”
华昭笑:“我当然知道。”
涉及事情繁多, 白家那些孩子们在白正吾的吩咐下被管家先行带离了墓园。此刻, 华敏墓前便只剩下涉事人。
白澄不敢再说话,牢记白嘉所说,多说多错。
但白正吾此刻的确是无话可说了,他的确做不到问心无愧, 而且华昭显然有备而来,他扯出旁的只会火上浇油。
华昭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忽然道:“覃首席,做得不错。”
覃无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恐怕要出动这把破魔剑了。”华昭道,“但毕竟不好抢覃首席的功劳,你说对吗?”
覃无刚要说什么,便听江宜臻带着点疑惑似地问:“破魔剑?”
“嗯,它有祓除魔气的能力,不过因为性格过烈,暂时作了封印。”华昭那点笑意蔓延至眼底,将江宜臻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覃无心下觉得古怪,微微低头看向江宜臻。
江宜臻“噢”了声,漫不经心似的。
华昭将装有剑的盒子随手给了秘书,说:“再会吧,覃无。”
覃无:“再会。”
华昭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墓园,没再提及华敏和徐枝。
白正吾和白澄会被押往人界的监管局,就他们的罪行做进一步调查。
如果不出意外,江宜臻会和这次押送白正吾的执行官们一起回到人界。
他和覃无的伪装任务,已经可以算圆满结束。
江宜臻静静看着已经走到墓园外的华昭,想到他刚才的话,慢慢想,渡也到底哪里性子烈了,可恶的小偷。
覃无刚签上字,就见身侧的江宜臻兀自走向墓园外,他正以为是江宜臻不想再待了,就敏锐地发现不对。
有杀意。
他产生这样的念头的同时,只感到灵印骤然烫起来,妖气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速度急剧上升。
轰——!
顷刻间,墓园外乱成一片。
覃无瞳孔一缩,喊了一声“臻臻”。
他下意识扔掉笔,迅速跑向墓园外。
妖气爆炸导致尘土飞扬,遮挡了覃无的视线,但他没有犹豫,一刀劈开混沌的空间。
执行官与白正吾他们正飞速撤离车附近,而负责保护妖王的护卫则与覃无一同果断冲进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妖气散去,尘土慢慢回归平静。
众人只见妖王殿下被自己的侍卫护在身后,脸色铁青,而他的秘书则在不远处被一人劫持,即便狼狈不堪,也死死抱着装有“破魔剑”的盒子不肯松手。
此人一头长长的黑发散落肩头,神色冰冷,黑色风衣无风自动,勾勒出瘦长的身型。
正是江宜臻。
覃无抬手,令身后赶来的同事先不要过去。
秘书被按着肩,强烈的威压让他腿脚发软,明明肩上的手没怎么用力,但他一下都动弹不得。
江宜臻推了一下手下的鼠妖。
秘书一个踉跄,眼含热泪看向华昭,心说:快救救我啊殿下,别光看着。
江宜臻见他还是不动,出声威胁:“再不走就杀了你。”
秘书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后,抱着盒子飞速跑向华昭。
刺客行事如此嚣张,华昭自然不痛快,况且秘书根本毫无察觉——破魔剑已经被拿走了。
华昭便冷冷道:“覃无,这就是你的办事态度吗?”
覃无气压极低,闻言看了眼华昭,说道:“殿下,我已经上报,你不必着急。”
他的同事已经上报到总部,恐怕支援很快就会来,他要想一下江宜臻该怎么脱身。
但华昭十分不满意,覃无明明可以出手,但他显然存有包庇心理。
在场的人无不各怀心思。
江宜臻单手拿着被封印着一动不动的渡也,闷笑了声,道:“妖王殿下,你保管得费心了,剑我就带走了。”
他这话说得猖狂,像是完全没把华昭放在眼里,但方才只一瞬的恐怖威压的确让所有人都有所忌惮。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华昭的火气终于在看到江宜臻背影时达到顶峰。
事关监管局的利益,他原以为覃无再如何也会暂且站在他这一边,但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无动于衷,简直……简直疯了。
华昭在眨眼间便逼近江宜臻,妖王的威压以及满是杀意的妖气一齐涌向他。
江宜臻刚巧火气未消,劈手就回击!
覃无一咬牙,在同一时刻奔向他们,弯刀没有丝毫犹豫便挡在了二人之间,但它并非神兵利器,在两个修为高强的妖面前几乎没撑几秒便有了断裂的迹象。
在覃无的阻拦下,江宜臻迅速回神,他不想覃无受伤,抿了抿唇,很快收手。
但华昭并不想,他一把弹开覃无的刀,几乎是斥责地说:“滚开。”
“殿下请冷静。”覃无对华昭道。
华昭看到他瘫着脸就火大,斥道:“你在做什么?覃无,我倒要问你在想什么,身为首席包庇罪犯,出岔子你担得起责任吗?”
覃无刚要开口,唇边便溢出一丝血迹,“承蒙殿下担忧,我回去会请罪。”
“我只有一个要求,拿回破魔剑。”华昭冷眼看着他,“不然孟均容也保不住你。”
正在这时,江宜臻将渡也拎在手中,慢慢走来。
他看到覃无唇边的血,碧色的眼中毫无情绪。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覃无想安抚华昭,但江宜臻审视了会儿华昭,忽然对他道:“想要就自己来拿。”
华昭气得嗤笑,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
覃无脑中一空,甚至没反应过来,便见华昭被江宜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掼向了远处。
——爆起的妖气唯独绕过了覃无。
华昭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几乎用不出一丝妖力,被死死压在地面上,踩着他的人甚至没有被灰尘弄脏风衣。但华昭面临的打击远不止于修为,一种原始的、刻在骨子里的臣服,让他可谓目眦欲裂。
同属狐族的江宜臻,血统远在他之上。
华昭皱起眉,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江宜臻居高临下,平静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不敢动手?”
华昭不过是有恃无恐。他是妖王,又与三界监管局有签署条约,甚至想除掉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监管局的资源。
但江宜臻从不觉得有什么对他而言是威胁,大不了就死,有什么好惧怕的?
华昭胸口下疼得厉害,似乎已经断了肋骨,闻言冷笑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江宜臻很轻地笑了一下,“总之不会比你更差的,妖王殿下。”
华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问:“你要做什么?”
江宜臻看了一眼远处奔来的大批人,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道:“你总不能利用我一趟,还能得到全部的好处。今天我刚好有闲心,代覃长官做这个恶人好了。”
华昭一时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江宜臻低头拆解渡也上面的封印,心情随着封印掉落越发明快。
随着封印被彻底解除,渡也露出原本的样貌。它剑身呈墨色,在太阳下才能映出暗纹,整体十分古朴厚重,光华内敛。它在江宜臻手中多少有些不搭,但却意外地和谐,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只是微微振动表达了激动,便没了动静。
周遭安静下来,一来没人见过这把剑完全暴露出来的样子,二是惊诧于驯服它的只是一个无名之辈。
华昭死死盯着渡也。
江宜臻甩了个剑花,指向人群中同样脸色难看的白正吾,简短道:“过来。”
众人纷纷看向白正吾,惊疑不定。
白正吾没有动。
江宜臻笑了声:“怕什么,它能吃人?”
白正吾手上还戴着手铐,抬脚走出人群,整个人都有些紧绷,“阁下有何指教?”
“我看你刚才很不服气监管局带来的证据。”江宜臻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明白干了什么、没干什么,不要说谎,我都知道的。无罪则释放,反之有罪由我亲自赐死,不必劳烦覃长官带走了。”
白正吾呆滞了一下。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高在上的妖王如同落水狗般被一介籍籍无名的青年压制,无人敢救,三界监管局的首席沉着脸当隐形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戏剧化了。
这不仅仅是公然挑战王,更是对三界管理局的挑衅。
——妖界的天要变了。
白正吾在短短几秒内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机会。
他有一种神奇的预感,这人不会杀他,如果可以……甚至可以推翻华昭。
“我的确认不出徐枝。”白正吾稳了稳,缓声道来,“不过其他的孩子们也一样,我都不能分辨,没人是例外。”
江宜臻歪了一下头。
没有妖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他们本质是兽,对血脉的直觉远胜于人族。
就在江宜臻胡乱猜测时,白正吾道:“费尽心思杀掉徐枝又企图利用他复活华敏更是无稽之谈,我无意复活华敏,也不会利用她的孩子做什么,我只希望她的孩子们健康。”
“我的确与邪神组织有染,只是从未接受过魔气馈赠……”
“父亲!您要和我撇清关系吗?!”白澄大声质问。
他仍然在发抖,身边没有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恐惧让他方寸大乱,几乎胡乱道:“我只有您了,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覃无抬手,让人把白澄拖走。
他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前所未有地平静。
有执行官来问他怎么办,他只道:“等待支援。”
华昭开始挣扎,江宜臻踹了他一下迫使其老实点,淡淡问:“除了你的妻子还会有别的原因?”
白正吾沉默许久,才道:“是为……私事。”
江宜臻:“很难服众,什么私事值得交出几乎所有元神?”
白正吾呼吸一窒,他恍惚以为江宜臻已经全部都知道了,挣扎了许久,他垂着眼道:“我想让白正吾回来,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所有人、包括华昭,都惊愕地看向白正吾。
江宜臻也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问:“那你是谁?”
“我是白醇礼,白正吾的弟弟。华敏是我嫂子,她在去世前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托我照顾好她的孩子。”
第28章
徐枝不是真徐枝, 但白正吾居然也不是真的白正吾。
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已经打击得在场人有些麻木了,只想知道还有什么离奇事件。
但白正吾——现在应该称之为白淳礼了,他言下之意是在华敏去世之前, 他就已经顶替了白正吾的身份。
十多年来,竟从未有人发现。
江宜臻几乎想笑, 微微垂眼, 玩味道:“你不如让贤吧, 我看他比你合适得多。”
华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得像吃了恶心的东西一样, 闻言转回眼珠,讥道:“我可从来不知道白正吾还有个弟弟。”
这话不假。整个妖界都不知道白正吾有个弟弟, 自然华昭也不知道。白淳礼这个名字在妖界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更别提这样悄无声息取代了白正吾。
华昭不由想,当年姐姐华敏在生下徐枝后离世,的确很突然, 但他从来以为只是她身体弱。
“我们早在几百年前就分开了,殿下不知道很正常。”白淳礼礼貌道。
华昭咳了一口血。
白淳礼知道身后的监管局一定会彻查这件事, 但是他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不必再担心, 于是没了最后一点顾虑,娓娓道来。
白正吾和白淳礼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早年三界动荡的时候相依为命, 因为种族很难在妖族生存下去, 便去了人界,从一开始受人类接济,到后来能够独当一面。不过好景不长,因为一点分歧, 他们再也不来往了,白正吾回到妖界,白淳礼则继续在人界隐姓埋名。
一直到三界监管局出现,白淳礼才回到妖界,此前一直留在人界。
“什么分歧?”江宜臻问。
“这是私事。”白淳礼拒绝回答,继续说,“总之他在十多年前就死了,嫂子那时候刚怀上徐枝,大受打击。我是在她请求下,才以这个身份留在白家的,不然我死都不会来白正吾家。”
他言语间没有丝毫对兄长的尊重,更多的是冷漠。
“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华敏的请求。”
“有录音。”
白淳礼说着,就这样带着手铐,淡定地去拿怀表,里面赫然是录音器。
谁也没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录音随身带着,他摆弄了一下,录音器里面传出华敏失真的声音,虽然年代久远,但其温柔又悲伤的沙哑嗓音仍然叫人不由心软。
“淳礼……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以代替他在白家吗,我没有办法了……你不要走!他们都还小,我也快到大限……是的,你……你不要哭……”
白淳礼骤然掐断,就放到这里,随后面无表情地收起怀表。
众人神色各异。
江宜臻觉得他有些矛盾,如果真的和白正吾有不可调节的矛盾,为什么能伪装这么多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刚才说想白正吾回来。
——因为想复活白正吾,所以去找了邪神组织。
“白先生。”覃无突然问,“我们需要记录白正吾的死因,你还记得吗?”
白正吾一介大妖,悄无声息去世近二十年,又冒出这样的事,监管局必然要知道原因录入档案。
江宜臻示意白淳礼说。
“不知道。”白淳礼神色凝重,“他死得蹊跷,我是收到嫂子的消息才赶来,我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所以就作罢了。”
覃无看了一眼华昭,告诉记录的执行官先不用记录这件事,等查明再说。
江宜臻见差不多了,便总结道:“你在自己嫂子的请求下,选择代替白正吾和华敏照顾他的孩子们,又因为想要复活白正吾,受邪神派蛊惑,献出自己的元神。嗯……徐枝的死和你没关系。”
白淳礼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江宜臻看了一眼覃无,道:“覃长官,事情基本就是这样,原先的证据还作数么?”
覃无:“自然不作数了。”他身侧的执行官们眼观鼻鼻观心,没作声。
华昭倏然看去,被江宜臻的眼刀逼得收回视线。
事已至此,白澄为什么急于证明他是受白淳礼指使,还需要再调查,他的嫌疑显然比白淳礼要大得多。
“所以,白……白淳礼是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江宜臻问。
“……”白淳礼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他这话声音很轻,语气却有些嘲弄,江宜臻听着,感觉更多的是无力。
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世间事得不到想要的才是常态。
江宜臻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平静道:“到此为止,我判定白淳礼无罪,不必和监管局走。”
“白淳礼与邪神派有勾结,就这样轻拿轻放?”监管局的一名执行官忍无可忍,“这不是小事,怎能儿戏?”
“勾结?什么叫勾结。”江宜臻诧异,“白淳礼被邪神组织蒙骗交出元神,身心受重创,我还没有问你们三界监管局是怎么严打乱七八糟的组织派别的,你们倒先定罪受害者了?”
他三言两语将白淳礼摘了出来,将监管局和华昭费尽心思准备的证据反驳了个底儿朝天。
质问的执行官皱紧眉头,最后看向一脸淡然的覃无。
但显然,他们的首席不打算多说一句话。
华昭气急,喘着粗气冷笑:“你这是非要横着出去。”
江宜臻一把将渡也随手立在华昭脸侧,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脸,笑了笑:“不劳妖王殿下费心了。”
覃无接到讯息,说支援在三分钟内可以到,让他尽全力留住犯罪嫌疑人。
他关掉通讯设备,没有回复。
不出所料,监管局的支援很快就到了现场,因为事件特殊,还出动了另外的两名首席,不过因为阿纯辞职,她的位置暂时顶上了一名临时首席。
秋连一来就看到了华昭的狼狈,冷嘲热讽:“我就说他迟早下位。”
覃无看了他一眼,道:“慎言,你的殿下还没死呢。”
妖族竞争王位从来伴随着鲜血和死亡,强大才会得到尊敬,秋连虽然早已在监管局的体系中浸淫多年,但骨子里还是认同这样的制度的。
他光幸灾乐祸华昭的境遇了,一抬眼才看到这次要抓捕的人是谁,当即脑子有些宕机,失声:“那不是你的狐狸吗?”
覃无:“……”
覃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鬼族临时首席还不怎么敢和覃无讲话,只问:“我们要硬上吗,我感觉打不过诶。”
秋连瞪了他一眼,“打不过就去死。”
临时首席飘到一边去,不讲话了。
副局下的任务是要拿回那把破魔剑,解救妖王殿下。
但任谁都能看出,江宜臻的棘手已经超出想象了,即便阿纯在,也不一定能无伤抓捕。
“江宜臻!劝你立刻放开妖王殿下,妖界已经被我们封锁,你走不了的。”秋连明明嗓门很大,却执意拿着扩音器说,“以及,你手上的神剑破魔剑乃管理局所有,强行占为己有是违法行为,我们有权通缉你!”
江宜臻看过去,淡笑道:“该走的是你们吧?我们妖界内斗,死个妖王很正常。这样好了,我宣布白淳礼为新王,谁敢不从,我助此人物理飞升。至于三界管理局,告诉你们领导,不许再插手我们族内事宜,你们现在封锁违背了妖界规定,不撤离和不从者同罪处理。”
江宜臻将剑轻轻贴在华昭脸上,眼底冰冷一片,“还有,它叫渡也,不是什么破魔剑,再敢声称它是破魔剑,我就带着它杀上管理局,那时候它的归属自有我的道理。”
一片寂静。
在江宜臻强大的威压下,无一人敢质疑他所说的话。秋连顶了一下牙尖,心说我要收回从前对这只狐狸的偏见。代理首席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心说果然首席不是谁都能当的。
至于刚被口头立为新王的白淳礼,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忽视掉了。
覃无静静望着江宜臻,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反复回味着江宜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发现即便是无意义的一个垂眼都能让他心中升腾起更加强烈的喜爱。
江宜臻身上,一直都有种更甚于皮相的,熠熠生辉的东西。
覃无着迷于此,并且允许自己沉沦。
江宜臻无意杀华昭,将无力的华昭拎起来扔给那帮紧张的人,便道:“这个你们可以带走。”
华昭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被放了之后怒火攻心,咳了几口血,在秘书的搀扶下晕了过去。
秋连抚掌大笑,看向覃无,道:“覃首席怎么看?我觉得很有道理,正值妖界内乱,不如我们先回去禀报,再做打算吧。”
代理首席不敢说话,也看向了覃无。
覃无摩擦着腰间的枪,敷衍道:“秋首席说得对。”
这次任务以抓捕白正吾为主,目的就是帮华昭铲除异己,但最终什么都没完成,反而搭进去一个上司、一把剑——很大可能这把剑原本就不是监管局的,覃无相信江宜臻总是更多一些。
此行抓马程度在覃无所处理过的离谱事件中也是顶尖的。
江宜臻抬了一下手,“慢走。”
他和覃无的视线短暂交汇,不着痕迹地抬了一下嘴角。
覃无有些口干,远远看着江宜臻的侧脸失神片刻。
秋连突然想辞职了,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再观望一下。
覃无率先带着人离开,秋连和代理首席紧随其后。
华昭的秘书不知如何是好,追上秋连忙说:“我们殿下受伤了,大人,我希望和监管局一起回人界医治殿下!”
他是不敢继续留在妖界了,他怕那青年反悔一剑宰了他,身为华昭身边的人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暂时在监管局的庇佑下,至少死不了。
秋连停下来,低头看着这鼠妖,在对方越发心虚时哼笑了声,轻飘飘地:“走呗。”——
作者有话说:神气小狐狸就是如此说一不二[墨镜]
第29章
翌日, 监管局总部会议室。
副局长孟均容召开会议,就妖界行动失败分析了近八个小时。
覃无是上午去的,出来时天都黑了。
和他一起来开会的还有另两个首席, 不过行动失败他负主要责任,另两个人没怎么挨训。秋连听他被骂十分爽快, 出来时不忘挖苦一番才神清气爽离开。
赵承允不在这次行动里, 没有参与副局召开的会议, 同样也不知道妖界发生的变故。
那些事暂时被封锁。副局认为不论是妖王还是神剑的事,被大范围知道会有损监管局的威信。
当晚覃无就被赵承允拉去喝酒。
赵承允选的清吧人很少, 除了售卖酒品,还有一些清淡的热食。
覃无点了碗面垫胃, 听赵承允提及今天的事。
“你们今天开会太久了,听说副局把高层全都拎过去骂了。”赵承允庆幸自己只是个普通执行官,“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江宜臻的考核过了么?”
江宜臻的考核能不能过关乎覃无会不会受处罚, 赵承允一直记着这件事。
覃无神色淡淡:“没过。”
赵承允震惊:“真破纪录了啊?”
覃无:“所以挨骂了么。”其实还扣工资了。
能让优秀执行官挨总部批评的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赵承允猜来猜去也没猜到, 便道:“心里不好受吧, 你多喝点就好了, 这顿我请了。”
覃无抬手拒绝。
酒馆的餐食分量小,覃无很快就吃完,要了杯简单的长岛冰茶喝。
赵承允忍不住来炫自己可爱美丽的闺女, 将可乐的几千张照片给覃无欣赏, 藏不住一点笑意。
覃无听他介绍某个场景下的女儿都在做什么,突然想到江宜臻,便有些走神。
他已经和江宜臻分开整整一天了,因为开会不能看手机, 他出来就去联系才在会议室中被标记为恶劣之狐的江宜臻。
但很可惜,江宜臻似乎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敷衍地回复了个“嗯嗯”。
这让覃无有些不同于往常的低落。
赵承允的手机莫名卡机,他鼓捣了会儿,说着下个月一定换手机,然后重启。
关于可乐照片的介绍暂且中止。
“徐蘅现在怎么样了?”
覃无问。
赵承允“啊”了声,微微皱眉,“身体还行,就是有轻生倾向,医生说精神状况堪忧。我才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工地索要工资被打了一顿,手差点废了。”
覃无把半杯酒全部喝掉,道:“明天下午我去看他,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忙完这阵请你吃饭。”
赵承允看着他起身,眼底除了倦意还有些醉意,便道:“也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覃无和赵承允道了别,出去被冷风吹着缓了会儿。
月色朦胧,城市的喧嚣冲淡了他的醉意。
·
妖界,白家古堡。
白嘉被关在房间中一整天,即便是他自认为心理素质过于兄弟姐妹们,这时候也难免焦躁。
他不知道白澄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如他所愿倒台,只能默默祈祷着白澄能被妖王殿下捞出来。
房门被推开时,白嘉正坐在地毯上发呆。
“呦,还是很乖的。”
来人嗓音清澈,带着一丝揶揄。
白嘉循着声音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靴子,往上是修长笔直的腿,最后视线落在他的碧眼上。
是从没见过的面容,但语气和神态都十分熟悉。
“徐枝……?”白嘉迟疑地吐出两个字,紧接着又说,“你是假徐枝。”
他瞬间想到那天在酒窖的情景。
江宜臻闲庭信步,拖过椅子在他面前坐好,干脆道:“名字不重要,我只是问你点事。”
白嘉登时警觉。
江宜臻微微倾身,乌色长发微微垂落,肤色在月色下尤为白皙,白嘉要尽力控制自己才能不往后退去。
江宜臻眼中的碧色渐深,几乎是浓稠的绿。
不消片刻,白嘉的眼神便微微涣散。
江宜臻轻声道:“你怂恿了自己的弟弟去诬陷父亲对吗?”
白嘉声音像在飘着:“对。”
“为什么怂恿他?是因为你和妖王串通了吗?”
“白澄是个蠢货,杀徐枝的事败露,我只能顺应殿下的意思送父亲入局。”
江宜臻默默片刻,缓缓起身将椅子撤回去。
窗外的冷风涌进来,白嘉猛然清醒。
一墙之隔处就是白淳礼。
他在外面等着,因为不想面对这个孩子,特意问了江宜臻来帮忙。
他瘫着一张脸,惆怅地说:“其实这不怪白澄,是我教育出了问题,让他走了歪路。”
江宜臻懒得理他,心说你还好意思谈教育,口中道:“你收拾收拾跑才是正经事。”
白淳礼也知道,昨天被架到新王这个位置仅仅是为了保他不被监管局带走,但江宜臻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这里,他显然没有称王的打算,那时候他就没那么好跑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白正吾的孩子们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你在人界都是怎么隐匿行踪的?”江宜臻好奇。
现在人类科技发达,检测妖气太容易了,搞不好就会被抓起来。
白淳礼:“当流浪猫。”
江宜臻:“……”
他其实想问人形也当流浪汉吗,但没问出口。妖族和人族的不同还是很多的,偶尔出现个白淳礼这样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江宜臻神色复杂,心说的确是不小的分歧。
白淳礼见他沉默,不觉得有什么,他对隐匿自己颇有心得,也不像白正吾那么有理想。对于很多妖而言,在当今三界,没有身份反而自在一些。
白淳礼送江宜臻回到原来的房间,临走前道:“这两天麻烦大人了,徐枝那孩子的事如果有消息了我们再联系。”
眼下徐枝的魂魄还在华昭那儿,他只担心华昭会伤害徐枝。
江宜臻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大概今晚就要动身了,便道:“虽说我昨天说你是被蒙骗,但事实是什么你自己该清楚。人死不能复生,神也做不到,你不要再执念了,不然到时候被那个什么组织吃得骨头渣不剩。”
白淳礼登时说:“我不会……”
“走吧,祝你顺利。”江宜臻没有听他承诺什么,随意摆摆手,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白淳礼看着眼前的门,揉了揉眉心。
·
“唔……”
江宜臻在门外时只知道房间里多了个覃无,没想到进来还没等说一句话就被贴上来索吻。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覃长官,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覃无勾着江宜臻的腰,切切实实给人亲了个七荤八素。
江宜臻喜欢亲吻,气喘连连也没推开他。
氛围越发暧昧时,覃无低声问:“这儿有什么好住的?”
江宜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说:“昨天不太舒服,就过来休息一下。”
覃无低头,很快想到他说的不舒服指的是什么。他眉眼有些无意识垂下来,从江宜臻颈侧开始嗅闻,直到他露出一点皮肤的锁骨处,停下来,抬着眼又问:“怎么解决的?”
“睡着了就好了。”江宜臻如实道。他的发情期已经快结束了,最后几天没有前面那么难熬,所以他没有去找应该会很忙的覃无。
“对不起。”覃无抬手,顺着江宜臻的长发摸了摸他的后颈,安抚的意味很重。
他想,昨天晚上就应该偷着回来,总部能有什么破事。
江宜臻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见覃无显然有些过于外放的情绪,想到尝到的甜味,问:“你喝酒了?”
“一点。”覃无解释。
覃长官平日里烟酒都不怎么沾,偶尔去酒吧也是万年莫吉托、长岛冰茶一类甜酒,没人会借此嘲笑他。
这也导致他一点点酒精都会醉意上头。
江宜臻摸到他的喉结处,轻轻按了一下,问:“什么味道的?”
覃无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冷淡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江宜臻有些凉的手指也随着他的喉结滚动慢慢动作。
覃无:“甜的,回去我带你喝。”
江宜臻:“不行,现在就要。”
覃无立刻凑上来吻他。
江宜臻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有在发情期吗?似乎没有。但平心而论,他不排斥在发情期之外的时间和覃无有亲密接触。
覃无抱起江宜臻。他在片刻间得到一丝喘息,随后又再次陷入绵长的爱/欲中,无暇思考那些事情。
……
第二天一早,江宜臻就被覃无揣在口袋里离开了妖界。
江宜臻趴在口袋边沿,狐狸爪只搭了个边儿,迷迷糊糊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早,你不会疲惫吗?”
覃无甚至比他休息还要晚一些。
覃无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道:“不累。我们不能去机场,只能走别的途径,被发现了不好。”
江宜臻不满:“他们觉得不好的事怎么这么多?”
覃无点头,“管得宽。”
江宜臻心情微微好了点,忽然想到昨天没来得及问的事,“你上司没有惩罚你吗?”
覃无稍顿,回道:“罚我来抓你回去。”
江宜臻惊:“所以你来色/诱?”
覃无:“……”——
作者有话说:最近事情好多,尽量多写点儿,斯密马赛= =
第30章
午后的阳光舒缓。
江宜臻从阔别了近十天的床上醒来, 有些恍惚。
他回覃无的家了。
被通缉的江宜臻被执行官首席放在家里睡觉,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奇怪,但二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床上发呆很久, 江宜臻才磨蹭着起来,微微偏头, 就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米色便签。
是覃无放的。
江宜臻拿过来仔细端详。覃无的字和他本人一样, 干净有力, 只见便签上用黑钢简短写着:冰箱有今天买的蛋糕和奶茶,记得吃。
江宜臻清醒不少, 将便签收好后轻快地去找蛋糕和奶茶。
蛋糕是他喜欢的抹茶千层,奶茶是他点过最多的那家店的七分糖芋圆麻薯奶绿。
江宜臻满意到笑了一声。
没了考核烦忧, 妖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连渡也都找回来了,江宜臻整个狐都要飘飘然了。
就这样,江宜臻解决了蛋糕和奶茶就开始玩他下好的游戏, 输生气了就放下手机开始看电视投屏动漫,几百集的完结动漫足够他看很久了。
一直到夜里, 覃无才回家。
他回来就看到小狐狸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宜臻看得太投入了, 把自己摊开在沙发上, 蓬松的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沙发。
见覃无回来,他有点不想动,只唧了声, 又甩了一下尾巴欢迎他回来。
覃无眼中慢慢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到房间内收拾好自己, 换了宽松了睡衣出来。这时电视中刚好播到片尾曲,被江宜臻按了暂停。覃无把江宜臻抱到腿上顺了顺毛,夸奖道:“蛋糕和奶茶都吃了?好棒。”
江宜臻眯了眯眼,对此很受用。
覃无靠在沙发上, 摸了会儿江宜臻,把他放在沙发上,去拿带回来的东西。
江宜臻好奇,便跟过去看。
是一盒便利店帮忙加热过的便当,以及一大袋零食。
便当是覃无的晚饭,其余的都是江宜臻的。
覃无去把雪糕和饮料放进冰箱,转头时江宜臻就见江宜臻已经化成人形坐在地上,手上拿着写满韩文的零食,韩文对他来说的确是无法理解的东西,于是眉也不自觉蹙了一点。
“现在吃?”覃无走过来把江宜臻拉起来,顺带拎起袋子,“地上凉。”
江宜臻起来,纠结了不到一秒,说:“对,现在吃。”
最后就是覃无在餐桌上吃便当,江宜臻在他旁边吃薯片喝可乐。
覃无的确在食物上没什么讲究,只要不是难以下咽的东西,都会得到他一句“不错”。只是有时候忙起来也吃不上什么,便利店的饭团便当就是最佳选择,吃得快又方便。
不过今天他吃得很慢,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听江宜臻说话。
江宜臻说玩游戏被暴打了很生气,紧接着又说看的动漫有意思,微微弯起眼睛很惬意的样子。
覃无几乎能想象到他醒来后在做这些事的场景。
江宜臻被薯片咸到就喝可乐平衡一下,反复数次也不觉得单调。
覃无将空盒子扔掉,洗手时道:“今天开会华昭也在,不过看起来状况似乎不太好。”
江宜臻笑道:“他还能开会,很爱上班啊。”
虽说那时候没打算杀了华昭,但他下手也不算轻,内伤不养一阵子是好不了的。
“涉及白正吾的死因,他要在场。”覃无擦干净手。
江宜臻微微挑眉。
覃无拿出一瓶冰水,道:“不过他坚决认为和白淳礼脱不开干系,这件事只能先暂停调查。”
自然,副局孟均容不会为难华昭。
毕竟对于现在的三界监管局来说,最重要的是那把被抢走的神剑。
覃无不知道那把剑特殊在哪儿,孟均容也从未和他讲过。
但再特殊也无所谓,至少对覃无来说,江宜臻说是他的那就是他的。
江宜臻若有所思,把薯片递给覃无。
覃无接过来,尝了一片,面不改色地说:“咸。”
江宜臻眨眼:“还好吧。”
覃无把袋子还给江宜臻,喝了半瓶冰水,接着道:“因为白正吾的死因,还有调查邪神党的事情,华昭会暂时留在人界。”
江宜臻笑了声,说不清是否在嘲讽:“人界安全。”
覃无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打算去杀他吗?”
今天他在看望徐蘅时就想到徐枝的魂魄还在华昭手里,以江宜臻的性子会帮白淳礼也是正常,但人界相较于妖界复杂许多,杀华昭还是有一些风险的……
江宜臻疑惑,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想?”
覃无觉出是自己多思了,便坦然道:“是我想多了。”
江宜臻咔嚓咔嚓吃着薯片,慢慢道:“我向来和同族不会死斗,他要是不服气,我可以奉陪。”
覃无:“你从前和同族也有过争执?”
江宜臻闭上眼,似乎回忆了会儿,笑着道:“刚入世时什么都不懂,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被刺激几句就要发疯,但被教训了……不过后来我教训回去了。我原谅他的失言,他就邀请我喝酒。”
“这么厉害的臻臻。”覃无看着江宜臻,语调轻缓,“那这个人肯定说了很难听的话。”
不然怎么会被江宜臻记了这么久。
江宜臻笑容微微淡了点,叹息:“是啊,好难听。”野狐狸这种评价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实在难以接受,后面也算不打不相识。
不过再提及这个旧友,他很难再对他的失言有所怨怼,千年匆匆,他恐怕早就飞升了。
他喝了口可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凑过来问:“你的那把刀是不是坏了?”
覃无刚想说点什么逗一下明显有些怅然的江宜臻,听他这样说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说:“是坏了一点,已经拿去让人修了。”
在妖界的时候,他的弯刀就已经裂开了一点,是被强烈的妖气冲击弄坏的,他没想到江宜臻看到了。
因为没有合眼缘的冷兵器,所以覃无一直没有固定下来自己用什么。弯刀是他成年时孟均容送的礼物,说将就着用,结果用了这么多年。
不好也不坏,和局里配的枪一样,都是趁手的工具。
江宜臻和他对视了会儿,将渡也拿出来,“咔”地一下放在桌子上,说:“用它吧。”
覃无面上空白了一瞬。
他罕见地震惊,一时没能作出合适的反应。
他完全没想到江宜臻不惜撕破脸也要夺回来的东西,现在会被送到自己手上。
江宜臻推了推渡也,有些期待地看着覃无,说:“它叫渡也。”
渡也微微颤动。
它被江宜臻收进了精致的剑鞘中,剑柄上还挂回了穗子。
全然不似被封印裹满剑身时的凶煞模样。
“渡也,好听。”覃无夸道。
江宜臻笑了笑。
覃无拨弄了一下剑穗,心下微动,“渡也不是你的么?”
江宜臻见他眼中并无其他情绪,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看着他道:“随时都可以是你的。”
覃无温声道:“我有那把刀就够了,臻臻。”
“你不喜欢?”江宜臻问。
江宜臻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覃无知道他应该是很想自己收下的,于是抱着他到沙发上,开始顺狐狸毛,说:“渡也当然很好,但是它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弄坏了怎么办?”
江宜臻坐在覃无腿上定定看着他,说:“你对我来说更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覃无几乎瞬间就心软了,但他的确不能全凭心意做事,于是道:“我今天拿走渡也,明天就回不来了。”
江宜臻知道他暂时还不想辞职,但他真的真的——毫无感觉吗?
渡也是覃无的本命剑,自他有记忆,渡也就已经陪伴在覃无身侧了,这样的羁绊也不足以令覃无想起什么吗?
江宜臻败下阵来,把渡也收好,面上十分轻松:“好吧。”
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等待覃无想起过往。
唯独属于他们的过往。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的后颈,一种柔和而浓烈的爱惜自他眼中慢慢流露。他亲吻着江宜臻的唇珠,又慢慢从唇缝磨蹭,勾着江宜臻软在怀里。
他满腔爱意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
江宜臻,臻臻。
覃无在心中反复念过这个名字。
他想,对于江宜臻来说,“重要”是什么意思?
可以理解为喜欢……或者是爱吗。
·
九月后,天气逐渐凉爽。
孟氏私立医院,VIP病房内。
凌晨时,孟家的小少爷孟夏再次病发,送往急诊,一直到天蒙蒙亮,病房内才彻底安静下来,结束了整夜的兵荒马乱。
孟夫人手握佛珠,心却静不下来。
这次孟夏的发病尤其严重,孟均容被孟夫人狠狠骂了一顿,也跟着来了医院。
“还没联系上覃无吗?”孟均容问。
助理说联系上了,覃长官在赶来的路上。
孟夫人手一紧,嗤笑:“地球离了覃无就不能转了么?”
每次、每次都要求着覃无他才肯来帮孟夏,难道这世上只有他能救自己的孩子?
孟均容道:“对,离了他,孟夏就活不了。”
孟夫人双眼泛红,狠狠握紧了佛珠,几欲捏碎,“你盼着点夏夏的好。”
“我没有为他着想?”
“宝宝生病你来过几次?不知道的以为我丧偶了。”
两人干脆到外面吵。
这对夫妻表面相敬如宾,私下因为孟夏的事吵过很多次,助理们也不敢劝,只好在一边等着。
一直到覃无赶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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