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云无相很少笑, 不只笑容,所有用以表达情绪的神情都很少在他脸上呈现出来, 大多数时候他都像是被罩在云雾里的影子,看不透,摸不着,喜怒不形于色,按系统的评价,这就是天生的“世外高人”标准脸!


    宋倚楼偏偏想要这张脸上因为自己而出现变化,杀意与愤怒是最容易挑起来的情绪。


    可现在,观主在因为他笑,不是冷笑, 也不是带有杀机的笑,他是真的在高兴。


    鬼蛊被这份少见的笑容迷了眼, 直到云无相带着他,见到了一条白尾巴鱼,从这条鱼的嘴里得知云无相要让他做什么。


    白尾鲛人闭合的双眼“看”向宋倚楼,欣喜的表情像是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事物,同时又有些遗憾:“鬼蛊以毒为食, 定能将影三身上的毒吃干净, 可惜这只鬼蛊的修为低了些。”


    “不要, 让他们去找别的宋倚楼,我才不离开观主。”宋倚楼抱着云无相的腰身不撒手,恨不得让自己长在云无相身上, 口中嘟囔着:“我走了绝对会有情敌过来取代我的位置,趁机和观主亲亲我我,他们做梦!”


    宋倚楼埋在云无相颈间的脑袋歪了几分,露出一只阴祟的鬼曈在阴影的缝隙中扫过鲛人。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上, 云无相垂眸与宋倚楼抬头看来的目光交接,而后轻抬眼敛:“修为对鬼蛊而言,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但宠物的修为太高,便会造反。”


    “你若是觉得他修为不足,可以去找其他鬼蛊,至于能不能让他们听话,看你自己的本事。”


    云无相自己都不愿去想,外面那些无人约束,野蛮生长的宋倚楼碎片如今都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他手下这个,估计是最安分的一片宋倚楼,大概是因为最执着的心愿达成,于是换了目标,不再找死,只惦记着要和他双修,和发情期到了的小动物一样,每天都黏糊糊的。


    虽然黏糊,却依旧张牙舞爪,半点也不乖顺。


    这样抱怨这,可若宋倚楼若是有一天真的乖顺了,云无相反而会开始疑神疑鬼,这东西绝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坏事。


    只是宋倚楼再怎么惹人嫌,也是他的鬼,轮不到别人挑剔。


    “观主说笑了,没有监护者看管的鬼蛊,我可不敢让这种危险的东西接近我家道侣。”


    白皎有着一头浅蓝色长发,加上那条尾尖微粉的雪白色鱼尾,浅淡梦幻的配色完全不似一只魔界生灵。


    “我的交易对象一直都是观主您,影三现在的情况无法移动,只能请观主带着您的鬼蛊,到北海鲛人族领地走一趟,当一回神医。”


    到北海去,这意味着云无相要离开秘境,在秘境里,有重明鸟在,没有任何人与魔能动他分毫。


    一旦离开秘境,云无相手段再多,也只是一个地魔。


    君子不立于危墙,保险起见,他应该按照天青道尊的话,修炼到劫君境界再出去。


    占卜师不打无准备的仗,白皎来之前就做了不少占卜工作:“鲛人族的秘境中有一株黑白浮生花,此花仙魔之气并存,用以炼器可做出逆转仙魔的法器,魔君用了便能伪装成仙君,卦象显示我用这个作为报酬最有可能成功。”


    云无相眉头微扬:这不就是他在找的躯体炼制材料吗?


    “过段时间,鲛人族的珊瑚结缘会就会开启,只要有姻缘线在的道侣,都会得到红线珊瑚的祝福,日后修行更加顺畅,许多有情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去北海珊瑚圣会,也有不少修士,便是在结缘会上寻找到了另一半。”


    宋倚楼竖起耳朵,一道传音悄悄入耳:【得到祝福的修士,有很多都会迫不及待的与道侣双修,并且双修时会更加……】


    “观主,我们去北海玩吧!”宋倚楼表示,他对这个珊瑚结缘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云无相思索了一下秘境里还有什么事需要他处理,似乎没有,他这个甩手掌柜推脱责任推的很干净,大小事务都分出去了,也有青帝观现在没多少人的缘故,总之最近没什么让他无法出门的要紧事。


    “卦象显示,观主现在去北海会有意外收获。”白皎道:“至于仙界那边,观主不必担忧,他们如今正忙着抵御与鬼界妖界的攻打,暂时没有精力来顾看魔界,两位此行定不会遇到仙界之人扫兴。”


    鲛人每句话都在无形地推动着两人奔赴北海,就差直接开口说:你俩快过去吧!


    宋倚楼已经被珊瑚结缘会迷了眼,云无相与重明鸟传递了一个眼神,重明鸟轻轻颔首,确定白皎所言为真。


    北海之行就这样定下了日程。


    出行之前,白皎给了云无相一枚银白色珍珠。


    “观主身上本就有尊者的道印守护,再辅助我的鲛珠屏蔽天机,世上无人能通过术法锁定观主的方位,相信我,您在任何人眼里都足够神秘。”


    白皎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大口吐血,在大炎魔和战魔的搀扶下,顽强地说出最后一个卦:“卦象显示,您大祸临头,但祸福相依,乃祸后大吉之相,若有意外发生……咳咳咳。”


    大炎魔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本来就剩半条命,再说下去影三好了也只能抱着你的尸体哭。”


    独眼战魔:“大吉卦有什么好叮嘱的,两位一路顺风,这条鱼我们带走了。”


    “请,咳务必……咳咳,治好影三!”白皎被两个好友拖走,虚弱的尾音在空气中回荡。


    云无相并没有把这个卦象放在心上,与两个徒弟知会一声,便带着兴致勃勃的宋倚楼出发了。


    就像炎魔魔君所说那样,大吉卦有什么好叮嘱的。


    重明鸟墓地大管家出手,从绛紫道尊的遗产里翻出一座魔舟,再从挖矿的魔族里选出几个来当船夫。


    云无相什么都不用管,坐着魔舟看了几日魔界的海上风光,中途砍死几只不长眼的海魔兽经过各钟烹饪方式下肚,一路吹着海风,舒舒服服抵达北海。


    秘境这边,群魔看到飞出秘境的魔舟,爆发出欢腾的笑语。


    “哈哈哈,那只该死的鬼蝎子终于走了!”


    “世界安宁,天下太平,普天同庆!”


    “太好了,可以安心吃饭了。”流烛笑容小小的,欣喜而满足,有种别样的心酸。


    一片欢声笑语中,唯有沈澜卿面色阴沉:“结缘会,他也配!”


    赵四海:“想开点,说不定观主能在结缘会上偶遇新欢呢。”这话说完,他自己都不怎么信。


    真有新欢,到不了观主身边说上几句话,就会被宋倚楼给毒死。


    观主那样的人,没有漫长的时间为根基,根本无法走近他的心里,在上面留下痕迹,宋倚楼不死,观主身边的人只会是宋倚楼。


    ……


    到了修真界,总会有一些东西变得超乎寻常的巨大,比如眼前盘踞笼罩了整座岛屿的巨型珊瑚。


    一艘艘飞舟海船驶近珊瑚岛,犹如群鱼靠拢,靠近后才更加明确的意识到,这颗珊瑚的巨大,十米多宽的船,还不如珊瑚最边缘的一枝小叉粗。


    珊瑚结缘会将近,岛屿上的魔族格外的多,打架斗殴的现象也很频繁,大都是为了争风吃醋,比如被拍飞到云无相脚下的魔族。


    不等地上的魔族爬起来,身旁一只腿伸出,又把这只魔族踢回了正在打斗的魔群中。


    扫走路障的宋倚楼视线重新回到云无相身上:“观主,这里好热闹啊。”


    云无相:“嗯。”


    是很热闹,不过云无相对结缘会这种冒粉红泡泡的活动兴趣不大,他更想早点把黑白浮生花拿到手。


    “谁偷袭老子!”被踢了两次的魔族恼怒地爬起来,凶狠地瞪向四周寻找仇视目标,一眼飘过去却在看到对面的魅魔时瞬间失了声:“曼奢大人。”


    曼奢身旁站着云无相的船夫们,能进入焚海秘境的魔族都是各族中的佼佼者,少数无组织的散修也是散魔中的天才,外形天赋都很不错,换到眼下这个场合,那就是一群是优质情人候选。


    “不亏是魅魔,居然带了这么多魔来。”


    “曼奢大人来珊瑚岛了?”


    “曼奢大人要找情人?”


    “曼奢大人有情人了,还是一群!”


    “不亏是魅魔族的天才,居然敢带着一群情人来珊瑚岛,还不怕他们打起来。”


    亲眼见证谣言诞生的船夫们面色各异,有几个很不要脸的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你一句我一句的给魅魔泼脏水。


    “曼奢,告诉他们,你最喜欢的魔是我,他们不过是闲暇时的调剂品。”


    “论先来后到,我才是第一,谁是调剂品,还说不定呢。”


    “你要能抓住曼奢大人的心,又怎会有我们,失败者就不要在这里丢魔现眼了。”


    魅魔笑容前所未有的敷衍:“大家不要吵,你们每个魔我都很重视。”


    “曼奢。”一只撩拨欲望的手拨开魔群,引发这场打架斗殴的主角从魔群里走出。


    衣袍大氅,内衣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风流性感两个词仿佛刻满了全身的男性魅魔抬眸,多情涟漪的眸子扫过曼奢身旁的群魔:“你去一趟秘境,收获颇丰啊,让给我两个怎么样?”


    魅魔的眼神像挑选下酒菜一样自群魔中游走,最后移动到云无相和宋倚楼身上:“是没见过类型……”!!!


    曼奢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把他的头掰回来:“二叔,你也觉得他们两个十分般配对吧!”


    手指狠掐,别作死啊我的亲叔!


    “嘶,对,一看就是一对恩爱的伴侣,我是想问两位需不需要一些助兴小玩具?”能被族里放出来浪的魅魔都是人精,二叔转口就改变了态度。


    转眼递给曼奢一个眼神,还不松手,你想掐死你二叔吗?


    “什么玩……唔。”一张符纸封住宋倚楼的嘴巴,云无相冷淡道:“不需要。”


    “去鲛人族领地。”


    二叔扫过宋倚楼嘴上的封条,风月老手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阁下要去鲛人族领地?现在鲛人族领地入口被珊瑚岛挡住了,等红线赐福之后,珊瑚岛落回水下才会出现,看珊瑚岛的波动,红线赐福就这两天了,诸位不妨找个落脚地,在此游玩一段时间。”


    手心里一个指尖滑动着,擦过皮肤,痒痒的,云无相握住那只手指,眼睛扫过嘴巴被封住的鬼蛊。


    【观主,我要报酬。】


    【让我干活没有报酬的话,我可是会下黑手的呦,哼哼哼。】


    【陪我玩,我们是道侣!是这里最般配的一对!】


    【观主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烦人。


    “两位登堂入对,实属天作之合,这个海誓山盟珊瑚手串就像姻缘红线一样,套在手腕上代表会套牢对方一辈子。”


    宋倚楼蹲在摊位前,听摆摊的修士拎着两个珊瑚串不断推销。


    云无相拎着宋倚楼蝎尾辫一路被他带着走到了这里,手中的辫子好似宠物牵引绳,没错,他只是在带宠物放风罢了。


    腿边的衣袍被扯了两下,云无相低头,对上宋倚楼闪闪发亮的双眼,像是在与主人讨食的小动物,乖巧可人,就算云无相深知他的本性,有时也会被这张皮蒙蔽双眼。


    以饲主自居的云无相手指搭上了储物戒:“多少魔晶?”


    摊主笑容立刻变得谄媚起来:“您看着给就成。”


    不了解魔界物价的云无相知道自己大概是亏了,不过无所谓,他现在手里最多的就是魔晶。


    接过珊瑚串给宋倚楼戴上,看向宋倚楼摇晃着手腕看珊瑚串的眼神,云无相突然有种给宠物花钱买礼物的成就感,这就是现代人喜欢养猫养狗的原因吗?


    宋倚楼把另一个手串给云无相戴上,满意点头:观主给他买的,那就不用把摊主毒死强抢了。


    抱着魔晶笑成了花的摊主感觉背后一凉,一定是有魔想要抢他魔晶,赶紧收摊走魔!


    两人身后,二叔戳了戳曼奢:“拿魔晶买这个,你这是跟了个魔晶矿主?”


    曼奢:“口上注意点措辞,蝎子辫的那位,醋性很大,我还不想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地等的鬼物,修为还很虚浮,不过气息有些古怪。”至于另一个白发魔族,他竟然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二叔一把揽过曼奢:“能让你小心谨慎成这样,那位到底什么底细?”


    曼奢:“我刚从焚海秘境里出来。”


    秘境里的老怪物,棘手啊,二叔拍拍他的肩膀:“自求多福吧,二叔帮不了你什么,鹿涂那丫头呢,没出来?”


    “在秘境里挖魔晶矿。”


    “真有矿啊,难怪不把魔晶当回事。”二叔再扫一眼,摊边的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人走了,不继续跟?”


    曼奢抬起手,指尖发黑。


    二叔惊讶:“你什么时候中毒了?”


    曼奢熟练地拿出解毒丹药塞进嘴里:“没事,习惯了,死不了。”


    再跟下去就不一定了,有的鬼明显想过二人世界。


    “观主,我想去尝尝那个珊瑚什么味道。”


    云无相说着宋倚楼的视线看去,在众多红色系珊瑚枝中,生长着一个颜色与众不同的黄色珊瑚枝,形似花苞,却也怎么看都不像能入口的东西。


    他记得珊瑚是由珊瑚虫的分泌物形成的生物结构,珊瑚虫,嗯,是虫啊,那没事了,宋倚楼从小就是吃毒虫长大的。


    宋倚楼似乎也有段时间没吃过蛊虫了,这是靠本能找到了口粮?


    宠物是需要定时投喂的,他似乎没给宋倚楼喂过什么东西,这算虐待吗?不算吧,宋倚楼依旧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模样。


    鬼蛊到底应该怎么养,哪里有饲养说明书吗?


    有时间问问3339,它的数据库里说不定会有。


    想起心魔幻境里怎么也吃不饱的小鬼蛊,觉得自己有可能把蛊饿到了的云无相态度宽容了些,松开宋倚楼的辫子,放他自己出去觅食,并警告道:“吃完别往我身上蹭。”


    辫子落在背上,宋倚楼发现云无相送开了手,又把辫子塞回了云无相手里:“观主拉好,不然我走丢了怎么办?”


    云无相:“自己跑回来。”


    “不行,我不能丢,我有一群的情敌等着钻空子,迟早把他们都杀干净,世界上只要有我一个宋倚楼就够了。”宋倚楼阴暗地张开獠牙。


    漆黑的锁链环绕住宋倚楼的手臂,云无相道:“行了?”


    “观主为什么不能陪我爬珊瑚?”宋倚楼发出“一起来玩”的邀请。


    真是见鬼,宋倚楼是不是和魅魔学了些蛊惑人心的手段。


    云无相控制魔气切下一块黄色珊瑚,扔到宋倚楼嘴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腮帮子鼓起的宋倚楼。


    应该不是,文盲学不会功法,宋倚楼没那个脑子。


    空气不知觉间变得有些燥热,云无相看过渐渐暗沉的天热,魔日将歇,夜幕降临,哪里来的热气。


    是从他的身体里,热的不是空气,而是他自己。


    云无相目光陡然一利,淬了寒光的眸子看向腿边啃珊瑚的鬼蛊:“宋倚楼。”


    一开口,声音沙哑,像积了雨的闷云。


    宋倚楼咽下嘴里的珊瑚:“观主,我说我也是才知道这个珊瑚的气味有催情作用,你信吗?”


    “我信,我还信一句话,宠物绝育了之后就会安分很多。”黑色长剑自云无相手中凝出。


    剑芒划过,珊瑚林里响起一串鬼哭狼嚎。


    “哇呜,道侣就应该双修!你不能毁了我们余生的幸福!”


    “这次真的是意外,能不能换个东西砍?砍胳膊腿我都可以。”


    噗嗤,宋倚楼直接自己撞上魔剑,把剑刃卡在身体里,两只胳膊死死抱着云无相,可怜兮兮道:“观主~”


    下一句话,小可怜就变成了怨鬼:“为什么不和我双修?”


    云无相:“谁会和宠物双修。”


    “云无相,你让我听话,可是又不允许听话的宠物接近你,亲吻你,占有你。”


    宋倚楼的瞳仁被血色填满,里面是积压已久的浓稠欲望,身量拔高,力道凶狠地将人扑倒在珊瑚枝上。


    嘴角扯开疯狂的弧度,笑容迷乱,音调轻缓,鬼语在耳:“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


    “砍死我,把我大卸八块,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全都随你,我要双修。”


    与狂乱的鬼蛊相对的一双眸子里唯有平静,云无相甚至连杀意都懒得激发一下,宋倚楼发疯了,这不是预料之中绝对会发生的事吗?多正常。


    “别吵,我想想。”


    是杀了清净一段时间,再找一只宋倚楼养着,还是换种饲养方式——


    作者有话说:《鬼蛊饲养手册》云无相著


    需要投喂毒蛊(划掉)


    鬼蛊只想吃饲主,一直吃不到会发疯。(字迹十分用力,深深刻进纸张)


    第82章


    云无相不太理解。


    双修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的, 让宋倚楼执着成这样?明明他也没做过,这家伙的鬼元还在。


    因为没做过所以好奇吗, 还是说他认为这是道侣必须要做的事,要不要给他科普一下柏拉图式爱情……算了,鬼蛊听不懂人类总结出来的思想理论,就算能听懂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宋倚楼要是能被语言说服,他们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宋倚楼认定的事,就算天上下刀子,地上流岩浆他也会去做。


    双修功法倒是也有值得研究的地方。


    眼角被按耐不住的鬼蛊啄了一下,催促声响起:“观主还要想多久?”


    云无相捏住眼前人的下巴, 把他拉开,看着对方的眼睛, 询问道:“双修功法,你学会了多少?”


    宋倚楼双目睁大,圆滚滚的的形状,让那双阴邪的鬼眸都变得可爱起来,兴奋的声音坚定响亮:“所有姿势!”


    “只有姿势?”云无相抓住他话中的细节, 追问道:“经脉运转线路呢?周天次数, 还有, 你看的是什么种族的双修功法?你是鬼,我是魔,种族不对双修功法用错了事倍功半。”


    鬼蛊沉默, 鬼蛊呆滞,鬼蛊崩溃,卑微乞求:“……不双修,只睡觉行吗?”


    这个祈求自然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不行, 那种事对我毫无吸引力,还会浪费我的魔元和你的鬼元,连双修功法都么学会也敢来嚷嚷着同我双修。”


    云无相停顿在宋倚楼眼角的手丝滑地向后深入,揪住他的耳朵:“什么都不会,难不成还要我教你?”


    “可以吗?”宋倚楼紧紧抱住云无相,仿佛一个求知若渴的好学者,教书先生的垂青:“观主教教我。”


    多厚的脸皮啊,云无相一手盖住那张脸:“白日做梦。”


    “天已经黑了!”宋倚楼指着天色狡辩,云无相“想想”的这段时间里,落幕的晚阳终于藏起了所有余晖,晚风渐凉,腰腹间的某处硬物却越发灼热:“多少帮我解决一下吧,观主。”


    “你打算森*晚*整*理这样毫无意义的浪费自己的鬼元?”云无相直接掐诀给他刷了两遍清心诀。


    宋倚楼蔫了,各种意义上的,转眼他又亢奋起来:“你同意了,只要我学会了功法,就和我双修!”


    腿边刚刚消退的硬度又重新变得坚若磐石,云无相都为这东西的变化速度感到震惊,他的清心诀仿佛没刷过一样。


    怎么能这么快?变化的过程呢?


    云无相的情绪不大上脸,只是又给鬼套上几层清心术,给其术法降温,继而在鬼蛊哀怨的眼神中淡淡道:“首先,你要找对功法,给我过目,然后学会它。”


    “好——”拉长的调子里包含着不满与期待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愁苦。


    愁苦的宋倚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张脸惨兮兮的。


    像给了块肉放在小狗嘴边,在它张口的时候又收了回去,愤怒却舍不得对罪魁祸首下口,只能不停发出呜咽,试图让饲主心软。


    绯红的眸子里映出苦瓜脸的阴森鬼物,饲主并不会心软,他只想发笑。


    宋倚楼好似是一个特殊的鱼饵,总能把藏在云无相性格深处的恶劣因子给钓出来,在鱼饵四周游荡,时不时虚晃两下,但就是不上钩,让钓鱼人抓耳挠腮,气急败坏。


    缕缕魔息在暗处勾勒出戏谑的弧度。


    好玩极了,娱乐饲主本就是宠物的职责,尤其是一直试图犯上作乱的宠物,逗弄起来更用不着心软。


    ……


    “宋道友,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什么种族都能用。”魅魔二叔笑容暧昧地将一本功法放入宋倚楼手中,灼艳的眉眼间带着暧昧的调笑:“保证道友能与道侣玩的愉快。”


    出乎意料的,宋倚楼接过功法,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他打开功法,脸上常挂着的笑意都褪色了下去,面无表情的模样叫人心中发慌。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倚楼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功法,这处秘密交易点只剩下了时不时响起的翻书声,一页,两页,声音不断加速,节奏凌乱,彰显着翻书者的暴躁。


    二叔终于忍不住道:“可是功法有什么问题?”


    宋倚楼不再看书了,他越过书,看向头上顶着“情场老手”四个大字的魅魔,问道:“你会这个功法吗?”


    二叔勾唇浅笑,一笑之间,眉眼尽显风流之色:“这是自然。”


    宋倚楼认真道:“教我。”


    “……我以为阁下与道侣感情真挚,应当是容不得有人插足才对,难不成我看错了?”二叔诧异地打量着宋倚楼,不应该啊,这两人一个看着占有欲很强,另一个则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类型,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来?


    当了半天隐形魔的曼奢提醒道:“咳咳,二叔,正经教。”


    二叔古怪地皱眉,一双看谁都含情脉脉的眼睛此时迷茫不已:“怎么教?”


    正经教双修功法。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双修功法哪有正经的?


    宋倚楼眯起眼:“你不会教?”


    双修这东西这不是本能吗?功法就是情趣,双修的时候用在道侣身上就好,还要怎么教?这鬼显然不是要与他双修磨练技巧的意思……磨练技巧啊。


    二叔了然一笑:“我这里有一株入梦香,能够让你与道侣在梦中相会,双修功法这种东西,多练练就会了。”


    我让你教我,你让我自学?!


    宋倚楼愤怒地踢翻了桌子,拿着功法转头就走。


    两只被吓了一跳的魅魔看看四分五裂的桌子,再互相对视一眼。


    他怎么了?


    不知道。


    脚步声去而复返。


    宋倚楼又跑了回来,伸手:“入梦香给我。”


    拿了入梦香,鬼又匆匆地走了。


    一段无言的寂静过后,二叔看着一地狼藉道:“他还没给我报酬。”


    功法和香都没给。


    曼奢:“过段时间再要吧,欲求不满的雄性暴躁且小气。”


    ……


    宋倚楼暴躁踢桌子的时候,云无相已经回到了魔舟里。


    传书一封给云新阳询问系统鬼蛊怎么养,短短几分钟后便收到了回信。


    【三九说:谁会养那种鬼东西。】


    云无相:“……”


    这句话用第二层墨水遮住了,但是一透光就能看到,写信的人不常用笔墨,做了毫无用处的遮掩。


    下面的话正式了很多:【无相,三九说,鬼蛊一般都是要被消灭的灾厄,出现的次数也不多,它后台只有几次消灭鬼蛊的记录,健康向上的饲养方法是没有的,你想养的话,只能自己摸索着来了,正好鬼蛊也养不死,多试试,相信宋倚楼不会在意。】


    毛笔书写的简体字又大又呆,一页纸只能勉强写下这些话,最后右下角还有一个示意翻页的箭头。


    信纸不是很厚,其实不用画那个箭头也能看出来背面还有字迹。


    云无相翻转信纸。


    【其实,我和三九都认为,饲养方法不重要,只要饲养人正确就好。】


    【虽然他毛病很多,但他只认你,有他在我估计你也找不到别的对象了,要不就凑合着过吧。】


    只认他。


    云无相的视线停顿在这三个字上。


    确实只认他,他与云新阳灵魂尚且交缠之时,记忆乃至性格都受到了对方的影响,混乱到他自己都分不清,宋倚楼却从未混淆过。


    “观主,我找到功法了!”闹腾的鬼蛊举着功法跑了过来,拉起云无相的手就把功法放到了他的手里:“观主就不能教教我吗?”


    还没等到回复,宋倚楼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我只学十天,学不会就不学了!我们不双修,只□□!”


    云无相翻开功法随意看了几眼,功法品级还算可以,至于上面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在观主眼里就和医学解剖图一个性质。


    听到宋倚楼的学渣发言,手里的功法直接卷成筒状,对着宋倚楼的脑袋敲了下去。


    腰上一紧,身上多出来一只假嚎的鬼蛊。


    彭!


    又是一击书筒砸头。


    云无相清淡的声音镇压了作乱的鬼语:“哪里不会?”


    吵闹的鬼蛊瞬间消停了,在肩头蹭弄的脑袋后仰了些,盯着云无相的双眼,像是在分析他的话是真的,还是一句逗弄的玩笑:“观主要教我?”


    “观主快教我!”管他是真是假,让他听到就只能是真的。


    “从经脉开始好了,鬼没有人类意义上的经脉,所以你要自己拟化鬼脉……”


    云无相一番细致的指教后。


    宋倚楼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一只手握着云无相的脚踝,口中吐魂:“听不懂。”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踢了下腿边烂泥一样的鬼,云无相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几分。


    自然是不一样的,宋倚楼脑袋里在想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谁说教双修功法就一定要亲密接触,理论都不会就想搞实践?


    不过宋倚楼脑子也不笨,他只是疯癫,不是痴傻蠢笨,怎么就连个双修功法都学不会呢?


    他后来分明有好好教,竟然还是学不会。


    云无相低头向脚边看去,入目便见一只张着嘴对准他脚踝的鬼。


    四目相对。


    宋倚楼一口咬在嘴边的脚踝上,牙齿摩挲了两下,舌头打转。


    砰!


    仍在船上的魔族们向发声地望去。


    一道影子从窗户里飞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度,旋转跳跃,黑蝎子完美着陆。


    魔族们收回目光,继续各做各的,只是多了些细小的嘀咕声。


    “又给扔出来了。”


    “怎么就不杀了呢?”


    “大魔的情趣……”


    天色突然一亮,整座珊瑚岛都泛起了明亮的红光。


    红光照耀下的魔族们身上出现了一条条红色丝线,丝线的另一头便是他们命中的姻缘。


    “红线日到了。”


    “我有红线,别了兄弟们,老子要去找情人了,哈哈哈哈。”


    “我居然一个都没有!”有的魔难以置信。


    “别灰心,红线只能牵同时在岛上的魔,你的姻缘没来这里。”


    “我有两个红线,先去找哪个呢?”犹豫不决的魔族被身边的同伴戳了一下,心惊胆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别找了,你先看船舱。”


    红线是虚幻的存在,可以穿透建筑与生灵的躯体。


    三道红线飞入船舱,而现在船舱里只有一个魔在。


    魔族们猛地转头看向宋倚楼,只见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冲天巨浪自船下突兀的掀起。


    船下水面忽然消失不见,像一只巨大的海兽张开巨口,抢在海浪将船体覆盖之前,将整座船吞了进去。


    海浪,海洞,仿佛在两只争抢猎物的凶兽。


    不,是三只。


    魔族们在船体消失前便被扔了下去,此刻浑身湿透的地站在岸边,望向海面。


    魔舟不见踪影,只剩下被阴气笼罩的宋倚楼注视着海面,唇角勾起一个夸张的笑容,带着杀意冲入海中。


    ……


    “我听到了,观主答应与我双修。”


    湿漉漉的手指伸向云无相的衣领,讨要声中又夹杂着不甘愤怒与深沉的嫉妒。


    云无相坐在一块大贝壳上,右腕缠绕着三条红线,其中一天便连在了眼前的鲛人尾巴上。


    拍开伸过来的那只手,云无相抬眸,看着眼前黑尾鲛人版的宋倚楼:“听话只听一半?”


    好久没见过宋倚楼的切片了,没想到一来就来两个。


    “我这辈子都学不会任何功法,观主就是在拖延时间,逗那个傻子玩。”宋鲛人不屑地嘲讽另一个自己,只是话里怎么听都透着股子酸意。


    云无相捏起一截鲛尾,触感丝滑:“我答应的也是那个傻子,不是你这条鱼。”


    “你答应的是宋倚楼,我也是宋倚楼。”宋鲛人的尾巴顺着云无相的手臂缠绕到他身上,上半身贴近:“观主是我的。”


    一道狂躁的水流涌来,向宋鲛人砸去。


    “去死。”


    森寒的杀气沸腾着,云无相看到新来的碎片,顿时耳目一新,对着对方招手道:“过来,给我摸一下。”


    这只宋倚楼居然夺舍了一个水母,圆滚滚的脑袋加上一堆飘带,没有人形!


    水母听到召唤,颠颠地奔着云无相游来,中途就被鲛人阻拦。


    两个碎片毫无悬念的打在一起,每一下都是杀招。


    云无相悠闲地旁观鲛人和水母打架,看了两眼就转头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打架的那两只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宋倚楼。


    跟他一起来的宋倚楼估计是被这两只使手段拖住了,到现在也没个人影。


    一群鲛人自远处游来,个个脸上挂着愤怒。


    在云无相以为这是宋鲛人忽悠过来的帮手时,鲛人们对着宋鲛人发动了攻击。


    “北海的叛徒!”


    “无耻的贼鲛!”


    “把定海鲛珠还回来!”


    云无相:“……”


    好吧,以宋倚楼的个性,怎么可能有什么好人缘呢?


    鱼缘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鬼蛊饲养手册》节选


    鬼蛊只能养一只,分裂的碎片凑到一起会打架,直到只剩下一只。


    这个过程不必理会,因为饲主只想养一只。


    唯一的胜利者才配拥有道侣!(另一种歪七扭八的字迹)


    第83章


    各色鲛人游荡在水中, 宽大飘逸的尾纱在海水中摇曳,如果不看他们被怒火激出凶光的脸, 和口中义愤填膺的咒骂,当真是一副十分唯美的场景。


    “你是谁?和那个贼鲛是什么关系?”几个身材健硕的鲛人举着武器围住云无相,目光警惕。


    云无相矢口否认:“没关系。”


    惹祸的宋倚楼是散养的,关他什么事?


    为首的雌性鲛人有着一条艳红色的鱼尾,其上点点深红好似镶嵌的宝石,她手持三叉戟,冷笑着地指向云无相的手腕:“这叫没关系?”


    “三条红线,花心迷乱的魔族。”


    鲛人是对爱情极为忠诚的种族,认定了谁就是一辈子, 他们对花心滥情的人一贯没有好感。


    云无相垂眸看向手腕,端详过那三条红线:“忘了还有这个。”


    红尾鲛人抬手, 将手中尖锐的三叉戟向云无相身前抵了些,并对宋倚楼威胁道:“贼鲛!交出定海鲛珠,不然休怪我刃下无情!”


    黑尾鲛人歪头,黑红色剧毒水母也转身望了过来,两个碎片同时看向红尾鲛人。


    宋鲛人歪头, 微卷的长发在水中飘荡, 他笑着询问道:“威胁我?”


    周围的鲛人全都握紧手中的武器, 戒备性达到了顶峰。


    水母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水中。


    “宋倚楼。”云无相伸手向前抓去,手指延伸的方向正是红尾鲛人的鱼尾,一个动作让红尾鲛人警惕不已。


    云无相只是在她鱼尾边缘的海水中那么随手一抓:“我来鲛人族有事, 别给我添乱树敌。”


    手腕往回一扯,黑色水母缓缓显露出身形,云无相直接上手在那水母盖子上揉了两把,手感Q弹莹润, 非常适合在夏天当抱枕。


    而红尾鲛人在他手中任其揉捏的艳丽水母后,全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


    血纹冥塔水母,剧毒,天魔之下触之即死,天魔之境触之半死,刚才那些鲛人只是围着两个宋倚楼打架,却不近身,就是忌惮这水母的毒性。


    刚才,这只水母的触手距离她多近?近到让红尾鲛人后怕不已。


    水声涌动,远处的黑尾鲛人以迅雷般的速度冲出几十只鲛人的包围圈,一头向着游蹿到云无相身侧。


    至于这里的鲛人数量更多,并迅速环绕成了密封的围困之势什么的,宋倚楼一点都不在乎,他杀气完全针对着情敌,对着毒水母就是一刀砍去。


    漆黑的锁链缠绕住持刀的手臂,宋鲛人:“观主拦着我杀他?”


    视线扫过荡漾的水母:“你更喜欢这种?”


    “等我吃了他,我也可以变成这样。”


    云无相:“你俩打架我不管,打之前先把定海鲛珠给我。”


    他还要去鲛人族拿黑白浮生花,平白无故的和一整个鲛人族为敌做甚。


    鲛人版的宋倚楼:“可是我还没看到荒兽呢。”


    云无相:“什么荒兽?”


    黑尾鲛人靠近云无相,尾巴与水母触须互相打斗:“鲛人族有个封印,定海鲛珠下面镇压着一只上古荒兽,我想看看那只荒兽长什么样。”


    一旁观察事态发展的红尾鲛人脸色铁青得发黑:“就因为这种理由,你要让整个北海生灵涂炭!”


    云无相伸出手:“鲛珠给我。”


    宋鲛人:“可我还没有看到荒兽。”


    “不给?”云无相两根手指端起他的脸,反问道。


    “我想看荒兽。”宋倚楼的声音弱了下去,好似一个任性的孩童在对自己信赖的人撒娇。


    云无相静了两秒,转头问向红尾鲛人:“荒兽不能放出来一会儿再关回去吗?”


    “不能!”红尾鲛人神色扭曲,看向两人的眼神有着三分凶狠,五分愤怒,一分荒谬,以及一分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惊惧与警惕——是很标准的看待神经病的眼神。


    云无相原本还想问问能不能让他去看一眼封印,收到一众鲛人的怒视后也知道了这事不太可能,转手按住宋倚楼的脑袋:“换个条件?”


    “我要和观主洞房!”宋鲛人的鱼尾欢快的摇晃着,像兴奋的狗尾。


    一道血丝在海水中散开。


    水母触须穿透了黑尾鲛人的胸膛:“做梦!去死!”


    黑尾鲛人扯断触须,眼神凶厉:“碍事的情敌。”


    一只手横在他们中间,云无相再度索要:“鲛珠。”


    宋鲛人一爪子戳进自己的腰腹,在里面挖了两下,拿出来一个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圆珠,放在云无相手心上时还沾染着血迹。


    云无相收回手,两个碎片打成一团。


    “是这个吗?”云无相托着鲛珠问道。


    红尾鲛人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但是他的心情没有鲛珠重要,对着鲛珠念出一串咒语后,鲛珠散发出莹润的神光,见之不凡:“对。”


    确定了鲛珠的真实,红尾鲛人面上反倒有些踌躇,想把鲛珠拿走又顾忌着什么,不敢轻易上手。


    见云无相不似有敌意,红尾鲛人询问道:“阁下来我鲛人族有何贵干?”


    云无相摸了下储物戒,亮出一枚白色鳞片:“白皎托我来此。”


    红尾鲛人神色顿时一变,眼神复杂,态度缓和了几分,拱手道:“见过观主。”


    “在下彤戟,大长老已传信通知我等,只要影魔君可以康复,黑白浮生花您随时可以取走,只是您的道侣……”


    彤戟看着云无相手腕上的三条红线,不禁皱眉,眸中一片不认同的神色,又碍于有事相求,且有白皎的叮嘱,强行将口中的话压了回去,只道:“请问大长老口中的解毒者是谁?”


    云无相:“都可以,他分身很多,每一个都是他。”


    在场鲛人们顺着红线看向正在死战的两个宋倚楼,视线再回到云无相身上时,那些隐晦的抵触之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与同情。


    有这样一个小心眼到连自己分身都容不下,还四处招惹是非的道侣,真是倒霉。


    云无相不觉得自己倒霉,他等着两个宋倚楼分出胜负来。


    宋倚楼对情敌下手格外凶狠,彼此撕扯着对方的血肉,血液在海水中扩散,腥气引来了附近的海兽,碍于鲛人的威慑不敢靠近,只是在周围徘徊。


    惨烈的战况让鲛人们神色再度变幻。


    尾端发黑,色若鹤羽的白发在水中悬浮飘荡,白衣黑袍的魔族看着自己道侣的分身互相杀戮,红瞳沉静若渊,好像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生物,腕上的红线又将他们紧密相连。


    族群领地临近珊瑚岛,彤戟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情人道路,爱恨交织,见得多了,一对道侣爱或不爱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有情,爱意隐藏的再深也会在细节处有所表现。


    可是眼前这对道侣,让她看不懂。


    说他们两情相悦,白发魔族看着道侣分身互相伤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劝阻之意。


    可若说他无情,这个魔刚才为了道侣一个荒谬的心愿,问她能否把荒兽放出来,怎么算不上宠溺?


    况且红线做不得假。


    可这真的很奇怪啊!


    彤戟因这困惑微微走神之际,云无相动了,他走到战损的两只宋倚楼身旁,魔剑入手,两剑送入他们的死穴。


    黑鲛与水母死死瞪着云无相的肩头,那里一只黑蝎子挑衅地抬起尾巴,在云无相颈侧的皮肤上扫过。


    “传送符,观主偏心!”


    “他凭什么!”


    第三条红线刚才还指向很远的地方,一转眼就出现在云无相肩头,分明是有传送符,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宋倚楼有瞬移符,不是偷的就是抢的,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画的。


    这符还让他直接瞬移到了云无相身上,那就只能是云无相画的,然后给了那只黑蝎子。


    同样是宋倚楼,凭什么他就有观主的符!


    云无相轻声问道:“死在我手下,你们不满意?”


    两个碎片面色怔了一瞬,神情更加扭曲不甘地盯着黑蝎子。


    死在云无相手里,是宋倚楼所期待的结局,但死之前看到还有一个自己留在云无相身边就不一样了,他们死不瞑目!


    直到两个碎片愈发虚弱,魂体方才被黑蝎一口一个吞入腹中。


    怨气深重的魂体,对鬼物来说是大补。


    黑蝎子饱餐一顿后,悠哉地回到云无相肩头。


    云无相挥袖将两个碎片的尸身毁尸灭迹,托着手中的鲛珠递向彤戟:“不拿回去?”


    彤戟犹豫一瞬,坦言道:“之前我们追回过定海鲛珠,但是鲛珠上有着剧毒,中毒的鲛人们昏迷至今,与影魔君一同靠着族中神潭保全性命。”


    云无相敲了敲黑蝎子的脑门:“宋倚楼,解毒。”


    黑蝎子拉长成人形,立于云无相身后,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脸蹭着他的脖颈,手指在定海鲛珠上随意一点:“好了。”


    说罢抓起鲛珠,随便一扔,身体没骨头般粘在云无相身上。


    彤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住了鲛珠,其余鲛人全都紧张地关注着她的情况。


    两个呼吸后,彤戟没有感觉到自己哪里不适,方才放心了些,对周围的鲛人道:“我们回去。”


    珊瑚岛还在海面上,但鲛人族并不只有一个出入口,只有被挡住的那个是公开为魔界所知晓的大门。


    云无相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了鲛人族,在鲛人族接待宾客的宫殿中等候。


    不是冷待,而是鲛人族已经没有能主事的鲛来招待他。


    为了解开白皎的那只卦象,一批长老受到反噬,正在闭关。


    为了镇压荒兽封印,又一批修为较高的鲛人被困在了封印上不得离开。


    最后就剩下一个天魔境界的彤戟把云无相送到这里,便急忙带着鲛珠去替换镇压封印的族中大能们?


    至于剩下的鲛人都恨不得离他们百米远,放下招待用的灵果就甩尾离去。


    他们都怕自己中了莫名其妙的毒。


    云无相理解他们的提防,被宋倚楼下毒祸害过的后遗症罢了,他问鲛人要来几本卜算相关典籍,自行阅览。


    随后有感而发:“白皎的卜算之术到是有几分玄妙。”


    今日若非他在这里,以宋倚楼的难缠程度,就算彤戟带着这些鲛人夺回定海鲛珠,这些鲛人的下场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让宋倚楼是个从不顾惜自己性命的疯子,这个疯子还全身都是剧毒。


    一个宋鲛人就把鲛人族闹的翻天覆地,更别提附近还有个宋水母。


    他们到这里的时机也很巧,刚好赶在红线日,三条红线让两个碎片知晓云无相到来,不管他们原来想做什么,在红线显形的那一刻就会变成死斗,争夺唯一一个留在云无相身边的位置。


    结果就是如今这般。


    而宋倚楼吞了两个碎片,等他将其消化的差不多了,修为自然就能提上去,达到可以去给影魔君解毒的程度。


    一切都是那么恰巧,恰巧地让鲛人族避免一场大难。


    想到这些,云无相对卜算一途起了些兴趣,不过他当下需要研究的东西还有很多,这方面只是大致了解一下罢了,实际操作有白皎在呢。


    宋倚楼又开始讨价还价试图逃避学习进入实际操作:“观主,我给那个谁解毒,不学双修功法行吗?”


    当然不行,云无相眸色危险,只字不提解毒:“我亲自教你,你怎能学不会,你是在看不起我的教学能力?”


    他就不信自己教不会宋倚楼一套双修功法,一定是方法没有用对,多试试,总能成功的,鬼蛊又不会被折腾死。


    发觉他真的开始较真了的宋倚楼颓然倒下,把自己摔进云无相怀里,脑袋埋在他腰腹开始嘤嘤嘤。


    没过多久,云无相手里的典籍就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趁机吃豆腐被打的宋倚楼也不装了,抓住那只拿着典籍的手,在手腕上咬了一口。


    尖锐的虎牙划过皮肤,为所欲为的鬼物很乐意陪他心爱的观主玩,但他的耐心委实不多。


    “观主随便教,教不会我也不会等太久呦。”


    第84章


    鲛人族的族长是位精致与霸气并存的雌性金尾鲛人, 定海鲛珠归位后这位族长来不及修整,就过来接待云无相。


    接待方式也十分痛快直接, 话不多说便将人带到了一处水潭。


    没错,海水中的水潭,潭水色泽奇特,像破碎的彩虹洒落到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化作点点繁星,与周围的海水互不侵扰,泾渭分明。


    形似水仙,半黑半白的花束盛开与潭水中央,花枝摇曳间, 潭面上泛起轻盈微荡的涟漪。


    “黑白浮生花是先天神物,由我族守护多年, 所谓一花一世界,花中自成一方浮生小天地,触之便会被吸入其中,出来时其中经历的记忆不存,唯有感悟留于自身, 于是族中每有幼鲛即将成年之际, 都会进入其中历练一番。”


    “潭中的花枝是一株投影, 真正的浮生花在小天地之中,只是从里面出来后,其中所经历记忆不存, 谁也不知道浮生花到底在何处。”


    鲛人族长道:“白皎长老既然将此花允诺出去,观主必定能够将其从水潭中取出,只是在那之前,还请观主解救这潭中的诸位。”


    云无相一来便见到了潭水中浸泡着的身影。


    暗黑一片的潭水中, 出现一张苍白的脸,即使这张脸再英俊帅气,也像是鬼片里的存在,再一细看,他的头发,衣物,都像是融化在了黑暗的影子里,神潭的水其实是偏向透明的,硬生生让这个魔族衬成了夜的颜色。


    不用谁来介绍,见到他眉心那片白色鳞片,就能知晓这位的身份,白皎的道侣,影三。


    至于潭水里的其他各色鲛人,那不重要,中了宋倚楼的毒而已,解毒不过分分钟的事。


    黑蝎子在潭水里游了一圈,甩甩身上的水,溜达到云无相身侧变回人形。


    云无相问道:“如何?”


    宋倚楼舔了下虎牙,一副看到大餐的神情:“毒性不错。”


    “多久吃完?”


    宋倚楼撇撇嘴:“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给他吸毒。”


    他就是为了和观主双修来的!


    云无相淡淡扫他一眼:“宋倚楼有很多个,我只要最听话有用的那一个。”


    才遇到了两个情敌的宋倚楼神色一变,造作的小心思收敛了些,老实回复道:“一两年吧。”


    云无相:“捞出来能活?”


    捞出来死不了他就可以去摘花了。


    宋倚楼:“多种几个蛊,应该可以。”


    鲛人族长对白皎的卜算结果十分信任,听到这里,对云无相交代了一句有需要找彤戟,便去忙其他事情。


    宋倚楼忙活了好几天,把影魔君从潭水里捞了出来。


    就在云无相和鲛人们都在观察其情况的时候,他悄悄游到黑白浮生花旁,指尖对着白色花瓣一戳。


    一股异样的波动自花中传来,潭边一魔一鲛回首望去,宋倚楼双目闭合,身上的波动与黑白花束如出一辙。


    彤戟惊声:“他怎么进去了?”


    “因为我要进去。”云无相道。


    “他进去了,影魔君怎么办?”彤戟担忧地游到影三身侧,查看他的情况。


    “无碍,宋倚楼在他体内中了蛊,蛊会慢慢将影魔君体内的毒吃干净。”


    云无相收回视线,自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符纸,魔气凝聚于指尖,绘制起符箓来。


    彤戟查看完影魔君的情况,确定和云无相所说一致,放心少许,见云无相仍在潭边,不由发问:“花外一日花中一载,观主不进去?”


    “不急,难得有了几日安生。”云无相不慌不忙地绘制完符箓,额间凤纹显露,不太真切的声音穿过时空传入识海。


    【唤吾何事?】


    [劳烦师叔,将囚天笼送到天青树下,刻着玄凤阵纹的石桌上。]


    【找到机会了?】


    [他脑子里的想法太多,只顾当下快活,便会忽略一些事情。]


    【吾看他是被情爱迷了眼,哼,恕己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选出来的传人也是个不把脑子放在正事上的东西。】


    【东西放好了,自己拿。】


    云无相激发手中的符箓,符箓溢散开来,形成一个小漩涡,一个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鸟笼从漩涡中掉出,落在云无相掌心。


    终于能将宠物笼炼化了。


    笼身至于目前,在视野中将水里的鬼蛊圈住,仿佛对方已经关了进去。


    宠物总想造反冒犯主人怎么办?


    关起来就是。


    ……


    数日后,云无相触及花瓣,再睁开眼睛,耳边响起一声少女犹带呜咽的惊喜呼唤:“小世子醒了!”


    凌乱的脚步声快速涌进充满药味的房屋中,七嘴八舌的关心问候填满了整个屋子。


    这些人问候他身体,诉说自己的担忧,感谢上苍的保佑,说来说去就是没有多少有用信息。


    屋子里乱的像一锅杂粮粥。


    “出去。”


    声音虚弱地不可思议,好似蜡烛燃烧殆尽前最后一缕轻烟,风一吹便彻底散了,云无相听得都有些恍惚,这样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这样轻微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了凌乱的哭声中,不想却有人听到了。


    “小世子让你们出去。”


    是云无相过来后听到的第一道声音,原本带着哭腔的少女在听到他的话后音调瞬间锋利了十个度。


    好似水做的小白兔切换成满口尖牙的母老虎,云无相脆弱的耳膜都被震了一下。


    几道不甘心的抱怨接二连三的响起。


    类似于小辈无礼,我可是小世子的某某等话都被发怒的母老虎连人一起赶了出去。


    云无相坐起身来,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感到了无比的艰难,这具森*晚*整*理身体,好弱。


    赶完人的少女回过头见他自己坐了起来,花容失色地扑到床前,拉起被子二话不说往上一提,盖住云无相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


    “窗户还没关呢,你怎么能出被子,被风吹到染了伤寒怎么办?”


    说着将云无相的被角塞的严严实实。


    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蚕蛹的云无相试图做些什么,然而他如今所在的这具身体,真的太弱了。


    他居然连塞好的被子都推不动!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弱鸡的身体,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他。


    云无相不禁皱眉,关窗回来的少女见了以为他在难过,低声安慰道:“小世子别怕,虽然将军和夫人都战死沙场,但将军府还有我,只要我云天青还在一天,将军府就永远姓云,小世子的王位谁也抢不走!”


    一大段话云无相都没放在心上,但是这个少女的名字真的每个字都无法让他忽略。


    “云天青?”


    “小世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云天青探过头去观察云无相的脸色。


    一张清雅如画的脸出现在云无相面前,眉眼带着几分锐气,眼尾微红也不见怜弱之态,反而有种要去拿着剑捅谁几下的淡淡疯姿。


    “无碍。”云无相摇摇头,示意自己想安静休息一会儿,云天青便善解人意的离开了。


    她走后,云无相睁开眼睛。


    天青印没有动静,但魔凤道印动了。


    问云天青是天青道尊转世的可能性有多高?


    无法判断,待定。


    他没见过天青道尊,只能凭借过去天青道尊所说的几句话,对比云天青的声音,两者有些差异,但又颇为相似。


    绛紫师尊,你既然和天青道尊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整个魔刹狱里都没有用留下一张天青道尊的画像?


    如今的躯体大病初醒,羸弱无比,云无相思索着,思索着,真睡了过去。


    这具身体太弱了,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不止。


    云无相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终于能下床走动的第二天便又把自己折腾到了病危。


    多次尝试运转功法改善身体素质,回回把自己折腾成病危人士后,他得到一个结论,这具身体的病弱情况无法更改,小天地规则如此,与凡间禁止术法生效是一个概念。


    此处禁制甚至比凡间还要严苛,外面的世界意识经常睡过去不说,醒过来要管理的事情也很多,不会死盯着一个地方。


    而此处规则一直存在。


    管理一个国家的君主,在国家最高的建筑上,未必能看到边陲小村里举起一面白旗子,但站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的一群人里有一个举起白旗的异类,轻而易举,且一目了然。


    走不了捷径的云无相拿起了最基础的医书,为自己延长寿命。


    离开小天地的方法很简单,死了就能回到本体,但他是来找黑白浮生花的,花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怎么能死。


    况且宋倚楼都在这里活了十好几年,他还能比不过那只鬼不成。


    白发少年平静地翻了一页手中的医书。


    “小世子!”云天青推门而入,见到他就是一声不满的惊呼。


    云无相先她一步开口:“我穿了厚衣,带着暖炉,鞋袜穿的整齐,身体并无大碍,而且我已经躺了半月有余,适当活动有利于身体康复。”


    “可是你没关窗!上午才下过小雨,外面正是天凉的时候……”云天青关好门,大步走向窗户,将窗户关好。


    居然忘了这个,云无相沉默着被云天青滔滔不绝的唠叨声淹没。


    接连几次病危的后遗症就是,他在云天青眼里成了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易碎品,一不留神就会枯萎的花骨朵。


    每日不下三次过来查看他的情况,这还是近两日云无相不再折腾后的频率,生病时要再乘上十倍不止。


    云新阳都没有在他耳边这么烦过,那小子怕他。


    但云天青不怕,还试图让他再多穿一层。


    自他诞生起就没穿过这么多层衣服,云无相觉得自己如今像个臃肿的洋葱。


    “你们这些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我和你们叮嘱过多少遍,要注意小世子身边的环境,下雨天前后门窗一定要关好。”


    云天青的数落对象已经转移到了云无相身旁的仆人身上,说真的,她对云无相的关注度比这些仆从还要负责。


    正因为如此,仆从们看很她不顺眼,已经多次在私底下给云无相上眼药,说云天青的不是。


    云天青一直管着他叫小世子,这个称呼略显生疏,但她又能在将军府名正言顺的管理事务。


    不久前,云无相才从仆人口中得知他们的关系,姐弟,他是嫡子,云天青是养女,也有传闻她是将军的外室所生,凭证就是那张和他们的死爹肃宁王有着七成相像的脸。


    已故的肃宁王,云岚大将军,虞国第一战神,唯一的异姓王爷,战功高到封无可封,在一月前与妻子一同战死沙场,其子在回京述职的路上遭遇刺客,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刺客一出来,简直就是在拿着喇叭大喊,上面三个人的死伤有问题,有猫腻,有幕后黑手。


    这些都不是云无相关心的事,他又不是真正的王府世子。


    “阿姐。”出声打断云天青爱的问候,云无相道:“帮我换一批下人。”


    在他耳边叨叨云天青的坏话,太刻意了。


    “小世子也觉得他们不称职了吗?”云天青掌家后眼神愈发具有威慑力,短短半个月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场,一个眼神扫过去,本就心虚的仆人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会给小世子挑选一批新的忠仆。”


    云无相:“我看了一些医书,想给阿姐号一下脉,试试手,阿姐可愿?”


    “这有什么不愿的,来,随便号。”云天青撸起袖子往云无相对面一坐,胳膊一伸,大方爽快。


    伸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看着云无相面无表情的脸,云天青心里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鼓。


    这表情,难道她身体有什么问题?不应该吧。


    云无相:“阿姐。”


    “在!”云天青一声嘹亮的回应在屋中回荡。


    “咳咳,小世子,我的脉象怎么样?”云天青拾起了自己身为长姐的包袱,端正表情,一脸的成熟可靠。


    “烈酒伤身,少喝些。”云无相松开手指。


    云天青讪讪道:“我也没喝太多……”


    云无相揭穿她:“你昨日少说喝了三坛。”


    “这也能号出来?”云天青小声嘀咕了句。


    云无相给她重新规划健康的饮酒限度:“一日三坛不可取,最多三日一坛。”


    “咳,三日……小世子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挑选一批新的仆人。”


    云天青说完这句话时人已经到了门外,尾音和关门声融在一起,她还顺手拎走了地上跪着的犯错仆从。


    屋中只剩下一个云无相对着关闭的门扇,他慢悠悠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少年穿了少说十几层的衣服,体型依旧修长,大病几场抽取了他的气色与重量,唇瓣发白,唯独一双眼睛幽深似海。


    瘦削的手指撩起额前的碎发,淡淡的黑色凤纹渗入皮肤,下一秒再看已是光滑一片。


    天青印装死,魔凤印活跃。


    云无相放下手,心中主意已定。


    管她是不是天青道尊的转世,等找到黑白浮生花,一并带回青帝观就是。


    夜里,云天青的副官找了过来,面色为难又无可奈何道:“世子,青统领喝醉了,您能去带她回来吗?不用靠近,在二十米开外,让她见到您就行,统领目力很好。”


    烛火下,云无相的影子在身后墙壁上拉得长长的,目光从手中医书上抽离,分给副官一个眼神:“她喝醉了?”


    “是的。”副官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醉意都醒了三分。


    一时有些后悔,喝酒误事啊,他干嘛要来找世子,等统领自己醒了就是,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走吧。”云无相起身,吩咐仆从多带一件斗篷。


    副官迷糊道:“去哪儿?”


    云无相:“接云天青回家。”


    一个女孩子在军营里喝醉,不接回来还能让她和一帮醉汉一起呆一晚上不成。


    到浮生小天地后的第一次出门,是为了接醉鬼回家。


    马车驶入军营,喧闹声愈发清晰。


    “谁偷袭我?”云天青一声厉呵斥,随即是重物砸到墙上的声音。


    云无相掀开马车窗帘,目睹清雅少女徒手摔壮汉砸强,场面反差感不亚于黛玉拔杨柳。


    他对云天青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


    马车旁,两个醉汉提着酒壶,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青统领今天怎么这么有劲,吃壮阳药了?”


    “呸,瞎说什么呢,青统领是女的。”


    “奥,忘了还有这事,奇怪了,明明青统领那张脸也是个绝代美人,我怎么就生不起半点怜香惜玉的柔情呢?”


    “因为你上午才被她一掌打飞,砸断了两颗树,和一只胳膊。”


    “嘶,你一说我觉得我的胳膊又开始疼了。”


    “哈哈哈,小檀云叫我阿姐了,还关心我的身体,让我少喝酒,哎,你有弟弟吗?”云天青就近抓住一个人的衣领问道。


    “没有。”


    “那你太惨了,不懂弟弟是一种多么可爱的存在。”


    “……”


    云天青松开手,随机又抓住下一个士兵:“喂,你有弟弟不?”


    “有。”


    “你弟弟一定没有我的好。”


    那士兵也是真醉了,想也不想就反驳道:“谁说的,我幼弟才是,嗝,最可爱的弟弟……”


    咚


    话没说完他就被云天青放到在了地上:“你醉了,你说胡话,我弟弟才是最,嗯,最可爱的弟弟。”


    “阿姐,回家了。”白色狐裘踏入身穿深色军衣的醉汉群中,鹤立鸡群,备受瞩目。


    云天青呵呵傻笑:“好啊,回家。”


    醉鬼送入马车,云无相登上马车前,看向一路跟来,如今缩着脑袋在旁边的副官:“醒了吗?”


    吹了一路凉风,真醒了大半的副官点头:“醒了,醒了。”


    云无相:“军中之事交给阿姐,我便不再多管,但给阿姐送酒的人,我要知晓。”


    副官:“是,是。”


    完了,全完了,青统领要是知道他把世子找来,禁酒这事一定算在他头上,完了啊!


    “完了,全完了。”云天青一夜大醉,醒来后抱着被子目光呆滞,一头长发睡成了鸡窝:“我在小弟面前的形象,全完了。”


    独自在屋中抓狂一通过后,云天青又开始担忧小弟今日的身体情况如何。


    军营里的酒气与血腥气那么重,会不会冲撞到小弟。


    越想越担心,云天青快速将自己收拾好,一路跑到云无相院中。


    门口在窗户的后方,云天青在经过窗户时听到了小弟的一声低唤。


    “宋倚楼。”


    已经走过窗户的腿脚又退了回去,打开窗,隔着半年墙体探进头去与屋中人对视一眼:“小弟……小世子你念隔壁宋玄国皇帝的名讳作甚?”


    云无相神色莫名:“皇帝?”


    宋倚楼能当皇帝?隔壁国的人们还好吗?


    云天青误解了他这声反问的意思,手指竖在唇前,一副做贼的姿态。


    “嘘,这种东西都小声点说,宋玄皇帝虽然是个反复无常的暴君,但是咱们国这个更是个是非不分的蠢货,还养了一群滥用职权,满口喷粪的鹰犬,你在家里说出来皇帝两个字,他就觉得你想造反。”


    你说的这些那句话不比他严重?云无相推着云天青的手腕,送她的手指抵住自己的唇,将对方的叮嘱还了回去。


    “阿姐,小点声。”


    第85章


    没事, 他们尽管瞎编去,将军和夫人都已经去了, 宋玄在关外虎视眈眈,没了能统帅苍龙军的将领,他就等着做亡国之君吧。”


    云天青嘲讽地说道:“真当苍龙军是谁都能指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群酒囊饭袋。”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云无相收回手,从她的话里揣摩现状:“皇帝派去接手的人吃了败仗?”


    “是啊,要不了几天,我就应该就要去前线了,小世子。”云天青看着如今一身病骨的小弟, 目露忧愁。


    “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云无相:“你去就是。”带着他走,当今皇帝能安心放她离开?


    “我的身体, 受不得颠簸。”他现在的体质去了边关,怕是在路上就会登出小天地。


    这句话让云天青刹时红了眼,一口银牙在暗地里摩擦,她弟弟乃是少年将军,骁骑善战, 如今却连坐马车都受不得。


    不爽, 想造反。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 不出三日,圣旨就到了王府,云天青走马上任。


    出发前, 云无相本以为会收到云天青长篇大论的叮嘱,没想到云天青只是笑了笑,对他说了一句话:“天凉,回去歇着吧。”


    随后是一个临别的拥抱, 耳边响起少女的低声耳语:“阿姐迟早会带你离开这京都。”


    云天青松开手,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朵红花砸到头顶,抬眼望去,一旁楼阁上的姑娘笑道:“天青将军,凯旋归来,可愿娶我?”


    “啊?”云天青懵了。


    紧接着又是一朵鲜花落下,又是一声百灵清笑:“小女亦是钟意将军。”


    “还有我!”


    花束一朵接着一朵,满天花雨飞向云天青。


    云无相仔细打量过马背上的身影,目光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少女身披战甲,手持缰绳,长发束于脑后,眉目若画,肆意如风,是不输任何男儿的潇洒帅气。


    最初的怔然过后,云天青捡起身上的一朵红花,举到唇前轻嗅一下:“承蒙佳人们厚爱,得诸位祝愿,此战必胜。”


    她将手中的花束举过头顶,手中的红花好似染血的利剑。


    短暂的一瞬间静默之后,伴随着一片百鸟群笑,更多的鲜花不要钱地洒落,仿若花做的暴雨。


    几只马低头闻了闻,当街就吃起了花粮。


    一队人马不得不尽快赶路,离开这片热情的花海,本该威风八面的军队,竟被花砸出了几分狼狈。


    站在未端的一匹马尾上还插着一朵紫色小野花,是一个小女孩插上去的,现在正在路边被父母教育:“不能站在马儿屁股后面,它抬腿给你身上踢个月芽儿,你小命都要玩完,晓滴了不?”


    队伍远去。


    云无相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声,唇瓣动了一下,两个字眼无声地消弭在唇齿间。


    挚友?


    绛紫师尊,你这挚友当着安心吗?


    额间的魔凤印记一身而过,仿佛在回应这句话。


    ……


    云天青一走就是两年,期间虞安王府谢绝了一切外界往来。


    花枝在水面上落下垂影,风吹水荡,泛起阵阵涟漪,狸猫点水,眨眼睛便偷走一只锦鲤。


    此偷盗行径被一青衣书生发现,回首告知鱼主:“世子您看,那馋猫又从池子里叼走了一条鱼。”


    “嗯。”云无相一身白衣黑袍广袖,身无长佩,纯色素简,病气缠身,依旧难掩绝色。


    青衣书生看了这张脸两年,每次再见仍会为之惊艳。


    “嗯?”云无相低头,弯腰向下伸长胳膊,再起身时,手上多了一只狰狞艳丽的异物。


    青衣书生看清那物,轻轻抽吸一声:“好大一只蝎子,世子你快把它丢了!”


    “没事,给我找个鸟笼来。”云无相开口后,立刻有人寻来了一个孔缝紧密的鸟笼。


    云无相把蝎子放到里面,拎着鸟笼观赏了两眼,颇为满意地放到桌子上。


    “您怎么能直接上手呢?这蝎子一看就毒性不低!”青衣书生凑了过来,仔细观察笼中的蝎子,越看越是后怕,刚才世子要是被这东西蛰一下,整个虞安就要变天了。


    “王府里哪来的蝎子?”王府撒有避虫药,按理来说不会有毒虫存在。


    除非有人故意向王府投放毒物。


    云无相打断他的思路:“蝎子你不必管,我自会处理,我要找到东西有消息了吗?”


    青衣书生听到这个就开始愁苦叹气:“世子,你要找的哪个黑白花,我把整个虞安都翻了个遍,找来的花您次次都说不是,再找下去,怕是只能潜入宋玄国试试看了。”


    云无相:“那就去宋玄。”


    “去不了啊,听说宋玄皇帝又在发疯,刚诛了一个大臣的九族,原因是那个大臣头发是白的,人家都已经快七十了,头发能不是白的吗?”


    青衣书生吐槽道,话中是人对危险的本能抗拒:“他还跑到处刑现场去看,路上被一个醉汉顶撞,直接把那个醉汉淹死在了酒缸里,现在宋玄国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路上撞到一个人就是宋玄帝微服私访。”


    围观刑场,是宋倚楼能做出来的事,直到现在,云无相都觉得有宋倚楼当皇帝,宋玄到现在都没有亡国,这个国家已经很坚强了。


    旁人不愿意过去很正常,云无相不强求别人,道:“我自己去。”


    “眼下就连唯利是图的亡命之徒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宋玄……慢着,您说什么?”青衣书生看着云无相,强扯出一声干巴巴的笑道:“您吓我好玩吗?”


    云无相没做回应,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青衣书生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整个人激动地跳起,大惊失色:“世子您在想什么?您怎么能去宋玄?”


    周围的侍卫们也是同样的反应。


    “世子您别想不开!”


    “宋玄路途遥远,国君暴虐无常,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同天青将军交代?”


    “黑白浮生花我们一定会寻到,用不着您亲自去啊!”


    “无碍,我不会有事。”云无相此刻的平静能把人气死。


    青衣书生暴跳如雷:“这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吗?我的云大世子,你连出个京都都难,怎么能去宋玄国,你到底怎么想的?”


    “不是现在去,只是提前通知你们一声,到时让阿姐不要激动。”


    云无相多说一个字,青衣书生的眼皮就跳动一下,这种叛逆子在离家出走前通知家里人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世子,您真的不能去宋玄,将军不会放心,皇上也不会安心,黑白浮生花我们可以慢慢找,就算我去也不能让您冒险!”


    云无相视线飘移到笼子里的毒蝎身上:“我不急着找花,只是有些预感。”


    宋倚楼似乎来虞安了。


    至于黑白浮生花他是真不急,白皎敢将此物允诺给他当报酬,自然是算到了些什么,他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好。


    就算最后拿不到也没什么,能使仙魔之气并存的天材地宝,也并非只有这一个,他可以再去找别的。


    比起阴阳浮生花,他其实对云天青的关注度要更高一些。


    对方高度疑似天青道尊的转世。


    青衣书生皱眉:“有人要害您?可这和宋玄有什么关系,皇帝忌惮将军,您的身体情况大家也都清楚,总不可能让您出使宋玄。”


    “咕咕咕。”


    一只信鸽飞落在青衣书生头顶:“这鸽子就不能换个地方停吗?”


    侍卫取下鸽子,展开它腿上的信递给云无相。


    【阿弟,边关大捷,宋玄退兵了,我却总觉得不太对劲,按照兵力计算,宋玄还能继续打下去,他们没有退兵的理由。】


    【皇帝让我回京述职,我给拒了,一群凝光短浅的蠢货!说什么宋玄已经认输了,他们来前线呆过半天吗?就敢说这种话。一群缩在王八壳里的鳖孙懂个屁的战场局势!宋玄的军队只是后退进了边关要塞,又不是全部撤走了,我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能攻回来。】


    【我不回京,皇帝必定会找你麻烦,皇帝要是想搞什么庆功宴,你千万别去,让林樾替你。】


    【阿姐已在苍龙军建好虞安王府,待主入住。】


    字迹不说多么优美,锋利的劲道却是少有人能写出,只是写字的人心情不好,字体也透着一股子暴躁。


    云无相看完后将信递给青衣书生,也就是信中提到的林樾。


    林樾快速阅览信上的内容,而后讥讽出声:“庆功宴,鸿门宴还差不多,我这个替身终于要上场了。”


    云无相:“不去也可,就说我病了。”


    以他现在的体质,吹半夜凉风就会感冒,就算太医来了也不会查出任何问题,因为他是真病。


    而且,宋倚楼跑过来了,去不去庆功会,也没什么意义。


    “那不行,我还得去看看皇帝的态度,然后给将军传信。”林樾一口回绝云无相道提议:“我的易容术绝对天衣无缝,保证不会给云大世子你丢脸。”


    云无相:“随你。”


    庆功宴转眼便就成了现实,林樾伪装的虞安世子去了宴会,云无相则留在王府中,等着某人出现。


    夕阳落幕,烛火盛辉。


    四下无人之时,沙沙细响入耳。


    云无相收笔安置回笔架上,待手中的信封笔迹稍干,将其夹入桌上的医书中。


    抬眸与鸟笼中啃栏杆的蝎子对望一眼,对着空气道:“出来。”


    墙面之上,一道人影自云无相背后缓缓靠近,弓下身体,凑近那白发间的耳翼,低沉压抑,犹如夜间鬼魅的嗓音响起:“在叫我吗?”


    云无相回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清纯俊朗的五官,眼角下的五颗小痣使其多了一股子妖魅,眼尾微弯自带笑意,漆黑的瞳仁像是无月的夜晚,透不过一丝光彩,仿佛有无尽的邪祟隐藏在其中,在夜深人静时,伸出爪牙,将人拖入其中。


    是宋倚楼,但不是宋倚楼用来装乖卖巧的少年面容,眼前这只,是把可爱都喂了狗,阴暗乖僻写在了脸上的成年版宋倚楼。


    云无相扫过那双透着几分陌生的眼睛,眼睫微垂,一个不认识他的宋倚楼。


    来小天地两年,宋倚楼都没有找过来,他就知道这家伙估计是出了什么问题,原来是把他忘了。


    “在叫你。”云无相眉目收敛,两年的病体让他习惯了将语调放轻,放缓:“来找蝎子?”


    “原本是,现在是来找你的。”宋倚楼手指勾住云无相的一缕长发,在手指间拨弄,他的目的随时可以更改。


    云无相点头,也不问他找自己做什么,另起一个话题道:“你见过一朵黑白两色的花吗?”


    宋倚楼身体向前一步,自然地坐在了他身旁的座位上,一直胳膊拄着桌子,手托着下巴,正面打量着云无相,眼里满是兴味:“虽然我没见过,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到。”


    云无相:“不用了。”


    找不到的,宋倚楼比他早进来二十多年,都没有遇到过黑白浮生花,这株先天之物在小世界中的表现形式或许并不是一朵花。


    鲛人族守护黑白浮生花那么多年,进来过的鲛人与魔族不在少数,再低的概率也总应该有碰到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将花带出去。


    可见黑白浮生花的本体不是那么好拿到手的。


    不用再找下去了,顺其自然吧。


    “我帮你找花,你和我走。”宋倚楼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面上笑意更浓了些,一只手伸向云无相的肩头。


    当了皇帝的宋倚楼,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的毛病更严重了。


    云无相拍开他的手:“你死,我死,或者你好好听我说话。”


    宋倚楼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不气不恼,唠家常一样随意开口:“你要死了我就让虞安国所有人都给你陪葬怎么样?”


    云无相的冷漠与他旗鼓相当:“随便。”


    黑黝黝的眼睛突然贴近,距离云无相的双眼只有不到一指长的距离,两人的鼻尖近乎贴在了一起。


    瞳仁生理性收缩,除此之外云无相脸上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两个呼吸过后,云无相有些不耐地要把人推开的时候,宋倚楼自主退回椅子上,发愁道:“你居然真的不在乎,那我岂不是没东西能威胁你了?”


    “啊,对了。”宋倚楼右手成拳在左掌一锤,兴致勃勃地看向云无相:“云天青你也不在乎吗?”


    “有话直接说,想要什么,我若高兴,自会予你。”


    云无相不接话,和宋倚楼说话就不能把其他人夹杂进去,小心眼的蛊会吃醋,然后开始造作,直到他确定自己的地位比那个人高。


    云无相自认自己已经是个接近完美的鬼蛊饲主了,这样的小陷阱他才不会陷进去。


    “哈哈哈!”宋倚楼笑成了一团,等笑够了,他又问道:“那我要你和我去庆功宴,杀了虞安帝怎么样?”


    云无相点头:“可以。”


    云新阳不会知道这里的事,他没必要再守着好人的基本规则,让宠物玩得高兴点有什么问题?


    没有。


    他答应的果断,宋倚楼笑得更加欢快,肩头涌动着靠在云无相身上,等笑够了,他从云无相肩上抬头,发出邀请:“那我们走吧。”


    ……


    发生了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灌满了林樾的鼻腔,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做梦,一个十分荒诞的梦。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宋玄帝出现在虞安国皇宫,站在皇帝的尸骨旁,笑意吟吟的模样,犹如地狱里走出来,以世人恐惧取悦自身的妖魔。


    不然为什么会看到自家世子拿着一把长剑,剑刃上还流淌着来自虞安帝的血,缓缓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


    “捉拿刺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侍卫们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刀剑出鞘声接连响起。


    宋倚楼伸长脖子与云无相交头接耳:“我要是把你留在这里,你会哭吗?”


    “不会,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云无相觉得失忆的宋倚楼有点不一样了,似乎人性重了点,总喜欢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把他留下,怎么可能?


    宋倚楼看他的眼神都在发烫,就差在眼里写上几个字,我对你非常感兴趣。


    这种时候,宋倚楼只会腻在他身边。


    “可我想看你哭。”宋倚楼揽住云无相的腰,脚下生风,侧身与袭来的兵刃擦肩而过,看似惊险实则游刃有余,闲庭信步般穿过一众侍卫的围攻,带着云无相跳到了殿外的屋顶之上。


    云无相本想说自己这辈子就没哭过,话到口边想起了宋倚楼给他撒过的催泪粉。


    一时间眼神微沉,视线扫过宋倚楼的侧脸,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侧目看来,回以一个笑容:“你偷看我。”


    “我不需要偷看。”云无相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看宋倚楼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需要偷看吗?


    他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着成年版的宋倚楼,五官比少年时长开了许多,单看容貌依旧是清爽帅气的阳光大男孩那一款,但只要加上那双眼睛,就像是加了一身的黑暗滤镜,张狂邪妄,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到是宋倚楼被他这无比自然的态度搞得一怔。


    风声入耳,身体先意识一步弯腰躲闪,一只长箭擦身飞远。


    宋倚楼腰身复位,表演着虚假的惊慌:“哎呀,好危险呢。”


    云无相抬起一只胳膊,绣着仙鹤暗纹的衣袖上多了一个洞:“我的衣服坏了。”


    “那我们回去换衣服好了。”宋倚楼说着就带云无相远去,无数箭矢在他身后尾随,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宋倚楼嘴里的回去,指的可不是回虞安王府。


    次日,云无相醒来时,他已经坐上了颠簸的马车。


    “咳咳。”喉咙发痒,头脑昏沉,身体上的不适让云无相心情有些不快。


    昨日被宋倚楼带着吹了半夜的冷风,着凉了。


    “你醒了,我们已经离开虞安国了呦。”车帘从外面撩起,露出宋倚楼欢乐的笑脸,云无相恹恹地扫他一眼,闭上眼睛,背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晃动,有人爬上了马车,来到云无相身旁,一阵子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不得安眠。


    云无相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宋倚楼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旁边还有一只蝎子在药材里爬行:“毒药?”


    都当皇帝了还在折腾虫毒一道,还真是本性难移。


    宋倚楼点头:“你的药混在里面了,我正在找。”


    云无相抬了下眼皮:“你出去找,很吵,我要睡觉。”


    宋倚楼拨动药材药瓶的声音一顿,温热的指尖戳在云无相脸上,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目光里传递出几个字:做什么?


    你猜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昨晚离开后虞安皇宫发生了什么?


    你杀了虞森*晚*整*理安的皇帝,通缉令已经挂满京城了呦,想知道自己的悬赏金是多少吗?


    宋倚楼原本有很多话的,看到云无相醒来后的眼神,他就知道上面那些问题都不是这个人所关心的,他是真的不在乎。


    故国他不在乎,杀了皇帝会有什么后果他不在乎,自己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这个人似乎也不在乎。


    好像什么人和事都入不了这个人的眼。


    宋倚楼难得认真的发出疑惑:“云世子,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你到底在乎什么呢?


    睡不了了,云无相睁开眼,扫过身旁的人,唇瓣都没太大动作地吐出一声气音:“你。”


    “我?”宋倚楼眨了下眼睛,唇角上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发育到鼎盛时期的男性躯体贴近云无相,炽热的温度隔着衣物传递到皮肤上:“你要我?”


    “嗯。”云无相理所当然的应声。


    本来就是我的,你自己跑过来,死活都要赖在我身上。


    “安静点,有事等我睡醒再说。”生病后就是容易犯困,云无相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马车里当真安静了下来,宋倚楼看着睡过去的人,眉头皱起又松开,眸色不断变幻,像是一只猫,在研究一种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奇怪的人。


    可是,这个说他要我。


    宋倚楼低头贴近云无相的耳朵:“说话要算数呦。”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云无相在梦中觉得耳朵发痒,还有点吵,随手拉起一个东西害在了自己耳朵上。


    世界彻底安静了。


    宋倚楼看着自己罩住一只耳朵的手,百无聊赖的呆了一会儿后,邪念滋生——要是这时候把手下的人弄醒,他会不会生气?


    充当耳罩的手蠢蠢欲动。


    第86章


    云无相这一觉睡得很沉。


    睁开眼, 空荡的马车里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


    宋倚楼呢?


    掀开马车门帘,开门有惊喜, 换个人来就是巨大的惊吓。


    草地上多出了一堆血淋淋的尸体,这些尸体像堆麻袋一样堆积在一起,罗成一个小尸堆。


    宋倚楼以沉思者的姿态坐在尸堆上,马车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转头见到云无相,笑容瞬间如明媚的暖色花束般盛开:“你醒啦,我都已经宰了五批刺客了。”


    泼猴状跳下尸堆,向着马车迈出一步就被云无相叫停:“站住,你身上有血。”


    宋倚楼满不在乎:“有血怎么了?”


    “会弄脏我衣服。”云无相颇为嫌弃地扫过宋倚楼一身脏污, 还坐了尸堆的衣裳。


    这里连个净尘术都用不了,真是麻烦。


    “就近找个水源地把自己洗干净, 换身行头再靠近我。”


    宋倚楼眉头轻挑,脚下用上轻功向马车前进,云无相在他起步的那一刹就毫不犹豫地拿起手侧的马鞭,往身前抽去。


    持鞭的手被人抓住,笑出两颗虎牙的男人张开沾满鲜血的手, 在云无相洁白的中衫上一抓。


    “我不。”


    云无相视线从腿前的血手印上扫过, 抬头, 平静地看向笑容欠揍的人。


    持着马辫子的手腕抖动了一下,像抓不住的泥鳅一般脱离掌控,随即又是一鞭挥去。


    宋倚楼身体向右侧躲避, 直接撞上袭来的匕首,他也不躲,竟是伸手要去抓住匕首的锋刃。


    电光火石间,匕首转动了一下, 斜侧着从他的手边划过,在手臂的衣物上割开一条口子,露出肌肉轮廓优越的胳膊来。


    “哇哇,好危险,差点就没手了。”宋倚楼甩着赤礻果的胳膊,大呼小叫道。


    “咳,咳咳咳。”云无相本来冷着脸,但脆皮的身体十分拆台,随便动两下就开始发虚。


    背上多出一只手给他顺气,宋倚楼的声音里失了笑意:“你这身体,怎么回事?”


    “别闹我,敢闹就死给你看。”云无相终于顺气了之后,语气平静地说到。


    宋倚楼脸色莫名,他好像被威胁了?


    说一不二,最受不得威胁的宋玄暴君眯了眯眼,眼神在云无相苍白的面色与咳出红晕的眼角游走一番,思路走歪:“身体这么弱,怎么要我?上下都不行的模样。”


    “咳咳咳咳!”云无相刚缓过去的一口气被宋倚楼的话捅了个稀巴烂,咳得更狠了。


    宋倚楼再度给他顺气,接着被一鞭子抽去洗衣服。


    站在河边的宋倚楼看着手里的中衣,自言自语地发问:“我一个皇帝为什么要给别人洗衣服?”


    衣服要怎么洗?


    扔水里泡一会,揉两下就行了吧。


    不久后,云无相见到了自己破破烂烂,血色斑斑,死不瞑目的中衣,和完全不觉得自己搞砸了事情的宋倚楼。


    某人推卸责任道:“你衣服材质不太好。”


    云无相心态异常平和:“继续赶路吧。”


    去有人居住的城镇里,买新衣服,这个中衣不能要了。


    坐回马车里,云无相反思自己,他是怎么觉得宋倚楼会洗衣服的?


    一定是风寒糊住了他的脑子。


    ……


    天塌了!


    宋玄帝回王都了!


    皇帝轻易不会离开王都,出行必有仪仗跟随,但宋玄帝不一样,他经常离开,臣子与宫女们也盼着他离开。


    趁他不在的时候起歪心思夺位?夺了有什么用,当两天就进皇陵吗?


    有这个胆子的人都让宋玄帝杀得差不多了。


    宋玄国回宫,王都之中人人苦着一张脸,太医院尤甚,八百年不理会太医院的宋玄帝来了一道圣旨。


    两个最年迈的太医站了出来,在同僚们悲痛与敬佩交加的目光里,拎着药箱踏入了帝王居住的景玄宫。


    “宋倚楼,你觉得宋玄国的国土形状像什么?”


    两个太医看向彼此,视野里皆是一张惊悚的面容。


    谁这般大胆,敢直呼帝王名讳?


    现在进去会不会赶上宋玄帝的杀人现场,被顺手砍了?


    “蝎子,我还差个尾巴没打下来,打完就是一只蝎子。”宋倚楼不管那地图原本像什么,他想让地图像什么,就像什么。


    “要不是你阿姐捣乱,我的地图早就完成了。”


    要是虞安国皇帝知道宋玄进攻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将地图变成蝎子形状,说不定早就主动割地,也好过兵权一直在虞安王府手里,日夜寝食难安。


    不过除了云无相,也没人敢和宋倚楼问这个问题了,虞安国皇帝不信任虞安王,他这些年,便注定会过得心惊胆战。


    宋倚楼坐在云无相身侧的木椅扶手上,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人往他身上斜去,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像什么?”


    “像花。”云无相看着手中的地图,将记忆中虞安国的地图与之衔接在一起,一株花朵的轮廓生成。


    黑白浮生花,他似乎找到了。


    但是怎么拿到手呢?


    难道要统一两国领土?


    不,不会这么简单,进来过小天地的人多了去,不可能只有他发现过地图的秘密。


    云天青,魔凤印异动。


    黑白浮生花是先天之物,先天道而生,可使仙魔之气的共存,那么天青道尊曾经获得这朵花,试图通过它研究出仙魔之气转化方法的概率有多大?


    九成九,剩下的一点,是云无相的谨慎。


    天青道尊来过,那么绛紫道尊这个挚友知道这个小天地存在的概率有多大?


    十成十。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两个太医在门外罚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没有什么激烈的动静,一咬牙一跺脚,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云无相扫过两人手中的药箱:“你不是给我把过脉了,还叫太医来做什么?”


    “碰运气,你身体太弱了,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行房?”宋倚楼不满道。


    两个太医:!


    云无相静静将手中的地图卷成纸筒,对着宋倚楼的头顶就是一棒:“等你下辈子。”


    两个太医:!!!


    宋倚楼握住地图:“我不要下辈子,我找到的人,凭什么让给下辈子的我,你们两个,给朕把他的身体调理好。”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两个太医刚抬起了一些的脑袋又扎了回去。


    云无相松开手,缓缓道:“别费力气了,他们治不好。”


    他的病是世界规则规定的人设,谁也改不了。


    况且,他对那种事没兴趣,只有宋倚楼满脑子黄色废料。


    “汤药苦口,我不喝,敢逼我,我们两个必定死上一个。”云无相很能忍,不论是疼痛还是其他,但是在这里喝药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没有用处的苦头他才不吃。


    宋倚楼听得出云无相是认真的,于是他不高兴了:“那还不如让你死在床上。”


    “别闹了,晚上吃什么?”云无相无比自然地转换话题,要是还在外面,修为加持他必定和宋倚楼打上一架,现在这脆皮的身体还是算了,打宋倚楼两下估计要卧床几日,不值得。


    这破身体当真让他修真养性了许多。


    “药膳。”宋倚楼故意道。


    云无相从不吃亏:“可以,我吃一口,你吃两口。”


    “为什么我要多吃?”宋倚楼嘴巴里卷舌头,他也不喜欢苦的东西,药膳大都带着股苦味。


    “你胃口比我大,我估算过,你每顿饭吃的东西是我的两倍。”


    等到他们终于将晚饭从药膳改为全羊宴的时候,一位太医战战兢兢地开口:“臣这位公子的面色,当是有脾胃虚弱之症,不宜多食荤腥。”


    云无相语气发凉:“话越多的人,死的越快。”


    宋倚楼仿佛才看到这两个一直站在那里的人:“你们两个还没走呢?”


    两个太医敢怒不敢言:你不开口谁敢走啊!


    宋倚楼不死心地让两个太医给云无相把了脉,在两个老头哭诉着自己开不出味道好喝的药来的声音中,把他们赶了出去。


    两个老头逃命般离开景玄宫,同僚慰问着慰问着,吃到了一口大瓜。


    八卦这件事不分年龄,宋玄帝从虞安国带回来一个人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王都。


    此时的虞安国一片混乱。


    皇帝驾崩,虞安国陷入了帝位之争,几乎每个对那个位置有企图的人都不会忽略苍龙军。


    云天青没心情理会他们,她急着找弟弟!


    庆功宴后,林樾发现了云无相夹在医书里的信,与京都形式一起寄给云天青。


    信的大意是这样的:阿姐不必担忧,我和宋玄帝曾经认识,我会在宋玄国过得很好,有时间就你寄信。


    云天青信了吗?她能信才怪!


    宋玄帝什么名声?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杀兄弑父,残暴嗜血!


    他还带着小弟到庆功宴上杀了皇帝!


    她小弟那风吹一下就要卧床不起的病弱身子骨,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人折腾!


    云天青忧心忡忡,越想越觉得自家弟弟在宋玄国过得不好,和雪地里快要冻死的小白菜一样。


    实际上的云无相,在宋玄国当祖宗。


    自从他到了宋玄国,宋倚楼每天都围在他身边,整个王宫都对云无相有求必应,只期待他能把宋玄帝栓在身边,不去折腾其他人。


    云无相在发现两国国土与黑白浮生花有关后,就在为统一天下做准备。


    以他的判断,云天青十有八九会造反,虞安国到手没有难度。


    至于宋玄国……


    云无相低头,看向躺在他腿上睡大觉的人:“宋倚楼,皇位给我。”


    “嗯?”宋倚楼拿起放在眼睛上挡光的树叶,双眼在叶片的阴影里看向云无相:“有什么好玩的需要这个位子?我不能做?”


    云无相:“爱民如子,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宋倚楼听着这几个词就没了自己干的念头,但他好奇云无相这样做的目的:“然后呢?”


    云无相:“然后我就能见到黑白浮生花。”


    他仔细思索过了,黑白浮生花在鲛人族,鲛人族在魔界地盘上,统一天下必定有魔做过,但是他们管理的怎么样,按照魔界的传统,必定是成王败寇。


    而天青道尊,应该是个好人,她如果在这里呆过并留下考验的话,大概率就是这个了。


    天下一统,国泰民安,世界和平。


    第87章


    虞安国在皇帝死后一片混乱, 一众皇子互相争斗,短短十五日, 皇位上便换三个不同的皇帝,就在第四任皇帝马上就要被逼宫的时候,云天青带着大军折返皇都。


    “云将军,我接下来该怎么做?”虞安新帝畏畏缩缩地看向身旁的女子。


    有野心有魄力的皇帝已经死了三个,他只不过是个被推上皇位的傀儡,若不是第五任皇帝自己作死,加上云天青恰巧赶到,他怕是也已经小命呜呼。


    “清查反贼,抄家充公, 再向宋玄皇帝送一封国书。”


    云天青蟒袍加身,坐在臣子之位却比新帝气势更盛, 更像一位掌控天下的上位者。


    她的手下,当真掌控着生杀予夺的权利,而权利会赋予人一种独特的魅力与威仪。


    “好的。”堂堂帝王成了听人号令的应声虫,新帝看向云天青的眼睛里有着畏惧,不甘, 以及无法遏制的仰慕。


    云天青手中拿着前线战报, 眉头不自觉夹起, 她恨不得立刻发兵把小弟从宋玄国抢回来。


    但是虞安国的军队什么情况没人比她更清楚,没钱,没粮, 整只军队都是靠着虞安王府养活。


    还好老皇帝一死,造反的人很多,她这几日积极抄家,总算有了一笔不菲的军费。


    可是新帝这个怂样, 她打仗,谁看家?


    打仗最怕粮草断供。


    “宋玄帝。”云天青默念这三个字,恨不得将其嚼碎了在牙齿间磨成粉。


    那个疯子,虞安国和宋玄国打了这么多年,虞安已经到了元气大伤的边缘,宋玄国又能好到哪里去,偏偏他们有个不顾后果的疯子皇帝。


    不斩来使,不杀将领,以金钱国土赎人,这些两军交战时的潜规则到了宋玄帝那里都成了笑话。


    就算是双方谋士商量好的盟约他也能说撕毁就撕毁。


    宋玄国不是没有人反抗过他的统治,然而谁也没有把他拉下那个位置,甚至国内一切运转都没有出过问题,且尚有余力发兵进攻虞安国土。


    疯狂,任性,但又有着恐怖的智谋,这样的人成了皇帝,简直是一场无人能够终止的灾难。


    打仗不是儿戏,云天青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小弟,但她不能让手下的兵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


    “将军!世子来信了!”林樾拿着信纸冲入屋中,头顶一只信鸽稳稳当当窝着。


    手上一空,人还在跑,信纸已经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云天青扫过信件,首先辨认字迹,是小弟的笔记,暗号也对上了,随后才查看信件的内容。


    随着一行行的字迹映入眼中,云天青的脸色越发难看,手指将信件按得扭曲,一掌对着身旁的桌子落下。


    林樾眼疾手快地将桌子上的蓝花瓷瓶拿走,使其免于与木桌一同毁灭。


    “将军!这桌子是紫檀木做的,卖了能抵军营十日粮草!”


    近距离目睹云天青武力值的新帝缩了缩身体,连着有些躁动的小心思一起缩了回去。


    若是按照规矩,林樾说出上面那句话就足够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卖皇帝住所的桌子去充当军饷,这是掉脑袋的勾当。


    而现在的新帝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皇室的骨气,那是什么?


    他能活到现在全靠他怂。


    林樾把花瓶放到安全的地方,两只眼睛去瞄云天青手里的信:“将军,信里写了什么?”


    云天青面色发沉,犹如乌云罩顶:“小弟要和宋玄帝成婚。”


    “啊?!”偷听的新帝忍不住出声,引来两人的视线后讪讪挪开目光,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陛下在此继续批阅奏折,我与下属有要事先行一步。”云天青敷衍了新帝一句交代,带着林樾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偏殿。


    林樾接过信纸看到了云无相信件的全文。


    【阿姐亲启,宋倚楼准备将整个宋玄国当做嫁妆,与我缔结婚约,我已同意这门亲事,婚期定于三月后。


    听闻虞安国近期乱事频发,京都大约离不得阿姐,婚事当日,阿姐可来可不来,此期间莫要与宋玄国再度发生争执,大婚之后,宋玄与虞安自当亲如一家。】


    林樾看完之后瞠目结舌:“这,这这……”


    “宋玄帝又想做什么?”


    “宋玄小儿!”云天青举起手,悬在空中半晌没落下去,狠狠收回手,心中更气了。


    可恶!这地方的家具贵得她落不下手!


    在京都混了些时日,皇位更替期间,见了许多阴谋诡计的林樾不由自主地开始阴谋论:“将军,这是个前往宋玄国的好借口,世子不是胡闹的人,他送来这信定有深意,虞安如今离不得您坐镇,我代您去见见世子。”


    “您安然无恙,世子还有退路,您要是去了宋玄,有什么闪失,世子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任由宋玄帝摆弄。”


    云天青愤恨咬牙,最终还是同意了林樾的提议。


    至于信上所说,宋倚楼拿宋玄国当嫁妆,他们谁也没信。


    不止他们,任何一个虞安人听了都不会信。


    拿一个国家当嫁妆,实在太荒谬了,哪怕世人皆知宋玄帝是个疯子,也没人相信他会为了情爱舍弃自己的皇位。


    皇位更替哪有那么儿戏,宋玄皇室还没死绝呢。


    更别说退位的皇帝与新任皇帝结亲,这成何体统?!


    就算他自己要疯,皇室宗亲能同意吗?朝中大臣能同意吗?


    能的。


    “传位诏书我已经发下去了,我们马上就要结成夫妻,啊,夫夫啦。”


    宋倚楼开开心心地走到云无相对面的位置坐下,坐姿豪放散漫,一只手伸出,挡在作画的毛笔前。


    “这大喜的消息都不能让你从这破东西上分神,檀云果然是在利用我吧。”


    云无相放下笔,一缕顽皮的长发随风游荡,拂过宋倚楼的鼻头,被其一把抓住。


    利用?倒也不假,宋倚楼现在这个身份确实好用。


    “我需要黑白浮生花来摆脱这具身体,至于婚礼,那不是你提议的吗?”


    “反正宋玄国你已经玩腻了。”


    “哈哈哈哈,没错,我玩腻了。”宋倚楼将云无相的头发缠绕在指尖:“世子又猜中了呢,可是你为什么这般了解我呢?”


    他起身绕到云无相身侧,手指搭在他的侧颈,好似调情实则两指之下便是人体的一处死穴,稍稍用力便会叫人一命呜呼。


    “我们都要大婚了,人们都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我都把宋玄国送给你玩了,云郎什么时候和我说几句实话呢?”


    轻慢的语调宛若蛇蝎在暗处游走,沙沙柔柔的声音暗示着危险。


    云无相却只听见了宠物在撒娇:我都把喜欢的玩具让给你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他还真就不会哄人。


    “等我拿到黑白浮生花,你就能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宋倚楼那有那么好打发,更别说这句话听上去像是空口支票:“可我没耐心等到那时候怎么办?”


    “等你拿到花,有了健康的身体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呢?或者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白日飞升,留下我一个凡人在这个无趣的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就别怪我折断你的飞升路。


    歹毒的黑水在心中流淌,淹没整颗心脏,还试图淹没眼前的白鹤。


    一卷纸筒落在头顶,云无相敲打过某人正在动歪心思的脑袋瓜:“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凡人,别给这两个字抹黑。”


    “是你先我一步到了这里,自己把记忆玩没了还来问我。”放下纸筒,云无相捏住宋倚楼的脸,扯了扯,似在估量对方的脸皮有多厚:“我去哪里你不会跟着,丢得下吗?”


    当然丢不下,宋倚楼哼哼两声:“丢不下和没有丢是两回事。”


    “不会丢。”云无相觉得这个失忆的宋倚楼比外面的时候还爱撒娇,为了让宠物安心,云饲主做出保证:“如果哪天你我决裂,我也只会杀了你。”


    丢了宋倚楼?那叫丢吗?那叫放虎归山。


    傻缺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宋倚楼很满意这个答复,挪开放在云无相颈间的手,懒洋洋地往云无相身上一歪,眼睛落在桌子上的半成品画作上。


    “这是什么?”


    云无相:“蒸汽机。”


    既然决定发展国家,那么一些古代常见利民设施就要搬上抬来。


    其实云无相一开始准备直接搞电力的,但是跨步太大,这东西搞出来一时间也无法普及,古代人的思维大概无法接受。


    至于风车,水车,造纸术,治铁术一类的东西,云无相之前没有研究过,靠着云新阳那点九年义务教育里的科学知识,和这个世界里一些能工巧匠的偏门书籍,他还是把这东西的制作方案复原了出来,由宋倚楼开口传播下去。


    简单的装备折腾完,云无相开始研究起了高科技,手下的蒸汽机就是第一个例子。


    宋倚楼盯着那错综复杂的线条轮廓看了两秒就挪开了眼睛,他对发展国家一点兴趣都没有。


    手指拨动着云无相的发丝随口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云无相:“暂时没用。”


    蒸汽机最配套的设施就是货火车,想要火车运转就要先有铁轨,想要铁轨出来就要先发展治金,想要炼金就要先有足够的钱与矿物,想要有人做这些就要满足百姓的最低需求,吃饱穿暖。


    所以,现在最需要先弄出来的东西其实是杂交水稻。


    寻找优质麦种的悬赏已经发出去了,重金之下必将有良种出现,这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当前派不上用场的东西暂且放一放,云无相问道:“传位诏书发下去,大臣们反应如何?”


    宋倚楼兴味索然地垮下脸:“没反应。”


    “哦?”云无相扫过宋倚楼那副对他们的反应很失望的表情,一针见血点明真相道:“你的臣子都已经让你折腾坏了。”


    “他们以为这是你的新游戏。”


    宋倚楼一副蛮不讲理的昏君嘴脸:“朕是皇帝,让朕高兴是他们的本分。”


    可怜了宋玄国的臣子们,被宋倚楼折磨了多年,马上就要继任的新帝也是个助纣为虐的。


    “嗯,等他们发现你真把皇位给了我当嫁妆的时候,他们就会露出你想要的表情。”


    云无相帮宋倚楼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鬓角碎发,沾染了墨迹的手指划过侧脸,留下一道指印,好似盖上了戳。


    “我去看看我们的婚房和婚服!”宋倚楼突然蹦起来,两步三蹿地跑走了。


    穿黑衣服的毒蝎子跑没了影,云无相视野下方的边缘仍旧有一片黑色。


    低头,抬袖,洁白的袖袍上,墨迹歪歪斜斜的画出了两个字——我的。


    云无相放下手臂,轻风吹散低声的自语:“等出去……”


    ……


    托宋倚楼不当人的福,云无相接手宋玄国异常顺利。


    等到林樾带着队伍抵达宋玄国的时候,云无相已经颁发了数道圣旨,大臣们只是一个劲的称是,并在看到云无相时露出几分怜悯之色。


    好好一个王侯世子,被宋玄帝带着杀了自家的皇帝,有家不能回,还成了对方戏弄的对象。


    宋玄国的臣子私下分析,宋玄帝八成会在这场婚礼上翻脸,收回对云无相的一切优待,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哈哈大笑。


    没错,他们皇帝就是这样心思恶劣的人!


    这种情绪成功误导了以林樾为首的虞安国使团。


    从边关到皇城,每个关口的守卫或者官员听到他们是虞安国来人,表情都会从热烈欢迎,变成一声叹息。


    “哎……”


    林樾轻颜欢笑:“公公为何叹息?”


    皇宫的领路太监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再度叹息一声。


    “在下可有什么不妥?”


    “使者并无不妥。”


    “我们世子可还好?”


    “陛下很好,哎。”


    “陛下?”


    “是的,宋玄宗陛下已经退位,将国君之位禅让于云帝陛下,哎。”


    林樾拳头握紧,哎哎哎,你们这些宋玄国人,有话倒是说啊!一个劲的哎什么哎!


    经过一路洗礼之后,积攒了一肚子忧愁与怒火的林樾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世子,情绪瞬间爆发,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世子啊,我终于见到您了!”


    云无相侧划一步躲开满脸泪光的人,保住自己干净的衣角,轻声问道:“哭什么?”


    林樾一脸酸楚:“宋玄国的人,他们……全都在叹气!”


    云无相:?


    见到云无相困惑的眼神,林樾更加坚信这场婚事一定有问题,整个宋玄国都知道,只有他家世子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世子,这婚事有鬼,您要尽快离开,将军已经派人在边关接应,臣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必将世子安全送回虞安。”


    林樾这出舍生取义的坚定发言,换来了云无相一声短叹。


    林樾条件反射地握紧拳头,又是!叹气!


    “我不走。”云无相道。


    “世子!”林樾急切的声音被云无相抬手打断:“别急,听我说完。”


    林樾深吸两口气,勉强让自己找回了些理智:“世子您一向冷静睿智,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云无相:“我现在是宋玄国的新任皇帝,还曾杀了虞安国的老皇帝,我回去不合适。”


    林樾:“有将军在,没人敢说不合适。”


    云无相看着他,你是自动忽略我的前半句话了是吗?


    “其实,宋倚楼是真心想与我成婚,他也不在乎宋玄国,说给我就真的给我。”


    “宋贼的话岂能当真?”林樾听了一路的叹气声,对此有十万个不相信。


    “我要留下把宋玄国掌控在手中。”


    林樾规劝道:“此举太过冒险。”


    “我答应过宋倚楼不会丢下他。”


    林樾痛心疾首,活像自家水灵灵的大白鹤跟着一只劣迹斑斑的混世魔头跑了:“世子糊涂啊!宋贼到底有哪点能入眼?”


    “我知道了!那宋贼一定是给您下了药,否则您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必须把您带回去!”


    你怎么还越来越坚定了,云无相再度思念起自己的修为来,以往谁有不服,给他一剑就是,现在反而要动半天嘴皮子,还说不动。


    有些烦了的云无相顺着林樾的话开始胡编:“宋倚楼给我下了毒。”


    林樾一口气压了又压,终究是咒骂出声:“无耻小人!”


    云无相:“这句你倒是信了,可惜是假的。”


    “谁说是假的?”两人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抬头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一道黑影从上方落下。


    宋倚楼从身后抱住云无相,整个人架在他身上,像只粘人的大狗:“阿云猜对了,我给你下了毒,大婚当天你不在的话,我就会去找你的尸体,然后我们合葬。”


    云无相拍拍狗头:“你的名声已经足够恶名远扬,不用继续给自己抹黑。”


    埋在肩头的脑袋传来一阵闷笑:“阿云竟然这般信任我?”


    “不信任,无所谓,我不会走。”云无相对着一边吓成灰的林樾道:“告诉阿姐,等我将宋玄国彻底收入手中,再去看她,这段时间,劳烦她帮我看着点虞安国。”


    林樾沉默地点头,沉默的离开,沉默的回到队伍里,五官扭曲地给云天青写信,又撕毁。


    隔着窗户看向月亮,沉重的叹息一声。


    “我可怜的世子啊。”


    大婚当日


    宋玄国一众大臣脸上都挂着虚假的喜庆,彼此交头接耳,非常喜庆。


    拉进细听,就会听到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余大人,你穿了几层?”


    “三层软甲,一枚护心镜,还是那群武将占便宜,他们竟然还能带头盔!”


    “我还带了护心丸,以防万一,希望用不上它。”


    “要说安全,还得是张大人,一月前告老还乡,这才是精明人啊。”


    “宋御史才是好运,前些时日好巧不巧地摔断了一条腿,如今告病在家。”


    几个大臣们说着,两个士兵抬着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席位上,男人的一条腿上还缠绕着白布。


    大臣们看清人后:“宋御史?!”


    宋御史苦笑:“诸位大人好,本官有些不便,就不与诸位问礼了。”


    众大臣看过他的腿:“不必不必。”


    “吉时到!”


    大臣们顿时噤声,整个大殿鸦默雀静,静到能听到身旁人紧张的呼吸。


    脚步声缓缓走近,大臣们低着头,只能看到一道穿着喜服的身影下半身从大殿正中走过。


    只有一个人?


    “宋玄帝!我家世子呢,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大臣们偷偷抬头,寻找这位出声的勇士。


    “我手里的,自然是阿云的头发。”宋倚楼手里持着一小股白发,抬至唇边:“司仪哑巴了吗?还不继续?”


    司仪发了个激灵,撑着继续主持婚事。


    林樾直接离场,剩下大殿中一众大森*晚*整*理臣,陪宋倚楼进行着只有一个人的婚礼。


    “世子!世子!世子你……你还活着。”林樾一进庭院就看见了悠闲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人。


    云无相嗯了一声:“宋玄大婚流程太过繁琐,全部走完我估计完去掉半条命,就割了一点头发,让宋倚楼带着自己去了。”


    林樾:“原来是这样啊。”


    云无相坐起身,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对着林樾道:“嗯,吃葡萄吗?压压惊。”


    “吃什么吃?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看到宋玄帝拿着你的头发独自出现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我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见到你的尸体也不能慌,要把你带回家,结果你在这里吃葡萄!”


    林樾双手拍在桌子上,面色狰狞地咆哮。


    “我知道了,下次告诉你,吃葡萄吗?我举得手有点酸。”云无相说着就准备放下手里的葡萄。


    林樾一把拿走他手中的葡萄,恶狠狠道:“吃,我要把宋玄帝吃穷!”


    云无相优雅从容地拿着手巾擦干手指:“都说了宋玄以后是我的,宋倚楼是我的,你手里的葡萄也是我的,回去告诉阿姐,别拿她的兵,来打我的兵。”


    林樾听了这话差点被葡萄噎死,咳得面色通红,照着胸口锤了两下才缓过气来。


    “你当真被那宋玄帝下了迷魂药不成?”


    “林樾。”云无相声音沉了一些,眸色清明,在那双眼睛里,林樾看不到任何情绪,理智到近乎冷血。


    只看到这双眼,林樾就否定了云无相神志不清,为情爱蒙蔽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是宋倚楼为我迷了心?他很乐意为我付出一切。”云无相一头白发,更衬得他清淡弧远,有种超乎常人的冷漠。


    林樾忽的想起一件事,宋玄帝是最任性最傲慢的皇帝,他玩弄世人,却从来没与任何人发展过亲密关系,据传闻,这是因为宋玄帝觉得凡夫俗子配不上他。


    可他现在上赶着与他家世子成婚……林樾看看云无相的脸,顿时又多信了五成。


    宋玄帝这次居然有可能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林樾:恍恍惚惚,他们两个玩真的?


    云无相:对,是真的。


    众大臣:我们不信,这一定是宋玄帝的新阴谋!


    宋倚楼:啦啦啦啦,好玩~


    第88章


    半信半疑的林樾恍惚着回到了使者团的队伍里。


    “林大人, 世子呢?什么时候了你还拿着两串葡萄闲逛?”


    虞安国使团来人都是云天青的亲信,出声发问的就是这些亲信的代表, 脸上的急切与担忧就是不久前林樾的翻版。


    林樾低头,像是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两串葡萄,再抬头,木然道:“世子给的。”


    亲信惊喜:“世子没事?”


    “没事。”林樾说着停顿了一瞬:“你觉得宋玄帝对世子有可能是真心的吗?”


    亲信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伸手照着;林樾的脸就是一顿狠掐。


    “啊!松手!松手!疼疼疼!你干嘛?”


    亲信松开手:“是原装的,身上也没多少酒味,怎么大白天的说起胡话来了,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磕了下脑袋?”


    林樾:“……”


    世子,不怪我不信, 你看看,你看看啊!


    亲信还是知道林樾是什么人的, 见他反应不像是世子出了意外,才有心情短暂的嘲弄了两句,接着忍不住追问:“世子到底怎么样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林樾揉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眼神刀止不住地往狂飙,冷笑着开口:“世子志向远大, 高瞻远瞩, 心胸广阔, 所思所想皆是我等遥不可及的境界,我认为,我们应当……”


    “说重点!”亲信前两句听着还深以为然, 后面越听这人扯的越远,一点有用的都没有,直接一击背掌,差点让林樾咬到舌头。


    林樾还想说些什么, 看见亲信抬起的手,方才收敛了些,正色道:“世子要留在宋玄国当皇帝,宋玄帝痴恋我们世子,已经被迷的找不到北了。”


    说完他如愿看到了亲卫懵逼中带着惊愕与怀疑的表情。


    半晌,亲信打量着他的脑袋:“你真撞到头了?”


    林樾:“呵呵。”


    ……


    云无相拿着两串葡萄送走林樾,又靠回躺椅上闭目养神。


    胆大的鸟儿陆续落在地上,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鸣。


    振翅声群响,鸟群惊起,腾飞入空。


    大片阴影落下,云无相眼帘半睁,看向身侧挡住他阳光的人:“玩够了?”


    “玩腻了,一张张老脸上都没个新鲜的表情。”宋倚楼弯下腰,直接把躺椅抗了起来,连人带椅一起搬进了屋里。


    门扇合拢,两个囍字平整对称地贴在门板上。


    宋倚楼格外勤快地搬来一套大红色衣物,一只腿挤上躺椅,手指勾住云无相的腰带:“我来帮阿云换衣服。”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云无相依旧穿着轻便舒适的常服。


    皇帝,婚服,这两个词加在一起,代表着无与伦比的精致与奢华,繁琐以及沉重。


    云无相不是很想穿这一身,但宋倚楼很是期待,不等他说些什么,腰带就已经被抽走,衣袖都扯到了手肘。


    动作毛毛躁躁的,云无相拍开那只快把他衣服撕烂的爪子,坐起身,松散的衣物自然垂落,露出半边胸膛,半遮半掩之间更引人瞎想。


    知晓身旁有一个对自己肉身虎视眈眈,窥伺已久的家伙,云无相也没有半分躲闪与尴尬,坦荡自然地理了下跑进衣襟里,有些刺痒的长发。


    手背微湿,白底映红,甚是醒目,眸子上斜,扫过宋倚楼的脸,云无相微微诧异了一瞬,随即勾唇轻笑一声:“去一旁收拾一下你的鼻血。”


    宋倚楼皱了皱鼻子,闷闷地跑去水池里洗了把脸,回到屋里时,云无相已经把婚服的内襟换好,正在绑最后一条系带。


    “你怎么能自己换?脱了脱了!让我来!”宋倚楼大步冲到云无相身侧,伸手一抓,撕拉一声,将婚服内襟扯出了一条长缝。


    云无相眉稍轻扬,眼睛扫过抓着他半截袖子的男人,唇角含笑:“你来?”


    此时此刻,这抹笑带着淡淡的嘲讽,浅薄,但刺眼,能够轻易勾起另一位新郎心里埋藏的,一些不太好的念头。


    宋倚楼望着那节失了些血色,却不失诱惑力的脖颈,张嘴就扑了上去,在上面留下两道牙印。


    要不是云无相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要不还是让你死了吧。”一朝贪欢,随心所欲,只看当下,不问后果,这才是世人皆知的宋玄暴君会做的事。


    “大婚,洞房,合葬,我还没睡过棺材呢。”宋倚楼说着尾音上翘,隐隐有些兴奋。


    云无相抓着脖子上人的头发,把对方拽开,就这样抓着头发固定住对方的脑袋,端详着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眼尾下垂,情绪没声音里的活跃,除了一些凌乱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他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丝委屈?


    这人居然在委屈,明明被撕了衣服,啃了脖子,还被要求殉情的人是他。


    眉头微蹙,云无相苦恼道:“你可真难养。”


    宋倚楼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盯着盯着,眼神就漂移到了颈侧的牙印上,接着向下滑去……


    “让太医给你开点清心寡欲的丹药吧,或者我给你开。”云无相觉得这是个好注意。


    宋倚楼顿时回神,瞪眼:“我不要当和尚!”


    好熟悉的发言,云无相:“我也不能现在就死,黑白浮生花我还没见到呢。”


    “有了那花,你就能洞房了是吗?”宋倚楼问道。


    云无相点头:“能是能,但你还没学会……”


    宋倚楼:“学会什么?”


    云无相当下没回话,而是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而后用一种充满研究性的眼神打量着宋倚楼,仿若随口一问:“你会武功,学的什么功法?”


    “不知道,随手抢的,叫什么大法,还是什么圣经来着。”宋倚楼歪头回忆了一下:“我出去玩的时候有人为了抢这个功法把我的马砍死了,于是我就把那个人抓来当马用,他跑得确实比马快。”


    云无相:“功法呢?”


    “我学会之后就当着那个人力马的面烧了,结果他居然说我深明大义,要效忠我建立开明盛世。”宋倚楼嫌弃地向下扯动嘴角:“他太吵,我就把人扔到边关去和你姐打仗了。”


    “有意思。”云无相收回手。


    小天地当真有趣,竟是能让铁木开花,顽石开窍。


    宋倚楼都能自己学会功法了。


    既然如此,机会自然不能浪费。


    “今日起,你和我学几套功法。”


    “不学,今日我们应该洞房。”宋倚楼抗拒道,谁要在大婚的日子里学功法啊?


    云无相:“双修功法,确定不学?”


    宋倚楼:!


    乌黑的眼珠里亮起了一束炽热而明亮的火炬。


    一个时辰后,火炬熄灭成灰。


    “这是什么双修功法?谁给你看的?这人一定是骗子!什么双修功法会只讲经脉运行?!”宋倚楼不干了,这和他想的双修功法不一样!


    “经脉运行是所有功法都必备的……”云无相话没说完就被宋倚楼举了起来,压到了床榻上,阴鸷狠厉的神情终于同传闻中的暴君对上了号。


    “云无相,戏弄我好玩吗?”


    云无相神态自若:“我教人的步骤就是这样。”


    宋倚楼凶狠道:“我看到你刚才偷笑了!”


    “……你看错了。”


    “不可能!”


    “好吧,虽然我有点微不足道的过错,但这确实是双修功法的一部分,你的手能不能老实一点?把火气挑起来又准备去流鼻血吗?”


    云无相知道宋倚楼一贯热衷于发挥雄性的生物本能,但他不热衷,这具身体也禁不起折腾。


    肩头又被咬了一口,像是在宣泄不满。


    要不然还是把他放出去等吧,本来脑子就有毛病,再过几十年这样的日子,不,宋倚楼应该忍不了那么久。


    等教完功法,就把他弄死好了。


    还是等等,把宋玄国彻底弄到手再说。


    云无相任由宋倚楼压在自己身上瞎折腾,态度称得上纵容,心底思索着什么时候把人弄出小天地更合适。


    他的本体在外面,宋倚楼太早出去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你在走神?”宋倚楼双眼泛起红,人身都让他激出了几分鬼相的阴暗:“你刚才在想谁?”


    “想你。”云无相抬手拍拍宋倚楼的头,两下轻柔的假动作以后,猛地将手下的脑袋往旁边的枕头上一按:“我累了,睡吧。”


    说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缓。


    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身上,像是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哼。”


    婚典结束,虞安的队伍也该回去了,在最后返程的这段时间里,林樾频繁多次地往云无相住所跑,暗自观察他与宋倚楼的相处。


    最终,人没走,只让其他人捎回去了几封信。


    “臣认为,世子……不,陛下您既然要掌控宋玄国,便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臣毛遂自荐,愿誓死追随陛下。”


    得到云无相收留许可后,林樾一头扎进了宋玄官场,成为最坚实的保皇党头子。


    此皇唯指云帝,至于宋玄帝,那都已经是老黄历了,翻页翻页。


    大婚之后又是半载,云无相杂交水稻都已经开了上百个试验田,圣旨发了几十条,宋玄国的大臣们才迟缓又迟疑的反应过来——坏了!宋玄帝好像真把皇位让出去了!


    反对的风波还没酝酿出来,宋倚楼往朝堂上转了一圈,笑嘻嘻地拎走了两个跳得最欢的典型,凄厉的惨叫声划过在场每个大臣的耳朵,扎进他们心里。


    大臣们彻底沉默,算了,就算是异姓皇也比宋玄帝回来强。


    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到了第三年,宋玄国都已经习惯了头顶上有两个皇帝。


    云无相也觉得差不多可以把宋倚楼送出小天地了,因为这家伙欲求不满的眼神越发严重,动不动就开始在他身上磨牙,时常打扰他的研究与处理公务。


    放出去,只是等几十天而已,鲛人族应该能顶住吧。


    也不一定,宋倚楼有多能惹事他是清楚的。


    云无相又一次推迟这个决定,忽然意识到他烦心的对象有段时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距离上次见到宋倚楼似乎已经过去了五天。


    五天,这么久了吗?


    不对,这不正常。


    “宋倚楼去哪了?”云无相问向来找他商讨事务的林樾。


    林樾微笑:“玄宗的去向臣怎会知晓?所以臣刚才说的话您有在听吗?”


    云无相发出灵魂质问:“你不觉得宋倚楼失踪了五天这件事更加紧要吗?”


    “什么?他居然肯离开您这么久?”林樾都震惊了,围观了这两人三年,他现在一点都不怀疑宋玄帝对云无相的痴迷程度。


    震惊以后是惊恐:“五天啊!都够他把王都翻个底朝天了!您确定他没回来过?”


    云无相眸色微深:“没有。”


    以往宋倚楼独自失踪三天就是极限了。


    比以往低沉了些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去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89章


    宋倚楼失踪第五天, 消息传出,朝中大臣人心惶惶, 生怕在自己家里看到宋玄帝笑意盈盈的脸。


    寻人的士兵出现在大街小巷,整个王都开始地毯式搜索。


    这样的动静下,云无相又等了三日,宋倚楼依旧没有出现。


    林樾小心观察着主位上的人:“玄宗他吉人自有天相,您莫要过于忧愁,还是先保重圣体。”


    “我无碍,继续找便是。”云无相并没有多少忧愁,宋倚楼就算把自己玩死也不过是登出小天地罢了。


    不过他得知道宋倚楼到底做了什么,死在了哪儿。


    以宋倚楼的武功和毒术, 这个小天地里没人能把他如何,当初独闯虞安皇宫, 宰了皇帝都能全身而退,就算遇到地震泥石流之类的天灾,那家伙也死不了,甚至能自己挖个洞爬出来。


    什么样人和事才能拖住宋倚楼?


    云无相:“阿姐回信了吗?”


    “尚未,云将军虽然对玄宗百般不喜, 但玄宗失踪绝对与将军无关。”林樾恨不得对天起誓, 生怕这姐弟两个的感情生出间隙。


    云无相:“我知道, 我的人,阿姐不会动。”


    但他不能保证宋倚楼不会对阿姐懂一些歪脑筋,虽然无伤大雅……结果应该不会太过头……过程……一定不会太美好。


    他进来后与云天青相处的时间其实不长, 但就在那短短几个月里,魔凤印出现异动的次数可不少,绛紫道尊若是来过,说不定也在这个小天地里留下一些东西。


    若是道尊出手, 哪怕只是残留的一星半点力量,也能把小天地里的宋倚楼按死。


    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可能,就是宋倚楼找到了黑白浮生花的线索,后续无法得知,最终结果就是宋倚楼把自己玩失踪了。


    一晃又是半月,宋玄帝失踪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朝堂上的风气也开始转变,某些大臣们私下活跃起来。


    直到今日,他们终于活跃到了朝堂上。


    “民间传言,玄宗已故,按照宋玄礼法,当设丧仪,鸣金钟,昭告天下,举国同悲,送魂与祖陵,陛下迟迟不动,怕是无法祭慰玄宗的在天之灵。”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开口道。


    林樾早就预感这些家伙会闹事,心道一声终于来了,瞬间进入文官的战斗形态,开口反驳道:“玄宗圣体尚未寻到,刘大人竟是敢诅咒玄宗身死,可是活够了,想带着九族一同入土。”


    “国不可一日无君,祖训有言,为君者无故不临朝,为期半月,视为失责,当由宗师推选新君,以保江山稳固。”刘大人一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姿态。


    林樾面色难看,这老东西的分明是在否定云无相的皇位:“刘大人怕是老眼昏花了吧,国君面前如此言论,藐视圣威,罪不可赦。”


    “宋玄国君自是姓宋,老臣未见宋氏帝王于朝。”刘大人是妥妥的皇室血统拥护者,宋倚楼有再多不是,只要他姓宋,刘大人就对这个皇帝没有意见。


    但云无相姓云。


    三年的时间,还不够这些宋玄旧臣改换思想。


    宋倚楼在时不会让任何人忤逆云无相,云无相同样是个懒得将精力放在朝堂上听这些人扯皮的主,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复刻各种工具。


    长期被放置的大臣们理所应当的认为,没了宋玄帝,云无相不过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软柿子一个。


    刘大人开了个头,便有更多大臣开始口诛笔伐,大张挞伐,你一言我一语,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逼云无相退位。


    力挺云无相的只有林樾一个,其他人越说越起劲,更有人提出:“按照祖训,帝王辞世后,其妃嫔无所出者,当与之殉葬。”


    这话不止是不承认云无相的皇位,还把他定义为了宋倚楼的后宫妃嫔,更是打算要了他的命。


    林樾一人舌战群儒,本就心中窝火,听到这话彻底暴怒道:“你个老不……”


    彭!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碾压了大殿内的所有声音。


    开口提出殉葬的那个大臣脑门上多出一个透光的血洞,后脑爆出的红白色液体给身后两位大人洗了把脸。


    砰!砰!砰!


    连串的响声好似丧钟的哀鸣,为大殿增添了浓稠的血腥气。


    “咳咳咳,血腥味有些浓了。”


    轻轻淡淡的声音好似比常人少了半口气,缺乏健康与力量,大殿里随便一个大臣的声音都能把它压过去,却无人吱声。


    林樾悄悄咽了口唾沫,撑着场面挺了挺胸膛:“侍卫呢?还不把这些人清理掉。”


    侍卫们将地上脑袋破洞的大臣们拖走,又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出去,全程竟是鸦雀无声,好像这大殿之内没有人了一般。


    云无相放下冒烟的枪管,胳膊麻了,这东西的后坐力还是大了些,得继续调整。


    “朕的脾气并不比宋倚楼好太多,也不像他一般爱留着看不惯的人,玩够了再动手,吵到耳朵的东西,直接解决便是。”


    “刚好科举的日子要到了,林樾,你负责此次科举。”


    林樾:“微臣领命!”


    “诸位可还有话要说?”云无相自上而下扫过站在血泊之中的一众大臣,缓声询问。


    扑通,膝盖着地后是臣子惊惧的颤音:“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大臣们低着头,丝毫不见刚才底气十足叫嚣的模样。


    他们眼底是血色尚存的地面。


    空气中的铁锈味刺激着众人的神经,恍惚间,他们好像回到了宋玄帝刚登基的时候,同样的一地血色,只是少了那张扬的笑声。


    一代暴君失踪,代表的或许并不是头顶的乌云散去。


    因为新的暴君,早已坐在了高处,冷眼看着不安生的鱼儿自己跳出头,然后一网打尽。


    “那便退朝吧。”


    云无相起身离开,林樾居高临下地扫了地上的大臣们一眼,抬了抬下巴,追着云无相的背影走去。


    经过宋玄帝多年摧残,剩下来的大臣们心态都远胜常人,很快就从惊吓中回神。


    “诸位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等,太后垂帘听政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他的身体连行房都能要了命,玄宗那样的性子都只能生忍着,这样的身体,他又能活几年?”


    “忍过这几年,宋玄皇帝还是姓宋。”


    “大人所言有理。”


    “如此也好,玄宗只是失踪,见不到他的尸体我始终不安心,想着万一他哪天突然回来了……”说话的大臣不禁打了个冷颤。


    大臣们说着他的话往下一想,心中戚然。


    “没错,还是稳妥些好,云帝虽说不是天家血脉,但在治理国务一事上比玄宗要好多了,也算得上是治国良才,权当是幼帝年少,权臣辅国。”


    “对,就是如此。”


    换个思路,宋玄的大臣们很快说服了自己。


    宋玄帝他们都忍了这么多年,还怕再多等几年吗?


    然后这个几年无限推迟,他们等了一年又一年,同期老人陆续告老还乡,朝堂上换了一批新的面孔,头顶上那个看着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还活着。


    “陛下,您那个东西当真威武。”


    下朝之后,林樾便跟在云无相屁股后面离开,一路夸赞,眼睛止不住地往云无相衣袖里瞟。


    云无相把枪递给他:“拿着,不要触碰枪管。”


    林樾兴奋地“陛下,这是?”


    云无相:“枪。”


    他这三年里制造出来的武器之一,古代生产力低下,加上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要搞,造出来的枪也只有手中这一把。


    小天地里就两个国家,对面国家做主的还是熟人,不打仗的话,这东西也就是个防身武器,用处不大,吓唬人倒是比较好使。


    本体是魔,还有修为在身的云无相看不上普通枪支的威力,但对于真正的古人来说,这东西就是降维打击。


    “此乃神器啊!若是能大量制造……”林樾激动地握着枪观赏了好一会,正想与云无相再说些什么,抬头便见到对方淡漠寡然的脸。


    林樾终于回想起来宋玄帝还失踪着呢,刚刚又经历了那样一遭,陛下心情应该不是很好,心中一叹,劝慰道:“还望陛下保重圣体。”


    “嗯。”云无相神色淡淡,在林樾看来这就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表现。


    心中悲楚,陛下对宋玄帝也是有感情的吧。


    ……


    转眼又是数日,云无相没能等来云天青的回信,他等到了本人。


    庭院里,云天青一身黑袍把自己得像个刺客。


    天色微沉,风中夹着几分凉意,云天青的衣袍上仿若也被一路的风尘消磨了温度。


    云天青摘下兜帽,几年过去,不论是战场拼杀,还是在皇宫摄政都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上位者的气势不用刻意突现,她站在那里就是在诠释什么叫气势非凡,风华绝代。


    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此时看着云无相,神情复杂,口中仿佛憋着什么事,一副有言难尽的表情。


    云无相立刻猜到了些苗头,先一步开口道:“阿姐,许久不见。”


    云天青点头以做回应:“许久不见,小弟,宋玄帝他……”


    “在里面?”云无相目光落在云天青身后的棺材上,夏末秋初,天气尚且温和,那棺材却散发着一股寒意。


    云无相越过云天青,推开棺材盖,看到了一堆冰块,冰块下可见一道模糊的人影。


    拨开部分冰块,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眼睛下方的五颗小痣仿佛身份证明一般,苍白的皮肤透着一层青色,那颜色象征着生命的枯竭。


    宋倚楼的死相他见多了,死的这般真实到还是头一次。


    云无相也是新奇,盯着尸体多看了会儿:“真把自己玩死了啊。”


    云天青站在一旁,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人,此时满脸踌躇,像是不小心打碎了孩子心爱之物,无法将其修好的笨拙家长,愧疚中又带着一丝希冀,盼望孩子没那么喜欢那个玩具。


    “小弟,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白发垂落,随着微风轻摇,遮住了云无相的眉眼,只见那浅色的薄唇张合:“喜欢?”


    “你是指世人口中的爱慕之情吗?”


    云无相伸手触碰棺材里的人,手指在那张脸上戳了一下,硬邦邦的,和旁边的冰块有的一拼。


    棺材内寒气逼人,白皙的手指很快就被冻出了薄红,云无相好奇没有感知一般,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轻声道:“我其实不太懂这种感情。”


    云天青听到这话本应该松口气,但是她弟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太对啊,云天青半口气没松,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就听云无相平静而认真地说道:“不过宋倚楼是我的,他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我手里。”


    “他死或不死,也应该由我来决定。”


    “只能是我。”


    第90章


    云无相静立于棺材旁:“阿姐, 他是怎么死的?”


    云天青抿了下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憋屈:“我杀的。”


    “我是刺了他一枪没错, 可是,他也没躲啊。”云天青一脸被碰瓷的冤枉与费解:“你可以检查,他身上就一处伤口,我刺出去的时候都没想过能刺中。”


    天知道她在把宋玄帝刺死后有多慌乱无助,宋玄帝怎么能死在自己手里!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小弟。


    云天青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这件事很荒唐,宋玄帝他图什么啊!


    他为什么不躲!


    纠结数日,收到云无相那封询问宋倚楼下落的信后,她还是把尸体给搬到了云无相面前。


    “我知道了。”云无相反应很平淡,宋倚楼只是退出小天地了而已。


    为了安抚忐忑不安的云天青, 他面色温和地笑了一下:“多谢阿姐把他送回来。”


    云天青被他笑得汗毛耸立,她在战场上和尸体一起睡觉的时候都没这么瘆得慌过:“小弟, 不想笑就别笑了。”


    云无相莫名,他笑得很难看吗?


    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多留的云天青主动退场,给云无相留下个人冷静的空间。


    云无相望着棺材里的冰尸:“该怎么处理你的尸体呢?”


    他以前从来没有处理过宋倚楼的尸体,活着的宋倚楼会把死去的自己收拾干净。


    想了一会,天色变暗, 云无相决定先去睡一觉, 明日再处理。


    微黄的落叶飘入棺材, 遮住宋倚楼的一只眼睛。


    云无相伸手摘去枯叶,树叶升起,下放的眼睛骤然张开, 猩红的鬼曈直勾勾向上看来,冰冷且僵硬的手破冰而出,伴随着一阵惊响,抓住云无相的手腕。


    惊悚程度可以放入恐怖片, 成为经典片段。


    “小天地里还能成鬼?”云无相挣了挣手腕:“松开,你的手很凉。”


    在冰里冻了半个多月的冷冻肉,又冷又硬。


    宋倚楼看了他一会儿,僵硬地松开手,像不太会使用肢体的木偶人一般从装满冰块的棺材里爬起来,声音沙哑,像是信号接收不良的播放器,一字一顿道:“观、主。”


    云无相把被冰到的手腕伸回袖子里,后退两步,远离散发着寒气的冰棺,做到不远处的椅子上,问:“想起来了?”


    棺材里的诈尸者似乎不满他后退的动作,抬腿迈出棺材,而他远远低估了自己身体的僵硬程度。


    嗙当!


    宋倚楼脑袋朝下载到了地上,顺势打了个滚,最终迟缓且笨拙的让自己坐起来,靠在椅子上,冻僵的脸面无表情。


    空气中飘来一声浅笑。


    “观、主……”宋倚楼扭头看向云无相,悚然的血眸满是哀怨。


    生闷气了,云无相走到宋倚楼身侧,低头,脚尖将地上位置有些碍事的大腿踢开了些,问:“你怎么回事?”


    “见,天青,恕己,醒了,我,走神。”宋倚楼用那破破烂烂的冻肉嗓子勉强发出声音。


    云无相大致理解翻译了一下。


    宋倚楼获得了恕己道尊的传承,他身上大约也有像魔凤印一样的东西,在见到云天青后有了反应,宋倚楼因为这个走了下神,没躲开云天青的攻击,直接被一枪捅死。


    死的当真有点儿戏。


    “死都死了,怎么还不出去?”


    宋倚楼面部肌肉诡异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冻的太硬了没笑出来:“回来,找,观主呀。”


    若是宋倚楼身体还鲜活的时候,这句话被他说出来必定是俏皮又可爱的。


    死了都要来找你,听起来是不是很深情。


    云无相垂眸,碎发在眼前摇荡:“回来杀我?”


    宋倚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杀,出去,等你,圆房。”


    现在把云无相一起带出去,别说圆房了,他只会有一顿毒打。


    青白色的冰凉手指勾住云无相的衣袍一角,央求道:“观主,快点出来。”


    “别让我,等太久。”


    告别结束,诈尸的鬼物闭上了双眼。


    云无相再次踢了下他的腿:“先别死。”


    宋倚楼睁开眼,递出询问的目光。森*晚*整*理


    云无相对着棺材扬了扬下巴:“自己爬回去,把冰块埋好。”


    棺材里的尸体跑到了外面,他怎么和云天青解释。


    云无相用你没事找事的嫌弃眼神扫过宋倚楼:“就说这么两句话,还爬出来做什么?”


    被嫌弃的宋某人操纵着不太听话的身体,艰难地爬回来棺材,并留下最终遗言:“观主记得,要合棺。”


    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复声响起。


    一根白丝飘入棺材,棺盖合拢,夜色静的可怕。


    月落日升,宋玄帝的死讯终于进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鞭鼓齐鸣,白衣加身,举国哀悼……呃,这个水分很大。


    下葬仪式中,宋玄国大臣们想让自己看起来哀伤一些,但又忍不住想要笑两下,嘴唇扬起到一半又强行忍住,个个都是一副扭曲的面孔。


    “小弟应该把宋玄帝的死讯再压一段时间。”在暗处观察的云天青忧虑道:“宋玄于小弟而言终究是异国,这些大臣怎么能信服一个异姓皇帝?”


    林樾:“将军不必过于忧心,陛下有神兵利器在手,宋玄国大臣多是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为虑。”


    “要不我去把宋玄皇室都杀了吧。”云天青自顾自地说道。


    林樾大惊:“此举不妥啊将军!


    云天青:“哪里不妥?新朝斩杀旧皇,这是改朝换代的传统。”


    “这……”林樾还是觉得有些问题,但对上云天青理所当然的态度,他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妥。


    “斩草应当除根。”云天青意念坚定。


    林樾终于找到了理由:“可那毕竟是玄宗的亲族,陛下对玄宗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失手杀了小弟伴侣云天青突然心虚,底气落了几分,当下改口:“宋氏皇族还是先留着吧,小弟身体本就虚弱,当皇帝操心劳神,哪天小弟累了,也好有人接手。”


    珠帘撩动,一身白衣丧服的云无相走入屋中。


    林樾低头行礼:“陛下。”


    云无相摆摆手,示意平身,接着看向神色云天青:“阿姐,你想要两国拥有什么样的未来?”


    “两国的未来?”云天青一怔,她没想到云无相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思索片刻后,云天青道:“若是能不打仗便好了。”


    云无相:“仅是如此?”


    “一时太平不难,长久维持下去却是奢望。”云天青摇摇头:“虞安与宋玄两国征战多年,积怨已久,两国百姓同在一处都会发生争斗。”


    “你我尚在时两国还有交好的可能,可我们既不姓宋也不姓虞,不说长远,如今两国皇室便已经看我们两个不顺眼,如眼中钉肉中刺,暗地里少不得诅咒两句。”


    云天青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傲慢的轻嘲:“他们也就只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怨天尤人罢了,真敢冲到我面前的,除了迂腐愚蠢外尚且还有几分英勇血性。”


    云无相:“无用还碍眼的东西,除掉便是。”


    一旁的林樾觉得这句话与云天青的“都杀了吧”异曲同工,真不愧是姐弟。


    云天青:“小弟,我还是觉得你在宋玄国孤立无援,那些大臣都还念着宋氏皇族,我实在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就在这里。”


    林樾幽幽盯着她的后背,怎么,我不是人?


    “你若实在想做皇帝,不如去当虞安的皇帝,你坐高堂,阿姐替你把宋玄打下来,彻底换了皇姓,也好高枕无忧。”云天青认真劝说道。


    在她看来,同样是当皇帝,虞安比宋玄安全多了。


    看看宋玄的那帮子大臣们,一个个的在皇帝葬礼上憋笑。


    云无相:“阿姐不是不想打仗?”


    云天青面色严肃:“有些战争无法避免,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两个以上国家存在,便注定会彼此争斗。”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我来主导战争,你来执掌天下。”


    “如此,我们可以将战争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


    云无相:“不必,打仗会损失人口,让他们死在战场上实属浪费。”


    “那小弟你的意思是?”在云天青与林樾疑惑的眼神中,云无相展开地图,手指落在两国中央,象征河流的线条上。


    “我准备在这里建做桥,向两侧,挖两条河。”


    “需要很多的人。”


    基础的小型农道具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无法快速解决的大型工程,灵渠,水坝,修路……每一个都要大量的人口去实行。


    宋倚楼的葬礼结束后,云无相便开始了自己的国家发展计划。


    圣旨一条条发布下去,整个国家都动了起来。


    有人反对?


    那他估计是没了。


    宋倚楼死后第五年,杂交水稻初代问世。


    第七年,灵渠挖成。


    第十年,横跨江流,连通两国的云桥建成,两国开放互通经商,双方关系开始缓和。


    次年,市井间传出两国要合并成一国的传言。


    ……


    第三十年,传言成真,两国合并,号玄安。


    云帝选出一个具备两国皇室血统的太子,公开宣布其为新国继承人。


    第三十五年,新帝登基。


    第三十九年,云无相在这里活够了,他想退出小天地。


    “阿姐,你对这天下还有哪里不满意?”云无相又一次问道,这些年里,他将这个问题重复过很多次。


    已经年过六十的云天青鬓发花白,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成了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笑吟吟地说道:“挺好的,都挺好的。”


    云无相十分讨厌这个回答:“你在敷衍我。”


    都挺好,那为什么他还是没见到黑白浮生花?


    云天青拿耳朵对着他:“哎呀,陛下您说什么,老婆子有点耳背了。”


    云无相:“我想与宋倚楼合葬。”


    “奥,合葬啊,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合葬挺好的。”云老太太慢慢悠悠地说道。


    云无相:“嗯,日子我已经选好,就在下月初一。”


    “什么?!”云天青耳不背了,腰不弯了,尖叫声划破天际。


    “不行!我不同意!”


    谁能事先决定好自己的死期,自然是主动寻死的人。


    云无相:“我意已决。”


    “小弟啊,阿姐老了,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你要让我一大把年纪还经历这逝亲之痛吗?”云天青颤颤巍巍得捂着心脏,满脸憔悴。


    云无相不为所动:“四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四年前,新帝继位的时候,他就提过自己要死的事,被云天青拉着一帮子人,扯了一堆理由堵了回去。


    “我给了你四年的心理准备时间,你应该已经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现在,云无相彻底不想等了,黑白浮生花拿不到也无所谓,他要出去。


    “我不接受!”云天青愤怒敲击着龙头拐杖,手臂一挥指着繁华热闹的都城:“看看你多年打造出来的国家,你竟是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云无相:“没有。”


    “再让他等下去,那家伙会闹的。”


    三十九天,外界过去了一个多月,希望出去后鲛人族还安然无恙。


    云天青听了这话先是怒火中烧,而后有些无力:“罢了,我也好,整个玄安也好,在你心里竟是都抵不过一个宋倚楼,真是个祸害!”


    云无相认同道:“嗯,他的确是个祸害。”


    花甲老太太面色扭曲,慈祥和善都喂了狗,嘴唇颤抖,怒火与悲伤交织,最终只剩一声遗憾的叹息。


    若是,宋玄帝没死……


    云天青此生最懊悔的一件事,便是失手杀了小弟的伴侣,从而导致小弟在晚年,总想着自杀。


    这份愧疚持续到云无相喝下毒药,断绝呼吸,当真躺在了棺材里之后。


    云天青看着棺材外站着的,年轻版半透明云无相虚影,深深觉得……自己多年的感情都像是喂了狗!


    她想起来了,这地方是她多年前,由黑白浮生花为根基,演化出的小天地。


    云无相脱离小天地中的凡人躯体,久违的轻松回归,周围的人声远去,整个小天地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定格在他脱离躯体的那一瞬间。


    绯红的魔瞳隔着棺材看向面前的天青色身影:“阿姐,还是师尊?”


    天青道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端着架子微微抬起下巴:“都可以。”


    云无相:“黑白浮生花可否给我?”


    天青道尊没有回答是或否,而是道:“你身上有那只凤凰的气息。”


    “嗯,是有,你把我送到了九尊秘境,对了,我道号是檀云,你取的。”


    云无相在天青道尊复杂的眼神中继续道:“我还找到了三个道尊转世,全都收成了徒弟,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没有的话把黑白浮生花给我,我需要用它练就一副躯体,方便研究仙魔转换功法。”


    天青道尊眉头微挑:“你很急?”


    云无相:“还好,就是出去晚了,宋倚楼可能会把鲛人族玩成濒危物种。”


    “恕己的后人,你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恕己那一脉的脑子都有病。”


    天青道尊面部表情起伏不大,但小表情十分丰富,五官因此显得非常生动,眼神里写着“你摊上了个大麻烦”。


    云无相:“自己从海上漂过来的。”


    送货上门,没有躲避的空间。


    “师尊,黑白浮生花。”云无相没有和别人诉说自己过往的兴趣,抬手向天青道尊摊开掌心,示意索要。


    天青道尊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上勾了一下,一株黑白两色的花朵悬浮于空中,脑袋一歪,自花后探头看向云无相:“你真没别的话想问我了?”


    云无相:“有。”


    天青道尊满意了,这才对嘛,她可是道尊,哪个小辈见了她不是满脸憧憬地询问她的光辉事迹,还有修炼感悟与心得。


    云无相问道:“师尊,你转世了吗?”


    “转世?”天青道尊托着黑白浮生花靠近云无相,抬手一抛,花朵自行飘荡至一旁,悬浮于空。


    天青道尊空出右手,手指点在云无相的额间,魔凤印记在她指下显露,仿若要收拢羽翼,将那根手指裹住,天青色的眸子扫过里生出笑意,而后说出来的话打破了云无相的一部分认知。


    “道统不灭,道尊不死,我又没死,干嘛转世?”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修炼青帝录,我就死不了。”


    云无相撩起眼皮,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对方:“你让我找道尊转世,还留下了印记,现在告诉我道尊不会死?”


    “是吗?大概是因为那些家伙没我厉害吧,哈哈哈哈,本尊果然是天下第一。”


    天青道尊笑够了,托着下巴道:“好了,说笑结束,是这样的,我这道意识是刚成道尊后不久留在了这里,黑白浮生花是先天之物,以此为根基形成的小天地独立于世。”


    “所以,外面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如果道尊选择了转世,那就还有一个可能,他们放弃了自己的道统,听你说找到了三个道尊转世,这么多,出大事了啊。”


    天青道尊反问云无相:“绛紫没告诉你点什么?”


    云无相:“我没问。”


    “你为什么不问?你就没点好奇心吗?”天青道尊瞪眼的模样和云天青气的想拿拐杖敲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无相说话不自觉随意了些:“好奇心会害死猫,绛紫师尊不主动提起的事,就代表她认为这件事不重要。”


    “我呸,那死凤凰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天塌了她都能慢悠悠沏一壶茶,然后说区区小事,何必惊惶。”天青道尊有声有色地描述着。


    云无相:“不,她觉得你很重要。”


    天青道尊突然失声,像是被夺走了声音,过了两秒才找回了声音,双手搓了搓肩膀,抖下一地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噫,这么肉麻的话你听谁说的,死凤凰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看出来的,她在我面前面前三句话不离你。”云无相抬手摘下浮在空中的黑白浮生花:“师尊你还有别事的要说吗?没事我就出去了。”


    天青道尊被他两句话搞得开始思考人生,闻言随意摆摆手:“走吧走吧,见你的情郎去。”


    意识抽离,云无相眼前一黑,感知到自己躯体的存在后睁开眼睛。


    视野正中是舒展着花瓣与枝条的黑白浮生花,现在,他能够碰到这朵花了。


    但他的手里似乎多了些东西,一条大红色的绸缎,绸缎另一头被人握在手心。


    肩头一沉,耳边吹来阴凉的呼吸:“观主,我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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