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月时, 春意消融冰雪。
江宜臻带回来的狸奴生下一窝幼崽,每天都很忙碌,他有时会去帮狸奴照顾它的孩子们。后来这窝幼崽也都找到了适合生活的地方, 狸奴也再未育有子嗣。
过了些年,狸奴的身体日益衰弱, 仙尊说它只是普通狸奴, 肉身不能承受仙山过于浓郁的灵力, 便亲自送它到居住在人界的好友那里修养,让江宜臻得空再去看望它。
关于此事, 江宜臻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同意了。
覃无看到他送给狸奴吃的、用的, 最后贴了贴它的肚子,挥挥手,笑着送他们离开。
江宜臻这百年间的每一段记忆,对于他来说深刻的, 总是过分清晰,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回味过千百回。
覃无便知道, 这只狸奴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也是这一次, 覃无发现自己可以不局限在江宜臻的身边活动了。
他不受控地被推去仙尊身边, 跟着他去往人界城中。
“它都快死了,我怎么照料?”仙尊的好友觉得稀奇,“你要是真想救它, 续命有的是办法。”
仙尊轻轻抚摸着狸奴的背, 语气平平:“续太多了,再强留,它就入不得轮回了。”
这些事江宜臻不知道。仙尊修为在江宜臻之上,他有心瞒, 对方自然不会发现。
好友最终答应帮仙尊照顾狸奴的后事,也答应不透露给江宜臻半个字。
覃无只能看到仙尊的背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他迟缓转过身来,覃无才看到他带着哀伤的眼底。仙尊微微抬眸时,仿佛在和他对视。
下一瞬,覃无眼前猛然一黑。
“仙尊大人无上慈悲……”
山中来了三四张生面孔,拉着仙尊商议事情商议了近一天。江宜臻从白天等到黑夜,在隔水相望的阁楼上,有时在窗边的桌上画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更多的是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水榭。
在阁楼上他只画了两幅画,都是仙尊。
他画人画得惟妙惟肖,和才学字画的时候判若两人。
覃无看了一眼,画上的仙尊单手拿了枝带着露水的桃花,从屏风后走出来,眉目疏淡,身姿挺拔。
江宜臻画完搁置了很久,又随意在旁写下一句:泠泠冰下泉,了了松间雪「1」。
覃无按捺住那点冒出头的酸意,静静看了江宜臻的侧脸良久,莫名的焦躁感越发明晰。
江宜臻玩了会儿笔,困意来得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那支笔划过江宜臻的脸,慢慢滚落下书案,途经他宽大的衣袖,停在他的衣摆间,浸出一小片墨迹来。
覃无想擦掉他侧脸那块墨迹,这回倒是触碰到了,但擦一下更脏了,他就不敢再碰了。
下一刻,仙尊便上到阁楼来。
他放轻脚步走近江宜臻,弯腰观察片刻,轻轻擦去他脸上的墨汁。
覃无垂着眼睛,只注视着江宜臻。
江宜臻被碰醒,手背上是仙尊垂落的长发,因从外面上来,还带着霜意。
“成花狐狸了。”仙尊微微翘起嘴角。
江宜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轻“哼”了声。
仙尊把他抱进怀里起身,带他下阁楼。
江宜臻十分受用,但还是不满意覃无的一整天几乎都被外人霸占,抱怨:“下次可以不让他们来吗?”
仙尊不假思索:“可以。”
直到第二天,江宜臻发现,仙尊是被请求去外界解决麻烦的。
他有些不开心了,因为覃无昨天才回来。
仙尊哄他说很快就会回来,还说回来带他喜欢的面人。
江宜臻很少这样粘人到不许他出门,仙尊便摘了自己的剑留下来,说:“让渡也陪你几天?”
江宜臻推回去:“我不要。”
仙尊无奈:“我下次不再这样了,只有这一次。”
江宜臻勉强同意。
他跟着仙尊到山脚,只是仙尊一次都没有回头。
直到这时,覃无才意识到,来送仙尊这件事应当是江宜臻潜意识改变的,他原本没有来山脚送人。
艳阳天阴沉下来。
江宜臻还是和每次一样,日日来山中视野最好的巨石上眺望。覃无总是和他一起在这里等人,仿佛也和前世一样经历了被等待时迫切归家的心情。
独处时江宜臻从不讲话,他有时为了方便化形成很小的狐狸,把自己摊开在巨石上休息;有时带来自己的小札,会随手写下“今日天气晴,心情好差”“鸟好吵”这类无关痛痒的话;有时把宽袖扎起来,在这里练剑……
只有仙尊回来的时候,他才会露出漂亮的笑容。
这一回的等待变得无限漫长。
覃无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希望景象像很多时候那样变得模糊,但并没有。
江宜臻在这里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渡也被仙尊的好友送回来。
江宜臻没能明白,不解:“渡也怎么先回来了?”
好友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他看着江宜臻,还是有点不忍,道:“这是你主人的遗物,他托我送来给你。”
“……什么遗物?”
“他的东西嘛。”
江宜臻一时呆滞。
“是这样的,你主人不小心在外殒落,不能亲自回来。”好友揣着宽袖,平静解释,“因为他的东西都毁坏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只托我把这剑带回来,大致意思是说往后它会代替你主人保护你……”
“闭嘴!”
寒光一闪,好友顺着脖子前顶着的渡也看到冷漠如冰的江宜臻。他咂嘴,心说这姿态当真是像覃无。
“你不信?”他苦笑,“苍天可见,我骗你做什么?”
“他若真的殒落,理当唤我去见最后一面,怎么可能叫你去?”江宜臻冷静分析。
“小狐狸,这世上没那么多理当。”好友怕他一个失手捅穿自己的脖子,举起手来说,“以你主人的脾性,他怎么会叫你去见证他的死亡?”
江宜臻仍然不信,他自知仙尊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殒落?
他在离开之前还答应自己买面人回来。
江宜臻跳下巨石,腿软了一下,没理会仙尊好友的劝告,带着一片死寂的渡也离开仙山,独自去找仙尊。
覃无没想到,其实江宜臻和仙尊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死别——只是在极平常的一个午后,江宜臻收到了主人的遗物。
轻描淡写的死亡,却在往后近两百年给江宜臻带来深刻而长久的痛苦。
覃无知道仙尊想淡化自己的离去给江宜臻的影响,不愿意亲眼叫他面对。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对于江宜臻来说,他的痛苦没有因为时间而变轻,反而如同跗骨之疽,更加深重。
江宜臻在仙尊死后第十年找到仙尊的好友。
他这时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过来却没有询问仙尊的事,而是问:“我的狸奴现在怎么样了?”
好友看着他,说:“是我在照料。”
“它死了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好友垂下眼,将铜币在桌上转了转,“你的狸奴只是去轮回了,或许你会在哪里再次见到它。轮回说不好的,它或许转世为人呢。”
江宜臻死气沉沉的碧眼忽然透出一丝光亮来。他忽然不想死了,“哗啦”一下站起来,又想到什么,坐下来问:“我该怎么找到他的转世?”
好友一直没有看他,低声道:“你若是认得一个人的灵魂,自然就能找到他。不管转世多少次,灵魂都还是同一人……”
江宜臻谢过他,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走后,覃无想了想,回头看了眼,却惊了一下。他看到这仙尊的好友在桌后皱眉很久,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
妖族的寿命极其漫长,江宜臻开始时很庆幸自己有很长的时间来等待一个人的转世。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以至于死生两种冲动拉扯着他的理智,叫他常常因为不得不活着等覃无而痛苦万分。
深渊也就是在这个期间降临三界的。
看到无数人来劝说江宜臻交出渡也时,覃无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渡也就已经是封印深渊的选择了。
江宜臻为此心力交瘁,最终选择用真身封印深渊。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渡也去完成所谓的“使命”,但也因此,自身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覃无不知道对于江宜臻来说,这一千年意味着什么。
他在洪流中很快走过千年,来到现实。
他以第三视角观看了江宜臻千年后醒来和自己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即便他不记得江宜臻,江宜臻仍视每一分相处是珍贵的。
江宜臻也从未轻视他的存在。
看到妖界时缠绵的他们,覃无忽然落下泪来,神识都在剧烈地疼痛着。
所有有关覃无的事情,江宜臻唯独对他们争吵那天的对话模糊了记忆。
那时的覃无坚决否认江宜臻之后,整个场景开始虚化。
江宜臻跪坐在地毯上,整个人是迷茫的。
覃无单膝跪下来,仿佛和从前的自己合二为一。他试探伸出手,在发觉能够触摸到江宜臻的发丝时,毫不犹豫抱住了江宜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离开氧气很久的人。
他叫江宜臻的名字,叫他臻臻。
引神香慢慢燃尽。
江宜臻恍若未闻,回抱住眼前覃无的“幻影”。他在这一刻忽然平静地想,难道覃无的否定有那么重要吗?至少这辈子,覃无必须,必须想起来所有事。
近在咫尺,他凭什么不能如愿?——
作者有话说:「1」“泠泠冰下泉,了了松间雪“明·汪琬·《春夜望月》
第42章
识海中的混沌记忆场景逐渐消失。
江宜臻慢慢地、坚定地推开身前的“幻影”, 起身走向识海深处。
识海白茫茫一片,他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又坚定。
覃无迅速拉住他的手腕,问:“你去哪里?”
江宜臻果然停住, 却没有看向覃无,只道:“做我想做的事。”
覃无心头微动。
下一刻, 江宜臻的身体开始慢慢淡化。
与此同时, 识海遥远的深处, 九尾狐的身型几乎遮天蔽日,端卧于此, 虚幻且飘渺。
巨大的碧绿狐瞳轻轻扫过覃无,缓缓阖上。
“江宜臻!”
覃无的声音仿佛被闷在这方空间, 他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但下一瞬他便意识模糊,如同之前一样,被排斥出了江宜臻的识海。
·
引神香燃尽, 覃无不到几息便被推了出来。
回过神时,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伏在床边, 腿麻了不知道多久, 几乎没有知觉, 心脏也跳得格外快,双手冷涔涔的,十分僵硬地攥在一起。
在缓缓抬头的那一刻, 覃无对上一双碧绿剔透的双眼。
江宜臻一身雪白的中衣, 披散着白色长发跪坐在床上,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不知道醒来多久,就这样安静地垂眼看着他。
覃无的心骤然下坠, 而后传来细密的疼痛。
仙山上百余年的记忆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从落花,到晚风,最后定格在江宜臻听到呼唤后转身的画面上。
覃无的视线描摹过江宜臻的面容,起身后凑近他,见他没有反抗,试探着抬手,把江宜臻慢慢揽到身前抱住。
沉默片刻后,他道:“好久不见,臻臻。”
江宜臻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他一时没有出声,整个人都紧绷着,心跳越来越快,忘记了方才要说的话。
覃无要比江宜臻大一圈,抱着江宜臻几乎是笼罩着他。这样的怀抱过于舒服,也让江宜臻时常忽略覃无不记得从前这件事。
但为什么说“好久不见”?他们其实也没分开几天。
江宜臻心乱如麻,声音仿佛闷着:“没有好久,为什么好久不见?”
覃无不知是在想什么,一时沉默。但恰恰是这份沉默令江宜臻莫名想要退缩,同时又被内心的迫切推着。他在找到覃无之前希望能快点找到,找到了又希望覃无能想起从前。他总是贪心。
但这仿佛在他心底生了根扎了刺,成为了经年折磨他的执念,于是他哑声重复:“为什么好久不见?”他手心被硌得生疼,但他毫无察觉。
虽然失望了很多次,但江宜臻仍然会在一点点的猜测中,心如擂鼓。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会期待每一个可能。
“是很久了,臻臻。”覃无的声音很轻,“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江宜臻瞳孔猛然收缩,手紧跟着一松,被他紧紧握着的缚仙锁掉落,磕碰出轻微的声响。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心头突然炸开的欣喜。“你……”他语无伦次,张口很多次才小心地说,“你想起来了吗?”
覃无点头,温声道:“想起来了。”
覃无肯定的回答让江宜臻紧绷的状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松懈下来。
他因此辗转反侧过,也生出过怨怼,想过覃无真的想起来从前的事并且站在他面前,他该怎样发脾气。
但眼下他只觉得疲惫。
吃苦……其实没有吃什么苦。
江宜臻轻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覃无?”
良久,他发出一些气音。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的背,像在安抚,“嗯”了声。
江宜臻抓着覃无胸前的衣服,本来是想笑的,因为他很开心。这个时候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以说的话也有很多,但他却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逐渐哽咽出声。
覃无帮他擦掉眼泪,但他的泪好像源源不断,直至覃无的手完全被打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臻臻。”覃无低声道,“对不起。”
江宜臻低低道:“你只会道歉。”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惹他不开心了,覃无就说对不起。覃无明明知道他不会过于苛责。
真是……
覃无敛眸沉默。
江宜臻后面没再说话,或许是长久以来的情绪可以得以完全的释放,他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甚至没在意自己的形象。
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身体没恢复好,他哭着就窝在覃无怀里睡着了。
江宜臻眼尾都红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覃无又心疼又心中发涩,低头蹭了蹭他的头发,想把人放好休息一下。
“哗啦”一声轻响,覃无愣了一下。
江宜臻的袖子下边,静静躺着一串链子。他拿起来观察了片刻,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锁链,玉一样透,摸起来灵气似乎不那么显山露水,但怎么看都不像凡品。
江宜臻拿它,是要做什么?
·
鬼医没想到这才不到十天,覃无就来归还剩余的引神香了。
“覃长官,看来是很顺利了。”鬼医笑了笑,“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吗?我可以帮你治疗。”
覃无便道:“没有,多谢你。”
鬼医摆摆手,笑吟吟地:“说起来,副局家里那位少爷,这几天一直说不舒服要见你,说你一直都负责他的病。不过,你还兼任他的私人医生?看不出呢。”
覃无头疼,问:“他没有联系他爸吗?”
鬼医:“没啊。他说他爸恨不得他死。”
覃无:“……”
鬼医:“不过你还是去看看,这孩子要真的死了,还有点麻烦。”
覃无,去了王宫。
阿纯带他到露台喝咖啡,刚好孟夏就在下面的小花园自己待着。孟夏看起来十分忧郁,苍白得仿佛要随时吐血。
“你没带江宜臻来玩?”阿纯问。
或许是因为江宜臻处理了鬼界的一个大麻烦,又或许是江宜臻看起来和青汝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她爱屋及乌,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也很想正式谢一谢他。
“……”覃无收回视线,道:“他在万鬼窟消耗有点多,还在恢复。”
阿纯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说道:“你为这事忧虑呢?”
覃无微怔。
阿纯道:“原来不是吗?我看你有点心不在焉。”
覃无笑了笑,不置可否。
“差不多可以把副局家这位送回去了。”阿纯指孟夏,“这孩子在我这儿大概要憋闷坏了。”
覃无道:“我送他回去。”
孟夏真的不舒服是一定会联系孟均容的,他爱惜自己的命,这会儿慢悠悠多半是装的。
“你和副局的关系,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复杂一些。”阿纯轻声道。
覃无眉梢微动,没说话。
阿纯淡淡地:“看来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多少是有些难为情,如果是我,也不会离弃恩人。”
覃无:“……”
覃无从未觉得自己在孟家长大这件事是秘密,不过他的资料上是完全没有的。他进入监管局之后,和孟家有关的所有事就都被抹去了,副局的意思他自然没有异议,况且他也不是很关心这些。
只是,阿纯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来没说过这些。
覃无:“你说这些,是想法有所改变?”
阿纯笑道:“怎么会。我相信覃长官自有决断,何况……”她顿了顿,看向花园中单薄的少年,意有所指:“你也为他们做得够多了。”
覃无对此没作任何回答。
“不过最近几天,深渊在鬼界也频繁降临。”阿纯一转话头,担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覃无看了眼远处阴沉沉的天。
·
“覃无哥哥,你回来了!”
覃无出现在花园中时,孟夏的高兴不加掩饰,他的忧郁一扫而空,迎上去问道:“是忙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天知道他在这里有多束手束脚,每天就盼着覃无能回来。加之他有些怕鬼王,不敢随意在王宫中走动,这些天几乎只在房间待着,也只是玩玩手机解闷。
“今天走。”覃无看了眼社交软件的讯息,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殿下说你最近不舒服,回去要先去医院么?”
孟夏抿唇,道:“不去医院。”
覃无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他不再多言,孟夏有些忐忑,接着提议:“我们能不能回去坐专线?我还没有坐过。”
覃无想到这个时间应当是才离开一辆公交车,便道:“我们不走专线。”
他会带孟夏在允许空间穿梭的地方落地,也提前告知了孟均容派车来接人,坐专线离开鬼界完全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孟夏有些失望。
回去的路上,孟夏再次问:“你和我一起回家吗?”
覃无闻言道:“我不去你家。”
孟夏心中“咯噔”一下,眼见就要到人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覃无拉在了原地,道:“覃无……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覃无疑惑,停下来看他。
孟夏在鬼界憔悴了点,看起来没那么精神了,他纠结了很久,说出来时语速很快:“你能,帮我离开家里吗?我说的不是出去玩,是真正离开家里,就像你一样,我不想再这样了。”
覃无垂眼看着他,问:“怎么突然要离开家?”
“我感觉我在被监视,爸爸他很奇怪。”孟夏焦虑地弄手指,“你不觉得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有人在看着我们吗?所以我在家不敢和你说这些。”
覃无想到那天孟夏突兀地出现在万鬼窟。那天他太失魂落魄,根本没注意到孟夏出现在那里是不合理的,现在想来,他或许是为了这些事?
覃无:“离开家,你去哪里?”
孟夏不假思索:“和你走。”
“车在等了。”覃无抬脚往前走。
孟夏却执着起来,叫了两声覃无,见他并不停下,便大声质问:“这么多年,我们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我只求你这一次,覃无,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他说着,心脏有点受不了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捂着心口追上覃无拉住他的手臂。
“孟夏。”
覃无掰开他的手,语气平静到可怕:“我和你谈不上信任,别求我,我也不会帮你。”——
作者有话说:卡得崩溃了= =
第43章
孟夏脑子“嗡”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覃无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截。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单纯的难过,他边跑过去追上覃无边问:“那你这些年为什么对我好?难道仅仅是因为爸爸?覃无,你不知道我对你——”
“孟夏。”覃无出声打断他, “的确是你父亲的缘故,没有别的, 别纠结了。”
孟夏咬牙, 硬梆梆地说:“我不信。”
覃无:“……”
覃无实在费解孟夏在想什么, 他自觉没做过什么会让人产生误会的举动,况且孟夏对于他在孟家的处境多少也是知情的。此刻他不想和孟夏多解释浪费时间, 稍提醒了一下,便迅速带他穿梭到人界。
跨越两界对于孟夏来说冲击过于大了, 他有些想吐,干呕了两下,紧接着听覃无不咸不淡地在他身边道:“你家里人在等你,我先走了。”
孟夏猛然回头, 眼泪簌簌往下掉,恨道:“你是真的冷血吗!”
覃无面上毫无波澜, 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孟家的佣人在标记位置已经等候多时, 这会儿看到出现在人界的少爷, 纷纷跑来接孟夏。
“你真的不愿意帮我?我死了也没关系吗?”孟夏趁人还没来,语速极快地说着,恳切万分, “我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你帮帮我,就这一次……”
覃无转身道:“回去吧,你不会死。”
孟夏看着覃无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明白, 覃无这个冷血的人是一定不会回头了,说不好……他会把今天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父亲!
光是想着这样的可能性,孟夏都觉得要晕过去了。
“少爷,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佣人关切地弯腰。
孟夏深呼吸数次才慢慢平复下来,擦擦眼睛,说道:“回家吧。”
·
一个小时后,覃无拎着一大袋甜品从甜品店里出来。
将手机备忘录的最后一条待买勾掉,覃无收起手机。
在新开业的甜品店里等了近一小时才结账的覃长官满身都是甜味儿,回家才开门就被热乎乎的小狐狸扑了满怀。
覃无一手拎甜品一手拎奶茶,抬手没碰到,只碰到个尾巴尖,随后江宜臻从他胸口跳到肩头,居高临下地哼唧两声。
覃无放下袋子,拿喷雾给自己消毒。
江宜臻稳稳地站在他肩头等着,并不催促,又跟着他去卧室换衣服。
拉开衣柜的时候,覃无想让江宜臻先下来,还没开口,江宜臻便化成人形掉下来,挂在他的腰上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江宜臻人形和狐形都是轻飘飘的,覃无托住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理了一下他的睡衣领,开口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宜臻摇摇头,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懒洋洋地。
“今天睡醒都做什么了?”
“……看电视,玩游戏。”
撒谎了。
覃无如此心道。
接着他顺了顺江宜臻的头发,问道:“不喜欢我买的东西吗?”
江宜臻总是对零食兴致勃勃,这次却没有表现得非常高兴,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这家新店的味道?覃无猜。
江宜臻脸贴在覃无的颈侧,因为很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哑:“想你了。”
他直白得令覃无微微顿住,才笑着说:“我也想你。”
江宜臻对此很是受用。
等待覃无洗澡的时间,江宜臻到外面挑出喜欢的小蛋糕来配奶茶,剩下的一股脑塞进冰箱。
他今天食欲一般,精神也一般,摄入糖分后更加昏昏欲睡,后面覃无出来抱他回房间睡觉,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又起身坐在床边。
覃无把落地灯打开,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触碰,便回头。江宜臻一侧脸贴着他的手,半垂着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
覃无抚摸着他的后颈,微微偏头,道:“先睡吧。”
江宜臻抬起眼睛,有些疑惑,按着覃无的手腕,问:“不亲我吗?”
覃无停了一下,俯身温和地亲了亲江宜臻。
唇齿相贴短暂地让江宜臻觉得安心。
大概是不真实感仍然强烈,自从覃无恢复记忆,他没由来的焦虑越来越严重,独处时什么都不想做,甚至玩不下喜欢的游戏,几乎一整天都看着门口发呆。
不过这些他不打算告诉覃无。
“臻臻。”覃无轻轻碰了碰江宜臻冒出的耳朵。雪白柔软的狐耳因为触碰贴在头发上,又慢慢立起来。他看向江宜臻身后,果然那条蓬松的尾巴从睡衣下摆钻了出来。
江宜臻抬手碰到覃无的腰间。他的手有点凉,覃无呼吸乱了一瞬,但下一刻江宜臻便要凑上去。
覃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直接捂住江宜臻的嘴,低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宜臻拉开他的手,仰头问。
覃无答:“脏。”
“你也这样做过。”
“……”
覃无侧脸紧绷,想说不一样。
但江宜臻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碧绿的眼睛在暖灯下,像氤氲着雾气,柔软得不可思议,道:“就一次。”
覃无闭了闭眼,随之江宜臻的气息像藤蔓一样,轻轻缠住他的神经。
半小时后。
江宜臻被覃无捧着脸擦来擦去,舌头麻得没什么知觉,轻轻张着口露出一点来,像是有些懵。
覃无低头吻住他。
江宜臻扶着覃无的肩,慢慢抱住他,尾巴也静悄悄地贴过来。
月色清冷,人影微晃。
江宜臻松松垮垮抓着覃无的手腕,瞳孔失焦片刻,张了张口,哽咽声都是颤抖着的。
覃无俯身理了理他鬓边的头发,轻轻按着他的肚子,低声问:“够吗?”
江宜臻险些晕过去,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用发软的手臂抱住覃无,却说:“不够……”
还不够深刻。
覃无单手回抱住江宜臻,贴着他的颈侧,用力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
天边破晓时,覃无将掌了一夜的落地灯关掉。
他低着头,帮昏睡的江宜臻打理尾巴。原本蓬松的尾巴有点乱,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明明重不得又快不得,怎么这次那么难受了也要他留在里面?
覃无有些走神,直觉在这次双修里,江宜臻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开心。
为什么?
覃无陷入了一种混乱的思维中,但还是有条不紊地把江宜臻打理得干净漂亮了,才去收拾自己。
他冲了十分钟冷水,在水池前站了会儿,抬头看向镜子。
他透过镜子,从眉毛一直看到布满轻微抓痕的肩颈,冰冷地审视着自己。
良久,覃无移开视线,擦好水珠离开浴室。
他到书房后戴上眼镜,盯着空白文档沉默很久,慢慢打出两个字。
——覃无——
作者有话说:(探头
第44章
翌日。
江宜臻醒来后站在洗手间, 对着镜子扶了几次头上塌下去的右耳,始终没找到它立不起来的原因。
虽说可以直接换回全人形,但是他这会儿刚醒, 脾气倔得厉害,迷迷糊糊扶着耳朵发了很久呆, 才想到开口叫覃无过来。
覃无闻声以为发生了什么, 过来就看到江宜臻如临大敌地指着软软垂落的右耳, 说:“它坏了。”
覃无走到他身后,透过镜子看了看, 又帮他扶了两下耳朵,发现的确立不起来了, 便问:“怎么回事?”
江宜臻:“是不是你咬坏了,所以没知觉了?”
覃无:“……”
覃无慢吞吞地拨弄着他的耳朵,淡笑:“只是压的,一会儿就好了。”而且很可爱。
江宜臻有点不开心。
覃无随意顺了两下他的尾巴, 刚要说什么,便发现手心的耳朵自己立起来了。
江宜臻腿一软, 从他手里抢回尾巴拢在身前, 不许他再摸了。
覃无一手扶着他的腰, 哄道:“我忘了,对不起。”
江宜臻心说什么忘了,完全是流氓成自然了。这下不仅耳朵立起来了, 别的也立起来了。
但他也没有生气, 也准许了覃无提议的帮助。
后面的事情却在江宜臻的预料之外了。
“覃无……”
江宜臻仰脖靠在覃无肩上,双腿被托在他的臂弯里。他力气用不上,眼里一片混乱,头一次对镜子产生逃避的心理。
他的尾巴被覃无拨弄到一边, 并且覃无不许他用尾巴挡在身前。
覃无低头回应道:“我在。”
江宜臻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他只是失神地叫了几次覃无的名字,没说别的。
覃无便一一应声,说他在。
江宜臻最受不了的时候也只是兀自发抖,低泣着闭眼。
沉到最底时,覃无偏头吻住他的唇,吞下他的哽咽。结束了承诺的一次,覃无在他还没聚焦的目光中安抚道:“乖臻臻,去吃蛋糕了。”
江宜臻慢慢眨了一下碧眼,无意识说了声“好”。
·
几天后。
“纯小姐要来做客?”
江宜臻有些惊诧。
覃无解释道:“为万鬼窟的事情来谢你。”
“唔,她也救了我。”江宜臻知道是她带自己出来的,想了想说,“不过,她私下来找我,不怕被监管局记恨?”
他记得自己还是被通缉的状态。
覃无:“她要造反了,不怕这个。”
江宜臻扬眉:“造反,她自己吗?”
“鬼界会脱离三界监管局。”
“纯小姐也是个有魄力的鬼王。”江宜臻笑着称赞。
覃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阿纯前些天特意提醒他,若是江宜臻醒了就叫她来。不过因为他和江宜臻厮混了几天,一直也没找到机会,所以今天才告知阿纯。
阿纯便表示,会在今天傍晚登门。
入冬后的黄昏格外短暂,阿纯在黄昏消失前按响了门铃。
覃无开了门,迎她到客厅。
阿纯外面是纯黑色大衣,长发全部挽起来,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在脑后。她其实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倒不是因为已知的事实,而是和她的一些猜测有关。
在客厅坐好,她便看到江宜臻从卧室走出来。
他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前辈的样子,白色短袖配浅灰色居家长裤,头发随意扎在一边,单手拿着手机,更像个学生。
江宜臻正在拿覃无的手机给自己点外卖,抬了一下手打招呼,顺口问道:“纯小姐喝奶茶吗?我请……不是,覃无请。”
阿纯微微摇头。
江宜臻有点失望,熟练地加了一杯无糖奶茶才成功下单。
覃无远远看了一眼,没作声。
因为不够起送价,他已经被迫喝了很多杯奶茶了。
阿纯问道:“江前辈身体恢复怎么样了?”
江宜臻把覃无的手机放下,微微弯起眼睛,说:“还好,多亏了鬼王殿下帮忙呢。”
覃无见两人聊天,便自觉去了起居室。
阿纯就万鬼窟一事表达了感谢,说会尽所能满足江宜臻提出的一个要求。对于一族之王来说,这的确是极其郑重的承诺了。
江宜臻说暂且没想好要什么。他原本就不打算把这事当成可以用的人情,毕竟万鬼窟是他和青汝的责任,也应当由他和青汝来了结。
不过阿纯这样希望,他就当是记下这件事,让她心安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个人的一些问题,希望能得到前辈解惑。”阿纯温声说。
江宜臻“嗯”了声,示意她说。
阿纯问道:“当日在万鬼窟,前辈见到了帝君是吗?”
江宜臻看着她,慢慢点了一下头。
阿纯:“帝君有说什么吗?”
江宜臻沉默了一下。
阿纯便知道,老师一定是说了什么的,她微微倾身向前,继续轻声问:“她……有提及到自己的学生吗?”
她看起来很期待,但很可惜。
“没有。”江宜臻神色恢复如常,“鬼王殿下,万鬼窟中的幻影是封印最后一道防线,不是真正的青汝。”
阿纯的心重重回落,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平了很多。
“你是她的学生?”江宜臻问。
“是。”阿纯点头,语气轻柔,“老师每次从沉睡里醒来会教导我,她的只言片语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原来如此。”
江宜臻说道:“你在她心里已经是合格的鬼王了,她自然放心你。”他想了想,还是安慰说:“你的老师天纵奇才,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不用事事得到她的肯定才是正确的,纯小姐会做得出色。”
阿纯一愣,莞尔:“是我桎梏自己太多了,前辈说的是。”
江宜臻露出一点笑意。
“多谢前辈为我解惑。”阿纯看了眼钟,“时间不早,二位,今天多有打扰,我先回鬼界了。”
江宜臻挥挥手。
刚巧这时外卖送到了,覃无从起居室过来,送阿纯到门口,顺带把江宜臻的外卖拿进来。
覃无看了眼外卖小票确认信息,传音叫住阿纯:“你为什么和他提帝君?”
阿纯抬头,神态自若,道:“我关心老师而已,你不要紧张。”
“鬼王殿下。”覃无拉上门把手,语气却没什么尊敬,“慢走。”
阿纯定定看了会儿他,笑了笑:“再会。”
门被关上。
江宜臻拿了两袋薯片来,一袋排骨味一袋烧烤味,纠结片刻,决定先吃烧烤味。
等他拿好零食,覃无已经把奶茶拿出来,并且插上了吸管。
阿纯造访的时间不长,覃无并不介意,不过阿纯走后他的确放松不少。
江宜臻这些天离不开他,粘人得厉害,或许时间长一点,江宜臻就要情绪低落了。
江宜臻喝了几口,走到窗边,奇怪道:“今天稀奇,怎么都来你这儿做客?”
覃无一口喝掉近半杯奶茶,跟随着江宜臻的身影看向窗外。
是只……黑猫?
·
“总之,我回人界经历了一番挫折。”
白淳礼甩了甩尾巴。
“我一时把你的事忘了。”江宜臻有些歉意,摸了摸他的猫头。那些天发生的事有些多,他的确没能想起来还答应了带白淳礼离开。
据白淳礼说,鬼王的即位大典结束第二天,他就被抓了。徐枝的魂魄的确在鬼界,因为不稳定,在中心医院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他尝试带走徐枝,但因为联系不上江宜臻,又不熟悉鬼界,在边界被抓了个正着。后来被关押时因为肖似白正吾,见了鬼王殿下。
不过白淳礼没有被直接交到监管局那边,而是顺利处理了关于徐枝的事,结果就是奇迹一般无痛离开鬼界,这才来找江宜臻。
白淳礼不觉得有什么,江宜臻已经帮忙很多了。他简短解释道:“不过那孩子没有去转世,他去找他哥了。”
“哪个哥?”江宜臻想到白家那一堆猫。
“他在人界的哥哥。”白淳礼感叹果然一起长大的感情不一般,想当初他和白正吾也这样要好,“他陪徐蘅正常死亡,再一起去转世。”
“亡魂待在生灵身边吗?”江宜臻微微惊讶。
“多亏了鬼王殿下帮忙。”白淳礼道,“徐蘅自杀意图强烈,到时候入不了轮回,这个办法也算两全其美。”
江宜臻点点头,觉得阿纯帮白淳礼有些奇怪,但他不关心鬼王有什么想法,只猜,或许是他们从前有些交情呢。
他见白淳礼一直在窗边不进来,便问:“怎么不进来?”总不能只是来和他汇报完徐枝的事就要走吧?
“……”白淳礼看了一眼他身后,“不了吧。”
覃无静静看着一人一猫互动。
江宜臻把他抱下来,放在沙发上,边往里走边说:“你吃小鱼干吧,我这里有没开封的给你。”他还是有点点愧疚,决定补偿一下白淳礼这只流浪猫。
他动作太快了,也走得太果断了,白淳礼瞬间石化。
喂!有人要杀我啊,你没感觉到吗!
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接受覃首席的目光洗礼。
“白前辈,别来无恙。”覃无放下空空如也的奶茶杯。
白淳礼尾巴上的毛一炸。
江宜臻还在找他的小鱼干。
他记得可乐回家之后,他就不怎么吃小鱼干了,剩下的放在哪里了?
终于从柜子里找到小鱼干后,江宜臻走出来,却发现白淳礼已经离开了,沙发上只有覃无一个人。
“他走了?”
江宜臻放下袋子,歪在沙发上躺下,说:“下次再给他吧。”
覃无喂给他一片薯片,面不改色地:“他说不喜欢,就走了。”
江宜臻“咔嚓”一声咬碎薯片,叹息:“可惜,那算了。”
第45章
在江宜臻的印象中, 覃无的工作很多,一直都很忙碌,鲜少有像现在这样大段的休息时间。不过等江宜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在家看电影时, 江宜臻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你已经从监管局辞职了吗?”
覃无闻言,说:“还没有, 不过快了。”
江宜臻“哦”了声, 没再多问。
覃无没察觉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手上编头发的动作慢了一些。
“我忘了一件事。”江宜臻直了直腰,偏过头来说, “你的渡也还在我手里,你怎么忘了拿回去?”
覃无神色如常, 用手腕上的发圈把发尾扎好,道:“它爱待在你那里,何况现在在我手里也用不上。”
江宜臻不赞同:“那怎么行。”他说着,就把渡也从识海中召出来。
覃无轻轻扫了一眼渡也。
它安静得像个假剑, 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江宜臻的注视下,覃无收起渡也。
渡也物归原主, 江宜臻比覃无这个主人还开心。
覃无专注地看了会儿江宜臻笑吟吟的脸, 自己完全笑不出来。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摸着江宜臻侧脸,轻声说:“辛苦臻臻了。”
江宜臻想说不辛苦,但下一刻覃无就吻上来了, 这让他一时没说出话。
他被亲得晕乎乎的, 坐在覃无的腿上,呼吸逐渐急促。
“臻臻认为,渡也重要,还是自己重要?”覃无忽然问。
“嗯?”江宜臻愣了一下, 嗓音有些哑,“怎么这么问,当然是都重要。”
覃无的手停住,卡在那儿不动了,说:“不对,是臻臻重要。”
江宜臻一抖,弯了弯腰。
覃无便温柔地吻他,手冷酷得简直是另一个极端。他在江宜臻唇边道:“你不能再因为它伤害自己,我会伤心。”
被卡在顶点的感觉太难受了,江宜臻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眼睫说:“我没有……”
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覃无在翻旧账。他那时候坦白了封印深渊的原因,覃无记得这些。
“你有。”覃无再次动作。
江宜臻有点受不了这样,甚至有点泣音了:“渡也是你的。”所以他没有什么错。
“它是我的。”覃无重复的话,在下一个顶点时再次卡住江宜臻,“可是,臻臻也是我的。”
江宜臻哽咽出声,却在下一刻,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听到覃无说:“对我来说,臻臻更重要。”
静了片刻,江宜臻抬起手,顾不得难受的身体,轻轻抚上覃无的侧脸。
他僵硬地拭去覃无眼下的泪,心像是被结结实实捅了一剑。
“是我,是……臻臻重要。我不会再那样了。”江宜臻的声音很低,“覃无,你别……”
“你别难过。”
江宜臻贴上前来吻他。
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一起,连彼此口中都尝到了泪。
覃无忽然觉得难以呼吸——为什么江宜臻永远不懂得在意自己呢?明明这些年来,吃苦的都是他。
覃无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疼,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其实他们二人之间,退让的人一直以来都是江宜臻,而非他。
他倏地松开对江宜臻的禁锢,把人抱在身前,“我没有怪你。”
江宜臻贴着他的心口,无声说了句“我知道”。
江宜臻不是笨蛋,知道覃无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覃无会心痛,他希望覃无因为这些痛苦,希望覃无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是他忘了,覃无难过,自己也会心如刀绞。
覃无将视线投在虚空中,语调低缓:“臻臻,我爱你,你也要爱自己。”
江宜臻听着覃无剧烈的心跳声,在他说“爱”时,心中瞬间热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本能地想要和覃无更加贴近。
他点了一下头,答应这话。
情绪大起大落后,江宜臻安静地想了很多杂乱的事,都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在覃无怀中沉沉睡去。
安顿好江宜臻已经是夜里。
书房内,覃无冷淡地看了会儿躺在桌子上的渡也,眼底几乎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很快便归于平静。
·
覃无的述职在一周后。
他明面上被派去协助鬼界事宜已经很久了,再拖就不可以了。
江宜臻很想和他一起去,但是他这个身份去监管局总部实在太嚣张了,所以这个想法他只是稍微想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当天早上,覃无都整理妥当了,最后还是在粘人的江宜臻身上耽搁了半个多小时,才从温软中退身。
江宜臻穿着覃无的衬衫,赤着双长腿来门口看他离开。
他眼尾泛红,整个人还处于没缓过来的状态。
覃无把江宜臻拦腰拉过来,系好他的衬衫扣子,随后亲了亲他有些红肿的唇,说:“我很快就回来。”
江宜臻微微低着眼睛,说:“好。”
他乖顺得让人心软,覃无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出门这件事的抗拒再次达到顶峰。
很想一辈子就这样窝在家里,只是现在该走还是要走。
“我回来带奶茶。”覃无说。
江宜臻:“想要冰的,有麻薯的,有芋圆的,有血糯米的……”
听起来完全是粥了。
覃无笑了声,点头表示记下了。
门打开又关上。
江宜臻在玄关站了会儿,感受到识海内安静的无名剑,莫名有些烦躁。但随后他又安慰自己,自己现在不需要渡也了。
他不需要任何外物来稳定自己了。
这样想着,江宜臻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转了转。
最后走到卧室,他打开覃无的衣柜。
皂角味扑面而来。
下一刻,化成小狐狸的江宜臻跳进衣柜,把自己放在了覃无的衣服上面,窝了个舒服的地方,抱着尾巴不动了。
·
“咔哒”一声。
长剑被轻轻搁在办公桌上。
监管局总部局长办公室内,覃无一言不发。在场的除了副局长孟均容,还有妖王华昭。
孟均容从办公桌上拿起沉甸甸的渡也,打量它片刻,看向覃无,对他久违露出笑来:“这一个多月来,你辛苦了。”
一旁的华昭嗤笑了声。
覃无眼中毫无波澜,上司的肯定没有让他心情有所起伏。
“说起来,覃长官是怎么想到接近江宜臻,令他放松警惕,继而拿到神剑的呢?”华昭的语气有些讽刺,“我记得覃长官是最会以武力服人,原来偶尔也会利用色相。”
覃无眉梢微动,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华昭这话说得刺耳,孟均容冷冷看了他一眼,警告道:“策略变化是随时的,神剑回来了就好。”
华昭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孟均容让华昭先走,说是有事和覃无交代。他这回没有选择让华昭来保管神剑,毕竟上一次剑就是从华昭那儿丢失的,因此他决定亲自保管。
华昭没有异议,只是离开办公室前冷漠地看了眼覃无。
覃无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言论。
他在很多事上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会沉默地执行,这也是孟均容最满意的地方。
孟均容对他是怎么拿回渡也的没有丝毫兴趣,只道:“覃无,在计划完成前,我希望你安抚好他,不要出什么意外。”
他知道以目前监管局的能力,可能对江宜臻根本没什么办法,但既然覃无能安抚江宜臻,那么能拖住一会儿是一会儿,只要事情顺利进行,他们便用不着畏惧一只妖了。
覃无心不在焉,“嗯”了声。
“鬼王那里还好么?”孟均容坐下来,将渡也收好。
覃无说:“她在为帝君带孝,已经闭关快一个月。”
孟均容神色微妙了一瞬,大概有些意外,紧接着“哦”了声:“我说是万鬼窟的事情。”
覃无:“仍然没找到任何恶鬼的踪迹。”
孟均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最开始他就和覃无猜测,万鬼窟封印破除后,应当绝大多数恶鬼都到鬼族禁地去了。那里凶险万分,但也是恶鬼绝佳的休养生息之处。
“你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完了,她如果要就拿给她。”孟均容将一份离职文件用食指推出去,“鬼界那边还有什么事情,私下联系我就行,不用走局里。”
“嗯。”覃无看了一眼公章,将文件收好。
因着剑被带回来,孟均容舒坦很多,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便问:“孟夏是不是找过你?”
覃无疑惑了一下:“没有。”
“你带他回来那次。”
覃无想起来的确有这件事,“是。”
“他小孩子脾气,说胡话呢,你不用理。”孟均容笑了笑。
覃无本也没打算理,便随口应了一下。
他不知道孟均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想着或许是孟夏什么时候不小心让孟均容知道了。
孟均容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毕竟他不知道你的命分享给他了,总担心一些有的没的,你下次可以告诉他。”
覃无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但他懒得做出什么反应来,敷衍说:“可以。副局还有别的事吗?”
孟均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覃无退后半步,随后转身,稳步离开办公室。
外面飘了雪花。
今年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晚了。
覃无点好奶茶,开车去拿。
从奶茶店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收到赵承允噼里啪啦发来的几条信息,询问他是不是在家,能不能收到信息。
他正想回复,忽然间心口一跳,抬眼看向家的方向。
是深渊——
作者有话说:呀而嘞之,我直接抱起小狐狸猛吸XD
第46章
衣柜门被打开。
江宜臻在光亮的刺激下微微睁开眼。
覃无站在衣柜外, 大衣、头发上还沾着没化的雪花,是清冷的冬天味道。
但一时间江宜臻没有说话。
覃无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人形江宜臻,眼里划过一丝波动。
江宜臻身上的睡衣明显大一些, 罩着修长的身体,银白的长发散乱, 碧绿的眼珠有些不透光似的,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江宜臻的妖力有些不稳, 就这样看了会儿覃无,慢慢坐起来。
覃无后知后觉, 抬手欲抚上他的侧脸。
正当带着冷意的手要触碰到他时,江宜臻忽然说:“别动。”
气氛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覃无出声问。
江宜臻面无表情地看着“覃无”, 哂笑:“你对自己的幻术很自信?”
“覃无”愣了愣,随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逐渐崩裂的五官也不再与覃无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一身漆黑的外袍,戴着宽大的帽子, 熟悉的气息直令江宜臻反胃。
“好久不见。”
华昭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略显灰白的脸来。
江宜臻目光停顿片刻。华昭与之前相比修为深厚许多, 但不仅限于妖力, 像是吸食了过多的魔气, 越发浑浊,眼下已经与魔物的气息不分你我。
“虚弱成这样也认得出来?我还做了和你春风一度的准备。”华昭含笑道。
他没有退开半步,试探的心已经远去。如果江宜臻真的有心力, 一开始就能察觉这里已经被深渊占据。既然已经差到这种地步, 他何必再小心?
江宜臻恹恹道:“你很敢想。”
华昭不置可否。覃无不仅敢想还敢做呢,他想想又怎么了?
深渊降临在家里,睁眼又被冒牌覃无影响了心情,江宜臻厌烦至极, 没有任何征兆地——妖气陡然间击退堵在他身前的华昭。
华昭避无可避,顺着他的力量退后几步。
眼见江宜臻从衣柜里出来,又轻轻关上柜门,他冷笑道:“看来你已经被覃无下蛊了。”
江宜臻忽略了华昭的讥讽,用陈述的语气道:“你引来了深渊?”
他观察周遭,大概能判断深渊的范围有多大。不过目前他最关心的还是覃无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华昭不否认这一点,“我只是好奇,覃无做了什么,让你对他这么着迷。”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眼前剑光一闪,身体剧痛下只来得及挡住致命一击——
“哗啦”一声。
落地窗一整面玻璃全都破碎,深渊笼罩下的死寂如同海水一般涌进来。
华昭狼狈地被抵在窗边,喉咙前是无名剑,脑后是尖锐的玻璃边缘。江宜臻单手拿着剑,冷淡道:“带着你的好奇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华昭死死抓着剑身,脸色难看起来。
江宜臻的虚弱和别人的虚弱不同,他似乎越受心魔搓磨,妖力越强,但他在极力让自己不失控。华昭这副身体没有血,所以他闻到的血腥味,只能是江宜臻的。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啊。”华昭轻声说,“覃无只不过是孟均容的走狗,哪儿有那么多真心?你看,你得罪那么多人也要拿到的神剑送给他,他转头给了孟均容。”
江宜臻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好笑。华昭根本不知道渡也意味着什么,这种程度的谎言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了。
“你只是要说这些?”江宜臻反问。
“这不够吗?我只是不忍心你继续被他骗得团团转。毕竟我们是同族。”华昭笑了笑,“信不信随你,你有很多办法可以验证不是么?”
江宜臻头痛欲裂,狠狠将剑刺进他的喉咙,冷道:“闭嘴。”实在是太恶心了。
华昭却没流出一滴血来,他嘶哑着嗓子道:“不信又动摇什么?”
他想到覃无会翻个大车就觉得畅快。至此所有事已成定局,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副局大概率也不会苛责他的自作主张。
凭什么好处都让覃无拿到了?这不可能。
江宜臻不信华昭口中每一个字。
“上次没能死在我手里,你很遗憾。”他一把抓住华昭的头发,拖着他起来。
“……”华昭的身体已经被江宜臻外泄出的妖气毁得破破烂烂,这些力量不受心魔发作的江宜臻控制,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意味深长道:“他只爱你的身体,你不明白么?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他在汇报工作时,都说过什么……”
江宜臻手一松。
他眼底的猩红一闪而过,就在这时,魔物感受到他的松懈,试探靠近。
华昭用来幻形的纸人已经碎了很多,覃无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深知时间宝贵,再次用幻术将自己化作覃无的样子,在江宜臻恍惚时,轻声道:“为了三界安宁,我愿意付出……”
当——!
弯刀带着凛然杀意破空而来,接触到华昭的瞬间,他的身体便成为破烂的纸人,“当”的一声被钉在墙壁上。
纸人飘飘荡荡,深渊也随着华昭的消失而消失。
紧接着,窗外的风雪呼啦啦地涌进房间,吹起江宜臻的头发。他捂着右眼侧身,看到了覃无。
覃无回来得匆忙,手背上还有蹭出的伤。他紧绷着,心如擂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二话不说将大衣裹在只穿着睡衣的江宜臻身上,抱着他回到卧室。
江宜臻不怕冷,但这是覃无下意识的举动。他没多余的心情管碎了一大片的落地窗,勉强用结界先封上了。
江宜臻右眼烫得厉害,露出的左眼也猩红一片,于是他没有抬头,垂着眼在覃无颈边嗅了嗅。覃无身上带着雪意,但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眼睛怎么了?”覃无抱他在床边,担心他受了伤。
江宜臻没动,良久后,在他肩头静静问:“渡也呢?”
他感到覃无有些迟疑。
江宜臻心跳得很慢,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华昭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有很多办法验证。他和渡也的联系仅次于覃无,对它的气息感知也极敏锐。他第一次见到转世的覃无就知道他身上没有渡也,好比现在他同样知道渡也不在覃无的身上。
但这些都可以被解释,毕竟覃无是渡也的主人,也深知他可以感知这些,只要是覃无说,他都可以相信,甚至于含糊其辞,也能轻易说服他。
但他等了会儿,覃无仍然没有说话。
江宜臻放下手,在沉默中放下手。右眼因为被血液浸泡着,看东西模糊不清,他眨了眨,掉下一点血来,“说话。”
覃无心一紧,帮他擦掉脸上的血痕,几乎是用气声说:“我把它放在安全的位置了。”
江宜臻看着覃无的眼睛,在模糊中辨认出他的口型,忽然问:“你早就知道华昭和邪神党的关系了?”
覃无没有立刻否认。
他想,江宜臻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那么所有事应当都被华昭抖得差不多了。
华昭睚眦必报,想来早就盘算好今天的事。
他该怎么解释?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么?可这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他不希望江宜臻参与其中。
正当覃无组织语言时,江宜臻盯着他,突兀道:“覃无,你想起来多少从前的事?”
这话将覃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面色如常,甚至作了个适当的疑问表情,才问:“怎么了?”
“你先回答。”
“……很多。”
江宜臻扣住覃无的手腕,闭了闭眼。
是无端猜测,还是心下早已有答案,他自然分得清。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笨蛋?”江宜臻低声问。
覃无反抓住他的手腕想说点什么,但江宜臻的声音极速冷下来:“你没恢复记忆。”
覃无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微微张口,却没说话。
他的反应太耐人寻味,即便有所准备,江宜臻还是被事实砸得眼前一黑。
他想到覃无那天用最冷漠的语气来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就觉得眼下发生的事荒唐得令人想笑。
覃无在想什么江宜臻不知道,他甚至觉得华昭说的是真的,于是咬牙说:“所以真的只是为了任务把渡也拿走?”
“不是。”覃无语气低下来,“和你想的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覃长官,你在做什么?你是在装作你认为的另一个人!”江宜臻一把甩开他,“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把我当作什么了?”
他本就受妖气侵袭的眼睛再次滚烫得令他不得不用妖力镇下,但看起来仍然可怖。
覃无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他不知道江宜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但或许他的伪装本就破绽百出,只是缺少一个被揭露的口子。对于前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怎么可能真正感同身受?
“臻臻,我只是……”覃无抱住被刺激得心魔复发的江宜臻,试图安抚他暴虐的妖气,“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你已经在伤我心了!覃无……我讨厌你。”江宜臻说着就有些哽咽起来。他想到之前的事,又怨恨起覃无来,他原本已经原谅他了。
江宜臻大力推开覃无,踉跄着摔在地毯上,半晌没起来。他眼前血红一片,也没听清覃无在说什么。
左不过是一些道歉的话。
片刻后,他被抱进覃无的怀里,意识清明了一些,更鲜明的是妖力在急速衰退,直至他感受不到一丝妖力。这时,他听到覃无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我可以是他。别讨厌我,臻臻,求你了,好吗?”
江宜臻有些愣神,靠在覃无肩头沉默良久,用被锁在一起的双手抓住他的领口,嗓音喑哑:“你是这样求我的?”
第47章
是缚仙锁。
在一个多月前, 江宜臻在昏迷中醒来,想过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将覃无绑在自己身边。但那时候他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也忘记了自己还拿着“作案工具”。
现在缚仙锁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江宜臻咬破了覃无的皮肤, 在挣扎中被抱起来按在床上,在缚仙锁的作用下, 他完全没了反抗的能力。
覃无的动作堪称有条不紊, 不知道在心中演练了多少次。
江宜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质问道:“覃无,你的自尊呢?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对我说的?”
覃无撑在江宜臻上边, 衣领被脖颈处的咬伤染红了一块。
他眼神冷静得可怕,但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做出这些事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二人视线交汇,谁都没有示弱。
覃无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平静说:“自尊?我没有。”
覃无扪心自问,伪装自己恢复记忆的确让他心中煎熬万分, 有对前世的羡慕、嫉妒,甚至恨, 也有对自我价值的否定。但他不想看到江宜臻继续伤心了, 所以这些可以是无伤大雅的。
“所以你就可以欺骗我了?”江宜臻问他。
期待被回应又被摔在地上的感觉不好受, 如果是假的,他宁愿……不被回应。
覃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如果这锁链那时候用在我身上, 你打算做什么?”
江宜臻闭口不言, 慢慢偏开了视线。
覃无掰过他的下巴,一边轻轻擦掉他的血,一边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当时你……”
“我没有!”江宜臻迅速打断他。
看到他眼底闪过的慌乱, 覃无明明清楚,还是不免觉得难受。
“臻臻,我还没说。”覃无盯着他。
江宜臻的胸膛上下起伏片刻,不说话了。
覃无的语调起伏不大:“我知道你和我前世的大部分经历,这话没有骗人,所以我能让你感受到和以前一样的相处。臻臻,这和你想要的有什么区别?”
江宜臻被他话问得思维混乱了瞬间,险些被覃无绕了进去。他在一团乱麻中找到自己的思路,最后道:“我分得清。”
“分得清?”覃无轻声。
江宜臻睫毛一抖。
“你知道他对你有没有情欲?”覃无眼中平静无波,“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认为作为主人的覃无亲你、和你□□人之间才做的事很正常?其实你分不清。”
江宜臻眨了一下眼睛,掉出一串眼泪来,赌气道:“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我。”
覃无默默片刻,擦掉他的眼泪,说:“所以他只能是你的主人。”
但他想要的,远不止是这些。
他想要江宜臻的所有,独独属于他。
如果这些注定要有另一个人的影子,覃无想,他可以做出一些退让。
江宜臻想要什么就给他,他只要开心就好了,至于其他,他可以开解自己。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想要原来的覃无我就是他。”他低下眼睛。
江宜臻想蜷缩起来,但被卡着腿做不到,他眼前逐渐模糊得什么都看不到,涌上来的眼泪冲涮掉眼眶里的血。
良久,他说:“你凭什么这样?”
覃无没有说话。
江宜臻的声音带了点泣音:“你总是这样让我择其一……总是这样。你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覃无,你这样没有想过我也会难过吗?你认为我不在意你,你认为我很差劲吧。”
“我没有这样认为。”覃无哑然。
江宜臻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想的,所以才会为了他开心就放弃尊严,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他望进覃无的眼里,恨恨道:“那你就滚,我讨厌你假扮他。”
覃无脑中那根弦被扯得发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江宜臻不讨厌自己,他也不想听到这话,便急促地吻住江宜臻,哀求他不要这样说。
江宜臻被吻得浑身发软,躲又躲不得,只得在喘息的片刻断断续续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才肯放开我?”
覃无的声音也在抖:“你别走。”
“不可能。”江宜臻低喘道,“你说过你现在、以后,都不会是他。但是你在做什么?你做这些以为我就会自欺欺人,拿你当他的替代品吗?我成什么人了?”
覃无像被冻住了一样,低头看着他,缓慢地问:“你一定要离开我?你这么讨厌我吗?”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眼里的雾气却在下一刻凝成水珠掉进江宜臻的眼里。
“难道我不是覃无吗?”他微微皱眉,带了一点不解。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并且自己全然没有发现。
“别说了……”江宜臻偏过头去,痛苦地闭上眼。
他眼里流出的泪隐入鬓发,包括覃无落进来的。
覃无贴着他的唇,像是要汲取一些温暖。
江宜臻便去撕咬覃无的唇舌,泄愤到最后又轻下来。
覃无的唇太凉了,偏偏江宜臻自己也冷得厉害,柔软的唇舌相贴,都没在对方那儿得到一点温度。
也是在这时,江宜臻发现覃无变了很多。
覃无已经有些不像自己了,他不再从容、冷静,会因为执着的事自我厌弃。他现在的模样和江宜臻第一次见到他时,可以称得上是相去甚远。
江宜臻只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宜臻被亲得乱七八糟,两人在分开时都狼狈得不像话。
“臻臻,我在这里时,你想的是谁?”覃无按着他的小腹。
江宜臻半晌没说话。
覃无像着了魔一样盯着他,执着问道:“是哪个覃无?”
江宜臻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非要和自己的前世争什么高低。
“我忘了。”覃无亲着他,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了,顶着最冷静的面孔说着梦游一样的话:“臻臻,我和你做这些,没有一次是因为他。所以我说你根本不能分清。我还没和你说过喜欢或者爱,是作为我……我喜欢你、爱你,想和你成为爱人。”
那个懦夫,连死亡都不敢言明,他敢让江宜臻知道他那些龌龊的心思?
覃无这样想着,忽然间如梦初醒。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江宜臻竟有些怔愣。
“你也不讨厌和我双修。”覃无盯着他。
江宜臻一时没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眼下他只想和覃无唱反调,于是冷笑了声,说:“你想岔了,我讨厌。”
覃无太阳穴突突着疼,他松了松眉,平和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
江宜臻第一次觉得覃无执拗得惊人。
“你喜欢。”覃无语调平平,“臻臻,不能撒谎。”
“我不是……”
覃无低下来,贴着他的额头,“对,你喜欢。不论你在想着谁,给你快乐的人,都是我。”
“别说了。”江宜臻颈侧红了一大片。
“和你双修的人,只有我。”覃无不断确认这一点。
说服江宜臻,也说服他自己。
“……”
覃无眼里黑漆漆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压迫感格外强,江宜臻第一次觉得后背发毛,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曲膝顶开覃无。
下一刻,江宜臻还没反应过来,覃无就拉着他的脚踝把他拽到跟前。
“放开!“江宜臻面上带着愠怒。
覃无充耳不闻,扣着江宜臻的后颈低头吻住他。
·
覃无离职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覃无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和外界断了所有联系。
如果不是生死簿上没有覃无的名字,阿纯已经要疑心他被江宜臻杀了。
年关将近,她终于盼来了覃无的回信。
“覃长官终于舍得回电话了,我以为你又要叛变了。”阿纯不咸不淡地道,“过几天邪神派那边有大型集会活动,你有时间就去看看。”
覃无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时间。”
阿纯不可置信:“你在监管局也是这么做事的?”
她稍一回忆,就想到覃无以前好像也总是明目张胆消极怠工。
覃无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杂音很多,叫号声和外卖员的声音此起彼伏。过了好几秒杂音才消失,他说:“这种集会去了不会有什么重要消息,殿下可以派人去探,我年前有事,不能工作。”
阿纯讽道:“你忙着谈恋爱呢。”
覃无权当自己没听见,挂了电话。
他一手拎着奶茶,用手机看了眼监控,驱车回家。
家里的窗户碎的第二天就被修好了,有些在深渊影响下破损的家具也换了新的,只是打眼望去完全看不出是换过的。倒和念旧没什么关系,是覃无不愿意花费时间在挑选新事物上面。
除此之外,家里唯一多的一件东西就是监控器。
覃无褪下带着寒意的大衣,带着奶茶推开卧室门。里面拉着窗帘,遮住了日光,昏暗沉寂。
江宜臻整个人只露出白皙的侧脸,银白色长发顺着床边微微垂下来一点,和覃无走的时候没有两样。
覃无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江宜臻,倾身去抚他微微皱着的眉。
他的触碰惊醒了江宜臻,在翻身时,手心就落在了江宜臻的侧脸。
“喜欢……”
江宜臻的嗓音嘶哑,神态间仍带着情事后的余韵。只是此刻他双眼并未聚焦,是感应到覃无的气息后下意识说了这话。
“我也喜欢臻臻。”覃无低头亲他,给予鼓励一样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这个混蛋干了什么呢,好难猜啊
第48章
江宜臻的听话温顺视情况而定。
合他的心意就随便撸, 反之他不舒服了就得千哄万哄。不过在少数情况下,这些并不作数。
好比昨晚。
江宜臻的瞳孔慢慢聚焦,狠狠咬了一下覃无。
又覃无吃痛, 退后一点,并未在意这点小事, 坐在床边认真地问:“要喝吗?”他提了一下袋子, 将它放在床头柜上。
他顿了顿, 又一板一眼地念出饮品的名字。
江宜臻的视线随着奶茶袋子移动,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他很想说不要, 但可耻的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满意度尚可的奶茶店昨天上新了店用款饮品,不能外送, 他在小蓝书点了喜欢用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手机是覃无的手机,他知道也不奇怪。
正巧在这会儿,覃无的手机显示来电。看到是孟均容,微微皱了一下眉, 起身到外面划了接听。
江宜臻看到了通信人,不过他不关心, 他现在比较关心覃无能不能因为这通电话出门。
想喝小甜水, 但不想承认。
江宜臻眼巴巴听了会儿覃无打电话的声音, 没听出来聊了什么。
很快覃无便回到卧室,说要出去一趟。
江宜臻便板着脸,不感兴趣似地转过身去。
覃无捞起他的一缕头发捻了捻, 道:“臻臻可以在家等我回来吗?”
江宜臻不说话。
覃无单膝跪在床边, 俯身吻上江宜臻雪白的后颈。他从外面回来,体温要低一些,接触到江宜臻温热的皮肤不禁贴得更紧了些。
“唔。”江宜臻一抖,侧身去推他。
覃无按住他的手, 亲吻得细致又热烈。
江宜臻的颈后十分敏感,几分钟下来便有些腰腿发软。
“可以吗?”覃无抱着他,下巴搭在他肩上。
江宜臻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覃无很轻地笑了一下,呼吸轻轻扫过江宜臻的脖颈,最后蹭了蹭他的颈侧。江宜臻有些晃神,覃无在这时就撑着自己起来,离开了他身边。
江宜臻听到走动声,最后门轻轻关上。
思考了不到十秒,江宜臻确定覃无离开,蜗牛似地爬起来,右手腕上的缚仙锁叮叮当当了几秒。
他当这东西不存在,带着奶茶到起居室,想了想,又到冰箱里拿来一盒冰淇淋。
覃无几乎不做饭,他家的冰箱里摆满了江宜臻喜欢的东西,有时候吃不完,他会记得效期自己解决,不许江宜臻再吃,像是不记得江宜臻吃这种人类食物,压根不会被效期影响。
江宜臻看了两集新找到的泡面少女番,把奶茶和冰淇淋吃掉,不舍地数着后面的集数,暗暗规定自己下次只能看一集。
年底这些天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大雪,今天刚巧又在下,江宜臻无聊,就拖着懒人沙发过来赏雪,顺便把游戏活动做了。
傍晚时分,江宜臻眼珠微微转动,打量了监控器不到一秒。
他知道这东西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实时传到覃无手机里。不仅仅是结界,覃无这个人还用上了科技手段。
江宜臻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卧室。
确定所有监控器都在播放自己想要的画面后,缚仙锁轻飘飘脱落,被他抓在手心。
下一刻,和江宜臻一模一样的臻臻出现在床上,呆呆抬头看着他。
江宜臻摸小狗一样顺了顺臻臻的头发,臻臻便闭眼。
江宜臻露出一点笑来,低头把缚仙锁戴在他的手腕上。
·
“他已经动身了,这次算秘密行动,没配备多余的人手。”
鬼族王宫。
阿纯把平板搁在桌子上,指了指覃无发来的位置,说:“这是邪神党新据点。”
鬼医说:“这是孟均容的人探查到的?”
阿纯微微摇头。
“如果他和邪神党真的有关,这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抓自己吗?”鬼医语气古怪。
阿纯:“不好说。”
就在阿纯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周遭鬼气忽然间扭曲起来。
两人同时眼神一凛。
面前的虚空被撕开时,阿纯脑中空白了一下。她完全没感知到裂缝会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不由退后了半步。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任她也没想到还有人能在王宫中如入无人之境,上一个还是覃无——
鬼医不存在的心脏险些跳出嗓子眼,下意识抬手护在阿纯身前。
下一刻,穿着黑色大衣的江宜臻从裂缝中走出来,笑着打招呼:“殿下,晚上好。”
见到是他,紧绷的气氛松懈些许,但鬼医还是没放下手。
阿纯深呼吸了一下,把他拉到一边,笑说:“晚上好,前辈是来做客的?不过有点突然,我还没准备茶。”
“唐突了。”江宜臻致以抱歉,“我不是来做客的,是来问你拿东西。”
阿纯问他是什么东西。
“一把叫渡也的剑。”江宜臻开门见山。
阿纯遗憾道:“不巧,我不知道,它不在我这里。”
江宜臻:“我知道它不在你手里,但你应该知道覃无把它送去哪儿了。”
阿纯表示无能为力:“真的不知道,他没那么相信我。”
她语气真诚,江宜臻微微皱眉,思绪有些混乱。
在来时他就知道不在阿纯这里了,她身上没有一丝渡也的气息。他不知道覃无说的“安全”有多安全,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放在自己的身上才是安全,其余都是不可控的。
所以会在哪里?
“知道了。”江宜臻不想多留了,敛起笑意后的面容有些冷漠,“不要告诉覃无我来过。”
阿纯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因为对江宜臻的敬意,她还是承诺:“我不会和他提的。”
江宜臻心事重重地走了。
“覃长官看起来干了点坏事。”鬼医眉毛半挑。
阿纯摆摆手:“别管他们的事。”
鬼医深以为然。
·
江宜臻感知了一下,臻臻已经非常自觉地去睡觉了,姿态和他不能说有差别,简直一模一样。
他很满意这个状态,但想到鬼界白跑了一趟,还是有些心烦。
人界的雪越下越大,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厦上冷静了会儿,看着手腕,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这想法越来越强烈,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诡异的直觉……
江宜臻毫不犹豫跳下了高楼,在眨眼间消失在这方空间。
如果猜测没有错,那么渡也大概就在——
江宜臻抬头看向陌生的农家小院,里面有着许舒白以及许为真的气息。
自从在许舒白家被带走,他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爷孙二人了,入梦也没再有过。虽说在覃无那里知道监管局没有为难他们,但作为被许家供奉的狐狸,他还是有些愧疚。
江宜臻想,自己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神明”,对信徒也没有分出什么关心来。
他们换了住处,看起来比原来简陋很多,不过院子里养了小羊和小狗,多了些烟火气。
土黄色的小狗精神奕奕地看着江宜臻。他的气息对于小动物来说过于有亲和力,小狗没有叫出声,而是来回踱步,哼唧了会儿。
江宜臻弯腰摸了摸它,小狗便趴下前肢来,开始摇尾巴。
江宜臻心不在焉:“下次再和你玩。”
外边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不到一分钟,便走出个穿着围裙的清瘦青年来。
正是许舒白。
“晚上好。”江宜臻直起身来。
许舒白右手还抓着锅铲,一时手无足措,烫嘴一样说:“晚上好……您吃了么?”
江宜臻笑了一下,问道:“你没吃?”
许舒白手上的锅铲还有热气,他拉开门,邀请道:“我在给爷爷做饭,殿下一起么?”
江宜臻没给明确的答案,知道许舒白这会儿应该在担心锅里的菜会糊,便跟着他进到屋子里。
入目是闪着火光的灶台,上面嵌着口锅,里面冒热热气,滋啦啦的声音带出菜香。
许为真这时也意识到什么,连忙出来,惊喜于江宜臻能找到他们的新住处。他叫许舒白好好做菜,带着江宜臻到屋子里面。
“很久没联系你们,最近搬家了?”江宜臻慢慢地道。
许为真道:“亲戚病了,我和小白过来帮忙照顾他们的羊,过段时间再回去。”
江宜臻稍微点头,道:“也不错,这段时间又去参加什么组织了么?”
许为真闹了个红脸,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江宜臻了然,道:“在家是好事,而且你也不是完全在养老。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覃无的?”
许为真卡了一下,说:“覃长官么?”
江宜臻眼底没什么温度,笑道:“你在帮他嘛。”
·
许舒白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端进屋子,发现屋里面早就没江宜臻的影子了。
“诶?殿下已经走了吗?”他嘀咕了一下,把筷子放好。
许为真抱着热水袋,惆怅道:“走了,把覃长官带来的剑也拿走了。”
许舒白震惊:“覃老师不是说……”
“你老师最后还说了,如果殿下找到这里,就给他。”许为真淡淡道。
许舒白瞬间噤声。
·
月色朦胧,雪落无声。
江宜臻靠在树上,打量了一番渡也身上的一堆禁制。
上面流转着属于覃无的灵力。
江宜臻嗤笑了声,没有解开这些禁制,直接把渡也扔进了自己的识海。
冷风卷起雪粒吹向更远处,树下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换了一个新的封面!
前两天去给朋友当伴娘了,累得魂儿都在飘。
最后国庆快乐~
第49章
邪神信徒居住的城区并不固定。
在很多时候, 因为其拥有特殊的屏蔽手段,监管局想要找极其麻烦,于是久而久之, 打击邪神教众的力度就不如从前了。
覃无的定位发出去三个小时,秋连才回复一句“知道了”。
他收起局里的通讯设备, 理了一下兜帽, 微微抬头,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已消失殆尽。
秋连在处理另一件事,赶来需要时间, 但祭祀马上就要开始。
不能再等了。
他这几年来过几次这样的祭祀集会,有大有小, 对流程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等随着人流前往场地后,覃无就不动声色地隐在人群中,偶尔看一眼手机。
这边信号很差,但是家里传输过来的监控画面非常稳定, 没有丝毫卡顿。
看到江宜臻懒洋洋地团在被子里,覃无用食指摩擦了一下手机边缘。
“不可以玩手机。”
正在这时, 覃无旁边的矮个男人低声警告。
覃无扫了他一眼, 从善如流地收起手机。
邪神教众规矩多, 他有所耳闻。
教众上面有九个高层,覃无杀了六个,后来被调离, 没能继续在这儿调查下去。据他所知, 在那之后,他们没再立新的高层。
不过覃无对这些事本就没有热衷,能不能端了邪神党也不是他的目标。
主持祭祀的黑衣人很快便抵达祭祀台。
底下躁动了一瞬间,又安静下来狂热地看着祭台上面的仪式。
祭祀是为他们信奉的神明, 而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三位大人,是能够通晓天意的神明使者。
祭祀在教众心中,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覃无观察了会儿远处仅存的三位“神使”之一黑衣人,等他们开始振臂高呼时,悠然打开手机,给阿纯发了条信息,叫她不必派人来了。
“你胆敢对神明不敬!”
呼声停止的瞬间,覃无身边的矮个儿男人死死指着覃无,尖声控诉。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直接令所有教众纷纷看向覃无的位置,提线人偶一般,藏在兜帽下的眼神转瞬变得厌恶而痛恨。
祭祀台上的仪式照常进行着,那黑衣人将所有奇形怪状的祭祀物品扔进一个箱子中,用灵火将箱子献祭。
讨伐的声音越大越大,覃无按灭手机,直到那箱子差不多被吞噬了,他腿部绷紧,闪身去擒那黑衣人。
自从上次被不明人士破坏祭祀,他们的防备心显然更加重了,周遭埋伏的狙击手在覃无现身的一瞬间便开枪,直冲着他的心脏和四肢。陡然竖起的结界将此处困住,另有护卫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覃无左手拿刀右手持枪,转瞬间将所有子弹避开,在夹缝中开枪,同时出刀,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
刀刃闪过冷光,强劲的灵力轰然炸开!
周密的结界荡然无存,冲上前来保护祭台的人未等靠近覃无便被震开到远处。轻轻落在祭台上的覃无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正中央,枪正口对着黑衣人的额心。
砰——!
尖叫声被隔绝在飞扬起的灰尘外。
黑衣人保持着微微偏头的姿势,子弹堪堪从他的耳边飞过,打穿了兜帽。
这时箱子已经被献祭,他便收回灵火,笑道:“这不是三界监管局的覃长官么,又来我们的祭祀了。”
覃无的斗篷被风吹起。
他的目光随黑衣人起身变化些许,拿出探测器来,上边明晃晃显示着妖纹波动线。他平静地叫出一个名字:“华昭。”
黑衣人身形一僵,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闪身绕过覃无的刀,和他打在一起。华昭没想这会儿和覃无有什么冲突,他一手按着覃无的枪,用力到脖颈间青筋凸起,冷笑说:“覃无,你年底缺业绩查我身上来了!谁给你的权利?”
覃无面无表情,左手灵活地将刀换了个角度,从下至上劈向华昭的脸。
华昭咬牙,果断松手飞速退后。
“当”的一声,长剑抵住劈来的弯刀。
“覃无,我劝你现在就滚,我暴露身份,对你没好处。”华昭冷冷道,“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想副局为难么?”
他几乎是明晃晃警告覃无,但覃无无动于衷,审视着他,道:“监管局贵重物品神剑失窃,经刚才查证为妖王华昭。我阻拦不及,神剑已被三界叛徒华昭祭祀。你有什么话说?”
这一串罪名砸下来,华昭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你装什么深明大义?盗窃的罪名也安我身上?覃无,你别是为那只狐狸出气,来泄私愤……”
“那里面有副局长所设下的禁制波动,检测仪不会说谎。”覃无看了一眼祭台,“妖王殿下,我没有私愤。此次任务由副局下达,我只是奉命行事。”
华昭听着他的话,后背猛然间爬上冷意,那冷一直刺进他心底。
祭祀的物品中,什么时候混进了神剑?孟均容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他要干什么?
华昭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电光石火间明白过来,继而冷笑了声,啐道:“我现在就去找他,滚开!”
覃无手急眼快,给他铐上手铐,淡道:“副局在此前言明,如果猜测属实,他不愿意再见到你。”
华昭目眦欲裂,手都在抖。
他脱口而出就是骂声,但被覃无施了法,声音完全被闷在了嗓子里。
秋连就在这时姗姗来迟,见人已经被擒住,邪神教众也已跑得七七八八,便稍微慢下来,气喘匀了走近他们。
“覃长官这是被临时返聘么?”秋连笑着看向覃无,“你离职之后我还没好好庆祝,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覃无把华昭直接扔给他,道:“送他去总部审讯处。”
秋连微微偏头仔细一打量,“呦”了声:“别来无恙,妖王殿下。”他讲话总是阴阳怪气,见了讨厌的人更是极尽挖苦,即便这人是妖王,他也不见丝毫惧色。
此刻秋连的确有些不明白,覃无分明已经离开监管局,怎么还会为局里做事?
看起来是孟均容的意思。
秋连随口应了声,问他:“你呢?不一起啊?”
覃无便道:“我不在职。”
秋连“啧”了声,带着华昭离开此处。
覃无收起刀和枪,打开手机,眉松了松。尽快见完孟均容就可以回家,这样的想法令他的心情轻快不少。
·
华昭被推进审讯室,无声骂了一句什么。
秋连听不到他说话,把人送来之后就没在意他,边和警卫员聊天就笑着离开了。
华昭脸色阴沉,被背叛的愤怒已经让他怒火中烧,眼下他只想见到孟均容,无暇在意这些。
他不信孟均容真的会不见他。
事实证明,孟均容真的没打算见他。
来的人是覃无。
他眉宇间还残存着几分肃杀,没理会华昭想要杀人的神色,道:“监管局紧急讨论,下周一会上法庭来处理你的事。你想请律师么?”
华昭被解开了禁言。
他现在只觉得荒唐,但是在见到孟均容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覃无的话的,于是冷道:“请个屁,我要见副局,他不来我不会同意上法庭。”
覃无透过玻璃凝视了华昭片刻,最终道:“不可能。”
覃无不清楚孟均容说的话有几分真,他始终持观望态度。毕竟孟均容会在一些事上防着他,他们二人会不会有别的计划,他也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华昭如果担下这个罪名,那么他和阿纯的计划就泡汤了。
但他向来不计较一时得失,泡汤也无所谓,如果此事行不通,就再想别的办法。
“你的事,由高主任全权负责。”覃无说完,便没再看华昭是什么反应,拿着伞离开这里。
到总部大门,覃无撑开黑伞,寒风携着雪钻进他的衣领。
他台阶下了一半,忽然顿住,回头望去。
什么都没有。
华昭盯着虚空中漂浮的一点,面容冻结住。
他眼底尽是血丝,孟均容这个名字占据着他的大脑,几乎让他窒息。
“我可以帮你见你想见的人。”
轻飘飘的声音令华昭打了个激灵,神经质地走向玻璃处,来回看向周围,但里外都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他戴着手铐妖力被限制,但竟丝毫没有察觉么?
就在他以为那声音是自己的幻觉时,抬头便见到桌子边靠着个姿态悠闲的长发青年。
不是江宜臻又是谁?
“别这么惊讶。”江宜臻神色淡淡。
华昭看了一眼监控器,嗤笑道:“你敢在监控底下猖狂,我的确惊讶。”
江宜臻懒得废话:“你还想走么?”
华昭这会儿怒火还没消,只犹豫了不到三秒,便“嗯”了声。
江宜臻言简意赅:“告诉我想知道的,我满意了就带你走。”
华昭:“说。”
江宜臻:“覃无的上司怎么控制他的。”
华昭思路瞬间跑偏:“你也想控制他?”
江宜臻叹息,勾了勾手。
华昭不自觉便走近,下一刻便被江宜臻按着头砸在桌子上。
“……我只知道,孟均容救过他的命。”华昭被砸懵了,老老实实说着。
江宜臻松开手,抽出一张消毒纸巾擦了擦手,垂眼道:“继续。”
华昭起来的时候整张侧脸都有些泛肿,说:“我知道的不多。覃无当年家里死得一干二净,被孟均容带回家培养到现在,如果没有副局,也没有现在的覃无。他对副局尽心尽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别的我不清楚。”
“他身上的血契呢?你一点都不知道么?”江宜臻声音冷淡。
华昭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说来有点纠结,或许现在还有人在看这本书吗?
如果有人在看,想问问大人有没有想看的番外梗,可以点菜,合适会列入计划中,正文快结束了这样。
没人看就按原计划的番外完结,不过不会很长大概。
OK就酱紫^ ^
第50章
覃无的事只有少数的几人知道, 刚巧,华昭就是其中之一。
“说话。”江宜臻微微皱眉。
华昭捂了一下胀痛的额角,无奈道:“这不是我想说就能说的。你如果真的想知道, 不如自己去问孟均容,何必为难我。”
江宜臻仔细端详了一番华昭, 直将他看得寒毛竖起。“的确。”他莞尔。
华昭心下松快不少, 多了几分得意。
孟均容的禁制眼下竟帮到了他, 也算是出了一口气。谁知道他真的说出口,江宜臻会不会直接灭口?这人阴晴不定, 还是有几分把柄才妥当。
他嘴角还没扬起来,就见江宜臻扯着他的衣领逼近, 碧绿的双眼仿佛漩涡一般,轻柔地散发出令他难以抵抗的温暖。
是幻术吗?不,不是。
华昭有些喘不上气,他一手抓着江宜臻的手臂, 双眼瞪大,识海深处的疼痛有如实质扩散到他的身体各处, 叫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禁制在脱落……
江宜臻松手, 有些愣神。
“你读人记忆好顺手。”华昭头要疼到裂开了, 嘶着冷气表达不满。
如此强硬读人记忆的事,从前只有他对别人做,哪儿有被人读的时候, 如今算是叫他品尝到这滋味儿了。
江宜臻拍拍手, 哼笑道:“你说出口的话有几分真?自己掂量掂量。”
华昭没应。
他已经做好了江宜臻下杀手的准备,但对方只是沉默片刻,便道:“走吧,带你找人去。”
华昭微微惊讶, 迟疑片刻,问道:“你在沉睡前,是什么人物?”
他忽然生出一些强烈的好奇。对江宜臻。
孟均容和他曾经讨论过这件事,但是都没能得出靠谱的结论。但妖么,总归是那么回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但他直觉没那么简单。至少于血统而言,他是狐狸,江宜臻也是,但在其偶尔泄漏出的威压中,他是想要臣服的。这已经很不寻常了。他是正经的贵族后裔,追溯到几千年前,还有几分九尾狐血统呢。
江宜臻瞥了华昭一眼,带他直接离开审讯室,冷不丁道:“是你祖宗。”
华昭:“……”
·
孟家府邸。
江宜臻透过窗户冷漠地看着爆发激烈争吵的孟均容和华昭,轻巧一跃,上了更高一层楼。
他不打算管华昭后续会干什么,孟均容死了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江宜臻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宝宝,你不能绝食呀,妈妈会伤心的。饿坏了怎么办?”
孟夫人急出了眼泪,一直在劝屋里的孟夏。
孟夏自从被他父亲扔到鬼界一次,回来就时不时闹绝食,虽说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但他仍然锲而不舍,要求去学校住。
但他的身体状况,哪里能去学校?
孟夫人一想到孟夏学校四人寝的恶劣环境,就忍不住恶寒。
孟夏是绝对吃不了这个苦的。
“不去学校可以,但我要自己出去住,我不想在家!”孟夏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他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有,这会儿声音虚得厉害。
孟夫人心疼得直捂胸口,终于退了一步,道:“妈妈陪你也不行吗?妈妈可以照顾你啊。”
“不行!一个人都不许跟我住,我要自己住……”
孟夫人伤心之余,又怨恨起孟均容和覃无来。
如果不是他,孟夏是绝对不会变得这么敏感的。覃无更是罪魁祸首!
端着晚饭的女佣一言不发。
就在僵持时,从楼下跑上来一名黑发的高挑女佣,轻声道:“夫人,我可以让少爷进食。”
孟夫人眨了一下眼睛,偏头看向这女佣。看起来有些眼生,而且家里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女佣?
“你……”她迟疑出声。
女佣低头望着她,微微弯起湖水一样的眼睛,接过另一女佣手中放着晚饭的托盘,道:“我有办法。”
孟夫人和她带来的女佣迷迷糊糊看着这女孩不知道说了什么,便顺利打开了门。她欣喜若狂,想要跟着女佣一起进去,但后者挡在了门口,看着她们轻笑道:“少爷说,夫人可以回去了。”
孟夫人愣愣地擦掉眼泪,点点头,在女佣的搀扶下,离开孟夏的房间。
与此同时,孟夏门外的“女佣”收起和善的笑,走进孟夏的房间。
孟家唯一的孩子享受到了所有的资源倾斜,这一点从各方面都能窥见一二。
江宜臻放下托盘,看向坐在床边的孟家小少爷。
他只见过这人类一面,还因为对孟夏用过幻术,被覃无训斥了。虽说打过一次照面,但他对此人印象也不怎么深了。
孟夏穿着宽大的睡衣,脸颊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根本没开门,这女佣是怎么进来的?
眼见江宜臻越走越近,孟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紧张到想要吐,但还是呆愣地抬着头,什么都做不了。
“别紧张。”江宜臻低垂着眼睛。
他一点孟夏的额心,妖力轻轻进到他的身体中。
片刻后,他笑问:“为什么不想在家里住?”
他的妖力温和,孟夏果真不再紧张,在幻术中流下泪来,哽咽道:“我要死了。”
江宜臻稍微点头:“是的。”
原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的人,对死亡倒是有着神奇的感知。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孟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却不受控地发抖,想要去抱住身前温暖的女佣。
江宜臻按住他的肩,想到他体内鲜红的血契母体,只觉得可笑。
“你共享了另一个人的生命才能活十八年,这样你也想继续活下去吗?”江宜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什么?”孟夏瞪大眼睛。
江宜臻带着孟夏内视那枚血契,说:“那一头,连着覃无。”
孟夏半张着嘴,如遭雷劈。
过了很久,他才喃喃出声:“覃无哥哥不会放弃我的,他肯定愿意为我提供生命……我可以活下去啊。只要我离开父亲,他想杀了我……”
江宜臻默默无言。
他在华昭的记忆中拼凑出覃无的一些过去。他可以理解覃无为了恩情做这些,但即便是天大的恩情,难道还不够么?
血契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不能毁掉,一旦有任何不测,所有伤害均由子血契承受。这种血契的利他属性显而易见。
孟均容施以一点小恩小惠,就压榨了覃无这么多年,堪称索取无度。
听着孟夏的喃喃自语,江宜臻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报恩?
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愤怒,放开孟夏,略有讥诮道:“记得吃饭,不要伤你妈妈的心。”
孟夏泪眼婆娑,久违地感到平静,对他点了点头。
江宜臻推开窗户,身上的衣裙向后飘去。
风雪轻轻吹进来,孟夏咳嗽了会儿,再一眨眼,眼中却透出些疑惑来。
——窗户什么时候开了?
·
“华昭死了。”
孟均容的电话打来时,覃无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微微皱眉,听到孟均容接着说:“你回审讯处查查到底是谁把他带出来的。”
“不好意思,副局。”覃无望着还剩八十多秒的人行道红灯,语气平平,“现在不太方便,我急着回家。”
孟均容这回却远没那么冷静,“砰”的一声就摔了手机。
手机在地板上滑行几米,最终停在一具尸体旁。
正是华昭。
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不是寻常肉|体,因为吸收了过多的魔气,躯壳已经被蚕食得差不多,死亡也如同魔物一般消散,一丝血迹都没有。
孟均容神色如常,但他的助理已经吓得晕倒在书桌边。
他原本也没想要华昭死,说过了等开庭之后,会让他金蝉脱壳。可是华昭死揪着他没有告知他祭品中有什么这件事,反复说他利用自己达成目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放弃已有的身份和地位,以新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他只好让华昭只好去死了。
华昭不愿意的事,有很多人会愿意做。
孟均容看了一眼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页面仍然显示着未挂断。
他拿起来,平复了一下自己,道:“你回家吧,看好那只狐妖。”
覃无“嗯”了一声。
孟均容挂断,刚巧红灯变绿。
覃无拉出监控界面看了一眼,抬脚过马路。
马上就要到家了。
·
江宜臻没有给臻臻任何任务,臻臻无事可做,在家睡得天昏地暗。
原本江宜臻还预计了覃无回来的场景告诉臻臻该怎么应对,但非常幸运,覃无没有回来。
臻臻从白天睡到黑夜,一直到被一阵响动吵醒。
他愣愣看着一身黑白色女仆长裙的江宜臻跳出虚空裂缝,有点新奇这种服装。
但显然江宜臻没功夫注意这些,三下五除二把臻臻抓起来,扯下那条缚仙锁,迅速给自己戴上。
臻臻不明所以,乖乖坐在床边看着他手忙脚乱。
等看到臻臻无处可去的时候,江宜臻一拍额头,懊恼自己太着急了,忘了把臻臻放起来。他摘了缚仙锁扔床上,把臻臻藏起来后,又去拿缚仙锁给自己戴上。
“咔”的一声,缚仙锁被牢牢戴在手腕上。
感应到覃无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回来,江宜臻松了口气,抬手想把依照着孟夫人身边女佣做的发型拆掉。
他的手才搭在发箍上,后背陡然一冷,手也跟着停在那儿。
江宜臻心跳加快,机械地回头,看到将长柄伞杵在身边的覃无,正站在卧室门口看他。
完了。
江宜臻嘴唇微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覃无的目光从他手腕上的缚仙锁滑落至绑了蝴蝶结的细腰处,如实道:“从你藏臻臻的时候。”
他看到了江宜臻锁自己的全过程——
作者有话说:宝宝你惨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