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谷百合
伽芙笑了笑, 没说话,似乎要维持一种庄重的矜持。其实她心里想,幸福不幸福的, 没有一个人说了算。
婚礼在室内举行,车子刚开到会场,伽芙就有种要时刻站在聚光灯之下的紧张预感。在两家授意下, 请来的记者实在太多, 场面之隆重, 在财娱两界也算是重大新闻。
戏台搭得足够好, 主角深吸一口气,被人提着裙摆走上红毯,面对无数摄影机, 露出含蓄端庄的微笑。
站在门外等候时, 爸爸一直陪在她身边,此刻竟也没了平日里的肃然,因为感触,眉目十分儒雅温文。
倘若仔细看, 父女两人的神态仍有许多共通之处。纵使他们已经缺乏交流很久了。
平生最怕一个等字,仿佛时间都凝结起来, 伽芙拿着捧花的手心都微微汗湿。季父感知到了, 握住那只挽在他臂弯上的手。
“别紧张, 我在这里。”
伽芙转过头去看他, 见到他两鬓已有斑白迹象, 鼻子立刻酸了。爸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苍老?怪她从前太粗心大意。
可她再心软, 有些事还是淤堵在五内, 今日不吐不快。
“爸爸, 今天过后, 我是否终于成为令你满意的女儿?”
季父仍然目视前方,“我所做这一切,并非希望你令我满意。”
那时候第一次有了女儿,没人知道他有多开心,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珍贵的宝贝都搜来奉上。夫妻情笃,家庭美满,千金难换的幸运落到他头上。可惜人生终难事事如意,爱妻早逝,犹如树木被折去所有枝干,再也没办法遮风挡雨。
他也恐慌,老树总有枯死的那一日,留下一双儿女,自小长在锦绣堆里,既怕宠坏了,又怕养坏了,不得不严厉处置。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殚精竭虑的无数个日夜,他早已为他们规划好安稳一世的路。可做人视线终有局限性,他也承认有时急功近利过了头,本是自己眼里最好的,却引得他们起反感。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伽芙自由快乐,他的女儿就该得到这世上最多的幸福。可倘若他不在了,她的手足亦不能时刻顾全她,唯有找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延续他的职责。
挑来选去,总算让他选中晋竹言,家世相当,能力出众。调查过他从前的事,心性坚韧更是万里挑一的难得。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人,将伽芙交给他也是万般考量后下定的决心,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他留下的财产也足够她挥霍一辈子。
也许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为人父母难免真情流露。
季东黎略顿了顿,滞涩开口:“其实我从不在意什么联姻,养你长大,也并非将你当做利益交换的工具。”
“伽芙,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从前逼你太紧,是怕你误入歧途。造成这么多年的隔阂,也是因为我从未向你提过这些。”
“对不起,是爸爸不会表达。向你真诚道歉。”
伽芙静静听着,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简直不可思议。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知足?苦了这些年,也坚持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句话?
有这一句就够了,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歉意。
她闭上眼,顿时感觉脸上水濛濛的一片。
“爸爸,对不起。为我从前的任性向你道歉。”
季父仍然没看她,却从口袋掏出一块方巾递过来。
“擦干眼泪,仪式快开始了。”
伽芙闷闷地应了一声,更想哭了。
乐声却在此刻响起。
礼堂大门缓缓打开,她深呼吸一次,紧握住季父的臂弯,两人一齐踏上红毯。
头纱落在裙摆上,长长地披着,像截下一段轻薄的云雾拂过地面。礼服选用缎面和列韦斯蕾丝,是非常修饰身形的简约款式,但从后背的繁复珠饰来看,细节上相当下功夫。
伽芙当初没怎么费心,好在设计师老练毒辣,穿在身上简直浑然天成。等婚礼结束,她要将这件裙子永远珍藏。
因为紧张,才走到一半,便觉得漫长无比。手里的山谷百合还犹带露珠,颤巍巍的,伽芙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抬眼目视前方,看见晋竹言正站在尽头。
越近,他的样子越清晰。只是脸孔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伽芙被引到他面前,他才终于回神,对她微笑着,眼里雾蒙蒙的。
季父松开手,伽芙向他笑了一下,略有不舍。晋竹言牵着她到达中央,两人面对面站立在一起,宣读誓词,交换戒指,流程进行得非常顺利,恍若梦中。
最后证婚人宣布他们结为夫妻,笑着询问二人是否愿意彼此亲吻?晋竹言两只手拉着伽芙,颇带请求意味地示意,伽芙懂得,也不想在众多宾客面前失掉分寸,很内敛地点了点头。
而他像得到特许似的,包裹住她掌心,低下头来吻她。其实也就唇瓣轻轻一碰,并不深刻,也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盛大的掌声中,仪式落幕。晋竹言看着她,忽然说:“伽芙,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
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像逛街,想走就走?
“这也是我的婚礼。”她抬起眼皮盯他一眼。
晋竹言不以为忤地笑笑。但如果她仔细看,会发现他眼圈已有轻微的泛红。
担惊受怕,他实在等了太久。
仪式过后便是after party,伽芙要将婚纱换下来,再和晋竹言跳第一支舞。
新娘更衣室里,她总算坐下来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据说也是晋竹言让人准备的。伽芙各式都尝了些,搁下了,不如他上次做的杏仁饼干好吃。
化妆师补好了妆,准备拿来晚宴裙替她换上。是伽芙自己挑的淡杏粉纱裙,上面有植物花卉刺绣,一层一层地蓬起来,行走之中非常仙气。
才系上一粒珠扣,便听见敲门声。化妆师开了一条门缝,看见是新郎,请他进来,自己则很有眼色地出去了。
晋竹言拧上门锁,转过身望向她。伽芙站在镜子旁,裙子还未穿好,后背大片裸露着,被她用一只手护着,显然非常局促。
他早已通过镜面看得清清楚楚,会心地微笑,“需要帮忙吗?”
她腹诽:这里除了他难道还有其他人?
即便猜透他心思,但还是妥协地转过身去。
晋竹言走到她身后,拈起第二粒纽扣往上扣。
伽芙僵直地站立,感受到后背衣料极缓慢地收束着。为了起到美观效果,设计十分繁琐,扣子又多。这种珍珠在他指尖恐怕稻穗大小,之前是见识过他力气的,伽芙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心些,别弄坏了。”
他柔声应道,“不会的。”
其实心里很想将它们一鼓作气都破坏,耳边甚至能听到珍珠在地板上弹跳的幻音。
他越来越控制不住那些可怕侵占欲。
“行程都确认好了,等会儿晚宴结束我们就离开。”
伽芙“唔”了一声,蜜月旅行他们早就说好的。只是后来又延长时间,要到圣诞节过后才返。第一次和他单独外出这么久,她其实心中也忐忑,终归是一起去的,各玩各的似乎不太好,可难道要冷着脸相顾无言?伽芙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有多痛苦。
最后一粒扣子弄好,晋竹言的手垂下来,迟疑了一瞬,最后像蛇类缓慢攀爬一样环住她的腰。
伽芙如同被水烫到,警惕地回神,只见镜子里的人影已经俯身下来抱住她。
“你真美。”
“我真幸运。”
他如同喝醉一般呢喃,低头吻她耳垂。
伽芙睁大眼,清晰感受到一股电流从底下直窜上来,麻掉半边身子。
她那里最敏感。
而他仿佛早就知道,带着点恶意的捉弄,仍未停止地吮吻着她。
伽芙下意识要逃离他束缚,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扣住。两人戴着婚戒的手抓握在一起。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性,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怎么了?”
晋竹言往下,浅啄着她脖颈,闷声道:“只是做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力量悬殊,她在他绝对掌控之下动不了,顿时有种羊入虎口的危险预警。
“那之前的约定算什么……你先停下……”害怕他脱轨,伽芙断断续续喘息着说。
唇瓣游移了一会儿,他也真就停下,只是仍然抱着她。两人一齐看向镜子里的彼此。
“伽芙,之前在酒吧,你主动吻我。”他下巴抵在她肩窝,语气很可怜。
“怎么可能?”她略微有点犹疑。
“是你喝醉后不记得了,第二天我很伤心。”
“明明你说我什么也没做……”
“我说谎的,那时候怕你不自在。”
“真的?”她心里有些松动了,这种事好像不是不可能。
“所以,你得补偿我。”
他抬头,两手落到她肩上,慢慢将她扳过身子。
伽芙整个人还是惘然,愣愣看着他俯身接近,呼吸交融。
“这次换我来主动,好不好?”
双唇相接的那一刻,她攥紧裙子,脑中两种派系在纠缠,觉得不该是这样。可他实在太温柔,循循引诱,小心珍重。伽芙最后都忘记反抗,而他也像初入陌生领地的兽类,得知是安全的,便从一开始的谨慎探寻变为肆无忌惮。他紧紧拥住她,如同两尊尚未烧制的泥塑,纠缠着,发狠地挤压得没有形状。伽芙一步步跌退,撞到镜子上,两只手被他高举束缚着,仿佛置身一只真空玻璃罩,在他所设下的温柔陷阱中彻底沉沦。
十方烈焰的烘烤之下,有个可怕念头像火炭上的烤板栗,外壳噼里啪啦地炸开了,巨大的余响久久回荡在她脑海。
她是否,还喜欢晋竹言?
第二卷 蜜月
第32章 香根鸢尾
伽芙已经无心去深究对错, 因为他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被他用一只手护着,抵在冰凉镜面上, 吻得呼吸紊乱,缺氧窒息。
此刻突然响起敲门声,清脆短促, 非常有节律的两深一浅。伽芙受惊吓, 一颗心重重跌落谷底。
她哼了声, 示意他停下, 晋竹言咬了下她唇瓣,低哑着声音道:“别理他们……”
伽芙想,这人简直疯了。门还在敲, 在双重压力夹击之下, 如同油煎蚂蚁,快焦了。他松了手,于是她两条胳膊也垂下来,愤懑地去拧他的腰, 却没想到他是个铜墙铁壁,拧得她手都酸了, 还是不肯放开她。
“你确定要让人看见我们现在的样子?”他轻喘着对她说, 嗓音里含着揶揄的笑。
笃笃声又响了几下, 门外的人似乎确定她不在, 转身离开了。伽芙松了口气, 因为紧张而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 转而恨恨地瞪他, “你真是可恶至极。”
“我赞同这点。”他非常溺爱地微笑。
吻过了, 想要温存一会儿, 将她搂进怀里抱着。
“我已经开始期待我们的旅行。”
他整个人被甜蜜泡泡包裹着。
伽芙埋在他胸膛,泪盈盈的,心里什么也不想,只是觉得妆蹭花了,唇膏也亲掉了,非常烦恼委屈。
最后还是让化妆师回来,被迫承受某种异样暧意的眼神,伽芙恨不得去夹缝里生存。晋竹言已经理好衣衫坐在沙发上,看她端坐着,一只毛乎乎的粉扑往她脸上拍,觉得整个人也跟着松软了。其实口红已经不需要再补,唇色也足够鲜润,他非常胶着地盯着她,意犹未尽。伽芙感受到一旁炙热的视线,脸色很差地瞪他。
可惜她向来没什么恨人的经验,做这样的表情也并不显得有攻击力。晋竹言回以微笑,觉得她不管何时何地都令人爱怜,忽然想到刚才在婚礼上,不知用了多大自制力才没让情绪外露。冰山一角已经让她恐慌,他不敢想象整个暴露在她眼前会有多可怕。
在她完全接纳他之前,他必须得小心克制。
到晚宴时间,伽芙起身和他一同前往宴会厅。她仍未从刚才的亲密接触中缓过劲来,两腿发软,几乎是被他搂挟着往前走。
这样怎么能跳好一支舞?
舞池中心,柔和的光束打在二人身上,他扶着她的腰出声:“看着我的眼睛。”
伽芙凝神,面前仍旧是熟悉而美丽的琥珀色双眼,有种远古神秘奇瑰的吸引力。他不扮演绅士时,实在非常野性。她唇瓣还是蚁噬般酥麻。
静下来紧张,动起来就好了。这支曲子私下里练过无数次,动作都刻进肌肉记忆里,驾轻就熟。
她不由得想起婚礼前的很多个夜晚,他回家时就能看出疲惫,但还是很耐心地陪着她一遍遍练习。她问他为什么如此看重这支舞,他说因为婚礼只有一次。那时候她没再提起以后,两人也破天荒地心意相通片刻,像最寻常的备婚夫妻一样,全神贯注地完成这件事。
后来她忍不住仔细推敲过,如果他们分开,难道他不准备再婚?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真爱上她了,毕竟他从未说过爱这个字,连最初恋爱时也没有。
伽芙在他手中旋转一圈,水晶灯下的裙摆像盛开的重瓣芍药。舒缓的乐声预示着结尾,连贯地做完托举动作后,她整个人往后仰,在他的支撑之下,完成这个非常有仪式感的收尾动作。
胸腔中的跳动与掌声共鸣,伽芙促然呼吸着,与他视线交汇。粼粼的光点落到她眼睛里,犹如繁星碎片,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时间被拉长到永恒的那一刹那,她确定,甚至是肯定,她还喜欢着晋竹言。
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神?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小片湖。她开始痛恨,痛恨他演技高超,柔情似水,痛恨到想流泪。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时间里,伽芙独自坐在角落,头上笼了一片乌云。晋竹言得去应酬,让她稍作休息,期间很多朋友邀请她去玩,她也只是笑笑,兴致索然。
面前递来一只手,她见是季澜霆,打起精神叫了声“哥哥”。
“你的第二支舞总得留给我。”
家人在侧,伽芙心情忽然好起来,点了点头。
很少和他跳华尔兹,可每次都会觉得安心,一切都慢下来,让她感受到这世上至少还有人真心爱她。
“哥哥,你怎样看待我现在?”
季澜霆注视着那张与他格外相似的脸,血脉连成纽带,感觉也共通,连疼痛都是加倍的。
“爱情这种东西总是消逝得尤其快。小芙,我不愿意看你吃这样的苦。”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伽芙,事事都力求完美,唯独弄不懂感情。人生在世如同修行,势必会将之前坚守的东西一一翻覆摧毁,只是重塑的过程实在太残忍,他宁愿她这辈子都不要踏足这片泥沼。
伽芙垂下眼睫,感到一阵伤惨,再看他时,已经带着泪花,“我总不可能永远不去体会。”
“我也总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妹妹,你还太年轻。”
或许还把她看作当年秋千架旁边的小女孩,以为自己能永远保护她。
伽芙撇下嘴角,轻微地颤抖着,她也想鼓起勇气再次追寻幸福,可她同样有自己的骄傲。已经失败过一次,她不想再被人轻视了。
“今天已经哭了太多次,不要再流泪。”他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替她擦去。
怕他担忧,伽芙只得默然点头。
季澜霆软下声音,轻言细语哄她开心。
“想开点,妹妹。至少未来你会非常富有,这个世界上也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体验。”
“往后的日子一定是光明灿烂的,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伽芙破涕为笑,心想如果靠自己的力量,她要多久才能变得非常富有?
派对还未结束,两位新人将要提前离场,今晚搭乘私人飞机前往巴黎。
最后的相聚时刻,年轻人们都跃跃欲试地围到一起。新娘要扔手捧花。
晋竹言站在一旁笑着看她,伽芙背对众人,卯足了力气将那束铃兰往后扔,又高又远,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抛物线。
屏息凝神的时间里,众人神态各异,看着捧花飞跃自己头顶,稳稳落到站在最末尾的那个人怀里。
林子安灰心地耷拉着脸,又没抢到。转过身去看结果,忍不住吃惊。
伽芙也回头,眼前的一幕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片。事先准备好的礼花筒齐齐绽开,漫天飘洒着金色小纸片,林玄静静站立在空旷之地,手里拿着那束不偏不倚砸过来的捧花,像刚被爱神之箭射中的普通人,忡怔迷茫。
短暂的恍然后,在众人目光之中,他慢慢转头看向坐在最角落的那个身影。
纪檀枝无措地攥紧膝盖上的裙摆,两个人隔着遥遥的距离视线交汇。
伽芙看在眼里,觉得很是欣慰,希望她精心挑选的捧花能够顺利完成最后的使命。晋竹言在此时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我们该走了。”
她应了一声,不再看了,决定给故事留个悬念。毕竟自己也即将踏上一段新旅程。
被光线遗忘处,西装革履的陌生人影将香槟一饮而尽,始终神情玩味地见证着这场婚礼。
和家人朋友一一作别后,伽芙非常不舍地和晋竹言乘车离开会场。
行李早就打点妥当,只需他们人来即可。伽芙实在是累了,上飞机没撑多久便倒头睡下,十几个小时的行程,睡觉是最好的选择,为倒时差补充体力。
晋竹言洗漱完后,轻声走到沙发床边,伽芙戴着眼罩入眠,无知无觉。大概很少有人新婚夜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度过。他俯下身,亲吻她脸颊,轻车熟路地掀开厚毛毯一角,拥着她躺下。他不管她醒来是否想要推开他,他现在只想黏着她,宁愿永不分开。
与此同时,国内国外有关财产转移的诸多事项正如精密仪器般悄然运作着。除开最初那份婚前协议,晋竹言和季氏还签订一份秘密协议,其中一条承诺将大部分私产都划到伽芙名下。再加上季林两家一早准备的基金债券,股份房产,这份嫁妆也算丰厚到堆金积玉。
犹在梦中的伽芙不知道自己此刻正飞越北冰洋,更不知道一夜的时间过后,她已经变得身价不菲。
凌晨四点半,飞机顺利抵达戴高乐机场。刚接触到冷空气,伽芙便打了个喷嚏,十一月末的巴黎已经很冷。晋竹言拢紧她披肩,打开车门让她先上去。
几十分钟车程开往市区,他们将在丽兹酒店下榻。天气灰蒙蒙的,有种世界还未苏醒的静谧,与国内七小时差距,伽芙正是精神的时候。
与晋竹言一起到接待区办理入住手续,订的是温莎套房,有了之前的经历,她对共处一室好像不怎么反感了,毕竟是蜜月。
季澜霆叮嘱她时刻保持联系,外公外婆也等着她传来旅行照片,她不想让老人担忧他们感情不合。
拿到房卡后,两人打算在酒店用早餐,晋竹言牵着她的手往客房走,长毛绒地毯隐去脚步声。
他敏锐地回过头,总觉得背后有人窥视。
第33章 法兰绒
“怎么?”伽芙奇怪地问。
“没事, 我们走吧。”为使她放心,他笑了笑,收敛起疑虑神色。
房间华丽雅致, 是非常柔和的蓝,搭配浅香槟色,协调中让人感到放松。伽芙简单理好行李箱, 见到沙发上的巴哥犬抱枕, 忽然很想念家里的海盗和一言, 尽管临走前已经为它们打点好一切。
晋竹言叫来客房服务, 两人在窗边一起吃早餐,薄雾中的旺多姆广场渐渐有了行人。刚烤出来的羊角面包还很酥脆,伽芙在橙汁和咖啡中果断选择热拿铁, 怕下午困。
今天的行程并不紧密, 随意闲逛即可。制定旅行计划是伽芙唯一用心参与的项目,如果是她一个人,大概会选择探索偏远小国,顺便体验极限运动, 但考虑到另一位旅伴,整个行程变得相对保守。晋竹言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表示一切由她决定就好。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巴黎, 卢浮宫圣母院都逛遍, 铁塔也曾经登顶过, 香榭丽舍大街更是乏味。伽芙做主导者, 决定不在市中心打转, 两人吃完早餐后, 乘车前往十八区。今天是周末, 有跳蚤市场可以逛。
她大学时就爱逛市场, 经常淘一堆旧书古着手工艺品回去,季澜霆每次来都会嫌弃皱眉,说她可怜的小公寓里塞满乱七八糟的破烂,要叫人过来都清理掉。伽芙倒是对这些小东西爱不释手,她仍挂念着卧室里那张藤草图案的蜡染挂毯,还有她珍藏的陶瓷和巴厘岛木雕,可惜当初匆忙回国没带走。
居无定所就是这点不好,无法满足她旺盛的收集欲。她一直没决定将来在哪里定居,总觉得下一个地方永远有惊喜,像只不落地的鸟,不靠岸的船。
纵使结了婚也还是这样想。
伽芙也觉得自己很不成熟。
多元文化碰撞之地,各色人种,鱼龙混杂。晋竹言跟在她身后,见她自由地穿梭在各处小摊,反而警惕到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紧握着她的手,嘱咐道:“人太多,别走丢了。”
伽芙放下刚挑中的一对捷克珠耳环,莫名觉得他不怎么开心。难道是她安排有误?当初向他确认时怎么不提?她又不免多想了。
不过出来旅行难免有摩擦,伽芙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耐着性子对他说:“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晋竹言说好,两人离开圣图安,沿着街道走了有一会儿,又来到另一个人群聚集处。小公园里面,已经有游客在打卡拍照。其实就是一大片蓝瓷砖上写满不同国家的语言,大概两百多种,当地人称为“爱墙”。
伽芙看见一对老夫妻在墙下亲吻,有些感触。晋竹言问她要不要去拍照,她摇头,还是站得远远的。
写满爱的墙,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晋竹言沉默,没再说什么。两人牵着手前往蒙马特高地。和普通游客一样,逛了会儿圣心大教堂,穹顶上的镶嵌壁画非常美,这种宗教氛围浓厚的地方在她眼里总是森然肃穆,但又想到之前朋友吐槽来这里被抢劫两次,顿时觉得很有违和感。
出来了,走过几段蜿蜒小径,决定找个露天咖啡馆休息。面前是条斜坡,一阵冷风迎面扑来,伽芙又忍不住打喷嚏。其实今天天气差,风大,最好还是八月份来。
晋竹言贴心地将面巾纸递过来,担忧她,“去喝杯热饮。”
伽芙点头,路过很有名的双风车咖啡馆,是《天使艾米丽》的拍摄地。于是站定着让晋竹言替她拍照。她穿了件苔藓绿的羊毛大衣,映着身后建筑鲜明的红,倒也相衬。
她总算觉得和晋竹言旅行是个正确的选择,由他掌镜几乎没有失手过。至少他们不会因为拍照的事情争执。
各自点了玛琪雅朵和双份浓缩咖啡,伽芙接过相机翻看着,很满意,于是破天荒地关心起摄影师。
“你今天很沉默,是对行程不满意?”
“没有,能和你出来,我很开心。”
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直勾勾看着她。
“不舒服就讲出来,行程可以改的,去你想去的地方也行。”
“一点也不。”他微笑着,随即道:“伽芙你在意我的感受。”
怎么又来了?她将盘子里的布朗尼叉掉一小块。
“别多想,从前和朋友出来我也会这样。”
晋竹言笑得更开心,“所以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这人是不是只拣自己爱听的?伽芙白了他一眼。
“至少为了外公外婆,我们暂时和谐相处。”
“我知道,也赞成。”他对她眯起眼睛,化身一只摇着蓬松大尾巴的红狐狸。
伽芙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妙想逗笑了,叉子当啷地落到小瓷盘里。
但她没想到两个人很快又吵架了。
下午逛街走得很热,看见路人吃冰淇淋,浓郁的巧克力上洒满坚果,顿时勾引出馋虫。
晋竹言却说今日天气凉,不让她吃。入乡就得随俗,伽芙早就把国内那套养生法抛开了,见街上人手一只,心痒难耐。最后还是在他愁怨的目光下自己掏钱买了,但什么也没让加,她坚果过敏。
晚上他问她要不要去第九区听音乐剧,伽芙想也没想就拒绝,她要留在红磨坊看歌舞表演。
晋竹言怕她还在为白天的事耿耿于怀,只好顺从。
舞剧很精彩,但伽芙是为那部大名鼎鼎的电影来的,年少时看莎婷和克里斯,剧情虽然很老套,但还是还为此哭过一场,心疼莎婷之死。她从来讨厌悲剧结尾,总会联想到自己将来,在这座爱情至上的浪漫都市,时时刻刻都能触动柔软心肠,也总是被提醒,她的感情生活究竟有多苍白匮乏。
除却生死,她总是羡慕别人轰轰烈烈。
已经很晚,表演散了场,她一言不发跟随着人群走出红磨坊。两人漫步了一会儿,在空旷的街心,他忽然停顿下来问她是不是被他惹生气?
情绪脆弱的人最禁不起问,更何况根本不是一只冰淇淋的事。她火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地将他用力推远,眼泪也就跟着落下来。
见她流泪,他整个人都慌乱,用了很大力气将她按压进怀里,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不松手。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止不住地去吻她发顶。
伽芙打了几下,被禁锢得没力气,也就不动了。只是埋头在他胸膛,没形象地涕泪横流,哭得很伤心。
夜风浸着刺骨寒意,将她面颊上的湿润风干。她渐渐不再啜泣,冷静地将自己封闭住,说她想喝水。
晋竹言叫车来送他们回酒店,拧开水瓶递给她,看着她很快喝掉一大半。肆意发泄之后,她变得沉默,像株烈日烘烤后的沙漠植物,只知道麻木地补充水分。
她是被他抱回房间的,坐在沙发上仍然没理他。浴室门开着,暖黄色灯光倾泄出来,像融化的芝士蛋糕。晋竹言在给她放洗澡水。
“去泡个澡,然后安心睡觉。”
他半蹲着看她,语气很和缓。
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意义,伽芙站起身,任由他脱下她大衣。
按照惯例晚上还会有些娱乐放松活动,可现在什么也不想做,洗完澡后,一股脑地缩进被窝里。本以为咖啡因摄入过量睡不着,却没想到沾床便萌生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塌陷下去,温热的躯体靠过来,从背后拥着她。他将下巴搁在她颈窝,轻声说:“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永远可以对我发脾气。只是有一点,不要不理我。”
伽芙迷迷糊糊地“嗯”了声,整个人被他贴着,像裹了层温暖的水膜衣,用指尖一碰,软软地晃悠晃悠。
意识在下坠,她觉得嗓子好痒,压低声音喃喃:“晋竹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黑暗中,晋竹言非常温柔脆弱,鼻尖抵在她脖颈上蹭了蹭,令人上瘾的触碰。
“这一整个世界,就只喜欢过你。”
眼睫略微濡湿,也不知她听没听到,最后还是比他先睡着的。
第二天清晨,他被咳嗽声吵醒,外面天空还灰暗着。被窝掀开一角,伽芙弓身坐在床沿,咳得很厉害。他打开床头灯,光线照亮她,睡裙很是单薄,因为低头露出大片后背,突显出一截触目嶙峋的脊骨。
她什么时候这样清瘦?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晋竹言担忧地伸出手,才触到她肩膀,伽芙便回过头,“别碰我了。”
他像给针扎了一下,火燎般缩回指尖。见她起身往浴室走,掩着门还能听到剧烈咳嗽声。他立刻打电话请医生上门,隔着一扇门距离,小心翼翼出声:“医生很快就来,伽芙,至少让我先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不要进来。”声音已经嘶哑了。
晋竹言等不及拧开把手,见她坐在浴缸边缘,非常痛苦地抱着脑袋。
他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眼里的忧虑满溢出来,“婚礼上我们彼此承诺,不离不弃。”
伽芙抬起头,双眼红肿,昏沉滞重。
“会传染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普通感冒。
“不怕,要传染也没关系。”
他伸手碰她额头,果然发烫,耳朵也红了。
“去躺着休息好不好?”他耐心地同她商量。
伽芙点头,两只软弱的胳膊环着他脖颈,被他抱回床上。
“我讨厌自己总是生病。”咳嗽中,她有点气愤地说。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要搁置了,计划被打乱让她心情很糟糕,旅行本应该是件开心事,可她却总是掉链子。
“生病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问题。
时时刻刻待在一起,还是没照顾好她。
“也不要有任何负担,安心养好身体后我们再出发。”
他将她面颊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神情十分怜惜。
伽芙看着他,忽然想到昨天晚上那句表白。
到底是真是假?
第34章 异木棉
没过多久, 酒店安排的医生上门。给伽芙量过体温,发热得厉害,于是打了一剂退烧针, 叮嘱卧床休息,留了药便走了。
伽芙面颊通红地躺着,呼吸也灼热。晋竹言打算一整天都陪着她, 搬来椅子在床边, 时不时探看她体温, 准备热柠檬水补充水分。
伽芙看着都觉得累, 沙哑着开口:“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
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她早就习惯了。
晋竹言将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塞进被窝,脸色很不好, “我没办法看着你痛苦还安之若素。”
她略微有点鼻酸, 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说不触动是假的。尤其重新认识到自己心意之后。可是从前……伽芙不得不承认他向来会伪饰,她有了成算,决定先考察他一段时间。
偶然接到来电, 是季澜霆打来的,晋竹言按下接听递给她。
伽芙莫名紧张起来, 清了清嗓子, 低低说了声:“喂?“
“生病了?”敏锐如季澜霆, 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她心一沉, 还是没瞒住, 压抑住喉咙痒意说道:“小感冒而已, 别担心。”
“你也才出去两天, 怎么弄的?”季澜霆语气很不好, 伽芙已经能想象他在电话那头黑着脸。
“是天气太冷。”
“你把电话给他。”
伽芙看向晋竹言, 面露难色。她最了解季澜霆的火药桶脾气。
晋竹言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我来跟他说。”
他拿走电话,似乎不想让她听到,人往会客厅走。
伽芙知道两人一向不对付,还是怕吵架,心里忐忑地担忧了好一会儿。
晋竹言很久才回来,酒店正好送午餐来房间,伽芙被他扶起来喝了点汤,解释道:“我哥哥有时候说话是难听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他也没错。”晋竹言脸上没有丝毫不悦。
“都聊了什么?”
“他说,我现在唯一的职责是你。”
“职责……”听起来做她丈夫是一份相当艰苦的工作。
“就算他是我哥哥,你也不用完全在意他说的话。”她不希望他碍于情面受掣肘。
晋竹言看出她愿意为自己操心,尝到一丝幸福滋味。
握着她一只手,“伽芙,其实我和他之间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糟糕。”
“另外,把你当作责任也是我心甘情愿。”
“你是我的妻子,我本应该承担起丈夫的职责,照顾你、保护你,使你永远快乐。”
“所以我唯一的请求是,在脆弱的时候你能多依赖我一些。不要觉得别扭,毕竟我们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我也应该是你新的家人。”
这句话彻底戳中伽芙软肋,他们已经成立一个小家庭。她甚至想,如果他们做不到情人之爱,那有家人之爱也是好的。她虽有一颗自由之心,却永远割舍不了家庭牵绊,类似于力量源泉,最原始而踏实的安心感。
于是她看向晋竹言,难得流露出柔软神情,“我会尝试着去做,请你给我一些适应的时间。”
晋竹言慰然点头。
到底是年轻,躺了两天也渐渐好转了,估计也有他悉心照料的缘故。伽芙有了精神,起来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浊气。一直关在房间里,心里发烦,躁动地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晋竹言严格检查了她的装束,确定足够保暖后才放她出门。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变得爱操心。
今天他们打算去玛黑区,伽芙病愈后又恢复活泼,觉得心情格外好。两个人拉着手逛了孚日广场和毕加索博物馆,脚步轻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当然,大多时候是他听着伽芙滔滔不绝,偶尔露出会心笑意,附和一两声。
稍晚的时候他们路过巴黎市政厅,有对新人刚完成结婚仪式,正在街头举行庆祝活动。亲朋好友都欢呼捧场,新婚夫妻甜蜜拥吻。
站在漫天飞舞的彩色泡泡中,伽芙被这种幸福感染,眼睛红红地驻足在此。
晋竹言知道她心结,揽着她瘦削肩膀,疼惜地俯身下来吻她,“我们也会幸福。”
伽芙也不知道听进去没,说她想吃小甜点,拉着他的手离开了。
找到一家老字号甜品店,刚要进去,正巧接到林子安电话,伽芙顿时感到一种爱的负担。蜜月才开始没多久,她和季澜霆便三天两头来电。
她让晋竹言先进去点单,指名要了香草华夫饼,才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林子安激动的声音,告诉她纪檀枝与林玄已复合,相信不日就能收到他们订婚消息。伽芙起先还惊讶太快,不过想到是纪檀枝倒也不稀奇。爱情降临总是犹如电光石火般迅速,她也是由衷祝福她兜兜转转终于修成正果。
真好,时间的指针滴答往前走,她也一直在见证身边人得到幸福。那么下一个,是不是也该轮到她了?
晋竹言点了好多伽芙爱吃的甜点,作为她不能吃冰淇淋的补偿。他脸上挂着微笑,到门口问她是否打完电话,然而,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唯独不见她身影。
他表情凝固,一种阴凉的预感像毒蛇爬上后背。
空旷的咖啡厅似乎被人刻意清过场,伽芙脑袋眩晕,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挟制着往里走。
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的巴黎街头,竟有人明目张胆绑架。
头套被猛地扯下来,她眯着眼,逐渐适应强光线。
身后两个健壮劫匪按着她肩膀坐下,伽芙抬头,对面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从浅色眼珠能看出混血感很强,但整体气质更偏亚洲一点,他对她说的也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你好,林小姐。”
他笑着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推到她面前,“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给女孩子点焦糖玛奇朵总没错。”
她面无表情,“我没心情陪你喝咖啡,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
他知道她名字,想来也已经盯上她很久了。伽芙感到一阵后怕。
年轻人两手交握,下巴搁在上方认真打量她,始终带着点不明的笑意。他的眼睛类似某种兽类或者猫科动物,看似慵懒散漫,其实盯上猎物时非常具有攻击性。
这样的瞳色让她莫名想到晋竹言,他是没有生命力的琥珀和古井,内敛不外露的深沉,却依旧美丽到令人神往。而这个人,她直觉危险,尤其想逃。
盯够了,抑或是觉得起到施压效果,他用小匙搅了搅咖啡杯,方才说道:“其实我们也算关系匪浅。”
“按理来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子?”
玩味的表情让伽芙感到一阵恶寒。
她从来不知道晋竹言还有弟弟,只是两个人气质迥异,让她很难往这方面联想。
晋竹言的家庭是他沉痛往事,更何况他和他父亲早已形同陌路,伽芙对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兄弟自然没有好感。
“别乱使用称呼,我们没有那么熟。”她已然是没耐心。突然失踪,晋竹言一定着急。
她要赶快回去。
可身后两个壮汉像铜墙铁壁围堵着她。
伽芙泄气,重新坐下谈判,“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晋时泽笑得灿烂,“初次见面,林小姐不准备给我见面礼?”
“给点零花钱总行,嫂嫂?”
听到这两个字,伽芙如同炸毛的猫,恨恨的眼神钉向他。
“你要多少?”
他比了个数字。
“八百万?”
“我给就是,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们,今天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她先作缓兵之计,再找机会尽快逃离。
“是美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提醒。
还只是零花钱而已?伽芙觉得他简直疯了。
“你很缺钱?”
“还是你觉得自己配?”她沉下脸。
“你不给的话,那我只好问他要。”
“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他也总该大方一次吧?”
“你凭什么以为他会受你威胁?”
“我想,在此之前你没能从他那里拿到一分钱对吗?”伽芙嘲讽。
晋时泽并不生气,眼神暧昧地去拉她的手,“试试而已。要是不行,林小姐年轻貌美,我也不吃亏。”
伽芙嫌恶地一把挥开,“离我远点,人渣。”
“你骂人也好听。”
他手里似乎还留有余香,装模作样地嗅闻,陶醉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呢?不如选我,比他年轻,知情识趣,也更会讨你欢心。”
“说是蜜月,其实你也过得很不如意对吧?他这样的人,精明伪善,冷血无情,给不了你想要的爱,还让你患得患失。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哭,真让人怜爱,心都碎了。不如离开他,跟着我,我一定让你更快乐。”
“够了!”伽芙无情打断,耐心已到极限。
“你不用挑拨离间,因为我不会听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与晋竹言之间的婚姻关系由我自行决定,我暂时还没打算结束,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也轮不到任何人来质疑。”
“我告诉你!就算他有千般万般不好,你这种在阴沟里窥探别人生活的下流生物永远也比不上他一根头发丝!”
似乎被戳中痛点,晋时泽神情一寸寸冰冷。
“你说什么?”
“阴沟?下流?”
忽然间,他有些癫狂地笑起来。
“凭什么他就能占尽所有,处处风光?凭什么他可以和你幸福美满,我却只能像老鼠一样啃食他们晋家施舍的残羹剩饭,被勒令永不回国?”
“是不是私生子永远见不得光?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理所应当将我踩进泥潭里,永远爬不起来?”
他越说越激动,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就是要纠缠,就是要他永远不好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要他和我一样永远痛苦下去!”
伽芙愤怒地站起身,想也没想地扬起手臂。
只听见清脆的“啪”声,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甩到晋时泽脸上。
她这一下带着狠劲,打得他偏过头去,发丝散落下来,遮盖住他阴鸷眼神。
“醒了吗?”
伽芙握紧已经麻木的手掌,冷声问他。
“自己偏往下流走,别人又怎么会尊重你?”
他实在是太扭曲了。
晋时泽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伽芙皱眉,才发现他是笑得发抖。
过了会儿,才像沸水平息下来,漠然地抬起下巴望着她,
“你根本不懂。
她根本不想懂。
心跳紧张。
伴随着呼吸默念着。
三,二,一……
伽芙用力推倒小圆桌,咖啡杯碟哗啦啦地砸碎在地,液体四溅。在众人还未反映过来的间隙,她鼓足一口气,拼命往门外跑。
晋时泽瞪大眼睛看她擦身而过,疾声命令:“快追!”
转眼间她已经跃出门外,背后追赶者几乎是贴着她脊背。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为甩掉追兵,伽芙心一横,义无反顾冲进车流,一时间喇叭声四起,队列散乱,交通瘫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穿过马路的,大概肾上腺素飙升的那一霎那,全身上下神经细胞都活跃,让她像踩着双倍弹簧,擦着无数汽车引擎盖飞跃到对面。
然而这也只是她想象中的画面,旁边没有摄影机,她也不是在拍一部生龙活虎的动作片。
离路沿还有一步之遥,伽芙累得心脏骤停,一辆机车正以疾速行驶而来。她偏过头,瞳孔猛缩,怔住了。
一股巨大的力道使她立刻脱离地面,伽芙闭上眼,整个人倒在马路边。
不是被车撞飞的,是被人抱着。
等她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伽芙摸索着坐起身,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忍到现在的委屈和眼泪一齐迸发出来,似开闸洪水,紧紧搂住他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才来……”
失而复得的爱意顿时填补他空缺心房,晋竹言轻轻拥住她,怕碎。
“终于找到你。”
两行热泪断线,滑落她脖颈。
“你有没有事?”他小心翼翼问她。
伽芙吸吸鼻子,摇了摇头。
他扶她站起来,她才发现他手受伤。刚才充当肉垫,替她挡去大部分冲击。
“我们去医院。”她擦干眼泪,很是心疼。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的晋时泽正注视着他们。笑得怪异,举起手作投降状,渐渐的,手放下来,也敛去神色。有种童心未泯成年人恶作剧未得逞之后的失望麻木。
晋竹言始终用一种恨毒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身影在穿梭的车流中消失,伽芙主动牵起晋竹言的手,“我们走吧。”
见了血,她担惊受怕好一阵,所幸只是擦伤。去医院处理好后,他们回到酒店,天色暗下来,唯余下室内温馨的暖色调。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出乎意料的和睦时刻。伽芙拉过他包着纱布的手翻来覆去看,“什么时候能好?”
“过几天,我恢复快,你别担心。”
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偌大一个城,要快速找到她其实很不容易。
“定位软件,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从来巴黎,他就隐隐察觉到异常,不得不准备应对之法。
一想到街头惊险一幕,他仍然背后发凉,倘若她有个好歹,就算是死也难赎罪。也不知道她是有怎样的勇气跑出来的,又是一个最艰难的时刻,他还是没能陪在她身边。
听见她关心的话,更觉得整个人愧疚亏欠,酸软无力。
“你受委屈了,都是我造成。”
“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伽芙偏向他,支着脑袋安慰地笑笑,“我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关键时刻我跑得可快了。你也别太自责,毕竟没有哪个人应该时时刻刻照看另一个人,遇到危险时,我还有好多自救的办法。从前一个人去旅行,什么事情都碰上过。”
“再说了,我还打了他一巴掌,用了好大的力气,整个手都麻了。放心吧,我一点事也没有,吃亏的另有其人。”
伽芙语气轻快地向他复述事情经过,没注意他一直沉默着。
等她声音小了,才发现晋竹言已有泪光。侧脸迎着台灯米色光线,美丽而脆弱,好似明代白色薄胎瓷。
她忍不住去捧他的脸,又如“掬水月在手”,最怕转瞬即逝。
“怎么了?”
她一问,他眼泪也就落下来,隐没在她指缝。
“我只是,太想你了。”
她失踪后的每分每秒,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伽芙笑了,声音也跟着沙哑。
“我不是在这里吗?”
“因为我哭,真难得。”
她用拇指拭去他泪痕,心里想:度个蜜月,不是你哭就是我哭,这天底下没有哪对夫妻像他们一样好笑。
可惜,她的疑心病还未彻底痊愈。她怕吊桥效应。
头脑一热,却还是带着点不确定性,轻声问他:“你那天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对不对?”
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没回答是与否,而是慢慢握住她捧在他脸上的手。
落针可闻的室内,她听见他哽咽到有气无力的告白声响起。
不是喜欢,而是她期待已久的那个字。
“伽芙,我一直,真心地爱着你……”
他说他爱她。
才十二月初,巴黎的春天竟提早到来了。
伽芙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心意相通。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这一路走来,实在吃了太多苦。得到最想要的答案,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不会再有比今天更幸福的夜晚了,幸福到想流泪。
她抱着他,闷闷出声:“我也好喜欢你,一直一直。”
连最恨他的时候也还是喜欢。
“至于以后,那要看你表现。我还没有彻底原谅你,不要得意忘形。”
她才不会轻易对他说那个字。
晋竹言抚摸着她脊背,靠在她颈窝,突然生出一种幸福至极的困倦。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是他最好的恩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知道,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因为我爱你。”
“再说一句听听。”
“伽芙,我很爱你。”
怎么都听不够。
哭了这些时,在沙发上抱了很久,两个人都觉得非常困倦。
一只手伸出来熄灭床头灯,晋竹言往被窝中间靠,伽芙非常自然地埋进他怀里,两人相拥着入眠,心脏距离最近的一次。
第35章 蛇莓
经过这次意外, 伽芙不想待在巴黎,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便商量好, 收拾东西飞往意大利。
佛罗伦萨离得近,直飞不到两小时。十二月初气温偏低,去岛上度假海水又太凉, 当初做旅行计划时出于保守考虑, 伽芙决定在市区玩两天, 再去翁布里亚的古堡酒店待一段时间, 遗世独立的宁静,群山和田野最能疗愈人。
自从和晋竹言敞开心扉后,她开始依赖性地想和他待在一起。到底是新婚蜜月, 彼此感情浓度逐日上升, 如同甜稠藕粉圆子羹。
起初也就是逛各种美术馆博物馆,拉着手在大街小巷漫步,像是初来乍到的普通游客。伽芙发现他比较喜欢这种偏静态化的旅行方式,对于他的稳健型人格, 她略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察觉到这种因循守旧的心态只是针对于她。
得到一丝安全感, 先前隐藏的阴暗面也渐渐显露出来。她就像根被他攥在手中的风筝线, 一旦有飞远迹象, 便会被他立刻拉回。
起初她只是觉得不能下水太遗憾, 提议明年夏天再来, 她决定去撒丁岛体验深潜。而晋竹言听了却皱眉, 说是危险。她有点异样, 耐着性子说去阿拉斯加漂流也行, 他迟疑, 仍然觉得危险。
伽芙心一沉,那种熟悉的被管束的感觉终于来了。她和他结婚,但不代表要以失掉自由为代价。更可况从前爸爸和哥哥都没这样插手过她的事。
有时候因为一件小事就能引得矛盾爆发,吃晚餐的时候伽芙始终沉默,晋竹言将盘子里的牛排切好与她交换,轻声问:“我是不是惹你生气?”
知道还问?伽芙叉起一块沙拉嚼嚼,没好气地说:“我们现在不要讲话了。”
他看着她,怔愣一会儿,又很快低下头去,敛去晦暗神色。
吃完饭后,两个人略显疏离地回到酒店。伽芙先去洗澡,出来时看见他在理行李,将她的东西分类放好,明天要穿的衣物熨烫后挂进衣柜。她一直不排斥晋竹言碰她东西,出来的这些天,她的箱子也一直是他在打理。
只见他半蹲在地,默然地将伽芙的小药瓶们装进收纳袋。光影下,露出后颈一块白皙皮肤,随着动作,薄薄的浅蓝衬衫被绷得很紧,显印出背后肌群的形状与走向。
从前只觉得他是清瘦型,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和他那张脸一样具有欺骗性。
伽芙看见床尾凳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睡裙,心情复杂,随即不冷不淡地对他说:“我洗好了。”
晋竹言“嗯”了一声,没情绪。
她表情讶异,注视着他走进浴室,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怄气。
玻璃先生名不虚传。
伽芙生气地躺在床上看杂志,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看了一通,觉得没意思,又扔到一边。
是她太过分了吗?好像不应该使用冷暴力,太伤感情。可在气头上谁管这么多?他手伤还没好,洗澡会不会不方便?伽芙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走近浴室,决定等他出来好好聊聊。
一扇门距离,里面传来淋浴水声。伽芙背靠墙,在考虑要不要向他道歉,她这个人就是心软,别人对她一丁点好就抵抗不了。
水声还响着,开始夹杂一两声低喘气音。她疑心自己听错,睁大眼仔细听,非常细微的,某种湿腻低沉的叹息。
伽芙忽然觉得无措,耳朵根也有点烫。
在这方面上,结婚以来他一直很尊重她。他从没主动提,伽芙都快以为他没这需要。
其实她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两个人不可能一直做名义上的夫妻。感情到了,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她也并不抗拒,就当作人生中一次新奇体验。
她不希望他总是在她面前忍受。
水声停止,门在这时开了,伽芙神经敏感地回过头。
晋竹言没想到她堵在这里,刚才在里面,大概都被她听去了。他面色不显,只是更沉默。
伽芙也没说话,盯着他只裹了一条浴巾的躯体,裸露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头发还未擦干,遗留的水珠往下落,他低头看她,真丝睡裙领口处被水滴洇湿。
她鬼使神差伸出指尖,从他胸前下滑,一直往下,颇带探寻意味地勾勒出腹部肌肉线条。
他捉住她的手,类似适可而止的警告。
伽芙大胆望向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晋竹言眸色变深,“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那就做给我看,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心脏怦然,勾住他浴袍一角。
他喉结滑动,仍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吗?”
伽芙点头。
晋竹言伸手搂住她,将她往面前推了点,俯身下来吻她。伽芙顺势抱住他背脊,两人亲密贴合在一起,认真而缠绵地亲吻彼此。
其实自从婚礼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过,就算后来夜夜相拥入眠,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现在看来,简直克制到不可思议。
他圈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逐渐加重力道。伽芙气息紊乱,但也没叫停,搂紧他脖子决定放纵这一次。
不接触还好,一碰犹如患上皮肤饥渴症。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体温上升,那种幽秘香气都被蒸腾出来,如同令人迷幻的剧药,勾起啃咬吞噬的欲望。
伽芙被推倒在柔软床铺,脖颈和锁骨因为刚才的接触泛起点点痕迹。她摊开双臂,不解地看向上方停滞身影,“你想要的就仅此而已?”
呼吸还未平复,他的影子压下来,在她唇边浅啄,歉意地低声道:“我没有事先准备。”
他不希望初次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发生,那样对她不尊重。
可他怎么能做到在如此关键时刻清醒地停下来?伽芙顿时有点委屈,两只手臂拥住他,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如果我只愿意今天给你机会……”
两个人凌乱地滚作一团,他咬她耳垂,已然非常不舍,“我可以等待。”
“就尝试一次。”喘息声中,她同他商量。
“伽芙,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他一再确定。
“我现在很理智。”
他起身下视,似乎亲眼见到她神情才放心。伸手从床头抽屉中取出东西,随即揿灭台灯光。
视线一片黑暗,伽芙略微紧张,“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
“不好看。”
“以后再看好不好?”
响起撕包装袋的声音,她下意识攥紧床单。
“我随时停下。”
他安抚性地亲亲她。
第二天下午,两人乘车前往瑞斯丘。
伽芙沉默着,看着窗外瘦瘦的柏木一颗颗从视线划过,越来越快,产生一种令人眩晕的错觉。
她不由得想起昨夜,有点沮丧。试过一次,最后没成功,非常痛。怕伤到她,只好作罢。酒店提供的尺寸不合适,她能感知到晋竹言也非常痛苦。
总体来说,对两个人都是一次不怎么愉快的经历。事后他们汗涔涔地相拥,他吻她脸颊,触到湿润的泪,非常自责。
伽芙郁郁寡欢,其实也是担心以后,万一不和谐?那实在是太糟糕。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过要和他分开的打算。
可今天的矛盾还没解决,他们之间要面临的问题仍然有很多,难怪外婆当初语重心长告诉她,婚姻需要苦心经营。
是她从前想得太简单,可她现在实在觉得累了。
过了一会儿,晋竹言忽然坐起来,怀抱空落落的,她哑声问他做什么。
他不语,握住她小腿曲起,俯身下去。
后来,猝不及防地经历了,她脑子被异样感搅得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唯一记得清晰的是,他发丝时不时擦过腿部皮肤,真的很痒。
想到这里,她心情微妙地愉悦起来。
座椅上,她主动伸出手与他食指相扣。晋竹言起先意外,转过头来,十分感触地对她微笑。
在冬天里,今天阳光很少见的好,两人依偎在后座,浑身都暖融融的。
车子开到酒店,古堡被群山环绕,远远望去,大片广阔的苔原,非常静谧。伽芙刚到这里,便觉得尤为神秘,据说前身已有一千多年历史。
办理入住后,到露台吃晚餐,面对着雷希奥山,一直吃到天完全黑。桌灯亮起,烛光摇曳,将晋竹言的脸映得非常温柔。
一开始提到留学,伽芙好奇地追问他念大学时的经历。在她印象中,英国雨水多,总是湿腻腻的,她是夏季型人,长时间见不到阳光会抑郁。换做是她,可能不会在伦敦停留超过一个月。
可真当晋竹言向她说起时,伽芙又突然走神了。她视线完全被那张脸孔蒙蔽,再也看不见其他。她有时候也想,她能这么快喜欢上他,大概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伽芙?”他疑惑地提醒。
她这才回神,不小心碰掉桌边小汤匙。
他偏过头,弯腰拾起。
伽芙撑着脑袋看他,忽然说:“其实你侧面最好看。”让她想到之前逛乌菲齐,那些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只不过石像是死的,被精准丈量过的冰冷影子,比不上他。
他听她这句话,脸色却很快变了。
“所以你只是喜欢我侧面?或者某一角度。”
伽芙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这样说的确不太好,随即否认道:“没有,我都喜欢。”
晋竹言面无表情,显然没有完全信。
在从前,这是他引诱她的唯一手段,可现在他却无比憎恶这张脸。他想要的更多了,想要她看见他的心,接纳他的一切,甚至是,爱他……
可惜这样的事只能是奢望。
“Miyaa?”此刻一旁传来陌生男音。
伽芙茫然地回头,对上一张年轻笑脸,如同热带阳光。
“一早就见到,不敢认,原来真的是你。”
“Ivan Kwan?”她迟疑地出声,搜肠刮肚地想起这个人来。
他是伽芙大学时期的校友,因为都是华人,一起玩过一段时间。据说是新加坡一个显赫老钱家族的三公子,没有继承人的压力,所以非常随心所欲。
伽芙对他印象不错,两个人当初也很是聊得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也礼貌性地对他微笑。
关伊文示意她看向不远处,座位上的女孩正向她挥挥手,长相非常甜美。
“带我妹妹来欧洲度假。”
“这位是?”他似乎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
晋竹言神色淡淡的,用英文道:“我是Miyaa的丈夫。”
伽芙听见他疏离到没有感情的RP腔调,忍不住想笑,赶紧拿起桌上的莫吉托喝了一口。
关伊文讶异地向她求证,迎着晋竹言炙灼视线,她连忙回答:“是的,我才结婚,来度蜜月。”
对方见她手上婚戒,心情惨然几分,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笑意,“这几天我们都在,有空可以一起吃饭,或者打网球。”
伽芙应了,晋竹言始终持冷淡态度,没出声。
等人走后,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略有不悦地叹气:“你刚才又是何必?”
“他从前追求过你?”晋竹言直截了当地问。
她不想对他撒谎,默认的姿态。
当初不是没考虑过,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就连家世也算相当,要恋爱自然是情理之中。只是她当时一心扑在学业上,季澜霆也劝说将来异国太辛苦,同气连枝的宗族家庭又太复杂,这才让她彻底断了念头。
可他竟然因为这件多年前的小事质问她?伽芙觉得受气,愈发愠怒地讲话:“你是不是想要提醒我,让我时刻牢记我已婚?”
察觉到她生气,他的声音立刻软弱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用餐巾用力揩干净每根手指,往桌上一扔,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伽芙……”
晋竹言伸手,没拉住她。
伽芙急匆匆地穿梭在走廊,心里一股急火,觉得两个人性格差异实在太大,相处起来好累。
才开门进客房,晋竹言便紧随其后,将她围堵在角落。
“能不能让开?”她抬起头瞪他。
他靠近,挡去她所有退路。
“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晋竹言慌乱道歉。
伽芙已经不吃他这套,非常失望地对他说:“每次都这样有什么意义?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早就出现问题了吗?不管今天遇见谁,也不管以后遇见什么事,我们始终会爆发矛盾,因为真正原因根本没有得到解决!”
他被她吼得一愣,“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伽芙快被他气笑,但还是决定忍下。正好趁此机会把所有事情都讲明白。
“信任!你觉得你信任我吗?”
“我对我的过去问心无愧,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当然可以把所有事全都说给你听。”
“可是你刚才那样冷冷质问,就好像在怀疑我对婚姻的忠诚!”
“晋竹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不是的。”这话实在太重,他突然觉得百口莫辩。
“不是这样,我只是太害怕……”
“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我无法接受你从我身上移开目光。”
他眼里立刻汪着一层薄泪,看起来比她还委屈。
“你不会永远喜欢我的对不对?假如我有一天年老色衰,你就再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她对这张脸的在意程度已经超过他本身,这让他对未来的恐慌和危机感日益渐深。
伽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她正在讨论信任问题,他都扯到哪里去了?
晋竹言也是不管不顾了,伸出手臂抱紧她,闷声道:“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很难相信我自己,幸运不会永远落到我头上。”
他这个人太糟糕,伽芙愿意同他结婚就是个奇迹,他怕她知道他真面目,也没把握做到永远吸引她。
伽芙推了推他,没动,觉得一阵无力。现在谈永远是不是太早?他们感情都还没稳定下来。
“晋竹言,两个人在一起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如果不合适,还要一辈子相互捆绑,那岂不是彼此都痛苦?”
“大概没有人会花上一生的时间去深爱另一个人,我无法保证做到的事情,没办法向你承诺。”
“我们只考虑当下,可以吗?”
听了这话,他喉头哽了哽,没出声,感情都汇集在眼睛里。看着她,默默闪烁泪光。
伽芙无奈,突然不想吵了,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没有说不喜欢你。只是我们都先冷静下来,等一会儿再讨论好吗?”
她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太伤人。
晋竹言点头,眼尾红红的,非常潮湿。
“去洗澡。”她轻声哄他。
他也便乖乖地去了。
伽芙脱力瘫倒在床上,心里还是特别烦。她发现自己不敢给季澜霆打电话,要让他知道他们吵架,势必又要迁怒晋竹言。她到底还是在意他,不忍心令他难堪,只好把气往肚子里咽,可又有谁来理解她?
她滚来滚去,又缩成一团,烦躁得想要大喊大叫。
当初只有协议的关系倒还好,谁知道有了感情反而是烦恼,怕这怕那,抛不开,走不脱。这才刚结婚,脾气上头的时候也牢记着不能提那两个字,要换做是她以前,简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好想逃,想去念书了,可还没收到面试通知。伽芙将脸埋在被子上,灵魂早已飞跃大西洋。
晋竹言穿好衣服出来,见伽芙背对着他的身影,走过去坐在地毯上。他拉着她的手,吻她手指,明显的讨好意味。
“现在清醒了吗?”她从被窝里偏过一半脸颊。
“嗯。”
“说吧,究竟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乱吃醋。”
看见他一本正经的神情,伽芙觉得好笑,但还是立刻板住了说道:“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要是每次都在意,岂不累死了?”
“下次你还这样吗?”
“我尽量克制。”他低眉顺眼,认错态度良好。
其实现在并非完全是异性,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看见有人在她身边打转就受不了,永远赶不走的蜜蜂蝴蝶。
他身体里的占有欲已经膨胀到可怕的地步,无时不刻不在胀大,快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是值得被爱的,惟独伽芙。
他又怎么可能放开她?
他抓着她的手贴在脸颊上,眨了眨眼,“不生气了好不好?”
伽芙想,他完全不必时时刻刻都患得患失,因为在她面前,他永远有优势。
只要他从一而终地爱着她,她便有信心和他一起对抗将来遇到的困难。
看见他诚挚的低姿态,她的态度也跟着软化了。
“嗯”了一声,叫他上来。
他得到默许,幸福至极地抱住她,覆身一遍遍亲吻她。
依旧是关了灯,也许在山上,月色尤其好。半明半晦间,她注意到他的眼神非常温柔,一滴汗水从他鼻尖滑落,滴到她锁骨中间的浅窝中,又被他舐去。
微凉中,她颤声问道:“有没有?”
“我准备了合适的。”他示意她放心。
晋竹言也有他强势的一面。
某种间隙里,从来没有这么渴,嗓子也喑哑了,发不出声音来。想象自己是块好望角的礁石,被潮水拍打着,有节律地,漫上来又退,又再次漫上来。不过这只是精神上的,回过神来,疑心自己快要被这炙热的温度烤干。一个人的身体怎么可以这样滚烫?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软得没有形状,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像块烤得焦脆的面包,任人切割。偶尔刺激上来了,慌乱中紧紧抓住床柱,立刻被他按着十指相扣,仿佛将整个人钉在哪儿。
原先的木质表面上还遗留着掌心抓握的汗渍,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风干了。
到了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入睡,没过多久,觉得身体正在被摆弄,她又紧张起来,含混地咕哝一声:“怎么又来……”
她实在没力气了。
晋竹言怕她着凉,抓起皱巴巴的睡裙往她身上套。闻言亲了亲她额头,温声安慰:“睡吧。”
伽芙这才放松下来,将脑袋埋在他胸膛。
早晨天亮,光线很刺目,她醒转过来,正巧他起身去拉窗帘。第一次见到他没有任何掩饰的身体,在她的审美中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但她还是疲累地闭上双眼,心里想着后面几天都不要有了。
后来睡到午后才醒,晋竹言还在房间,要等她一起吃饭。伽芙坐起来,浑身都黏糊糊的不舒服,要去洗澡,然而刚下地便要跌倒,幸而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手臂横亘在二人之间,有些埋怨道:“我腿好软。”
“是我的错。”
“今天什么安排?”
“你想要出去吗?”他语气很担忧。
“还不至于要整天躺在床上。”
“下午,我们去做饭的地方,给你烤小甜点吃。”
酒店里的海鲜做得不错,可惜伽芙过敏症吃不了。晋竹言打算亲自下厨,也算是补偿。
听到这里,她恢复了一丝力气。
“那我要上次那种饼干。”
晋竹言非常溺爱地微笑:“什么都可以。”
伽芙进了浴室,脱掉衣服检查身上情况,红痕还是很明显,估计要几天才能消。昨天他还算理智,后来听见她求告后明显温柔很多,最后也替她仔细清理过,所以目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感。
对于这次体验,其实要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她认真洗了个澡,想着时间快晚了,于是加快动作。浴室门没锁,正吹头发时,晋竹言进来了,接过她手中吹风机,“我来吧,不用着急。”
伽芙注意到镜子里的他,一夜时间过后,莫名觉得他又变好看。让她想到志怪故事中的山野精怪,面容妖冶娇丽,靠吸食人的精气为生,反观她眼下淡青,活像进京赶考的柔弱书生,被缠上了,再也踏不出那座壮丽奇险的殿塔。
不知道是否由于激素催化,有过经历后,她对晋竹言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度依赖和情感联结。这种被操控的感觉很可怕,但她还是忍不住毫无保留地投身进去。
嗡嗡的风声中,她扭过身子去吻他,他唇角带笑,关掉机器,将她抱上台面。
“我们不准备出门了吗?”
“给你的午安吻。”伽芙仰着头,如同小动物啜饮溪水一般将吻印在他下巴上。
他小心吞咽一次,非常渴望地弓身下来捧住她的脸。
最后磨蹭很久才将湿发吹干,两个人都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他将她发尾握在手中,动作很轻地往下梳理。伽芙微低着头,在找化妆包里的粉饼,气色太差,不修饰一下实在无法见人。
晋竹言撩开她发丝,才发现她后肩处一个浅浅牙印。是他昨晚给咬的,她似乎还一无所知。
他伸出指尖碰了碰,并无愧疚神色,反而萌生一种奇异满足感。当所有感官都因为快意过载时,浓烈的爱/欲忽然转化为旺盛的食欲,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吃掉她,吞进温暖的胃袋,永远和他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怎么了?”
伽芙拧开唇膏,见他在发呆。
晋竹言回神,像狡猾的深海捕猎者收敛触手,对她露出无害神情。
“没什么,头发已经梳好了。”
第36章 鸽子树
收拾妥当后, 已经是下午。体力被消耗太多,伽芙早就饥肠辘辘,食量几乎是平日里的双倍。
晋竹言一直觉得她太瘦, 也没拦着,默默将盘子里的肉类切小块,盯着她进食吞咽的动作。
伽芙迎着他视线, 觉得心里毛毛的, 吃了几块也便放下了, “你什么时候添了看人吃饭的癖好?”
他笑着, “我只是喜欢看你吃饭。”
在别人身上,伽芙会觉得是恋人情调,可到自己眼里, 总觉得哪里都奇怪, 像是自然界中非洲象看幼崽?又或者……类似于看心爱所有物的神情。
他将她当作所有物?这个突然迸发出来的念头让她吓了一跳。
但也许是她多想了。她近来实在多思。
都说旅行时最能看清一个人,出来这些天,事实上他一直把她照顾得很好,事无巨细。伽芙从前尚且能够独立, 如今也渐渐习惯万事由他安排,像是个温暖的大泥潭, 放纵人无知觉地越陷越深。
这也是晋竹言的厉害之处。
饭后, 整个人懒懒的, 腰酸腿疼。晋竹言提议让她去做spa, 伽芙应了, 邀请他一起, 他说有事处理, 在外面等她。
她也没强求, 独自进了护理室。按摩时她有些伤感, 这样的好又能维持到几时?她越来越离不开他,实在糟糕的迹象。以后她不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的人,未来规划和婚姻生活的平衡又是一个难题。
伽芙出来时,晋竹言正在私人沙龙里开视频会议,她见了,也没上前去,一直等到他挂断。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感知到她,立刻将工作状态切换掉,伸出手让她过来。
沙发上,她被拉进他怀里,伽芙双臂环上他脖颈,“是不是很忙?出来这么久真的没关系吗?”
晋竹言吻她发丝,“一点小事,线上处理即可,不会耽误我们蜜月。”
她将脸颊与他贴在一起,知道没有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于是道:“你的事情也很重要,我能理解,也可以等。不用担心我会无聊,从小时候起我就最擅长和自己玩。”
“不想和我整天待在一起吗?”他语气略微失落。
伽芙想到之后计划,不免给他打个预防针,“再亲密的夫妻也不必要总是黏着,蜜月结束后,我们都要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去。”
“倘若我们之后要分离两地,也该提前适应起来了对不对?”
晋竹言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越是清醒理智,他就越是痛苦若失。这种心态实在可怕。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如同兽类被拔去獠牙,小心袒露肚皮。
“那就趁着现在时间,我再多黏你一会儿好不好?”
但愿他是听进去了,伽芙才在心里叹息,他的吻也就跟着贴过来,一点也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两人像金色麦芽糖似的黏缠在一起,她手臂软弱地环住他,脸颊被他吮吻着,然后变成细细的啃咬,在他齿间痒痒的。让她想到在家时一言和她玩,细小犬齿啃她手指的触感。
伽芙最怕痒,磋磨得眼睛都湿润了,“为什么要咬我?”
他微笑,嗓音柔软得令人沉溺,“因为我想吃掉你。”
她也跟着笑起来,顿时起了逆反心理,直起身子将他往下压,用吻封缄。
依旧是浓郁到令人安心的黄油香气,两人在厨房准备今日晚餐。
伽芙厨艺一直不佳,向来秉承着能吃就行的真理,晋竹言则对制作食物非常苛刻,仿佛厨具都成了精密仪器。常听人说真正大厨就算随心所欲也能游刃有余,她盯着晋竹言,思考他也许属于另一个神秘派系,就连林氏老宅的点心师傅也比不过他的手艺。或许也有两位老人与她口味相悖的缘故。
不好看他一个人忙碌,伽芙提议也来参与,晋竹言说好,替她系了围裙,但没让她帮忙。正好手边有菜谱,伽芙打算做提拉米苏试试。
晋竹言正处理鸡肉,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伽芙义正词严不要他插手,对着菜谱研究半天才下手。他看着她分离蛋清的笨拙动作,没忍住弯起嘴角,随她去了。
到底又不傻,只要有配方,什么都能做出来。手忙脚乱一下午,伽芙的甜点已经初见雏形,晋竹言那边还在认真做意面,她偷看他,起了心思,于是绕到身后拥住他。
他不知怎么敏感起来,身体微僵,扭头过来略有些腼意,“怎么了?”
她难得见他不自然,抓住机会将手指上的东西擦到他脸上,如同恶作剧得逞一般笑起来,“这下你和一言一样了。”
晋竹言愣愣的,脸侧两道可可粉印记,像是猫咪胡须。面前人笑靥灿然,满心满眼只有他,耳边又出现那潮水声,当初在太平洋海域上游荡时做过的美梦,稍不留神就会转瞬即逝。
处在幸福中的人最胆小,这样美好的瞬间太珍贵,他又能留她到几时?心里一阵萧索,却愈发温存地低头下去吻她,故意似的,将棕色可可粉蹭上她脸颊。
“好了,好了……”伽芙被亲得直躲,举手作投降状。
他还在吻。
平底锅叫嚣着滋滋作响,她惊声提醒:“你的面快糊了!”
晋竹言这才作罢,扭头过去紧急抢救,最终还是香气四溢地出锅了。
两个人都花着脸,彼此帮衬着将食物装盘,偶尔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好笑。
将晚餐移到露天长木桌,面对着群山吃饭。天气晴朗,能看见落日,橘粉色余晖将天边云朵映得像只活泼小狗。
“是不是很像海盗?”伽芙说。
晋竹言将烤好的饼干拿过来,温声道,“要是想家,旅行结束后我们尽快回去。”
伽芙摇头,她虽牵挂着国内,但一直在等待着另一个结果。事情还未敲定之前,心总是悬悬的落不到地上。
家里两只猫猫狗狗尚且无暇顾及,这让她更加坚定不要孩子的想法。
“那么现在,来尝尝我的小甜点。”
她将那碟卖相不是很好的提拉米苏挖了一勺,送到晋竹言嘴边。
迎着她期待神色,他没犹豫地咽下去。
“好吃吗?”
“嗯,很好吃。”他面不改色。
伽芙将信将疑,尝了一口,石化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晋竹言,这味道分明一言难尽。
他柔声安慰:“第一次尝试,已经很不错。”
“我没想到不加鸡蛋黄口味会大打折扣。”她苦着脸。
“没关系,因为你不能吃。”
“以后下厨的事还是你来吧……”她终究没这方面天赋。
晋竹言笑着应了,将肉酱意面摆到她面前,为了不浪费,自己将剩下的蛋糕都吃掉。
太阳落山,一顿饭也吃到尾声,光线昏昏的。伽芙正想着等会儿要不要去水疗洞穴体验一下,手机收到消息提示,她随手拿起来扫了一眼,整个人凝固住了。
“怎么了?”晋竹言敏锐察觉到她脸色不对。
伽芙强忍着情绪看了好几遍,得到确定答案后,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晋竹言……我收到面试通知。”
“等了好久的,还以为没希望了。”
时隔多年,她终于找到可以分享喜悦的人。
晋竹言被她撞得身形一晃,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一切还是来得太早了。
他慢慢与她相拥,摩挲着她背脊,有些苦涩地出声:“我为你感到骄傲。”
伽芙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异常。
原本打算从意大利离开后去北极圈,现在临时决定飞美国,还得在这里待两天,等航线获批后才启程。
伽芙晚上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面试资料,晋竹言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半躺在床上,神情肃然地对着电脑屏幕。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他。
晋竹言悄然走开了,整理癖发作,规划着将接下来用不到的东西都装进行李箱。
伽芙入了神,眼睛酸涩才停下,注意到他仍然在房间里忙碌,只是动作非常轻,害怕打扰到她。
她从床上站起身,叫他名字。
晋竹言将她的一件针织毛衣叠好,走到她面前。
“抱我。”
他乖乖伸出手接住她,伽芙搂住他脖颈,双腿环着他腰际,像一只树袋熊抱着它心爱的玫瑰桉。
“我是不是冷落你?”她凑近他耳边,柔热的气息如同薄雾,很快散了。
晋竹言鼻尖抵着她颈窝,闷声回答:“没有。”
“你说过,两人偶尔也应该有距离感。”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我话?”她笑。
“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一直听你话。”
“那你见不到我的时候呢?也会吗?”
“不想总是见不到你。”他语气里明显低落。
“我也是。”她鼻子酸酸地贴着他脸。
新婚燕尔,想到一片空白的未来就更加不舍得。
后来伽芙说:“我给你画张像吧。”
他很快找来纸笔给她。两人一个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伽芙从前画太多植物速写,人像倒是很少画,非常严肃地用一根铅笔比对,让他不要动。晋竹言总是笑。
最后还是没画完,只浅浅描了个影子,他忽然拥上来吻她。纸张飘落在暗红地毯上,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隽然侧影。
一张羊绒盖毯被随意搭在床边,长长的流苏犹如柳枝上的细叶垂坠下来。明明没有微风,却依旧颤颤地晃动起来。
间隔中,晋竹言抬起头来轻声问:“伽芙,你爱我吗?”
一种近乎乞怜的语气。
半晌后,她也没回答,仰起脖颈吻他喉结。
怎样才算是爱了?她还没弄明白。
第37章 扶桑
三天后, 飞机顺利降落肯尼迪机场。学校在查尔斯河畔,好在面试时间不算赶,两人决定先在曼哈顿休整, 再动身前往马萨诸塞州。
阔别一年,伽芙没想到自己会和晋竹言同行而返。她二十三岁孤身回国,又长了一岁时, 却换作已婚身份, 不由得感叹命运机缘难以捉摸。
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在酒店下榻, 晋竹言却神秘地说一切由他安排。伽芙隐隐好奇地跟随着他, 被他带到第五大道一处顶层公寓。
在她讶异目光之下,晋竹言微笑着打开门,“结婚礼物之一。”
房子是复式结构, 每层都配有大面积露台, 从一楼客厅半六角形的阳台望出去,能看见大片中央公园。
伽芙看房子最重视采光,她进去走了几步,相当满意。整体装饰是大面积浅色系的现代风格, 将来也有很多可以让她发挥的空间。
她回过头,唇角微弯, “什么时候买的?这里的房子很少对外出售。”
晋竹言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在决定求婚之前。”
“你就这么确信我一定会答应?”
“还是说, 如果我当初拒绝, 今天和你来到这里的就会是另一个人?”
伽芙漫不经心的话语让他笑意消逝了。
晋竹言眉眼中多了丝哀伤, 随即坚定不移地说:“你不答应, 我就一直等到你答应。”
“除了你, 我身边不会, 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伽芙定定看着他严肃神情, 心里滋味奇怪。她怎么总是忍不住去考验人心?一点也不喜欢这感觉。
最后她还是暗中叹息,微微笑了,“别紧张,我没有在拷问你。”
晋竹言洞悉到她想法,垂下眸子,“其实我早已把你放进我人生规划中,你的未来计划对我来说也是头等重要。异地、异国都没关系,你只管往前走就好,我自会跟随你的脚步。”
他早已做好未来几年时常往返两地的准备,所以才会在这跨越半个地球的地方为她置办多处房产。
伽芙忍耐着感喟情绪,轻声说:“我以为你并不支持我,又或者看我做这一切时并不开心。”
喜悦犹如浪潮退去,其实这些天她偶尔也能感受到晋竹言情绪低落,因为她。
她甚至担忧过以后婚姻走向,起初虽约定好,但后面难保不会因为这些事争吵。
人的感情变化最难预测。就如同当初伽芙父母,有了她和哥哥后,爸爸也不像当初那样支持妈妈的工作。
她现在才理解妈妈每次离开家时有多挣扎难过。那时候她还小,哭着求她不要走,因为不舍得。想来爸爸和哥哥也是这样的心情。
那么晋竹言,是否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她,眼神柔软到几乎怯弱,“我向你坦诚,我的确不想你远走,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甚至痛苦你的眼神为什么不能永远看向我?
“可有一天我又意识到这样做太自私。你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去追寻理想实现价值,我对你的感情也不应该变成使你矛盾束缚的工具。”
“假如婚姻关系的稳固需要有一个人做出妥协,那么,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话音刚落,伽芙忽然用力拥抱住他,强忍着眼泪,“没有哪个人就该理所应当向另一个人妥协。我答应和你结婚,就必须要做到对你负责。晋竹言,我不要你总是对我妥协,在这些事情上,我们应该是平等而相互的。”
她现在才醒悟自己误解他太深,真痛苦,还疑心猜忌了他一路。要是两个人早早就坦白该有多好。
心里一直以来的疙瘩消除,她终于一身轻松地回归到本性,双眼雾蒙蒙地出声,“其实我早就习惯你的存在,假如见不到你,我会很不舍得。”
“事实上我更需要你。”他说。
“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温存至极地抚摸着她后脑发丝。
“是我的荣幸。”
伽芙抵着他胸膛,总算尝到一丝甜蜜滋味。
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晋竹言低下头来吻她发顶。眼神深邃如涡流,唇边却挂着浅淡笑意。
最精明的猎手深谙小心克制的绝对准则,他一向谨慎,更懂得在必要时刻示弱。
孤注一掷地亮出所有底牌,并不意味着他弃局投降,这预示他要加快收束猎网的速度。
她是对他有感情的,但这远远不够。
他最想得到她的心,他要一步一步成为她的最爱。
过了一会儿,伽芙从他怀里抬头,神色朦胧地说:“坐太久飞机,好累,要不要一起睡午觉。”
“已经接近傍晚。”他溺爱地出声。
“我不管。”她拉着他的手。
然而很快她就后悔了,最后也没休息成。
黏缠了大半天,说要抱她去浴室清理,结果很久都没有出来过。
氤氲的热水雾气里,她被抵在墙面上,先前被他束好的发丝都散落下来,湿黏黏地贴着她脖颈。
热得不得了,想在冰凉的石材上汲取一点凉意,曲起手臂往上贴,很快被他握着去搂他的肩,手背将瓷砖表面的水汽擦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
连墙面也是温热的,简直想泡在冰水里,耳朵烫得涨红,他的吻偏不让她呼吸,肺部在火山中窒息得快要爆炸,于是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似的,在他后背抓出几道印记。
他凝视她,反而更开心,眸中的琥珀色像浓稠到极致的甜蜜蜂糖。她最爱他这双眼睛,盯久了,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漩涡。
外面已经天黑,华灯初上。冬天夜晚来得早。
晋竹言裹了浴巾出来,见她在穿衣服。行李已由人送来。
伽芙在背后摸索着,老是扣不好,手都酸了。有人贴近,一阵好闻的檀香气,手指略动了动,帮她扣上。
晋竹言就这样站在她身后,拨开她披散着的头发,裸露的肩胛骨突起,像一只嶙峋的蝴蝶停歇在背上。
本来身体就不算好,之前又受了那样的伤。都是他害了她。
他伸手,犹豫两秒,还是不敢碰她。
“好了没?”伽芙转过头来。
他“嗯”了一声。
“现在,该你转过去。”她命令。
“怎么?”
“我看看你后背。”
晋竹言乖乖转身。
伽芙检查了下,只有几道轻微红痕,甚至没破皮。
还好她没有留指甲的习惯。
“不用在意,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意发泄。”
“下次再用力一点也没关系。”
伽芙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掌,“我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他笑,看着她将一件薄毛衣套在身上。
“等会儿得去逛街,我要去买面试正装。”旅行带的衣物都以休闲为主,穿不了。
“乐意奉陪。”
他拎起一件米驼色大衣替她穿上。纽约还未下雪,但已经很冷,圣诞节快到了。
出门吃了晚餐,两人在洛克菲勒中心闲逛,很快挑中一套简约干练的套装,试过后便付款拿下了。
出来的这些时,伽芙几乎没有往自己口袋里掏过钱。说实话,结婚时从各方面汇集起来,她很恍惚地多了一笔巨额财产,但她至今没有细数过,或许某天在某个国家路过一栋陌生公寓,都不知道是自己名下房产。
晋竹言拎着购物袋,牵着她手路过蒂芙尼,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是已经有戒指?”
“再多几枚也无事。”他说。
“你这次出来没怎么带珠宝,快要面试,好歹正式些,去看看耳饰和项链也可。”
伽芙想到当初定制戒指时的敷衍心态,觉得很对不起他,于是说:“那我们去另一家。”
兜兜转转,最终来到第五街的海瑞温斯顿。当初在漓江看婚戒时,选的是这个品牌。
晋竹言正在认真挑选,伽芙坐在他身边,思考那枚戒指的事。
“喜不喜欢这个?”
店员很热情地拿出几条项链,晋竹言看中一条门样式的,中间两颗梯方的钻石非常美,SA介绍说是叫“幸福之门”。
寓意倒是非常好。
伽芙说:“再看看。”
又拿了戒指来给她试,她不太喜欢圆形切割的,一枚三克拉左右的公主切方钻很适合她。
晋竹言端详她的手,微笑:“叠戴起来很好看。”
“使用频率不高。”伽芙无奈,一枚素圈婚戒就足够。
“可以不戴,但总得有。”他还觉得三克拉太小,也是怕她嫌累赘。从前送的都在保险柜里躺着,已经变成冰冷的石头。
“那么,就这枚了,连同刚才那条项链。”他对店员说。
“戒指可不可以加工?”伽芙问。
店员点头。
“将你婚戒脱下来。”她对晋竹言伸出手。
“怎么?”他抚上戒圈,没动。
自从婚礼过后,他就很少摘,宝贝似的怕丢。
“我想刻字。上次刻的太简单,不好。”
他眼里有光闪烁着,没说话了,默然将戒指递给她。
店员让他们明天来取。
回去的路上,晋竹言时不时将手伸出来,非常不习惯,“空落落的。”
“再坚持一晚上,就会回到你身边。”
她与他十指相扣,曼哈顿黑沉沉的天空下,两人慢悠悠地游荡回家。
第38章 香豌豆
即将离开纽约时, 晋竹言独自去拿戒指。行李已经理好,伽芙坐在沙发上喝热巧克力,等他回来。
听到开门声, 她暂停电视屏幕,扭头过去。
晋竹言朝她走来,会心的笑意预示着他心情愉悦。
“拿到了吗?”伽芙见他手上仍是光秃秃的。
他坐在她身边, 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
“Thy firmness makes my circle just?”
他注视她, 念出戒指内侧的这句话。
伽芙淡笑着伸出手指向他展示, “和我这只一样, 都出自《别离辞》。”
你的坚贞使我轨迹浑圆,也让我的漫游在起跑线终止。
从前第一次读到邓恩情诗时,伽芙最爱这段。矢志不渝, 犹如圆规相互支撑, 是她对于爱情最好的理解。只要他坚定,她的轨迹才会准确,走到今日,这也算是她对晋竹言第一次许诺。
晋竹言懂得了, 默然好一会儿,双眼逐渐湿润。这句话是他今天最好的礼物, 他会永远铭记。
他轻轻拥住她, 同样承诺, “心心相印、相许。”
“伽芙, 我会对你忠贞。”
她倚靠着他, 暗中想:就当是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还没有好结果, 那她永远也不要交付真心了。
伽芙拉着他的手, “戒指给我, 我替你戴上。”
“再一次。”他笑。
次日,晋竹言陪她去学校面试。不确定会用到多久,让他独自在校内闲逛一会儿。
伽芙心里紧张,便也顾不上他许多,约定结束后在阿诺德植物园见面。
“不用怕,你已经做足充分准备。”
他捏了捏她手指,以示安慰。
话虽这么说,可临上场时依旧悸然。心理素质还有待修炼。
“等着我。”她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走进一栋红色砖墙建筑。
再出来时,天色更加灰阴了。她就是讨厌冬天这点,路上的树木都光秃秃灰扑扑,这让她更加期待来年波士顿的樱花盛开,但想到自己能不能顺利入学还存疑,有些许惆怅。
晋竹言已经等在约定地点,他在一棵橡树下,长身玉立,然而身边却多了其他人。
一个浅棕卷发的漂亮女孩子正试图和他攀谈。伽芙在不远处抱着手看他。
晋竹言神色淡淡地应付一两句,抬头看见伽芙,不知说了什么话,那女孩很快黯然走开了。
他迈步过来,见伽芙神色揶揄,幽怨道,“站多久了?也不过来解救一下我。”
“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一切。”
“不生气吗?”
“关于什么?你被搭讪吗?那正好我们扯平了。”
他搂住她的腰,有些无奈,“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太大度。”
“那你要我争风吃醋?”
“总好过不为所动。”
“你也有你的自由,不是我的所有物。”她语重心长。
“我宁愿你把我当做所有物。”他垂下眼。
“那你对我呢?”
他沉默,然后回答:“伽芙,你也并非我的所有物。我所求的,只是希望你一点一点,比以往更加喜欢我。”
“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呀。”她微笑着。
他叹息,觉得她还是小孩子心态,略微有点悲哀。
“好了,不提这些。”
晋竹言揽住她肩膀往前走。
“面试怎么样?”
伽芙摇摇头,“很难说。”
“放宽心,会有好结果的。我的预测一向准确。”
她“嗯”了声,觉得好受一点了。
“去西海岸玩两天怎么样?你之前说过想重游。”
伽芙欣然同意,她从前最爱沿着加州一号公路自驾,和朋友从旧金山开到圣巴巴拉,沿途的海滨小镇是她至今觉得最美。
她是行动派,很快制定计划飞往洛杉矶。
有晋竹言在身侧,旅行方式变得要比从前闲散得多,一切都没了目的,以快乐舒适为上。
她非常兴致勃勃地提议让她驾驶,晋竹言有些担忧,自从那件事后,伽芙也将近一年没碰过车。
汽车启动,猛地蹿出去,歪歪扭扭地驶上公路。身旁人惊魂未定地攥住车内拉手。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伽芙对他挑眉,自信地掌握着方向盘。
晋竹言无奈,“我更担心你的安全。”
第一站主要在好莱坞附近景点游荡,中午她带他去一家她觉得最好吃的brunch。排队点餐时,很多人都带着狗狗,伽芙前面的胖太太牵着一只大金毛,粗壮的尾巴一直拍打着伽芙小腿,有点疼。
伽芙伸手摸摸它脑袋,金毛非常热情地咬她的针织裙,主人扭头过来打它一下,“Downy!你咬坏人家裙子。”
“没关系。”
她蹲下身去挠了挠它下巴。
Downy非常快乐地舔她手心。
“漂亮的小甜心,它喜欢你。”胖太太笑着说。
“它很可爱。”伽芙也微笑。
她回过头看晋竹言,见他正按下相机快门。
“好看吗?”
他点头,眼里的爱意如枫糖甜浓。
伽芙恍然,发现这一路上,好像只是晋竹言在给她拍照。不管走到哪里,他的视线一直跟随她,为她抓拍到最生动的瞬间。
“我们还没有过合照。”她说。
晋竹言拿出手提包里的湿纸巾给她,“我不上相。”
“我不觉得。”伽芙衷心道。
“更何况,外公外婆等着我传照片给他们。”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微笑着说:“那就从现在开始。”
第二天去盖蒂中心美术馆,晋竹言终于将相机交出去。伽芙知道这种事找华人最靠谱,等了一会儿,终于物色到一个同样带着相机闲逛的年轻男士。
两人站在梵高那幅大名鼎鼎的《鸢尾花》面前,“临时摄影师”非常热心地指导他们摆姿势。也许是没有合照经验,两个人在外人面前反倒不自然起来。
“再靠近一点。”
“先生,注意一下表情。”
伽芙双手挽住他胳膊,整个人倚靠着他。晋竹言笑意温柔,自然地偏向她。
“对对,就是这个角度!”
“很好,保持不动。”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兴许特长终于得到发挥,摄影小哥热情过度地让他们换姿势拍了好多张,两个人难得被支配,倒也心甘情愿。
伽芙接过来和他看过了,出乎意料,张张都好。
“多谢你。”晋竹言将折成三角形状的纸币递给他。
“客气。”
小哥摊开手心,看见大额面值微微惊讶,随即眉开眼笑地对他们竖起拇指。
“佳偶天成!”
伽芙神色自得地与他对视。
晋竹言非常亲昵地与她碰了碰脑袋。
晚餐后两人登上格里菲斯天文台,正巧天气晴朗无云,他们很幸运地观测到了小熊座流星雨。
在周围人拥吻的甜蜜氛围中,伽芙和晋竹言依偎在大片星空之下,冬季昼夜温差明显,呼吸之间犹如冰雾。
她在认真观星,晋竹言将一条卡其羊绒围巾围绕在她身上。
伽芙倚靠着他,声音懒懒的,“你是不是很少像这样慢下来去享受一件事?”
“什么都不用想,真好。”
“或许往后我们很难像现在这样时刻待在一起。”他说。
“蜜月还未结束,别忧心太早。”
“我们明天去芬兰对吗?”
他沉吟一会儿,征询她意见:“伽芙,今天过后,我们先去一趟瑞士好不好?”
突然更改行程,她只是略微诧异。
“难道要去圣莫里茨滑雪?”她猜测。
他握住她的手,转头过来,“去见我妈妈一面,可以吗?”
伽芙沉默,第一反应是,他终于愿意让她走进内心最深处,共同直面那些伤惨往事。
在晋竹言祈盼的眼神中,她意想不到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坚定地说,“我当然愿意。”
“以后这样的事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在意的人我也同样在意。”
他抱紧她,声音因为感触而滞涩。
“谢谢你,伽芙……”
后日凌晨,飞机抵达苏黎世。
晋竹言说他们不会待太久,只见一面就走。
在路上时,伽芙有些忐忑。关于晋竹言的妈妈,从前只听说过只言片语,她生了病,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面对她。
纪女士所在的私人疗养院位于一处风景秀丽的湖边,私密且清净,不少政要亲属也在此地。
伽芙被他牵着手进去,四周洁净到苍白,有种科学化的寂静与冰冷。
提前联系了纪女士的医生了解情况,目前情绪比较稳定,可以探视。
两人由接待员领到住所,打开白色大门,一阵乐声如流水般轻缓地渗透出来。
“还好吗?”晋竹言问她。
伽芙点头,跟着他进去。
这里的房间都如同豪华酒店套房,一应俱全。
她非常谨慎地打量,看见一个穿绿丝绒睡袍的女人正坐在窗边的斯坦威面前,光着脚弹琴。
是巴赫的《D小调协奏曲》,轻柔舒缓得如同丝绸缎带。
晋竹言示意伽芙等在原地,自己上前去,拿起沙发上的湖蓝披肩披在她身上。
“妈,我是竹言。”他蹲下身。
琴键上的手指停下,她伸手抚摸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我知道。”
“我带伽芙来看您。”
纪女士缓缓转头,望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祝每个看文的宝贝新年快乐!
巳巳如意,生生不息。
第39章 樟子松(正文完)
第一眼间, 伽芙只觉得她非常美,纵使上了年岁,眼角有了细纹, 也丝毫不显老态。可这是一种森然的美丽,犹如浓夜里悄然腐败的艳色芍药。
再看她时,发现她颧骨处有一道伤疤, 细长, 像月牙。后来听晋竹言说, 是早年间在美国自伤。
“过来吧。”纪女士笑着向她伸出手。
晋竹言对她点头。
伽芙挨着她在琴凳上坐下。
她注视伽芙好一阵子, 忽然说:“竹言,是你高攀。”
从前他们之间的事,她不是不知道。
晋竹言抿了抿唇, 竟也顺从道:“是的, 妈。”
“我在这里离不开,没能来参加你们婚礼。”纪女士语气很惋惜。
“初次见面,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我这里也没别的东西, 惟有一点小心意,别嫌弃。”
说罢, 她拉着伽芙的手, 将手上那只通体绿莹的翡翠手镯推到伽芙手腕上。映着她白瓷肤色, 愈发衬托手镯玉润通透, 像只浑圆的青绿衔尾蛇。扣在她腕上, 还带有残余的体温。
是可以做家传之物的好东西。
“这太贵重。”她连忙推辞。
纪女士握住她, 示意她收下。
“我老了, 手臂瘦而柴, 戴不住。你年轻, 正合适。”
晋竹言投来默许目光。
伽芙道了谢,算是收下,心里却有点发堵。她最怕听到美丽之人承认自己衰老,有种岁月无情之感,对亲近之人也是这样,感受到他们老去迹象,总会使她恐慌。
她尚且还有爸爸哥哥,外公外婆,可是晋竹言……
从今往后,她会陪在他身边。
纪女士分别牵着二人的手放置膝盖,十分感触地说:“我从前做过许多错事,也为我的盲目和失控付出代价。我的错误再也没有机会被更正,也不再奢望被原谅。唯一请求,只希望我所珍视之人能得到善果。”
“竹言,这阵子我总是感觉自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里了。”
“妈,医生说你已经好很多了。时间还长,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总有一天会彻底好起来。”
纪女士摇头,微笑道:“其实在这里挺好,离得远,我很少再想起从前的事。”
“我也没精力再远走了,今天能见你们一面,我已经很满足。”
“只要您愿意,我会时常来看您。”伽芙看向晋竹言,又补充一句:“我们。”
“不必,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最要紧。”
“竹言。”她再次叮咛道:“你要用心,不要步我后尘。”
“妈,我知道的。”
“好了,你们行程赶,都去吧。”
两人也没再久留,起身告别后走出去。
白色大门又在她身后关闭,伽芙回头,脑子里很莫名地产生一种幻觉,她想象着那扇门后会传来尖叫、哭声,或者如同幽灵一般自说自话。然而四周仍然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
刚才的一切仿佛中了狐仙幻术,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
晋竹言沉默地紧握她的手,走到天空之下,太阳昏昏的,照得人有轻微眩晕感。
苏黎世飞芬兰只需三小时,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他们打算停留在拉普兰地区。
今天是平安夜,不停地下雪。第一次踏上北极圈内,大部分土地都被一望无际的矮松与冰蚀苔原覆盖,整个世界都是白皑皑的冰雪,像是地球上最洁净的地方。
她对这里的好奇心与新鲜感压抑住了对冬季天然的厌恶。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整座城市的节日氛围非常浓厚。据说圣诞老人当晚会从耳朵山乘坐驯鹿雪橇出发,为孩子们送去节日礼物。伽芙小时候最爱听此类故事,对这样的传说也深信不疑,只是圣诞老人从没送过她礼物,第二天清晨床边摆放的礼物都是爸妈和哥哥送的。她很快就猜到了,他们还以为她没察觉。
一天内辗转两国,两个人都累了,今晚没安排活动,选择在萨利瑟尔卡的度假酒店落脚。
针叶林间的雪地上,坐落着许多玻璃小屋,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更好地观测到极光。不过天气不算晴朗,见到的概率也小。
在酒店蒸了桑拿,浑身暖乎乎的,吃过晚餐后,两人并排躺在小屋的床上,终于有机会静下来说会儿话。
伽芙仰望夜空,暗暗的,雪花静谧而温柔地飘落下来,周遭一切都像被按下慢放键。透明的穹顶上很干净,听酒店的人说用的是特制热玻璃,不沾雪雾。
身旁人很安静。
“晋竹言,你不开心。”
“对不起,是不是影响到你?”他道歉。
她“唔”了声,“因为今天的事情吗?”
从疗养院离开后他们再没提过。
“你妈妈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将来说不定可以治愈。”
“嗯,她近几年恢复了很多。”
“你已经做得很好,也尽自己最大努力。”
她知道,他并没有外人口中那样冷心冷肺,不管不顾。
晋竹言翻身面对着她,微弱地开口,“伽芙,其实我的家庭比你想象中还要不堪。”
她偏向他,在小屋温暖的光线里,他很少见地流露出脆弱情态。
他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于是她沉吟一会儿,很认真地对他说:“从前再怎样困难,也都熬过去了,往后会越来越好。”
“我很高兴你能在三十岁时来到我身边,虽然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有多么不容易。事实上,你的心灵、人格要比那些诋毁你的人还要完整得多。家庭所带来的痛苦并不是由你造成,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必妄自菲薄。”
“晋竹言,过去的伤痛并没有剥夺你的情感。你是懂得爱的,对吗?”
“我的感情只会伤害你。”他眼里有水雾,一想到当初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怎么配得上被她这样好地对待?
伽芙蹙起眉,故作严厉地说:“所以我那时候非常生气,我恨死你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但后来我又想,倘若我生一辈子气,那岂不是我自己吃亏?外婆说,每个人都应该得到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你愿意原谅我吗?” 他低下声音。
“我还没想好。”
“那也没关系。”
他注视她,眼神温和沉郁。
“纵使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向你赎罪,我也心甘情愿。”
伽芙露出傲娇神色,“那我就等着看。”
“关灯,我要睡觉了。”她缩进被窝。
他听话地将灯光熄灭,非常依赖地拥住她,一起缓缓沉溺进梦乡。
次日圣诞,两人起了个大早,要去欧纳斯山滑雪。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的寂静时刻,伽芙在窗边捧着杯热可可,外面的天空透露出一种幽秘的蓝调,如同杳无人迹的天外世界。
是独属她一个人的Blue Hour。
晋竹言穿好衣服过来,俯身吻她脸颊。
“我们该出发了。”
伽芙和他贴了贴,将杯子递出去,他很自然地喝完剩下热饮。
到滑雪场,伽芙腿伤痊愈后第一次尝试此类运动,为小心起见,晋竹言陪她一起滑双板。
滑了几次,胆子也大起来,玩得十分上瘾。他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她。
熟练掌握技巧后,伽芙速度越来越快,感受到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这种由运动产生多巴胺而带来的快乐实在太久违,伽芙非常兴奋地转头看向晋竹言,“看我,看我。”
然而滑雪板忽然颠簸一下,撞到凸起的冰块,她身形一晃,紧急地将板尖靠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坐倒在地上。
“伽芙!”
他将雪杖扔到一边,慌忙过来扶她。
“你有没有事?”紧张地四处察看。
伽芙浑身沾满碎雪,被撞得疼痛,却特别开心畅快地笑起来。
“我没事。”
他搀扶她起来,拍去她后背的冰碴,“我们不玩了好不好?”
伽芙点头,“那就休息一会儿。”
换下滑雪服,摘掉头盔后,头发被蹭得毛毛的,乱糟糟。
他立在她身后,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脑后,分成三股,编成一只麻花辫。
伽芙静静站定,感受到他指尖划过她耳廓,后颈,微凉中带有一丝怜惜意味。
他还在担忧她。
“刚才只是一个小意外,我无法预料。”
“从今往后,我会万事小心的,好吗?”
他淡淡“嗯”了一声,用头绳束好她发尾。
雪已经停了,傍晚时远处天空呈现柔粉色。
圣诞老人村已经很热闹,伽芙拉着他的手穿梭在琳琅满目的集市,看到好看的手工艺品就走不动路。但接下来还要游玩,占着手不方便,决定要离开时再大肆采购。
买了两只肉桂卷,和一小袋刚烤出来的姜饼,边走边吃。
到邮局,伽芙挑了很多漂亮明信片,坐着写了好久的祝福语,打算邮寄给家人和朋友。
晋竹言在一旁摆弄着卡片,看着她。
“你就没什么想写的吗?”她问。
“我最想祝福的人就在我身边。”
“Merry Christmas,Miyaa.”他微笑。
伽芙皱起鼻头,笑得非常娇俏。
“圣诞快乐,竹言。”
“邀请你与我一起跨越北极圈。”
她向他伸出手。
两人踏雪出去,北纬66度33分,一条瞩目的白色线条在半空中显示。是北极线。
她牵着他,很有仪式感地从白线底下缓步跨越。
“我们的第二年也快要到来了,伽芙。”
她望着北极线对面的巨大圣诞树,顶上的星星闪烁着,象征着希望与救赎的伯利恒之星。
“此时此刻,你有什么心愿?”她问晋竹言。
“希望你平安顺遂。”
“还有呢?”
“希望我们永不分开。”
最质朴不过的愿望,像是青春期在日记本里写下的宣言。
伽芙纳罕他竟也会有这样的渴求。
她转过身,微笑中带着试探,“请诚实地对待自己内心好吗?”
松柏之上,枝干生长着一丛长绿的槲寄生。
他俯下身,脉脉注视她,属于他的呼吸与热度贴近。
伽芙眼睫缓慢地扑动,闭上双眼。
拉普兰的心脏地带,雪色覆盖的无边世界里,他温柔珍重地吻她眼睛。
“我的心诚实地告诉我,它深爱你。”
听了这话,她眼里汪着一泓泪水,想立刻打电话告诉所有人,她现在非常幸福。
伽芙扑进他怀里,戴着毛茸茸帽子的脑袋像只松软雪球。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值得我永远铭记。”她闷闷出声。
“还有很多浪漫的事等着我们一起去做。”
她小声地打了个喷嚏,抬起脸,冻得鼻头红红,“在将近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告白也很浪漫吗?”
“我认为是的。”
两个人都笑。
伽芙笑得涕泪晶莹。
“回到我们的小屋去好不好?”
她点头。
晋竹言蹲下身,背着她,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伽芙环着他脖颈,一只手用面巾纸擦眼泪。
“我一定不要再流泪。”
“为什么呢?”
“泪水会冻结成冰。”
他闷声笑。
她吸吸鼻子,贴着他后背,“晋竹言,我好冷啊。”
“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回去。”
“明年夏天,一起去非洲好不好?我想看象群迁徙。”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以后,你要多抽出时间陪我,我们每年都去旅行,去好多好多美丽的地方。”
“好。”
“见不到我的时候,要每天想念我。”
“好。”
“要支持我做任何事,永远站在我这边。”
“好。”
“不管何种境地,都要信任我。”
“信任我的感情,信任我的人格,信任我的言行,信任我爱你……”
听到那个字,他脚步停顿,微微笑了。
“好。”
又响起簌簌的踩雪声,冰屑蓬松,清脆响亮。
天空中隐隐显现出北极光踪迹,犹如柔软无形的绿丝带。
渺小的人影越走越远,雪地上只遗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正文完)
第三卷 番外
第40章 小飞燕 番外
圣诞节后, 两人在罗瓦涅米玩了几天,都没提起返程的事。
晋竹言私心里想和伽芙多待,而她也越来越觉得和他旅行是件极至放松的事, 她舍不得这一切结束。
换了酒店,住在木屋里,壁炉晚上生着火, 温暖而有情调。
伽芙才洗过澡, 裹着毛绒绒的睡袍躺在沙发上, 正撑着脑袋选电影看。
晋竹言背对电视屏幕, 握着伽芙脚踝,一声一声地为她剪指甲。
随意点开一部冷门文艺片,节奏慢, 她看得心不在焉, 渐渐将目光移向晋竹言。
他眼睫低垂,小心翼翼修剪,手心里笼着月牙形状的指甲碎片。
这个人没什么表情时反而有种冷峻的美,更接近他内心真实状况, 疏离,令人难以靠近。他不爱笑, 如有例外, 也大多是有目的。情绪波动也少, 失控发火更是罕见。
伽芙见惯他温柔样子, 总还疑心他戴着假面生活, 并不是要兴师问罪, 只是觉得他那样活着未免太累。她不需要一个总是对她低头的完美恋人, 她希望他真实清晰。
而他在她面前未免太过谨慎了。
伽芙叹息, 推他膝盖, “晋竹言。”
“嗯?”
“你会不会涂指甲。”
“要什么颜色?”
伽芙图新鲜在巴黎买了好多指甲油,后来一直搁置着没用。
“你选择就好。”
他起身去拿,她的东西都由他整理,他知道在哪里。
拧开一瓶酒红色,沉郁中带一点热烈,却不显得张扬。也像熟透到极致的樱桃,暗中散发出浓稠醉人的甜香。
“这就是你喜欢的吗?”
“是的。”他微笑。
伽芙伸出一条腿。
他握住,蘸取一点颜色,刷头呈扇形,均匀地在甲面上附色。
“你怎么什么都会?”
“因为是关于你的事。”
“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当然。”
他不假思索,而后补充:“任何对你有益的事。”
“为什么呀晋竹言。”她眼睛亮晶晶。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值得。”
她坐起身,也认真起来,“假如将来我做了错事,亦或是惹你生气,你会对我发火吗?”
“不会。”
“我没有不允许你在我面前拥有真情绪。”
晋竹言停下手中动作,正视她,“伽芙,我向你交代我的底线。”
“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你离开我而已。其他事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
她注视他一会儿,心里想:假如有一天她对他失去感情?正如她之前所说,她没办法向他承诺将来,她无法保证她会永远对一个人保持热忱。
但她现在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这种话。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她暂时还没见过他的,所以拿不准他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
伽芙笑笑,掩饰着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总是忍受。”
“我何须忍受?”
“伽芙,你很好。”
拧紧瓶盖放到一旁小几上,等待指甲油晾干的间隙,他俯身过来和她依偎在沙发上。
“和你结婚,我已用尽全部运气。”
她把玩他手指,“事实证明每个人和我待在一起,都会越来越幸运。”
“晋竹言,你也会的。”
他不语,低头吻她,暗中想:他要拿什么留住她?
她手向下,指尖缠绕着他睡袍系带,一点点抽开。
晋竹言嗓音有点哑,“可以吗?”
伽芙眨眼。
他抱着她往卧室走,身上那件雾灰长睡袍滑落在地。
这次开着灯,她跨坐在他腰腹上,无一遗漏地看清他。
她上手,如同庄园主探寻自己的私人领地。
滑动,勾勒,捻压,明明动作如此欲/念,脸上表情却始终纯稚。
“晋竹言,你是粉色的。”
她的触碰犹如瘾药,他不想让她停止,眼神渴求地交出身体主导权。
“一切都由你掌控。”
伽芙眉间染笑,两手下滑,按着他腹部肌肉。
过了半晌,最初的兴致勃勃被腰上酸疼取代,她停止动作,脱力地栽倒在他胸膛。
他拨弄她凌乱额发,轻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伽芙懒懒的,“好累,不想玩了,你来吧。”
他想到什么,有了隐忧,又同她商量:“伽芙,以后我们一起锻炼好不好?”
她翻身,枕着松软白鹅绒,觉得自己现在身体素质确实太差。将来还要去好多地方,她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伽芙拉着他的手,“那你要监督我。”
晋竹言笑着说好。
他起身,拿来枕头垫在她身下。
伽芙与他对视,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沾染欲/色,引诱力加倍。
她沉浸其中,被他紧握,偶尔颤栗间无依地抓握着他密而柔软的发丝,亲密暧意下,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她看见自己在他脊背上的小腿,先前涂好的指甲油也干了,鲜丽丹蔻映衬白瓷肤色,极具视觉冲击。
伽芙混混沌沌间,什么也不想,只觉得这颜色非常适合她。
屋外晶莹雪,壁炉柴火燃得小了,烧的是苹果木,温暖中香气清新。
事后两人相拥而眠,伽芙却一直没睡安稳,凌晨时半梦半醒地坐起身。
晋竹言感受到动静,也醒了,打开床头灯。
“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伽芙弓着身子。
感受到潮湿触感,她没想到经期又提前。
他整个人立刻回到紧绷状态,起身下床去给她找止疼药片。
伽芙接过他手中玻璃杯,和着温热的水吃了药。想去浴室查看,挪开身子时发现床单也沾到一小块。
“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晋竹言找来一套干净睡衣和贴身衣物递给她。
伽芙清洗了一下,换了衣服出来,脸色苍白。他将她抱到卧室沙发,用一张厚毛毯裹住,又探她手脚,冰凉的,拿来一双米色绒线袜给她套上。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伽芙抱着曲起的腿,蜷缩着,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
晋竹言非常熟练地将床单换下来,铺上温暖柔软的毛绒款,房间暖气还足,但伽芙体质偏寒,好歹要让她觉得舒服些。
收拾完后,他过来吻她额头,“还是很痛?”
在等止疼药生效间隙,她眼神失焦地望向某处,很呆滞地说:“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晋竹言贴贴她,神色很疼惜,“不会有事,不管什么,我都会替你解决。”
“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伽芙点头,任由他将她抱回床上。
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不知道是几点,疼痛总算消解许多。
晋竹言一早就起来了,此刻坐在她床边,表情晦暗。
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倦怠地问:“怎么了?”
他握住,斟酌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伽芙,对不起……我们可能得回国了。”
她彻底清醒,借着他的力量坐起身。
“发生什么事?”
“别担心,只是晋氏那边出了点问题。”
晋竹言的爷爷病危,他得赶快回去处理相关事宜。
伽芙知道这事耽误不得,语气略带埋怨:“那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
“你身体不舒服,行李我都打点好了,不会耽误时间。”
他拿来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替她穿上,一切都非常迅速,直到坐在飞机上,伽芙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两人吃过早餐后,晋竹言一直在与国内联系,见到他眉头紧皱的严肃模样,伽芙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
“放心,我会解决好。”
他握住她的手,似乎对蜜月提前结束感到抱歉,“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再一起出游好不好?”
“没关系,其实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
伽芙懂得他的难处,突发事件不是他的错,于是不再打扰他,自顾自地拿出电子书打发时间。
虽同处一室,但这一天都很少讲话,倒也无所谓,她又回到从前那样沉浸式的自娱自乐。晚上睡在沙发床上,正困意绵绵,晋竹言从身后抱住她,柔软温热的吻落在她脖颈。
“伽芙,我真的很抱歉。”
她手往后探,摸摸他的头以示抚慰,“快睡吧,下飞机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会陪着你。”
匆忙回国,时差六小时,抵达漓江已经是凌晨。
司机一早就等着了,伽芙身体不适,蔫蔫地靠着晋竹言坐在后座。
她看向车窗外,却不是回家的方向,“我们去哪儿?”
他摩挲着伽芙肩头,“去林氏老宅。”
“什么意思?”
“伽芙,你先去外婆那里住几天好吗?”
“我们不能回自己家?”
“这段时间我没办法顾及到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心里有点异样,“现在情况是不是很复杂?”
他紧抿唇,抑制着手下想要将她紧箍的力道,“我很快,很快会接你回家。”
伽芙没说什么了,家族内斗,生意场上的事她没办法帮他。
林宅现在还灯火通明,晋竹言提前告知了他们回国消息,管家周叔已经在门口接应,伽芙没想到下车第一眼看到的是季澜霆。
兄妹俩目光交汇,季澜霆向她张开双臂。
伽芙走向他,非常累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只是坐太久飞机。”
周叔在让人搬运后备箱里伽芙的行李,晋竹言立在一旁看她,冷风猎猎,吹动他大衣下摆和笔直裤管。
深邃眉目被阴影笼罩,敛藏起忧虑神色。
把她送到这里,因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亲人陪伴,家族庇护。现在他身边危机四伏,他不敢让她冒这个险。
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晋竹言迈步过来,“伽芙,我要走了。”
她面对他,情绪不高,“知道了。”
他俯下身来抱住她,“只有确保你的安全,我才能彻底安心。”
听到他郑重话语,伽芙也伸出手,闷闷地说:“快点来接我,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晋竹言看向季澜霆,对方非常冷淡地点了个头。
“外面冷,先进去吧。”
伽芙被季澜霆揽着肩膀进门,她回头看时,晋竹言仍然在原地注视着她。《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