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逢 我好想你


    下午, 越野车驶入来时的那片草原。


    毛度拨了个电话来。“邬哥,查到了!”


    “这人叫丁素,毕业后在那什么呱呱叫当了村支书。他老家在多斯特鲁克, 按照你给我发的这两张照片的定位来看,他们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行。”


    邬翀警告毛度:“我来找他的事情你给我闭紧嘴巴, 别说漏了。”


    电话那头, 毛度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不是兄弟多嘴……人温少爷要是知道你一直闻着味儿追过去, 会不会更加不想搭理你。”


    “他不会。”


    邬翀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可是——”


    邬翀打断他,“开车呢, 就这样说。”


    越野车走走停停,一直开到了晚上八点多, 行李刚放下, 邬翀便给温伯瑜发去信息。


    【吃晚饭了没?】


    【在酒店休息。】


    【一个人吗?】


    【嗯。】


    邬翀几乎能想象出温伯瑜独自一人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可怜模样, 心里又软又胀。


    【温伯瑜, 房间里好空,我有点不习惯。】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可以吗?】


    接连两条消息发出去, 邬翀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可屏幕却仿佛定住了一般, 再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屏幕瞬间亮起, 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正是温伯瑜。


    一阵手忙脚乱, 那头传来温伯瑜轻浅而熟悉的呼吸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邬翀想也没想,关心的话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今天晚上有点凉,皮箱里没带什么厚衣服,你又爱踢被子,晚上开空调睡,温度调高一点。”


    “好。”


    “晚饭合不合胃口?甜点别贪多,积在胃里难消化。”


    “嗯。”


    邬翀一个人自顾自地唠叨个不停:“绷带每天要换药,不方便的话,去找学长帮你系一下,别一个人瞎捣鼓半天。”


    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邬翀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将心底最深的渴望和盘托出,声音低哑得近乎乞求:“温伯瑜,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听筒里是更长久的沉默,就在邬翀准备放弃时,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邬翀。”


    仅此一句,邬翀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伪装,将思念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我好想你。”


    “别挂电话!我只有听见了你的声音才会觉得自己没有被抛下。温伯瑜,我真的好想,好想你。”邬翀紧紧贴手机,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我们并不顺路。”


    邬翀急了,语速快得像是上了发条:“没有人生来就框定在哪个圈子里!我不懂的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可以学!”


    “邬翀,不要轻易给人做出承诺。”温伯瑜叹了叹,“早点休息。”


    嘟——


    邬翀紧盯手机屏幕,半晌,才小声嘟囔:“口是心非,你就嘴硬吧,等老子追到你面前来了,到时候看你要怎么推。”


    窗外的风停了,长夜寂寥无声,冰凉的肌肤此刻又变得滚热起来。


    邬翀非常清楚,要想让温伯瑜彻底接受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正巧,GT-R修好至少还要两三个月,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陪温少爷玩。


    他没心情去吃饭,躺床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不睡还好,一旦闲下来温伯瑜就马上窜进他脑子里,肌肤丝绸般的触感……细瘦的体型钻进怀里,抱住他,依偎他……


    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下楼,在前台吃惊的目光下退了房。


    邬翀开了一整夜,早上去超市买了两瓶茅台放后备箱,一切准备就绪。他将车停在一家农户门口,在进多斯特鲁克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


    温伯瑜在副驾驶看着书,车开得好好的,丁素突然下去,检查了一圈,说车坏了。


    就在这时,一辆路虎停在两人面前。邬翀扬起邪笑。


    “嗨,帅哥,捎你们一程。”


    丁素站起来,“小瑜你们认识?”


    温伯瑜否认,“不。”


    邬翀声音盖过他,“当然!我们俩可熟了,小瑜你说是不是?”


    温伯瑜瞪着他,不情不愿哼出一声。“嗯!”


    丁素大喜,“太好了!小哥你要去哪里?”


    邬翀直勾勾盯着温伯瑜,“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丁素一愣,“啊?”


    邬翀笑笑,“小瑜觉得空手去不好,托我买了些礼物帮忙送来。”


    “噢!不用这么破费。”丁素摆摆手臂,略带埋怨地对温伯瑜说:“小瑜你这也太见外了。”


    两人将行李通通拎上路虎后备箱,丁素也不客气,直接上了后座。


    温伯瑜站在原地不动,又是气又是怨,尤其是看见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的恼怒直接达到顶峰。


    可那个故意撒谎骗他的混蛋不仅没有一点心虚,反而满脸笑容地挑衅:“小瑜,别让学长久等。”


    温伯瑜不说话,撇过去不理他。


    邬翀脸上笑意愈盛,大步走去,半推半抱将人往车里带,“来嘛。这么久没见,这车都快想死你了。”


    “你不要乱说话。”


    温伯瑜蹙眉,脸上悄然泛起了红晕,推开邬翀自己上了车。


    越野车朝着多斯特鲁克飞驰而去。


    丁素感慨:“这车坏得真不凑巧,多斯特鲁克这种偏地方,一天到晚没几辆车路过,还好碰见你了。”


    邬翀心中暗笑,这车可坏的太是时候了!


    “多亏小瑜聪明,如果不是小瑜给我发信息,我都找不到这里来。”


    温伯瑜在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邬翀想起来,提醒说:“后座有焦糖布丁,这里到学长家还有点远,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腻的话旁边还有红茶。”


    身后传来塑料袋窸窣声。


    丁素拎起布丁,“我记得小瑜好像很喜欢吃这个。”


    “你记错了。”


    邬翀瞥一眼后视镜,“是我爱吃,一下子买多了。你们全吃了吧。”


    丁素不住夸赞,将布丁往温伯瑜那边推:“小瑜你不吃吗?”


    “我不饿。”


    余晖照在温伯瑜脸上,轮廓干净而柔和。邬翀时不时看他一眼,分别带来的苦恼和焦灼在一次次欣赏中逐渐烟消云散。


    天色逐渐变暗,草原笼罩在蓝调之下。


    三人下车,提行李拎酒,走上台阶往木屋去。丁素老远就喊:“爸,我们回来了。”


    老人眯眼眺望,抓起拐杖预备下来。丁素跑上去扶住父亲手臂:“本来能早几十分钟到,半路车坏了,耽搁了些时间。”


    温伯瑜礼貌问好:“伯父。”


    邬翀跟着叫:“伯父好。”


    老人将邬翀上下打量一番,“这位是小瑜男朋友吧?”


    邬翀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活像新女婿来见岳丈。“不知道伯父有什么喜好,我和小瑜自作主张,买了点酒。”


    老人笑呵呵,“哎!太客气了。”招呼说:“外面刮风了,我们进去说。”


    邬翀低头踏过门槛,屋内只开客厅一盏灯,不算亮却很温馨。陈设简单,除了基本生活用具外几乎无多余东西,显得有些空旷。


    “小瑜男朋友,过来坐。”


    温伯瑜纠正:“伯父,我们只是朋友,叫他邬翀就行。”


    赵六合拍膝笑道:“啊呀,看你们这么登对,我老头子还以为!”连忙转移话题,“快坐下来尝尝我做的手抓饭,味道肯定比街上卖的要正宗。”


    丁素坐在父亲身旁,“你们少听我爸吹,他一个汉人,做出来的哪里会比阿尔达什人更正宗。”


    “瞎讲!我几十年前就被额吉领到了多斯特鲁克,早就是佩尔草原的一员啦!”赵六合满脸骄傲。


    邬翀仔细挑净洋葱,把手抓饭给温伯瑜递过去。“几十年前,伯父还是小孩子吧。”


    赵六合朝邬翀比了个手势。


    “我八岁那年国家碰上了饥荒,多困难啊,人人吃不饱饭。是草原接纳了我们。一大群孩子坐着火车来,阿爸额吉把我领回了家。”


    说着赵六合就抹了抹眼泪,慨叹道:“国家好啊。”用力拍一下丁素肩膀,“我的巴郎子,一定好好干,不要辜负国家对你的培养!”


    “行了行了。”


    丁素打断父亲,“这些话你给我说说就算了,别让人家听了笑话。”招呼他们:“随便吃,别客气。”


    饭后,温伯瑜一个人先收拾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丁素洗了些应季的库尔勒香梨摆在院子里。赵六合和邬翀坐在草地上,望着夜空谈天说地,相见恨晚。


    不久,楼上水声停了,丁素让邬翀上去洗漱。邬翀小跑上楼,在卧室前止步。


    门明明只是虚掩着,可他就是要站在门口,幼稚地笑嘻嘻叫:“小瑜小瑜开开门。”


    没人理。


    邬翀不气也不恼,乐呵呵推门进去。


    温伯瑜抬头瞪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邬翀把脸凑到温伯瑜眼前,没脸没皮道:“别生气了,昂,笑一笑。”


    温伯瑜扭头就走,低下头一圈圈缠绷带。


    邬翀追上去,“跟我说说,为什么不高兴。”


    温伯瑜抬眸,“你骗我。”


    “你说,我哪句话骗了你。”


    “你说你要回雾港。”


    邬翀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确实是要回,但这不是半路又碰上你们了吗。我这么善良的人,见到朋友落难怎么能袖手旁观。小瑜你说是吧。”


    “这不是回雾港的路,你跟踪我。”


    邬翀手臂撑在桌台上,眼里全然没了方才的戏谑,“你希望我跟来吗?”


    “你应该回家。”


    邬翀靠过来,身体将温伯瑜完全覆盖,语气不容拒绝。


    “别转移话题,温伯瑜,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希望我追上来吗?”


    温伯瑜眼睫颤了颤,“不希望。”


    邬翀极力憋着笑,心里那点忐忑彻底烟消云散,牵住温伯瑜的手腕,温声道:“好好好,不希望就不希望,是我自作多情,我是变态跟踪狂。”仔细帮他系好绷带。


    “今天买的那家焦糖布丁味道怎么样?”


    温伯瑜脸上有些发烫,目光落在邬翀粗糙的指节上,胡乱答了句:“还行。”


    邬翀扬起嘴角,指腹悄悄在温伯瑜腕间摩挲,悦声问道:“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


    “拿出来太久,有点化了。”


    “好——”


    邬翀一双眼睛看着温伯瑜都快盯出火来,“我下次一定再快一点,让你吃到它味道最好的时候。”


    温伯瑜急急抽回手,“你还有什么事吗?”


    邬翀主动站远了一点,说出正事:“赵伯的腿伤拖太久了,伤口已经有些溃烂,我叫丁素明天开我的车带他爸去医院看看。羊圈里的羊明天没人放,我毛遂自荐,咱们明天早些起床,带它去后面山上遛一遛。”


    “你自己去。”


    “别啊,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被人拐了可怎么办?”


    “拐了更好,把你卖去雾港,省路费。”


    邬翀追问:“真拐了你舍得?”


    温伯瑜尾音上扬,“嗯。”


    “好吧,温伯瑜,你赢了,我现在要去浴室哭一会儿。”邬翀找来洗澡的衣服,临走前凑近在他耳边轻佻地说:“等我回来。”


    不等温伯瑜做出反应,邬翀虚掩上门,喜滋滋进了浴室。


    热水哗啦啦淋在身上,汽化成带有温度的白雾。


    邬翀展开睡衣套上,他先前注意力完全在温伯瑜身上,没留意到这一套又是丝绸。并且和之前给温伯瑜穿的估计是同一家。


    黑衬衫……柳卓尔!


    晦气!


    邬翀利落脱下,连衣带裤全部丢进垃圾桶,单穿一条内裤,不遮也不挡,大大方方走进卧室。


    房间极静,温伯瑜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干嘛。


    邬翀本打算先去穿条裤子,可心里实在好奇,虽然大概能猜出温伯瑜在写东西,但依旧迫不及待贴了上去。


    “做什么呢?”


    “昨天答应了学长,要帮他给村部提幅字。”


    “俯首甘为孺子牛。倒是挺贴切。”邬翀看着底下遒劲的字体,这字和人怎么也没法联系起来,心里起了兴趣,“丁素只要一张就够了吧,你写这么多干什么。”


    “有些写的不好,不作数的。”


    见邬翀一直盯着自己,温伯瑜以为他想写,让出一点位置,“你要试试吗?”


    “小时候被邬世东逼着练过几年,现在连握笔都不会了。”


    “我教你。”温伯瑜把笔塞到邬翀掌心,捏住他的指节,“手放在这里,手肘不要悬空。”


    邬翀全程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在温伯瑜后颈游走。颈椎骨一节连着一节,像起伏的雪丘在棉麻布料中消融,肌肤细腻白皙,看起来手感极佳,淡雅的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他简直要迷倒在松木味中。


    忽然,手背上冰凉的嫩滑感消失了,身下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


    “写两个字试试。”


    邬翀稍稍回神,握着毛笔机械地在宣纸上游走。


    温伯瑜认真看着他写,既不出言评价也不动手纠正。


    过了一小会儿,邬翀收笔,“怎么样?”


    温伯瑜沉默数秒,低头再次仔细瞧了瞧邬翀方才写的几个字,越看嘴角越上扬,指尖每点过一个字便笑着念出来。


    “乌、耳、羽、中。”


    邬翀跟着笑起来,身体不知不觉朝温伯瑜靠近,鼻尖似有若无擦过耳廓,启唇耳语:“我的字不好看,没有温少爷赏心悦目。”


    温热气息喷在颈侧,温伯瑜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腰上什么东西蹭了他一下,腰肌登时绷紧,转头一看,瞳孔瞬间放大,身体急急想往旁边退,却被邬翀的手臂拦住了去路,一时手忙脚乱两只手掌不知该往哪里放,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倾倒。


    邬翀及时抓住他的左臂,温伯瑜右手胡乱一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水,噗噔一声一股脑泼开,瞬间染黑了所有纸张。


    温伯瑜根本不敢往下看,耳朵红的要滴血。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怎么不穿裤子!”


    邬翀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惊小怪,想都没想就开口。


    “我这不是穿了内裤。”低头一看,顿时明了,“噢噢!我的错,我这就去穿。”冲出去随便翻出一条短裤就往腿上套。


    温伯瑜背过身,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邬翀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这样,我一开始想穿来着,进来后看你在忙,我想看看你在干嘛,就给忘了。”


    门外,丁素的声音响起:“咚咚,睡了吗?”


    邬翀回头看一眼,自发道:“我去开门。”


    丁素顺手将被子扔床上,笑着走前。“这么早就开始啦?”


    温伯瑜强装镇定,“写了几张,但是刚才不小心弄脏了。”


    丁素虽然27了还没结婚,但恋爱还是谈过两段的,看见温伯瑜涨得通红的脸,还有邬翀那明显穿歪了的裤子,霎时明白自己来的不合时宜。


    “咳咳!这事不急,什么时候写都可以。”指了指门外,“那个,我明天还要带我爸去看腿,你们早点睡,别弄到太晚。”


    临到关门时,丁素返回提醒:“我爸的房间就在楼下,嗯,你们懂的。”


    啪——房门迅速关上。


    邬翀担心自己方才的举动再给人吓跑了,主动低头认错:“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再忘带裤子我就睡浴室里不出来。”


    温伯瑜收拾了纸张丢进垃圾桶,走到床边背过邬翀躺下。


    “睡觉。”


    “我现在关灯。”


    嗒!的一声,房间立刻陷入黑暗。


    邬翀摸黑爬上床,动作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碰到了温伯瑜,今晚就得睡沙发。


    他们住的这屋是丁素小时候的房间,尺寸都是按着小孩儿标准来的。邬翀的肩膀都快抵上温伯瑜的背了,都还是有些睡不下。


    少了熟悉之人作伴,两人昨晚皆是一夜未眠。


    今夜令人心安的气味与温度重新回到身边,两个人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


    邬翀率先从美梦中醒来,下意识看向旁边。


    没人。


    难得温伯瑜比他更早醒。邬翀找了套轻便的运动装换上,拉开窗帘猛吸一口清冽的青草味,登时睡意全无,神清气爽。


    “嗯——嗯——”


    邬翀拿起来接。“喂。”


    “早啊,晚上睡的还好吧?怕影响你们睡觉,我们就直接走了。楼下锅里留了早餐,现在应该还热着。”


    “你只管带赵叔去看病,家里的事用不着操心。你们现在到医院了没?”


    “刚挂上号,现在还在诊室门口排队。”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打电话。”


    “行,我交代了娜仁托雅带你们去后山。小羊就拜托你们了。”


    邬翀打包票:“没问题,保证饿不着它。”


    “下一个就到我们了,有什么话我们回来再聊。”


    “嗯,拜拜。”


    邬翀放下手机,眼睛不经意往旁边一瞥,顿觉哭笑不得。


    床边底下,抱着手臂蜷缩在地毯上的白团,不是温伯瑜是谁?


    邬翀轻手轻脚靠近,把被子摊开来给温伯瑜盖上,想到地毯太硬睡久了不舒服,邬翀小心翼翼揽起温伯瑜身体。准备连人带被一起抱上床。


    就在他即将把人放下的前一刻,温伯瑜脸往邬翀胸口埋了埋,而后突然抬起了头。


    邬翀一下子愣住了,害怕被温伯瑜误会,不敢多说话,只能祈祷他赶紧再睡回去。


    温伯瑜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睛,说起话来也是口齿不清。


    “我在哪里?”


    邬翀眨眨眼,“你猜。”


    温伯瑜睡懵了,两只眼睛仰起来意识不清地盯着邬翀下颌。没多久,又闭上了眼,习惯性往旁边一滚,身体瞬间下落,咚!头磕在床头板上,邬翀连忙伸手去扶,但为时已晚。


    “磕哪里了?”


    邬翀小心拨弄他的黑发,掀起来仔细检查。


    温伯瑜搭上他的手,“不痛,没事。”撑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来,手拐向后背,无力地捶了捶。


    腰酸背痛,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


    方才那一磕直接将他从睡梦中强行敲醒,脑子里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他为什么会摔下来?邬翀先前是不是抱着他?背这么酸……是不是邬翀昨晚为了撒气趁他睡着了故意踹了他两脚?


    温伯瑜愣愣地看着邬翀,心里的那些疑惑想问却迟迟没张口。


    邬翀就猜到了他肯定会误会,怏怏解释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干。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你昨晚噗噔一下,滚床底下睡了。”


    “学长他们呢?”


    “赵叔现在估摸着已经看上病了。”


    温伯瑜拔高音量,“啊?”略带埋怨地对邬翀说:“你本来应该叫醒我,到人家家里做客还睡懒觉,太不好意思了。”


    邬翀笑笑,“温少爷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快点起来,底下还一只小羊羔张着嘴嗷嗷待哺,等着我们喂呢。”收腿下了床。


    “你换衣服,我下楼等你。”


    邬翀关上门,噔噔噔走下木梯,一个小女孩儿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出来,两只杏眼穿过邬翀往后望。


    “哥哥呢?”


    “你说的是哪个哥哥?”


    娜仁托雅想上去,却被邬翀死死拦住了去路,她随即两手叉腰,“丁素哥叫我带哥哥去放羊。”


    邬翀哈哈大笑:“非要那个哥哥,我去不行?”


    “邬翀,别欺负小孩子。”


    邬翀立马让开道,“我和她玩儿呢。”


    娜仁托雅神情严肃,高举起手臂,转过身往前一甩,活像个指挥战斗的小将军。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屋外,晨光刺破云层,将山丘照得透亮。


    邬翀一脚踏出门槛,活动了下肩颈,骨骼发出噼啪轻响。


    小姑娘站在羊圈旁,正叉着腰,用看害虫似的眼神瞪着他。“慢死了!”


    温伯瑜跟在后头,那只名叫“白云”的羊羔正乖巧地蹭着他的裤腿,看得邬翀一阵牙酸——这畜生倒是会挑人亲热。


    “小屁孩话真多。”


    邬翀嗤笑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故意从她和温伯瑜中间穿过,激起娜仁托雅一声愤怒的哼叫。


    他们很快上路了。


    三人一羊,队伍拉得老长。


    娜仁托雅牢牢霸占温伯瑜左侧位置,时不时小声嘀咕对温伯瑜说着什么。


    邬翀则吊儿郎当跟在后面,嘴里叼着根草茎,目光死死黏在温伯瑜清冷温润的背影上。


    从木屋出发,穿过一条两边种满白榆的小路,再从山脚绕到山的北面,就是娜仁托雅要带他们去的地方。


    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羊却不一定这么想。


    放羊的过程远比邬翀想的憋屈。


    他试图用吼声指挥,那羊羔却像是天生与他作对,梗着脖子往反方向挪。他撸起袖子想用强,刚靠近,那畜生后蹄一蹬,一撮混合着泥巴的草屑精准地糊在他新换的T恤上。


    “操!”邬翀低骂。


    不远处,娜仁托雅捧着肚子爆发出嘲笑:“傻大个!羊都讨厌你!”


    这么磨磨蹭蹭,半小时了才到后山。


    小孩儿天性贪玩,到这里没多久,娜仁托雅便道:“看好白云!别让它吃太多带露水的草!”话音未落,她就像只小鹿,被远处伙伴的呼唤声勾走,蹦跳着消失在山坡后。


    温伯瑜面露疲色,停在山坡上,两掌撑在膝上直喘气。


    “累了就躺草上休息休息,羊我来看着就行。”


    温伯瑜点点头,正犹豫着,就在这时,一件白色外套从天上飞来,呼的一声落在温伯瑜脚边。


    “地上脏,拿我衣服垫一垫!”


    温伯瑜愣了愣,抬眸对上邬翀那张阳光帅气的笑脸。


    “谢谢。”


    “客气!”


    温伯瑜脱下风衣铺在草地上,抱膝坐着,邬翀的那件外套被他抱在怀里,没沾上一点灰尘。


    草原的风轻轻的,带着一丝温暖的干甜味。人待在这样一处远离尘嚣且充满了原始气息的世外桃源,身心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感到无与伦比的轻盈与愉快。


    白云不愿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没过几分钟就要挪地方。


    邬翀跟着它在山脚下走走停停,绕着转了七八圈。白云停在山丘上象征性地咬了点草尖,拔腿又要走。邬翀不耐烦了,蹲下来摘一把草就追上去,预备丢白云脑袋上。


    白云机灵的很,猜到邬翀不怀好意,咩咩咩的绕圈跑,故意戏耍他。


    “卡嚓卡嚓!”


    邬翀闻声转头,温伯瑜站在五米外的小坡上,拿起手机在拍他们。


    “嘿!温少爷你干嘛呢!”


    邬翀丢了草,一路小跑,喜滋滋地嗔怪道:“胆儿肥了,竟然敢偷拍我。”


    温伯瑜没打算遮掩,大大方方亮出聊天界面,“我和邬叔叔说我们在放羊。他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发给他。”


    “邬世东没事看我做什么,别搭理他。”


    邬翀夺过手机,一张张右滑,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张拍的挺帅,不做壁纸可惜了。”说着他就退出微信,真把温伯瑜壁纸给换成了自己。


    “幼稚。”


    邬翀刻意放大人像,怼到他眼前,“温伯瑜你说实话,我不比那只猫好看?”


    “好看好看。”温伯瑜伸手过来抢,“你把手机还我,隔太久不回长辈信息不好。”


    邬翀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像今天这么愉快的氛围可遇不可求,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给破坏了,平白惹温伯瑜不高兴。因而即便对面是邬世东,他还是乖乖把手机还了回去。


    温伯瑜很快打下一行字发过去,“有什么想和邬叔叔说的,我帮你发给他。”


    “你们两个经常聊天?你怎么把我之前写的字拍给他了?”


    温伯瑜微笑道:“邬叔叔说你的字退步了很多,以前写的可好看了。”


    邬翀立马反驳:“瞎讲,邬世东还和你说了我什么?”


    “他想你了,希望你能快点回去看看他。”


    “放屁!邬世东巴不得我在你这个好榜样身边多待几天,耳濡目染,最好回去就变成你这样的乖孩子。”


    “是——乌、耳、羽、中。”


    邬翀扬起一丝邪笑,“我昨晚那是走神了没认真写,待会儿回去高低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当代王羲之。”


    “好啊,期待。”


    邬翀对自己各方面能力都相当自信,牛刚吹出去,脑子里就开始想象温伯瑜看向他时崇拜的眼神了。


    “别搭理邬世东。”


    扣住温伯瑜手腕,“走,和我一块去收拾那只羊羔子。”


    邬翀率先迈步,鞋踩在草地向下一滑,担心温伯瑜摔倒,回头提醒:“脚下泥巴是湿的,你小心点。”无意瞥见风衣口袋漏出来的白瓶子。顿感不对劲,返回去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


    “这是什么?”追问说:“放羊你带药瓶出来做什么?”


    温伯瑜面不改色,捞过来塞裤兜里,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


    “促消化的。”


    邬翀蹙眉:“你肠胃不好?这不行啊,必须想办法好好养回来。”


    “以后再说吧,先去找白云,一晃眼又不见了。”


    温伯瑜悄悄挣开邬翀的手,一个人走在前面找羊。


    草原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厚厚云层压着对面的山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头顶。


    邬翀拾起两个人的外套,大跨步追上,温伯瑜抬臂指着黑色岩石后冒出来的那只毛耳朵。


    “在那里。”


    邬翀捋袖揎拳,迈开腿就准备去把羊羔抓回来。


    温伯瑜拉住他,“算了,我来吧。”


    邬翀不听,仍要往前走,温伯瑜伸手拽住他T恤袖口,劝阻道:“你这样会吓到它,到时羊丢了就不好办了。”


    邬翀终于妥协:“好吧,你要小心一点,这羊脾气臭的很,动不动就踹人。”


    “嗯,我知道。”


    温伯瑜走下山坡,缓缓向羊羔靠近,蹲下来,试着拉了拉绳子。羊羔还算温顺地跟上。他松了口气,刚抬脚,鞋底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噗叽”。


    他僵住了,缓缓低头。


    浅色休闲鞋边缘,精准地碾压在一坨羊粪蛋子上。秽物与洁净的鞋面紧密贴合,一股草腥味冲入鼻腔。


    空气瞬间凝固。


    温伯瑜脸白了又红,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邬翀别过头,肩膀剧烈抖动着,闷雷般的笑声压抑不住地漏出来,“没事,哈哈哈,洗洗还能穿。”


    温伯瑜脸更红了,抬眼瞪着邬翀,用眼神勒令他闭嘴。


    邬翀笑笑,“我来。”蹲下来脱掉温伯瑜的鞋子,抓住脚腕让人踩在他鞋上,仰头问:“这鞋你还要么?”


    温伯瑜脸红了个透,两只眼睛定定望着邬翀不说话。


    邬翀一边憋笑一边点点头,锁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那还用问!温少爷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还会要这种脏东西!”话锋一转,接着装模作样地说:“可是温少爷现在只剩一只鞋,这么娇嫩的脚踩在草地上,不敢想,不敢想!”摩挲下巴,思忖道:“那该怎么办呢?从这里到学长家好远啊……”


    邬翀贱兮兮地看着温伯瑜,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办呢?”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温伯瑜拉了拉绳子,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回走,洁白的袜子没几步便沾满了泥巴草屑。


    还挺犟。


    邬翀飞快跑到温伯瑜面前弯下腰。“上来!”


    “我自己走。”


    温伯瑜绕过他,白云后蹄一撅,踢起一团湿泥巴溅邬翀裤子上。


    操!这羊成心和老子作对!


    邬翀再次追上去,“三二一再不上来就光脚走回去啊。”


    “我穿了袜子。”


    邬翀无奈,拍拍自己后背,软下声音道:“来吧,上来,算我求你了。”


    风越来越大,天色暗了下来,要下雨了。


    久久没有动静,邬翀等不及了,正想开口,颈部忽然有了温度,一双手环了上来,邬翀笑了笑,手臂勾住温伯瑜大腿,站起来掂了掂。


    “抱紧喽!摔了可不许赖我啊。”


    温伯瑜收拢手臂,下巴抵在邬翀肩膀上,鼻腔里哼出一声极小的声音。


    “嗯。”


    天彻底暗下,狂风卷起尘土,乌云沉甸甸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倾盆而下,将他们浇个底朝天。


    邬翀不由加快脚步,故作轻松地说:“你说你吃什么长的,一个大男人趴在背上轻飘飘的没多大重量,来阵风就能把你刮走。”


    温伯瑜脑袋朝颈侧歪了歪,柔软的发质蹭的邬翀有些痒,他张开手掌,一滴水落在指尖。


    “下雨了。”


    对面山峰,一道紫白色裂缝在黑夜中闪烁。


    轰隆——


    “你们还在干什么!下大雨啦!”


    不远处,娜仁托雅满身是汗,抱着头朝他们飞奔而来,一把抱起小羊,扭头就往东跑。


    “快跟我来!”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邬翀紧跟娜仁托雅,心脏怦怦的跳,雨水迅速浸透衣衫,相贴的肌肤却生出滚烫的温度。


    “这里!在这!”


    小溪边的岩石缝里,娜仁托雅跳起来朝他们拼了命地挥手。


    邬翀加快步伐,对准半米高的断坡一跃而下,低头冲进这处临时“避难所”。


    空间狭小,三人一羊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邬翀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看向旁边同样狼狈的温伯瑜和娜仁托雅。


    他们身上都湿透了。


    邬翀想也没想,手臂一展,用那件宽大的外套猛地将温伯瑜和小女孩一同兜头罩住,裹紧。


    “擦擦,别冻着。”


    雨越下越斜,无论他们再怎么往里挤,腰以下都避无可避。


    邬翀忽然打开双臂,手掌撑在冰冷的岩壁上。湿透的白色T恤紧紧包裹着勃发的肌肉线条,如同一堵骤然崛起的墙,严严实实挡住了侵袭而来的风雨。


    温伯瑜陷在充斥着邬翀体温和气息的黑暗里,微微一怔。


    邬翀嘴角不自觉扬起,“看着我做什么,没见过帅哥?”


    温伯瑜罕见的没有别过脸去,依旧盯着邬翀,眼里似有若无闪着光芒。


    可天实在太黑,邬翀完全看不清他的脸。雨水啪啪砸落,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水流顺着脖子淌入衣领,邬翀体温逐渐冷了下来。


    黑暗中,一只手忽然伸来,抚上邬翀脸颊,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水与雨珠。


    邬翀愣了愣,反应过来温伯瑜在干嘛,鼻子登时一阵发酸。用充满感动和怜惜的声音轻唤。


    “傻瓜。”


    第24章 你喜欢我 温伯瑜,我赖上你了


    雨势渐歇, 夕阳给草原镀上一层金边。


    归途,三人安静了许多。


    温伯瑜主动穿上了那只踩了羊粪的脏鞋。白云乖巧地跟在后面,娜仁托雅也不再刻意挤在两人中间。


    天黑前, 丁素家温暖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娜仁托雅怕被额吉训斥,抖着两撇小辫儿径直跑回了家。


    赵六合坐在大门口, 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两只泥猴子般的落汤鸡, 先是愕然,随即后仰脑袋, 爆发出洪亮的大笑。


    “你们两个,这是领着我家的羊去河里滚了一圈回来啊?”


    邬翀向赵六合告状:“赵叔你就别打趣我俩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放羊是什么简单事,结果那只臭羊脾气爆的很, 动不动就踹我一脚助助兴。”


    赵六合不解:“白云很乖的呀,没踹疼吧?”


    “放心, 我皮实的很, 一点问题都没有。”


    邬翀接过干毛巾, 胡乱揉着头发,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正被赵六合用厚毯子裹起来的温伯瑜。


    温伯瑜若有所觉,抬起眼。


    四目相接,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 又悄然涌动。


    “吃饭了。”


    丁素端来晚饭, 四人落座, 温伯瑜这才想起伯父的病情, 连忙问道:“医生怎么说?”


    “拖太久了, 下肢已经完全坏死,医生说要尽快安排手术截肢。”


    邬翀诧然,“这么严重?要不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丁素摇头, “走了好几家,结果都一样。”


    赵六合毫不在意地朗声道:“没事,我一不做教书的事,二不干救人的活,顶多少放两只羊少种半亩地,能怎么样?”招呼他们:“吃饭吃饭!”


    三人沉默地端起碗筷,吃到一半,温伯瑜忽然起身,“我认识一个国内权威的外科医生,我去联系一下他。”


    赵六合摆手,“没必要。”


    丁素却起身道:“谢谢。”


    “你们继续。”温伯瑜走到门口,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


    两分钟过去,邬翀倚在门边上,“医生怎么说?”


    温伯瑜表情有些为难,“刘医生说……如果伯父愿意去雾港的话,他可以帮忙联系安装最好的假肢。”


    丁素正要开口和温伯瑜商量,屋内,赵六合严厉而不容拒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去什么雾港,巴郎子你要记住你假只请了一礼拜,纳吾鲁孜节一过,你就得回去上班。”


    语毕,又叫住温伯瑜。


    “小瑜,你们两个这两天别走了,留下来过节。”


    温伯瑜哽住了,“伯父,我……”


    赵六合笑着拍拍那条病腿,“这回你们要是走了,等下次再来我老头子就是个瘸腿子,再没法子陪你们四处走啦!”


    丁素帮着问:“小瑜最近有什么要紧事吗?”


    此言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温伯瑜沉默了,心里起了纠结,他当然有事,很重要的事情,他费尽心思让爸妈同意放他出来走这一趟,目的就是为了去那里。可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他抬眼与邬翀四目相对,最终,对多斯特鲁克美好生活的眷恋还是超越了他必达目的的决心。


    “没有。”


    赵六合发出满意的大笑,“就是嘛!咱们的纳吾鲁孜节可是有意思的很!”


    饭后,两个人洗过澡,赵六合在楼梯口扯着嗓子把他们喊下来,端来两只碗。


    “来,一人一份姜汤,驱寒暖身。”


    “谢谢。”温伯瑜面不改色地一口灌下。


    邬翀从小没喝过这种东西,学着温伯瑜喝一口,登时被辣得龇牙咧嘴。


    赵六合啧了一声,“啊呀!一个男孩子!”


    温伯瑜:“伯父,等手术做完你要搬到呱呱村去住吗?”


    赵六合屁股靠在灶台上,拐杖咚咚敲了两下木地板。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事情就大惊小怪,不就是断条腿嘛。人活在这世上,心态不能端着,只要命还在,天大的事情都是小事。”


    温伯瑜视线落在赵六合那条病腿上,久久注视,一言未发。


    “老头子说多了讨人嫌,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上去休息吧。”


    温伯瑜乖巧回应:“嗯,伯父也早些休息。”


    邬翀却没打算走,故作神秘道:“你先上去,我还有话要和赵叔说。”


    “好。”


    邬翀把赵六合扶到椅子坐下,缠着他问了好些有关纳吾鲁孜节的事情。直到头顶的机械挂钟咚的一声敲响,邬翀抬头一看,九点了,这才抓紧时间上楼去。


    担心温伯瑜已经睡下,邬翀轻手轻脚走过走廊,吱呀——悄悄探头瞅一眼,温伯瑜盘腿坐在床上,连他进来了也浑然不觉。


    邬翀沿着墙壁小心翼翼绕到温伯瑜身后。


    突然!


    一个飞扑,吓得温伯瑜猛地坐直,撑着手臂瞪他。


    “你干什么!”


    温伯瑜心情本来就不好,平白被人这么一吓,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邬翀毫无察觉,见温伯瑜一直直勾勾盯着自己,反倒乐呵呵地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腹部贴,“温少爷眼睛都看直了,给你摸。”


    “放开我。”温伯瑜抬眼瞪着他。


    邬翀笑眯眯地勾了勾温伯瑜指尖,“逗你玩儿的,你想摸老子还不给碰呢!”顺势坐上床往后一倒。


    温伯瑜既生气又无奈,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幼稚!”邬翀翻了个身面朝温伯瑜,笑道:“我就猜到你要说什么。你顶天了也就比我大三岁,别总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老成。这样会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你懂不懂?”


    “我困了。”


    温伯瑜躺下去,拉起被子背对他。


    邬翀扣住温伯瑜的肩膀把他掰过来,“你不困,今天在那石头缝里,你为什么要帮我擦汗?”


    “举手之劳。”


    说完温伯瑜又要翻过去。


    邬翀按住他,想说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你想多了。”


    邬翀迅速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没想多。温伯瑜,我真心告诉你,在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里只有三样东西——父母,兄弟,赛车。但我自从遇见你之后,每天都跟个谈了恋爱的小姑娘似的。白天想黏着你,晚上等你睡了脑子里就开始自动分析你的一言一行。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挺爷们的一个人,到你这里会变成这样。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可能是两天前,也可能是三天。总之。”


    温伯瑜脸颊逐渐涨红,似乎是预料到了邬翀接下来要说什么,没等他再开口,温伯瑜一掌拍上邬翀额头。摸了两三秒,当即下了结论。


    “你发烧了。”


    说完,迅速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邬翀拽了拽被角,“你起来,听我说完。”


    温伯瑜在里面打了个滚,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模糊声:“睡着了。”


    邬翀气笑了,“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我睡什么?你舍得我在外面挨冻?”


    无人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就抱着你睡了昂?”


    “我抱了,我真抱了。”邬翀手臂搭上那团鼓起来的被子,虚张声势道:“我马上要抱你了。”


    被子无动于衷。


    要真抱上去他指定会生气,哎!邬翀两臂交叠垫在颈后,无奈道:“温少爷,有时候我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伯瑜没有回答,他把自己一直憋在被子里,等邬翀睡着了,才敢探出头来喘口气。


    次日,邬翀一醒来就听见娜仁托雅清脆响亮的大嗓门。


    “傻大个又蠢又懒!这么晚了还不起床!”


    邬翀倚靠窗边,猝不及防地大喊:“臭小孩儿!说我什么呢!”


    两人吓得一抖。娜仁托雅率先锁定声源,拉住温伯瑜衣摆,指着邬翀告状:“哥哥,你看他。”


    “邬翀,别欺负小孩子。”


    “我才欺负不上她!”邬翀大步走下木阶,从温伯瑜手里接过一个盖着花布的木盆。“这是什么?”


    温伯瑜笑笑,“娜仁托雅妈妈做的纳吾鲁孜饭。送给我们吃的。”


    娜仁托雅一甩辫子,语气板正得像个小大人:“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额吉说那边已经开始了。”


    丁素蹲下来,向她发出请求:“我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待会儿你再帮哥个忙,替我带客人去那边玩玩,好不好?”


    “当然可以!”


    娜仁托雅爽快应下,抱住温伯瑜的手臂,躲在他身后说:“看在你昨天帮我们挡雨的份上,勉强带上你。”


    “切!”邬翀不以为意。


    活动地点选在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上。


    烈阳高照万里无云,绿草辽阔与天相接,底下人头攒动,鲜艳的民族服饰迷晃人眼。歌舞、弹唱、摔跤、赛马……数千人同时相聚于此,男女老幼皆参与其中。


    三人混入人群。娜仁托雅一蹦一跳,途中偶遇到她的小伙伴,很快不见踪影。


    邬翀两臂曲着搭在围栏上,随口一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马上拾银。”


    邬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怎么知道?”


    “以前选修过民俗学。”


    邬翀自嘲:“高材生就是高材生,站在你旁边衬的我跟个乡巴佬似的。”


    温伯瑜两手插兜,“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邬翀陡然拔高音量:“我当然有意见,我非常有意见。你昨晚为什么不听我说完?你没看出来我是在情感真挚地对你表白吗?”


    温伯瑜转朝邬翀相反的方向,目光落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中。


    “那里有人在荡秋千。”


    “都是小朋友和女孩儿在玩,我才不好意思去。”


    邬翀不屑一顾,见温伯瑜走了,立马拔腿追上去,“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秋千是临时搭建的,三根粗木下面用麻绳吊个凳子就算完工了。虽如此,玩的人却是不少,可以说整片草原近一半的妇孺都聚集在这里。


    两个人停在三四米开外的地方,听着孩童少女悦耳的欢笑,目光随着荡起的粗绳在蓝天中划开一道圆弧。


    “你想玩?”


    温伯瑜笑笑,反问邬翀:“你不想玩?”


    二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玩这种东西。


    “让让,让让。”


    邬翀挤进姑娘们中间,出众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佯装咳嗽两声,头一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秋千你们怎么安排?需不需要排队?”


    一位柯尔克孜姑娘仰头盯了他一眼,“小孩儿优先,你妹妹呢?”


    邬翀脸颊稀奇地泛起了一点红晕,大声回答:“是我想玩。”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发出一阵哄笑。


    那姑娘举起双臂,“来!我们给这位远道而来的汉族朋友让个位!”


    “谢谢啊!”


    邬翀一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走向秋千,转头四处找人,“温伯瑜!温少!”


    温伯瑜站在不远处,背对他不知在做什么。


    邬翀随即丢了秋千凑前去。


    “怎么了?”


    “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拒绝了?”


    “暂时没有。”


    邬翀不解,“你要是不想去直说不就好了,干嘛要拖着人家。”


    “两年前我曾和寰宇大学有过一次合作,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休学了,破译工作自然也随之中断。”


    邬翀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回不会就是为了你那个项目开的吧?”


    温伯瑜笑笑,“其实我退出的时候破译任务已经进行到了大概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那一点我在精神好些的时候也会帮忙看看。资料我前段时间全都发到了戴教授的邮箱,所以我在不在场区别不大。”


    “有没有说是哪天?”


    “24号。”


    邬翀大惊:“这么快!请人去也不知道拿出点诚意来,提前三天通知这叫什么事?”


    “戴教授一个月前就和我说过,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还会来叫第二次。”


    “寰宇大学……从这到那里三天应该差不多。”邬翀说着拔腿就要走,“我现在就去和赵叔说。”


    温伯瑜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邬翀想不明白,心里又急又气:“那可是你的劳动成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吧?再不济也该是负责人之一。不然人家凭什么对你三请三唤?”


    “负责人算不上,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温伯瑜笑着推着他,半劝半哄地说:“走吧,我们去听阿肯唱歌,这么经典的民族乐在雾港可听不着。”


    邬翀本想软硬兼施,怎么着也得带温伯瑜去那露个脸。但耐不住温伯瑜一直带他四处逛,一会儿说我们去看看这个,一会儿说我们去尝尝那个,语气亲和得简直要让邬翀以为他是在做梦。这么一来二去他也就把这事忘了,脑子里眼里只剩温伯瑜漂亮又亲人的笑颜。


    两人到处走走看看,转眼就到了傍晚。


    太阳西落,天空暗了下来,晕染出浪漫的蓝紫色。


    邬翀挨着温伯瑜在草地上坐下。


    “你再玩一会儿还是回去?”


    “篝火一过,祛病消灾。”温伯瑜笑了笑,盯着那堆柴火,眼里满是憧憬,“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个。”


    德高望重的老者点燃火把,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燃烧着的火焰献入干烈之地。大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爆出火星。火舌舔舐着草原风,向黑夜发出挑衅。


    人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绕着篝火唱着古老的歌谣。


    “愿磨难和灾祸随着旧年离去,愿幸福和快乐伴着新春到来……”


    邬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握住温伯瑜的手,白皙手指抓在掌心,触感光滑柔软,不至于过分骨感更没有丝毫僵硬,手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火焰映射在每个人眼中,温暖、炽热、欢快……


    邬翀几乎是看呆了,此刻的温伯瑜,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以至于他忍不住去想,从前和柳卓尔在一起时,温伯瑜是不是也常常露出这样迷人的表情,而柳卓尔正是因为得到过所以才无比害怕失去……


    火堆烤的人身上发热,耳边忽然响起掌声,邬翀转过脸,一个年轻人弓腰蹲在火焰旁,手臂收紧纵身一跃,鞋底快速掠过火焰顶部。


    掌声伴着笑声,不知是谁起的头,从邬翀左手边逆时针顺序挨个跳过篝火。


    邬翀不理解这种活动有什么意思。掌心里那只手沁出汗水,温伯瑜不再笑,玉一般的眸子中燃起了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心。有些紧张,亦有些期待。


    上去的人离他愈来愈近,终于,到温伯瑜了。


    他迫不及待松开邬翀的手,缓步走向热火,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无比虔诚地越过那团炽热。


    火焰烧去病痛,从此健康无虞。


    温伯瑜显得很高兴,回来后手指总是在邬翀掌心兴奋地乱动。他对柯尔克孜的篝火深信不疑,像是久困牢笼的基督徒忽然获得了一本圣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最后一位信徒也跃过了灾痛。火焰将熄,他们该回去了。


    他们跻身于人流中,温伯瑜忽然拉住邬翀手臂,蹲在地上喘了口气。


    “玩累了?”


    邬翀跟着蹲下,背过身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温伯瑜没有犹豫,恹恹趴在邬翀肩上,“学长他们呢?”


    “赵叔腿不舒服,丁素先带他回去了。”


    邬翀掂了掂,“今天吃了人家多少粮食?怎么背起来这么重?”


    温伯瑜随即松手,脚尖往下点。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邬翀抬了抬温伯瑜大腿,将它紧紧卡在胯骨上,笑道:“不放,你就是像一座山一样重,我也乐在其中。”


    草原的喧嚣渐渐远去,他们走上山坡,绕入一条两边种满白榆的小道。


    “你打算在这里再待几天?”


    “最多两天。”


    温伯瑜反问:“你什么时候回雾港?”


    邬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回我什么时候回。”


    “不行。”


    邬翀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温伯瑜,我赖上你了。”


    温伯瑜威胁道:“等我们从多斯特鲁克离开,你就回家,不许再跟着我。”


    “至少让我陪你一个月。”邬翀说。


    “三天。”


    邬翀立马接上:“十天。再减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时时刻刻跟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温伯瑜忽然安静下来,下巴抵在邬翀肩膀上不说话。


    “你别再盘算着怎么偷偷溜走,上回我吃了这个亏,下次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没听见答复,邬翀拍一下温伯瑜大腿,“你听到了没有?”


    温伯瑜歪了歪脑袋,闭上眼睛含糊道:“人老了听力不好,听不见。”


    邬翀忍不住噗呲一笑。


    “我可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就当你答应了。”


    夜空繁星点点,凉凉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邬翀走路频率慢步子迈的大,人趴在背上十分稳当。还没等到家温伯瑜就睡着了。邬翀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打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脸。


    半夜,剧烈疼痛将温伯瑜从睡梦中唤醒。


    他翻身滚砸在地,抱着手臂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后背疼痛难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体内,试图将他的脊椎从内部生生掰断。


    十二点整,机械挂钟咚的一声敲响。


    温伯瑜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呈现出惊人的惨白色,嘴唇不断颤栗,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立即使疼痛倍增。


    房间安静的可怕,附近所有风吹草动在此刻都显得无比清晰。床上邬翀的呼吸声平稳而缓慢,幸好他没醒。痛,太痛了……温伯瑜强忍着,额角暴起青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温伯瑜扒住床沿吃力地爬起来,毅然决然地走向书桌。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倒皮箱,将药瓶一个个抱在臂弯里,径直走进卫生间,拧开盖子,把药一瓶接一瓶倒入马桶……而后按下了冲水键。


    哗啦啦——咕噜咕噜。


    刺耳抽水音冲击着他的耳膜,温伯瑜注视渐趋平静的水面,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那个囚困在牢笼中的基督徒,在得到圣经的那一刻,雀跃,欢呼,兴奋的不能自已,他面向牢中那扇唯一透光的小窗,高举圣经,怀揣希望无比真诚地翻开,发现——


    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温伯瑜出了大门,顺着白天的路背着月光一直走。


    他找到最近的垃圾回收亭。


    过去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药片在瓶子里滚动的噗噜声都像一根细针,不断扎入他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现在他把药全部倒了个精光,空药瓶落在垃圾桶里,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终于不用再纠结和犹豫,他已然做好了决定。


    早上五点,邬翀被噩梦吓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脑子还沉浸在温伯瑜再次不辞而别的悲愤中没缓过来,就听见旁边幽幽传来一阵声音。


    “收拾东西。”


    邬翀立马大叫:“你要赶我走?”


    温伯瑜啪的一声打开灯,“别多想,我和你一起。”


    邬翀懵了,坐在床上完全不知所措,“不是,这么快就走?昨天还说再玩两天。”


    “我答应了戴教授准时出席学术研讨会。”


    “噢噢!我这就起!”


    邬翀收拾起来相当利索,五分钟不到就整理好了行李,并且还给自己捣腾了一副帅气的行头。


    温伯瑜向邬翀要了两千块现金垫在枕头下。邬翀提着行李,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他们原以为时间还太早,赵六合父子应该还没醒。结果等他们下到楼下一看,父子俩不仅早就起来了,还相互搀着在客厅里锻炼腿肌。


    温伯瑜微笑着朝他们打招呼。


    “早啊。”


    父子俩顿住脚,丁素问:“没睡好吗?怎么起这么早?”


    赵六合注意到邬翀手上的东西,急道:“你们提着行李要上哪去?”


    “上面临时通知有个会要开,出发晚了怕赶不上。”


    赵六合蹙眉,“再急也不能空着肚子走啊!”推开丁素,催促道:“巴郎子快!去给小瑜他们下个面!”


    温伯瑜拦住学长,“不了,这两天多谢伯父学长款待。我给刘医生发了学长的电话,得空他就会来联系你们。”


    赵六合支着拐杖,转头进了储物间,“等我一下!”不一会儿,抱着一堆东西跳出来塞温伯瑜手里。


    丁素在一旁笑道:“我爸的一点心意,你们要是不收他今天该睡不着了。”


    “谢谢伯父。”


    赵六合手忙脚乱,招呼丁素,“别耽误你们时间,开会迟到不好,巴郎子,快来扶我,我们去送送他们。”


    一行人走到门口,温伯瑜转过身说:“伯父腿不方便,送到这就可以了。”


    “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


    温伯瑜点头,“嗯,照顾好伯父。”


    越野车在木阶前刹车,邬翀高声喊:“赵叔!我们走了!”


    父子俩站在家门口远远朝他们招手。“有空再来玩!”


    温伯瑜探出脑袋,摆摆手,“伯父注意身体!拜拜!”


    休憩了两天的越野车再次启程,冷风穿过驾驶室,在耳边呼呼作响。后视镜里,熟悉的群山绿树渐行渐远。


    “你怎么忽然就答应戴教授了,昨天不是还说不想去吗?”


    温伯瑜面不改色地说:“仔细想了想,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许是醒来时做的那个噩梦的缘故,从起来到现在,邬翀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狐疑道:“这不像你啊。”


    温伯瑜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是在质问我吗?”


    邬翀一下子被噎住了,“我!”顿了会儿,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于是立马缓和语调,“开会最多开一天吧?之后呢?从寰宇大学出来后,你要去哪里?”


    “……”


    邬翀妥协:“好,你不想说就不说,你爸妈知道你不回去吗?”


    “……”


    邬翀没法,只能无奈地说:“行,那你答应我的,不准耍赖皮,说好的十天,一分钟都不能少。”


    温伯瑜转过头,“四月一号,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


    邬翀爽快应下,“可以,四月一就四月一。”


    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也不过才十来天,老子就对你喜欢的不得了。如今再给我十天时间,老子不信你不动心。


    九点,他们抵达最近的市区。进店点了青菜瘦肉粥。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客人少,粥很快就上了桌。只是温伯瑜胃口不好,等邬翀将一大碗全部喝光了,他那碗才只动了两三口。


    “不好喝?”


    “不是很饿。”


    邬翀蹙眉,“那怎么行?寰宇大学到这里远着呢,没时间停车像之前那样给我们四处逛,不多吃点待会儿在车上饿了可怎么办?”


    说着就起身结了账,邬翀从蛋糕店出来时,温伯瑜已经在越野车边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高高的个子站在树荫下,阴天略暗的光线显得他皮肤有些苍白,整个人呆呆的,连一辆电动车朝他飞驰而来也浑然不觉。


    哔哔!哔——


    邬翀心都要跳出来,冲过去大喊:“小心!”


    温伯瑜猛地一抬头,瞳孔瞬间放大。幸好,电动车在他脚边及时刹住。


    虚惊一场。


    谁料那人倒打一耙,反倒追究起温伯瑜的责任来,气势汹汹道:“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见我按喇叭啊!”


    “抱歉,我确实没听见。”


    邬翀疾跑来挡在温伯瑜身前,一掌推去那人差点没倒地上。“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骑车?这么宽的路你非要朝这里撞!”


    那人连退两步,讪讪地小声骂:“有毛病!”扶起电动车扬长而去。


    邬翀没空管他,抓住温伯瑜上下打量,“没撞到哪里吧?”


    温伯瑜摇头,“没事。”


    邬翀忧心忡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赵叔家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


    “……”


    “我这个人心没那么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说。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自己憋在心里。”


    温伯瑜眸子颤了颤,低声说:“我真的没事,只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可以了。”


    “那就好。”


    邬翀松了口气,想骂却又狠不下心责怪,只是充满爱怜地抚顺了温伯瑜稍乱的头发,“你刚才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温伯瑜嗯了一声。


    越野车在原地掉头。


    “饿不饿?我买了焦糖布丁,还是之前那家。”


    “不饿。”


    邬翀又问:“那你冷不冷?空调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极力忍着心中情绪,“邬翀,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或是病人。我不需要你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我也没有生你气。我只是累了,人总是会累的,我想自己安静的待一会儿,希望你能理解。”


    “你休息,我不吵你。”


    空调出风口呜呜吹出暖风,撞在人的肌肤上,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下午,温伯瑜心情看着好了不少,放下诗集,开始主动搭话。


    “既然你这么讨厌邬叔叔,为什么还要回来?”


    邬翀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邬世东吧?”心说温伯瑜真是天真得可爱,“去年听毛度说国内要举办GT赛,我提前修满学分拿了毕业证。”


    “邬叔叔之前难道不知道你回国了?那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姜。”


    蓦然一顿,“找到人帮你修车?”


    邬翀收了笑,“谁知道他从哪得的消息。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邬世东哄你来给他当说客?”


    温伯瑜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下午的比赛,邬叔叔晚上就找到了工程师来帮忙修车,速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邬翀嗤笑:“你想说他关心我?别逗了。他从小就没看过我比赛。这回为了和你家合作,轻易就把我送出来。这算哪门子的爸?”


    “你误会他了,邬叔叔并没有将你当做交易的筹码。”


    邬翀一脚急刹,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去和温伯瑜对峙。


    “没有利益交换,他凭什么让我来找你?总不可能是单纯希望我来向你学习。这理由说出来傻子都不信!”


    温伯瑜拿出辩论的架势:“你告诉我,你现在手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邬翀语塞,“我。”


    “你其实有别的渠道可以凑够修车钱,对吧?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受了胁迫,是吗?”温伯瑜语重心长道:“邬翀,你实际上很在乎邬叔叔。”


    后半段邬翀压根没听进去,他喉结滚了滚。“有没有人说过你脑子转的飞快的样子很性感……”


    话音刚落,那两片迷人的唇瓣很快消失在邬翀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原主人有些泛红的侧颜。


    温伯瑜听着有些生气,“我很严肃地在和你谈邬叔叔的事情。你不要转移话题。”


    邬翀抓住手臂将人轻轻拉回来,欣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这些不是要和我争论什么,而是想缓和我和邬世东的关系。”若非之间有通道隔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揉碎在怀里。


    “温伯瑜,你在关心我。”


    温伯瑜试图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你不要总是干扰我思考。”


    邬翀连忙哄道:“好好好,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手背,温伯瑜心绪紊乱。邬翀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良久,温伯瑜败下阵来:“先开车吧,我思路断了。”


    邬翀凑近:“手不冷了?不用我暖了?”


    “不要。”温伯瑜抽回手。


    越野车转弯上路,碧青的草原路段没多久便结束了。


    风化的远古河道在黄沙上留下痕迹,干涸地蜿蜒着,人在远处依稀可想象出它从前的伟岸。如此强大的生机,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依旧是那么不值一提。


    温伯瑜远远眺望了一会儿,……想起来邬翀上车这么久好像还没吃过东西,“你饿不饿?”


    “再过大概十几秒就要饿死了。”


    温伯瑜打开面包袋子,提议:“要不先停下来吃点东西吧。”


    邬翀严词拒绝,“不行!在天黑前我们必须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这里到处都是风化的岩壁,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过去。”


    犹豫再三,温伯瑜还是撕了块牛角包递到邬翀嘴边。


    “喏。”


    邬翀张嘴就咬,高兴的左摇右晃,“这家店的面包就是好吃。”


    ……


    温伯瑜没想到邬翀居然这么能吃,袋子里的面包怎么也有个三四斤,到现在已是一口不剩。不仅如此,中途邬翀嫌面包太干,没吃两口就要他喂水,最后他手都举累了,邬翀还打着饱嗝说。


    “我没吃饱。”


    温伯瑜向他亮出三个空袋子。


    邬翀啧了一声,“买少了。”


    手机铃响,温伯瑜替邬翀拿出来接。


    毛度不知道温伯瑜就在副驾,口无遮拦道:“你那边什么情况?追上嫂子了没?”


    温伯瑜瞪大眼睛。


    邬翀连忙斥责:“咳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现在赶着去寰宇参加学术研讨会。”


    毛度调侃道:“呦!古典文学这么深奥的东西,你坐在那里面还不得跟听天书似的?”


    邬翀立马反驳:“我乐意,人要勇于突破舒适区懂不懂?”


    “你们哪天到?兄弟来找你喝两杯。”毛度顿了顿,又补充问道:“温少爷怎么说?不会介意吧?”


    “你们随意。”


    邬翀回答:“真想来就24号晚上,逾期不候。”


    邬翀利落挂断电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小子就爱瞎起哄,你别当真。”


    “嗯,我知道。”


    邬翀瞥了温伯瑜一眼,试探问道:“那个,24号晚上……”


    温伯瑜语调平静得令人心慌,“不用事事和我报备,想去就去。还有,那个十天的约定作废吧。”


    邬翀脸上的笑意僵住,“你想让我走?”


    “是。”


    不,他不相信。


    话语可以轻易造假,行为却鲜少说谎。这些天的相处,他能感到温伯瑜是喜欢他的,他绝非一厢情愿。只是他想不明白,温伯瑜为什么要违背自己内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


    “为什么?!”


    越野车猛地刹停在路边。


    邬翀几乎是钳住了温伯瑜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是你父母不接受我,还是你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


    温伯瑜被迫迎上他灼热的视线,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你很好。”


    他试图挣脱,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决绝,“只是我们不适合。回家吧,邬翀。和我在一起,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


    邬翀就像一头不服管教的野犬,一旦认定了谁,就显得异常顽固。只见他倾过身去,两臂猝不及防滑到腰侧,隔着手刹将人摁入怀里,生怕稍稍用少了力气人就会像之前那样离他而去。


    “我不走!我绝不回去!”


    温伯瑜完全被束缚在那对强壮有力的手臂中,身体绷直动弹不得,灼热呼吸源源不断喷在颈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硬起来的心肠,又被邬翀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顷刻瓦解。


    他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太阳快落山了,走吧。”


    邬翀脑袋埋入颈窝,抱他抱的更紧,“温伯瑜你不许赶我走!”


    “不是你说晚上睡在这里危险?”温伯瑜往上迎了迎,耐着性子哄他。


    “听话,再不出发天就黑了。”


    邬翀手臂逐渐松动,额头抵在温伯瑜肩上,委屈地说:“你以后不准再说要我走的话。”


    温伯瑜心里酸酸的,笑着哽声道:“长这么高的个子,处理起事情来却还像个小孩儿。”


    ……


    两个人渐渐冷静下来,情绪平复过后,车厢内的氛围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夜幕即将来临。


    邬翀咳嗽两声,语气略显不自然,“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温伯瑜示意他,“前面有人。”


    邬翀循着望去,距离公路大概百米远的地方,两个米色帐篷在风里扑动,旁边还并排停着三辆SUV。


    邬翀在马路边刹车。


    同时,帐篷里走出来一个手拿三脚架的中年男人,还在老远就扯着嗓子朝他们喊。


    “喂——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这等,我下去看看。”


    邬翀说完便跳下车,大声回应道:“我们从佩尔草原过来,赶时间回家,夜路不好走,想在这里停一晚。”等男人走近了,指着他手里的三脚架,“你们来这做什么?看星星吗?”


    “啊,对。”男人答道。


    邬翀仰头望了望天,“也是,春分刚过去,正是观星的好时候,你们……是观测队?”


    男人仰头大笑。


    “哈哈,没那么专业,我们这顶多算是个业余爱好。趁着最近工作不忙,几个人约着一块过来,放松一下心情。”


    邬翀点点头,“工作劳心费神,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又绕着男人仰头看了看,感慨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忽然停步,笑问:“这么大片沙漠,能遇到也算是种缘分,我车里还有些零食干粮,方不方便让我们一起凑个热闹?”


    男人笑容稍敛,扫视了一遍邬翀的打扮,透过他瞄一眼身后的路虎,问道:“就你一个人?”


    “车里还一位在睡觉。”


    “那行,你们来,我去知会他们一声。”


    目的达成,邬翀笑了笑,“那好,待会儿见。”


    邬翀快步上车。


    猜到温伯瑜想问什么,邬翀朝他挑了挑眉,颇为得意地说:“后备箱里全是些冷食。你胃不好,晚上要吃点热东西。今天算我们运气好,遇到出来看星星的,这些人最会享受了,你看他们那架势,伙食肯定差不到哪去。”


    “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邬翀一本正经:“我说我老婆怀孕了,到今天刚满三个月。我还说我老婆个子高脾气大,非要去剪短头发,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温伯瑜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你真这么说的?”


    邬翀憋着笑,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你等下说话记得夹着点儿,不要露馅。”


    温伯瑜解下安全带,“放我下车,要去你自己去。”——


    作者有话说:周四停更一天哦,之后都是日更啦~


    推推接档文[加油]


    精灵闯入了他的世界,成为这里唯一的主宰。


    【文案】


    苏佑安重生了。重生回他发现自己是假少爷的那个雨夜。


    前世,他因撞破“苏佑安已死”的秘密,从备受宠爱的少爷沦为阶下囚,最终被苏父一枪了结。


    重来一世,他果断在抵达墓地前掉头,却在暴雨中失控撞车。醒来时,帝国最危险的圣都上将勒青,正用枪口抵着他的额角。


    “谁派你来的。”


    苏佑安顺势往地上一倒:“头好晕啊……”


    他成功骗过了所有人,除了勒青。


    再次相遇是在军校靶场。苏佑安闭眼盲射,子弹正中靶心。勒青一把攥住他手腕,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拽走。


    私人府邸,勒青居高临下,“你到底是谁?”


    苏佑安眨眨眼,“你抓得我手疼。”


    勒青嗤笑,正欲逼问——


    苏道安推门而入,挡在苏佑安身前,“上将大人,我来接我弟弟回家。”


    ——


    两个月后,苏佑安再次被勒青堵在角落。


    身形高大的男人步步紧逼,苏佑安无处可逃,仰头笑脸相迎:“我今天才知道,圣都上将原来还是个闲职。”


    勒青直接抛出戒指,“如果你不想继续活在苏家的监视下,我不介意家里多个上将夫人。”


    次日,联姻消息震动圣都。


    婚礼盛大,千里蔷薇,军车相迎。


    唯独苏道安缺席——他在苏佑安旧房宿醉整夜。


    ——


    一年后,叛徒伏诛,白浪城数万英魂得以安眠。


    一切尘埃落定。


    庆功宴上,勒青将微醺的苏佑安捞进怀里,吻着他的发顶,“宝贝,你当年那一枪,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见我的第一面你就认出来了,对不对?”


    ——


    1V1 双处年下 HE


    冷硬酷哥攻×钓系少爷受


    【阅读提示】


    1.攻189,受176,体型差+肤色差。


    2.受轻微病弱属性,金发蓝瞳。


    3.故事背景参考工业革命后那段时期,架空世界,请勿考究。


    4.双强,受全文都处于残血状态。


    5.受重生后没有预知未来的金手指,他知道自己是假少爷后没几天就死了。


    6.苏道安全程单箭头。


    第25章 病发 废话少说,趴下去


    邬翀满意地叫唤:“哎!这一点很好, 就是声音不够柔美,还有就是……肚子再挺一点就更好了。”


    “……”


    温伯瑜瞪他一眼,掰了两下车门, 发现邬翀把车锁了。


    越野车抵达露营地,邬翀率先下车, “各位怎么称呼?”


    男人帮忙介绍:“这是孙尽巧, 那边在装望远镜的是李老师,我嘛, 叫我老吴就行!”


    邬翀笑笑,“邬翀。”回头朝后一指。“小温。”


    众人纷纷望去,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温伯瑜以为邬翀真和他们说了自己是他老婆。见大家都看着自己, 硬着头皮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


    孙尽巧眼睛一亮又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一个大美人!难怪老吴这回这么热心肠。弟弟年纪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邬翀横在两人之间, 像一堵高墙, 笑言:“他不找女朋友。”


    “噢——”


    孙尽巧恍然大悟, “早说嘛!”拉着温伯瑜就走。


    “弟弟过来坐。”


    一伙人朝餐桌聚集。邬翀抱着几瓶濑祭走过去, “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些酒, 不知道你们喝不喝的惯。”


    “别这么客气!来!”老吴给他俩递上筷子。“尝尝我的手艺!”


    ……


    这群人表面看着正经, 实际上相当八卦, 屁股往凳上一放, 就开始谈论起五旬总裁铁树开花向对家女老板求婚的奇闻。


    邬翀人虽然还在这里, 思绪却早已经飘出去很远。浪漫……鲜花……婚礼……这几个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词汇, 今夜却是一反常态,深深烙入他的脑海。


    夕阳西下,天空呈现出浪漫的瑰紫色。


    饭后, 一伙人围在一块打扑克。温伯瑜有些晕碳,抱着膝盖窝在矮椅子里,安静地看着他们玩。


    沙漠的野极寒,餐桌下生起了炉子,烤得人浑身暖烘烘的。


    “李老师技术有待提升啊。”


    邬翀大笑两声,收起散牌整合,递给孙尽巧。


    老吴提醒:“你看看小温是不是睡着了,夜里凉,别感冒了。”


    “温伯瑜?”


    邬翀手背贴向他脸颊,登时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大跳,一把将人拦腰抱起,“你们先玩,我带他回车里躺躺。”


    后车厢形成一张大床,温伯瑜蜷缩成一团,额头汗珠滚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却仍旧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邬翀托住他的肩膀,手顺着背脊往下摸。


    “哪个位置疼?”


    温伯瑜迟迟不肯说话,一张脸又湿又热,眸子水汽氤氲。


    啪!车门关上。


    邬翀跨腿虚坐在温伯瑜屁股上,三两下脱去风衣甩到一边。撸起袖子,手伸到腹部探索,摸到腰带扣,将高腰裤解松一格,拽着裤子往下拉了两三厘米。


    “别……”


    邬翀压住他的肩膀往下一摁,态度少有的强硬。


    “废话少说,趴下去。”


    温伯瑜疼的失了力气,既不能翻身推开他,又做不到出言呵斥。只能以一种尴尬又屈辱的姿势趴在这里任人宰割。热息喷在保温毯的绒毛上,很快便湿了一小片。


    宽大热掌按在他的后腰,指腹有节奏地在脊骨揉动,疼痛带来的冷汗逐渐浸透衣衫。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


    起先有疼痛占据神经,他几乎感觉不到邬翀的动作与温度。


    而今痛苦减退,黑夜里,在密闭狭小仅有他们二人的空间内,那蓬勃饱满携着无限生命力的气息无可避免地充斥鼻腔,灼热手掌后腰揉动游走,每一次下摁都让腹部与软毯紧贴……


    温伯瑜咬住下唇,一股气憋在喉口呼之欲出,苍白的面颊泛起红晕,露出来的那只耳朵尖不知不觉红了个透……


    “怎么样?手法还可以吧?”


    “……”


    “我妈以前是职业赛车手,一到晚上就腰疼。就像你现在这样。”


    邬翀怕他多想,又补充说:“不过不用担心,一般揉两下就好了。只是以后要多加注意,腰是很重要的部位,一旦损伤以后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温伯瑜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不一会儿,后腰的力道戛然而止。


    “还有不舒服没?”


    温伯瑜松了口气,浑身肌肉如释重负般软了下来,“没有……”


    邬翀从温伯瑜身上下去,掀起保温毯将人完全包裹住。抱在怀里,充满爱怜地望着眼前湿漉漉的雏雁一般的美人,轻轻撩开遮住他眉目的发,声音柔若春水。


    “以后哪里疼要和我说,不要一个人憋着,知不知道?”


    “嗯。”


    担心他着凉,邬翀用纸巾一点点擦干他脸上和颈间的湿汗。拍拍他的背,交代说:“我下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邬翀拿来干净的衣服和热水,知道温伯瑜不好意思,没等人开口赶他便主动下了车。


    夜深了。


    老吴他们集体出发离开营地去往远些的地方观赏星空。


    邬翀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在外面无所事事转了半个来小时,等他回来,温伯瑜已经裹在毯子里睡着了。车厢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邬翀轻叹一口气,露出心疼的笑容。


    傻瓜,自己累成那样,也不知道放着等我回来收。


    他轻手轻脚在温伯瑜身边躺下。刚拔出那床沾了汗水的毛毯,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清润的声音。


    “盖这个。”


    白色绒毛遮住了他的视野,与此同时,一股淡淡松香掠过鼻腔。


    邬翀有些惊讶,“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到你了?”


    “没睡着。”


    “腰还疼不疼?”


    “不疼。”


    邬翀小心询问:“我刚才没经过你同意就脱掉你的外套,你没有生我气吧?”


    温伯瑜定定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邬翀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和他慢慢说:“事出紧急,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你。但是一开始我是真有些生气,今天如果不是老吴发现了,又或者说我光顾着打牌没注意到,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忍着,忍到不痛了,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温伯瑜不说话,眼帘垂着,浓密睫毛遮住视野,让邬翀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邬翀心里的猜疑彻底落定。


    他忍不住鼻子一酸,那些积蓄着的不满与挫败,顷刻之间,通通化为对眼前人的心疼。


    他轻抚上温伯瑜的脸颊,无可奈何地说:“傻瓜,温伯瑜你真是个天大的傻瓜。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呢?嗯?我并不会因为你所谓的懂事和省心而感到欣慰。相反,我只会觉得生气,气你把我当作外人,气你什么都想要自己一个人担下,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


    温伯瑜看着他,眸上悄然笼上一层薄雾。


    邬翀忍住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疼成那个样子,我简直心都要碎了。”


    温伯瑜手指覆在邬翀唇上,恳求道:“不要再说了……”


    “好——我不说,我也不问,我等着你准备好,把一切都告诉我。”邬翀无比亲昵地在他冰凉的鼻尖上蹭了蹭,“好不好?”


    温伯瑜嘴唇向下一撇,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哽声:“嗯。”


    邬翀终于还是把人搂入怀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他,任凭眼泪打湿衣衫,“好啦,温少爷原来还是个小哭包……”


    温伯瑜颤抖着,把那些隐忍的、痛苦的、不堪其扰的情绪,在这个令人心安的怀抱中完全释放出来……


    两人在方寸之地紧紧相拥,车厢里抽泣声时断时续,伴着邬翀不知从哪学来的哼调。


    一日奔波,温伯瑜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邬翀就这么抱着哄着,直到手臂酸麻到没有知觉,直到自己也进入梦乡。


    许是前夜真累着了,温伯瑜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睡饱了?”邬翀盯一眼后视镜。


    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温伯瑜坐起来揉揉眼睛,“嗯……到了吗?”


    “没这么快,饿不饿?旁边我买了饭团。应该还热着。”


    温伯瑜静坐了一会儿,而后拿起饭团咬一口,打开旅游软件,“寰宇附近有家酒店,评价还不错。”


    “一切看你,我不挑。”


    温伯瑜犯了难,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他家空房还有很多……”


    邬翀听了觉得好笑,故意逗他:“花花世界迷人眼呐,温少爷昨晚还抱着我不放,用完就想着分房睡。”说完还装模作样叹了两声,“心寒,心寒呐。”


    温伯瑜红着脸反驳:“我哪有抱着你不放?”


    “你看,说一下就急眼了,不仅想要分房睡,就连做过的事情都想赖账不承认。可怜我一个男人也没个结婚证什么的可以拿来震慑一下你,只能,唉!晚上只能窝在被子里偷偷哭喽!”


    邬翀说的声情并茂,仿佛昨晚温伯瑜真对他做了什么越界的事一般。


    “我没想赖账。”


    “那好,我不要那种家庭套房,我只要一间卧室的,最好是大床。”


    “……”


    温伯瑜最终还是让他如愿,车子七绕八拐,天黑了才到酒店。


    邬翀对房间那是相当满意,喜滋滋放下行李,摇着尾巴跟进了浴室,“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选吧。”温伯瑜转头够了够毛巾。


    邬翀又跟了上来,“想不想试试淮扬菜?”


    温伯瑜换好鞋子,直起腰就堪堪撞进了他怀里,抬眼对上他得逞的笑,于是不耐烦地推着他。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快点出去,我要洗澡了。”


    邬翀步履踉跄,堵在门口,完全不理解:“身上这么香,有什么好洗的。”


    哐——


    邬翀猛地往后一跳,幸好他闪躲的快,不然脚准被门夹肿。


    温伯瑜在浴室待了近一个小时。等他洗完出来,邬翀正两臂撑在餐桌上,笑容灿烂。


    “来,吃饭了。”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好似有什么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以至于温伯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已经快迈到那个男人身旁。


    “皮箱里那套西装我送过去让他们熨了。”


    温伯瑜接过菌菇汤,“谢谢。”


    邬翀又是给夹菜又是给剃鱼骨,吃到一半,冷不丁冒出一句:“明天我可以进去吗?”


    “只要你不嫌无聊,我可以让戴教授在我旁边加个座。”


    邬翀心中一喜,“我当然不嫌无聊!只是我没什么看着正式点的衣服,跟着去不会给你丢人吧?”


    温伯瑜淡淡道:“明天我们早些出发,在会议开始前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他们。”


    邬翀眼睛一亮,“真的?!你要怎么向他们介绍我?”


    “看你表现。”温伯瑜擦了擦手,起身离座。


    邬翀跟着走,正准备厚着脸皮贴上去。


    “叮咚!”


    门铃响起。邬翀拐个弯冲到门口,变魔术一般从身后亮出一条银灰色护腰。“穿上试试。”


    温伯瑜下意识抬起手臂。


    邬翀放下手,无奈地笑着说:“这东西要贴肤戴效果才好。”扬扬下巴示意,“喏,自己把衣服掀起来。”


    “那我自己来。”


    “好吧,有问题随时叫我。”邬翀说着就装模作样走远了两步,倚靠门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倒腾。


    温伯瑜对邬翀毫不设防,既不回头看看人是不是真的走了,也没想到要进到一个密闭的空间再穿。撩着睡衣就掀了起来,暴露出大片白皙纤薄的后腰。


    邬翀就站在他身后,昨夜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就在指腹之下,惹得他目光灼灼,心猿意马。


    温伯瑜低头搞了半天也没弄好。


    邬翀大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就把衣角塞到温伯瑜手上勾着,抓住护腰两边,轻轻往自己那一拉。


    温伯瑜反应不及,屈膝抵在邬翀膝盖下。


    前扑带来的轻微风动搅起空气,邬翀差点没溺死在那要命的淡香里。


    第26章 你的世界 温学长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


    “你昨晚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是急性腰伤, 这两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最好都戴上。”邬翀替他把衣服放了下来,“明天开完会, 我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


    “不想去。”


    “那怎么行,要是脊椎有个突出骨折什么的, 早干预早治疗。”


    温伯瑜一本正经:“我对白大褂过敏。”


    邬翀听笑了, 无奈答应,“好——不想去就不去, 但你要答应我,只要还有一点点不舒服, 我们就立马去医院。”


    “嗯。”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九点。


    他们简单吃过早餐,越野车便朝寰宇大学进发了。


    两个人相貌和气质都是不同类型中的极品。前脚才下车, 后脚就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人群中央,一位穿着深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循着身边人的目光回头, 看见温伯瑜, 登时粲然一笑, 径直朝他们走了来。


    “伯瑜!这么久没见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气质出尘!”


    “教授。”


    戴教授目光转向邬翀, 迟疑道:“这位是……”


    温伯瑜介绍说:“我昨晚和您提的那位朋友, 是个外行, 陪我一起过来看看。”


    “噢噢, 我记得。”戴教授笑笑, “发给你的文件你都看了没?我给你安排了总结讲话, 考虑到你赶路时间紧,稿子我都叫人写好了。”


    温伯瑜有些尴尬,“我只在镜湖城待一天, 明早就走。”


    闻言,戴教授声音陡然拔高几个度,“你要走?!这,现在会议室里坐着的那些个专家学者,人家千里迢迢过来想和你谈合作,唉……你叫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抱歉,教授,我暂时还没有加入新项目的打算。”


    迎面走来一位年轻人,“温学长!真是好久不见!”看向戴广义问:“教授,会议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你们还不进去吗?”


    戴教授长叹一口气,勉强做出妥协:“伯瑜,不管你再怎么没时间,今天你都必须跟我去见见那些慕名来的前辈。不要寒了他们的心。”


    “嗯,好。”


    戴教授进了会议室,严肃道:“通知朱翠翠,报告提前到今天。”


    青年不解,“啊?提前干嘛?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会议即将开始,参会人员蜂拥而至。温伯瑜仰头对邬翀微微一笑。“走吧,我们进去。”


    一年不见,这里多了不少陌生的稚嫩面孔。


    甲:“听说今天温伯瑜会出席。”


    乙:“哈?他不是休学了吗?”


    丙:“你傻啊,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休学算什么,人家就算是被青霭退学了,这场会他依旧是主角。谁让人家家世好呢,光是起点就比普通人高了好几个档次,咱啊,只有羡慕的份。”


    甲:“嘘——小点声,他名气大,你的这些话仔细被他的哪个狂热粉丝听见了。”


    邬翀转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说话这么酸,人还没找到,便被温伯瑜拉住往座位上带。


    “会议至少三个小时起步,你要是觉得无聊,中途可以遛出去转转。”


    “小看我,我可是来学习的。”邬翀单肘撑桌,凑近耳语:“而且,我很想知道,在认识我之前,你都在忙些什么。”


    啪嗒啪嗒,灯光接连关闭,只留下前方演讲台上的一圈灯带。主持人上台,会议正式开始。


    身后不知谁“啧”了一声。


    邬翀回头望,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视野,于是缩着身体尽量让自己往下滑。


    温伯瑜瞥他一眼,挪来笔记本。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哪里不舒服吗?


    邬翀无声地笑了笑,迅速写下——想看看你的视角。


    “……”


    他们讨论的内容实在无聊,毫无波澜的语调传到耳朵里就成了一堆乱码。


    邬翀趴在桌上,盯着温伯瑜的脸发呆。要是温伯瑜看了他呢,他就弯眼露齿笑,要是不看他呢,他就拿笔去戳人手指。


    时间一长,温伯瑜被他吵的不耐烦了,夺走邬翀手上的钢笔,在他手背上训诫似的轻轻一敲,而后将笔没收入公文包。


    邬翀起了兴致,伸出手指又想去勾他,抬眼与控制室里的戴教授四目相对。


    邬翀讪讪坐好,同时,温伯瑜的手机屏幕亮起——【伯瑜,我让学生把稿子给你送过去,半个小时后上台。】


    下一秒,一位青年猫着身子溜到桌前,递上薄薄一叠A4纸,“温学长,演讲稿。”


    邬翀凑过来看,随意扫了两眼,登时对后续的时间起了期待。


    转眼半小时过去。


    “接下来有请青霭大学的学术新星温伯瑜,给我们带来总结讲话。”


    现场的目光便纷纷朝这里聚集。


    在暴雨一般的掌声中,温伯瑜起身上台,聚光灯打下来,好似在他周身渡了一层圣光。四周噤若寒蝉,熟悉的清润嗓音在会议室回荡,邬翀简直要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温伯瑜——精致优雅备受追崇,像一支挺拔的玉簪,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底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身边时不时有几位教授小声商讨,说的都是些赞美之言。邬翀激动地扬起嘴角,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感谢诸位聆听。”温伯瑜微微颔首。


    瞬间,掌声雷动。伴随着凳腿刮过地板的呲嚓声,不等主持人宣告会议结束,前排的那些个教授专家们便蜂拥而上,将温伯瑜围堵在演讲台。


    戴教授抢先一步抵达,“介绍一下,本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温伯瑜。”


    “久仰大名,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温伯瑜微微一笑。


    另一位专家亲切地拉住温伯瑜的手,“伯瑜师侄,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梧桐书院转转?咱学校可是专门为你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只要你点头,项目随时都能批下来。”


    “来我们学校,我们有……”


    ……


    邬翀在一旁看乐了,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接连给温伯瑜拍了十几张美照。


    “你是什么人?”


    邬翀一颗心完全在温伯瑜身上,并未意识到那人问的是他。


    那青年见邬翀不理人,便气鼓鼓地绕到邬翀眼前,质问:“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一直跟着温学长想干什么?”


    邬翀觉得莫名其妙,“温伯瑜带我来的,怎么了?”


    谁知那青年根本不信他说的话,“撒谎也不知道打个草稿!这里谁不知道温学长最看重学识修养,你长的跟个打手似的,他怎么可能会带你进来!”


    说着他就开始赶人,“你出去!温学长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的。”


    觊觎!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现场便有不少温伯瑜的忠实粉丝看了过来,更有甚者,已经满目愤然成群结队地打算过来帮忙了。


    人群姿态傲慢,偏见根深蒂固,任何解释都是徒劳。邬翀不欲与他们争辩,于是后退两步,向这群和他一样喜欢温伯瑜的年轻人投降。


    “别吵,别闹,我走。”


    说完,邬翀没有片刻停留,文学院内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话语渐渐远去。


    他躺在车上,回味刚才拍的照片。一开始他脸上还挂着笑,可随着指尖不断右滑,邬翀眼里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照片的场景极度重复,每一张温伯瑜都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出众的身高在一堆中年人中十分显眼。而当事人早就对这类情景习以为常,面色从容地接受一切夸赞与追捧。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温伯瑜是那么的遥远。


    他关掉手机,望着车厢天花板发呆。


    过了许久,叮咚!——【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邬翀佯装满不在意:【他们讲的东西太无聊,毛度提前到了酒店,下午我和他出去玩玩,等会议结束了我来接你[吻]】


    温伯瑜久久盯着屏幕,刚想回消息,便被戴教授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打断了。


    “伯瑜,你跟我来。”


    戴广义将他拉到控制室,语重心长地说:“伯瑜啊,你也看到了,像你这样的人才退出学术圈,简直就是咱们古典文学界的一大损失。”


    “教授,我……”


    戴教授再次打断他,“你这么狠心地拒绝我们,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吧?”


    “不是因为他,我们只是朋友。”


    戴教授呲笑一声,“普通朋友你能带到这来?伯瑜啊,我对你虽说不上有多了解,但毕竟合作过。他要是真喜欢你,就应该为你着想,劝你回来继续搞学术。”


    “对了,怎么没见着他人?”戴教授透过窗口四处看了看,了然道:“也是,咱们这个圈子专业性强门槛高,一般人是很难融入进来。我下面的话可能有些过界。但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有责任教导你。两个人在一起要想长久,就决不能只靠一时的外在吸引,最最重要的是,灵魂的相触。”


    温伯瑜急着回信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谢谢教授关心。”


    戴教授仍旧固执地试图将这位天才规劝回正轨:“我希望你看在孔一乐的份上,回去考虑考虑,要不要加入我们这个新项目。”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戴教授略显不耐烦地走过去。“谁啊?”


    一位青年开门探头:“教授,下午的报告会该开始了吧?”


    戴教授转过头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温伯瑜抢了先。


    “您先去忙。”


    戴教授蹙眉,无奈道:“晚点我再来找你。”


    吱——控制室的门虚掩上,温伯瑜背对嘈杂,重新点开聊天页面,反复编辑了好几遍,最后回了句——【五点结束。】


    叮咚!对面几乎秒回:【放心吧温少爷,您的专属司机一定准时来接[亲吻亲吻]】


    温伯瑜满意地关掉手机,转身正打算出去,一堆人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怀揣着无比的崇拜与激动将他护送回主位,像是在拥戴一位帝王加冕。


    邬翀空出来的位置被其他学者挤占掉。


    温伯瑜一个人坐在中央,竟是平白生出了几分孤寂。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茶歇时那几个教授再次迎了上来,提出的条件在中午的基础上再度加码。


    温伯瑜不想邬翀等太久,一边应付着教授们,一边努力往外面挤。


    文学院门口。


    邬翀斜斜倚靠在雕花木柱上,环抱着一束白色蝴蝶兰,单手插裤兜,眺望着朝他涌来的人流。


    毛度踮起脚张望,“温少爷到底是哪个啊?”


    邬翀嘴角弯起弧度,“最好看的就是。”


    毛度仰头望了半天,突然看见门口被一堆人簇拥着走来的温伯瑜,回头问:“不会是穿米色西装那个吧?”


    邬翀语调上扬,“嗯。”


    毛度不可抑制地大喊:“我操你他妈的吃这么好?!”


    吃惊过后,毛度摸着下巴沉吟道:“邬哥,你说温少爷这么年轻,在他们这个圈子可以说是众星捧月的程度,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开休学呢?多好的前程。假以时日成为国内权威也说不定。而且我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怎么看怎么眼熟。”嘶了一声,“像谁呢……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邬翀注意力完全在温伯瑜身上,毛度的话只听进去一半,捧着蝴蝶兰就迎了上去。


    “结束啦。”


    闻言,那些个教授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邬翀,确认他等的人是温伯瑜后,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在某位名将的棺淳中发现了数量可观的红肚兜。


    很快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温伯瑜礼貌地向他们告别,而后略显急促地朝那个纨绔子弟走去。


    “等很久了吧。”


    第27章 不安 你打算这么抱一晚上吗


    温伯瑜顿步, 目光渐渐移到那束散发着清雅花香的蝴蝶兰上。


    “刚来。”邬翀略显生疏地把花塞到他手里,朝教授们点点头,两人并肩离去。


    毛度跟上来, 盯着温伯瑜两眼放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谢谢。”温伯瑜笑了笑。


    邬翀横在两人中间, “你车在另一边。”


    “切!小心眼儿。”毛度笑眯眯地摆摆手,“温少爷, 待会儿见!”


    “毛度这个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如果待会儿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啊,我觉得他性格很好相处。”


    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 邬翀朝他挑了挑眉,“我呢, 我好不好相处?”


    温伯瑜嗯了半天, 车子都开过一条街了, 才慢吞吞地说:“这个……我要想想。”


    邬翀没再说话, 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饭店包厢。


    毛度坐在两人对面,“温少爷, 我实在是想不通, 你到底看上邬哥哪了?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 就应该配那些仪表堂堂的社会精英。”


    “哪壶不开提哪壶!”邬翀接过温伯瑜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温伯瑜坐下说:“邬翀本身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毛度呵呵一笑, 举起酒杯, “难得有人能不嫌弃邬哥。温少爷, 我敬你一杯。”


    温伯瑜一愣,正要着急忙慌地回敬,邬翀抢过杯子和毛度碰了碰。


    “他不喝酒。”


    毛度:“不好意思哈, 我不知道。”


    “能喝一点点,只是酒量不太好。”


    叮咚!叮咚!


    外套里手机接连响了两下,温伯瑜起身去拿。


    邬翀随口一问:“怎么了?”


    “邬叔叔问我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温伯瑜低头回复消息。


    邬翀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呲,邬世东演好爸爸演上瘾了。”


    “邬叔叔他。”


    邬翀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两个认识快六年了。高二那年我妈出了车祸,当时整辆车都烧着了,是毛度蹬着三蹦子把我妈送去了医院。”


    毛度摆摆手,“嗨,举手之劳。”


    邬翀放下筷子,眼神逐渐冷了下来,“邬世东,如果不是他当初搞出来那堆破事,我妈就不会死。”


    温伯瑜不明所以,知道邬翀不会说,于是把目光转向了毛度。


    毛度叹了口气,“是这样,邬董事呢,当年招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当秘书。但谁能想到这死丫头心术不正,在外面跟野男人把肚子搞大了,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她爹妈跑来公司闹,硬说孩子是邬董事的,什么鉴定都不肯去做。”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毛度小心观察邬翀眼色,“可以说不?”


    邬翀手指不自觉握成拳,呵道:“讲!正好让他看看邬世东的真面目。”


    毛度叹了叹,“但公司法务部也不是吃干饭的,那些人见邬董事那里走不通,就开始朝尚阿姨下手。”


    温伯瑜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声音僵硬:“邬叔叔呢?他那时在做什么?”


    邬翀一拍桌,“问的好!他在你这里装慈父,事实是,我妈出事的时候他直接失联了,我跑遍了雾港都他妈没找到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邬翀握住他的手,“你以后别给他当说客了。行不行?”


    温伯瑜一下子哽住了,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见气氛不对,毛度赶忙打圆场:“好不容易聚一聚。”站起来说:“来!干一个!”


    ……


    饭后,两人径直驱车回了酒店。


    邬翀整晚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独自站在阳台边吹着夜风。良久,他梳理好情绪,轻轻敲响房门。


    “进来。”


    邬翀缓步走到温伯瑜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


    “七天。”


    温伯瑜一脸懵,停笔问:“什么?”


    邬翀眼神落寞,“约定的日子只剩一星期。到时你会丢下我吗?”


    “我们不是说好。”


    “我反悔了。”


    温伯瑜愣了愣,“你……你又骗我。”


    邬翀靠过来,不容拒绝地逼问:“不要转移话题,我只要一个答案,会,还是不会。”


    温伯瑜移开视线,“我手有点疼,我要去睡觉了。”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邬翀扣住手腕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太用力以至于捏红了手心。


    “哪里疼,我帮你揉。”


    温伯瑜曲着手臂往后缩,“我现在不疼了,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别想着逃跑。”邬翀死死将人困在座位上,逼他直视自己眼睛。


    “温伯瑜,你喜不喜欢我?”


    温伯瑜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谎话张嘴就来:“我忘了给我妹回电话。”推开他落荒而逃。


    木质门轻砸在墙上,发出丝丝颤音。


    邬翀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卧室的窗没关,冷风噗噗掀起窗帘,鼓飞到床边,不多久,又紧紧吸附在纱窗上。


    邬翀爬上床,掀起一阵凉风,整个人瞬间就到了温伯瑜身后不足一寸。


    床垫跟着一震,温伯瑜惊慌地想要转过来,后脑却直撞上了邬翀结实的胸膛。


    “你干嘛?!”


    “昨晚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现在一想起来就不敢闭眼睛。”


    说着邬翀就伸臂去捞,毫无顾忌地将人直接搂入怀中,急切又可怜地呢喃道:“温伯瑜,温少爷,你抱抱我吧,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温伯瑜完全动弹不得,贲张的手臂紧紧环住他脆弱的脖颈和腰肢,身体的每一段曲线都与那人紧密贴合。他无力地抓住对方手指,断断续续地发出请求:“你……邬翀,松一点……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身上好凉。”


    邬翀脸埋入温伯瑜颈窝,猛烈而贪婪地吸嗅着其间的气味。


    “好香……”


    温伯瑜脸唰一下变得通红,手肘抵住邬翀腹部,羞恼地喊:“你放开我!”


    谁知邬翀非但没有松手,反倒还抱他抱的更紧,灼热鼻息喷在温伯瑜后颈,声音干燥而沙哑:“温伯瑜,我离不开你。”


    此言一出,怀里的人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前胸与后背严丝密缝,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在前者心湖中激起涟漪。


    “你打算这么抱一晚上吗?”


    邬翀唇瓣贴上他的耳垂,“又不是没做过。”


    热息喷在冰凉的肌肤上,惹得温伯瑜肩膀一缩。


    “痒。”


    邬翀抬起头,手掌按着他的腹部揉了揉,“腰还疼不疼?”


    温伯瑜耳尖几欲滴血,不自在地扭了扭,“不疼。”


    别看温伯瑜瘦,腰上的那一点肉摸起来手感却是好的不像话,一旦碰上便不舍得撒手,邬翀揉越揉越觉得那层衣服碍事,脑子里这么想着,手立马跟着就行动了,手指穿过衣摆往里探,指腹在光滑的肌肤上游走。


    温伯瑜羞燥地紧扣住枕头,脚跟似有若无地擦过邬翀小腿,被邬翀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顷刻间变得灼热难抑。


    可邬翀并未打算放过他,反而是得寸进尺,粗糙的手指捏住他的肋骨,起先盖在两人身上的软毯被人猛地掀开,紧接着身后传来了细密的异样触感。


    温伯瑜“啊”的惊叫一声,浑身肌肉绷紧,一双漆黑的眸子早已水汽氤氲。


    背后的动作逐渐放缓,变得越来越轻柔,越来越缠绵……


    温伯瑜身体随之渐渐放松下来,他不经意转过脸看见那虔诚的姿态,终于意识到邬翀是在吻他,随即翻身打了个滚,迅速将自己遮在被子里。


    动作被打断,邬翀恍惚而急切地追来,将人重新揽入怀抱。


    “别走!”


    温伯瑜浑身发软,脑袋轻轻靠上邬翀胸膛,手掌交叠捂住心口,跳跃速度快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血肉束缚,将他融化在这个人怀里。


    邬翀紧搂着他,话语变得直白而露骨,“温伯瑜,我的温少爷啊,你怎么能这么可恶。嗯?心安理得地和我同床共枕。你知不知道我忍的有多辛苦。”


    温伯瑜脸登时红了透,抬眸愠怒道:“邬翀!”


    邬翀贴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眉眼间漾出一声笑,“不生气,我知道错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多做什么,只是抱抱你。”


    温伯瑜抬眸看着他,“你心情不好。”


    邬翀没打算瞒,“你看出来了。”


    “嗯,从今天你来接我的时候,就有一些。”


    邬翀低头在温伯瑜额上落下一吻,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别多想,不是因为你。怎么这么瘦?腰腿都快只有我一半粗,营养到了肚子里光长个子不长肉。”


    “长了。”


    邬翀扬起嘴角,手顺势伸进衣服里,“在哪里?我摸摸。”


    温伯瑜轻打一下邬翀小臂,威胁道:“再这样我走了。”


    邬翀慢悠悠收了手,临出来前还按着人腰窝揉了一把,耳语道:“你舍不得。”在温伯瑜踹开他之前,又立马求饶说:“我收回,是我舍不得。”


    温伯瑜仰头瞪他。


    邬翀不气也不恼,凑过去美滋滋地照着他脸颊啵一口,“睡觉。”


    第28章 家宴 温伯瑜,我现在好想亲你


    三月二十五日晨。


    邬翀早上醒来, 就着熹微晨光,细细打量怀里那张美丽的睡颜。


    怀里的人因此被扰动,脑袋往被子里钻了钻, 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邬翀听得心都要化了,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搂住他像哄孩子一般一下一下轻拍着后背。


    手里的腰纤薄却有肉, 约莫只有一掌宽,摸起来细腻温软, 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当然,这些特质他在那夜揉腰时就发现了, 只不过在昨晚又得到了深化——吻起来感觉也很棒。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邬翀俯身在温伯瑜脸颊鼻尖留下细密的吻。好半天依依不舍出了卧室。


    “叮咚!”门铃响起。


    邬翀签收了笔记本电脑, 登录他从前的证券账户,结合大学校友提供的资源信息, 浏览分析性能车最新股市行情。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邬翀给毛度拨去电话。


    对面长长打了个哈欠, 语气中透着疲倦:“你看看现在是几点?你打鸡血了?”


    “给我一百万。”


    “你突然要这么多钱干嘛?”


    邬翀语调悠扬:“挣钱养家。我可不想一直赖在他身边吃软饭。”


    “你这是玩哪出?纨绔公子找到真爱后改邪归正, 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废话少说, 尽快啊,最好今天就到账。嘟——”


    邬翀竖起耳朵仔细辨了辨, 确认是温伯瑜那儿传来的声音后, 飞到卧室门口, 咚咚敲响房门。


    “进来。”


    得到准许, 邬翀满面红光地闯了进去, 两臂虚搂住他的腰, 脸埋入颈窝深深吸了一口,一边轻蹭着脖子一边说:“嗯——睡了一觉身上更香了。让我亲一口。”


    邬翀的吻总是象征性的一碰,找准对方最敏感的部位轻柔撩拨, 落在肌肤上又热又痒。


    温伯瑜脸颊涨得绯红,嘴唇张了张,却只吟出来两个字:“邬翀……”


    邬翀抱紧他,“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谁惹你不高兴啦?”


    “刚刚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昨天我出席学术研讨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和我爸商量了一下。”


    “你愿意去我家吃顿饭吗?”


    邬翀渐渐松开手臂,愣道:“什么时候?”


    “今晚。”


    邬翀心下一惊,这么突然!“昨天那些教授是不是偷偷到你爸妈那里告了我的状?”


    温伯瑜推开他,“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自己回。”


    邬翀再次抱紧,眼里光芒闪烁。“我想,我当然想!你爸妈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会不会不欢迎我?”


    温伯瑜低头笑了笑,“这还是我爸妈第一次主动叫我的朋友来家里吃饭。虽然你们没见过面,但是我猜姜女士一定会很喜欢你。”


    闻言,邬翀心里是又惊又喜,试探问道:“柳卓尔也……没去过?”


    温伯瑜摇头,“我爸妈工作很忙。”


    通知来得太突然,邬翀此刻心里是喜忧参半,但总归是期待的。反正早晚都要见,管他刀山火海,去了再说!


    他捧着温伯瑜的脸亲了一口,“你先洗漱,我们待会儿去商场买些礼品。”


    温伯瑜点点头,轻轻推着邬翀的背。“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好——我走。”邬翀转身捻住温伯瑜指尖轻轻一吻。“等我把手里的事情忙完,马上就来找你。”


    房门轻轻晃了晃,邬翀一溜烟就到了书房,以最快的速度买入底仓。


    下午。


    邬翀在一栋中式别墅前停车,一只脚已经下去了,还折返回来,看着温伯瑜一脸懵的样子,心里登时一阵发痒,捧着脸就吻了上去。


    “你在这等我几分钟。”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温伯瑜愣在原地,邬翀十分钟不到就上了车。敞开礼品袋给温伯瑜看。


    “六罐凤凰单枞,在我姨家拿的。”


    温伯瑜探过去望,目光落在锡罐底下压着的一张卡片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邬翀把袋子合起来往两人中间一放,佯装随意地说:“哦,我哥最近创业呢,让我多给他介绍几个客户。”


    温伯瑜却不信,找出那张名片,“婚庆公司?”


    邬翀笑了笑,“怎么?温少爷这么快就想进我家门啦?”


    “……”


    温伯瑜默默将卡片放回了袋子里。


    转眼到了四点,越野车拐进小区。


    湖面暖阳斜照,沿路绿树繁荫,清风裹挟着花香卷入鼻腔,画眉鸟的婉转叫声不绝于耳。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小道尽头,在月白色茉莉的簇拥中,一扇深棕色木门映入眼帘。


    邬翀心里愈发紧张,临时打起了退堂鼓,“你爸妈这么着急见我,不会是怕你被哪个坏小子拐跑了吧?”


    温伯瑜正欲出言安抚。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开了,人还没见着,一阵雀跃难掩的婉约声便先袭了过来。


    “阿瑜!”


    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一位极富魅力的成熟女人朝他们飞奔而来。


    邬翀站在一旁,稍稍打量——女人肤色白皙,眉目清朗,一头乌黑的锁骨发看着干净利落,穿着打扮韵味十足。一张笑脸看着竟与温伯瑜有七八分像。


    姜羡云一把抱住儿子,声音喜悦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让妈妈看看。”


    温伯瑜笑着说:“妈,我好着呢。”向母亲介绍:“这位就是邬翀。”


    “伯母。”邬翀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姜羡云拉住邬翀的手臂就往屋里带。“都长这么高了。在家里叫我姜姨就行,我和你妈妈是很多年的朋友,不要见外,进来坐。”


    三人提着礼品进去。


    屋里洋溢着一股淡淡的绿植味,房间陈设简单整齐,装饰不多,却胜在典雅,从地板到吊灯,无不凸显出主人良好的品味和审美。


    他被安排坐在沙发上,挺直腰杆,坐姿端正得出奇。


    姜羡云拎壶倒茶,先递了一杯给他,“邬翀,这有些甜点,尝尝看,都是阿姨下午刚做的。”


    邬翀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姜姨。”


    姜羡云笑了笑,“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要这么拘谨。”在儿子身旁坐下,摸着温伯瑜的手背侧身,“又瘦了。药有没有按时吃?你没有偷偷把药丢掉吧?”


    温伯瑜目光转到一边,反问说:“月月呢?怎么没见着她人?”


    “你妹妹没这么快,大概还在路上吧。”


    姜羡云俯身推了推果盘,“邬翀,吃水果。”


    邬翀连忙点头说:“嗯好。”


    姜羡云笑了,“我们家阿瑜啊,看着好说话,骨子里执拗得很。一旦决定要去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有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等别人来猜。你们两个在路上肯定没少吵架吧?”


    “一开始确实吵过几次,之后说开了就好了。我脾气爆,好在阿瑜性格很好,对我十分包容。”


    姜羡云点点头,扎了块芒果递给邬翀,“我听你师母说,你们一星期前就送到了镜子。佩尔草原到雾港差不多两三天,剩下的时间你们一直待在阿尔达什吗?”


    “没有,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阿瑜以前的学长,他爸爸腿受伤了,我们两个留在那里帮忙放了天羊。”


    姜羡云瞪大眼睛,“放羊?!阿瑜也去了?”


    “对,然后第二天我们还去参加了纳吾鲁孜节。”说着邬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姜姨,您应该想象不到,阿瑜这样脸皮薄的人居然会跟着他们一块跳篝火。”


    姜羡云瞬间愣住。


    纳吾鲁孜节……篝火……


    大概两年前,在温伯瑜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趁着工作得闲,他们一家人慕名去佩尔草原体验过一回。


    姜羡云清晰记得那晚的场景——


    数百人围着篝火,熊熊烈焰吞噬黑夜。人人都说跳跃篝火可以祛病消灾,可温伯瑜碍于面子,说什么都不肯去。


    那时的他无比信奉科学,批驳鬼神之说。完全不赞同这种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的做法。


    许是命运之神可怜她,可怜她的孩子。分别了半个月,再度重逢,她总算在温伯瑜身上看到了一丝求生欲。


    姜羡云忍不住鼻子一酸,笑着说:“真想不到,我们家阿瑜还会去跳篝火。”


    吱——开门声响起。


    姜羡云激动地扬起脖子朝门口喊:“老温!孩子们回来了!”


    两人随即起身。


    一位穿着浅灰色羊绒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步伐从容,姿态挺拔舒展,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副方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


    “爸。”


    “叔叔。”


    “回来了。”温院长走到儿子身旁,迅速将邬翀打量一番,淡淡一笑,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说你们两个昨天一块去寰宇参加了学术研讨会。那帮老古董没为难你们吧?”


    温伯瑜习惯性跟在父亲身后,“戴教授想让我加入他的新项目。但是我拒绝了,他让我再回去想一想。”


    温院长神情严肃,“不想去就不去。不要为难自己。如果你不好意思,就让你妈去说。”


    温伯瑜点头,“我会自己处理好。”


    温院长抿了口热茶,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坐下来看向那位亟待考察的年轻人。


    “邬翀,你这些天一直在阿瑜身边是吗?”


    邬翀乖乖站着,老实回答:“是,叔叔。”


    温院长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让你来家里吃饭?”


    为什么?邬翀脑袋一下子宕机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姜羡云嗔怪道:“老温,你别吓着孩子。”揽过两位年轻人的胳膊,“饭做好了,月月没这么快回,我们先吃。”


    四个人来到餐桌旁坐下。


    “邬翀,随便吃别客气。”姜羡云招呼说:“我厨艺不行,菜都是阿姨做的,也没提前问你喜欢吃什么,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口味。”


    “没事的姜姨,我不挑食。”


    温院长擦了擦手,道:“毕业后你没回家,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我和别人合资在雾港开了家赛车俱乐部,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朋友在管理。我偶尔会去参加一些比赛。平时闲下来的话也会炒炒股。”


    温院长表情严肃起来,“就没有别的更长远的规划?”


    “国外一家汽车品牌正在计划设计一款新型赛车,我一个大学校友是那个品牌分公司的执行CEO,我最近在和他谈合作。”


    “嗯,你的职业规划基本都和赛车有关。”


    姜羡云帮忙说话:“这有什么奇怪的?职业本来就该遵循自己爱好。”


    温院长语气平静:“阿瑜的专业是古典文献,而你喜欢玩赛车,这两样东西说是古今碰撞都不为过。等激情褪去,你确定你们未来还会有共同话题吗?”


    这句话成功把邬翀问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哪天两个人真的走到了一块,他们该如何面对对方圈层里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成分?


    姜羡云看了丈夫一眼,没说什么。


    温伯瑜不动声色地给了邬翀一下肘击,“吃菜。”


    邬翀登时眼睛一亮,犹如飘在深海中的人忽然瞥见了灯塔,“我还太年轻,很多看法都不成熟。但,让我现在来说的话,两个人要想长久,最重要的是能过到一起。阿瑜钻研的东西专业性太强,我的确不懂。但我能很轻易地读懂阿瑜的想法和情绪。”


    邬翀转过脸与温伯瑜目光对上,笑道:“譬如他刚刚打了我一下,我就知道他要我说什么。”


    温院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其事地说:“好,那么阿瑜有没有和你说过。”


    砰——


    忽如其来的一声巨响。


    一个小丫头飞也似的奔过来。毫无顾忌地朗声道:“你们怎么没提前告诉我,哥的新男友居然是个大帅哥啊!”说着便朝温伯瑜竖起大拇指。


    “眼光好了不少,比之前那个帅多了。”


    温院长皱起眉头,“怎么回那么晚?”


    “啊呀!路上遇到点事!”温月不以为意。


    温伯瑜默默给父亲夹了块丝瓜,“爸,多吃点菜。”


    温院长长叹一声,“你什么时候能有你哥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都是一个家庭长大的孩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带你一起做实验的周导师,他昨晚给我通了个电话。说你天天迟到早退……”


    温家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邬翀松了口气,温月的到来就像一场及时雨,成功将他从温父犀利而直接的拷问中拯救出来。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邬翀递过手机。


    “我向老吴要的,他们那天晚上拍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照片一张张划过,温伯瑜瞳孔不禁跟着放大,忍不住赞叹:“好美。”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邬翀抬眼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俯身吻了吻温伯瑜的脸颊,低声道:“咱们挑个日子,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去哪里看?”


    邬翀露出邪笑,故作神秘道:“暂时保密。”


    楼上有人嗒嗒嗒地从上面跑下来,温月扒在扶手上,“哥!爸叫你去他房间!”


    “来了!”


    邬翀独自来到姜羡云给他准备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最终,还是没忍住给温伯瑜发去消息。


    【我想你了。】


    对面很快回复:【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面?】


    【我睡不着,我想和你睡。】


    【不行。】


    【我过来了。】


    邬翀火似的窜出去,咚咚敲了两下门,没听见回应,直接开门就进去了。


    房间里两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姜姨。”


    邬翀摸着后脑勺,尴尬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姜羡云笑着招招手,“坐。”


    邬翀脸有些发烫,轻轻关上门进来。


    姜羡云坐在他们对面。不知道为什么,邬翀从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在那双长得与温伯瑜极为相像的眼睛里,总能读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悲伤和惆怅。


    “阿瑜从小朋友不多,看到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我真的很高兴。”


    “怎么会?阿瑜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是人见人爱才对。不瞒您说,我第一次在潇湘清府见到他的时候,眼睛都看呆了。”


    姜羡云笑着摇了摇头,“阿瑜这孩子心思细,想的也多,以至于他总是会过分苛责自己,和人待在一块耗心耗力,再简单的关系也变复杂了。”


    邬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猛地点头。


    “你喜欢阿瑜对吗?”这一问毫无预兆。


    邬翀一下子呆住了,一切虚伪迎合都在那双极具洞察的眼睛里无处遁形。他几乎是本能地说出了答案。


    “是。”


    “你愿意理解并接受他的一切吗?”


    “我愿意。”


    姜羡云笑了,“那好,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坚守立场,不要丢下阿瑜。”


    邬翀站起来,郑重地说:“我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姜羡云目光闪了闪,拍拍邬翀的肩膀,“你们聊,我睡觉去了。晚安。”


    邬翀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温伯瑜,姜姨刚才是什么意思?”


    温伯瑜低声笑了笑,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邬翀眼里闪着灿光,扑过去激动地抱着他转圈,“你听到了吗?!你妈同意我们了!姜姨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温伯瑜怕摔,只能紧紧抱住邬翀肩膀,眼神温柔地望着这个兴奋到难以自抑的男人。


    “听见了,我听见了。哎,你小心一点,我们要撞桌子上了。”


    咚!鞋尖踢到床脚。


    扑通!床垫闷声一震,两个人一下摔在床上。


    邬翀几乎全身重量都压在温伯瑜身上,两人看着对方,脸颊因过度兴奋而显得红润,急促的热息交错着,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兴奋与无措。


    温伯瑜十指紧扣,搂住邬翀后颈,一双眸子像是浸了水的玉,脑袋微微后仰,“呵,呵。”的一下一下出着气。


    邬翀微微起身,两臂撑在床上,膝盖抵着被单,目光依依不舍地从那双玉眸中抽离,顺着优越的鼻线条逐渐下移,在浅红色的唇瓣上忽的定住,喉结滚了滚。


    “温伯瑜,我现在好想亲你。”


    第29章 陷落 不亲白不亲


    温伯瑜微微别过脸, 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嗯。”


    得到准许,邬翀毫不犹豫倾身吻了下来,捧起下颌, 含住他的嘴唇急切地吸吮。


    温伯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迟疑片刻, 随即抬了抬下巴, 起身迎上去环抱住邬翀发烫的后颈。


    冰凉脚趾蜻蜓点水般擦过邬翀小腿肌肤,膝盖隔着丝滑衣料抵住他的胯骨, 柔软指腹插.入发间,鼻腔里情不自禁地发出轻微喘息。


    这对邬翀而言无异是种鼓励。


    他索性撕去伪装, 姿态变得霸道而不容拒绝,趁着换气的功夫, 舌尖蛮横撬开唇齿,轻松抵达他梦寐以求之地。


    温伯瑜渐渐失了力, 头脑愈发迷糊, 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呻.吟。


    “你嘴唇好软。”


    说着邬翀便把手滑进睡衣里, 一面在颈侧落下细密的吻, 一面附耳低语:“腰也软。”


    温伯瑜突然就被人放倒在枕头上,耳边充斥着或缓或急的喘音, 视线逐渐模糊, 在邬翀手探向腰窝的那一刻, 整个人突然往旁边一扭, 急促地发出一声低叫。


    “痒!”


    与此同时,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视野顿时清晰, 温伯瑜看见自己手抓着邬翀头发,两个人的衣衫解去大半,他胸前腰上落满了花瓣一般的红痕。而邬翀正托着他的腰, 俯身留下一片酥麻。


    温伯瑜脸瞬间爆红,急急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像是被人下了药,一下也动不得。


    只能羞恼地发出一声没有丝毫威慑力的怒叫:“邬翀!”


    邬翀动作一顿,依依不舍地再啄了两下,才缓缓抬头,哑声问:“怎么了?”


    温伯瑜别过脸,试图将自己藏在枕头里,“我……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邬翀随即一愣,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是害羞了。


    邬翀轻叹口气,倒在温伯瑜身边,侧躺着伸手去揉捏他的耳垂。“那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笑着倾身蹭了蹭鼻尖,“嗯?”


    “反正不是现在。”温伯瑜说完就想转过去。


    邬翀提前预料到他的动作,扣住人的手腕往自己腰上一搭,顺势环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气轻佻地问:“抱这么紧是怕我跑了吗?”


    温伯瑜挥起拳头在他背上使劲捶了一下,可手臂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打下去连个声也听不见。


    邬翀挑眉,“就这点劲?”


    激将法对今晚的温伯瑜来说出奇的有效。


    他顶起膝盖就去撞邬翀。可碍于两人抱的太紧,确定不了方位,于是膝盖便在两人之间胡擦乱撞,怕他不小心顶到什么,邬翀连忙按住他的腿,“别乱动,不气不气,我知道错了。”


    “我没有抱你。”


    邬翀搂着他,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下,把人抱起来左右晃,“嗯——是我死皮赖脸地非要抱你。”


    “你以后要先问我一下,我……”温伯瑜嗯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下文。邬翀笑着接上他的话,“你会不好意思,对不对?”


    说着邬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亲昵地贴了贴他的脸,“没关系,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还有很多很多时间留给你适应。我等的起。哪次你要是觉得暂时接受不了了,就像今天那样告诉我,我尊重你的节奏。只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推开我,好吗?”


    温伯瑜扭了扭,“你身上好热,放我下来吧,我要先把衣服穿好。”


    “要不要我帮你扣?”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温伯瑜抬脚踹了踹邬翀小腿。


    “你别一直看着我,去关灯。”


    啪!天黑了。


    最后一颗扣子还没扣好,邬翀就猛扑到温伯瑜怀里蹭,痴迷的姿态简直像闻到猫薄荷的猫。


    “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穿上衣?”


    邬翀认真地做出解释:“我今天穿了,只不过刚刚脱掉了。这单纯是习惯问题,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试试不穿裤子。”


    “……”温伯瑜侧躺着,“今天不怕黑了?”


    “有点怕,要不你做些什么鼓励我一下,比如亲亲我什么的。”


    温伯瑜听了忍俊不禁,冷着声音说:“得寸进尺。”


    “不亲白不亲。”


    邬翀低下头,也不管吻的是什么地方,抱在怀里接连啄了十七八下,等终于碰到嘴唇了,才心满意足地啵唧一口,“晚安!”


    房间彻底静了下来,温伯瑜贪恋地依偎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好像这样就能借着他的体温将自己也热起来,永远不会再遭受寒冷的侵蚀。


    他仰起头,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邬翀,我其实……”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他屏住呼吸,一直期待着邬翀的回答。


    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应。


    他尝试轻轻叫了几声:“邬翀,邬翀?”


    睡着了啊。


    不知为何,看着邬翀睡颜,温伯瑜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松一口气,安慰自己。


    算了,明天再告诉他吧。


    三月二十六日晨。


    温伯瑜从邬翀怀里醒来。


    许是从前在这间房里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以至于他现在一躺在这张床上,闻到屋里的气味,就能超乎寻常地起的比邬翀还早。


    温伯瑜悄悄从邬翀怀里抽离出来,正准备换衣服,便瞥见了旁边一闪一闪的光芒。


    邬世东接连给他发了十几张照片——


    有邬翀站在文学院门口给他送蝴蝶兰的,有邬翀趴在会议室桌子上看着他笑的,还有邬翀站在人群后帮他照相的……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清晰度都很高,且每一张他和邬翀都处在镜头中央,毫无疑问,这是有人拿专业的高清摄像机故意拍的他们。


    没等温伯瑜回复,邬世东的电话就径直打了过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房间外。“喂,邬叔叔。”


    “小温啊,照片你都看了吧?”


    “嗯,刚看到。”


    “小温,叔叔先给你道个歉,原先我让那臭小子去陪你,是想让他给你当司机,磨一磨心性,顺便也跟你学习学习。我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小子居然会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温伯瑜心一怔,“叔叔……”


    邬世东抢着说:“叔叔知道,像你这样的好孩子,怎么能看得上我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一定是邬翀在纠缠你。对吧?”


    “你想说什么。”温伯瑜冷声道。


    “邬翀那孩子性子倔脾气爆,我要是硬来,肯定适得其反。你既然不喜欢他,就该明确的表示出来,让他知难而退。”


    “……”


    “小温,你和邬翀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是今天一大早才看到的新闻,你猜猜标题写的什么?学术天才爱上纨绔子弟,明珠暗投,自甘堕落。上面那些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还是要点脸的。”


    温伯瑜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腿一阵发软。那些侮辱人的词汇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一片片剜着他的心。


    可邬世东并未因此而怜悯他,反倒利用他的沉默,愈加杀人不见血。


    “你应该清楚,母亲去世对他打击很大,邬翀他再也经受不住任何人像他母亲一样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小温,叔叔求你了,好吗?求求你放过他。”


    这段话无疑是致命一击。


    温伯瑜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整张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邬世东话说得很清楚,无论是尊严、名誉、还是爱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邬翀最大的潜在伤害。


    他的爱,最终会杀了邬翀。


    于是他妥协了,向爱妥协,向命运妥协……


    温伯瑜抬手抹掉即将下落的那滴泪,不卑不亢地说:“邬叔叔,我和邬翀约定了一个日期。四月一号之前,他一定会回家陪你。”


    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邬世东耐心已然耗尽,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得了吧,他能乖乖听话?”


    温伯瑜不是圣人,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他爱邬翀,所以他愿意为了邬翀而隐瞒真相自行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真心就比谁低贱,就该承受对方父亲的恶劣态度。


    “邬翀和你的关系你比我要清楚,除了相信我,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儿,邬世东最终还是选择接受。


    “行,好,我等你消息。”


    嘟——


    温伯瑜回到卧室。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只是窗帘遮光效果太好,再热烈再刺眼的阳光,都被抵挡在外,一丝一毫也透不进来。


    他脱掉睡衣,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遍地开花的暧昧红痕,机械地走到落地镜前。


    这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身体。


    粉白肤色吹弹可破,身材虽不像邬翀那般健硕有力,却胜在纤薄匀称,每一寸肉都长在了最适合的位置。


    很多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有黄疸,可是他的皮肤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发黄暗沉的迹象。


    温伯瑜小心地触上心口那片拇指大的吻痕,两种温度相碰的那一刻,就好像邬翀又像之前那样吻了过来,令他沉醉,让他痴迷。


    第30章 父子对峙 不高兴憋着


    可是吻痕终会消散, 邬翀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之后发生的事情温伯瑜记不起来了,他只知道晃过神时,自己正俯身小心贴着邬翀的唇, 几滴泪落在眼底,看起来就像是邬翀哭了。


    他害怕他忽然醒来, 他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邬翀疑惑的神情。


    所以他落荒而逃。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害怕阳光的吸血鬼, 在院子里低头走着,深陷在由决绝与不舍交织而成的风暴中,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存在,甚至连锄头掘土的声音都自动忽略了。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将他吓得一颤。


    “我昨晚给你的那个诊疗方案, 你回去看了没有?”


    温伯瑜向来擅长伪装,他定了定情绪, “嗯,简单看了一下。”


    转身蹲下来帮父亲扶住无尽夏花苗, 佯装不经意地问:“爸, 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手术, 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早一个月治疗, 疗效预后肯定要更好。但治病没有后悔药可讲,只能说及时止损。”温院长直起腰, 抡起锄头开始挖第二个洞, “而且, 癌细胞扩散的速度难以捉摸, 在接受治疗之前, 你还需要跟我到医院去做一套全面的检查。”


    温伯瑜跟在父亲身后。


    “爸,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两三天前吧,我晚上总是会腰疼, 就好像有人在拿刀割我的骨头。”


    “什么?”


    温院长猛然抬头,“我给你开的那些药你按时吃了没有?”


    “我扔了。”


    温院长站起来,蹙眉怒道:“你!唉——阿瑜,医生技术再好,设备再精良,患者不配合,那都是徒劳!你不能总是这么消极,遇到劲敌,心态很重要。”


    “……”


    “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在你房间吧?”


    “嗯。”


    “你生病的事他知道吗?”


    温伯瑜摇头。


    “我就猜到你还没和他说。阿瑜,你的病不是寻常感冒,打个针吃点药就过去了。我们如果想要在病魔手里抢夺一线生机,就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温院长叹了口气。


    “这毫无疑问是条险路,我看得出邬翀对你很真诚,无论作为朋友还是爱人,无论你选择接受还是放弃,他都有知情权。”


    温伯瑜上前一步,鼓起勇气问:“爸,你给我透个底,我的病现在是不是已经变得很严重了?手术成功的希望其实并不大对吧?即便成功,以后也会有后遗症。是吗?”


    温院长避而不答。


    “阿瑜,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吃最好的药,只要你配合,病会好的,你要相信我们的医疗团队,病一定会好的。”


    温院长越说越没底气,甚至最后那句话都带着明显的颤音。


    温伯瑜扶着额头,噗呲发出一声苦笑。


    答案依旧未变。


    他知道人生充满狂风骤雨,可他接受不了一生中最后的日子,是在病榻中屈辱地活。


    在潇湘清府独居的那一年,在确诊后的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曾被这个难解的命题压得跪在地上,紧扼咽喉,几欲窒息。好在某天他想通了——他要从疾病手里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他要在病痛毫不留情地折辱他的意志之前,以一副健全的身躯,抵达他亲手选择的墓地。


    只是他没想到,某个意料之外的变量短暂地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一下子被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现在他清醒了,彻底醒了。


    温伯瑜站在玉兰树下,看着满地落花,抬眸悲怆地说:“爸,如果我说我不想治了,你们……”喉咙哽了哽,失声道:“会尊重我的选择吗?”


    温院长咣当丢下锄头,捂着脸,试图将席卷而来的情绪掩藏。


    “阿瑜,我和你妈,还有你妹妹,我们都以为你上次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温伯瑜不禁后退两步。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在这种事情上犹豫纠结,对爱他的人而言,无异于钝刀子割肉。


    “对不起……”


    啪!


    白瓷盘砸在地上摔个粉碎,两个剥好的水煮蛋扑通!一声滚落池中。


    姜羡云脸色煞白,冲过来抓住儿子的手臂逼问:“你说什么?!”撇着嘴,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


    温伯瑜闭上眼睛,吸了吸鼻翼,决绝道:“妈,成全我吧。”


    姜羡云眼前一黑,身体脱力一下子倒在地上。


    “羡云!”


    温院长连忙冲过去扶起妻子。


    姜羡云抹了泪扑在丈夫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阿瑜……我的阿瑜……是妈妈的错,妈把你生到这个世上让你吃了太多的苦……”


    温伯瑜红了眼,缓缓地交代自己的后事:“我给你们写了信,一年一封,一直写到了一百岁。我之后会去一趟信托机构,以后每年生日的那天,信就会按时送到你们手里。”


    他搂过父亲的肩膀,笑着说:“爸,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不然我可就白写了。”


    温院长在医院干了大半辈子,早就见惯了生死,可听见儿子的这番话,依旧没忍住红了眼眶,“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三个月前。”


    姜羡云抱住儿子的脸,带着哭腔问:“你告诉妈妈,你究竟要去哪里?”


    温伯瑜抬手,轻轻替母亲拭去泪水,转而向这对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夫妇绽放了一个漂亮的露齿笑。


    “霙谷,那里的雪终年不化,是个很美的地方。”


    “你马上就要走了是不是?”


    姜羡云急了,紧紧拽着儿子的衣服,近乎祈求道:“阿瑜,再多陪妈妈几天,让妈妈多看看你,好不好?”


    温伯瑜笑笑,柔声道:“空明湖边的紫藤应该开花了。去年你不是说没人陪你去看吗?趁着今天天气好,带上月月和邬翀,就当散步了。”


    “我不去!”


    温月几乎是冲了过来,奋力一推,将温伯瑜撞得踉跄几步。


    “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问过我同意了吗?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温伯瑜一愣,温院长拖着温月试图将她从儿子身边拉走。


    温月翻身挣脱,头发凌乱,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怒叫。


    “别碰我!”


    流着泪后退几步,看着她的三位至亲,无比失望地发出控诉:“虚情假意!助纣为虐!你们根本没有心!”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关上了。


    温月滑坐在门后,脸深深埋入腿间,捂紧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他们的声音。


    不一会,门外传来汽车碾过石板路的嚓嚓声。


    他们出发了……


    许是昨晚过于安逸幸福,邬翀破天荒一觉睡到了快十点。


    他眼也没睁就往旁边搂,谁知竟然扑了空,四周空荡荡的,邬翀莫名有些心慌,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他循着声音一路走到客厅,落地窗的窗帘不知为何拉上了,导致整个一楼光线都很暗,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屏幕上一个面容惨白的女鬼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刺耳的尖叫声令人发怵。


    邬翀后背瞬间汗毛竖起。心骂一声操!两手叉腰四处张望,发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温月。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哥呢?”


    “散步去了。”


    邬翀听了觉得奇怪,散步?大白天的散什么步?掏出手机,正要和温伯瑜联系,屏幕上便弹出来一条邬世东的短信。


    【回家拿你的证件和手机。】


    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怕我丢下温少爷偷跑,还主动给我送钱。


    邬翀没回他,直接转到了微信页面,委屈巴巴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温少爷出去玩不带我[大哭]】


    【叫了,你没醒。】


    【我今天打算回家去拿点东西,然后顺便去青霭看看我的车修的怎么样,可能中午或者下午回来,别太想我[吻]】


    【嗯,晚上我和爸妈要处理点家庭内部问题,你不太方便在场,这样吧,你今天先去毛度家睡一晚,好吗?】


    【[大哭]×2,我蹲门口,等你们处理完了我再进来,不抱着你我睡不着[卖萌]】


    【月月违反校规,爸妈很生气。】


    【好吧。我明天早上来找你[吻]】


    邬翀转过身看了一眼温月,“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等下叔叔阿姨要是回来了,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


    “嗯。”


    邬翀点点头,叮嘱道:“你一个人在家要锁好门,我走了。”


    温伯瑜家的小区和邬翀家一南一北,等邬翀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张叔照例早早站在门口张望。


    邬翀停好车,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张叔。”


    张叔迎上来,“知道你要来,董事长从一大早就在里面等了。”


    邬翀嗤笑一声,没好气道:“够闲的!”大步走了进去,在邬世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两腿交叠架在茶几上。


    邬世东端起茶杯,吹了吹。


    “舍得回来了?”


    邬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朝邬世东伸手。


    “我的手机。”


    闻言,邬世东瞥他一眼,接过张叔递来的一叠报纸甩在邬翀面前。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邬翀随即站起,怒气冲冲地拿起其中一张,看清里面内容后,顿时喜笑颜开,“谁拍的!拍这么好看!比我手机里那几张好看多了!你能不能搞到原图?给我全部发过来。”


    邬世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咚!茶水溅了一桌,站起来指着邬翀破口大骂:“你眼睛长哪去了?标题这么大几个字你看不见是吗?!”


    “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邬翀随意瞟了一眼,目光很快又被照片吸了回去,美滋滋地说:“话说得没水平,照片是拍得真好看。”


    邬世东差点没气厥过去,“你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邬翀心里乐得不行,举着那张报纸转了个圈儿倒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图片中青瓷一般的美人,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人都是我的了,骂我两句怎么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亲自给我挑的儿媳妇,我现在可是爱他爱的不得了。”


    邬世东扶着额头,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邬翀扬扬下巴,挑衅一般问邬世东:“怎么?不高兴啊?”起身走到他眼前,毫不客气地说:“不高兴憋着。”


    邬翀弯下腰将那散落的一大叠报纸一张一张拾起来,宝贝似的托在手上,向邬世东发出警告:“你少撺掇他当你的说客。有本事直接来找我,别整天逮着他一个人欺负,再被我发现,你知道我的脾气。”


    说罢,俯身捞过自己以前那部旧手机,背过身,扬起手臂摆了摆,给他们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张叔,走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