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午的时候, 律师助理请林孟随去办公室商讨拍摄的事。
林孟随想让离离去,可又觉得躲避不是办法,再说又有什么好躲的?便拿着资料和随记本去了楼下。
助理将她引到律师顾问的办公室, 李以恩坐在皮椅上,正放下手里的咖啡。
见到林孟随, 李以恩笑着请她坐, 并让助理去沏茶。
“不用麻烦。”林孟随说,“我不渴。”
李以恩不勉强, 随手从包里翻出一条糖果来, 取出一颗剥了外皮塞到嘴里, 这让她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但也随和了不少:“我爱喝咖啡,但不喜欢喝完后咖啡留嘴里的感觉。你也来一块吗?”
林孟随笑笑说不用了。
她看了一眼, 那是一款柠檬口味的软糖,她高中时倒是总吃这个牌子的。
一番寒暄后,两人就工作上的事进行了沟通交流。
李以恩的专业能力确实没得说,条理清晰, 有理有据, 哪怕有的地方林孟随还想争取一下, 也都被李以恩说服。
正事说完, 林孟随不做打扰,起身告辞, 李以恩又很自然地问道:“这几年都还好吗?”
林孟随只得坐下:“按部就班吧。”
李以恩点点头:“你肯定错不了。本身就聪明漂亮, 家里父母给的底气也足,以后还会更好。”
林孟随回了个带着感谢的笑容,李以恩像个老朋友似的,继续:“我看你没什么变化, 陈逐变化却挺大的,你觉出来了吗?”
“是有变化。”林孟随说,“都这么多年了。”
李以恩感慨地说是啊,然后喝了口水,抬眼望着林孟随:“你刚去国外那会儿,陈逐不太好过。”
林孟随蓦地握紧了手。
“不过高考在即,他很快也就调整过来了。”李以恩撂下水杯,“这几年,陈逐进步很大。我算是他的一个见证者吧,看着他把自己的才华发挥到最大化,又遇到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事业上可谓是事半功倍……所以,他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人,凭自己走到今天这步,实在是不容易,以后更得谨慎。”
“你说是不是?”
林孟随心往下沉了又沉,面上轻轻地笑,算是默认。
李以恩也笑:“那就希望我们未来在各自的道路上越来越好。”
说罢,她起身送林孟随出门,想起什么,又幽默道:“我们加个微信吧。以你的家世,我将来指不定还要从你这里挖资源呢,你可别嫌我水平低啊。”
加上好友,林孟随让李以恩不必再送,独自进入电梯。
待到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外界,林孟随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
*
因为法律这方面有新要求,三人组今天多加了会儿班。
云筑没有加班文化,都是只要完成了手头工作就能按点下班,林孟随他们三个出来时,办公区的灯已经暗了大片。
离离又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学理,这是她这只牛马一生的痛。
老蔡叫她别成天动摇军心,真给他逼急了,他改行来这边做保洁,也好过现在颈椎病犯起来要他命。
林孟随听这两人说闹,电梯来了,她提醒他们走了,一抬头,看到里面站着的人,笑容倏而有些僵。
谢嘉昀帮忙按着开门键,玩笑道:“瞧瞧。电视台的同事比咱们员工走的还晚,这像话吗?”
离离之前和谢嘉昀接触过几回,觉得这老板人帅没架子,现在听人家这么一说,她也回了句玩笑话:“谢总要是惜才,给我们来点加班费就好。”
说着,进入电梯。
陈逐站在落地玻璃前,往一侧挪了挪,把中间位置空了出来。
老蔡瞅准那里俯瞰夜景最好,滋溜钻过去,掏出手机拍照片。
离离留在谢嘉昀的身边,就着加班费的问题还在说笑,林孟随则站到按键面板前面,依旧贴墙。
陈逐皱了下眉,脚尖调转方向,谢嘉昀这时说:“马上年底了,电视台有活动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离离和老蔡更想转行当保洁了。
台里每年年底搞年会,各部门都要出节目,出就出吧,要是社死后能得个奖金奖品什么的,也能忍。
可问题是台里并没有奖励机制,就是单纯把大家凑一起痛苦俩小时。
“那是够惨的。”谢嘉昀说,“要不你们今年和我们玩吧?我们不开年会,就去温泉小镇放松两天。我和小镇那边的负责人是老熟人,费用也便宜,你们不用有负担。”
蔡牛马和离牛马顿时又露出被“腐蚀”的表情,两人齐齐看向林孟随,那眼神就差当场给她表演一个跪地请求。
林孟随无法,只好说:“那就谢谢谢总了。”
谢嘉昀看了一眼陈逐,摆摆手:“客气。”
三言两语的工夫,电梯到达一楼。
林孟随离门口近,第一个出去,走在前面。
但很快她就感到一股暖暖的热源在向自己靠近,带着冷檀香的味道,二者一冷一热碰撞在一起,让人生出一种想要靠近的依恋感。
“回家?”陈逐问。
林孟随握紧包带,快速瞥了下男人硬朗的下颌,回道:“我得去台里拿东西。”
“那我……”
“正好搭老蔡的顺风车。”
说着,她便叫住老蔡,头也不回地追了过去。
*
林孟随的的确确上了老蔡的车,也让老蔡给她捎到了电视台。
只是等老蔡走后,她没有进电视台大楼,而是拦了一辆车,打道回府。
进了家,林孟随和往常一样,先把自己整理清爽。
冰箱里没什么存货,她随便拌了个沙拉,就着点牛奶,草草吃完晚餐。
今天工作比较顺,不需要再处理什么,碗筷也都堆在池子里,懒得刷,林孟随无所事事,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
老林给她买房的时候说,现在流行四代住宅,那种带空中花园的房子,问她想要几层?
孟女士当时正巧在老林身边,咳嗽了一声,老林立刻又转口说高层不好,风沙大、水压爱出问题、电梯坏了没辙……给高层贬得一文不值。
最后,选了这里。
小区环境是好,安全系数也高,就是到了晚上只能看到对面楼亮着的灯火,其余全部黑黢黢的,什么景观也没有。
林孟随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感到一阵茫然……
“你知不知道陈逐身上的担子很重?他不能走错一步。”
“你又知不知道他和你走得近,同学们都是怎么看他?怎么笑话他的?”
“林孟随,做人不能太自私。”
“你的存在对他就是最大的压力。”
……
一句句,一声声,林孟随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惊肉跳。
她把脑袋靠到膝盖上,盯着对面一户人家窗户发出的黄色光亮,光亮慢慢晕开,仿佛也要融入黑色之中。
林孟随胸口憋堵得厉害,就在她想起身去拉上窗帘时,手机响了。
她用手背抹抹脸颊,看到来电显示是美国号码,接通时用了英语。
电话那头的人一顿,随即笑起来,那笑声轻柔温和,很能抚慰人心。
“是我。”对方说,“我们用母语交流就好。”
林孟随一愣,反应过来后,惊喜道:“小裴哥。”
裴觉又是笑。
他问林孟随最近过得好不好?说临近年底了,他和医院申请了年假,打算回国看望看望长辈,不知道有没有幸也见见林主持?
林孟随笑道:“你打趣我是吧?我连个正式节目都没有,还主持人呢。”
“早晚的事。”裴觉说,“到时我天天在电视机跟前等着你。”
裴觉告诉林孟随他还买了很多她喜欢的小零食,以及几本她之前追的小说,他也买到了最新版,一回国全部移交。
“那我能干嘛呢?”林孟随问,“我请你吃饭吧。”
裴觉说:“吃饭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你了。到时我有别的事拜托你。”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
裴觉那边是上午,即将要开始工作,他们便道了再见,约好国内见。
放下手机,林孟随瞧对面那户人家的灯光调暗了些。
她过去拉窗帘,眼睛一花,见有个类似黑影的东西从她面前急速坠落,她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跌倒在地上。
等再仔细一看,是只在她窗外落脚的小鸟。
*
之后几天,林孟随都在台里工作。
任思阳不嫌累,费尽心思继续在她面前舞,她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手机微信里除了工作消息就是工作消息。
就一条,是干洗店老板娘发来的,老板娘希望林孟随能在APP上给店铺一个五星好评,除了好评,最好还能附上几张西裤清洗洁净后的照片。
林孟随是想帮老板娘的,可西裤早已不在她手里……
早上,林孟随刚到台里,接到了刘建兰的电话。
刘建兰说之前提供的某项研究资料恐怕不能对外公开了,问林孟随哪天方便,过来一趟,他们说说这事。
林孟随不拖沓,和刘建兰说自己稍后就到。
也是有段时间没来北城大学了。
冬日里的校园自然不比夏季的时候有活力,但也更能突显出静谧之美。
之前波光粼粼的翎湖犹如一面光滑的银镜,折射着阳光,冷风扫过,卷起缕缕寒烟。
林孟随裹紧衣领坐上小白车,下车后,遇到两张熟面孔。
郑征和凌珊。
凌珊站在郑征的斜后方,笑意盈盈,郑征侧着头同她说话,两人之间隔了那么一点距离,但明眼人都知道那点距离是欲盖弥彰。
林孟随冲他们笑笑,郑征和凌珊都是一怔,凌珊先红了脸,郑征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怎么过来了?”郑征问,“是拍摄团队快来了吗?”
林孟随说:“估计要年后了。你们俩也去科研楼?”
凌珊点头,说咱们一起。
三人走在主干道旁的人行路上,这会儿正好是第一节课下课的课间时间,路上学生不少,有的还骑着自行车,鼻头被风吹得通红。
快到科研楼前院时,凌珊忽然指了下:“那是学长和李律师吗?”
林孟随顺势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陈逐的背影和李以恩的一角裙摆,两人便进了楼。
林孟随没忍住,多了句嘴:“你认识李律师?”
“不认识。”凌珊摇头,“不过她和陈学长的事,我们都听说过。”
郑征接话:“我们系无人不知。”
据说,关于陈逐和李以恩之间,也是有一段关于金童玉女的故事的。
他们高中相识,大学又是同校,自然多了些相互照应。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李以恩开始非常频繁地来找陈逐,陈逐他们学院的人撞见过好多几次,都以为他俩在谈。
可陈逐身上从没散发过恋爱的气息,私下里除了学习也就是打工,完全不像是有对象的人的状态,大家渐渐也就认为搞错了。
但也就在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有同学亲眼看到陈逐和李以恩上的同一火车,而好巧不巧,暑假结束,又有人看见他们坐同一次火车回来。
“李律师家不是北城的,陈学长应该是陪她回家了。”凌珊说,“大家都传他们这发展速度是坐着火箭直接见家长了,可后来又……没有后来。”
郑征说:“怎么没有后来?李律师不还是隔三差五地来找学长?”
凌珊反驳:“那学长也没和她有深入的发展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郑征好笑,“难不成学长谈个恋爱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凌珊跺脚:“不是!有的话不要瞎说,学长明明……”
这两人都是那种比较轴的脾气,各有各的立场,互不相让,为这么个事就争执起来了。
不过凌珊真要急了,郑征就不说了,赶紧哄人……
林孟随耳听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些年陈逐和李以恩没断过联系,甚至联系还很密切。
也是。
从那天李以恩的话里,她就该听出来的。
这七年里,李以恩一直陪着陈逐。
*
林孟随在办公室见到刘建兰。
刘建兰和她详细地说了情况,还挺麻烦,因为不能公开的部分正好涉及到初代芯片研发的关键处,也是国产设计中要攻克的技术难点。
刘建兰帮忙想用别的替代,两人打算去资料室翻资料。
从电梯出来,正好遇上陈逐。
刘建兰一见了他,忙说:“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帮小林个忙。我那儿还有点事,教务处等我电话呢。”
陈逐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看了眼林孟随,应道:“我来吧。”
林孟随跟着陈逐去资料室。
两人这次并排走的,步调一致。
进了屋,陈逐脱下大衣撂在椅子上,问:“想找哪方面的?”
林孟随说:“芯片检测的温度系统和麻醉检测系统联动的那部分。”
陈逐“嗯”了一声,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走到档案架前,他抬起一只手臂,背脊肩胛骨的位置便鼓起来,在衬衣上留下一道褶皱。
陈逐伸出手指滑到最上方的一排档案盒,从中抽取出两个盒子。
林孟随过去站到他身边,他利落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手指又灵活快速地翻动页面。
男人双眼聚神,眼睛的浏览速度比手速还要快一点,眸光似上下翻飞的蝴蝶一般跳耀着。
林孟随不觉放轻了呼吸,怕吵到他的专注,而也不消一会儿的工夫,陈逐就找到了。
陈逐取出档案文件,侧身靠近过来,高大的身躯像是一个半弧,把林孟随圈在他和架子之间,他问:“是这个吗?”
林孟随接过文件,低头查看。
工作上的事马虎不得,她也看得认真,也就没注意有人把之前的专注移到了她身上来。
林孟随指着一处,问:“宽温域实现的精度主要突破的是什么?”
闻言,陈逐弯下腰,那个半弧因此收拢,他说:“这里涉及到过去的热敏电阻技术,就是……”
林孟随打开录音笔,陈逐放慢语速一点一点讲。
讲到后面,陈逐嗓子有些干哑,林孟随说:“我包里有没开封的水,我给你——”
“不用。”
陈逐把声音放得再低些,想要减少口舌损耗,可他声音一低再低,就变成了厮磨般的耳语,不偏不倚就悬在林孟随耳畔。
林孟随这才发觉他们挨得有些太近了。
她往外挪挪,肩头撞到陈逐胸口,陈逐也不给她让地方,只问还有哪里不明白?
林孟随心说我哪里都不明白。
你们芯片领域的知识都什么啊,比天书还难懂。
林孟随瞪了陈逐一眼,索性去拿包里的水,陈逐也直起了身子。
喝了两口水,陈逐问:“最近很忙?”
林孟随低着头,说是。
“谢嘉昀一直等着请你吃饭。”他又说,“哪天方便?”
林孟随也不知道自己哪个筋又搭歪了,回道:“谢嘉昀想请我吃饭,就让谢嘉昀联系我。你传什么话?”
“……”
“你这么爱传话,是有做信鸽的潜质?”她又问,“还是喜欢做信使,来回跑?”
陈逐被说得一愣又一愣,皱起眉,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接这话。
林孟随瞧他说不出话来,心里倒是舒坦了些,还要再补几刀,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响由远及近传来。
“你在这里啊。”李以恩是跑着上来的,说话有些喘,“楼下开会就等你了。”说着,像是才看到林孟随似的,又补了一句:你也在。
林孟随:不,我穿了隐形斗篷,下一秒我就要阿瓦达啃大瓜。
陈逐把林孟随需要的资料归整好放到桌上,然后拿起自己一开始带进来的那摞资料离开。
出门前,他扭头看了林孟随一眼。
林孟随别过头,没理会——
作者有话说:为迎接小裴哥的到来,陈总买了泳衣,准备到醋池子里遨游。
(PS:关于芯片的内容都是参考网上资料写的,还请大家不要细究)
第22章
直到林孟随离开科研楼, 陈逐那边的会都没开完。
林孟随打车回到了台里,坐到工位上没一会儿,离离滑着椅子过来, 找她说话。
“小林姐,云筑科技行政的人找我要咱们信息, 说去温泉小镇登记要用。”离离说得小心, 观察着林孟随的表情,“咱们给吗?”
林孟随知道, 离离和老蔡都觉得去了相当于占人家便宜, 不合适, 可又架不住真的想去玩玩, 放松一下,所以就想看她的态度坚不坚决, 要是她可去可不去,他们也就放弃了。
三人小组合作也有段日子,从最初的每天混时间到现在的协同配合,林孟随早有心请两位伙伴出去玩一次。
既然这样, 她回头悄悄把他们三个人的费用给云筑行政的人好了。
“给啊。”林孟随笑道, “我听说过这个小镇, 也想去看看。”
离离开心了, 滑回去时冲老蔡比个耶,老蔡嘿嘿笑。
因为北城大学这边的内容有变动, 林孟随他们又开会修改了一部分原来的方案。
修改方案并不麻烦, 麻烦的是一旦审批通过的地方要返回去再改,会比一开始走审批流程时更繁琐。
林孟随和离离下午光填表就填得头昏脑涨。
去茶水间沏咖啡时,林孟随感觉自己眼前都是表格里的“是”、“否”、“请注明详细原因”,比考试还叫人煎熬……她捏捏眉心, 手机这时候震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林孟随顿了下,接通。
“没打扰林同学工作吧?”谢嘉昀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笑。
林孟随:“没有。谢总有事?”
谢嘉昀咳嗽了一下,说他认识的私家菜餐厅老板今天新得了一批澳龙,个个新鲜,要是不去尝一尝实在可惜。
“你看你有时间吗?”谢嘉昀又咳嗽一声,“叫上陈逐,咱们三个老同学吃个饭。”
林孟随想了想,如实说:“今天事情有点多,我可能得加班。”
谢嘉昀很体贴:“没事。我吩咐厨房先做着,然后我和陈逐去电视台接你,时间不会差很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林孟随要是拒绝,未免太不给面子。
她说她抓紧时间,尽量正常下班。
然而,现实往往总是和意愿拧着来。
林孟随紧赶慢赶,还是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下班。
她出来时,外面天已经黑透,霓虹初上,电视台大楼的灯光悉数亮起,闪烁着色彩。
林孟随隔着一段距离便看到停在车场里的黑色迈巴赫,谢嘉昀也看到她,按下窗户冲她挥挥手,人跟着下来。
林孟随小跑过去,直说抱歉,谢嘉昀很是大度,说男士等女士天经地义,还不忘问一旁的“雕塑”:“是吧?”
“雕塑”不答。
林孟随噘噘嘴,说:“谢总是真绅士,不是人人都和谢总一样觉悟这么高的。”
谢嘉昀笑着说没错,然后挤开陈逐,给林孟随开门。
林孟随觑了一眼某假绅士,他低眸看着自己,表情冷酷,她便心里得意,正要和谢嘉昀说谢谢,有人叫了一声“西西”。
林孟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又一声“西西”传来。
她四下寻觅,斜对面,裴觉从车上下来,笑着向她扬手。
“小裴哥!”林孟随又叫裴觉给惊到,迈步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后天的飞机吗?”
裴觉温和地笑着。
他不是那种一眼惊艳型的帅哥,可只要注意到他,就又会被他吸引,他身上有种宁静温柔的气质,让人感到舒心。
更何况,虽然不是一眼惊艳型,但也绝对是个帅哥。
裴觉说:“这就叫惊喜。告诉你航班让你去接机,多俗套。”
林孟随是挺惊喜的,可看到身后站着的二位,惊喜多少打了些折扣。
林孟随和裴觉说:“小裴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现在负责的项目的受访嘉宾。”
裴觉看见林孟随后,下一眼就捕捉到了陈逐。
多年未见,曾经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一个男性特征十足的成熟男人。
就是看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带着股凌厉。
三个男人客气地寒暄了一下。
裴觉意识到什么,说:“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巧?你们已经有约了。”
谢嘉昀想说没关系,大家一起吃,可他余光瞧着陈逐的神情,并不敢自作这个主张。
于是,决定权交到林孟随手上。
她要说一起吃,那便一起,她要是想顾一方,就看她选谁。
林孟随脑袋疼。
怎么吃个饭到她这里还要这么麻烦呢?
她偷偷瞄了眼某人,他从下车起就一句话不说,和裴觉说了句“你好”以后,更是成了哑巴……这要是凑一起吃饭,会不会太尴尬?
林孟随的天平倾向裴觉,可陈逐站在那里,她偏又张不开嘴。
踌躇纠结之际,陈逐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言简意赅地回复对方,而后听到什么,皱了皱眉,低声道:“我现在回去。”挂了电话,看向谢嘉昀。
谢嘉昀会意,含笑对林孟随和裴觉说:“公司突然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那今天就不打扰了,我们改日再约。”
陈逐和谢嘉昀上车,林孟随站在一旁向他们说再见。
谢嘉昀回再见,而陈逐看都没看她一眼。
迈巴赫穿梭在车道之间。
眼下还是晚高峰的尾巴,市中心车满为患,想要提速是不可能的,但谢嘉昀还是体验出一种飙车的感觉。
陈逐油门踩得猛,刹车踩得更猛,来来回回,谢嘉昀快要吐了。
“要不你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谢嘉昀绿着脸说,“我坐十几亿的地铁回公司。”
陈逐不说话,见左侧车道有空缺,又是一脚油门下去,挤了进去。
后面的车主大敞窗户骂道:“他妈的赶着投胎啊!抢抢抢!神经病!”
谢嘉昀瞅了眼面静如水的陈逐,问:“怎么了?刚才那男的你认识啊?”
“……”
谢嘉昀“啧”了声:“说话啊。”
“说什么?”
“你说……诶,我刚才听林同学叫他小裴哥?那男的叫林同学……西西?”
陈逐握紧方向盘:“她的小名。”
谢嘉昀点点头:“这人怎么知道小名的?他们两个什么关系?”
前方绿灯。
陈逐又一次夹缝变道,轮胎和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迈巴赫几乎是擦着一辆沃尔沃,飞驶出去。
谢嘉昀一看,也别问了。
这么熟悉,又知道小名,十有八九就是青梅竹马了。
*
林孟随上了裴觉的车。
车子是裴觉找表哥借的,裴觉许久不开国内的车子,有些不习惯。而林孟随也帮不了他,她自己的国际驾照都没换过来。
裴觉开着车在路上慢慢磨。
林孟随笑道:“会不会被人骂?”
“骂吧。”裴觉也笑,“我惜命,车上还坐着你。”
车子就这么龟速前进,林孟随问裴觉爷爷奶奶身体都还好吗?
裴觉毫不夸张地说:“比我身体还健康。”
两人又是一通笑。
裴家和林家是世交。
裴觉的爷爷是心外科医生,和林孟随爷爷以前在一个医院工作。
后来,裴觉爷爷去援藏,两家很多年没联系,但交情始终没断,在林孟随和裴觉这一辈又重新来往起来。
小时候,裴觉经常去林家玩,林孟随可喜欢抓着这个小哥哥陪自己玩扮演医生的游戏。
而裴觉扮着扮着,最后真的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只是裴觉和他的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移民了,裴觉是在国外当医生,对此,裴爷爷多次表示不满。
林孟随说:“你之前说有事拜托我,是什么啊?”
“你得陪我去选趟礼物。”裴觉琢磨了下才打转向灯,“今年是我大姑奶奶九十岁生日,我也是为这个特意赶回来的。”
林孟随只听说过裴觉有位大姑奶奶,没见过人,他们林家和裴觉爷爷这一脉的接触比较多,其余亲戚并不熟悉。
林孟随说:“这个好办。正好我也想为一位长辈选礼物,我们一起。”
说罢,前面遇到一个超长红灯。
裴觉调出一首柔缓的轻音乐,借着街灯昏暗不明的光去打量林孟随。
林孟随察觉他在看自己,问怎么了?
裴觉说:“没什么。看你气色精神还不错。和Dr.Dawson最近有联系吗?我这次回来,他托我向你问候。”
林孟随敛了笑,把头扭向窗外:“最近没联系。回头麻烦你也替我向Dawson医生问好。”
裴觉知道她不愿多说,轻轻“嗯”了一声,换掉话题:“对了,你怎么又遇到你的高中同学了?这也太巧了。”
林孟随简单解释了一下,裴觉笑道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林孟随对缘分不缘分的,没有多发表个人观点,她心里总有个人影晃来荡去的,惹得她思绪飘忽。
她想,等这段忙完,她得主动请一次客。
*
两天后,有个外出采访的任务。
三人组要去和云筑科技合作的芯片制作工厂进行拍摄。
不过去之前,林孟随和离离得先到云筑科技这边做些别的工作,下午才会出发去工厂那边。
两个女孩才进电梯,后面就有人喊请等一下。
林孟随及时按下开门键,李以恩赶了过来,向她道谢。
电梯门合上,离离继续之前和林孟随没说完的话。
“西广场那边是我认为的高奢品聚集地了,但是城南新开的那家百货商场,东西也齁贵。”离离说,“我上回和我爸妈逛了一次,就在负一层的超市买了点卷纸。”
林孟随笑笑:“也不一定是要贵的。还是那种品质好,品牌有保障的比较好。送长辈东西嘛,心意更重要。”
离离说:“那就还是西广场吧。牌子多。你到时和你朋友也能多看看。今晚去吗?”
“嗯。”林孟随点头,“最近一直加班,今天不去不行了。”
离离双手合十:“那我希望咱们今天在工厂一切顺利。”
电梯到达二十八层。
李以恩在这层下,走过林孟随身边时,两人礼貌地向对方点点头,无话。
下午,老黎从电视台开车过来接林孟随和离离,三人组前往工厂。
工厂的位置并不远,就在开发区的科技园附近,路程大约需要四十分钟。
林孟随到的时候,陈逐已经到了。
谢嘉昀也来了,见到她,又是热情地挥挥手。
林孟随事前和季维沟通过采访的事宜,季维也都转告给陈逐,所以林孟随这会儿不用再多费口舌,等着开拍就行。
老蔡和离离紧锣密鼓地做前期准备,林孟随在看采访提纲,大家一时顾不到,那头陈逐只能自己戴收音设备。
林孟随瞥到陈逐找夹领夹的位置,试了几次,都不太合适,便想过去帮一下。
“我来吧。”林孟随伸出手,“这个得……”
“我自己来。”陈逐别过身,往后退了一步。
林孟随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有些错愕。
“行。”她低下头,“你要弄不好再叫我。”
陈逐没说话。
十分钟后,一行人进入工厂内部。
林孟随走在陈逐身边,以她的视角展示工厂里的机器和运行模式。
厂长非常重视采访的事,且对能上电视满怀期待,林孟随提问的时候,厂长滔滔不绝,恨不得从开天辟地开始讲起,期间还抽空问了老蔡三回这个角度拍他好看不?
老蔡:“……”
无奈之下,老蔡给厂长拍了个三百六十度环绕式的特写。
厂长心满意足。
如果说厂长这边是过于配合,那陈逐就是极其不配合。
他本就是个面瘫冷脸,全仗着长得好看才没显得那么可气,而当他冷到底的时候,那真是叫人起急。
林孟随问他什么,他都是一两个字回答,老蔡想拍他和国产机器的合影,他停留都没停留,转身就走。
几次三番下来,离离拽拽林孟随,小声问:“陈总今天心情不好吗?”
林孟随哪知道这位抽的什么风?
中途休息时,林孟随找到陈逐,问他是不是对今天的流程不熟悉?她可以再和他说一遍。
陈逐拿着手机处理工作,头也不抬,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反问:“我没给你回答?”
这话说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林孟随说,“我们先做好工作,然后——”
“没有。”
“……”
“你的问题,我都回了。”
说完,他淡淡地瞥了林孟随一眼,走了。
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回到他们初初重逢的时候,冷漠疏远。
林孟随觉得莫名其妙,可疑惑的同时,又控制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叫他离自己远点。
心里泛酸,她本还想越界一回,问他能不能去看望奶奶?
这下,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休息结束,拍摄还得继续。
林孟随压着自己的情绪,保持专业。
陈逐跟刚才一样,惜字如金,林孟随绞尽脑汁让他多说,他也不上套,到后面,林孟随是没招了,陈逐话却又慢慢多了起来。
林孟随搞不懂这人,脑子稍微走了下神,没留心身后机器凸出的铁柱离自己很近。
陈逐还在进行讲解,忽然看到什么,三步并做两步,抓住林孟随往自己怀里扯。
林孟随叫他弄得一个踉跄,鼻子撞上硬邦邦的胸膛,她揉了揉,看到身后的铁柱和自己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心知他是帮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谢之意,一把推开了人。
陈逐一怔,松开手顿了几秒,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讲解……
一小时后,拍摄结束。
过程虽有波折,但好歹达成了想要的最终效果。
林孟随和离离他们收工,赶回市里,陈逐一行人也从工厂出来,两人相隔甚远对视了数秒,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关上车门,谢嘉昀先徒自叹了口气。
陈逐闭上眼,封闭视听,谢嘉昀又吩咐司机开车。
过了会儿,陈逐手机震了下,他还没睁开眼,就将手伸进口袋里摸索。
是条微信。
陈逐立刻查看,看到后,又将手机随意扔在一边,重新闭上眼。
谢嘉昀顺手捞过去,看完啧啧摇头,问:“去吗?”
陈逐又不说话。
“去也是正理。”谢嘉昀说,“王董在晚辈里就欣赏你,你也理解王董的品味。李以恩找你帮忙挑东西,没毛病。”
片刻后,陈逐睁开眼。
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和谢嘉昀说:“你也去。”
谢嘉昀笑道:“我是真不行。我妈发话了,说我今天再不着家,以后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陈逐:“……”
谢嘉昀拍拍兄弟肩膀,祝他好运,然后吩咐司机去市里西广场的购物中心——
作者有话说:祝祖国妈妈生日快乐!
也祝大家国庆节快乐~~~[玫瑰][玫瑰][玫瑰]
(PS:14章的红包终于发送成功啦~今天继续,陈总送红包~)
第23章
林孟随准时来到西广场的购物中心。
裴觉比她到的早得多, 在一家咖啡馆里看书,顺带捎了一杯果汁给她。
林孟随道谢,两人进入商场。
裴觉说大姑奶奶年纪大了, 说不清喜欢什么,可能是带有年代感的老物件, 也有可能是年轻人喜欢的新鲜玩意儿, 不好把握。
“那就多买几样。”林孟随说,“谁说过生日就只能送一样了?”
裴觉笑着说有道理, 问她要送礼物的长辈喜欢什么?
奶奶会喜欢的东西, 林孟随已经思索好几天了。
奶奶是大家闺秀, 喜欢精致有质感的东西, 而且奶奶祖上是南方的,小时候没搬迁到北方的时候, 跟着母亲学过刺绣。
林孟随想送奶奶一幅凤穿牡丹的苏绣。
裴觉叹了口气:“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刚才还说多买几样,自己就给长辈想了一个这么用心的礼物。”
林孟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是不太了解大姑奶奶嘛。”
“那先去六楼吧?”裴觉提议,“我刚才看到商场导购上有写这层楼卖刺绣。”
林孟随说得头头是道,真要去了, 又迈不出那一步了。
她怕她买了也是拿回去落灰。
裴觉见她不动, 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 说还是先给大姑奶奶挑礼物, 于是两人便从楼上的精品区一层层往下逛。
期间,裴觉看到许多带有传统文化色彩的礼品, 他觉得做的既有创意又很美观, 想买下来送给国外要好的朋友。
林孟随给他做参谋,心思却总时不时往外飘一下。
飘了几次,裴觉察觉出来,问她是不是累了?累的话, 先去吃饭。
林孟随说不累,指着一把小巧的双面绣熊猫团扇,说这个不错,拿来送人很好。
两人拿起扇子端详,林孟随又瞅见一个梅兰竹菊的屏风小摆件,想过去看看,一转身,看到店铺对面的一对男女。
男人高大英俊,女人高挑美丽。
他们并肩站着,面前是一套围棋,女人指着围棋,稍稍弯腰,向后扭头看着男人,男人垂眼同她说着什么……
裴觉有意买下扇子,想叫林孟随过来再挑一把别的样式的,就见她人站在前面,一动不动。
裴觉放下东西过去,顺着林孟随的视线,看到对面的俊男美女。
陈逐似有感应,这时也抬起头,同样的,一对惹眼男女映入他的视线。
双方就这么定格住了。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李以恩,她走出来,笑着说:“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林孟随看着陈逐,陈逐也看着她,两人都没言语。
难为裴觉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站出来圆场,陪笑道:“要不说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呢?”
他一说完,李以恩就细细打量他一番,问:“这位先生以前是不是去过北城一中?”
裴觉看了眼林孟随,点头:“以前有去接过人。”
“我知道你是谁了。”李以恩了然,“你是孟随的青梅竹马。”说着,又看向陈逐,“你还记得吗?以前快到放寒假的时候,这位先生就来学校接孟随,大家还说……”
陈逐冷冷地扫了李以恩一眼,李以恩心口一收,不说了。
场面一时尴尬。
林孟随收回视线,她喉咙有些发哽,咽了咽。
裴觉在她身边一直留心她的一举一动,两人目光对上,她给对方一个放心的笑容,然后向对面的人说:“我们这边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闻言,陈逐上前一步,李以恩抢先开口:“我们也是。有机会下次一起吃饭。”
林孟随礼貌性地点头,和裴觉离开。
走过陈逐身边时,她目不斜视,好像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压制不住什么,到时候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等她和裴觉走远了些,李以恩轻声说:“人家一会儿烛光晚餐,我们两个电灯泡怎么好打扰呢?”
陈逐不接话,她继续:“这两人也是门当户对了,郎才女貌,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说不定以后……”
陈逐冷声打断:“我的建议给到了。先走了。”
李以恩脸色一变,差点没绷住,她拦住陈逐,忙说:“送佛送到西,你再帮我看看送给王董夫人的礼物该选什么好。”
陈逐沉默。
他鲜少会在脸上表露出情绪来,可此刻,他眼中的不耐烦表达得很明显。
“王董夫人的喜好我不了解。”陈逐说,“你自己决定。”
李以恩还是拦着他,语气放软:“陈逐,王董这个客户对我特别重要。事务所里不好混,我也没背景,全靠自己,真的是一点差池不能出。你就当帮帮老同学,行吗?”
“……”
“又或者你现在联系一下奶奶,奶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我提出什么好建议呢。”
李以恩说的真诚,看着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工作在做努力。
陈逐压抑着什么,转头看去,那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挫败苦涩翻腾,亦或者想赌口气,他最终没有离开。
可他看向李以恩的目光是锐利的,一张口也是疏冷的:“李律师,有些话没必要一再重复。”
*
裴觉说不想逛了,想吃饭,林孟随依他。
她本以为他会选择吃法餐,可裴觉神秘兮兮地说请她吃更好的,然后开车带她离开了商场,去了老城区。
老城区这边的交通情况就没好过,不管几点钟。
裴觉还不熟悉路况,车子开得七弯八绕,最后在一条单行路上找到车位泊车,下来后,裴觉带着林孟随往小街深处走去。
是一家路边大排档。
林孟随一看到它,就乐了。
上初中那会儿,林孟随迷港剧,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吃路边摊、大排档,她也想吃,可孟女士嫌不够卫生,不许她去,她就偷偷央求了裴觉。
裴觉不过比她大四岁,当时也是个孩子,两人跑出去找大排挡,找了好久找到一家,吃完之后,发现就那么回事,林孟随一下祛魅。
但回家的那顿批评,可是相当惨烈。
林孟随说:“这家要是比咱们小时候那家还差,你得再赔我一顿贵的。”
这话恰好叫老板听见了,瞪眼道:“姑娘,咱们这儿的手艺绝对北城独一份儿!不信您就试试。”
林孟随和裴觉点了一桌子菜,老板不算吹牛,味道是还不错。
林孟随光顾着吃,很少说话,裴觉也不拆穿她,等见她实在往嘴里塞不下了,才说了句要学会倾吐,不然会撑坏。
林孟随抽出纸巾擦嘴,笑了笑:“你是不是偷摸把心理学也学了?”
“万变不离其宗。”裴觉回答,然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没前没后地问,“是那个人吗?”
林孟随晓得说的是谁,没否认。
裴觉夹了粒果仁,没吃,放到了小碟里,又说:“那天在电视台我就感觉到了。你和他分开,除了那件事,是因为刚才那位女士吗?”
林孟随沉默半晌,给自己斟了一点啤酒,一口干掉,说:“不是因为她。但她……算是个导火索吧。”
其实林孟随和陈逐从在一起的那刻起,暗雷便已经埋下。
可那时的感情太真,太纯粹,纯粹到根本看不到外界,只看得到彼此,所以当危机浮现时,他们完全不具备承受能力。
至少她是没有的。
事情要从陈逐高三上学期一次竞赛失利说起。
竞赛结束后的某天,数学老师把陈逐叫到办公室,并支出去了其他老师,只有林孟随蹲在楼外的窗根底下偷听。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考十拿九稳就放纵懈怠了?”老师问道,“还是你觉得这些竞赛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你不屑参与?”
陈逐低着头,没有应声。
老师胸膛起伏,点着面前的学生,言辞严厉:“陈逐,我告诉你,你不要觉得你比别人聪明,你就高枕无忧了。越是有能力有才华,你才越该对你的人生谨小慎微!”
“老师,我……”
“我再问你一遍,这次失利的原因是为什么?”
林孟随在外面听得揪心,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可她问陈逐,陈逐什么也不说,只说下次不会了,叫她不要担心。
此刻,少年再次无言。
老师气极反而平静下来,他让陈逐出去吧,以后想怎么样就怎样,他不会再管了。
陈逐惭愧,无颜面对老师,深鞠了一躬,转身要走,老师又把他叫住。
“十三年前,我教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学生。”老师突然说,“聪明,非常聪明,在数学上是真的有天赋。说实话,天赋、天赋,上天赋予的,不是人为能求来的……”
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倾注所有去培养。
可这个学生仗着自己聪明过人,渐渐把普通考试、比赛都不放在眼里,只盯着那些有难度的题目去做。
长此以往,养成了粗心草率的毛病,他在一次重要的考试中失利,因此失去保送资格,学生接受不了落差,一蹶不振。
多年后,老师在街上再次遇到这个学生,学生已经泯于众人,不复少年意气。
老师望向陈逐,眼底带着一丝湿润:“陈逐,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陈逐从教学楼出来,林孟随跑过去迎他,两人面对面,谁也没说话。
他们相处那么久,这样相顾无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林孟随知道陈逐比赛没发挥好,他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她想让他宣泄出来,可他就是什么也不说。
偶尔,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他也是立刻冷下脸,不想理她。
她不敢再问,但心却总也放不下。
没过多久,林孟随家里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她自顾不暇,对陈逐的关注相应减少了一些,两人都不再提比赛的事,相处起来反而像回到了从前。
可事实上,那时的林孟随也有了她的心事,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和陈逐说。
每每他们在一起,那些甜蜜仿佛带上了刺,越甜刺得越疼,一根根全扎在了林孟随内心深处。
可哪怕很痛,她还是不想放开陈逐的手。
直到李以恩找到她。
林孟随到现在都还记得李以恩出现的那天,天灰蒙蒙,乌云密布,像是憋着一场大雨下不来,空气里满是泥土气味。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奶茶店坐下说话。
李以恩一向喜欢直奔主题,她说她的妈妈和陈逐的奶奶在一个机构里教小孩弹琴,所以她认识陈逐要比林孟随早。
林孟随在学校并没见陈逐和李以恩有过什么接触,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李以恩也不让她误会遐想,解释他们虽然认识得早,但来往不多,主要还是上面两位长辈有交集。
李以恩知道陈逐家里的情况,她有和陈逐有相似的遭遇,也是儿时家道中落,无依无靠,未来的路全得指望自己打拼。
所以,她理解陈逐。
李以恩问:“你一定很好奇以陈逐的能力怎么会在竞赛里失利吧?”
林孟随心里升腾出一丝不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想知道原因。
李以恩揭开了谜底:“因为你的十八岁生日,陈逐在为你攒钱买礼物。”
对陈家来说,日常生活开销,学习开销,奶奶的医药费,以及将来上大学产生的费用,这些仅仅用奶奶教琴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陈逐从上高中起便勤工俭学。
学校了解陈逐的家庭状况,会给他安排一些轻松的劳动,像是维护图书馆书籍之类的,从而给他一些报酬。
但这些报酬自然是聊胜于无。
好在陈逐在外面比赛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学长,他托学长给他介绍了一些家教工作。
原本,那些家长听说陈逐还是个高中生,都不同意他来教,可后来他们看出他不是一般学生,也看出他的实力,也就允许了。
“其中有一家的孩子后来不学了,准备出国,每天在家只剩下玩。”李以恩说,“这个孩子特别喜欢打游戏,就联系上陈逐给他当陪练,陪一个小时一百块。”
陈逐为了这笔钱,竞赛前的一段时间天天陪这个孩子打游戏打到后半夜,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时。
在竞赛那天,他一个没控制住,在考场上睡着了……
李以恩看着林孟随,一字一句说:“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林孟随拧着眉,眼圈红了一片。
怪不得有段日子他一到课间就趴在桌上不起,她还说他忽略自己,非缠着他说话,他被闹得没办法,就强打精神陪她聊天……
“我……”林孟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让他准备礼物。我不需要他……”
“林孟随,你懂不懂人都有自尊?”李以恩反问她,“你看看你,一身的名牌,随便一支笔都是精品店里几百块的东西。陈逐和你在一块儿,你觉得他要送什么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穷?不那么糟?”
林孟随摇头。
她从来都不需要陈逐的任何礼物,她只想要陈逐这个人。
但李以恩给她下了定论:“你这个人真的非常自私。”
为了满足自己的喜欢,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也不去想她自身的种种是否会给人造成压力和难堪。
甚至,李以恩还告诉林孟随:“陈逐和你在一起,别人都会说他高攀,也都会嘲笑讽刺他。他的才华、他的天赋、他的能力,会成为你强大的家世背景之下的陪衬品。”
“你真的愿意陈逐的光芒完全被你掩盖吗?”
那天,李以恩走后,林孟随一个人在奶茶店里坐了好久。
久到外面的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她脸上都还是湿的。
*
吸吸鼻子,林孟随又给自己斟了点酒。
她还是有分寸的,别看喝得勤,其实还没喝满一杯。
裴觉也替她盯着,不会叫她喝多,宿醉的滋味太难受,他不想她经历。
两人都没在这时候说话,很安静,像是在把刚才这段过往消化干净。
许久过后,裴觉问:“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林孟随:“什么?”
“你和陈逐。”裴觉很直接,“有想过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林孟随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无法欺骗自己再次见到陈逐后的感觉,那样的感觉,这辈子只有陈逐给过她。
可若是在一起,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现在的他们是否能跨过当年的障碍,单说他们之间空白的这七年,这里面就有许许多多的变化。
他们都长大了,年少时可以肆意张扬无所顾虑的时候都没能守住这段感情,何况是如今?该考量的地方,多到数不过来。
或许陈逐今天对她的态度已经就在说明陈逐也觉得他们是不合适的。
“我倒不这么认为。”裴觉说,“西西,你该学着放下过去的包袱。”
林孟随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和陈逐分手,不光是因为李以恩的这些话。”
裴觉皱起眉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了,林孟随干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劝他还是少操心她了,大姑奶奶的礼物还没买,明天他拿什么去参加寿宴?
提到这个,裴觉作揖,只得麻烦林孟随待会儿再陪他回趟商场……
末了,裴觉买下一枚华美的玉如意,而林孟随也还是买下了凤穿牡丹的苏绣。
裴觉送林孟随回家。
苏绣回头会有专门的人送到林孟随家里,林孟随两手空空,也就不用裴觉发挥绅士作用。她和裴觉道别,下车。
进入小区后,林孟随收到一条微信。
朱晓慧说林孟随的部门里有同事要结婚,问她打算随多少礼金?
林孟随问哪个同事?她还不知道。
朱晓慧叫她看朋友圈,有电子请帖。
林孟随点开朋友圈翻找,同事的请帖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些别的。
内容是:提前庆祝奶奶生日!祝奶奶永远年轻,永远健康。
下面附着九宫格照片,每一张,都是李以恩、陈逐,以及奶奶的三人合影。
看到奶奶精神矍铄,风采依旧,林孟随先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真好,然后……她看着朋友圈的发送者“李以恩”这三个字,自嘲地笑笑,心道这不就是变化吗?
来得多快——
作者有话说:陈总下章出击!
出一波绝对大的!
第24章
林孟随不想去温泉小镇。
可离离和老蔡早盼望着这天, 离离还让她的妈妈做了许多小点心,宛如要去春游的学生那样满怀期待,林孟随实在没办法扫伙伴的兴。
出发那天, 三人组取中,在离离家门口集合。
本来谢嘉昀让他们去云筑科技坐统一的大巴走, 但离离说万一因为多出他们三个叫人家的车辆安排还得重新规划就不好了, 于是还是让老蔡开车自驾过去。
林孟随他们到的时候,云筑科技的人也刚到。
大巴停在小镇停车场, 同事们或背着大背包, 或拉着小行李箱, 一个个瞧着心情都很好的样子。
除了他们的面瘫老板。
来之前, 林孟随还心存侥幸,因为云筑的员工是分批次来小镇, 某人未必会和她在同一个日期。可惜,事与愿违。
老蔡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三人过来和大部队集合。
负责行政的小柳还是专门招待他们,鞍前马后, 帮着运行李、办入住, 搞得离离老蔡都有些不好意思。
林孟随说:“小柳你别和我们客气, 我们自己来就行。”
小柳看了眼不远处的领导, 想了想,说:“这又不麻烦!林小姐你们别和我客气才是。”
拿完房卡去乘电梯。
等待工夫, 又来了几个人, 其中包括陈逐。
陈逐站在林孟随的斜后方,两人距离不远不近。
陈逐只简单拎了个行李包,林孟随则是拉着小箱子,进电梯的时候, 行李箱的轱辘在门缝那里卡了一下,林孟随才要使力往前拉,就有人直接帮她托起箱子,送了进去。
谢嘉昀笑道:“跟我混久了,你可是有点绅士精神了。”
陈逐不搭理,抬眼看向林孟随,林孟随就当没看见,也没道谢,拽着箱子站到电梯角落里,封闭视听。
电梯来到十一楼。
林孟随和离离他们在同一楼层,但房间不挨着,林孟随往右,离离和老蔡往左,三人暂时分开。
进入房间,林孟随放下东西,吐了口气。
她稍稍看了下房间,干净温馨,附带一个欧式半弧阳台,阳台上放着餐椅餐桌,以及一个秋千。
林孟随拉开玻璃门,没有走到阳台上,站在屋里往外看,对面是一片小树林,种着大片松柏,绿意盎然,远处是山,层层叠叠,白雾缭绕。
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几分湿气和热气,想来温泉也就在附近了。
林孟随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她在房间里歇着,离离不找她,她懒得出去。
一直到傍晚,不出去不行了。
云筑在酒店这边租了一个超大包厢,带一个户外露台,可供客人烧烤,小柳亲自来请林孟随过去吃烧烤。
到了包厢,这一波来度假的员工基本都在。
大家玩桌游的玩桌游,打扑克的打扑克,还有聊天的、唱歌的,做什么娱乐的都有,氛围轻松欢愉。
离离刚开始害羞,不好意思加入,后面也跟着k起歌来。老蔡更不用说,谁不喜欢身边有个能出片的人呢?蔡摄影师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
只有林孟随,干巴巴直愣愣地杵在角落,像个被遗弃的吉祥物。
但小柳特别关注她,总跟她说话,还把她介绍给行政部的同事,她就加入了行政部这边的小团体。
行政部里有个女生擅长交际,拿着副塔罗牌给女同事算命。
女生说:“信就准哦。而且就算不准,也是上天给你的提示。能不能达成,主要看你和天意是不是契合。”
不少女同事跃跃欲试,小柳让林孟随也去玩玩,林孟随刚想说她不信这个,周围人忽然骚动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门口——陈逐和谢嘉昀来了。
所有人极力招呼老板加入自己的队伍,无奈老板就两位,队伍却分成七八支,没人知道老板会落谁家。
女同事们吵着让谢总过来玩,谢总表示咱们是正经团建,他要是来了个万花丛中一点红,回头让旁人误会了,把他们举报了,就坏了。
所以谢嘉昀选择“雨露均沾”,绕场一周问候。
另一位老板没谢嘉昀这孔雀开屏的功力,他冲看向他的人礼貌点头,然后径直往一处走去。
有女生顿时星星眼,捂着脸说:“陈总不会是要加入咱们吧?”
林孟随想要抬屁股走人,结果陈逐在离她几步之遥的时候,转弯去了旁边的桌游队伍。行政部的女同事们无不惋惜。
但很快,拿着塔罗牌的那个女生打了响指,叫大家都看她这边,她要开始“发功”了。
女同事们重新期待起来,个个积极。
女生告诉大家都不要抢,人人有份,但第一个抽牌的人,必须得是她心有感应的那位。
女生眯着眼睛一一扫过身边人,林孟随心不在焉,低头喝果汁,一抬眼,一摞塔罗牌出现在她眼前。
“林小姐,你第一个。”
林孟随说还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但女生坚持叫她来。
见状,林孟随只好捧个场,抽了一张。
她也就抽了一张,手机便响起来,她一看来电显,和大家说不好意思,先去接个电话。
林孟随离开后,那女生将她抽的牌翻转过来,是一张恋人牌,正位。
同事们围着女生,问这牌什么意思?
女生说:“就一张,很难感应。不过——”
恋人牌象征一段新关系的开始,或者一段关系的结束。
至于是开始还是结束,都是一念之差。
林孟随出走包厢,包厢外有个空着的小休息室,她推门进去,顺手带上门,接通电话。
“小裴哥。”她叫人。
裴觉问没打扰她和朋友玩吧?他没什么事,就是之前林孟随提到过一家老字号糕点不错,他想买点孝敬长辈,问是哪家店铺?
林孟随也好几年没去了,忘了店铺叫什么,只记得在哪条路上。
“我开地图查一下。”她说,“你别挂,很快。”
林孟随点进APP,室内信号不太好,一直检索不出来,她想去室外试试。
打开门,陈逐站在门外。
林孟随心头蓦地一颤。
她举着手机,瞥了陈逐一眼,继而往左迈一步,想要绕过去,不想陈逐同样往左迈了一步。
她又往右迈,他也往右。
两人堵在了门口。
林孟随眼神询问他这是干什么?陈逐不答,就那么看着她。
僵持了几秒,林孟随说:“小裴哥,我这儿有点事。你等等我给你打回去。”
电话挂断,林孟随返回休息室,陈逐跟在她身后进来,反手关上门。
林孟随问:“有什么事吗?”
陈逐又是目不转睛地看她,眼中神色不明,默然了一会儿,语气凉凉地说了句:“是不是打扰你了?”
打扰什么?
挡她路倒是真的。
林孟随不知道这人又是抽的什么风,想走,他堵在门口,一点机会不给。
两人你瞪瞪我,我瞅瞅你,再各自别过头,互不理会。
陈逐原本不是要说这句话的,可他控制不住。
深吸了口气,又缓缓舒出去,他刚才冷冰冰的声音转好许多:“我想和你解释一下之前商场的事。我和李以恩——”
林孟随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顿时炸毛,音量都提高一个八度:“你和李以恩的事跟我说干什么?我不想听。”
陈逐:“你能不能……”
“不能。”林孟随不想待在屋里,闷气,“请你让让,我要出去。”
陈逐语气又冷了:“出去做什么?打电话?”
林孟随反问:“不行吗?”莫名其妙。
她走到门口,陈逐不让,她就推他,她也是高看了自己,以陈逐的力气,他要是不想让她讨到好处,那她就讨不到一分。
林孟随推不动、出不去,起急,而人一急,脑子就会乱,她脱口喊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你以为你是谁?”
陈逐一怔。
他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出音,林孟随又说:“怎么?我不听你和李以恩的合家欢就不能出去了吗?你有那时间,还是多和她拍拍照。不行的话,我让老蔡帮帮你们。”
陈逐眉头蹙起:“什么合家欢?什么照片?”
“……”
林孟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提照片做什么?好像她多在意似的。人家和谁照相、怎么照,是人家的自由,关她什么事。
林孟随走到房间里的沙发旁,冷静下来后,她低声道,“没什么。你还是先让开,我得出去。”
就这么急着回那个电话?
陈逐本来就冷的脸这会儿更是成了一块坚冰。
他极力压制什么,侧过身在门口踱了两步,长臂屈起往腰间随意一插,另一只手扯了扯衣领。
再开口时,他放缓了语气。
陈逐问:“你最近是怎么了?”
“没怎么。”
他再问:“没怎么为什么不联系?”
林孟随笑:“我们为什么要联系?”
本来就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才叫他们又有了交集,否则早在那次临时访问过后,他们就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想到这里,林孟随这几日挤压的情绪又开始折磨她,就像钝刀割肉一般,刀刀不见血,却刀刀生疼。
陈逐听她如此轻巧的反问,额角绷得紧紧的,他嘴角动了动,竟是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等过了过,他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等你的项目结束了,我们也不用再见了?”
林孟随心脏一抽,忍不住身体颤了颤,硬声回答:“难道不是吗?我们本……”
“别撒谎。”陈逐语气倏而严厉,“你撒谎也没用。”
林孟随最怕他这样和自己说话。
她又惊又怕,下意识捂住嘴,眼睛无助地眨巴了好几下,看着他,像委屈,也像寻求什么。
被她这么一看,卡在陈逐心口的那口气又一下消散了。
他上前走了几步,声音变得更轻缓:“怎么了?告诉我。”
林孟随心里也更酸了。
她不明白,他都带着李以恩给奶奶庆生去了,还来招惹她干嘛?
她也不明白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和好,做不到;就此断了,又似乎断不干净,仿佛总有看不见的线在操控着他们,逼得他们身不由己。
林孟随不想多说,只想赶紧走,她再次去扯陈逐,急道:“你让开!我要出去……让开!你听不懂话了吗?小裴哥还等我电话呢。”
屋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冷沉了下来。
陈逐站在门前,像块石头一样,岿然不动,慢慢直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孟随,平静地问:“因为裴觉,是吗?”
什么啊?
林孟随没明白。
见她像是默认,陈逐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收紧,那张面瘫脸难得出现一丝嘲讽的神色。
林孟随被他这样的表情刺痛,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又好像……他很讨厌她,连看到她都会令他感到不适。
林孟随问:“你到底想怎样?”
陈逐说:“该我问你要怎么样。”
林孟随糊涂:“什么我要怎样?我有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吗?还是我叫你过来和我说话的?”
陈逐咬了咬牙,眼眶微红:“没有。”
“是我自己蠢。”
说罢,陈逐转身开门,扬长而去。
门带起的凉风呼地吹到林孟随脸上。
*
陈逐没再回包厢。
林孟随也不想这么待着,可离离和老蔡还在,她不能说走就走。
林孟随强迫自己的和大家待了会儿,吃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吃的什么,没滋没味的,倒是喝的饮料凉凉的、沁沁的,还不错。
小柳说:“别喝太多。虽然是果酒,但度数不低的。”
林孟随知道了,还是想喝,再斟上一杯,又听身边有人说:“他们这儿有个木屋酒吧还不错,都是进口高级酒。就是得要最低消费,价格可不便宜。”
念头被勾起,林孟随顾不得许多,和离离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谢嘉昀在包厢里像只花蝴蝶乱飞。
飞着飞着,他发现两位重点观察对象都不在了,他有点不放心,找个借口从包厢出来。
找了半天,谢嘉昀在一楼某个小观景阳台上看到陈逐。
男人穿得单薄,背对着入口站着,长长的影子斜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
陈逐是谢嘉昀见过烟瘾最小的人,一年到头都未必抽得了两包,只有在为着工作累极了的时候才会吸一根,解解乏。
可现在绝对没有工作叫他累。
谢嘉昀过去,找陈逐要了根烟,叼在嘴里,含糊道:“碰钉子了?”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谢嘉昀又说:“你直接把你和李以恩怎么回事明明白白说清楚不就好了?”
还是无应答。
“我知道了。”谢嘉昀转身背靠着罗马柱,桃花眼里尽是清明,“让我猜猜你的想法啊。你肯定是想让她知道你守身如玉多年,但是呢,你知道这种话要是挑明了说,你和她目前的平衡就得被打破。而你不知道她心里还没有没你,怕说了,万一她并没有复合的想法,很有可能会直接和你划清界限,到时候你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陈逐夹着烟吸了口,白烟从齿间飘去,他觑过去一眼,仍是不答。
谢嘉昀心知说中了,嬉皮笑脸,还想再剖析剖析又想到什么,补了句:“差点忘了还有个青梅出马来了!你是不是快酸死了?”
陈逐:“……”
谢嘉昀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两个大男人对着远方吞云吐雾。
谢嘉昀吸得比陈逐快,弹了弹烟灰,人严肃了一点:“陈逐,你有想过干脆放弃吗?”
在谢嘉昀看来,不同阶级的两个人想要走到一起,难度太大。
即便克服困难在一起了,初始珍贵的感情也会在彼此相互适应、相互磨合、相互迁就的过程中消耗殆尽,最后从眷侣变成怨偶。
所以与其为着一个未必如愿的结果飞蛾扑火,不如及时止损。
对于谢嘉昀的问题,陈逐又一次选择沉默以对,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只是当香烟燃烬时,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将烟头碾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木屋酒吧建在温泉湖旁边,是小镇专门服务高端人群的场所。
湖水周围布置了灯光,一看就是请专业人士特意设计过的,湖面倒映的光、玻璃反射的光,还有月光,所有光交织在一起,勾画出这么一个迷幻似梦的好地方。
林孟随一进入酒吧,服务生便上前接待。
服务生请她先看看这边的消费规则,她直接压下黑卡,让他们给自己找一个清静地方。
很快,林孟随被安排到湖边的观景位。
这里的卡座比较有特色,是一个个半球形的独立位,人坐在里面,像在安全舱,绝对的私密。
林孟随点了许多酒,一杯杯尝,一杯杯品。
她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矫情病,明明上学那时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婆婆妈妈,拖泥带水。
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吧。
林孟随笑了笑,端起酒杯时,斜上方多了个人。
这人一只胳膊屈着搭球面上,一只手拿着杯酒,冲林孟随晃晃:“美女,一个人?”
“对。”林孟随说,“请你不要打扰。”
男人笑,那双一看就是割出来的双眼皮快能挤出油来,他居然还敢还来了个wink:“漫漫长夜,还是找个人陪着好。”
林孟随不想看这人,伤她眼,盯着桌上的水晶杯,她回道:“我更喜欢一个人。”
“没人会喜欢一个人。”男人笃定,“说喜欢的,只是还没找到那个愿意陪着你的人。”
“是吗?”
“当然。我很愿意陪在……”
男人话没说完,肩膀被人按住。
林孟随坐在卡座深处,视线有限,只能看到男人转过脸在和谁说话,没说多久,男人就走了,另一个男人顶替了他的位置。
别说,比刚才那张脸不知道好看几百倍。
林孟随暗骂自己就是为色所迷,气鼓鼓别过头。
自然,别之前又多看一眼,不看白不看。
陈逐进到卡座里,坐在边上的位置。
他又不说话,就坐着,林孟随心想这人也有病。
刚才都气成那个样了,还过来干什么?想再和她甩次门?还是再和她吵一次?
林孟随背过身,继续喝酒。
酒吧里放着慵懒的蓝调音乐,和她相隔不远的另一个“球”内,时不时传出几声肆意笑声。
在这样纷扰的环境下,林孟随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声音离她很远,又像是近在耳边。
陈逐说:“我们不吵,好好说。”
林孟随心道谁愿意和你吵?她那么文静的一个人。
陈逐坐过来一点,问道:“你刚才说的照片究竟是什么事?”
林孟随压根不想提照片的事,丢脸。
可话说到这里,她的脾气终是无法在他面前掩饰,再加上酒精作祟,她丧失了大半思考能力,索性掏出手机,扔在了桌上。
陈逐拾去查看,半晌没说话。
林孟随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的表情,但打量也是白打量,这人什么时候有过表情?
和她吵架时倒是有,一副恨她、厌恶她的表情。
林孟随揉揉眼,又去拿酒喝。
片刻后,陈逐把手机锁好,放回桌上,他有心把话说明白,但见桌上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酒瓶,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这是喝了多少?”陈逐去拿林孟随手里的杯子,“别喝了。”
林孟随拂开他。
陈逐又坐近了一些,直接将酒杯抢走,林孟随来气:“你少管我。”
他说:“你以为我想管?”
“那你就别管!”林孟随作势夺回杯子,“谁稀罕你管。”
陈逐不配合,林孟随却非要喝,两人你争我夺,不知不觉靠在了一起。
陈逐虚虚圈着林孟随的腰,不敢太用力,像是怕她察觉,又像是刻意在为自己留有余地。
他低眸看着她,女孩眼神迷离,面颊酡红,喝醉了的她少了平时的天真甜美,多了女人的妩媚娇柔,就像手中的酒,浓烈诱人。
陈逐哑声问:“你和裴觉,有没有?”
林孟随是早就醉了。
只不过她和一般人的醉法不一样,没有明显特征,不了解的人看不出来。
听到男人这样问她,她本能给出回答。
她说:“我和小裴哥能有什么?”
男人命令:“不许这么叫他。”
他又凶她,她有点委屈:“我从小就这么叫他,他本来就是我哥。”
男人似乎温柔了些:“只是哥哥?”
“不然呢?”
林孟随烦死眼前这个人了,说的话全是废话。
要不是看他长得实在好看,她才不会在这里和他颠三倒四,浪费时间。不过,趁讨厌鬼不注意,她把酒杯偷了回去。
又喝了几小口,林孟随的头已经晕得不行了。
她趴在桌上哼哼,哼得全是之前包厢里大家唱过的歌,可她五音不是很全,哼得像是创新之作。
陈逐在一边专注地望着她,见她和挡脸的一缕头发作斗争,便伸出手帮她把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头发弄得林孟随有点痒,她看向陈逐咯咯笑,那样子和过去一样,笑容无邪,眼里含光。
而他就在她清澈的眸光里无所遁形。
陈逐忽然就再无法克制下去,他的手慢慢抚过女孩的脸,一张口,沙哑的声音里藏着小心:“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连想都不用想,何况她现在还醉了。
可即便是醉了,林孟随在当年决定离开他时,就给自己的心覆上了一层膜,透明的,别人都看不到这一层隔阂,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定定地看了陈逐一会儿,然后坐直了,抿口酒,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当然没有。”
“甩都甩了,谁还会去想?”
说完,她继续喝酒,没有去看陈逐的脸。
陈逐在她身边坐了三四秒,或者更长,随后起身,走出卡座。
林孟随死死握紧酒杯,为自己的坚定感到骄傲,可下一秒——
“嗝!”
这该死的臭毛病。
林孟随气得打自己的嘴,又满上酒,想要压下去。
正当她端起酒杯的时候,身侧又笼来一大片阴影,她抬起头,什么都没看清,嘴唇就被狠狠地吻住了——
作者有话说:陈总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发红包[墨镜]
第25章
林孟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她回到那一年的初雪天,站在考场外……
“你看那个女孩。冷成这样,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过去看看。”
一对中年夫妻走到林孟随身边, 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
林孟随冻得直打哆嗦,人跟个车载摇头娃娃似的, 晃啊晃, 张嘴都张不利落。
其实她在考点外面也就站了十分钟,可架不住北城深冬的风如同刮骨一般, 吹得人皮肤快要裂开, 再加上下起了雪, 可谓是雪上加霜。
“谢谢叔叔阿姨。”林孟随跺跺脚, “我等人,他很快就出来了。”
见状, 夫妻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心提醒这天气在外面可久站不得,要是等的人再不出来,就快到室内暖暖去。
林孟随笑得僵硬, 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 陆续有参赛学生从考点出来。
林孟随躲在柱子后面, 两只手圈成望远镜侦查敌情, 看到陈逐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松了口气。
既然确定了, 她也没打算久留, 更没打算露面,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倒霉的是,她冻得时间太久了, 一个没忍住,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不仅震到路人,连她自己都被震得有些耳鸣。
林孟随慌忙捂住口鼻,回头看了一圈,没见那人,估计已经走了,她又松口气。
转回头,她准备速速撤退,结果撞进了某人怀里。
陈逐面无表情,垂眼看着她。
林孟随被逮个正着,自知躲不过,嘿嘿笑了两声,她脸颊通红,鼻头更红,像只化了妆的洋娃娃。
“我那个……路过。”林孟随支支吾吾,“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我先……嗝!”
又打嗝!又打嗝!
她这个破毛病太要命了,简直是克她来的。
林孟随气得低下头,不狡辩了,辩也没用,她认命地等着陈逐的审问批评,期间还在打嗝儿。
没等多一会儿,话没有传来,手上倒是传来一点温度。
她冷了太久,一开始还感知不出,渐渐的,那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她才觉出那人体温好热。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陈逐皱着眉,“手冷成这样?”
不待林孟随回答,陈逐拉着她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这次比赛的考点离陈逐家很近,陈逐向师傅报上地址,把林孟随带回了家里。
老小区的设施和环境一言难尽,却有一点好,就是暖气烧得足。
林孟随一进门,感觉自己像是进入春天,那些积攒在身体里的寒气顿时因为乍暖火热起来,她的脸更红了。
陈逐去厨房做姜糖水。
林孟随乖乖站在客厅里,主人不叫她坐,她不会乱动。
“坐吧。”陈逐从厨房出来,递出水杯,“喝了。”
林孟随接过去,那玻璃杯烫得不行,她拿了一下便马上放到茶几上,两只手去抓耳朵。
这么烫,陈逐怎么拿过来的?
林孟随佩服学霸连体感都异于常人,没注意到少年背过了手。
林孟随打量陈逐的家,这是她第一次来。
面积不大,两居室,客厅里放着一架有年头的立式钢琴,钢琴上摆着一些精巧复古的摆件。
不仅钢琴上,还有柜子、置物架上,随处可见这类用心的摆设。未必多么贵重,但展现出了主人的格调。
林孟随喜欢这种有品位又不失温馨的家,她继续看,看到两扇关闭的门,猜测哪一个是陈逐的房间。
她想进去看看。
于是,在房门和陈逐之间,她来回看了好几回,无声表达自己的意愿。
陈逐视而不见,叫她快喝了姜糖水。
她噘噘嘴:“太烫了,喝不了。不如我们干点什么……嗯,然后它就凉了。”
陈逐问她:“你想干什么?”
林孟随又去瞟房门。
陈逐抿抿唇,弯腰将茶几上的杯子拿起,说:“喝完了再说。”
林孟随一听,捧过杯子咕嘟咕嘟喝起来,当真又热又辣,都没喝完,她的鼻头和额头上就沁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皮肤也像是被蒸过一般,水嫩粉润。
“喝完啦!”她吐出舌头呼哧,不忘举着杯子给陈逐检查。
陈逐别过视线,顿了顿,过去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林孟随小跑过去,进门前,她还捋了捋头发和衣服,好像是要进什么重要场所一般。
而这个重要场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一张靠窗的一米二的单人床,床单深蓝色,一个原木色的带着书架的书桌,以及小小的双开门衣柜。
可虽然简单,林孟随还是看得特别认真,好像是要把这里所有的细节全部刻到脑子里去。
她慢慢走到床边,看着整洁的书桌,上面摞着许多书,按照科目分门别类,放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硬壳本。
“这是哪科的笔记?”林孟随之前没见过。
陈逐一怔,随即进来将本子放到抽屉里,说:“什么也不是。”
林孟随猜他或许有秘密,人人都有秘密,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就没再问。继续看,她看到床头和书柜之间的那一点空隙还摞了四个纸箱子,她问里面是什么?
陈逐掀开最上面箱子的盖子,给她看,是奖状。
林孟随惊诧:“四个箱子都是?”
“嗯。”
“……”
别人拿奖状糊墙,陈逐是奖状太多,墙不够糊,只能装箱。
林孟随翻了翻,有一部分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居然还能累积出这样的高度,这得是多少奖?
林孟随为陈逐感到骄傲,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些奖状,她还有一点心疼。
优秀是要用付出换的。
陈逐见林孟随不说话,不由稍稍靠近些,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林孟随闷声说,“就是觉得你太辛苦。有些比赛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参加啊?你那么厉害,不需要用这些证明。”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陈逐迟迟没有接话。
林孟随没发现他的异样,更没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她又去打量别的地方,在陈逐床头发现了惊喜。
“你居然把它放在这里了!”林孟随拿起床上的毛毡小猫,“你不是嫌它丑吗?”
刚才的情绪被打破,陈逐这会儿又有些手足无措。
耳根也热起来,他伸手将奶牛猫毛毡拿走,攥在手里,低声道:“忘收起来了。”
林孟随盯着他,笑意盈盈,他耳朵更热,说不出话。
那毛毡小猫是林大小姐最新的手工作品。
以前,她就有个奶牛猫的毛毡钥匙扣,是偶然从一位老奶奶的小摊上买的,她特别喜欢,一直拴在书包上。
可惜的是,高一开学第一天,那个钥匙扣丢了。
林孟随为此闷闷不乐好久。
这学期,毛毡手工在学生之间流行起来,她便来了兴致,给陈逐亲手做了一个钥匙扣。
当然,形象差了些。
她要不说是奶牛猫,陈逐还以为是一只花猪。
“我看你是真的不喜欢。”林孟随说,“那你还给我吧。”
陈逐下意识将钥匙扣攥得更紧。
林孟随还是盯着他,人也向他靠近,冲他摊开手。
“还给我吧。”
“你……”
“反正你也不喜欢。”
“我……”
“你什么?我什么?”
“……”
“说啊。”
“林孟随。”
陈同学没话的时候,就会叫林同学全名。
林孟随偶尔会怂,但大多时候更会选择顶风作案,她直接上手抢陈逐手里的钥匙扣,陈逐不给,两人在床边狭小的空间里拉扯起来。
一不留神,林孟随叫椅子腿绊了一跤,陈逐赶紧迎上去扶她,女孩自然而然落入他怀里。
两具年轻的身体骤然贴合在了一起。
那是陈逐从未触碰过的柔软,软得好像他稍微使一点点力气,女孩就会融化掉。
他的两只手支着,不敢收拢,也不想放开,人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任由那柔软化进他的皮肤中,血液里。
偏偏,女孩也是懵懂无知,她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为磕到脚面而撒娇,仰起头叫了一声“陈逐”。
陈逐只觉心跳不再是自己的,咚咚地撞击着,撞在女孩身上,女孩似有感知,心跳也如他这般莽撞,两人心跳很快合二为一,分不清是你跳得更快,还是我跳得更重。
陈逐喉结滚了一滚,问:“为什么去考点等我?”
林孟随看着少年那双琥珀色眼睛,琢磨该怎么说。
陈逐又道:“别撒谎。”
女孩无法,只好承认:“我听说有个参加竞赛的女孩想在今天和你表白,我就想……我就看看。”
“只看看?”
“那万一有什么……”林孟随咬咬唇,“我再拦拦。”
说完,她的手又一次被包裹住,暖暖的,略微有些黏,是少年手心里的汗。
“下次别这么傻。”
那么冷,会生病的。
林孟随仰头望向陈逐,陈逐同样凝视着她。
窗外雪越下越大,像是要倾覆掉整座城市。
而他们像两个寻找热源的小动物,一心想要紧紧依偎着彼此……
林孟随闭上了眼睛。
这波来势汹汹的吻弄得她大脑彻底宕机。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一会儿像是果汁,被人反复吮吸;一会儿又像是有嚼劲的口香糖,被人来回啮咬;等再过过,她又成了一块奶油小蛋糕,被含住了,舔舐。
不同的感受带来相同的颤栗,林孟随去推人,那人就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死死往他怀里按,不允许她离开。
渐渐地,她也开始沉迷,沉迷他的气息、他的冷檀香、他滚烫的体温,两只手从坚实的胸膛向上滑出,攀到肩膀上,缠到脖颈后。
肌肤贴合,唇舌交缠,热浪淹没所有。
等到陈逐微微松开口,他的额头抵住林孟随的额头,粗喘着,说:“林孟随,你就是个骗子。”
林孟随呼吸也乱得很,说话绵软无力:“我才不是。”
“你不是?”陈逐低哑地笑,胸腔震动,惹得林孟随心跟着颤悠,“愿意骗就骗好了,反正你也骗不过。”
“你骗一次,我就这样对你一次。”
*
一夜过后。
林孟随头痛欲裂地醒来。
睁开眼,视线所及并不昏暗。
房间里留了一盏小夜灯,窗外的光也透过窗帘映进来些许,照得周围清晰明了。
林孟随忆起自己这是在温泉小镇的酒店房间里,她喉咙又痛又干,咽了口口水,嗓子里像是被砂纸磨过。
宿醉果然痛苦。
她按着头坐起来,瞅见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二话不说喝下去,暂保了一下小命。
缓过些劲儿来,她又想起刚才的梦。
好真实。
可她记得当年她去陈逐家后,他们并没有接吻。因为奶奶突然回来,他们不得不分开。
怎么现在却变成如此……
林孟随都不好意思回想。
难不成是她现实里得不到,就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把陈逐的便宜给占了?
她都已经龌龊到这种地步了吗?也太令人发指了。
林孟随敲敲脑壳,警告自己要守住底线,不要这么奔放。
她深刻检讨批评了自己,转头瞥到阳台窗帘那边透进来的光,总觉得亮得有些过。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帘,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原来真的下雪了。
是北城今年的初雪。
林孟随不由得浅浅一笑,手按在玻璃门上,被凉得激灵了一下,她又清醒了些,疑惑起她昨晚怎么回的房间。
林孟随有严重的酒后断片。
从她醉的那刻起,后面的事在醒来后就会如失忆一般,一星半点儿都不会浮现。
她现在只记得她去了木屋酒吧,要了一桌子的酒水,有一个割过双眼皮的,比任思阳还油腻的男的找她搭讪,然后……陈逐来了,让男人离开,再然后……
叮咚。
门铃响起,林孟随过去开门。
来的是离离。
离离先是打量了一下林孟随,见人好好的,酒也醒了,放下心来。
“小林姐,你昨天怎么能一个人跑去喝那么多酒呢?”离离后怕道,“幸亏是遇到了陈总,否则出事了可怎么办?”
林孟随问:“陈、陈总送我回来的?”
离离点头。
昨晚,陈逐联系小柳,让小柳找离离,两人去林孟随房门口等候——林孟随喝多了。
离离一听,很是着急,后悔自己没陪着林孟随。
她和小柳等了半天,心里正七上八下,陈逐抱着林孟随回来了。
林孟随当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唇和脸都红扑扑的,人完全靠在陈逐怀里。
陈逐给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嘱咐小柳和离离照顾好人,又提醒她们务必放杯水在床头,这才离开……
“因为什么喝那么多啊?”离离又一次打量林孟随,关切询问,“是不是台里的事?”
林孟随不好说台里那点破事儿还犯不上她这样,可想想也是够丢人的,喝什么酒呢?喝酒又不能解决问题。
“最近压力是有点大。”林孟随只好这么解释,“下次不会了。”
离离点点头,还要说什么,又“咦”了一声:“小林姐,你嘴唇是不是破了?”说着,还给指了一下。
林孟随跑到镜子前查看,下嘴唇还真破了一个小口子。
估计喝酒喝迷糊把自己咬了吧。
离离也觉得是,她见林孟随这边没什么大碍,又问后面有什么计划没?
他们今天还要在酒店再住一晚,明天早上离开,中间空了这么久,总得做些什么。
林孟随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她让离离先自由活动会儿,她洗个澡,整理一下,然后两个人好好逛逛小镇。
*
十二点过一点,林孟随和离离下楼来到酒店大堂。
老蔡昨天和人家云筑的几个男同事也喝大了,到现在都没起床,正好两个女生去逛,更自在。
不过林孟随多少还有些晕,肚子里也空,和离离说想先吃点东西。
“我看一下啊。”离离说,“我之前有做攻略,有家韩料店不错。”
林孟随在一边耐心等待。
这时,又听“叮”的一声,电梯那边有人出来,为首是谢嘉昀,而谢嘉昀身后毫不意外的是陈逐。
一看到陈逐,林孟随脑子里顿时闪现梦里的那些画面,脸腾地热了。
她想拉着离离赶紧走,可谢嘉昀看到她们,已经出声打招呼,林孟随不得不转过身面对。
“林同学昨天还好吗?”谢嘉昀笑着问,“听说多喝了几杯,没事吧?”
林孟随低头看鞋面:“没事。让谢总挂心了。”
谢嘉昀还要说什么,陈逐给他拨到一边,来到林孟随跟前,主动开口:“方便说几句吗?”
“嗯?”林孟随感觉不太方便,“有什么事?我……”
陈逐指了指大厅角落的安静处,林孟随又只能跟着他过去。
林孟随的记忆还停留在俩人在休息室吵架,她估摸陈逐这是没吵够,又来继续?她不免心里打鼓,疲于应对。
可不想,陈逐说的是:“我和李以恩什么关系都没有,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林孟随一愣,表情有点不自然:“干什么和我说这个?我管不着你们……”
陈逐打断:“不是你拿着照片非要我给你一个解释的吗?”
五雷轰顶啊,五雷轰顶。
什么叫非要、解释?
林孟随张着嘴,一双小鹿眼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只剩一脸呆萌状。
陈逐低头微顿,之后插着口袋往林孟随身前走,淡淡地继续道:“你不会是不记得了吧?昨晚在酒吧,我帮了你后,你怎么都不肯让我走,然后给我看了李以恩的朋友圈,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不可能。”林孟随脚趾抠地,声音很干,“你少胡说了。你这是污蔑。”
陈逐反问:“我污蔑?你不给我看你手机,我会知道朋友圈发的什么照片?”
林孟随:“……”
是啊。
她不给人家看,人家怎么会知道?
那么,真的是她借酒发疯,逼问解释了?
苍天啊。
林孟随脸红得透到了底,她羞得快哭出来,看都不敢看陈逐,只想刨个坑给自己埋了算完。
陈逐细观她的反应,视线落在她唇上的那处伤口上,那伤口已经结痂成一个小红点,不太明显。
可他舌头上的那个……
陈逐不自觉动了动舌头,伤口还火辣辣地疼着。
两人各怀心思,站在落地窗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窗外的雪依然簌簌而落。
片刻后,陈逐再次靠近过去,在和林孟随只有十几厘米距离的位置,他停住脚步,一本正经地说:“照片是真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作者有话说:陈总面冷,心里可活了呢。[菜狗]《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