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61
数日后，市内某高级中餐厅包房内。
沈清圆、谢星澜以及后者的父母打过招呼后对向坐着。
谢星澜的父母看上去都非常年轻，衣着得体且高档。
下午的时候，沈清圆做头发、化妆，穿上某某大牌的衣服——当然是谢星澜买单。
到底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她这一套装备穿出来也有点唬人，跟富二代家的千金小姐似的。
两夫妇笑眯眯地打量沈清圆，“听说沈小姐是位医生，哪一科的啊？”
沈清圆把茶杯放回去：“叔叔阿姨，我在骨科。”
“哦哦，骨科好。”
谢星澜父母是经商的，对医学算是隔行如隔山。不过人老了，骨头就容易不好，家里要是有个做骨科医生的儿媳妇，那是吃了定心丸啊。
还有，医生这项职业，不论在哪国，哪种文明，都是备受尊崇的职业。
可比娱乐圈那些布料少少、搔首弄姿的女孩子好。本来他们也不希望儿子进娱乐圈。谢氏夫妇在这方面思想保守，知道自家儿子的朋友圈子主要是这些女孩子，就忙不迭地跑来，要给他介绍世交家的女孩子。
第一次见男友父母，这种场面换谁都不会很平静。真女友可能更加紧张，为了博得好印象嘛。
一旦有所求，动作就容易变形。
好在沈清圆被多年专业教育浸润出来，心理素质足够持重、冷静。
谢星澜的父母有些阅历，见过不少人。
眼前的年轻女孩不卑不亢，气质形象佳，还是专业人士，落落大方啊！倒是很符合二老对儿媳的想象。
谢夫人看看沈清圆，又看看自己儿子，眼神颇为欣慰。
可能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看一眼就觉得让人心情舒畅，有些人就正好相反。
谢星澜得意地笑笑：“爸妈，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我跟清圆很好的，你们放心吧。”
沈清圆也笑，跟谢星澜对望一眼。两个人的眼神不见得那么含情脉脉，但是这会儿了谁在乎那个？
谢先生谦和地微笑，问：“沈医生在哪高就啊？这次为见我们，让你舟车劳顿了。”
“我在……我以前在蓟城大学人民医院，现在自己做私人医生了。”
即便相亲是假的，但不惯撒谎的沈医生还是决定尽量真实地描述自己。
“哦，这样啊！”谢先生道，“蓟城大学人民医院是很好的医院。怎么沈医生离开那里了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沈清圆斟酌措辞。
谢星澜见她面有难色，自然地接过话茬：“爸妈，你们也知道医生很累，很辛苦的，清圆现在做私人医生，又轻松赚得又多。要我选肯定也是做私人医生啊。”
他这么一解释省了沈清圆的绞尽脑汁。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沈清圆笑着点头，算是默认了吧。
谢夫人道：“医生确实辛苦啊。以后你们两个结了婚，要照顾家庭的话，两个人都这么忙该怎么办呢？没关系，我跟你们爸爸会帮忙带孩子的！”
谢夫人这个话头转得——都考虑到婚后生活了呀。沈清圆心虚地笑笑。
谢星澜轻松地道：“没关系嘛，我们现在还年轻，没必要那么早结婚呢。”
四个人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当然话题主要聚焦在沈清圆和她的家庭上。公平起见，谢星澜也会相应地说说他这边的情况。
谢星澜也会插科打诨给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让父母别太刨根问底。
沈清圆的父母都是有体面工作的人。谢氏夫妇虽然觉得家境不够殷实，但是也不能强求那么多了。谁让女孩优秀，儿子喜欢呢？
两个人对望一眼，斟酌了一下。
谢夫人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镯子，递给沈清圆：“清圆，这个镯子是我婆婆，谢星澜奶奶给我的。今天见了你，阿姨非常高兴，这个就算是见面礼吧。”
谢星澜眼睛睁得很圆，“那个……妈……这么着急的吗？”
“阿姨，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沈清圆对珠宝首饰没什么研究，但这镯子一看就很贵。
虽然可以先收下再还给谢星澜，但是还真怕这个中途转一手的过程，镯子不小心给弄坏了。
“收下收下。有什么不能收的呢？清圆啊，以后我们家星澜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谢夫人不由分说，把手镯戴到沈清圆手腕上。你别说，珠光宝气衬得她肤色莹白，煞是好看。
“还得是年轻女孩戴，真漂亮呢！”谢夫人感慨地道，表情很欢喜。
沈清圆笑得脸僵，端着小臂，生怕镯子磕了。
这时候，谢星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咦了一声，接起电话。
“谢星澜，沈医生呢？快结束了吗？”
谢星澜一听就笑了，“不是吧，燎哥，你这么操心呢。”
莫名觉得有趣，他向沈医生挤挤眼睛，低声道：“是燎哥。”
“饭才吃到一半，甜品还没上来呢。”
谢星澜看了看手表，才八点半。照平常的样子，他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燎哥你放心吧，我保证把沈医生——我们家清圆，好好地送回去，我们这边还没结束哦，再过一会儿。”
因为提到沈医生，谢氏夫妇也关切了一下。
“不用了，我车停在楼下。”
“什么楼下，哪个楼啊？”
“好了，把手机给沈医生。”
谢星澜乖乖照做。
“喂。”沈清圆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道：“沈医生你没忘了晚上还有事儿吧。”
沈清圆有点想不起来晚上什么事儿。
“啊，什么？”
那边轻飘飘一句：“算了。你慢慢吃，我车停在地库呢，你吃完了来找我。”
“啊？”
那边已经挂断了。
沈清圆有点莫名其妙。晚上有什么事儿啊？理疗下午不就做了吗？
怎么某人这么清闲，白天拍一天还不觉得累，巴巴儿跑到这来干吗？
他虽然嘴上说着“你慢慢吃”，但是怎么可能还能慢慢吃啊！
沈清圆喝了口汤。有点心虚地站起来：“谢叔叔，徐阿姨。今天真的非常高兴见到你们，感谢你们给我的礼物。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可能得提前走一会儿，我病人那边有一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病人，这两个字，真是毫无暧昧，让人一点想象空间都没有啊。
谢星澜也帮腔：“是啊，是啊。清圆你先去吧，救人要紧，爸、妈，我来陪你们二老接着吃。”
谢氏夫妇通情达理，很好商量地让她先去忙。
叶初阳要是在听到这些说辞，估计会当场吐血。
他此刻正待在地库，车载音响放了一首摇滚歌。某人抖腿抖脚，不知道是享受还是焦躁。
好在没过多久，有个眼熟的人影就飘过来了。
叶初阳把车窗玻璃降下来。
“沈医生来得这么快呢，甜品上了没？”
他自己坐在驾驶位。沈清圆打量了一下，小超没在车上。
“怎么了，晚上还有什么事儿吗？我不记得预先有安排。”
叶初阳心里舒舒坦坦的，嘴角压不下来地上扬。眼睛在她身上晃了一下，全套披挂呀。
“沈医生平常不打扮，打扮起来挺……”他一顿。
沈清圆：“怎么，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不适合你。沈医生还是适合简洁大方的风格。”
沈清圆没理睬他，开了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下。
刚才整个人都绷着，这饭吃得相当不自在。虽然都挺贵的。而且衣服有点紧，没敢放开了吃。一上车她就调整座椅，舒舒服服葛优瘫了。
唉，下次这种忙还是斟酌一下，别帮了。
“累死我了。原来装人家女朋友这么复杂。”
叶初阳笑，“那你不得感谢我过来解救你。”
“感谢感谢。”
她有点狐疑。到底什么事儿啊？十万火急地跑过来，“小超呢，怎么没让他开车？”
叶初阳：“哦，那个小超有点事，我自个过来。”
沈清圆系好安全带：“晚上到底什么事啊？”
本来也没什么事，叶初阳开动脑筋现编一个，“怕你太进入角色，真被谢星澜拐跑了。”
……这个，何出此言？
某人眼睛一溜瞟到她手上那个镯子。
“收获颇丰呀，一出场谢家的传家宝都卷来了。”
就着车厢里的灯，沈清圆好好打量了一下那个镯子。然后抬起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叶初阳。
“好像挺贵的，要不我戴着镯子，连夜跑路吧！”
叶初阳失笑，觉得新奇，沈医生原来挺会开玩笑。
“你要想要，也不是没有别人送给你啊。”
“谁？”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没等叶初阳回答，手机响了。
“燎哥，你什么情况？”谢星澜贼笑兮兮，“你对沈医生……”连谢星澜都能看出来的事，绝顶聪明的沈清圆却不明白。
叶初阳赶忙把手机音量调低了，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
他清清嗓子，“我还有点事，先不聊了啊。”
他果断挂了电话，启动车子。
“去哪，回酒店吗？”
“我饿了，找个地方陪我吃点东西。”
九亿少女的梦，大晚上不吃饭，巴巴儿跑来接人，是个人都得感激涕零吧。
然而，沈清圆毕竟不是普通人。
“没问题，正好我也没太吃饱，再吃点。”
车夫，饭友，老板，老同学，除去这些个关系，叶初阳觉得，好像很难让沈医生再接受一种新关系。
不过大约也有些进展，他们现在做朋友不是挺自在嘛。
叶初阳：“沈医生，你也学一下开车吧。”老让老板当车夫，算怎么回事。
沈清圆啊一声。
“算了算了，我不开的。我怕死，也怕半死不活。”
可能见了太多车祸伤者，沈清圆有一些鸵鸟逻辑。只要不开车就能降低伤亡率。
“真拿你没办法。”叶初阳笑着摇头。聪明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说是吃晚饭。叶初阳饭量本来就不大，吃完了他那一小份，就看着沈清圆在那大快朵颐。
广式煲仔饭呲啦呲啦，热气腾腾。
沈医生几乎是流着口水在用勺子拌锅巴。
“嫁入豪门什么的，果然不太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吃这种平民食物。”她喜滋滋地调侃自己。
叶初阳翻翻眼皮，“豪门也不是天天大鱼大肉。”
“是是，看您老每天的饭菜供应，确实很难跟豪门挂钩。”
回程路上，叶初阳转头看了沈清圆一眼。那种喜庆的感觉突然从她脸上消失了。
“怎么了，不高兴？”
她涩声：“不知道，累了吧。”
沈清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有时候会这样，非常高兴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情绪一下子下来，过山车似的。
也可能出于一种奇异的预感。
毕竟，世界上本就没有太多值得开心的事。
车子驶入下榻酒店的地库，叶初阳在电梯口附近把沈医生放下，他去里面找停车位。时间已经不早，空车位不好找。
地库的穿堂风拂在人脸上，混合了尾气和灰尘，并不清新的味道。
她的头发被风吹着，散发拂在脸上，遮挡了视线。她伸手去理头发。
余光中好像有位高个子男士跟她擦肩而过。沈清圆忽然定住脚步，莫名其妙地觉得熟悉。
那人也停住步子。
“清圆……”
第62章 62
62
声音是熟悉的，又不完全一样，比她熟悉的声音更低沉，略有沙哑。
沈清圆迟疑地转过身。
大半年不见，眼前的男人有点陌生。但眉眼、鼻子、嘴唇，甚至爱穿衬衫，挽起袖口的习惯又如此熟悉。他唇边略有青色胡茬，眼睛里也有风尘仆仆的痕迹。
“孙至……”她脱口而出。
孙至的眼睛因为亢奋而明亮。他身材高瘦、五官英俊，气质是专业人士透出的，仍带有书生气的温文尔雅。
学生时代就是蓟城大学医学院的佼佼者，这几年进入社会，沉淀一些，愈发显得持重沉稳。
大约正是这种气质，让病人一看到就觉得安心。沈清圆曾一度小小嫉妒的，所谓亲和力。
这不能用巧合解释。孙至不是那种无聊的人，特意跑来跟她偶遇。
“是宋婷告诉你的？”
沈清圆问出口，一想，不对。宋婷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很大嘴巴，但是在跟前男友见面这件事上，不可能擅自替沈清圆决定。
“不是。我在热搜上看到一个身影，觉得很像你。”
原来孙至可以凭一个残影找到她。
沈清圆在辰阳蜗居的半年里，也曾幻想过孙至会出现。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了。但幻想过。她以为上门纠缠并不符合孙至的格调。
而格调比所谓的痴情重要。
沈清圆想了一下，应该是上次那个在地库救人的新闻。
叶初阳虽然找了公司的人让撤热搜，但身处互联网时代，有些东西一旦放到网上，就不会消失。
以孙至的聪慧，连做私人侦探都绰绰有余。他不难找到沈清圆。至于为什么是现在，时机刚好合适。
孙至微微笑：“擅自来找你，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一下。很抱歉。”
他打量沈清圆的衣着，“清圆，你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欣喜还是失望。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清圆垂下眼睛，把脚收回来，盯着自己的鞋。那是一双很漂亮的名牌鞋，考虑到沈清圆不会穿太高的跟，谢星澜特意让助理买的中跟凉鞋。
这些落在孙至眼里，确实会让他有一种变化很大的观感。
孙至柔声说：“清圆，你现在方便吗？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沈清圆静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长久这样沉默下去显然不可行。
沈清圆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孙至，心里竟然有一点露怯。
他们这段关系和平结束，没有谁对不起谁，她的理解是这样。
细究的话，没有面对面谈一次，她就“逃”回辰阳，算她不太磊落。不过那种时候要磊落干吗呢。
“怎么了，还不上去？”身后有个声音传来。
这个时候，叶初阳正好走过来，看到沈清圆旁边站着的男人，愣了一下。
不对劲。
从两人的肢体语言看，沈清圆旁边站着的这个男人不像是路人。还有，叶初阳走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男人的话。
看沈清圆的反应，更是蹊跷。
心头立刻升腾起被侵入领地的警觉，一种野兽的直觉让他警醒。叶初阳走上前，站在沈清圆身旁，手搭在她肩膀上。
叶初阳说：“怎么了？”
声音柔腻，不曾示人的亲昵，明显刻意为之。
沈清圆略觉尴尬，动了动肩膀，好在叶初阳很识相，蜻蜓点水地一搭，很快把手拿开。
他似乎才发现孙至似的，呀一声，夸张地道：“这位是，你认识的人吗？”
叶初阳习惯性戴口罩，只要不愿意暴露身份，径直回酒店就可。然而他还是停下来，上下打量孙至，敌友不明似的警惕，略略挑眉。
沈清圆回过神，“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孙至，蓟城大学人民医院的主治医师。这一位……”
她不确定叶初阳是否愿意公开身份，孙至虽然不关注娱乐圈，但他能找到这里来，可能对她的雇主已经有些了解。
“哦，我听清圆提过，她有一位高中同学现在做了大明星。想必就是这一位了。你好，我是孙至。”
孙至对叶初阳伸出右手，脸上挂着温煦的职业微笑。
沈清圆其实不记得跟孙至说过叶初阳的事，可能在街上看到过叶初阳的平面广告，随口提过。
但是经由孙至一转述，就显得他跟沈清圆才是真亲密。起码，曾经他们很亲密。
理所当然地不必介绍他们曾经的情侣关系。
这个时候，叶初阳把口罩摘下来，笑看一眼沈清圆，伸出右手，跟孙至的手轻轻一握，道：“你好，孙医生，我倒是……没听清圆提过你。不管怎样，很高兴认识你！”
称呼已经从“沈清圆”“沈医生”自动换成“清圆”。跟记者小子学的，鬼灵精。
叶初阳承认，自己这一句挺狗的。
没提过就是不重要，管他是不是前男友，重要的是现在。沈清圆亲口说过的，她单身。
倾身过来的时候，风一吹，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也拂过来，孙至侧转脸，微微蹙眉。
是非常熟悉的玫瑰精油的香气。
这个味道，沈清圆身上也有，孙至知道，沈清圆一直用这个味道的洗化产品。
两个人同乘一辆车，或许会沾染些。或者，他们有更亲密的关系……
孙至只觉头皮发紧，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还是叶初阳先道：“那，我先上去。你们聊。”
他吸溜一笑，迈开长腿，走向电梯。背向两人的瞬间，唇角殊无笑意。
沈清圆啊，不要让我失望。藕断丝连不是你的风格。
他绝对知道这个女人拒绝男人时有多么干净利落-
世界上的男女关系不见得非黑即白。
沈清圆以前就这样觉得，她跟孙至，除去曾经的情侣关系，还是校友和同事。
医学上大家可以彼此切磋、共同进步当然好，犯不上为了情情爱爱，老死不相往来。
沈清圆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附近的咖啡厅大部分都打烊了。小城市就是这点不好，服务业收工早。除非去酒吧，那得去市区。
“你跟我来吧。”
她把孙至带到了自己的酒店房间。
孙至打量酒店房间的装潢。是个标间，还算干净整洁。没有特别之处。
他借口去洗手间方便。还好里面没有男人的用品。
但这也不说明什么。
有个自嘲的声音在孙至脑子里：孙至啊孙至，你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但是不能控制自己。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跟女人同样小心眼。
在此之前，他没觉得沈清圆会彻底离开他。以为她不过就是闹一闹别扭，刷刷存在感，生活总会回到正轨的。
没有茶，沈清圆倒了杯白水给他。
两个人隔着小茶几坐下。
“清圆，你这阵子状态不错。”他呷一口水，看着他曾经的恋人，眼神柔软，“睡眠还好吗？”
在蓟城最后的一段时光，沈清圆状态不好，有睡眠障碍，靠吃安眠药度过漫漫长夜。
她嗯一声，“好多了。跳出那个环境就好得多。”
她笑，白炽灯一照，略有惨淡之感：“可能我不适合做医生，心理素质不够好。”
“别这样说，任何人在那个处境里，都不会比你表现得更好。”孙至宽和地说，这是实话。
不过人是很难感同身受的，他以为，时间是一剂良药，再过些日子，沈清圆总会重新振作起来。就算别人都倒在黎明的前夜，沈清圆应该不会。
“抱歉，之前没去找你。”孙至抿了抿唇，两只手握紧马克杯，“现在才腾出一点时间。”
孙至之前在评主治医师。蓟城大学的要求很高，除了全国性的考试、临床工作量，是否发表过学术论文、参与过科研项目等都是参考依据。佼佼者太多，大家卷来卷去，以至于院内的考核非常严。
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分心来哄女朋友。
好在一切顺利，不枉费他之前的努力。
沈清圆又笑了一下，真心替他高兴：“没关系的，恭喜你评上主治。”
孙至忽然叹息一声，放下水杯。
“清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没有设想过没有你的人生。过去，我有时候会想，可能对很多女孩子来说，我并不是一个很浪漫的恋人，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恋人。但是偏巧，我们两个所追求的就是精进自己的专业。分享一篇论文比看一场电影浪漫，讨论一台手术比甜言蜜语有益。志趣相投，是多少情侣想追求都追求不来的境界。
“我知道你之前受了打击，疲倦，心灰意冷。但假以时日，等你回到蓟城，慢慢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这些都会慢慢过去。我会帮你，可能以前我不够努力，今后我会更努力，你相信我！”
孙至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忽然探身，一把握住沈清圆的手：“对了清圆，我现在在京私的门诊出诊。我把你的简历给他们看，他们骨科的主任很感兴趣，只要你肯，我保证，随时都可以回蓟城工作。这样你能换一个更好的环境，私立的待遇和工作环境也更好一些。”
京私确实是蓟城比较好的私立医院，口碑和规模都很不错。好的私立医院通常会请专家坐诊，孙至刚评上主治就能在京私坐诊，足见他们对孙至的青睐。
至于他们对还未完成规培训练的沈清圆感兴趣，估计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孙至的面子上。
孙至是这样，不拿出一点实绩就不会贸然出场，他清楚沈清圆现在的困局，并尝试给出最优方案。
第63章 63
63
沈清圆跟孙至曾是蓟城大学公认的才子才女，相似的教育背景，小城市出来的佼佼者，都聪明好学，雄心勃勃，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在外人眼里，他们曾经确实是一对志同道合的伉俪吧。
直到沈清圆受挫，男女之间的天平微妙地倾斜，沈清圆才发现，他们的感情并无多少坚韧的部分。
更多像盟友吧，为着共同的利益。但是孙至应该不愿意看到他的盟友摆烂。他强大，对伴侣的要求也是要够强。
“谢谢你，孙至。”沈清圆把手收回来，随着她的动作，孙至眼睛里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我现在的这份工作还没有结束，未来应该做什么，坦白说，我并没有想好。”
“没关系，你先好好考虑一下。”孙至道，“清圆，你有天赋，够勤奋，已经在医学这个领域付出了这么多，不继续下去，是多可惜的一件事。我了解你，清圆，你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孙至说的没错。连沈清圆也承认，相处这么多年，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好，我会考虑。”好像也没必要立刻拒绝。
“事业是这样，还有我们的感情……”
沈清圆冷冷道：“这个我讲得很清楚了，我们不适合再在一起。”
“怎么不适合？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孙至懊恼道，因为激动，脸色泛红，腾地站起身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孔，还是那样清丽、端庄、聪慧。曾经，她穿最简单的白大褂也惹人注意。现在这身衣服，简直埋没了她！
今天不说清楚的话恐怕他还会来。沈清圆想了一下，缓缓道：“其实我回辰阳之前见过孙阿姨一面。”
孙至是单亲，随他母亲的姓。
这对孙至来说倒是一个新的信息。他母亲并未提过。
“你跟我妈见过面。怎么了？你们聊了什么？”他本能地觉得沈清圆突然离开蓟城，有可能跟他母亲有关。
回忆这件事对沈清圆来说是很伤自尊的。不过时隔半年，那个感觉已经淡很多了，可以拿出来探讨。
“孙阿姨讲了一些抚养你的辛苦，她对你期望很高，希望你在事业上达到她从未达到过的高度。”
孙至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他是母亲一手带大的，那个年代，单身女人带孩子，处境艰难。因为不想儿子受委屈，她没再婚，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孙至略略焦躁，仍抱着一线希望：“我妈是有点啰嗦，对不起，她的话是不是让你有压力了？”
“没有，我倒是完全理解她。如果我在她的立场上，大概率也希望我的儿子能找一个各方面都配得上他的人吧。我那时候陷在泥潭里，完全没必要把你也扯进来。这也是孙阿姨的期待。他不希望我影响到你的未来。”
大约在孙母心目中，儿子的发展是至高无上的，任何阻滞他的人，就该像毒瘤一样立刻剪除。
沈清圆像在说不相干的事，神色中完全没有愤慨、不甘，或者委屈。
孙至有些失魂地落座，原来如此。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此前，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
他没有跟母亲说过沈清圆的事。那阵子他母亲确实去蓟城看过他。可能凑巧在医院碰到了上门闹事的人。
孙至不自觉握拳：“对不起清圆，我不知道我妈会找你，还跟你说这样的话。我完全不赞成她。你放心，我会跟她讲清楚。这是我的人生，你是我选定共度一生的人。”
共度一生，他用词这样郑重。
坚定地被选择当然也很好，但是沈清圆不想做那个被动的人。
她的人生，一向以自我意志为核心。她不是等待别人来挑选的人。
“孙至，你跟我说过，你的人生中你妈妈非常重要。你说他牺牲了自己的人生来成就你。这对你来说，既觉恩情深重，又倍感压力。我不希望在你们母子之间造成嫌隙。”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继续在夹缝中坚持这段关系。
“对于孙阿姨来说，我不够优秀，无法在事业上帮助你，家境也普通，又遇上医闹这样倒霉的事……当然了，她话没有说得这样直白，但是我能听懂她的意思。”
沈清圆自嘲一笑，理性地帮他分析，“这一次你可以反抗你母亲的意思，下次呢？未来的人生中，如果有那么多的矛盾冲突，你夹在中间也会累的。”
人生已经很艰难了，陷在复杂的关系里多难受。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打住。
“清圆……”他的声音有点抖，有一丝莫名的恐惧袭来，他觉得他真的要失去沈清圆了。
注意到孙至面前的水杯空了，沈清圆站起身，拿着杯子走到电视柜旁边，抬手去取热水壶。
滚烫的热水倒进杯子，雾气中，孙至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清圆，让我们忘掉这些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两个的感情是很好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事都可以慢慢解决。好不好？”
前恋人的体温，沈清圆已觉陌生。她放下水壶，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孙至抱得更紧了，激动地在她耳边低语：“清圆，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前阵子冷落了你，我知道你生气了，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他在她颈侧嗅闻、轻吻，熟悉的芬芳，不知怎么的，孙至蓦地联想到刚刚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一个不光彩的联想从他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来。
沈清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得离他远些，手上的水杯洒出些热水，好在没烫伤手。她头发微有散乱，面露不豫之色。
“孙至……你放开！”
他的热情完全遇到冷遇，孙至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明明他已经放低了姿态来求她；明明他把事情都解决了，只要沈清圆愿意，一切可以回到正轨。
然而，她不愿意！
“你有别的男人了，对不对？”
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这个。
沈清圆没理会他的这个疑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孙至，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就是刚才车库里那个，那个男明星？”
这样一切都对得上，为什么两个人会从同一辆车下来，沈清圆身上穿的明显都是名牌，还戴了价值不菲的镯子。还有，为什么那个叫苏燎的明星对她的态度那么亲昵……
呵呵，一向心高气傲的沈清圆原来也可以做有钱人的金丝雀啊。
孙至只觉一颗心怦怦地要跳出来，憋闷、嫉妒、气沮同时在胸腔里发酵，他眸子里是一种发狠的光，声音略略发颤，咬牙道：“我听说，那个圈子的人，男女关系很混乱的。你当心，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他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几乎没有。
这个时候，沈清圆忽然有一丝懊悔，她不该贪图一点便利，问孙至要资料的。
“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本能地，她维护叶初阳。
君子绝交，不出恶语。聪慧如沈清圆，怎么能读不出孙至话里的鄙夷？他攻击她的朋友，便把她等而视之。
温文尔雅如孙至，也有躁狂阴森的一面。沈清圆谈不上失望吧，好像有一种恍然大悟。凡人，不过尔尔。
她走过去，把房间的门打开。
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孙至清楚地知道。短暂的失态后，孙至恢复理性。
“抱歉，我先走了。清圆，京私的职位我仍会努力帮你争取，如果你愿意回蓟城继续做医生的话。”
他母亲不会期望他成为一个争风吃醋的情种，他想。这种时候，果然母亲的身影会跳出来。
孙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跟来时相比，脊背没有挺得很直。
沈清圆倚在门口的墙边，长久地、静默地闭了会眼睛-
叶初阳在房间里，一会坐着，一会走来走去，字面意义的坐卧不安。
跟上次那个奶油小生男记者不同，叶初阳明显能感觉到这次出场的是个重量级角色。
大约是前男友？
沈清圆虽然没明说，但蓟城大学人民医院的医生千里迢迢地跑过来，难道是为了跟前同事切磋技术？
她那边倒是彩旗飘飘，你方唱罢我登台。自己这边门可罗雀，显得很没有魅力似的。
“小超——小超——”
叫了两嗓子没人应声，叶初阳踱步到小超房间的门口。
里面传出声音来：“前男友还去你家了，你怎么能让前男友进你家呢？”
叶初阳冻住手脚，心里默念：是啊是啊！
“不是宝宝，我这不是着急嘛，不是凶你。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过，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别再传出任何消息嘛！”
听起来小超很忙，应该顾不上管他。
小超嘤嘤嘤：“普通朋友也不行啊，当过情侣的，能跟普通朋友一样？万一旧情复燃了呢，我怎么办？”
……
叶初阳默默后退，回到他的房间。在大床上一躺，长手长脚地组一个“大”字。
“万一旧情复燃了呢……”
脑子里回响的都是小超这句，简直跟KTV里的立体音一样。
叶初阳翻转了一半身子，“大”字只有一半了，然后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继续摆“大”字。
好想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太想了！但是他的格调又不允许他偷偷窥伺。
自己不愿做的事，本来可以让小超出马，现在也不可行了。
叶初阳从床上蹦起来，飞快地挪到门口，然后，只见他把猫眼孔打开，眯着眼睛整个人趴上去。
在自己房间的话，就不算偷窥了。
沈清圆的房间跟他的在同一层，从她的房间去电梯的话，会经过他房间。
几分钟后，他看到那位孙医生从门前经过，垂头丧气似的。
第64章 64
64
叶初阳舒服了，内心像一泓清泉一样平稳地溢满，流出一条小溪。
叶初阳拿出手机打了一通语音电话。
“出来喝一杯？”
那边迟疑了半分钟：“好。”
“那，老地方见。”
叶初阳出门，经过小超门口的时候里面还有对话声。不过小超这会儿声势已经比较弱了。他听着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宝宝”“是我错了”。
他心中感慨地啧一声。恨海情天，智者不入爱河啊，然后就拎着自己很贵的红酒和酒杯踏出去了。
沈清圆过了十多分钟才上来。她洗了澡，换了一套浅绿色格子睡衣，短袖长裤。头发湿乎乎地搭在肩头。完全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张脸。
他打量她神色。没什么特别的，跟往常差不多。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件事上，沈医生做得相当好。
沈清圆疲倦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挨着叶初阳。
跟两个人第一次在天台上喝酒比，自然而然地坐得近了。方便喝酒也方便说话。
叶初阳把空酒杯递给他，沈清圆接过来。
红酒已经醒了一会，叶初阳在她杯中斟了小半杯。
下午下了一场雨，楼顶空气清新，楼面已经干了，坐在地上并不潮湿。
沈清圆把酒杯放在一旁，两手撑地，身体后仰，舒展了一下脖子和腰。
南方的暑热在退却，算起来叶初阳进组已经两个来月了。
才两个月而已，但每天这样朝夕相处，好像已经相处了很久很久。像老友，并排坐，吹着小风，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她身段玲珑，睡衣却不太讲究，风格还跟女学生似的。叶初阳扫了一眼，弯了弯眼睛，挪开视线。
“孙医生走了？”叶初阳道。
“走了。”
短短两个字，叶初阳转头看她神情，淡淡的，不动声色，摸不透。也不太像要深谈的样子。
他不敢太嘚瑟，继续问下去，搞不好被认为是窥探，惹沈清圆反感。
叶初阳：“哦……要聊一下吗？”
要不要聊，决定权在她。
沈清圆呷了一口红酒，咂么了一下。有果香味，好像挺好闻的，也可口。她对酒精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无聊的时候喝一点小酒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
她迟迟不回答，叶初阳还以为这个话题可以pass了。
“孙医生帮我介绍了一个挺好的工作。”她答，“没准……我很快就回蓟城了。”
满打满算再有一个月吧，叶初阳的拍摄档期。
他肩膀绷紧了，一颗心忽的悬起来。
“沈清圆……你要走？我们签过合同的，你记得吧？”
看他慌得什么似的，沈清圆轻轻一笑，坐直身子，缓缓道：“不知道……迟则生变，听说现在的就业形势相当不乐观。”
确实存在这个现实问题，孙至说会尽力，那就会尽力。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额外的情况。
小半杯酒下肚，略有醉意，她歪着头看他，狡猾地笑：“你现在身体恢复得挺不错，要不，看在老同学的情面上，放我早走两天？”
“……”
其实沈清圆没想好，孙至提出介绍她去京私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答应孙至再考虑，也不是个把钟头就能改变主意。
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就想逗逗他。好比大人对小孩子的恶作剧，诸如“你妈妈不要你了”，也不知怎么就恶毒起来，非要逗弄得人家小孩子哭鼻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天不散，明天也会散的。”她扭开脸，略有惆怅地说。
这算什么，一种委婉的拒绝，还是欲擒故纵？叶初阳自认现在看剧本理解力挺不错的，沈清圆倒是总能给他出新题目。
“我不管，晚一天散总归是好的。而且……”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遮掩沮丧，“你记得我们约定了很贵的违约金吧？”
沈清圆无奈地耸耸肩，可不是嘛。
“孙医生看起来是青年才俊啊，不知道会不会帮你付呢？”他语气里似乎有挑衅的意思。
沈清圆：“那当然不会了。孙医生跟我没什么关系。以前或许有，以后不会了。”
“就因为你不做医生了，所以他不要你？”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叶初阳替她愤慨。
“倒也不全是这样。比较复杂啦。总之我跟孙医生不适合再继续走下去。”
真奇怪，莫名其妙跟他说了一大堆，连跟孙至的情感纠葛都透露了不少。她也确实有点憋闷。
本来以为半年多了，自己完全可以消化掉的，再见面，心情还是有点沮丧。
“那，干杯。庆祝你失恋。”
“谢谢。”
他笑，她也笑。叶初阳给她斟酒，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子。
她罕有地爆粗口：“操蛋的爱情。”
叶初阳不甘示弱：“操蛋的青春。”
可能真有命运这一回事吧，沈清圆想，操蛋的命运。极力挣扎了，还是没有逃过厄运的魔爪。
两个人对上视线，目光盘桓似的，一时都没有挪开。
叶初阳稍稍倾身，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月光洒在沈清圆的脸上，长睫毛微颤，她整个人显得柔软而易碎。
他忽然正色，“沈清圆，如果你真的想回蓟城做医生，我放你走。但是，你有空的时候得回来看我。比如……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一次。”
沈清圆有点感动了，这是什么样的同志情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你放心啦，我有契约精神，真要走，也要等到我们合同期满！”她说。
他暂时放下心来，妥帖地收好。
他叹一口气，忽然下定决心似的，道：“那天在山顶，我问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沈清圆，你还没有回答我。”
“一直？”她笑，“直到死亡把你我分开吗？你又不会一直受伤，常年带个医生干吗？”
“沈清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眼中迸发出异样神采，几乎是在逼视她。
沈清圆慌乱了一下，只觉得目光灼人，逼得她不得不答。好像也到了需要一个了局的时候。
“知道……什么？”沈清圆决定先装一装鸵鸟。
“沈清圆，你看得出我喜欢你，想追你吧？”
如此流畅地说出这句，叶初阳自己都觉得惊奇。他屏息凝神，两手交握，等着对方给答复。
一如十年前，那个满怀希望与忐忑的少年-
十年前——
跟于淼淼接触多一些，纯粹因为那一年的中秋晚会。
于淼淼从小受了很好的声乐训练——虽然是小城市，也有各个领域的人才——跟叶初阳搭伙合唱她没意见。
之所以没意见，可能因为这个男孩子长得实在讨人喜欢。
就因为这么简单直白的动机，她一个大小姐居然肯在放学后去声乐教室“指点”叶初阳的音准。
叶初阳是没受过什么音乐训练的，只是初中的时候学英语，家人给买了收音机。英语磁带倒是没怎么听，盗版的流行歌磁带偷偷买了不少。
他乐感不错，听几遍歌曲，自己基本就能哼下来。一到课间就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你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
当年他同桌听得耳朵起茧，若干年后记忆犹新。
叶初阳可能算不上绝对音准，但在声乐领域，算是有天赋的了。
于淼淼把她的声乐理论很好地灌了一部分给叶初阳，赶在中秋晚会前的大半个月吧，居然把叶初阳带进了门。
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于淼淼当年不会想到，她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竟然一飞冲天，多年后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那阵子，叶初阳跟于淼淼走得很近，出入教室成双入对，惹得班里好事者眼红，时不时要酸两句。
“咦，小情侣又去练歌呢！加油，努力为班级争光！”
“去死啦你！”于淼淼看一眼叶初阳，又扭头剜一眼好事者，娇羞地笑骂，花枝乱颤。
叶初阳寡着一张脸，眼睛往沈清圆那边瞟。还好，沈清圆低着头看书呢。估摸了一下距离，应该听不到吧。
后来他有意磨叽一会，等于淼淼走后再出门。尽量不跟她同时出现或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于淼淼倒一如往常，自习课一开始就颠颠地跑过来提醒：“叶初阳，我们该去排练了。”
声音甜甜的，娇娇的，很耐人寻味。
这样练了一阵子，学校的音乐老师鹿彤有空也来给参加晚会的同学做指导。原来辰阳二中也是有音乐老师的，叶初阳不在艺术班，还是第一次见。
“小伙子形象不错。叫什么名字，你不在艺术班吗？”
鹿彤对叶初阳的第一印象不错，觉得他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形象难得地好，讨人喜欢。而且大大方方，不扭捏。
艺术基础是一回事，形象可是后天努力也很难达成的——那会儿在脸上大刀阔斧地修改还比较罕见。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中秋晚会，叶初阳和于淼淼的合唱节目非常成功。
他们选的歌本身节奏很好，加上歌词励志，唱歌的男帅女美，很有煽动性。
“全力奔跑梦在彼岸
我们想漫游世界
看奇迹就在眼前
……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
台下男生女生尖叫声轰鸣，掌声雷动。
高中生涯太心酸了，每个人好像都怀揣着巨大的压力，所有人都告诉他们要努力，高中三年决定一生的命运，不要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待……
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小孩子，对人生懵懵懂懂，生怕自己搞砸了。
所以，这样一首歌，像是切中了每个人的心事。有梦想啊，又深觉自己渺小；有豪情啊，觉得自己偶尔也能气吞山河……
第65章 65
65
十几岁，处在一个高压环境里，正是爱做梦，也被种种现实压抑着的人生阶段。
荷尔蒙上来，大家都兴奋了！
叶初阳像是有天生的舞台表现力，明明舞台动作还青涩，像在模仿那些歌坛巨星，歌唱技巧也完全达不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但不妨碍的，有些人天生就为舞台而生。
“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
也会有默契的目光”
唱这一句时，叶初阳看向台下高三班的队列，光线暗，黑压压的人头，火眼金睛也看不出谁是谁。
他想，沈清圆应该在看他。世界上六十亿人中，他最想唱给她听。
舞台也好，合唱的于淼淼也好，台下熙熙攘攘几千人也好，他可以进入一种其他人都不存在的境界。
沈清圆，你在听吗？
这首歌是为你唱的。
少年的心热忱到要沸腾，人生之中，他头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迫切地想要传达这样一份自己无法控制的感情。
直接表达的话，又怕吓到她。所以，他站在舞台上，最亮、最高的地方，让她先看到自己-
叶初阳学习了一阵子音乐，加上中秋晚会的成功，鹿彤觉得他悟性不错，建议他转到艺术班。
鹿彤说：“虽然离艺考没几个月了，还是建议你试试看，没准专业课就过关了呢。叶初阳，我觉得你资质不错，别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只要过了专业课，文化课成绩压力就小了。”
叶初阳算了一下，离艺考还有三个多月，还要准备文化课。他现在连谱子都不会看呢。
他们家族没有从事文艺工作的，长辈也都挺懵的，没见过几个搞艺术的啊，能找不到工作吗？都不知道怎么选择好。
而且叶初阳跟于淼淼打听了一下，说是艺术生花销大，艺考阶段要跑到全国各地去考试，车费、住宿都要花钱。要补艺术课的话，可能还得额外花钱请老师。
他家境一般，怕给家里带来太大的经济压力。对自己也没有那么强的信心，怕白忙活一场，还浪费钱。
父母倒是很开通，让他自己选。
哎，烦恼的是，没有人能预知未来。自己选就意味着自己承担选对和选错的后果。
十几岁的少年，忽然有一天满心迷茫了。
他觉得需要找个明白人问问。
“明白人”在某天晚自习时又在课本下面发现了纸条。
字迹很眼熟，上次她收到过一张。
“沈清圆，下晚自习后，你可以稍等一会再走吗，我有事想请教你。”
跟上次不同，这次的纸条署了大名：叶初阳。
沈清圆微微蹙眉，耽误时间的话会打乱她的计划。她现在每天回家后还要看一个钟头的书，竞争者是看不见的全国各地的同龄人，在小小的辰阳没有对手，中国之大，不见得没有其他敌手！沈清圆不敢托大。
即便有点困扰，沈清圆还是收拾着书桌，落在后面。
大家一哄而散后，叶初阳有点忐忑地小碎步挪到沈清圆的桌子旁。她坐得比较靠近黑板。
听到动静，沈清圆站起来，收好的书包放在一旁。
她转过身，扫了一眼略显腼腆羞涩的小男生，淡淡道：“叶初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公事公办的语气。
“那个……”叶初阳左右看了看，做贼心虚似的，确定门口、窗外（教室在三楼，三楼的话窗外有人才怪）都没人了，转回头：“沈、清圆，上次的中秋晚会，我的节目，你看了吧？”
他说“我的节目”，没说“我跟于淼淼”的节目。虽然不够严谨，但现在的宏大叙事跟路人甲无关。
“嗯。”沈清圆点点头，晚会统一观看，她就算不想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溜掉。
“我唱得还可以吧，你觉得？”
沈清圆微微蹙眉，有点疑惑，这种事不是应该问专业搞音乐的人吗？知道了，估计也得问问群众意见嘛。
一向对人情世故不太精通的沈清圆觉得，既然人家特特地跑来问了，应该挺希望得到认可的。
“挺好呀！”她笑了一下。少女虽然有点乖僻和高冷，人还是善良的。
叶初阳在她的笑靥里，简直要醉死过去。
“那个……沈清圆，你真觉得唱得好啊？”
他好像耳朵有点问题，不过沈清圆还是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是的，很好听。你们辛苦了！”
也不算说谎，她当晚印象还挺深刻的。后一句，就颇具官方意味了。毕竟是为班级争光嘛，与有荣焉。
叶初阳跟受到鼓舞似的，上前两步，凑得近些。差点伸手抓起沈清圆的手，来一番琼瑶剧男主的经典表演。
他克制住了。
“沈清圆，谢谢你！你喜欢，我很高兴。”他说。
暂时被激动的心情冲昏了头脑，把最重要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直到看到沈清圆脸上略带疑惑，以及零星的那么一点不耐后，叶初阳才赶紧道：
“因为晚会的事，前几天，音乐老师鹿老师建议我走艺考这条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想找个人帮我参谋一下。”
“你找的人是我？”沈清圆反手指指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初阳郑重嗯一声：“因为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我想得到你的建议。可以吗，沈清圆？”
沈清圆还真没想到一个不太熟的男同学，可以跑来跟她征询这种意见，涉及到职业选择的人生大事啊。
最聪明？她忽然对自己的智慧有了些膨胀的自信。眼光倒是不错嘛！
哎，既然如此，给他点指点。
当然了，总有一件事或某个人在其他人人生的关键选择上起到一些重要作用。
比如沈清圆想学医科，就是因为奶奶的影响。
她小时候主要是被奶奶带大的，所以跟奶奶的感情很深。
沈清圆上初中的时候，奶奶摔了一跤，骨盆粉碎性骨折。
她年纪大了，骨质也不太好，医生不建议再做手术。所以奶奶最后的时光是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的。她常常偷偷哭，过得很痛苦。
那时候，小小的沈清圆就决定，自己长大以后要做一个骨科医生。她想让躺在床上的人重新站起来。
眼前的少年眼里的热忱可能不亚于当年的自己吧。
不过艺考并不是一条多数人会选择的道路。因为成功率低。
中国社会需要上千万医生，但需要几个歌唱家呢？
问题就在这里。虽然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不见得每个工种都是被社会迫切需要的。当然也不是说文艺工作者不被社会需要。只是这一行的成功率相对较低，只谈情怀、理想那些就很虚。
若干年后如果不能找到一份相对体面、可以糊口的工作，一定会后悔十几岁的选择吧。
不负责任地鼓动对方去追寻一个并不那么切实际的美梦，沈清圆并不觉得是为对方好。
“做艺术家并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啊！”沈清圆叹息着，眼珠一转，“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你的成绩在级部的排名？”
叶初阳摸摸后脑，低着头苦笑了一下，不大好意思地说：“在班里大概是……中后的水平吧。”
“哦？”她豁然开朗，“既然如此，就不必纠结那么多了。”
“？”
“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特洛伊木马都是奇招取胜。既然寻常的路对于你来说不太好走，就试试艺考吧。”
怎么听起来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沈清圆又叹一口气，老气横秋似的，“当然了，以我的阅历，见识还比较短浅，最后的决定还是由你和你的家人来做。我的建议仅供参考哈。”
说完沈清圆拿起书包，“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还有事。”
叶初阳愣在当地，咂么着她刚刚说的话。特洛伊木马他知道的，争夺美女海伦。赤壁之战，火烧曹营，以少胜多嘛。淝水之战是干啥的来着？
大概的意思是懂了，细节的部分呢，也不必过于纠结。女神的意思就是让他勇敢闯，闯出一条新路，走小众路线呗。
“嗯，明白了。”
他回过神来，胸口心潮澎湃的。一抬眼，沈清圆已经走了-
叶初阳决定进艺术班。
本来艺术班已经停止招生了。到这会了，他再插班进去也不是很能跟得上进度。
不过他之前参加中秋晚会给筹备晚会的老师们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加上音乐老师鹿彤给他说了不少好话，艺术班还是对他开放了。
班主任那边倒是好说，他巴不得差生叶初阳转到艺术班呢。这样他们整个班的升学率还能提升一些。艺术班升学率是另算的。
大约世界上总有一些因果循环。叶初阳当年想。
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沈清圆，想在中秋晚会上露一手，得到女神的青眼。那他大概率不会选择艺考这条路，更不会幻想自己将来会做演员。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偏偏就这样巧，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
叶初阳选了表演类的艺考方向。于淼淼选了播音主持类。大概方向差不多，两个人在专业课上仍然有切磋的地方。
其实于淼淼更想选音乐类或者表演类的方向，只是她音乐天赋不见得万里挑一，家里人也相对保守一些，觉得将来做播音员或主持人，相当风光体面。做演员嘛，娱乐圈好些不太光彩的新闻呢！
叶初阳这样选，纯粹是因为他在音乐领域基础不行，播音这些也没有怎么学过。就表演吧，做演员的话好像对这些才艺要求没有那么高。
而且艺术班的老师也觉得他形象比较好，适合做这一行。
十二月中的时候，辰阳二中的艺术生们迎来了省级统考。
第66章 66
66
年少时不能见太多惊艳的人，因为见了就耿耿于怀、患得患失。
十几岁的叶初阳看沈清圆就是这个样子。少女在他心目中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以惊才绝艳之姿，睥睨众生。他满心仰慕。
她聪明、清丽、完全的目标导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些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比如叶初阳就迷迷糊糊，对未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走。
对喜欢的人，人们会倾向于给他加一层金光闪闪的滤镜，起码在一定时间段内。
叶初阳看沈清圆就是一个闪金光的存在。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自己被“点化”了。
所以准备艺考的那三个月，他精力充沛、专心致志、如有神助。
艺术班的老师们很喜欢他，于淼淼私下会给他指点发音，鹿彤还给他开了小灶。从没在学习上取得特别大自信的叶初阳，换了方向后，开始有成就感了。
考表演方向的话，肯定需要对影视作品有一定的了解。家里正好有一台DVD机，叶初阳借了几张经典的电影碟片，周末回家的时候泡在客厅反复观摩。
这一看还挺入迷。想起小时候他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披了块白色蚊帐在那里演白娘子呢。还有琼瑶剧，小时候跟着妈妈一块看，难过的时候还淌眼抹泪的，入迷得很。
还真别说，可能这就是他对表演的最初触电，早于他有意识地归类为“热爱”。
积极的心态就是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坚信这个、实践这个。
这一阵，叶初阳抱着积极心态努力学习文艺类的基本知识，他不太内耗，没想过艺考不通过或者文化课没达到分数线这些情况很有可能发生。
既然定了目标，那就尽全力去做这件事。反正他有一个好榜样摆在那里。
投桃报李，他给好榜样回赠一些小礼物。像是巧克力呀，糖果呀，牛肉干呀，水果之类的。晚自习之前，他去学校附近的超市买回来，然后课间跑步的时候悄悄地放到沈清圆的书桌抽屉里。
最开始放的时候，留下一张感谢的小纸条，表明身份。
这个还是需要的，来路不明的食物，恐怕没人敢吃吧。
沈清圆一开始也算欣然收下吧。后来小礼物源源不断，就有点困扰了。一句话的事儿，至于吗？
她这会了还没把人家的行为往“示爱”方面想。沈清圆也在抽屉留了纸条，表达了感谢，让他以后别破费了。后来发现纸条没了，吃的喝的还继续出现在抽屉里。
倒是宋婷跟着吃吃喝喝的挺开心。不吃白不吃嘛，都是同学，有什么可客气的呢？
可能就因为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若干年后，宋婷被人找上帮忙的时候，就没法不帮了。
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天数一天一天减少。大家都如火如荼地为自己的前途努力。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那数字，都麻木了。
那根弦绷得紧了，时间久了，习惯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12月统考的时候，叶初阳真正感觉到紧张。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小小的辰阳有这么多人走艺考这条道路。男男女女看起来都朝气蓬勃，又聪明又漂亮。
他完全是半路出家，准备了三个月就赶鸭子上架。理论知识东拼西凑的，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考试呢？
上了战场再磨刀也来不及了。
于是硬着头皮朗诵、唱歌，根据老师给的题目即兴表演。一整天兵荒马乱，也不知怎么过来的。
上网查成绩那天，叶初阳整个人有点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学校附近的网吧网速不怎么好，等待网页刷新的时候，叶初阳感觉手都在抖。
省考的分数线已经出了，艺术班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也早就传进叶初阳耳朵里。统考成绩只要高过分数线就是合格。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成绩。
过了！过了！过了！-
叶初阳最想分享好消息的人其实不是父母，也不是老师。
若论伯乐他觉得沈清圆才是。
那天，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她说：“叶初阳，你别冲动。”
她还说：“想要做什么，去做好了。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两句话还在耳边，像羽毛一样温柔地抚慰他。她说话的语气，她的眼神，坚定而柔情。一个人如果一直是圣母，那她的温柔并不特别。
但那样高冷傲慢的沈清圆，偶尔、罕见地流露出宽慰和鼓励的柔情，就显得稀缺而珍贵。
他怀揣着巨大的兴奋，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单独跟沈清圆分享这个好消息。
不过正好赶上元旦，学校破天荒放了两天假。下午一放学，大家一溜烟就散了，叶初阳还没来得及拦住沈清圆，她座位上人影就不见了。
也是奇了怪，还没见沈清圆这么热切的时候。
结果，晚饭时间一结束，班里大多数同学陆陆续续又回来了。沈清圆也回来了。
原来大家打定主意继续回教室晚自习，管他放不放假，多学一个钟头都是好的，勤奋的人总归能挤出更多的时间。
因为是放假，氛围就有一种难得的放松感，晚自习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严肃，后排同学说小话的也有好几对。
叶初阳正琢磨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找沈清圆说话，还要把她约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比如操场，单独说话。
就听门口一个声音道：“哪位是沈清圆？”
为了得到注意，那人还敲了敲敞开的教室门。
叶初阳抬起头，门口是个长得高高壮壮的男学生，笑笑的一双狐狸眼，脸生，不记得在哪见过。他打量他校服，不像辰阳二中的。
沈清圆还伏案埋头，对着习题册全神贯注，显然没听到这个声音。
坐在门口的男同学帮腔吼了一嗓子：“沈清圆，有人找！”
一呼一喝的，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去，纳闷门口的是谁啊，找沈清圆干吗？
沈清圆被惊动了，抬头的时候微微蹙眉。
她打量门口的男生，过了十多秒，疑惑地道：“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人自在地走进教室，向沈清圆的位置走近几步。
“都放假了，大家还这么用功呢！”
他不急着回答沈清圆的问题，笑笑地打量四周。然后，视线落到沈清圆身上。
他在审视，眼里冒光，微微抬眉。
“我听说辰阳二中高三班的理科第一名叫沈清圆，有点好奇，跑来看看。不好意思啊，没提前打招呼。”
他这姿态可不止好奇，闲得没事遛街似的。对打扰别人晚自习这码事，完全不在意。
“对了，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郭定坤，辰阳一中的，也是级部的理科第一名。”
班里同学不约而同地哇声一片，都惊讶，又倍感荣幸似的。
辰阳一中和二中是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两个理科第一名碰头，真有点高手决战，争夺武林盟主的意思。
“你就是郭定坤啊，我听过你名字，在辰阳一中挺有名的。”班里的百晓生张弛立马跑上去抱大腿。
先前埋头看书或做题的同学纷纷抬头，对郭定坤行注目礼。看看外校的第一名长什么样，是不是天生异相的神童。
第一名元旦的时候跑来见另一个第一名，咿，一段佳话呀！
郭定坤微微笑，对着张弛一点头，自得地享受着众人艳羡、敬畏或好奇的目光，司空见惯似的。
他转向沈清圆，伸出右手：“交个朋友吧，沈清圆，没准半年后还能在蓟城跟你见面呢！”
全国最好的理科大学在蓟城，他这么说，好像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似的。嘚瑟是嘚瑟的，但人家有那个实力呀。
群众心里赞叹：还得是学习好的啊，这么自信！
也有人觉得这个郭定坤看着怎么这么不顺眼，太狂，让人想削他。叶初阳就是后者。
出于一种求偶期雄性的敏觉，他挺讨厌这个郭定坤，长得就不顺眼，莫名其妙跑来，说一堆有的没的。
人家沈清圆想认识你吗？
去蓟城的大学，跟沈清圆约定再见面，嘿，别这么自信好吧！
然后，叶初阳又立刻沮丧了，哎，年级第一倒是有这个资本的。稳定发挥的话。
叶初阳忽然想起初中生物课本上，两只顶着巨大分叉鹿角的梅花鹿，角对角抵着，气势汹汹，不死不休的架势。为的就是一旁的雌鹿。
如果自己也有鹿角的话，叶初阳觉得，对着郭姓小子，他也加速度迎上去了！
哎，可惜，在求偶方面，人类社会不是纯靠武力，起码现代的文明社会不是。
半晌，沈清圆轻声哦了一声，她声音不大，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屏息凝神，关注着沈清圆的反应，也就刚刚好可以听到。
沈清圆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她没跟郭定坤握手。嘴上说着“很高兴认识你”，语气却冷淡。
小姑娘嘛，总归害羞。郭定坤想着，嘴角微勾，把手收回来，没觉得难为情。
本来只是听说辰阳二中有个沈清圆，是理科第一名，不仅成绩好，还是个大美女。
他觉得女孩子嘛，怎么可能理科学得好。搞理科的大部分还是男人。不过既然是个美女，倒是值得来看看。
一看之下，果然并不觉得失望。条顺盘靓，气质清冷，很合他的口味。
郭定坤按捺着兴奋，眯眼笑道：“认识你，我更高兴。方便的话，加个□□吧！”
那会儿□□开始流行，学校虽然不让带手机，学生们还是偷偷带，用□□聊天交友。
当着几十号人的面，男生公然要加一个女生的□□，这不是一般的自信，必须是王者级别。
第67章 67
67
群众都愣了，辰阳一中的男生都这么猛？跑这里来交友（撩妹）呢！
也不知他是真交友还是真撩妹，能这么说话的，一个字：勇！
吃瓜群众密切关注。
叶初阳拳头攥起来，整个人绷着，在将爆发未爆发的边缘。可是他有什么爆发的立场……
有的女生可能喜欢这一套油腻表演，但不会是沈清圆，沈清圆一定不喜欢这种人！
只听沈清圆缓声道：“不好意思，不方便。还有，我们班的同学在上自习，请你离开。”
不等郭定坤反应，她说完就坐下了，继续忙自己的事。哪里跑出来的，搞不清楚状况，莫名其妙。
冷冷两句，听在叶初阳耳朵里，清冷如月华，跟天籁似的。
沈清圆旁边坐着的宋婷笑着揶揄：“帅哥，你还是先走吧。实在不行，我把我q.q给你啊！”
“还有我的。嘻嘻！”
后排有个男生帮腔，沈清圆听声音像是叶初阳的。
这会儿叶初阳都有点同情这外校哥们儿了。多难为情啊！跑这来现眼。
还有其他看不上郭定坤的几个男生以挑衅的口气调侃：“是啊，我的也行，哥们儿。交个朋友嘛！”
什么交朋友，那意思是膈应他呀。郭定坤又不是傻子，难道听不出来。本来自己志得意满，想不到人家沈清圆压根看不上他。
恼羞成怒之前他有点困惑。他成绩这么好，长得也不差，从小就是同学和老师眼里的香饽饽。上了初高中，明里暗里，心仪他的女同学也有不少。
人生之中，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生这么冷淡地对待。简直冷酷无情！
没眼光！！！
他心里得出这么个结论，对，这是最合逻辑的结论。
“我记住你了，沈清圆！得，咱们考场上见真章吧。看看谁笑到最后。”
郭定坤撂下这么一句，迈开长腿，逃荒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溜了。
“最好的学生是这么个德行，一中不过如此嘛！”
“沈清圆加油，让这小子知道你的厉害！”
……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拍了两下巴掌，班里的同学不约而同加入鼓掌的队列。兴奋，发狂，觉得打了胜仗似的。
沈清圆无奈地笑笑，摇摇头。这帮人实在太闲了。
以前沈清圆在班里的人设相当低调，很少说话，只想自扫门前雪，让成绩稳定在理科第一名。忽然之间，她觉得大家也不是不相干的人了。有点像一个大家庭。
可以这么理解：当天，每个鼓掌的人，每个笑闹的人，都等同于默默地对沈清圆讲这一句——I got your back.（我罩着你！）
既然考场上见真章，那么大家还是继续努力吧。总不能让郭定坤这种人得意到头吧！
沈清圆心潮澎湃，更有动力了。
后来听说郭定坤高考时发挥失常，去了申城的大学，申城当然也有很好的大学。不过当初那么大放厥词，最后又没去成，总归有点灰溜溜的意思。这是后话了-
过了几天，叶初阳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晚自习课间跑操结束后，把沈清圆叫到操场。
晚间跑操其实是围着教学楼和行政楼，光线好一些。夜晚的操场黑咕隆咚，老师怕学生摔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行政楼前的小广场踱到几百米外的操场上。
沈清圆一撸袖子，去操场的单杠区压腿。今晚的夜色并不太暗，天空挂着一轮好月亮。
她压了一会腿，见叶初阳还在一旁杵着，便不解地问：“找我什么事啊，叶初阳，你说吧！”沈清圆忽然想起来，“哦对了，你的感谢零食太多了，谢谢你，以后不用送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多礼！”
她笑了一下，月光洒在她脸上，别有一种明媚的味道。
“宋婷都吃胖了，你再送下去，她得吃成一个小胖子。”
本来高三就容易发胖，压力大，不自觉情绪性进食，连沈清圆自己，也觉得最近圆润了。女孩子总是爱苗条的。
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有结伴散步的，还有独自跑步的。
叶初阳有点紧张。他不太敢离沈清圆太近。怕别人看到。男生女生凑这么近，很容易被人行注目礼。不太开放的小城市高中是这样，民风保守嘛。
但是少女是这样的风光霁月，一点没有含羞带怯，一点没有暧昧做作。
叶初阳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好时机。他焦灼而兴奋。胸口里好像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不快一些倾吐出来，他觉得满脑子都会被占据，没办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所谓的告白可能就是这样，身处其中的人并不能理性思考，也常常按捺不住。甚至不能从种种迹象中提前判断成功率。
所以他们的行为常常显得冲动，因为焦灼紧张而显得幼稚。
不能再拖了。叶初阳有一种危机感。
一中那个狐狸眼的理科生是一个小因素；再有，他觉得自己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人生之中难得有志得意满的时候。他想趁着这个时机乘胜追击。或许运气会继续在他这边呢。
沈清圆见叶初阳还不说话，就走过去继续拉吊环。
身子悬空了，两只手用力。小学的时候她能做十几个引体向上。后来功课多，加上发育期身子沉重没有以前灵活了，就不怎么玩了。
“喂，沈清圆，你当心点。”
叶初阳赶忙凑近些，张开双臂防着她掉下来，自己好能扶一把似的。
少女咯一声笑。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她做了几个引体向上，胳膊酸了就跳下来。
“好了，晚自习快开始了，还有什么事说吧。”沈清圆走近几步，站到他面前。
她笑笑的，语气也和善。对那个叫郭定坤的可没有这种好脸色。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谁没有自信心爆棚的时候。叶初阳想：她应该，大概率，不讨厌我，也有可能……喜欢我？
就是现在了。
忽然之间，叶初阳的心出奇地安静下来。
“沈清圆，前几天是省内的艺术生统考，我通过了。”
沈清圆哦一声，好像听说艺术生有这么个考试，她不太了解。
“那恭喜你啊，可见你在这个领域是有天赋的。”
小时候沈清圆也学过绘画、音乐、舞蹈、书法。学着学着就不学了，舞蹈和音乐她是真不喜欢，画画也坐不住，书法勉强坚持了两三年吧。
南岚一度沮丧，觉得她跟老公都是文艺爱好者，尤其老公沈靖安还是文化馆的，怎么女儿好像没什么艺术类天赋。
好在女儿很快显露出自己在学习上的兴趣和天赋，小学开始就是班上的第一名，而且赢得轻轻松松，从没报什么补课班。
所以沈清圆打心眼里觉得，三个月就能通过艺术类统考，叶初阳还挺厉害的。换她可能不行。
“沈清圆，多谢你，要不是之前你鼓励我，可能我早放弃了。”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映着月光，像两簇小火苗。他低着头看沈清圆的眼睛。他很高，虽然沈清圆不矮，看他的眼睛还是要仰起头。
她觉得那目光里有一丝炽热，可能跟统考通过没有关系。
氛围莫名有一丝古怪，沈清圆觉得。她移开视线。
“这个消息，我还没有跟我父母讲。因为……”他一顿，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我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你。”
初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小男生给沈清圆递过示爱的小纸片。还有叠五颜六色纸星星的，装在玻璃罐里，撒了金粉。沈清圆晚熟而迟钝，这些幼稚的求爱行为没满足她的虚荣心，只觉得烦恼。
可能拒绝的时候过于粗暴，把小男生弄得扭头哭鼻子去了。
高中开始，沈清圆发现衣柜里的衣服开始变得古老而灰暗，跟青春期小姑娘喜欢的色系和款式都相去甚远。
南岚还叮嘱她一定要专注学习，恋爱什么的，去大学里谈，去了好大学，还怕那里的男孩子不优秀吗？
想来衣柜自然也是南岚的手笔，这是提前替她防患于未然呢！
其实南岚完全是杞人忧天，沈清圆觉得，她这个人，多少有点老气横秋，对荷尔蒙主导的高中恋爱并不感兴趣。有那个时间，多睡会儿，多刷几道题不好吗？
没想到啊，穿清一色校服和奶奶辈压箱底衣服的沈清圆还是能引来孔雀开屏。
“……那行，我知道了。”在对话明朗化之前，沈清圆想溜，“晚自习快开始了，我先走了。”
在她转身迈步的同时，叶初阳伸手拉住她手腕。运动会时他也是这么做的，旧事重演啊！
“沈清圆……等一下！”
沈清圆背对他，一时僵住步子。
“其实我还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为了你，我想考到蓟城的大学去。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奢望你现在就能回应我的喜欢，只是想告诉你这句话。”
不是不希望对方回应。只是自卑嘛，低到尘土里。嘴上说着不奢望，心里哪能不想。
少年的声音柔软，语气因为紧张和激动轻喘。
沈清圆没有体验过这种迫切。对这种事，她好像只有一种旁观者的心态。不过，还是受到了一点震撼。
她转过头，定定地看向他。
月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很好看的一张脸，尤其是侧颜线条，眼珠像宝石一样闪着微光，鼻梁高挺，唇瓣柔软。
沈清圆把手腕挣脱出去，讪讪的，她并不觉得有十分讨厌，顶多一两分吧。
若干年后，沈清圆回想当年的言行，只觉叹息，应该学渣男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样没准可以让叶初阳刚刚萌芽的少男芳心少受些戕害。
“叶初阳，”她说，“既然想考好的大学，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的时间，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的时间。”
在叶初阳的窘迫和错愕里，沈清圆扬长而去。
拖泥带水她不擅长，与其给对方带来零碎的希望，让自己继续受到“骚扰”，不如一刀斩断念想，快、准、狠！
这对他来说也好，不必患得患失，被荷尔蒙操控，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可以更专注于自己的学业，比起谈恋爱，这个重要得多。
但是不知怎的，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沈清圆还特意跟宋婷打听了一下叶初阳的。
好像记得他考了四百多，这个成绩，对艺术生来说还是不错的。再后来听说他被知名的蓟城电影学院录取，兜兜转转，也是去蓟城。
可能当晚叶初阳被她伤透了心，即便后来两人都在一个城市，也没有谁主动联络对方。
他选择蓟城作为读大学的城市，究竟因为沈清圆这个人，还是因为蓟城作为全国性的文化城市，有一流的影视院校，影视产业发达，沈清圆就不得而知了。
若干年后，她倒是得到了答案。
第68章 68
68
天台。
小风吹着，红酒已经下去大半瓶。
叶初阳：“沈清圆，其实当年，大一开学没多久，我去蓟城大学找过你。”
轮到沈清圆错愕，“我……怎么不记得。”她还在消化叶初阳那句“沈清圆，你看得出我喜欢你，想追你吧？”，没想好怎么回答呢。
爱情里的上位者怎么知道下位者的痛苦挣扎，叶初阳不禁苦笑。
从辰阳那座小城，一下子去到蓟城，叶初阳只觉眼花缭乱。他的同学，也多是男帅女靓，毕竟是全国各地选出来的佼佼者。
那会儿叶初阳并不觉得自卑，年轻嘛，初生牛犊不怕虎，想着得给家乡辰阳争光啊！挺一挺胸膛，觉得自己相当荣幸地成为其中一员了，那些全国知名的大明星，不就是从这所学校开始，通过影视作品，走进千家万户嘛！
叶初阳：“军训结束后，又适应了一阵子大学生活，时间还算充裕。某个周末下午，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去蓟城大学瞎晃。”
原来是偷摸去看的，怪不得沈清圆毫无印象。她还不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就算是，记性不会那么差。
那时候的沈清圆，应该是人生中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吧，她想。从小城市考到全国最好的医学院，身边是全国最优秀最刻苦的一群人。她有理由骄傲呀。
内心深处，即便考上蓟城电影学院，叶初阳仍是不安的，他没受过系统的艺术教育，很多东西是讲求幼功的。再着急，朝夕之间也是补不起来的。
然而他的同学，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表演自己的绝活，唱歌跳舞不在话下，专业课上手得也快。反观叶初阳，他身上似乎总有点水土不服的尴尬。
一件事发生，只能以必然的姿态发生。所以，他只敢偷偷地去看沈清圆。
天台上，叶初阳转头，深看了沈清圆一眼，呷了一小口酒。人生总不能太放肆的，明天还有拍摄，按理，他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闲聊。
可偏偏有人让他打破常规计划。
他还记得在蓟城大学的一些场景，绿化和建筑都很漂亮，年轻的男女学生看上去朝气蓬勃，一脸的聪明相。
他一路打听医学院的位置，还问了医学生们大概的宿舍区。没指望能偶遇沈清圆，但内心深处有一种隐秘的兴奋，万一呢，万一遇上她呢，他乡遇故知啊。人生三大乐事之一。
先去了医学院办公楼，正是周末，办公楼里只有少数进出的人。沈清圆大概率是不会出现的。
他又去了宿舍楼附近，慢悠悠瞎晃。路两边有水果店、打印店、餐饮店，都小小的，装潢半新不旧。树荫下，还有摆小摊的夫妻档，有水果，也有麻辣烫。
视线一一扫过，他想着，沈清圆的身影肯定在这些小店小摊附近出现过，每一周，她或许都去光顾某个小店，吃点东西，在留言墙上写几句话。
她是一个人吗，跟女同学，或者……男同学一起？
恍惚间，好像真看到了沈清圆的身影，就在前面，女生宿舍楼门口。哎，感觉自己都有点魔怔了，沈清圆会巫术吗？
不对，那真是沈清圆！
她头发长长了很多，刚吹干的头发蓬松地披在肩膀上，整个人干净而清新。
她对面有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看不太清脸。两个人面对面，在交流什么，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叶初阳远远看到沈清圆点点头，笑了一下。她眼睛亮亮的，神情明媚自在。
叶初阳那时候想，也只有聪明的男孩子才能让她流露出这种笑意吧……聪明人，这里满地都是。
他没勇气走上前，以偶遇的闲适姿态跟沈清圆搭话。人生之中，这一刻是最沮丧时刻之一，记忆犹新。
他想，他们不会有共同话题，起码不会有让沈清圆流露出那种微笑的话题。她看他，像看一个脑子迟钝的小朋友，没有欣赏，未来恐怕也不会有仰慕……
听说少女心事总是诗。哎，怎么他的少男心事，就这么酸涩？
叶初阳笑了一下，居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大家都没那么年轻了。
“只是远远地看了你一眼，没上前打招呼。”
沈清圆心虚，孩子一定是被她当年狠绝的态度伤到了，连上前打个招呼都不敢了。
“那个……对不起啊，叶初阳，可能我当年应该处理得更圆滑、更……委婉一点。”
他立刻说：“不如你现在补偿我？我是说，回应我，跟我在一起。”
沈清圆：“……”
“沈清圆，你不会真的感觉不到吧？”他以为沈清圆应该有些预想，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发蒙。
沈清圆抬起脸，有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隔了几秒钟，她道：“我不是完全没有知觉，不过我很疑惑，觉得大概率是心血来潮。听说过吊桥效应吧，我觉得你现在可能、大概率是这样！”
“嗯？”
沈清圆解释：“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他会把由这种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
再有，现在在天台，虽然不是吊桥，有恐高症的话，也够吓死了。？？
“就是说，你、我，还有小超，我们是一个小团队嘛，现在一起在做一个艰难的项目（上山下海的，可不是艰难嘛），这个过程中，紧张刺激引起你心跳加快，你误以为是爱情！还有，可能你长期过这样苦行僧的生活，不近女色，太憋屈……”
她没说完，就被人制止了，物理性制止。
叶初阳俯身，一个吻印在沈清圆唇角，浅淡的，蜻蜓点水一般。
她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大脑有点缺氧，整个人软绵绵的。心底有个声音：完了，沈清圆，你完了。过去毫无顾忌地伤小男生们的心，这回轮到你了！
怕她生气，叶初阳没敢太用力，一颗心怦怦的，脑子也有点晕，感觉天台好像有点晃。好像真有点像那个晃晃悠悠的吊桥。
两个人，加起来快花甲的年纪，不过接个吻嘛，怎么跟少男少女初吻一样紧张。
叶初阳吻过的女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除了刚开始拍戏紧张，跟女演员接吻不得章法，人生之中，没有过这种紧张感。
两个人别开脸，疯狂地在脑子里脚趾抠地。
叶初阳脑子空空，仍然觉得这个时候得说点什么，“抱歉，刚才没忍住！可能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吊桥效应，我得回去研究一下。”
然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溜了！他，居然，溜了！
第69章 69
69
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沈清圆才回过神来，收拾了空酒瓶和酒杯下楼。
下天台，进电梯，找到自己的房间，整个过程，像ai机械作业，她困惑得很，脑子里乱哄哄，高考之前都没这么乱过。
不会是开玩笑吧？
他之前不是还说，要是嫁不出去可以嫁给他之类的玩笑话，这次……应该没有人开这种玩笑吧，牺牲太大，献身的嗳……
夜深人静，沈清圆在某问答社区留言：
突然被男生吻了怎么办？
用新注册的小号问的，匿名。
她在线等，有点急。完全无法入睡。
有个好心人留言给她：喜欢的话，吻回去；不喜欢的话，打回去。
沈清圆回想了一下，她当时的反应呆若木鸡，吻回去不至于，打回去，好像……不舍得。
前阵子，她隐隐有些感觉，不过没有深想。她现阶段并不是恋爱的好时机。前途无着，总归不安。
不过，好像也并没有恋爱的最好时机一说。志得意满时，有气吞山河的豪情，又怎会满脑子只想过小儿女的小日子。
人生真的很矛盾。
而且叶初阳现在名利双收，喜欢他的人无数。他的选择有很多。
不能跟宋婷讨论，一说，她肯定能猜到是叶初阳。哎，除了她，这类话题没别人可聊了。这个领域，沈清圆并不认为自己是专家。
问题是明天该怎么面对他？总有一时冲动的时候嘛，小男生，十年前的初恋，人总有那么点执念，真得到了，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而且现代人都挺现实的，孙至妈妈尚且不觉得她是可以襄助自己儿子更上一层楼的良配，叶初阳妈妈——沈清圆回想了一下苏芹阿姨的身影，恐怕更瞧不上她吧。
真荒诞，她沈清圆，从小到大，高歌猛进，人生高光时刻是顺利考入蓟城大学的医学院，天之骄子，居然也有这么讨嫌的时候。
她拿出很理性的思维试着帮叶初阳分析，觉得这不是一个好选择。短期找点乐子的话，倒是也可以，叶初阳那身板……沈清圆猥琐了一下，也不算吃亏。
沈清圆想着，要不还是装醉当忘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别将单纯的老同学关系复杂化。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还是看他怎么反应吧。
手机里有条新信息弹出来：沈清圆，我马上到横店了！准备接驾吧！
沈清圆几乎要打个哆嗦，这么快，怎么有种要被捉.奸的不安感-
当夜，叶初阳睡得出奇地好。可能跟浅酌一些红酒也有关系。
只要进组，他睡眠时间通常很少，一天五六个小时都算多的。崭露头角时，为了更进一步，疯狂接戏，夹杂着综艺和商务，有时连轴转，或睡两三个钟头。那阵子心脏都不太好。还是他经纪人张婧看不下去，协调各方，给他一整天时间睡觉。
医生都不必看，他知道只要好好睡一觉就能生龙活虎，爬起来继续工作。那时也不觉自己特别可怜，没戏的时候，被人否定的时候，滋味可比这个苦多了。
说了想说的话，虽然有点冲动，但他不忐忑。该说的，总归要说的。藏在心里，反而堵得慌。
至于结果，沈清圆，这一次，你不要让我失望喔！-
隔天上午，沈清圆去给东家量血压、心率。
“早。”
“早。”
双方例行公事地打了招呼。
沈医生冷着脸，不苟言笑，自带生人勿近的威压，以及睡眠不足的低气压。
血压正常。
心率……比平常还低两三下，联想到昨晚的事，沈清圆稍稍困惑，这个人，内心怎么毫无波澜。
两个人对视一眼，很快，目光不约而同地迅速弹开。
“昨晚睡得好吗？”
听起来完全是个医学类相关问题。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小超插嘴道：“阳哥昨晚睡得可好了，不到十一点就熄灯了。”
小超记得清楚是因为叶初阳熄灯后，他怕房间里的说话声影响到他，就匆匆跟女友说再见，那会儿他小女友还没消气，两个人已经从一个话题争论到另一个，在探讨“爱情是不是应该自私”这种宏大命题了。
沈清圆扬起半边眉毛，声音从齿缝里发出来，“睡得这么好啊……”
回想自己昨晚的举动，叶初阳忽然想是不是太冒犯？他拍的言情类剧本就是这个路数，关键时刻壁咚、四目相对时吻下去，故事情节小高潮啊。
然而都是俗艳的套路，套在沈清圆身上恐怕不行。
他说：“因为说了想说的话，所以睡得踏实。”
当着小超的面，公然地、继续撩她！他没有不认账，没有当昨天不存在，今天揭过去的意思。
沈清圆眼睫轻颤，慌乱了一下，她想找点其他话题，转移注意。
“那个……宋婷说今天来横店，问能不能到片场探班……没关系，不方便的话我替你回绝她！”
叶初阳一笑，看着沈清圆的脸，愉快地道：“方便啊，叫她来好啦，老同学嘛，这个面子我当然得给！”
“啊……”
小超道：“阳哥，沈姐，老听你们说宋婷的名字，这回我得看看是何方神圣！”-
早说了要来，现在才终于成行。宋婷这次带了男友一起休年假，左挑右选，可能觉得大明星老同学最能给自己撑场子，就选了横店。
沈清圆还是第一次见“副处”，之前见过照片。他本人身形敦实，国字脸，方方正正，给人一身正义的感觉。
宋婷之前还试探着说：“沈清圆，我跟你分享恋爱的事，你……不会不高兴吧？”
沈清圆知道她的意思，她这边失恋失业，愁云惨怛，宋婷情场得意嘛，鲜明对照。人生得意时最好低调些，难得宋婷心思这么细腻，能顾及她的心情。
“当然是多虑。”
“不高兴也忍着，”宋婷咯一声笑，“我孤家寡人的时间可比你长得多。”
打过招呼，小姐妹一见面就把副处抛在一边，叽叽咕咕聊自己的话题。
沈清圆爸妈让宋婷带了些吃的喝的给女儿，好大一个包裹，真空包装了，冻在冰箱里可以吃好久。
副处想先回酒店补觉，正好给小姐妹独处的时间。
宋婷听说孙至来找过沈清圆，眼睛瞪得老大，“沈清圆……你不会跟孙至和好了吧？”她至今还不知道沈清圆跟孙至分手的原因。
不过，分手后半年，孙至都没去辰阳找沈清圆，人远了心就远，劲儿一过，再跑回来追有什么用。
“没有。”沈清圆没卖关子，直接说。
宋婷拍拍胸口，“那还好，不然，我真替叶初阳不值。”
沈清圆一愣，“叶初阳？”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宋婷索性不藏了，“沈清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我答应叶初阳不说，不过……哎，反正你别告诉他是我说的不就得了。”
“好，你快说。”
“半年前的同学聚会你还记得吧，之后叶初阳找过我，跟我聊了你的情况，我不是故意说的哦，就想着他现在是大明星嘛，没准可以帮你个小忙，让你重新回蓟城工作什么的。”
沈清圆深吸一口气，静静聆听。
“当然你当时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就老实说你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有点一蹶不振，当务之急就是重新回到职场。我们牛马嘛，反正最好还是回归牧场，能量场就在那，痛并快乐着。我也是啊，恨死了我的工作，每天灰头土脸，笑脸巴巴地贴人家冷屁股，而且赚得还少。可你说让我停工，我还不乐意呢！”
宋婷打量沈清圆神色，没有恼怒，挺平静的。只微微蹙了眉。
“再后来，你就当他私人医生了嘛。我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叶初阳应该还是花了点心思的。不过也不排除是纯巧合，毕竟辰阳是个小城市，只需一顿饭工夫，老城区就转悠完了。”
原来如此。
沈清圆含着眼睛，双手托腮，发呆。她其实怀疑过这件事，觉得事情太凑巧，但是没有找到证据，现在被宋婷证实了，说不出的滋味。
有感激吧，也有懊恼。
无论如何，她是获益的。从辰阳的老居民楼里出来，做私人医生也是半回归职场，而且报酬丰厚，工作环境良好，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考虑到你的自尊心，他用这么曲线救国的方案，沈清圆，他真的对你不错嗳。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早晕了，幸福晕了。”宋婷说，“少年时的情谊能记这么久，不管还是不是爱情吧，我都觉得有这个朋友，老同学，挺值的。”
沈清圆低沉地嗯一声，心底那一点别别扭扭的懊恼淡下去了。
她说：“宋婷，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妈呀，这么严肃干吗，直接说！”
沈清圆：“如果，我是说如果，叶初阳还喜欢我，我应不应该接受他啊？”
宋婷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当然啦！”
气势太大，咖啡厅里，旁边的服务生小妹差点被吓到。
宋婷在注目礼中心虚地低头，重新坐回座位。
沈清圆压低声线：“我是说如果，你别这么激动！”
“有钱，又帅，还爱你！我都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即便嫁不了，谈个恋爱也赚了啊！沈清圆！你不冲的话，份额能不能给我啊？！”她的真闺蜜完全当事实来听，这会儿副处是完全不在她脑子里的。
“万一……恋爱没谈好，朋友也做不成了呢？”
“沈清圆，你有时候还挺老土的，反正你们有十年不联络，就算分手了不联系，顶多回到之前的状态。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沈清圆一愣，想不到谶语还能这么用。
第70章 70
70
在咖啡厅休整了一下，沈清圆应宋婷的要求，带她去叶初阳的片场探班。副处继续大睡，他好像是特意来外地补觉的。
第一次来影视剧片场，宋婷看什么都新奇，待看到众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叶初阳，只觉那是皇帝般待遇了。
“叶初阳真的太成功了……”宋婷只能说出这句评论。
“压力也挺大的。”沈清圆替叶初阳说话，“一天只有四五个钟头的睡眠，基本天天如此。”
“那还真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工作啊！想想当年高中那会儿，小伙子除了长得不错，成绩拉胯，在班里算是小透明般的存在吧。要是那会儿就能看出他的潜力，一毕业就跑去当叶初阳的经纪人，我现在一定发家了吧！”宋婷美美地想，“知遇之恩，这种感情是很深刻的。”
沈清圆默了一会，忽然觉得叶初阳对她的感情里是夹杂着这种所谓知遇之恩的。当初她说让他选艺术班，更多是随口一说的建议。逻辑很直白——既然功课不好，试试别的路子，万一成功了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挺有道理。
其实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因为朝夕相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比如，沈清圆从小学起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很强，别的同学一晚上背一首唐诗，她可以背七八首。
叶初阳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呢，他选择报名参加中秋晚会，正是基于对自己的歌唱能力的了解。后来选艺术班，也是中秋晚会的节目得到诸多正反馈，坚定了信心。
至于后来他来讨教建议，又给自己送各种吃的喝的，找机会说话……与其说是感恩，不如说趁着这机会跟沈清圆拉近距离。
当初的少年一定想了很多办法接近她吧，他的“示爱”布局早在十年前发轫，而她近来才认真考虑，顺带回忆一些事。沈清圆忽然意识到，即便没有沈清圆的建议，叶初阳也绝对、百分百选艺考这条路。
对，他一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
“咿，那个美女就是宁欣？”宋婷一副流口水的花痴样子，“真人比电视上还美！劲敌啊，沈清圆！”
沈清圆翻翻眼皮，无奈地摇头：“别瞎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清圆忽然觉得宁欣看叶初阳的眼神……有点柔情脉脉的感觉。可能女主角眼睛妩媚动人，看什么都深情吧！
她跟宋婷走过去跟叶初阳打招呼，叶初阳把剧本放到一边，从折叠椅上站起来。
“宋婷——好久不见！”他热情地打招呼。
宋婷俏皮地道：“也没多久，三个月吧，老同学，难道你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呵呵……也没到那种程度吧。”叶初阳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什么玩笑都接得住的社交达人，回报以憨笑，同时转头，深看了沈清圆一眼。
“知道你忙，不耽误你，有沈清圆陪我就行，你忙自己的吧，老同学。”宋婷相当识相。人家能让来片场探班是给面子，可不能扯着聊太久。
叶初阳：“没事的，我让助理定了晚上吃饭的地方，晚上我们一块儿吃个饭。还有你男朋友，我们一块见个面。”
这简直是贵宾待遇，叶初阳这么的贵人事忙，竟还想着招待她。
“那怎么行，太打扰你了，老同学，有沈清圆陪我就成。听说你拍戏很累，睡得也不够，有时间还是抓紧休息！”
宋婷毕竟是不一样的。叶初阳想，他要是真跟沈清圆成了，那宋婷的地位就是红娘啊。而且谁让她是沈清圆的好闺蜜，好闺蜜替他美言几句，胜过他本人跑断腿。
“应该的应该的，宋婷，你好不容易来探我的班，我得尽地主之谊嘛！这样吧，要是我收工早，就跟你们一块儿吃，要是太晚，我就不过去了。请客当然是我来！”
宋婷眼冒星星，“那我就不客气啦，叶初阳，今后有用到我宋婷的地方，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叶初阳笑笑的，“那我也不会客气的！”
他转向沈清圆，“沈医生，你过来一下。”
沈清圆抿了下唇，众目睽睽之下，他要干吗？虽然有点忐忑，还是听话地走近一些。
“再近一些。”叶初阳轻笑，这个样子的沈清圆有点好玩，要不是下一个镜头马上开拍了，他真想逗逗她。
沈清圆又迈近一步。
“嗯，伸手。”
想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应该不会做什么亲昵动作。沈清圆伸出左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放在沈清圆手上。
“多吃点，不用替我省钱。”
这个气氛，这个语气，这个财政大权的自然交接……宋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要说他俩没一腿，打死她都不信。
沈清圆轻轻嗯一声，没反驳，给钱的事儿有什么好反驳的。正要带着宋婷离开片场，宁欣穿着戏服，翩然而来。
“沈医生，好久不见啊。”
沈清圆这几天没跟组，主要叶初阳的腰伤比较稳定了，晚上收工后给他做理疗就可以。
“hi，宁欣。好吗？”
宁欣的视线在她身旁的宋婷身上一落，不太在意地收回来，“我挺好的，前阵子听说你连夜下山回酒店拿东西，差点吓死！那么危险呢，有什么紧要的东西非拿不可呀！沈医生，你还是得保重身体要紧！”南方女孩子说话娇娇糯糯的，听在耳朵里暖融融。
这个“听说”，沈清圆不确定是从小超那里，还是叶初阳那里，不过既然不知道拿的是什么，大概率是从其他不太相干的人口中听说的，如果不是有意省去的话。
“谢谢你宁欣，我没事。”
几人正寒暄，剧组的工作人员过来，说是灯光调好了，请叶初阳和宁欣过去拍摄。
男女主一前一后地去了，留下两阵香风。宋婷凑过来，“没想到你跟宁欣这么熟啊！关系好像还不错，怎么样，她茶不茶？”
宋婷对宁欣好像挺感兴趣，沈清圆说：“你不是专门写社会版新闻吗，对娱乐版什么时候这么感兴趣了？”
远远看到摄像机的位置，男女主已经演起来了。
猝不及防地，男主忽然揽住女主的腰，跟女主吻了起来。
“这么劲爆吗？第一天来，就看到这么震撼的现场版！”宋婷赶忙装模作样地举手捂住沈清圆的眼睛，“呀，少儿不宜，沈清圆，你还是不要看！”
沈清圆把宋婷的手拨开，“别耽误我欣赏艺术。”不看的话，好像心虚似的，看，大看特看！
接下来一组镜头都是吻戏，近景、全景、特写，各个角度，先拍男主的部分，再拍女主的部分，这会儿用不着替身，男女主亲自上。
拍女主镜头的时候，叶初阳正好看过来，透过树叶的间隙，蓦地，他冲着沈清圆飞了个媚眼。
“……”
还好宋婷眼神不好，没看清。估摸着他们还得亲好久，沈清圆看够了，就拉着宋婷溜了。
“这工作真不错，”宋婷感慨，“俊男靓女亲着嘴儿就把钱给挣了，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希望下辈子我也投个好胎，长成祸国妖姬，从小就立志进娱乐圈当明星！”
差不多快到饭点了，沈清圆跟小超要了餐厅的地址，让宋婷叫上副处，一行三人先出发了。
她估摸着离叶初阳收工还得好几个钟头，一开始就没想着等他过来一起吃，而且拍一天戏够累了，没必要再出来应酬。
副处话不多，给人一种谨慎之感，毕竟跟沈清圆刚认识。
三个人聊了会天，宋婷让沈清圆发信息问问叶初阳收工了没，毕竟人家说过，收工早要过来，不能不先问一下请客的东家。
沈清圆按她说的问了。发完才反应过来，宋婷怎么不自己问，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叶初阳的微信。
过了几分钟，叶初阳的信息发过来：宋婷的男朋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叶初阳干吗好奇这个。
沈清圆：一脸正气。
叶初阳：宋婷古灵精怪的，想不到找的男友风格是这样。[微笑]
咿，问他收没收工，过不过来，他闲扯起这个。有点话家常的意思。
沈清圆：过不过来？
叶初阳：导演加了两场戏，还拍着呢。
沈清圆：还是吻戏？
这句不太对，沈清圆立刻撤回。
叶初阳：嘎嘎，我已经看到了，沈清圆，原来你很在意我拍不拍吻戏啊！
沈清圆把屏幕揿灭了，手机放到一边，不再理他。
一抬眼，宋婷和副处都盯着她看呢。宋婷鬼鬼地笑：“一句话的事儿，这么麻烦？还以为你俩得聊半晚上。”
沈清圆不理她，学副处一脸正义：“他说，还在拍，赶不过来，让我们先吃。”
宋婷耸耸肩，虽然遗憾，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把菜单拉过来，跟副处一块看。
旁边沈清圆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沈清圆看对面你侬我侬的，自己有点无聊，就继续看手机。
叶初阳：这样吧，发一张你们三个人的合影给我，就当是跟你们一块吃过饭了。
倒也不是多么过分的请求，何况人家是金主。
沈清圆：OK
几分钟后，叶初阳收到了三人合照。副处确实挺方正的。他把一旁的沈清圆放大些，截了个图，存在手机相册里。然后，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然后，他把手机举高，对着镜头，笑盈盈地比了个剪刀手。
叶初阳：来而不往非礼也，自拍笑纳。
沈清圆把图片点开，笑笑的叶初阳像个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公子，可爱得想拧一拧他的小脸。
她没把这张自拍发给宋婷和副处。总感觉太私密了些，不太适合共享。好在宋婷也没说要，网上叶初阳的照片铺天盖地的，不差这一张。《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