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宜臻看起来有些呆。
覃无提着伞, 走到他身后,帮他把头上的蕾丝发箍摘下来,塞在他的手心中, 但并未直接收手,而是捏着他的手腕问道;“去哪里玩了?”
他身上太冷了, 江宜臻不由往前走去。
覃无松开伞, 单手揽着江宜臻的小腹, 让他贴在自己身前。
江宜臻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因为他完全听不出覃无是不是在生气。“随便走走。”他抓着发箍, 快速说出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很久。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温热的手腕,因慌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他微微低头, 将下巴搁在江宜臻的右侧肩上。
江宜臻冷静下来后,那点莫名的心虚也全然消失了,他掰了掰覃无按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没掰开, 便道:“松开。”
覃无没听,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江宜臻顿住, 低声说:“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要走?”
“我现在就要走, 你起开。”
覃无掌心的热几乎隔着衣服烫到江宜臻, 连带着他的小腹也热起来。
江宜臻感到扎起来的头发被拆开,随之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肩头垂落。
覃无拉着他转过来,不由分说吻住他。
江宜臻被亲得七荤八素, 唇舌麻酥酥的, 后知后觉覃无的手已经绕过裙子,贴在他的腿上。
“去了孟家?”覃无短暂从江宜臻的唇边分开。
江宜臻缓慢眨眼,知道他认得孟家的女佣装束,便没隐瞒, “嗯”了声。
覃无点头,裙子下摆堆在他的小臂处,他就这样用手掌丈量了番江宜臻光滑的一截大腿,问道:“穿着它去见谁?”
江宜臻有些恼火,生硬反问:“你管我见谁了?”
覃无自己也什么都不和他说,凭什么要求他事事坦言?
覃无显然也知道江宜臻在想什么,愣了一下,亲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管你的意思。”
江宜臻睁着一只眼睛,暂时被哄顺毛了。
覃无摸到他手腕上的缚仙锁,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这个。
江宜臻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覃无在想什么。他稀里糊涂地和覃无接吻,看着他矮下去,提着宽大的裙子推高。
没一会儿,江宜臻微微弓起腰,隔着布料猝然按住覃无的头。
他呼吸乱得厉害,低声叫了两次覃无的名字。
覃无抚摸着他的手腕,慢慢和他十指紧扣。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宜臻脑中一片空白,勉强才站住。
覃无放下裙子,仰头和他对视。
江宜臻愣愣看了他一会儿。
覃无起身,把江宜臻拦腰抱起来放倒在床上,顺势观察了一下江宜臻的白色过膝袜,道:“伪装得不错。”
江宜臻不知道他在说哪件事伪装得不错,便含糊地“哼”了声。
覃无分开他的双腿,呼吸有些不均匀。
他低头看着江宜臻混乱又漂亮的碧眼,自己也跟着乱起来。
“臻臻。”
“嗯?”
覃无有些紧绷着,他想了很久,问出了一句话:“臻臻喜欢我吗?”
江宜臻听到这句话便有些应激似地腿软,甚至有些不受控地小腹发热。他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丢脸,刚要说不喜欢,看到覃无丢了魂儿一样的神色,又心软下来,“喜欢。”
“臻臻爱我吗?”
“……爱。”
江宜臻话音未落,覃无便俯身,拖着他的后心把他按在自己胸前,在他仰面失神时,道:“我也爱臻臻。”
覃无抱住颤抖的江宜臻,心底的酸软像杂草一样蔓延生长
小狐狸懂什么虚与委蛇?
江宜臻只是每次都把真心明明白白说给他听,但是他却一直认为那是镜花水月。
江宜臻没有欺骗他任何事,是他一直以此为安全的锚点,在江宜臻身上获得慰藉。
江宜臻在颠簸中抓住覃无的手臂,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他几乎不会在这件事上拒绝覃无什么,譬如此刻,覃无想要耳朵就能摸到耳朵,想要尾巴,就能得到一条蓬松的尾巴。
“臻臻,你怎么有求必应?”覃无扶了一下江宜臻的手臂。
江宜臻单手撑着自己,裙子层层叠叠堆在他的后腰上垂落,尾巴却叛徒一样卷在覃无的身上,那双很长的过膝袜把大腿勒出了红痕,在白皙修长的腿上格外显眼。
江宜臻往前膝行了一点,语无伦次道:“谁求你了?把尾巴还给我……”
覃无非但不想把尾巴还给他,还扯着他的脚踝往后。
江宜臻一下子软倒在床上,颤抖着哭了出来。
太可恶了。
他想,覃无真是讨厌。
覃无随之捞起狼狈的江宜臻,揉了揉他蔫巴巴的耳朵,轻声问:“臻臻喜欢我吗?”
江宜臻靠在他身上,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张了张口,再次给了肯定的答案。
“喜欢你。”
江宜臻不会轻视对覃无说的每一句喜欢,也从未对此感到厌烦,他总是能在混乱中找到一丝清明,认真给出回应。
覃无不知道也没关系,毕竟他是有着宽广胸怀的狐狸大王,会慷慨地给予覃无想要的东西。
“我也喜欢你。”
覃无紧紧抱住江宜臻。
·
事实证明,可以给予,但不能一直给予。
江宜臻窝在覃无的怀里,睁眼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感觉灵魂落回身体里,恍惚着把缚仙锁给解开。
充盈起来的妖力冲刷着体内的疲累。
江宜臻微微抬起腰,把自己和覃无分开,慢吞吞爬起来。他低头思考片刻,把缚仙锁扣在了覃无的脖子上。
覃无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两人对视片刻,江宜臻在他的注视下把锁链打了个结,稍微用力,拉着链子把覃无拽了起来。
覃无还有些将醒未醒,顺势起身后只安静看着他,眼里含了点笑意。
江宜臻的耳朵瞬间压下来,警告道:“不许笑。”
覃无便收起眼里的笑,目光在他身上一错不错。
江宜臻把尾巴拢在身前,盯着他问:“你为什么总是给那个人卖命?”
覃无而后意识到他说的“那个人”是孟均容,想了想,道:“一开始是为了还他恩情。”
“现在呢。”
“假的。”
江宜臻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心口,道:“你那个一起长大的弟弟呢?他身上有你这个血契的母体,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覃无摸了一下心口,“但是不是一起长大的弟弟,我只在副局家生活了不到十年。”
江宜臻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心说谁问这个了。
“总之。”他收回手,语气淡淡,“你想他一直这样共享着你的命吗?他快死了,你救不了,这样下去你也会受牵连。”
他越说越觉得不爽快,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覃无摇摇头,抓着江宜臻的手捏了捏,解释道:“我们是在鬼王在即位大典之后知道,孟夏很可能和邪神有关,所以我在这之后没有真的离职。如果是真的,这枚血契也是我们的一份筹码。我有办法脱身,别担心。”
江宜臻垂眼:“筹码?那孩子现在不能死对吧。”
覃无还没开口,便见江宜臻转身,从神识中带出昨天被他藏起来的臻臻。
臻臻站在床边看着他们两个,慢慢用手捂住眼睛。
覃无笑了一下。
江宜臻拉着臻臻过来,对覃无说:“既然如此,就让臻臻来吧。”
“什么意思?”覃无问。
“他只是没有灵魂,血肉之躯是真的。”江宜臻戳了一下臻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把血契转移到他身上,不是更稳妥么?”
江宜臻去孟家原本是想先斩后奏,直接把那血契给彻底毁了的,就算它的确能反伤害到子血契,他也能压制住。
不过临到关头他还是冷静下来,没有对孟夏出手。
覃无眉心一跳:“不行。”
江宜臻:“你不相信我?”
“没有。”覃无被他盯得叹了一口气,“我没想过让你再冒风险。臻臻如果疼了,你也会难受的。”
江宜臻微微弯起眼:“怎么会,这不叫风险。”
他也不想覃无处于危险中。如果他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覃无铤而走险?他已经是可以保护覃无的强大狐狸了。
江宜臻用手覆盖上覃无的心口,低声问道:“你们打算怎样?”
心脏仿佛在被拉扯,覃无稍微皱眉,道:“最终决策还没有。孟均容和深渊、邪神关联太多,如果猜测正确,那么阻止深渊降临三界就多了几分胜算。”
江宜臻没有说话。
覃无放空自己,有些走神。
在众多执行官中,他进入深渊的次数是最多的,知道那些恐怕只是一些皮毛,阴影之后,是更庞大的深渊,不见底、没有尽头。
三界没有任何一本史书记载了上一次深渊大规模降临是如何被压制且封印,他甚至无法想象江宜臻当年是怎么做到的。
血契慢慢被剥离。
跟随了覃无数年的子血契被转移至臻臻的身上,十分顺利。
江宜臻把蔫儿成一团的臻臻放回识海中,拍拍手,松了一口气。
覃无把他抱在腿上,问道:“去拿渡也了吗?”
江宜臻懒洋洋地“嗯”了声。
虽说早有准备,但覃无心中还是不免冒出酸意。
江宜臻不动声色,笑道:“你还叫许为真不必拦我。覃长官,好大度啊。我如果不回来了,你打算就这样了吗?”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的后颈,没一会儿便吻在一起,喘息着道:“大度是装的。”
江宜臻哼笑:“实际打算如何?”
覃无:“一哭二闹三上吊。”
江宜臻笑得趴在他肩上。
覃无摸了摸他的头发,眼底漾开浅浅的笑——
作者有话说:覃长官在冬天遇到了心软的神(bushi
第52章
“华昭死了?”
阿纯有些惊讶。
这件事传播速度很快, 第二天在覃无找到阿纯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监管局给出的解释十分简要,即妖王华昭堕为魔物, 偷盗神剑并将其摧毁,被抓捕后在审讯处自尽身亡。
监控有江宜臻的手笔, 查华昭是怎么出去的几乎查不出来, 不过华昭在审讯处自尽的证据还是能做出来的。
覃无将前因后果告知了阿纯。
阿纯唏嘘不已:“他们也算盟友, 就这么不讲情面。”
覃无道:“如果那天他没见到孟均容,庭审后大概率能活下来。不过他们二人大概也有别的意见不合的地方, 或者是孟均容单纯想他死。”
阿纯一笑,不置可否。
他们今天是在人界的一处咖啡厅见面, 明日就是除夕,今天店里依旧人很多。
阿纯一身黑,神色间带了一丝疲惫,“昨天夜里鬼界各处都有动荡先兆, 我想,我们担心的事大约是快了。”
“正好合了你的意么。”覃无淡笑一下。
阿纯抿了口咖啡, 道:“我的确希望他早有动作, 我们不用成日里提心吊胆。”
那把假剑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孟均容, 另一方面也是他们要他尽快行动。
三界中频繁有深渊出现,但能够处理的执行官却并没有很多,迟早要将这些三界精英消耗得差不多, 到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覃无看了一眼时间, 问:“局长还是没有消息吗?”
“啊,难为你还记得问我。”阿纯无奈,“找不到,这个人仿佛是凭空蒸发了。”
覃无转着杯子, 若有所思:“凭空蒸发?但他的确存在过。”
提及三界监管局,这么多年来都是由副局长孟均容来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局长却隐居幕后,鲜少露面。
覃无在很小的时候是见过局长的,那时候他还没进监管局,是在孟家远远见到的局长,印象也不是很深了。拜托阿纯时,他根据模糊的印象提供了一张画像。
那是一张不足三十岁的年轻面孔,在覃无的印象中,孟均容对这年轻人是格外客气的。
“他死也好,被控制了也好,其实都不影响什么。”阿纯淡道,“我们能确定的关键点,是孟夏。”
覃无看了眼外面,道:“其实我找他只是对一件事耿耿于怀。”
阿纯作了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当年孟均容救下我,大概率有局长的授意。”覃无道,“他预测到了我家的不幸?我不知道,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说的命数,让我格外在意。”他看向阿纯。
阿纯和他视线交汇,心中“咯噔”一下。
半小时前覃无让侍者打包的焦糖玛奇朵和舒芙蕾被送了过来。
覃无谢过侍者,待人离开,松了松眉,道:“事已至此,这些也不是很重要了,多谢你帮忙,我先回去了。”
阿纯“嗯”了声,目送他离开。
·
覃无拎着打包回来的咖啡和舒芙蕾,看着坐在客厅的秋连,以及被江宜臻抓着爪子玩的黑猫,眼中罕见地露出迷茫来。
秋连,在他家。
——干什么?
显然,秋连也很僵硬,他甚至没敢抬头看覃无。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虚,整个人都如临大敌道:“我是被动来的!”
江宜臻放下黑猫的粉色肉垫,欢快地走来迎接自己的咖啡和甜品,笑吟吟地介绍说:“这位是原首席执行官,你们都认得。”
秋连悄悄翻了个白眼,白淳礼微微点了一下猫头。
客厅中气氛有些过于诡异了。
“事情已经说完了,你们先走吧。”江宜臻下逐客令下得非常痛快。
秋连逃也似地离开覃无家,白淳礼手急眼快扒着秋连跟他一起跑了。
覃无还是头一次见到秋连这个模样,边脱下外套,边问:“他们来做客?”
江宜臻挖了一大口舒芙蕾,道:“嗯,我请来的。”
想到秋连的脾气,覃无大概能懂是哪个“请”。
他到洗手间洗手,从镜子里看到江宜臻的脸。江宜臻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咬了一下手里的叉子。
覃无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出洗手间,抱着江宜臻亲了亲,跟着尝到舒芙蕾甜甜的味道。
江宜臻被亲得呼吸微乱,在间隙中道:“我今天想到一些事……”
“什么?”覃无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珠。
“我能感到那个东西在逼近我们。”江宜臻说,“你们大概也猜到,孟夏就是深渊降临的媒介,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眼。而且他能让深渊覆盖的范围,或许不仅仅是人界。”
以江宜臻的经验来看,仅一个人界是少说,因为他只见过人界被深渊完全侵入的场景,也没见过深渊完全降临三界的样子。可是逼近三界的气息过于强烈,他内心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覃无瞳孔微缩:“他是……眼?”
江宜臻点点头。他是后知后觉事情不大对的,或许是受血契的影响,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孟夏的不同之处,仔细想来,其实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注视感。
注视感……他第一次觉得人类给事物命名过于贴切。
听到覃无有些震惊的语气,江宜臻问:“你们以为是什么?”
“邪神降临的容器。”覃无如实道。
江宜臻微微摇头,道:“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
覃无相信江宜臻道判断。
就在覃无组织语言想要把这个信息告诉阿纯时,江宜臻道:“如果能尽快毁了这个眼,可以帮我争取一些时间。”
覃无内心陡然焦躁起来,尽管他极力压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急切。他轻声问:“我帮你争取什么时间?”
“我去请那位邪神离我们远点。”江宜臻弯了一下眼睛。
覃无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宜臻慢慢道:“处理眼麻烦了点,越快毁了它越好,这样我就越安全。”
覃无:“但是你自己,我不放心。”
江宜臻摇摇头,坚定道:“不要担心我,我会带着渡也。”
覃无盯着江宜臻,后者面上没有一丝犹豫。
在战斗中会本能庇佑后辈的覃无,自然明白江宜臻为什么会这样说。他知道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江宜臻的决定,只是不免有些泄气。
“好。”覃无低头,额头轻轻搭在江宜臻的一侧肩上。
江宜臻的眉松懈下来,说:“我会好好回来的。”
覃无的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
是孟均容。
“孟夏离家出走了。”
·
雪夜,寒风凛冽,冷色路灯照亮江边的路。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只在睡衣外裹了呢大衣的瘦弱少年重重倒在路灯下。
他冻得浑身都在疼,眼泪在睫毛上凝成冰。
离家出走的孟少爷哆嗦着拿出衣服里的现金,数了数。然而下一刻,他就被车辆的远光灯刺得闭上眼。
唰——!
黑色加长林肯急停在他两米开外,数辆车同时在另一个方向驶来,呈包围状停在他附近。
“夏夏,你冷不冷的——”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任谁都能听出她的焦急和心疼。
保镖为孟夫人撑着伞,她裹着厚厚的披肩,也不顾自己还穿着拖鞋,跌跌撞撞就要跑向孟夏。
绝望却在孟夏心中不断升腾,他瞬间站起来,一边退向江边一边说:“别过来!”
孟夫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江水虽说已经结冰,但现在还没有冻结实,孟夏本就体弱,真的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正要给保镖使眼色,这时,始终没下车的孟均容放下车窗,淡淡说了一句:“你如果有决心,想跳就跳。”
见到孟均容的一瞬间,孟夏脸色更加灰败。
孟夫人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给了孟均容一个巴掌。
她的美甲很长,在孟均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但孟均容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冷冷盯着自己的儿子,道:“谁也不许拦着他,让他跳。”
“你个疯子!你——”孟夫人还想打,但被保镖控制着退后,“你简直是禽兽不如!”她的力气比不过保镖,整个人被抱起来塞进了后面的车里,辱骂声和哭声也随之消失。
孟均容静静和自己的儿子对视。
果真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去拦孟夏。
但孟夏也是真的不想跳,他这时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怕的,整个人抖如筛糠。他不仅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更看到了父亲身侧那人的侧脸。
——是覃无。
·
繁华的江边大楼之上,江宜臻懒散地扶着栏杆,静静眺望远处透着血红色的天。
黑猫在他胸前,脸上的毛被吹得一团乱。
不多时,阿纯的身影出现在江宜臻身后。
“这孩子。”阿纯垂眼看着江边,拢了拢袖子,“他就要死了。”
江宜臻“嗯”了声,将臻臻拉出来搁在身前。
白淳礼吓了一跳。
臻臻只穿了一身家居服,高楼上面很冷,他便本能缩在江宜臻怀里。
想到以后或许见不到臻臻了,江宜臻有些怅然,将外面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自己只穿了件蓝色衬衫。
他又把舒舒服服窝在身前的白淳礼扯下来,抖了抖这团黑球,无声警告了一秒,让他变成人。
白淳礼不情不愿地化为人形,对于臻臻霸占自己的位置这件事有许多不满。
“这是?”阿纯看着臻臻,略有疑惑。
江宜臻:“覃无的子血契就在他身上。”
话说间,江边的孟夏已经跳下去。
片刻后,坐在林肯后面的覃无不紧不慢推开车门,站在江边拉着掉进冰窟窿里的孟夏上来。
同时,臻臻靠在江宜臻的肩上闭眼,身体变冷了几分。
“想必你能感受到,深渊在向这边聚集。不,范围更大,我也看不到边际了。”江宜臻语气平淡,抬手用手腕上的发绳把一头银白头发绑起来,“这位监管局副局长已经计划好,今晚就在这地方把亲儿子祭天。”
阿纯没什么表情,道:“聚集来的,不止他的人。”
“是啊。”江宜臻碰了碰臻臻冰冷的脸,臻臻甚至有些呼吸微弱了。
那枚血契的能力,比他想的要更加霸道。
与此同时,江边。
孟夏打着冷颤,父亲的神色几乎让他呕吐。
孟均容知道他不敢做什么,诚然,他从小就怕疼,又怕死,在温柔的港湾中无知赴死也没什么不好的。那里虽然有利用他的父亲,但还有爱他的妈妈。
但……
不甘心。
孟夏僵硬的右腿微微后撤,他死死盯着孟均容身侧的覃无,整个人猛然向后倒去。
他想,我要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孟均容呼吸一窒。
他反映了几秒,才微微侧头,道:“去带他上来。”
覃无下车,大步走到江边,单手拎起在零下几十度的水中根本没力气的孟夏。孟夏呛了水,这一下去了他半条命,他到岸上已经意识开始模糊。
孟夫人也挣脱了保镖的束缚,尖叫着跑下车,跪在雪地上抱着孟夏哭得撕心裂肺。
她尖锐地骂孟均容,骂覃无,跌跌撞撞抱着孟夏往车里去。即便孟夏再瘦弱也是个男性,甚至身上都是沉重的水,孟夫人抱着他吃力得厉害。
覃无有些冷漠地看着她,在她要狼狈跌倒时出手扶了一把。
孟夫人双目通红,骤然抬起头,死死抓着覃无的手臂,嗓音像劈了一样:“你不是可以救夏夏的命么?救他,现在救他啊!你在干什么?”
覃无没出声。
没有孟均容的允许,没人敢上前扶一扶孟夫人和少爷。
孟夫人抱着呼吸微弱的孟夏,几欲癫狂。
她想拖着孟夏到车上去,立刻开车去医院。但很遗憾,孟均容这时让人拉开了她和孟夏,不顾她的尖叫和咒骂,把她绑起来塞回了车里。
覃无没有低头看生命垂危的孟夏,也没有看忽然间皱眉的孟均容。他心头不太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抽痛,下意识看向江边最高的那栋大楼上方。
和覃无远远对视的瞬间,江宜臻单手抱着昏迷的臻臻,脸色苍白了几分,没有作声。
天边的红越发明显,几乎是血一样浓稠。
“是深渊的气息。”
阿纯从袖子里伸出手,点了一下栏杆,上面附着的魔息很快便在她指尖消散。
能够覆盖三界的深渊,还能叫作深渊吗?
阿纯不由得思考。
“覃无,救孟夏。”
孟均容凝视着覃无。
覃无扔掉湿透的手套,看向孟均容,道:“抱歉,副局,我的命不属于孟夏。”
孟均容右手紧握,片刻后,他猝然冷笑:“你的命一直都在我手里,我以为你知道,原来还抱着愚蠢的想法么?”
就在这时,毫无动静的孟夏被泛着金光的力量慢慢托着起来。
天空中血红逐渐转变为墨一样的黑,眨眼间,孟夏的身影就被金光包裹进那团黑雾中,随之深渊之下的魔气便疯狂涌向此处。
魔气带来的动荡激起江水动荡,冰面骤然破裂,风雪狂舞。
覃无抬头看向那团化不开的黑雾,从前觉得奇怪的事在此刻有了确切的答案,但他仍觉得荒谬,眉梢微动,问道:“孟均容,你是真正的人类吗?”
孟均容气急反笑:“我问心无愧,但是你呢?覃无,你已经活成了兵器的样子。如今我痛失爱子,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
覃无抽出弯刀,衣摆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指的是没有把命换给你养出来的深渊之‘眼’,我无话可说。”
江宜臻的判断没有丝毫差错。
孟均容根本不是在培养邪神降临的容器,恰恰相反,孟夏是用来开启深渊的那个“眼”。
不,或许不该称其为“眼”,而是……
“门”——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送来的营养液,十分之感动www看了会儿,傻乐来着[熊猫头]
·
25/10/14修改,做了一些情节调整,添加部分字数
第53章
江宜臻把臻臻给白淳礼照看, 道:“到时候把他给覃无。”
白淳礼应下。
阿纯看向江宜臻:“时间差不多,我去会会副局,望前辈一切顺利。”
江宜臻浅浅扯了一下嘴角, 踩上栏杆后纵身一跃。
他凌空踏风,长发向后飞扬。
在深不见底的漩涡“眼”之下, 江宜臻将识海中的渡也抽|出, 循着熟悉的气息看向远处。
·
三界监管局应急设备启动, 命所有执行官前往处理各地深渊。
被包围住的“眼”几乎遮天蔽日,饶是覃无也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迫。
而这只“眼”就好似母体, 不停孕育着新的“眼”降临,顷刻间便将庞大的身躯隐没在这其中。
孟均容在保镖的护佑中走下车, 站在覃无对面。他被弯刀拦住,不能再进一步。
“华昭酿下大错,我们已经没有神剑可以抵御。”孟均容微微眯眼,低声道, “覃无,我可以不计较你出言不逊, 但你应该清楚, 你这条命, 生来就是为了神明存在。如果没有神明的指引,你以为你真的能活过五岁?”
他终于不想再伪装。
覃无看着他。
“这些都是你、我,我们生来就应该做的。”孟均容理所当然道, “真正的神会宽宥你一切不敬。覃无, 成为神降临的开路石,你应该感到荣幸。”
覃无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他冷静地听着孟均容说完,看到孟均容近乎狂热的目光, 提刀就砍。
只是普通人类的保镖在魔气中化作黑雾,眨眼间便带着孟均容消失在他眼前。
返回车内的孟均容咬牙暗骂一声,命人开车径直离开江边。
覃无无暇去管孟均容,他望着天上的“眼”,仿佛在与它对视。地面上的灵气在被疯狂吞噬。
他收回视线,拎着刀来到高楼顶。
赶来此处的秋连刚巧与他碰上面,旁边还有抱着臻臻的白淳礼。
秋连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瘫着脸看他们。他是被胁迫来保护覃无的,他想问江宜臻你难道觉得覃无需要被保护吗。但是碍于江宜臻的威胁,他选择安静如鸡。
覃无站好,看了一眼白淳礼怀里气息微弱的臻臻,很细微地压了一下眉,抬手:“给我吧。”
白淳礼微微摇头,道:“前辈说了,你专心找孟夏的位置就好,其余你不要担心。”
覃无知道不是废话的时候,收起弯刀,拿出江宜臻临行前给他的无名剑,说:“好。”
·
魔不存在于三界之内。
江宜臻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这股力量来自于世界之外,它霸道独行,会吞噬任何东西。
只要“眼”足够大。
一片虚无中,没有任何光亮,数以万万计的魔物游荡在这片虚无中,为主体即将降临新……不,是旧世界,而感到狂热。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征兆——带着凛冽寒光的剑冲破虚无的边缘,激起惊涛骇浪。
魔物迅速逃窜至尽头处,慢慢地,它们凝聚成一团,警惕地看着来人。
黑色的靴子踩在墨似的魔气上,那些魔气便被强盛的妖气所腐蚀。
江宜臻抖落渡也上边没来得及逃窜的魔息,看向尽头处似人非人的东西,眉宇间冷漠如冰。
“你……你回来了。”那团东西深深凝视着江宜臻,不甚熟练地给自己捏了个人形。
成年男子的身形、乌黑的长发,以及俊美的脸。
他赤着身体,朝江宜臻走去。
“回?”江宜臻觉得有些恶心。
渡也携着冰冷冷的杀意瞬间斩碎那具刚成型的身体。
魔气溃散片刻,又再次凝聚成人形,只是这次并非赤身,而是套了件简单的长衫。
深渊中所有魔物的记忆是共享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江宜臻周身没有魔物聚集。
这里看似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他知道,深渊更强了。
深渊用它沙哑的嗓音道:“你为什么总是阻拦我?”
浩瀚如山海的两股力量猛然相撞!
无数魔物消散在余波中,又有无数的魔物在其中新生。
当——!
江宜臻将渡也横在身前,胸腔中气血翻涌。
几乎要将人吞没的魔气就在他面前,深渊一手抓着渡也的剑身,下一刻整条手臂被渡也上的力量打碎。
冰冷的魔息顺着江宜臻的小腿向上攀爬,又被他的妖力绞碎。
江宜臻道:“你不该去不属于你的地方。”
深渊那张苍白的脸靠近渡也,靠近江宜臻,无机质的眼珠漆黑似墨。他根本不能理解这些,也并不惧怕被一次次打散,他在这片虚无中,是永生的。
一次次消散的魔气又凝聚,试图包裹住江宜臻。
“不行。”他拒绝。
“吃了他。”
深渊记忆深处的声音逐渐清晰。
吞噬是他的本能。
他想要进食,想要一切都融合在自己的力量中,这让他满足。
江宜臻猛然一甩,意图成茧的魔气碎裂开来,他也因强烈的冲击被迫后退数百米。
稳好平衡后他看了眼渡也,心知自己恐怕没办法发挥它的全部作用。
渡也感应到持剑人的心,轻声嗡鸣。
“留下来吧。”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江宜臻左手抓住剑身,锋利的剑割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上面古朴的纹路流淌。
他面不改色,再次冲身上前。
深渊肆意在江宜臻的攻击中被绞碎、消散。深渊心底知道,任何痛苦不过是一瞬间,那没什么好怕的,他早已习惯。
想要降临在偶然才能窥见的世界中,想要这只灵魂都很让他舒服的狐狸和自己融合。
他们会成为一体,会共享彼此的快乐。
他想,既然江宜臻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千年,必然是愿意的。
“这里比较适合你这样的老鼠。”江宜臻冷笑。
他才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被吃掉。
浴着江宜臻鲜血的渡也杀气更甚,同时,深渊凝聚新身体的速度也显著慢了下来。
魔息在减弱。
江宜臻感应片刻,微微皱眉。最强的那只“眼”还存在着。
深渊跪在浮起的石块上,摸了一下空洞洞的眼眶,那里便生出一双漆黑的眼来。
下一刻,他的右眼被渡也刺穿。
江宜臻左手滴着血,一头银发早就散了,形容略有狼狈。
他呼吸微微发沉,知道这样就可以了,渡也天然克制魔气,接下来就是将深渊封印。
深渊右半张脸化作黑雾。
他仅剩的左眼微微转动,目光扒在居高临下的江宜臻身上。他没有动作,魔气静静缠绕在脸上,大概是想修复自己捏的脸。
江宜臻的妖力被灌注于渡也的剑身上,他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心中有些感慨。
上一次也是这样,不过这次用以封印深渊的不会是他自己,而是渡也。
深渊抬手抓住眼前的剑,手乃至臂膀在溃散和凝聚的边缘反复,他沙哑着嗓子道:“凭什么?是你非要走的。”
“……”江宜臻愣了一下,微微蹙眉:“什么?”
深渊原本空洞一片的左眼竟浮现出一丝恨意,他死死抓着剑身,愤然道:“你不是打算永远留在这里吗?你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了吗?一千多年!你说走就走,你想过我吗?”
江宜臻抽了一下剑,竟没拿出来,那些魔气死死禁锢着渡也的剑身。
“放手,”他声音里带着冰碴。
“原本……”深渊抓着剑站起来,低头看着江宜臻说,“我原本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
怎么可以说封印就封印,说离开就离开?
现在这只可恶的狐狸居然还想要让一把冷冰冰的剑代替他,简直可笑、可恨!
江宜臻眸光一凛。
魔气在急剧攀升,甚至比方才他进来时还要浓郁强盛。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
他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
顷刻间,妖气势不可挡,海水一般冲散魔气。
深渊仍不放手,他固执地抓着渡也,左眼爬上血一般的猩红。
不同的力量疯狂挤压、冲撞,渡也毫无退意,剑意越发凛冽。
咔——
深渊俯身,左眼直直望进江宜臻的碧眸中,喃喃道:“你不许走。”
渡也的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两股力量轰然炸开。
江宜臻瞳孔急剧收缩,细微的“咔嚓”声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耳膜。
周遭一切似乎都没了声音,他亲眼见着细微的裂痕从渡也根部瞬间布满整个剑身,紧接着渡也便毫无征兆——
碎了。
·
“别过来!”
覃无的声音透过魔气传出来,他道:“把臻臻给我。”
白淳礼急停在原处,想把臻臻往这魔气里扔,想了想又抱回来,咬咬牙跑了进去。
这处魔气果然不同于别的“眼”,白淳礼进来仿佛进到了深不见底的冰窟,压迫感极强。而他方才进来的地方竟找不到了,迎面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魔气。
“你怎么进来了?”覃无快速将他拉进自己的结界中。
白淳礼把臻臻往他怀里一搁,道:“你别管。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不好说什么怕覃无出什么意外,江宜臻回来必然砍了他这种话。总之他要全程看着覃无,要死一起死才好。
“孟夏就在那里。”覃无面色冷凝,抱臻臻越来越紧。
臻臻昏迷期间也疼得一直掉眼泪,把白淳礼肩膀那一块儿弄湿了,这会儿也一直在发抖,和江宜臻某些时候格外像。
“毁了血契,供能体死亡,眼就好解决了。”白淳礼简短道,“犹豫什么呢?”
覃无没说话。
白淳礼一咬牙,快刀斩乱麻,直接帮他把那枚血契给毁了。
江宜臻早有预计,说覃无下不去手就让他来。
覃无没低头,紧紧盯着“眼”中的金光。
那里面的孟夏的身体,在极快地失去生机。
臻臻不动了。
他在慢慢消散,重量也消失。
正在这时,覃无忽然感到还没收回的那只手中落下来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小块轻飘飘的木头,看起来有些磨损了,仔细看,是雕了只小狐狸。
他心头一涩,收紧手的同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猛然抬头,却见孟夏的尸体,竟仍然在为“眼”供能——
作者有话说:好冷啊
第54章
覃无将木雕小狐狸妥帖收好, 左手持刀,右手拿剑,飞身跃起。
他目标明确, 直奔被金光包围的孟夏尸身。
白淳礼紧跟其后,妖气顺着他的前路打散魔气, 为他开出一条通道。
当——!
一刀一剑同时砍在金色薄膜之上。
覃无浑身肌肉紧绷, 猝然爆发出的灵力震荡开来, 迅速退散周遭数百米魔气。但那金光牢不可破,静静伫立在他眼前。
白淳礼试了几次, 也毫无所获,疑道:“这气息好奇怪, 没有任何邪气……”
覃无闪身避开从远处袭击而来的魔物,反手砍碎。他侧脸有些绷着,生硬说:“是我的。”
白淳礼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覃无也是才察觉到这一点。
他不记得, 并且无法控制这熟悉的力量。但神奇的是,它的确与他同源。
“怎么办?”白淳礼问他。
覃无收起刀, 沉默着抬起左手, 目光冰冷:“退后。”
白淳礼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杀气, 虽然还是有所担心,但还是闭嘴退至远处。
霎那间,狂风大作, 金光隐隐震颤。
指尖触碰到寒冰一样的金色薄膜时, 覃无眸光锐利到极点——
能被他人轻易驯服的力量,舍弃并不可惜。
毁了“眼”,让江宜臻安全回来,他想做的, 只有这一件事。
·
轰——!
巨大的冲击力下,江宜臻死死抓着渡也的剑柄,但上面已经空荡荡一片了。
他没有控制自己下坠的身体,而是调动体内所有妖力疯狂感应着渡也的气息。
没有。
一片碎片都没有。
他在迷茫间被抓住手腕,整个人都被魔息包围住。
魔息放肆地缠绕上江宜臻的身体,黑绸一样游走,最终停在他的脸侧,轻轻吸收了他眼角无意识流出的泪。
深渊共享了魔物的记忆,他盯着江宜臻的面容回味一番,想,居然是咸的。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学会克制自己的力量的,只记得该用怎样的力量来触碰这只柔软的狐狸。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矛盾的。
这方空间内,短暂寂静了几秒。
下一刻,包围着江宜臻的所有魔气瞬间湮没!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面无表情收起渡也仅剩的剑柄。
而就在此时,深渊凝聚成的一团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眼”所在之处——那里在不断缩小。
江宜臻迅速冲去,准确无误抓住深渊凝聚起的核心,狠狠往回甩去。
他挡在那层黑雾前,眼底尽是寒意。
“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封印我?”深渊不解。明明他已经毁了那把令他作呕的剑,可是江宜臻仍然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
江宜臻眼中倒映着深渊未成型的身体,冷漠道:“我说过,这里只适合你这样的老鼠。”
他的妖力并非取之不竭,在频繁使用下,伤口恢复也开始变慢。不过他并未在意,疼痛给他带来的只有清醒。
过会儿“眼”彻底消失,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深渊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能够看到“眼”所看到的一切,果不其然,那里是令他厌恶的人类。江宜臻的转变就是因为这个名叫覃无的人类,他引诱了江宜臻!
深渊的力量越发骇人,魔息如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生长,他挥手,魔息顷刻间疯狂冲向那只“眼”。
江宜臻一头银白长发倏然飞舞,面对毁天灭地的魔息,仍心如止水。
然而就在相撞的瞬间,魔息骤然消失,磅礴而出的妖气扑了个空,直直冲向魔息后的深渊。
“他必须死。”深渊遥遥对他牵了一下嘴角,随后身体在妖力中消散。
江宜臻心跳一停,猛地回身,却见那些骤然消失的魔息又再次出现,即刻就要冲出“眼”。
而覃无的气息,就在“眼”近处。
不行!
江宜臻想都没想,几乎化作一道流光,穿过层层魔气——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虚无中。
深渊瞳孔紧缩,想收力已经晚了,魔息钉透了江宜臻,又在“眼”之前急促停下。他在新的魔息中拿到掌控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江宜臻实在是太快了。
血飞溅得到处都是。
深渊现在对覃无的恨意更加强烈。
江宜臻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
他静静感受着远处覃无的气息,心中诡异地平静下来。
魔息编织成巨大的网托住江宜臻,他身上止不住的血被魔物贪婪吸收。
深渊怒火中烧,扬手打散这些魔物。但当他小心地捞起江宜臻,又不知道该如何让他恢复。江宜臻看起来很糟糕,眼里也没什么焦点,甚至没有反抗他近距离的接触。
不过江宜臻抱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深渊紧紧贴着江宜臻,在另一种程度上得到了满足,喟叹:“我们融为一体就好了。”
那一定很美妙。
细密的魔息缠绕上江宜臻,首先要吞噬他的身体,再是灵魂。
如此,即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到时我是你,你也是我。”深渊抚摸着江宜臻的脖颈,喃喃道,“太好了。”
没有分离,他的爱恨都将回归原点。
江宜臻不断滴下血珠的手指动了动。
他脸色苍白,咽下喉咙里卡着的血,抬起手摸到深渊的后背,像是在回抱住深渊。
“……”
深渊欣喜若狂。他就知道,其实江宜臻内心中是渴望永远留在这里的!
魔气大肆侵蚀下,江宜臻的身体各处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破败。他有点后悔,来之前再和覃无多待会儿就好了。
好想看一眼覃无啊。江宜臻心头酸胀难忍。
怎么能死呢?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
“喂。”江宜臻沙哑着声音叫深渊,“你是……从哪里诞生的?”
深渊一愣,迷茫起来,动作也慢了下来,说:“很远的地方。”
其实深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他在黑暗中孤寂了太久太久,好像去过很多地方,但每一个世界都不能容纳他,不能允许他长久存在。
吞噬有错吗?
深渊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不解——若意识能长生,被我吞噬又有何不可?
江宜臻哼笑了一下。
深渊呆呆看着他在黑暗中格外熠熠生辉的面孔,心下微动,抬手欲抚摸上去。
江宜臻就在这时抬起碧绿的双眼来,分明没有妖力,却令深渊感到心神震颤。
很烫。
深渊后知后觉自己像是在被灼烧,那疼痛越发明显,几乎叫他撕碎身体——
他下意识松开江宜臻,迅速向后退去。
是江宜臻……
他死死抓着心口处,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江宜臻竟然……他竟然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江宜臻紧跟着来到深渊面前,一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人扯近,望进后者的眼里,讽道:“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融为一体?来吧,我给你机会。”
深渊已经很难维持自己的人形了,他所有魔气被灼烧到失去光彩,根本没办法逃窜到任何魔气中喘息。
“是……我是一直期望着!”深渊恨恨道,“你以为这样能主导我吗?不可能,我会在你的灵魂灰烬里重生,带着你的意识回到三界,吞噬那个人,吞噬所有……”
灼烧感越发强盛,他惊声逃开,却始终被困在这片虚无中。
明明“眼”就在眼前,却穿不过一丝魔息。
江宜臻的肉身在极速衰败。
他抖着手拿出一条项链来,吊着的坠子闪着微光。他迟疑了两秒才放下手,那条项链便轻飘飘顺着“眼”掉了出去。
不消片刻,庞大的九尾狐卧身于“眼”之前,如同神圣的雕塑,垂首无言。
江宜臻冷冷看着数万魔物不停凝聚、溃散,在灵魂的业火中消失。
但五感的衰退令他疲惫。
江宜臻将九条失去光泽的尾巴拢在身前,静静阖上眼。
他想,只睡一会儿,醒来就回家。
·
“咔嗒”一声。
金色的薄膜罩子如同玻璃,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覃无眉心一跳,心莫名揪起来。
白淳礼一把将突然停在原地的覃无带离。随之,被那些金光包裹住的孟夏尸身在强烈的冲击下骤然化作灰烬,炸开的力量令方圆百里催生出的“眼”轰然消失。
两人都不曾注意的角落,那些金光化作点点碎片,悄然涌向覃无。
“覃长官,已经可以了!”白淳礼松了口气的同时拉住覃无,“眼失去供能,很快就会消失。”
覃无皱眉,忽然扯开白淳礼的手,快速上前接住从“眼”里掉出来的什么东西。
是一枚丢失了链条的吊坠。
覃无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心跳越来越快,但还是压着情绪问:“鬼王殿下呢?你去找她看看有没有处理好孟均容。”
白淳礼打开手机,找了找信号,发送信息,说:“她在赶来了,秋连也在过来……覃无!”
他惊恐地发现覃无要冲进“眼”里,手机都扔了,死死按住覃无道:“你要干什么!那里面不是我们能去的……”
覃无打断他,冷静道:“我去接一下江宜臻。”
“你别发疯了我靠。”白淳礼没忍住骂了一声,他不知道好好的覃无怎么忽然要发疯,明明计划里没有这些!
显然覃无没听进他说话,白淳礼一个按不住,差点发出尖叫。
但紧接着,覃无就像是整个人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再动作。白淳礼提着的心稍微放下来,颇为语重心长:“覃长官,你得相信江前辈。”
覃无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快要彻底看不见的“眼”,下一瞬,整个人都脱了力,极速下坠。
白淳礼眼前一黑。
覃无的识海在被打碎、重组,强硬地构建新的识海……但他现在无暇关心这些,他现在想见到江宜臻,而不是和一个什么多年不见的力量做斗争。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那些属于仙尊的记忆,从遥远的过去而来,逐渐清晰。
与第三视角不同,许多细节也与江宜臻的视角有所差别,但无疑是他自己所经历的。
江水被惊起巨浪。
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席卷覃无,他死死抓着无名剑,意识却逐渐模糊。他想到吊坠里江宜臻留下来的话,从心底深处,涌出无边的茫然来。
没有期限的等待,原来……是这样的。
·
这一年除夕前夜的深渊之战,标志着三界管理局的瓦解。
副局长孟均容当夜被抓捕,后监管局内隐藏的邪神党陆续被捕,在第二年春天庭审后入狱。
深渊彻底消失后,邪神党组织了一次盛大的献祭仪式,同年五月被抓获。余有逃窜教众,在此后几年,也纷纷销声匿迹。
五年后,三界安全联合组织成立,三界管理局的时代正式结束。
不过执行官这一职位还是延续了下来,只是职能发生了一定变化,管辖范围也有所规定。
许多旧的、不合理的制度均被舍弃,譬如监管。
各族自行管理本族事务,三界安全联合组织主要负责监督、调节。
值得一提的是,在三界监管局担任首席执行官的人,在新的组织中仍担任首席。唯有鬼族首席是一位新手执行官,为会长纯小姐亲自举荐。
安联成立的第三年,首席执行官覃无递交辞呈,被会长驳回。
秋连得知此事后大为不满,控诉:“凭什么他能长期带薪休假啊?会长是不是太偏心了?”
阿纯无奈道:“这是人家应得的,还连带着那位前辈的份。”
秋连被堵得说不出话,嘴硬道:“说不好还活不活着,他天天去找人,作秀给谁看……”
阿纯微笑着给他怼墙上。
秋连后来便再也不说了。
·
又是两个春秋。
这一年的冬天极为寒冷,北方多地预警强降雪。
覃无在阿纯口中得知徐蘅和徐枝已转世,他受托前往收回徐枝身上的鬼王金印。
阿纯一言九鼎,给了他们一个好的结果。
同姓的两家恰为世交,两个孩子又是同一天降生,百岁宴图热闹,便商量好在一起办。
“好亲近的两个孩子啊,你们真是有福!”客人打趣,“可惜是两个男孩,不然你们还能订个娃娃亲。”
“是啊。”徐枝的母亲温柔地贴了贴孩子,“不过是女孩也要她喜欢呢,我们不封建呢。”
众人附和地笑出声。
覃无在宴会厅外静静看了会儿,悄然取回了金印。
他本想早点回去,不过路过陵山,忽然改了主意,决定去那边走走。
陵山灵气充裕,大雪侵袭下也仍是一片绿意盎然。
覃无走走停停,看到了当年的古树。
只是这回没有黑发碧眼的狐妖在树下。
他靠在树干上,拿出一块不足手掌一半大的木头,随手雕刻起来,不过片刻,抱着尾巴睡觉的小狐狸便在他手心栩栩如生。他把玩了会儿,又兴致缺缺放在口袋里,转而拿出了磨损严重的一只木雕,轻轻摩擦。
这是臻臻的本体。
他好多年前手把手带着江宜臻雕刻了一只小狐狸,江宜臻嫌累不愿意学,不小心割破了手,最终只雕了个非常模糊的外形便放弃。
后来它成为了江宜臻寄托想念的载体之一。
覃无不知为何觉得困倦。
或许是太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或许是这里灵气太充裕,他靠在树上,久违地陷入沉睡。
梦里是一片空白,他没有如愿见到江宜臻。
傍晚时分。
山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覃无,他在模糊间,听到这山雀用轻灵的问:“你怎么睡在这儿?”
覃无慢慢睁开眼,却愣在了树下。
坐在他身前的青年雪发雪肤,身着白色宽袖长袍,见他醒了,微微弯起碧绿的眼,问道:“你是谁?”
覃无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抬起右手,抓住了此人的手腕。
是熟悉的温热,是……江宜臻。
“我是覃无。”覃无张了张口,用气音回答。
江宜臻便笑起来。
覃无用视线缓慢描摹着他的面容,恍惚间眼眶便红起来。他轻轻一拉,江宜臻便被他拉进怀里。
良久,覃无听到怀里“失忆”的江宜臻笑吟吟道:
“你看,我没食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好耶!正文完结啦,于是接下来会进入番外章节,主题会在章节名标注,大人们可以按需购买。有想点菜的大人现在还可以点,如果采纳了会点赞,啾咪~-
预收《合租室友是漫画里跑出来的》文案如下:
柯洄是漫画家梁听旻创造出的第一个角色,数年来同事几乎为0,出演作品9,全年无休,每天睁眼就是换无数的头发,穿数套风格迥异的服装扮演不同的角色。
忍之又忍,柯洄终于给自己的创世神托了个梦:“你再画同一张脸奴役我,我就要找你讨说法了。”
没想到梁听旻笔一搁,半年再没画漫画-
在二次元,只有不被创作者放弃,世界才不会崩塌。
而现在漫画疑似被腰斩。
为了刚种下的草莓,柯洄决定到三次元找梁听旻。
好消息是梁听旻还活着,还可以画画;坏消息是只有漫画完结后,柯洄才能回二次元-
梁听旻决定报班精进画技的第二天,就在自己家门口出了意外,人还活着,右手被精准打击——骨折了。
被迫迎来假期,属实优哉游哉。
只有新搬来合租室友让人头疼。这位新室友性格高傲、目中无人,尤其对自己格外挑剔。
梁听旻不知道哪儿惹了新室友。
直到有一天,柯洄捡起被风吹掉的一张漫画手稿,幽幽说:“原来在你笔下我是长这个样子的。”-
#惊!合租室友是我笔下从二次元跑出来的角色?
#每天画完新剧情都被自己的崽现场逐帧吐槽是什么感觉?
梁听旻挣扎很久才接受次元壁被打破这件事。
本来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够魔幻了,没成想,因为他半年前的断更,柯洄现在回不了二次元了!
为了让柯洄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失业的梁听旻不得不带着自己的手稿四处投递,争取连载完这本漫画早日送走活祖宗-
眼见漫画起死回生,临近大结局了,主笔却突然请假暂停更新。
编辑一个电话call过去,问梁听旻又突发什么恶疾。
梁听旻:“在和我的主角找恋爱灵感。”
编辑好心问:“需要帮你联系医生吗?”
梁听旻:“……”
我没病!-
漫画总有结局,但梁听旻不想柯洄离开了-
全能型/高智/撕漫美人受X思维跳脱/嘴贱/社畜/漫画家攻
第55章
初春时分。
阿纯邀请江宜臻和覃无聚餐, 说很久没见了,当是庆祝江宜臻顺利回到三界。
“只有我们几个人。前辈有朋友就带来一起玩。”怕覃无当场拒绝,阿纯笑吟吟地暗示没有秋连。虽说作为二人的领导, 她不应该有偏心,但是关于此行程, 会长大人不认为有关公事, 那自然无需端水。
覃无只点点头, 说回去问问江宜臻再决定。
果不其然,在食物的诱惑下, 江宜臻的心已经飞去了阿纯说的私房菜馆,从床边滑到地毯上, 期待地问什么时候去。
覃无把他拎起来挂在身上,道:“周末。”
江宜臻从手机里翻了翻日历,发现还有三天才到周末,顿时萎靡起来。
而且这周是开学周, 覃无要去学校工作长达两天!
晴天霹雳。
覃无被江宜臻失落的神色弄得十分心软,便道:“你跟我去学校, 待在口袋里跟我一起去上课, 或者随便逛逛?”
江宜臻在二者中犹豫片刻, 问:“不是大学生也可以听课吗?”
覃无点头。
看似给了两个选项,实则他完全知道江宜臻会怎么选。
江宜臻最后决定去视察覃老师的课堂。
不过此视察计划第一天因为某狐起晚泡汤了,第二天才赶上。
周五当天, 江宜臻迷迷糊糊穿好衣服, 把自己当面条,贴在覃无身上。
覃无帮他戴上手套,抬手给他一头银白的长发编了个辫子,顺着搭在一侧肩头, 最后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拉着人离开。
春平大学是唯一一所容纳所有族类学习的大学,占地面积十分广。
虽说最初修建的目的是为三界监管局源源不断培养人才,但时过境迁,其作用在这些年已大不相同。
覃无刷了卡,在学校里的咖啡店给江宜臻买了杯热巧克力。
江宜臻捧着杯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问道:“你也是从这里毕业的?”
覃无“嗯”了声。
江宜臻有些无法想象。学生这个词好像离覃无太远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学生覃无的样子。
他天马行空想了一路,心不在焉跟着覃无去了阶梯教室,见后面座位都满了,便坐在了只剩零星几个座位的第一排。
覃无已经有十年左右不来学校上课。他的课有一门理论一门实操,这些年一直由赵承允授课,对方那时候正苦于在一线工作,没有时间照顾可乐,恰好覃无推荐了新工作,便顺理成章签了学校。
去年学校退休教师增多,招聘又不顺利,覃无也是临时起意才答应回来上班。
他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各个年级,昨天第一天上课就有不少别的年级的人来凑热闹,想看一看传说中的首席。
今天凑热闹的人少了一些,不过课堂依旧爆满。
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第一排的两个女孩偷偷用手机交流。
女生A:覃老师是不是喷香水了,他原来是这样的人类。
女生B:感觉要去走秀,穿得好板正啊。
“……”覃无看了眼手机,声音清淡道:“好,开始上课。”
底下的学生纷纷收起手机。
江宜臻还是第一次见覃无这个样子,颇觉新鲜,决定过会儿偷偷拍点照片欣赏。
不过他有些高估了自己,陌生知识的催眠作用不亚于蒙汗药。他抱着热乎乎的巧克力热饮睡到下课,理所当然没拍成一张照片。
等最后一个问问题的学生离开讲台边,江宜臻猛然惊醒,松开冷掉的热巧克力,哑声问还在收拾东西的覃无:“这就下课了?”
覃无忍俊不禁:“两个小时了,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私下再找我。”
“嗯嗯。”江宜臻还惦记着拍照的事,道:“你假装还在上课,我拍一下。”
覃无笑了声,答应了他的摆拍要求。
江宜臻如愿得到想要的照片,左欣赏右欣赏,十分满意。
下午的课结束,两人走着去学校附近的夜市买小吃。
此夜市和大学城只隔一条马路,但覃无一直没来过,他上学那几年几乎没有任何娱乐,今天想到或许江宜臻会感兴趣,就提议来这里。
事实证明江宜臻是感兴趣的,他转来转去,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
覃无带他边走边买。
站在某个摊位前等老板煎豆腐时,江宜臻想到一些事,兴起问覃无:“我能上大学么?”
他在逛社交软件时,偶尔能刷到学历焦虑的帖子,便想到自己还是个没有小学文凭的狐狸,上户口估计要写文盲。
覃无思考了一下,说:“你可以来做老师,刚好学校在招聘。”
“那不是误人子弟了。”江宜臻作惊讶状。
“怎么会。”覃无接过摊位老板递来的煎豆腐,“你低估自己了。”
江宜臻显然认为覃无在开玩笑,就笑着道:“我如果在这个学校读书,你就是我的老师了吧?”
“……是的。”覃无顿了顿,“但是我的教资可能会有大问题。”
“为什么?”
“教师和学生不能谈恋爱。”
三月初,B市降雪还很频繁。
江宜臻买完糖葫芦,天上恰好飘起雪花,他与覃无也决定打道回府。
看到路上堵车严重,覃无根据过往经验,说这个情况开车回家,两公里不到的路能堵上一个多小时。
正巧江宜臻心情不错,便道:“那走着回去吧,反正很近。”
两人就顶着小雪,慢悠悠回家。
覃无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一堆袋子。
江宜臻望着飘落的雪花,恍惚有一种过去与现实重叠的错觉,但这感觉很快便消散了,他微微偏头看覃无,吃掉一个山楂,慢慢道:“明天干什么?”
“在家。”覃无说。
江宜臻抬手将糖葫芦凑到覃无面前,他便停下来,低头咬下一个山楂。
“酸吗?”江宜臻问他。
覃无面不改色,说:“还好。”
“我牙都要掉了。”江宜臻抱怨。
覃无说道:“给我吃吧。”
江宜臻一路和他聊天,走走停停,到家前吃掉了一整根糖葫芦。
巧事,他们到家了,雪也停了。
·
江宜臻期待的周末很快就到了。
当天只有几个人,阿纯、赵承允、白淳礼,以及姗姗来迟的鬼医。
白淳礼此前满世界跑,江宜臻回来这么久只见过他一次,乍一看他人模人样坐在那儿,还有些稀奇。
“你不是说去云游,怎么回来了?”江宜臻问他。
“纯会长说请吃饭。”白淳礼如实说,“我不好拒绝。”
江宜臻哼笑了声,不置可否。
人齐后,江宜臻被鬼医拉去玩了会儿扑克牌,因为输得过于惨淡,不死心拉覃无过来帮忙。不过显然覃无也不太会游戏,越建议越输,就被江宜臻果断推走了。
后面江宜臻终于稀里糊涂赢了一次,菜也上来了。
“我为什么赢了?”江宜臻还没记住所有规则,对于自己赢了这件事没什么实感。
“运气太好了吧。”鬼医一边收牌一边笑眯眯地道:“只有新手才能抓到这么好的牌呢,真的明白规则了反而牌很差。”
江宜臻开心起来,和覃无说这件事。
覃无瞥了一眼鬼医和白淳礼,笑了声:“确实是运气很好。”
阿纯还带了酒来。
覃无不喝酒,他要开车回家。
白淳礼虽然曾经整理过白正吾的酒窖,但本人是个绣花枕头,一杯下肚就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一边吃鱼一边碎碎念,除了离得近的鬼医,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赵承允喝醉了就容易想起伤心事,说起可乐当年绝育,因为麻醉过敏差点死掉的事。
“什么?可乐过敏、差点死掉?”江宜臻震惊。他前段时间还去找可乐玩,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赵承允越说越伤心,还给江宜臻看了十年前的照片。
江宜臻微微眯起眼,这幅认真的样子迅速激发了赵承允的倾诉欲,搬出存了几万张可乐照片的相册,噼里啪啦开始说,江宜臻就在他旁边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赵承允在养可乐的时候是没打算强行干预它的寿命的,它开窍了自然好,不开窍做傻猫也不错。不过面对不到一岁就有生命危险的宝贝女儿,他还是没忍心,打破了所谓原则。
可乐是有了灵力也不会用的笨蛋,这些年从未有过化形的迹象,赵承允说它健康就是好事,没强求什么。
眼见江宜臻也要伤心起来,覃无单手挡住了赵承允的手机屏幕,道:“好了,菜齐了。”
“……”
这两人小声约定把可乐送来覃无这儿玩些天。
覃无有点想笑,说:“我又不会拒绝,怎么像做贼似的。”
赵承允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江宜臻被奶茶荼毒了太久,这会儿酒量大不如前,而且阿纯带来的酒很难用灵力催出体外,也是久违体验了醉意。
酒过三巡。
江宜臻碰了碰覃无的手,低声说:“热。”
覃无反手捏了捏江宜臻的手腕,发现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他体温着实不低。
“回家吗。”覃无问他。
这会儿饭局接近尾声,那边赵承允已经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正强挺着自己去前台给可乐买三文鱼打包,鬼医终于把白淳礼哄出原形,欢天喜地抱着黑猫吸。只有阿纯没怎么醉,走神似地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宜臻呆呆点头,化成小狐狸,想跳上覃无的肩。不过他一下子没勾住覃无的衣服,有气无力地叫了声,从覃无胸口“啪嗒”一下掉到了他腿上,滚了两圈方停下来。
覃无一手挡住江宜臻,揉了揉他耷拉下来的耳朵,安慰道:“慢点。”
江宜臻迟来地觉得丢脸,拍开覃无的一根手指。
见覃无捧着狐狸起身,阿纯笑了笑,说:“我送你们。”
江宜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就窝了个舒服的地方,不动了。
等待泊车员去开车的时候,阿纯望着远处,平静道:“还没恭喜你,覃无。”
覃无看向她。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阿纯扯了一下嘴角。
覃无一时没有应,顿了顿,道:“你也会的。”
阿纯弯起眼:“承你吉言。”
江宜臻的尾巴尖轻轻勾了一下,悄悄打了个哈欠——
作者有话说:零零碎碎的日常XD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雷,感动无以言表,给米娜表演一段手舞足蹈[玫瑰]
第56章
覃无是到楼下才发现, 业主群说今天晚上会停电两个小时,他和江宜臻回来这会儿电还没恢复。
试了两次电灯开关,他也懒得管了, 想着先到沙发上去待一会儿。
他将消毒剂放下,江宜臻便化作人形, 推着他跌跌撞撞倒在沙发上。
覃无怕江宜臻撞到哪儿, 护着他的腰, 顺从倒下去。
但江宜臻再没下一步了,他只是压在覃无身上, 看着他的脸神游天外。
“不舒服了?”覃无摸了摸他的侧脸。
江宜臻闭眼,不知道想到什么, 贴着他的掌心胡言乱语:“但是这样种,萝卜没办法卖掉。”
“什么萝卜?”
“要参加草莓节啊。”
他完全在说梦话,不知道意识里又去哪个游戏种田了。覃无又想笑,又觉得他可爱, 哄道:“好,参加草莓节。”
片刻后, 江宜臻微微睁眼, 低头亲了一下覃无。不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 轻飘飘的,覃无觉着像被羽毛拂过,心也跟着飘起来。
黑暗中, 两人的呼吸交错。
覃无抚上江宜臻的后颈, 轻轻压下来,主导了一个漫长的亲吻。
分开时他们的位置换了个个儿。
江宜臻仰着头,头发也有些乱。他神色有些茫然,安静看着覃无, 碧绿的双眼格外柔软。
是一只很好欺负的狐狸了。
覃无轻声道:“臻臻,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江宜臻听到“游戏”二字就点头了。
“游戏是我问你答,被问方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回避。”覃无托着江宜臻起来,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江宜臻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其实称不上是“游戏”,思考了不到一秒,就再次点头。
第一局覃无是问方。
覃无理了理他的头发,问道:“第一个问题,冰箱里过期的蛋糕其实被你吃掉了,但是你撒谎说扔掉了。”
江宜臻愣了大概有一点五秒,随后转头就跑:“我不玩了。”
覃无拉着他按回腿上,温声道:“不可以中途退出。”
江宜臻蔫儿下来:“我吃了。”
覃无浅淡地点头,没有说什么。江宜臻见他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个问题他无疑是问过江宜臻的,但后者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未知带给他的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怎么还有第二个问题?该我做问方了。”江宜臻反应过来。
覃无:“问方可以一次问三个问题,你忘了臻臻。”
江宜臻疑惑:“你刚刚说这个规则了?”
覃无脸不红心不跳:“说了。”
见他神色坦然,江宜臻也不太确定了,秉承着对覃无的信任,回答道:“原来的身体坏了,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覃无陡然沉默。
他在江宜臻模棱两可的回应中,推测出最有可能的真相。
江宜臻不想就这一点再说什么,催促他快点。
覃无心脏被一刀捅穿,却很难在这时候表达什么,只好兀自咽下情绪,揉着江宜臻的手腕斟酌很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妖力了?”
他原以为是和之前一样的状况,但是已经快三个月了,不应该一点妖力都存不住。因为没有妖气,很多时候他都有些感应不到江宜臻的存在。
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覃无又不知道原因,这让他时常辗转反侧。
江宜臻盯着覃无,扶着他的肩凑近,低声道:“我现在不是妖。”
覃无大脑飞速运转,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江宜臻看着他,并不言语,片刻后眼睛弯起来,说:“好了到我当问方了。”
“……臻臻。”覃无叹息。
“第一个问题。”江宜臻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覃长官,已经想起来自己的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覃无和他对视片刻,笑了一下:“你真的把我骗到了。”分明没醉,却装得醉意朦胧。
江宜臻心下得意,板着脸:“如实说。”
覃无指尖绕着他的头发,坦然道:“我恢复记忆是真的,但又不全然是原来的自己,我的思考方式还是现代的我。臻臻,每个人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想法和处事方式,我只是怕你失望。即便是我,也很难做到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失望什么?”江宜臻失笑,“难道你真的在怀疑我想要的是原来的你?”
覃无微微垂下眼睛。
江宜臻这下知道覃无为什么说不同阶段的想法不同了。覃无有过极度的不安全感和自我否定,即便恢复记忆,这些也不可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仍然会下意识用这个想法来批判自己,从而决定不再向他提及恢复的事。
“那你就看不到我了。”江宜臻摊开手,把渡也的剑柄还给他,平静道:“它碎的时候,我会追随你的遗物而去。”
覃无喉头一紧,把破损严重的剑柄放在一边。
“就算你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其实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江宜臻说得很慢,声音也很轻,“我那时候决定留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在想,比起所谓记忆,还是你的存在更重要。”他眼眶微微泛红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覃无把人抱进怀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所有的所有在舌尖绕了一圈,却又咽了下去,只道:“是我不好。”
江宜臻:“没有不好。”
覃无顺着他:“好吧。”
江宜臻最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得到解答,就想结束这个和坦白局没什么区别的“游戏”。
“到我了。”覃无不让他走。
江宜臻:“我不想玩了。”他毫不怀疑再继续玩下去,覃无一定会把他底儿都掀了。
“不行。”
“我觉得你不好了。”
“那就不好。”
“……你怎么这样?”
江宜臻决定讨厌覃无一秒钟:“只可以问一个。”
“好。”覃无答应下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神明会永远眷顾我吗?”他声音干涩,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紧绷了起来。
江宜臻注视着他:“当然会了。”
覃无闭了闭眼,哑声问道:“为什么?”
“你知道啊。”江宜臻笑起来,“我永远爱你。”
·
关于存在的意义,新生的神有许多疑问。
祂诞生、拥有意识,似乎只在眨眼间,又恍惚过了很久。
祂是掌管世间规则的神明,却时常对此生出厌倦。
面对天道的无声诘问,神明封闭自我,拒绝再掌管任何事物。这是祂第三次叩问自己的心:难道我只是为此存在的吗?
直到寂静的空间被另一神明踏足。
这是祂第一次见到自己之外的神,也是这一眼让祂恍如隔世,顷刻间,前尘往事如江水滚滚而来。
祂在外神的注视下,褪去狐狸本相,化为人身。
外神的面容冷漠又不失温和,开口道:“既已成神,就不要留恋过去。”
“青汝。”拥有碧绿眼眸的新生神——江宜臻说:“我还有答应却没做到的承诺,我要走了。”
“……”青汝沉默不语。
她看着下界时最好的友人,良久后,平静道:“你不会回来了。”
“你还是很了解我。”江宜臻叹息,“青汝,你为我做的事,我一直很感激。如果不是你未雨绸缪,我不会有如今的退路。”
“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会有退路,我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青汝的目光柔和下来,“你的功德早已圆满,不必妄自菲薄。”
江宜臻仍是谢过她。
青汝道:“你可以回去了,我会接管你的职责。”
天道从不苛责选定的神明,正如天道不会强留自己的孩子做不想做的事。
江宜臻心下怅然,道:“对不起。”
青汝微微摇头,耐心解释:“只是入世与否的区别,你也会有新的职责,在其位总有相匹配的责任。”
江宜臻点头:“受教了。”
青汝莞尔。
“你要去看看你的学生吗?她很想念你。”江宜臻想到阿纯。
青汝有些意外他会提到阿纯,淡笑了声,说:“再见不过是徒增烦恼,你不要和她提及我。”
“可以。”他答应下来。
自此,江宜臻拥有了新的身体,作为唯一会存在于人间的神明,也被赋予新的职责。
他要入世,又不能真的入世。
三界过客,不过如是。
江宜臻却不觉得孤独。他无论是什么身份,首先都是覃无的狐狸,是他的……爱人。
江宜臻在三界之外、天道规则中诞生,最初的最初,只是为了能够回到覃无身边。
他是为了覃无才诞生的神明,所以覃无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归处。
一切的一切,起点终点,原本就是为了一个人。
·
灯光骤然亮起。
停电时间已经结束,室内恢复正常。
江宜臻抬手挡了一下,再放下手时,看着覃无低声道:“你的神明不希望你为他流眼泪。”
覃无笑了一下,道:“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宜臻想说你笑得有点勉强,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嗓子发紧。
“我只是有些后悔,如果当初选择不同,或许我能一直陪你走到现在,见证你所有意气风发的时候。”覃无抬手,轻轻抚摸江宜臻的侧脸,“不过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为现在的你骄傲……是很厉害的臻臻。”
江宜臻笑:“那是自然。”
覃无深深望着他,如此心中绞痛着,和江宜臻一起笑。
他在死亡这件事上,曾狠狠刺痛过江宜臻,若干年后的今天,同样品味了江宜臻的部分痛苦。
“这么厉害的臻臻,明天想去吃甜品自助。”江宜臻暗戳戳地提出被拒绝过的要求。
覃无叹息:“好吧。”
江宜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覃无,笑吟吟地:“好耶。”——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57章
赵承允送可乐来江宜臻这儿之前, 和覃无千叮咛万嘱咐,临了来了,还在三步一回头。
可惜江宜臻没注意他, 三下五除二就把他送走了。
有十年没再来过覃无家,可乐已经忘了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 像第一次来时候那样小心翼翼地坐在笼子跟前, 环顾四周后, 和江宜臻对视上。
“诶?已经不记得了吗?”江宜臻俯身把可乐抱起来,悠悠带它在家里逛了逛, “你小时候在我家很嚣张呢,这会儿又淑女起来了。”
淑女可乐轻轻“咪”了声, 一只前爪踩在江宜臻的肩上,睁着一双蓝眼睛巡视,呼噜噜起来。
覃无翻看了一下赵承允跟着一起送来的可乐食谱,评价道:“小猫吃得比你健康太多了。”什么鸡胸肉、兔肉、三文鱼, 还有一些健康的蔬菜,一看就不是江宜臻会主动吃的那种。
江宜臻和可乐在起居室, 闻言哼笑道:“你吃的垃圾不比我少好吧。”
他好歹有自己偏好的食物, 说是垃圾食品也是能带来快乐的垃圾, 覃无才是不挑的那个,以前忙碌的时候什么能填饱肚子就随便一吃,又难吃又不健康。
覃无无声笑着, 没说话。
可乐的食谱是赵承允精心研究过的, 他说会找专门的人过来给可乐做饭,不用麻烦他们两个照顾可乐的饮食。对此,覃无严重怀疑赵承允是纯粹不相信他的厨艺,怕给他闺女吃坏肚子。
赵承允坚持, 他就没拒绝。
正巧这会儿来了电话,说快递到了,覃无便出门去拿。
这边江宜臻就带着可乐到客厅,翻了翻它的零食袋。因为约定来玩时间久一些,所以赵承允给它带的零食非常多,还有一些平时偶尔会吃的罐头。
“你也饿了吧。”江宜臻摸了摸可乐的下巴。
可乐没听懂,但它显然不饿。
江宜臻拿出来一袋兔里脊冻干纠结片刻,带着可乐去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放在茶几上,一边倒了一点。
可乐跳上去,一转头,江宜臻的身影已经没了。
正在它疑惑时,一只白毛小狐狸也跟着跳上来,贴着它的尾巴走到冻干那边,心安理得地优雅品尝起来。
一团狐狸一团小猫,安静开始吃冻干。
安装师傅跟着覃无进门,不由自主扫了一眼茶几上的两团,问说:“装哪儿?”
覃无沉默片刻,说:“装阳台前边。”
递给安装师傅鞋套,覃无走过来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根据肉味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抱起江宜臻后轻轻擦掉江宜臻脸上的冻干碎屑。
“装客厅这边行么?”覃无问他。
江宜臻点点头。
安装师傅一边装秋千,一边随口道:“您家狐狸好乖,我看网上说狐狸跟哈士奇似的,会拆家。哈哈,毕竟犬科动物。”
江宜臻:“……”什么?
覃无按下江宜臻忽然抬起来的狐狸头,道:“我家狐狸小,不会拆家。”
江宜臻抬头咬了一口覃无的手。没用力,所以也没留下印。
“是呢,这么一小点。”师傅乐呵呵地看了一眼江宜臻,顺手摸了摸手边凑热闹的可乐,“养得真漂亮。”
覃无笑了声:“他本身就长得漂亮。”
安装师傅:“确实,我还没见过尾巴这么大的狐狸。什么品种啊?”
覃无:“不知道,是捡来的。”
安装师傅表示羡慕:“那很幸运啊。”
覃无不置可否。
江宜臻心说当然幸运。
为此,他暂时原谅了安装师傅把自己和小狗相提并论的罪过。
秋千装得很快,覃无付完钱,安装师傅就离开了他们家。
江宜臻跳出覃无的手心,跳上秋千。
“还满意吗?”覃无轻轻动了一下粗绳,站在上面的江宜臻还有点没适应,整只狐晃悠了一下,又很快稳住。
这个小猫秋千是江宜臻在网上买的,挂着的粗绳需要固定在天花板上,能够承受的重量很轻。他临时起意买回来,想到可乐可以玩,他自己也可以玩,简直是两全其美。
江宜臻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可乐也跟着跳上来,围着江宜臻小心翼翼走了走。
覃无俯身摸了摸江宜臻的头:“你们玩,我去上班了。”
江宜臻随意挥了挥右爪。
覃无见他完全被秋千吸引了注意力,就不再打扰他的兴致,临走前道:“下午有来给可乐做饭的人,记得给开门。”
江宜臻在秋千上跳来跳去,“唧”了声作回应。
·
在江宜臻的拍板下,可乐会过来玩一个月左右。
它来了三周,已经熟悉了家里的环境,看起来不太想回自己家——江宜臻说的。
赵承允打了几次视频过来,看到女儿在别人家玩得这么开心,要酸不酸地和覃无私下发信息:你们没考虑也养只小猫小狗什么的?
覃无回复道:养过了,他不想再自己养了。
赵承允心说怪不得总是爱吸别人家的猫。
对此江宜臻并不知情。
某天午后,他抱着昏昏欲睡的可乐揉搓,问它:“你应该叫棉花糖,可乐不适合你。”
可乐任由他摆弄,困得睁不开眼。
“你不许睡。”江宜臻捏着它的前爪。
“臻臻。”
覃无到起居室来叫他:“过来一下,把小猫放那儿。”
江宜臻见他像是有事,便轻轻放下可乐,跟着覃无去了主卧,悄声问:“怎么了?”
覃无不由笑了声,说:“可乐又听不懂,你这么小声?”
江宜臻催他。
两人坐在地毯上,覃无把手机给江宜臻,让他看了一段视频。
江宜臻开始没看明白,凑近了一些。
大概是监控?监控哪里?
看得出视频已经不是那么清晰,而且畸变很严重。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镜头里出现了一堆猫粮。一阵哗啦啦后,一只白色布偶出现在了画面中,随后是它凑得很近的猫脸。他很快认出,这是可乐,那么场地应该是在赵承允家。
不过饶是脸蛋十分漂亮的可乐,在镜头畸变下也显得十分滑稽了。
“好丑啊。”江宜臻笑出声,“赵承允给你的吗?”
覃无“嗯”了声。
江宜臻正要说可以做表情包,紧接着就在可乐去喝水的空隙,看到了镜头里低头舔爪子的白毛狐狸。离得不算远,所以拍到了。
他笑容掉下来。
“他说以前保存了很多可乐的视频,但没有看。”覃无帮他按下暂停,“最近可乐来家里玩,他成孤寡老人了,整理了一些以前的视频,还有可乐第一视角的,你想看看吗?”
江宜臻立刻扣上手机:“不看。”
——晴天霹雳。
原来他以前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潜入,其实只是赵承允没有看即时视频才得以成为秘密吗?他根本不知道原来除了肉眼可以看见的监控器,还有别的。
江宜臻现在感觉有点没办法面对赵承允了,这个人怎么无聊得翻到十年前的视频了啊!
“他说很高兴你抽时间去陪可乐,让我谢谢你。”覃无觉得江宜臻要冒烟了,把他抱过来说:“那会儿他连点上门陪玩的时间都没有,其实很愧疚的。”
江宜臻侧头看他:“他全发给你了?”
“倒是没有。”覃无想了想,“只发了有你的,大概几十条视频。”
江宜臻彻底蔫儿了——
作者有话说:短短的小日常get
第58章
一个月后, 空巢老人赵承允欢天喜地接走了自己的闺女。
“它为什么有了灵力还是不聪明?我记得以前养的三花和它那一窝孩子都很聪明。”
江宜臻摆弄了会儿手里的黄色按钮,感慨:“网上的小猫都会用按钮呢。”
他前段时间买了一堆按钮,想教可乐学习, 但是不巧失败了,他还是高估了可乐的智商, 这只笨蛋根本听不懂他说话, 只知道睁着大眼睛蹭他、卖可爱。
“小猫有聪明的就有笨的。”覃无提议:“你的按钮可以让小狐狸和我玩。”
江宜臻收起按钮:“谁要和你玩?”
他按了一下手中的红色按钮, 里面传出他板正的声音:
“不要。”
·
买来的按钮暂时积灰,同时因可乐离开, 家里也安静不少。
这也意味着,江宜臻现在可以独占秋千了。
可乐也喜欢在秋千上玩, 不过一团猫趴在上面,就没什么空间了,江宜臻就把它当毛绒垫子,十分理所当然地睡在可乐的身上。
独占秋千的好处是他可以不用担心可乐突然跳下去把他掀翻, 坏处是没那么热乎了,享受不到毛绒垫子的暖烘烘。
小狐狸江宜臻在秋千上趴着, 蓬松的尾巴搭下来, 一晃一晃。
覃无回来的时候江宜臻睡得正香, 见他回来,懒洋洋掀了一下眼皮,便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他没扰江宜臻, 默声做自己的事去。
夜幕低垂, 江宜臻才幽幽转醒。
这会儿八百年不用的厨房正亮着灯,香味一路飘到客厅。
他踩着皮垫,慢慢伸了一下懒腰,跳下去化为人形, 走到厨房。
覃无穿着围裙,正在给西兰花焯水,旁边的锅正在煮方便面。不健康的方便面和健康的西兰花以及鸡蛋,在覃长官看来,达到了一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压倒性健康。
江宜臻浅浅打了个哈欠,贴在他背上,道:“我也想吃。”
“快熟了。”覃无动作没停,缓声道:“奶茶在冰箱,一会儿喝还是现在喝?”
“现在!”江宜臻一下子跳开。
覃无把门关上,顺带道:“在外面玩会儿,三分钟就好。”
江宜臻乖乖点头。
他一边拆奶茶一边走,到卧室附近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黑夜中不甚明显。疑惑着打开灯,他定睛一看,卧室最里的空地处,在藤椅边上,被安装了一个很大的秋千。
和小猫秋千很像,但又比那个要大很多。
吃掉芋圆后,江宜臻走过去摸了摸吊在天花板上的粗绳,小心地坐了一下真皮垫。
很稳。
用人身玩还是和狐形玩感受不同的,江宜臻轻轻晃了晃,心情跟着愉快起来。
三分钟后,他准时吃到了方便面,不过蔬菜最终都被他挑去了覃无的碗中。
原本想着等覃无主动提的江宜臻没忍住,在覃无洗碗的时候就围过来问:“你是什么时候装的秋千?我都没听见。”
覃无手一顿,看向他的眼里含着点笑意:“那会儿你在睡觉。”
江宜臻:“怎么想到弄个新的?家里已经有一个了。”
“这样你就想玩哪个就玩哪个。”覃无把碗放进洗碗机,“方便很多。”
江宜臻从他手臂下钻进来,挤进洗碗机和覃无之间的空隙,轻巧地亲了一下覃无,笑吟吟地眨了一下眼睛。
覃无正愣神,想低头再亲一下。
江宜臻飞快钻出来,随意摆摆手:“我去了!”
覃无怀里空空:“……”
行吧。
·
几个月后的某天清晨。
江宜臻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和旁边端坐的黑色大狗大眼瞪小眼。
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是悄悄梦到覃无变成狗。毕竟气息就是覃无的气息,这种一定是做梦吧。
江宜臻闭上眼,拉过被子准备躺下去继续睡。
但就在这时,大狗凑过来用爪子扒拉开被子,平静地看着他,传音道:“臻臻,先别睡,是我。”
坏了,不是梦。
五分钟后。
一人一狗面对面坐在床上,都显得有些懵。覃无不是很适应这个形态,整个人——不,整只狗很僵硬。
他正仔细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莫名其妙变成狗的。
江宜臻这会儿清醒了,脑子慢慢转起来,拿出手机去搜了一下,尾音微微上扬:“德国牧羊犬?”
覃无疑惑,歪了一下头,跳下床,去外面的等身镜前观察了一番。毛发蓬松,除黑色外没有一丝杂色,看着十分精神,外表的确是德牧的样子。
他回去的时候,江宜臻已经查完了,正在地毯上坐着,示意他过去。
覃无慢吞吞走过去,被江宜臻抱在身前贴了贴,又被捏了捏肉垫。
覃无默不作声,由他好奇地揉来揉去。
江宜臻压了压嘴角,语气担忧:“好真啊,你是怎么变成小狗的?”
覃无装作没看见,道:“不太清楚,不过我能感觉到这股力量在消失,或许这个形态不会持续太久。”
江宜臻点头,揉着覃无的大耳朵,笑道:“你这个颜值在狗届也是很帅的。你会叫吗?我想听听诶。”
覃无:“……”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劫。
覃无沉默下来,最终还是没抵住江宜臻软磨硬泡,忍着羞耻感低声叫了一下。
江宜臻摸了摸覃无的头,笑赞道:“好狗狗。”
覃无:“……”
覃无转身就走。
或许是德牧形态给了江宜臻太多新鲜感,他几乎一整天都很开心,把已经没电的那堆按钮拿出来,试图和覃无玩按钮,甚至还想和覃无玩“小狗海龟汤”。
他沉浸在自己拥有小狗这件事里,完全忘了眼前的德牧其实本质是人,不是狗。
“覃长官,你现在想吃饭,还是想出去玩?”江宜臻摊开两只手,期待地看着覃无,想让他选一个。
覃无静静看着江宜臻:“……”
此前他已经和江宜臻传音好几次了,但是江宜臻还是不死心。
算了,就当玩游戏吧。
覃无内心叹息,顺着江宜臻的心意,抬起右爪搭在江宜臻的右手上。
“好啊,我们出去遛弯儿。”江宜臻揉了揉狗头。
覃无不由得出声提醒:“家里没有牵引带。”
江宜臻随便找了一件像牵引带的灵器出来,满意道:“现在有了。”
覃无后悔了:“能不能不出门?”
江宜臻:“可是小狗想出门。”
覃无走到一堆按钮前,心如死灰地按下一个按钮。
“吃饭。”
“嗯?你不是想出去玩吗?”江宜臻问。
覃无又按了一下“吃饭”按钮。
“狗就是反复无常的。”他面无表情。
·
在覃无的拒绝下,他们最终没有出门。
江宜臻去学了一下赵承允的小猫饭,一整个下午都在研究做盗版小狗饭。不过鉴于此狐从未进过厨房,小狗饭最终不出意外失败了。
他把一锅糊成黑炭的不知名物质扔掉,决心再也不进厨房了。
覃无扒拉开厨房门,贴着江宜臻的腿无声安慰他。
“赵承允真有耐心啊。”江宜臻带着覃无到起居室。
覃无卧趴在地毯上,深表赞同。
江宜臻往下一躺,纯白的小狐狸就这样轻飘飘落在德牧的身上。
他喜欢得不行,在柔软的毛中打了个滚,不过他有点没预判好,一下子就从德牧背上滚了下去。
覃无有点担心,侧身过来想看看江宜臻,但是他还没适应狗的爪子,怕贸然上手扒拉伤到江宜臻,于是用鼻子上去顶了顶。
江宜臻瞬间被顶了个跟头,气道:“你干嘛!”
覃无有口难言。
江宜臻把自己被弄乱的毛理好,踱步两回,坐在地毯上,抬起爪子,命令道:“低头。”
覃无不明所以,把狗头低下来。
等到他的头很低的时候,江宜臻抬起右爪,按着覃无的鼻子上方,把他的头踩到地毯上,说:“以后不许随便顶我。”
覃无的下巴贴着地毯,整个身体都匍匐着,只有一双眼睛抬着,看这只威风的小狐狸。
他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江宜臻,有些新奇,不由走神起来。
江宜臻警告似地踩了踩他的鼻子——在覃无看来和撒娇没什么区别,他想笑,但还是正经道:“知道了,不随便顶你,狐狸大王。”
江宜臻满意地点头,巡视一圈,找到覃无最柔软的腹部,把自己团到那里,准备睡一会儿。
覃无的德牧身体要比可乐大好几倍,窝在里面格外暖和。
覃无趴在地毯上,感受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软狐狸,呼吸都轻下来。
他想,原来可乐每天都在经历这些。
有些奇妙。
·
家里的按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接下来的两天,江宜臻几乎没有和覃无正儿八经说过话,乐此不疲地用着按钮和小狗海龟汤和他交流,还会笑容满面地夸奖他说“覃长官真棒”。
覃无从抗拒到麻木接受,只用了不到半天。
现在江宜臻时不时让他狗叫,他也能没什么负担地叫给他听了。
真是进步啊。
覃无内心毫无波澜。
“明天xx广场有一个小狗聚会,覃长官要不要去?”江宜臻摊开手让他选,“去,不去。”
覃无想选不去,但是不去这只手很快被江宜臻藏起来了。
覃无:“……”
小狗海龟汤?实则不然——
作者有话说:小狗海龟汤是在停子妈那儿学的哈哈,米娜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停停是一只很聪明可爱的边牧[熊猫头]
本集是点梗的德牧覃无。今天在写的时候突然想到,其实覃长官变成小狗特别像在给臻臻做丰容,目前最开心的是他(笑
第59章
覃无用嘴顶了一下牵引带, 把它套到自己脖子上。
江宜臻夸:“好狗狗。”
覃无:“……”
覃无瘫着狗脸,当没听见。
江宜臻临行前突然想到昨天还买了东西,忙拿来给覃无戴上。是一副黑色止咬器。
他做了全套出门攻略。
虽然B市目前没有明文规定一定要给犬类戴止咬器, 但很多人为了不吓到路人,都会给中大型犬戴。
“难受吗?”江宜臻研究了会儿, 托着覃无的嘴上下动了动。
“不难……”
“难受, 不难受。”江宜臻摊开两只手。
覃无无奈地选了不难受。
江宜臻就这样戴着覃无出门了。
他没有驾照, 不能开覃无的车,好在xx广场的位置离他家不算远, 走个二十分钟就能到。
高挑的青年配纯黑色德牧过于引人注目,路上一直有人看他们。
就这样受着注目礼, 江宜臻踩着软云一样飘到广场。
这边的商场经常举办户外狗狗活动,江宜臻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到了才发现不只是聚会,还有很多玩的游戏摊位、茶话会一类。
他领着覃无, 一时间无从下手。
来参加活动的人狗有很多,江宜臻领了一份活动手册, 边看边传音道:“好多小狗啊, 你想去玩吗?那边有游泳池诶。”
覃无无动于衷, 拽着江宜臻往人最少的茶话会活动区走。
茶话会活动区的主宠没有别的活动区多,大多是玩累了来休息的,买点小狗零食补充能量。
江宜臻去随便买了点零食, 准备好好看一下手册一会儿去哪里。正在这时, 他余光瞥见一只纯白萨摩耶蹦蹦跳跳跑过来,身后跟着个高个子青年。
萨摩耶直奔江宜臻来,青年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被扯了个踉跄。江宜臻腿边瞬间就蹭过来一个大白团子, 鉴于它看起来手感不错,于是他下意识上手摸了摸这只漂亮的小狗。而原本就在江宜臻腿边的覃无被挤到了一边,他抬手推了推萨摩耶,没推动。
好没礼貌。覃无心想。
“快回来……汤圆!”青年三下五除二把名为汤圆的萨摩耶拉到身边,不好意思道:“没伤着你吧?它平常不这样,对不起啊。”
江宜臻和汤圆水灵灵的乌黑眼睛对视片刻,看向青年,笑道:“没事啊,它很可爱。”
“您家男孩女孩?我们小女孩。”汤圆爸耳朵倏地红了,开启养狗人社交第一句话。
太奇怪了,江宜臻差点没憋住笑,看了一眼覃无,说:“男孩。”
“它几岁了?”
“两岁吧。”江宜臻胡掐。
“真巧啊,汤圆也两岁出头。”
……
覃无转个身,拒绝了汤圆交换气味的请求。
萨摩耶不耶耶了,眼巴巴看了会儿覃无,又抬着头想去蹭江宜臻,被覃无扒拉开。
覃无打量着汤圆爸,心说原来有小狗就可以随便和人搭讪了吗?真是轻浮。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一起出来遛狗?”得知江宜臻住附近,汤圆爸主动发出邀请。
江宜臻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笑吟吟地建议:“我今天带的不是自己手机,你先加我男朋友微信?”
汤圆爸瞳孔地震,声音都低了:“那就下次吧。”
众所周知,“下次”以及“再说”,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没有下文意思。
覃无表面波澜不惊,看着汤圆父子落寞离场。
“你怎么不许人家小狗靠近我?”江宜臻把覃无的手机收回口袋,“有点不礼貌哦。”
覃无声音闷闷的:“它身上有味道。”
江宜臻:“?”
什么味,小狗味?难道是变成狗了鼻子也灵了?
江宜臻没太在意,他把手册都看明白了,就带着覃无到别的活动区遛达。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是很受小动物喜爱的,到哪儿都能成为小狗们的追捧中心。
高冷严肃的黑色德牧看起来十分不亲人,不过由于其帅气的外形,江宜臻被问了很多次能不能摸摸覃无。
“不能摸。”江宜臻拍了拍覃无的狗头,莞尔道:“他不喜欢被人摸。”
路人:“原来德牧也有脾气不好的。”
江宜臻点头:“是啊,只让我摸。”
路人只好作罢,抱着遗憾走了。
覃无沉默。
“怎么,你很想被别人摸啊。”江宜臻挠挠他的下巴,传音说。
“没有。”覃无吐出两个字。
江宜臻满意地点头,道:“覃长官有狗德,你主人很满意。”
覃无一顿,笑了声。
江宜臻摊开手道:“好啦,长官现在想继续玩,还是回家?”
覃无丝滑地选了回家。
·
暮色四合之际,江宜臻回家路上被路边摊吸引,买了一串草莓糖葫芦。
“可惜了,小狗不能吃糖葫芦。”江宜臻看起来还有点遗憾。
覃无平静地想,他们下午还一起分着吃了一整盒巧克力。当然,他此刻也没有和江宜臻抢糖葫芦的心就是了。
到家之前,糖葫芦就被消灭了。
江宜臻兴奋劲儿才慢慢褪去,在卧室的秋千上慢吞吞地晃悠了会儿,对覃无说:“你什么时候变回来啊?”
未等覃无说话,江宜臻又叹息道:“想你了。”
小狗有小狗的好,不过江宜臻还是喜欢覃无人身的时候。
他面对着窗户望向外面,有点犯困了。
如果明天再变不回来,他想,那就帮覃无一下。
就在江宜臻天马行空的时候,秋千忽然不动了,后背撞上了什么一样。
他下意识抬起头,刚巧看到覃无低垂着眼睛,把脸上的止咬器摘下来。覃无一言不发,低头吻住他。
江宜臻眨了一下眼睛,刚落下去的心情又飘起来。
他晕乎乎地和覃无亲在一起,不过今天他有点招架不住,被吻得呼吸凌乱,微微分开时,他听到覃无说:“你蹭了一身野狗味。”
“野狗?”江宜臻舔了一下湿漉漉的嘴唇,眉梢微动,“都是干净的家养小狗,哪儿来的野狗。”
覃无从很久之前就压着的不爽触底反弹,这会儿缓解焦躁似的,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江宜臻的侧脸,道:“我没有允许别人碰我。”
言下之意——你怎么能来狗不拒?
江宜臻闷笑了一下:“你吃醋了?吃小狗的?”
覃无:“没有。”
江宜臻打趣他:“难道你也染了小狗病,不许主人和别的小狗玩……”
覃无直接吻住他,不许江宜臻再说了。
他虽然变回来了,但仍然能清晰感知到江宜臻身上蹭到的别的小狗的气味,心下居然有些嫉妒。
然而覃长官目前仍未判断出原因,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心中升腾起强烈的念头,想要把那些陌生的气味全部都覆盖掉。
窗帘慢慢合上,卧室唯一的光亮就是藤椅边的落地灯。
江宜臻死死抓着秋千上的粗绳,整个人都在真皮垫上。他不断想要回头,但每每回头又很快贴在覃无身上,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覃无站在江宜臻身后,秋千回到他身前时,他会稳稳地控制着秋千停几秒,又推着江宜臻出去。
江宜臻腰都酸了,哪儿遭过这样的折腾,最后一次被推出去,他回落时松开绳子,微微回身抓着覃无的手臂,哑声道:“我想下去。”
大概是太紧张了,他哪儿哪儿都在细微地抖,覃无见他可怜巴巴地看自己,又心软了,就这样扶着江宜臻的肩,低头亲了会儿江宜臻。
秋千晃了晃,江宜臻没有着力点,一动也没挣扎,结束了才低泣出声。
躺在床上的时候,江宜臻眼眶通红,骂道:“你是故意弄这个破秋千的。”
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刚刚好就能对准?
“……我没有。”覃无这下真的百口莫辩了,“我之前不知道。”
江宜臻小发雷霆,被覃无哄了一会儿。
取得江宜臻的原谅一直都不是什么难事,再者他也没有真的生气,所以很快,覃无就得到一只柔软的江宜臻了。
但江宜臻很快就后悔了。
不知道覃无是不是蓄谋已久,某个时刻,他突然停下来,低声问:“臻臻现在,想要更重一点,是,不是?”
江宜臻难受得头皮发麻,无暇思考太多,覃无话音未落,他就伸手抓住了覃无的左手。
覃无笑道:“臻臻好棒。”
江宜臻贴在覃无颈间,双目微微失神,“我又不是小狗。”
覃无低笑:“我是狗,臻臻是我主人。”
江宜臻呼吸被打乱,尾音发抖:“你……”
覃无抱紧江宜臻,在他耳边道:“主人。”
江宜臻耳朵“唰”地就红了。
好烦啊!覃无怎么什么都说?
覃无丝毫不懈怠地满足江宜臻的选择。
江宜臻轻轻咬着覃无的肩,泄出一点喘息来。
“我完成了臻臻的要求,这个时候应该夸我好狗狗。”覃无指导他。
江宜臻意识还飘着没回落,闻言兀自羞耻了会儿,才用气音道:“……好狗狗。”
落地灯亮了一夜。
覃无彻底覆盖掉“野狗”的味道,确认江宜臻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气味了,才结束了此次堪称标记的行为。
他低头,让江宜臻还带着牙印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问道:“我干得好吗?主人。”
江宜臻没力气推开他的脸了,模模糊糊道:“好狗狗……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很难说某人是不是记仇了
第60章
元旦前夜, 晚十点半。
A市郊区,被监管局带来现场的检测仪都快运行冒烟了,也没检测出笼罩着案发现场的不明能量团是什么东西。
“长官, 检测不出里面还存在生命体。”
负责此次事件的A市分局执行官辛微脸色铁青,回头问:“检测部门的部长呢?他让一实习生来算怎么回事?!”
负责探路的执行官生命反馈消失, 辛微头都大了, 最糟糕的是仪器技术不够, 再冒然让人进去救援太不负责任了。
“长官,我们部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实习生额头上的汗暴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 “不好意思姐……长官,仪器现在又有点故障, 我不确定刚才的结果是不是准确。”
半小时前,A市分局的辛微突然接到任务,让她立刻带人前往城郊吴家救援,但上级并未说清楚原因。
与此同时, 检测部门也拉响了一级警报。
不明能量体的出现,带来很多变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总部, 但A市离B市很远, 联系总部后, 总部的执行官也不一定能立刻到达,他们现在只能等。
辛微心急如焚,总部一直没回复派来的执行官什么时候到。
“不等了, 我进去看看。”她道, “总部来人之前,都在这儿守着,别进去。”
“长官……”实习生开口,“部长说这不明能量很有可能是外来介入, 危险性很难界定。”
“不论如何,我会想办法把消息带出来。”辛微神色凝重,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她身边的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对这件事没什么底。
正在这时,一阵妖气划过,众人纷纷愣住。
辛微眯了眯眼,再定睛一看,来人一身漆黑大衣,雪白的长发在黑夜里外扎眼。
此人的脸在整个三界监管局都不属于生面孔,总部统共就三个首席执行官,他就是其中之一——妖族首席江宜臻。
辛微终于浅浅松了一口气,上前道:“江长官,需要再看一下检测出来的信息吗?”
“乱码就不用看了。”江宜臻单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稍微摆了摆手,说:“你们不要过去,一会儿见。”
“我们有两个同事也在里面,江长官……”
“没问题。”
他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辛微叹息,心中无比希望此前进去的两个队员还活着。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江宜臻,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办事风格。负责记录的同事来问:“辛姐,这位首席自己去,不会出什么……”
辛微摸出电子烟,道:“他出意外的概率比男人生孩子的概率还小。刚进去的那俩没事我才要谢天谢地。”
·
又是熟悉的魔气。
江宜臻拉开大宅的门,顺手挥散袭来的魔物,有种“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感觉。
他从封印中被青汝唤醒,迄今已经有近五十年。他和青汝想过很多办法,但也只是延缓了深渊降临的时间。
这里寂静无声,浑浊的魔气下,只能隐约察觉出一点属于人类的生气。
江宜臻率先找到了昏迷的两名执行官,随意用绳子捆在一起,去找最微弱的生命气息在哪里。
或许是知道他有经验,青汝才叫他来处理现代第一起深渊降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会儿心跳格外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烦意乱。
江宜臻把拎过来的两个执行官放在地板上,用渡也轻轻一挥,就将聚集在二楼一处房门外的数十魔物斩灭。
推开门,他微微一怔。
房间内没有人。
江宜臻的心跳声极为清晰,他转了个方向,走向房间的衣柜处。他神色间有些不解,蹲下去的动作也慢下来。
与此同时。
藏在柜子里的一双漆黑的眼睁大,在眼侧的剪子细微发着抖。
片刻后,柜子被打开,藏在柜子里的人倏然出手,剪子直冲着江宜臻的腰腹而去!
江宜臻单手抓住剪子的尖头,被上面附着的灵力刺了刺。他没松手,反而拽着这把剪子,一下子将另一头的人给拽了出来。
——是个看起来只有几岁的孩子。
一大一小对视着,江宜臻有些恍惚,没顾得上哗啦啦流血的手心,脱口而出:“覃无?”
只有几岁的大的覃无没有回应,目光更加警惕了几分。
显然,覃无暂时没有过去的记忆。
江宜臻闭了一下眼,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再睁开时里面的恍惚已经消失了。他松开剪子,露出个笑来:“别怕,我是监管局执行官。”他摊开手,把剑也扔在了地上。
覃无这会儿年纪不大,却分外冷静,见江宜臻释放善意,犹豫了会儿,没说话。但他在柜子里待了太久,这会儿腿脚已经走不了路了。
这下轮到江宜臻开始手无足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覃无,他甚至没怎么接触过人类小孩。
良久,他俯身,轻声问:“我抱你走可以吗?”
覃无不觉被这双漂亮的碧眼吸进去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江宜臻小心地抱起覃无,骤然间,心头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没关系,已经等了这么久,还差这一会儿么?
·
吴家灭门案作为首例深渊降临的样本,被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吴家有个孩子活下来了。他的身份消失在众多文件报告中,没人知道他的去处。
作为经历过封印的江宜臻,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量飙升。
在第N次提出不满之后,作为局长的青汝提议:“我和你一起吧,这样你能轻松一些。”
江宜臻还没表态,阿纯率先道:“殿……局长身体不好,不能奔波在一线,在培养出能够在深渊中独当一面的执行官前,很多事还需要局长来做决策。”
江宜臻看向阿纯,侃道:“还是亲学生心疼老师。”
青汝看了眼笑里藏刀的阿纯,又看了看没什么所谓的江宜臻,头疼非常。学生哪里都好,就是比她本人还宝贵她的身体情况,仿佛她是什么不能摔的瓷娃娃。
“没关系,阿纯。”青汝安慰道,“这点程度还远远称不上劳累。”
阿纯不说话了。
“说起来你以前没有道侣,更没有孩子,现在知道怎么养人类小孩吗?”青汝问道,“不如送来让我照顾,我比你还是有经验的。”
在她的认知中,江宜臻还没有完全脱离孩子脾性,哪里能带好孩子呢?
“你把阿纯带在身边的时候,她都多大了?”江宜臻表示质疑,“我俩半斤八两吧。”
青汝:“……你想以什么身份照顾覃无?养父?哥哥?”
江宜臻想了想,说:“养父不行,他想起来一定会找我算账的。我当他一阵子哥哥吧,反正也不会太久。”
青汝点头。
江宜臻把活儿扔给了青汝,心情好起来。他眼下准备去学校接覃无放学,想到这下可以正式把人带在身边,可见恢复记忆也不是什么很远的事了。
这边房间内只有青汝和阿纯了。
阿纯思虑繁多,整个人都闷闷的。
青汝便道:“江宜臻是承了我的情才愿意留在这儿帮忙的,阿纯,不要只考虑我。”
“刚才是我说错话了。”阿纯微微侧身,盯着青汝的侧脸,“你生气了?”
青汝淡笑:“我没生气。”
阿纯发现青汝最近好像很开心似的,就是不知道是为甚么事。
她微微出神,见青汝看过来,便迅速低下眼睛。
·
当覃无的哥哥属实不是什么简单事。
江宜臻有记忆以来,身边就没兄弟姐妹,从小到大他只养过猫,但猫和人又大为不同,养人或许要更精细一些?
覃无看着一桌子汉堡薯条可乐等,沉默片刻,说:“江哥哥,吃这些对身体不好。”
江宜臻一边喝可乐一边迷茫道:“你还在喝奶粉吗?”
是的,在江宜臻的认知中,人类只分两个阶段,一个是喝奶粉阶段,一个是可以吃垃圾的阶段。
“不喝。”覃无抬着头说,“在家的时候,是保姆阿姨做饭。”
江宜臻心说原来是大户人家。
他搜了搜,决定今天先找人上门来做一顿饭,明天也请个保姆在家里。他是不可能做饭的,他在厨艺上毫无天赋,要是覃无未恢复而被他不小心毒害,那不是扯淡。
终于兵荒马乱解决了覃无的晚饭,已经快十点了,他必须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幼稚园。
这是覃无被江宜臻领回家的第一天,此前三天他一直在医院被观察。再比同龄人早熟,他当下的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
他会在这里短暂停留,还是会长久地居住?
这些覃无都没有问出口。
江宜臻给他的房间就在主卧对面,离得很近,就说让他有事来找自己。
年幼的覃无一声不吭,住进了陌生的房间。
江宜臻心中颇为感慨,觉得覃无还是和一般人类不同的。他记得自己小一点的时候缠人得厉害,非要和覃无睡在一起才满意。
他现在只要想到覃无离自己很近,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就这样坐在外面,查了会儿育儿手册。
直到他后半夜听到浅浅的啜泣声。
江宜臻放下鼠标,悄声来到另一个房间,在床边看了会儿像是在梦魇的覃无。
他俯身摸了摸覃无的额头,心疼得皱起眉。
覃无模模糊糊张开一点眼睛,爬起来,说:“哥哥,我梦到鬼了……”
“鬼被我打跑了。我也睡不着,你陪我一起睡?”江宜臻用气声问。
覃无乖乖点头,抬手往江宜臻那边蹭了蹭。
见他似乎对这个房间有些排斥,江宜臻便抱起他,说:“走吧。”
盖好被子,灯光熄灭。
来到另一个陌生的房间,覃无却没觉得有多害怕了。或许是有靠谱的大人在身边?他缩了缩,悄悄离江宜臻近了一些,纠结了很久,还是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江宜臻想到,他说的是那天剪子的事,笑了笑,说:“早就好了,睡吧。”
在幼年覃无看来,他的确是想要亲近这个人的。
奇怪,又仿佛理应如此。
江宜臻睡得倒是很快,他一扬手,便将旁边矜持了很久的覃无扒拉过来,塞在自己怀里。
好温暖。
覃无眼皮开始打架,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是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是长官臻臻和人类覃无,年下梗(笑
臻臻也短暂当了回靠谱的大人呢,下一章开启时光大法,哇咔咔《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