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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照片是在去年拍的。


    当时不只有陈逐的奶奶、陈逐、李以恩在场, 还有李以恩的妈妈,以及从前奶奶在机构里教过的一些学生,他们一起给奶奶庆生。


    李以恩朋友圈里发的, 是把旁的人都给P掉或截掉,只留下了她和陈逐、奶奶三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林孟随半信半疑, “为什么要……”


    陈逐看着她:“你说为什么?”


    “……”


    林孟随嘟囔:“解释全凭你一张嘴, 谁知道……”


    陈逐掏出手机来。


    “奶奶半个月前去新西兰疗养过冬。”他说,“现在还在新西兰。”


    说着, 他就要给奶奶拨去电话, 林孟随这下信了, 连忙上前阻止, 两人手碰到一起,一个微凉, 一个温热。


    陈逐将手机放回口袋,低头又说:“还有那天在商场,是我第一次和李以恩单独出去。”


    李以恩的重要客户——王董,陈逐算是他们之间的搭桥人。


    李以恩做律师这行, 客户维系很关键, 少不得要在送礼上多花些心思。而王董过去搞技术出身的, 十分欣赏陈逐, 所以李以恩把挑礼物这事拜托到他头上,他并没多想别的。


    “她一挑完礼物, 我就走了。”


    回公司加的班, 一屋子人可以作证。


    林孟随抿抿唇,心里揪着的疙瘩在慢慢地解开,可她又不想表现出她此刻的欢喜,是以还想找找茬儿。


    但偏偏她这人天生是个直性子, 尤其在面对陈逐的时候,哪怕心思弯弯绕了十八圈,最后还是会袒露真心。找的茬儿十分不高明。


    她说:“什么第一次单独出去?以前不还坐火车送她回老家?”


    陈逐倒是惊讶了:“你这个都知道?”


    林孟随脸一红,掰扯:“我搞新闻的,什么查不出来?再说了,你那些个学弟学妹全知道,还不是因为你们那时候太高调?”


    陈逐静静听她说完,看她的眼神里有浅浅的笑意漫开。


    林孟随本是别扭又不好意思,这下又叫他这模样弄得一时心中微漾,移不开目光。


    陈逐说:“是送过,同行过。”


    但也仅此而已。


    李以恩家庭条件不是很富裕,童年时,父亲病逝后,她就和母亲相依为命。


    高考结束,李母为了节省开支,从北城搬回了老家,老家是一座三四线城市,物价要低许多。因为不在女儿身边了,李母想到和陈逐奶奶的交情,又想着陈逐和李以恩是一个大学,就拜托陈逐多多关照李以恩。


    大一时,李以恩有意无意和陈逐来往,但她并未寻求过帮助,陈逐也就无所谓帮衬。


    大二时,李以恩打工时得罪了一个富二代,富二代扬言要整她。李以恩这人虽独立惯了,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不免害怕,就请求陈逐送她回家。


    正好陈逐那时要去海城,从李以恩老家到海城,高铁只要半小时,他便答应了。


    “我和她在高铁站就分开了。”陈逐说,“之后一点联系都没有。”


    不仅在高铁站分开,他俩连座位都是隔了好几个车厢。


    至于回去还同乘一列车,是因为陈逐办完事又回到海城,李母从陈逐奶奶口中得知他离自家这么近,非要邀请他到家里吃饭,这才顺便,和李以恩一起返校。


    来龙去脉,清清楚楚。


    林孟随彻底没茬儿可找了,只能耍无赖:“你没事去什么海城?”


    陈逐微顿,没解释这事,反而是声音低沉下来,略带不爽道:“我不过是帮了一次忙。以前快放寒假时,有人倒是天天被接送。”


    林孟随“啊”了一声。


    想了想,才知他说的是谁。


    林孟随脚掌啪嗒了两下地毯,背着手小声咕哝:“什么天天?不就几次嘛。人家从国外回来看看朋友,我还能拦着不成。”


    陈逐不作声,扭过头看窗外的雪。


    过了一会儿,谢嘉昀和离离往他们这边走,林孟随转身去迎,又听:“总而言之,我是单身。你少乱给我安排。”


    林孟随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赶紧咬住压下去,回道:“单身了不起?谁还不是单身了。”


    说罢,两人无言对视了一眼。


    离离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小林姐!谢总说请咱们吃刺身去!”


    谢嘉昀点头:“对,我请客。陈逐买单。”


    林孟随笑笑,余光带过跟到她身后的某人,说:“那我们可不客气了。”


    四人往大门那边走。


    没走多远,陈逐看看窗外的大雪,又和谢嘉昀说:“你不是说要回房间换件厚一点的衣服?”


    谢嘉昀:“???”


    听到这话,离离瞄瞄自己的外套。


    这已经是她带来最厚的衣服,但她瞧林孟随穿得似乎单薄了些,说:“小林姐,你是不是也换一件厚外套?”


    林孟随剩下的那件外套和身上这件差不太多,她懒得折腾,刚想说不去了,陈逐便道:“我那里有条围巾。”


    林孟随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脖子,又看看陈逐,没道谢,但也没拒绝。


    而陈逐也像是当她默认,带着她找谢嘉昀上楼。


    谢嘉昀看着陈逐,心说学霸心眼就是多,他面上笑呵呵的,说自己忽然想起来得回个电话,拿外套的事就麻烦陈逐一并了。


    林孟随和陈逐一同进入电梯。


    电梯里有个三口之家,男孩蹦蹦跳跳,好几次差点踩到林孟随,林孟随往里站,男孩又追着她过来。


    眼见父母也不管,林孟随正要说几句,陈逐站到她身前,男孩一下缩了回去。


    过了会儿,一家三口在四楼餐厅下去,电梯里只剩下林孟随和陈逐。


    两人刚各自放话说自己是单身,现下突然独处,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密闭,静止。


    只有屏幕上显示着一层层攀升的楼层。


    林孟随轻碾了碾衣摆,陈逐这时忽而往后退了一步,她心跟着提了一下,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陈逐退到和林孟随并肩位置,静静地站了会儿,问:“现在还生气吗?”


    林孟随张口就来:“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你别……”


    陈逐侧过头看她,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又要捂嘴。


    这个说谎就打嗝的毛病能治吗?


    她愿意花重金,重重金,只要能别让她不打自招。


    林孟随气鼓鼓地闭上嘴,电梯也到达了十一楼。


    陈逐的房间和林孟随不在同一楼层,林孟随先走,不想陈逐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看他眉眼低垂的清冷模样,她又蓦地想起昨天两人吵架时,他气急了时的红眼眶。


    心头一软,林孟随小声问:“那你还生我气吗?”


    陈逐稍楞,看女孩低下头,做回了她的脱水小蘑菇,轻声说:“昨天是我态度不好。”


    “我也是。那……”


    不待她问完,陈逐又说:“什么时候再去公司?”


    林孟随卡了下:“还没定好。”她试探着,“定好了……我给你发微信?”


    陈逐点头:“嗯。”


    换好衣服,林孟随又和陈逐去楼上拿谢嘉昀的外套,以及围巾。


    围巾围在脖子上时,软软的羊绒扫过皮肤,弄得林孟随有些痒,但也舒服,陈逐帮她把围巾往上拉拉,几乎快把她的脸埋里面。


    陈逐说:“围严实了。一冻脸就红。”


    本是一句关心,却让林孟随想起昨晚的那个梦。


    她不自觉看向陈逐的嘴唇,脑海里的画面高清无.码,连陈逐怎么箍着她的腰附在她耳边喘着气说狠话,都清清楚楚。


    简直跟亲身经历过一样。


    陈逐见她一直不言不语的,想问怎么了,又纳闷:“脸怎么这么红?热?”


    林孟随歘地收回视线,说没事,无非是她觉得自己堪比造梦大师,且还是个色中饿鬼罢了……


    穿戴整齐,四人前往餐厅吃饭。


    小镇里有各个景点的接泊车,但林孟随和离离都觉得踩踩雪也挺好玩,而且餐厅离得并不远,大家便决定步行过去。


    两个女孩走在前头,陈逐和谢嘉昀跟随。


    等双方拉开了一些距离,谢嘉昀杵杵陈逐胳膊。


    “又和好了?”谢嘉昀眉飞色舞,“怎么做到的?”


    陈逐轻舔了下嘴唇,说:“不记得了。”


    “什么?”谢嘉昀没理解,“不记得什么?”


    陈逐又说:“有时不记得是好事。”


    “……”


    什么跟什么。


    这些学霸说话怎么跟猜哑谜似的。


    谢嘉昀不死心,让陈逐把话说清楚了,陈逐搭理才怪,他望着前面笑颜如花的女孩,想的是他们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关于林大小姐喝醉就断片的事。


    那是高二下学期期中左右,林孟随有位要好的朋友因为减肥失败,痛苦不已,两个女孩子约了去KTV唱歌发泄。


    年少无知,女孩家有了心事无处排解,只能想到些笨法子、蠢主意——她们喝了酒。


    一开始两人还能把控,后面越聊越嗨,酒也不知不觉喝得多起来,等该停止的时候,人也早没了停止的能力。


    万幸陈逐给林孟随打电话时听出不妥,及时赶到了KTV。


    陈逐联系了林孟随好友的父母,好友的妈妈过来接走孩子。等这边处理好,剩下林小酒鬼时,对方极不配合,不肯告诉陈逐爸妈的电话。


    “别闹。”陈逐说,“你得赶紧回家休息。”


    林孟随摇头:“我在你身边就是休息。”


    两人在KTV门口拉拉扯扯,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陈逐没辙,就说那他送她回家,让她把地址说一下。


    林孟随眼巴巴看着少年,指指喉咙说她渴,陈逐只得牵着她去便利店买水,喝完水,她又说嘴巴里苦,他买了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柠檬软糖。


    坐在高脚凳上,女孩晃着两只脚,嚼着爱吃的糖,美滋滋的,见人路过,问人家:“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好看?”


    陈逐耳朵连着脖子红了一路,向路人说不好意思。


    路人是个年轻小姐姐,笑笑说没事,还跟林孟随道:“好看。妹妹眼光真好。”


    林孟随捂着脸傻笑。


    在便利店里闹了一通,陈逐背着林孟随走在小路上,边哄边叫她说出地址。


    无奈小姑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明白白,她才不要就这么回家,她要赖着他,一直赖着他。


    她安静地伏在少年背上,发现他的背要比她想象中宽,他的手臂也比她想象中有力,还有他的体温,他耳后散发的沐浴露的清新味道,都让她深深依赖眷恋。


    迷蒙中,女孩望向前路,忽然希望这路再长点就好了。


    她对少年说:“陈逐,我好喜欢你。”


    陈逐身体一僵,险些手脚不稳,摔了身上的人,沉默了好久,他才勉强镇定下来,问道:“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当然懂。”林孟随支起身子,举着手,“你是不信我喜欢你吗?我就是喜欢你,确定,以及肯定。我喜欢——”


    她要喊起来,陈逐心惊,当即把人放下,捂住了她的嘴。


    林孟随只剩一双眼露在外面,看着陈逐,不错眼珠,但她其实很想说一句:陈逐,你手好烫啊。


    “你想出名是吗?”陈逐说,“不要闹了。”


    林孟随皱起眉,为他的不信任而生气,张开嘴,她狠狠咬了陈逐手心一口。


    陈逐触电一般缩回手,瞪着她,想说什么,又一个字说不出来。


    林孟随非常严肃地说:“我懂什么是喜欢。”


    “是什么?”陈逐问。


    她说:“喜欢就是你开心,我也开心;你不开心,我会更加不开心。”


    “喜欢就是,我想让你永远都开心。”


    夏日午后的街头,树叶悬在枝桠上随风摇曳。


    阳光穿过缝隙在地上洒下片片斑驳,那些光是如此温暖,又不刺眼,落在身上,把人也给照亮了。


    陈逐就这么看着林孟随的笑脸,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他自己,心脏从一瞬的停止跳动到如获新生。


    他走上前,林孟随也走上前,两人面对面,谁都看不到旁的。


    陈逐说:“把眼睛闭上。”


    她问都不问,乖乖闭上了眼。


    轻柔的触感像是来过,又像是没来过,只有少年的那句话是真切实在的。


    他说:“林孟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然而,不过一夜,林大小姐就断片全都忘了……


    陈逐摇摇头。


    想当初,因为林孟随的断片,他也不知是该生气郁闷,还是庆幸自己做的事没有败露,自己跟自己别扭了一个礼拜,倒叫她以为他是不开心了,每天变着法儿逗他笑。


    而现在,陈逐还挺感谢这个断片功能。


    “你在那里迷之微笑什么呢?”谢嘉昀快急死了,“我天天为你的事操碎了心,你还跟我藏着掖着,合适吗?”


    陈逐眼睫低垂,变回那个面瘫脸,说:“不和你藏着掖着。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的答案是——”


    “从来没有。”


    谢嘉昀:我了个靠了。


    是我的脑子出现了问题吗?我怎么听不懂人话了呢。


    什么从来没有?答什么案?


    谢嘉昀想骂人,话到嘴边,又倏而愣住,这家伙说的该不会是昨天……


    陈逐淡淡一笑,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陈总他要展开攻势了[墨镜]


    第27章


    从温泉小镇回来后, 林孟随在台里忙了几天。


    主要忙的并不是工作,而是即将到来的元旦年会。


    年会上,人人都要出节目, 像林孟随形象条件这么好的,更是跑不了。


    部门里一开始想让她表演唱歌, 林孟随不扭捏, 大大方方地唱了两句,大家一听, 认为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又让跳个舞, 林孟随也施展了一下……


    最后, 林孟随被安排在部门编排的小品里, 演一个花瓶路人甲,顺带搬搬道具。


    朱晓慧私底下问林孟随怎么能什么才艺都没有呢?


    白瞎咱一张那么漂亮的脸蛋。


    小时候家里没给报个班?


    还真不是。


    以林家的条件, 林孟随小时候想学什么,一句话的事。


    她也学了,像是跳舞、乐器、绘画,可每一样不过三分钟热度, 要说学得最长的, 其实是舞蹈, 毕竟她好动, 舞蹈可以动。


    无奈林孟随在舞蹈上一点天赋没有,身体倒是够柔软、够舒展, 就是协调不行, 跳舞堪比指挥交通。


    朱晓慧叹口气,直言:“可惜了。”


    林孟随没得所谓,有无特长就那么回事。


    不过有一位,特长那是多多的, 钢琴、书法、素描,简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


    临近中午,林孟随来到云筑科技。


    她上午在台里有个会,离离和老蔡比她先过来,整理了好几项工作事宜等着她定夺。


    林孟随看了看,多半还是拍摄许可的问题,得和云筑的法律顾问沟通。


    那就又得见李以恩。


    自从陈逐把李以恩的事情解释清楚后,林孟随也晓得李以恩的心思了。


    她不想点评李以恩背后的这些小动作,工作是工作,她得把分内的事做好,再说其他。


    林孟随带着离离总结的文件去二十八楼,找到坐在办公区的律师助理,她问对方方便现在见一下李律师吗?


    助理说可以,带她过去。


    敲响门,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林孟随愣了下,觉得哪里不对,来不及多想,门已经打开,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年逾四十的女律师。


    林孟随一时有点懵,那位律师看了出来,起身解释:“以后由我接替李以恩律师在云筑科技的工作。林小姐在拍摄上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林孟随自觉刚才的反应失礼,忙应了一声,而后和新的李律师沟通,倒也是十分畅通。


    协商好法律上的事,林孟随返回办公室又忙碌了会儿。


    午间,三人组照旧在写字楼附近觅食。


    这边的馆子卧虎藏龙,离离说每一家她都想尝尝,林孟随和老蔡一致认为这个想法甚好。


    三人享用完美食又回到云筑,林孟随刚坐下没多久,收到微信。


    她无意识清了清嗓,和离离老蔡说她出去下,然后再度半熟不熟地演起谍战片,溜到了三十楼的楼梯间。


    陈逐已经在等她。


    “就不能换个地方见面吗?”林孟随真诚发问,“搞得人心里慌慌的。”


    陈逐看着她:“慌什么?”


    “……”


    林孟随又不说了。


    陈逐眼底染笑,顿了顿,递出手中的纸袋。


    林孟随认出上面的牌子,没立刻接,问:“给我的?”难不成是圣诞礼物?


    “别多想。”陈逐抿抿唇,“是奶奶给你的。”


    “奶奶?!”


    林孟随一下拿走了纸袋。


    袋子里放着精巧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条金色手链。


    款式是这个品牌的经典款,但有私人订制的部分,链子环扣那里坠的小小金牌,牌子上刻着:XiXi。


    林孟随不太敢相信,奶奶怎么会给她准备礼物?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


    其实,早在林孟随第一次坐陈逐的车,陈逐和奶奶通话那次,老人家就品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自家孩子是孝顺,但绝不会和她一个老太婆没完没了地聊天。


    事后,奶奶问陈逐是怎么一回事?


    陈逐三缄其口。


    直到要出发去新西兰,奶奶给谢嘉昀打了一通电话,谢嘉昀立刻卖了陈逐……


    “去温泉小镇前就寄过来了。”陈逐低声道,“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林孟随也没有,两人心照不宣。


    林孟随看了看手链,心里欢喜感动,想到摆在家里的那幅凤穿牡丹的苏绣,她可是有理由送给奶奶了。


    陈逐见林孟随拿着手链在笑,放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人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又见林孟随把手链妥善地放进了盒子里收好。


    “替我好好谢谢奶奶。”林孟随说,“奶奶什么时候回国?我请奶奶吃饭。”


    陈逐把手插回口袋,退回到窗户边,声音有些闷:“要等天气转暖以后。”


    那岂不是得过完年?


    陈逐“嗯”了一声,补充:“春节我会飞新西兰。”


    林孟随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多说什么。


    无言了一会儿,林孟随想起别的来,又问:“李以恩为什么被换掉了?是律师事务所那边有工作调动?”


    陈逐:“不是。”


    看到照片后的转天,陈逐就告知季维更换法律顾问。


    按理说,这部分属于公司管理运作范畴,陈逐不太参与,也不管这些,但他的权限和谢嘉昀一样高,有直接决定权。


    李以恩打电话问陈逐因为什么?


    陈逐没有接电话,转交给季维,季维会妥善处理。


    林孟随脑子略有点乱。


    她劝不了陈逐别这样安排,毕竟李以恩对陈逐有想法,两人要是在一个屋檐下工作,她是会不太舒服。尽管她并没有立场和身份不舒服。


    再者,林孟随对李以恩的观感一直是复杂的。


    除去李以恩的爱慕,当年李以恩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实话。李以恩在看待她和陈逐之间的这段关系时,是旁观者清。


    而一想起那些话,林孟随的心又开始往下沉。


    她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察觉陈逐是什么时候靠近的,等发现时,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好闻的冷檀香和男人暖暖的体温包围着她。


    “不用多想。”陈逐说,“公私不分的人,我不会用。”


    林孟随皱眉:“可是李以恩的业务能力……”


    “公私不分就是业务能力差的表现。”


    他说得板上钉钉,颇有上位领导者的果断,林孟随笑了下,自觉也有道理,也就不一味纠结了。


    陈逐又问:“钓鱼的事还记得吗?涂老师忙完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林孟随说:“元旦以后吧。元旦前事情有些多。”她还得搬道具、演路人,参加痛苦的年会。


    提及元旦,陈逐若有所思。


    恰好林孟随的手机在这时响起,他不经意投去一眼,看到屏幕上“小裴哥”三个字。


    林孟随看到他看到了,拿着手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觉得挺别扭,明明是一个正常的电话,搞得跟捉那啥似的。


    林孟随还是接了,裴觉没事不会找她。


    果然,裴觉是来告知他的假期要提前结束,他得回美国了。


    “这么快?”林孟随问,“不是说7号走吗?”


    裴觉解释:“我一个病人情况不太好,我得回去瞧瞧。”


    那这就没办法了。


    林孟随祝他一路平安,还说自己有空会去看看爷爷奶奶,叫他在国外照顾好自己。


    裴觉笑道:“我你就放心吧。倒是你……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回来和Dr.Dawson见一见,让他再评估一下。小心谨慎总不会错的。”


    一听到Dawson医生,林孟随背上一紧。


    她下意识去瞄陈逐,对方抱臂站在窗边,神色淡淡,和往日并无二致。


    稍稍松口气,林孟随说:“我会的,谢谢小裴哥。”


    挂了电话,林孟随收敛掉一些旁的东西,踱到陈逐身边,叫了他一声。


    陈逐漫不经心地移来视线,不说话。


    林孟随主动开口:“小裴哥要回美国了,和我道别。”


    陈逐平静道:“听出来了。”


    “那……”


    “裴觉这个名字很拗口?”


    那当然不是。


    林孟随噘噘嘴:“这不叫习惯了嘛。”


    陈逐放下手臂站直,以林孟随过往丰富的经验,这人不是要严肃地批评她,就是要毒舌地刺上几句。


    于是,赶在陈同学开口前,林同学揪住了他的衣袖。


    陈逐不由得一愣。


    他识破她的小伎俩,又不甘心轻易放过,微微张口要出音,揪着他的那只手又轻轻晃了晃他。


    纤细白嫩的手指紧紧抓着黑色衬衣一角,鲜明的色彩对比,衬得那只手更加小、更加软。


    女孩低着头不语,脖子弯出一道柔柔的弧度,雪白的肤色同样分外晃眼。


    陈逐就这么多看了两眼,所有的话在他喉咙里滚了一遭,最后悉数咽了回去。


    林孟随见他不说了,唰地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得逞道:“那我回去了。”说着,还举举袋子,“一定替我谢谢奶奶。”


    陈逐瞧着她出了门,站在门外,东看西看一圈,确定没人,笑嘻嘻地走了。


    他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看来看去,轻声一笑。


    *


    31号这天,台里很忙。


    除去负责跨年晚会的同事出外场,剩下驻守在台里不太忙的,全都去礼堂布置会场。


    林孟随上午和任思阳的手下唇枪舌战一番,下午抱着彩带气球,在礼堂里忙前忙后。


    部门里的同事让她忙完抓紧再去彩排一遍,说真的,林孟随就是在台上站会儿,哪里还需要彩排?


    但这是集体活动,她还是应了。


    做完一波劳动力,去找同事的路上,林孟随抓空看了下手机。


    除了一些零散的工作消息,还有两通未接电话,一通是陌生号码,区域显示也在外地,她不理会;还有一通,是林孟随表姑。


    表姑很多年前就定居伦敦了,好端端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林孟随有心回电问问,但事情太多,前边同事还催说就等她了,她只好先顾眼前。


    表姑的电话也就被她遗忘在了脑后。


    晚上,大家准时在礼堂集合。


    几十张大圆桌放在舞台下面,桌上摆着瓜果零食饮料,员工们对着这些东西都没什么胃口,只想赶紧回家。


    台里领导一一上台讲话,说的自是老生常谈那些,总结教训与不足、展望美好未来、砥砺前行,等等。


    离离听得抓耳挠腮,今晚其他地方台有她喜欢的爱豆表演,她想回去看直播。


    “忍忍吧。”林孟随叹口气。


    离离小声说:“表演完以后偷偷溜了应该也没事。”


    但前提是没叫领导发现,如果发现了,在领导那里观感会不太好。


    林孟随问:“你要溜吗?”


    想溜啊!


    但有贼心,没贼胆。


    毕竟很少有员工一点不在乎领导对自己的印象,一个弄不好,以后怎么混?


    “你呢?”离离反问,“溜吗?”


    林孟随不怕领导发现。


    只是她溜了后,干什么去呢?不过是回家瘫着。


    老林还在德国昏天黑地谈合作,孟女士的考察巡视也得过年前才结束,她一个人,在哪儿不是待着。


    林孟随和离离东拉西扯半天,台上领导也讲完了,表演开始。


    在此期间,台下观众是可以走动的,只要不发出太大动静,影响到表演的同事就行。


    所以,每到这时候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些晚辈要去前辈那里“意思意思”。


    林孟随不喝酒,端着杯果汁去说场面话。


    到任思阳这时,他假模假样地说这段时间总让小林不高兴,他得和小林多喝几杯,表表歉意。


    “小林,你是不是换成酒啊?”任思阳笑道,“红的、白的、啤的,你随意。”


    林孟随也笑:“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得上台,万一喝多闹笑话就不好了。”


    任思阳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什么不喝就是还气他总在会上提意见、不喝是不是不给他这个前辈面子、别人都喝你不喝不合适……嘚嘚半天。


    林孟随淡定地看着他,就俩字:不喝。


    她这么坚决,弄得任思阳脸上反而有些挂不住,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那就算了。


    两人碰了下杯。


    林孟随象征性地抿口饮料,转身离开时,听到任思阳小声对她说:“明年,我一定让你滚出电视台。”


    林孟随回过头,轻哂:“那你就试试。”


    应酬完,也到林孟随他们部门的小品了。


    站在台后备场,林孟随有些走神。


    她是真的厌倦了职场上的这些事,可她也迟迟下不了决心说不干就不干,好像如果她就这么放弃,便是印证了她不过是在父母强大庇佑下的温室花朵,可以任性妄为。


    心里很烦,也茫然。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掏出来查看,看到一条不是工作的信息。


    —[想不想过一个有意思的跨年?]


    林孟随一下笑了。


    —[陈总有什么好意见?]


    —[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中秋节啦~西西和陈总送红包!


    祝福大家中秋快乐!


    第28章


    一表演完, 林孟随就溜了。


    离离看见了,想跟着一起溜,但想到自己不过一只牛马, 实在怕砸了饭碗,最终只能是羡慕地眺望她小林姐远去的窈窕背影。


    林孟随一路小跑着出了大楼。


    黑色迈巴赫停在车场上, 和上次的位置差不多, 电视台大楼的灯光映得车面色彩梦幻,车旁边, 立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


    林孟随继续跑, 不觉越跑越快。


    陈逐看她向着自己而来, 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两人半路相逢。


    陈逐问:“跑这么快做什么?”


    林孟随双眼晶亮:“出去玩啊,还能不积极?我们去哪儿呀?”


    “去了就知道。”男人说。


    又是这句。


    林孟随又气又笑:“你现在卖关子卖得特别得心应手是吧。”


    陈逐不答, 打开车门,看着林孟随上车。


    坐在车里,林孟随也闲不住。


    她把今天年会上的各种事倒豆子一样说一遍,略去了油腻的任思阳。


    陈逐一边开车, 一边听她说谁谁唱歌高音没唱上去、谁谁跳舞顺了拐、还有谁谁昧着良心朗诵热爱上班……


    陈逐丝毫不觉得聒噪, 时不时应和一句或提问什么, 林孟随也不会觉得他这是在敷衍, 更不觉得光自己说个没完是种尴尬,他们维持着以前就有平衡, 彼此都很舒服。


    等车子前往的方向渐渐有了苗头, 林孟随问:“不会是去见涂老师吧?我什么都没买,这又是过节,你不能坑我。”


    “不见老师。”陈逐调转车头,“放心。”


    车子确实没有开去涂老师所在的小区, 它开进了旁边的北城大学。


    他们在科研楼附近的位置停好车下来,陈逐领路,带林孟随来到一座教学楼。


    楼里灯光明亮,两人穿过走廊,走到一楼的尽头,笑声和音乐声从里面隐隐传出。


    陈逐推开门,一股小小的热潮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音乐教室,桌椅分散到四面铺开,窗户上挂着彩带,有个迷你小舞台,舞台上有学生挎着吉他唱歌。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凌珊,她过来问怎么来这边了?


    林孟随看向陈逐,陈逐说:“来看看节目。”


    凌珊噗地笑了。


    他们学院这群理工男女,掘地三尺挖不出一个有艺术细胞的,亏得院学生会主席的女朋友是学校里学竖琴的,拉了些外援来,才没让场面那么惨烈。


    不过,他们节目虽磕碜,大家高兴却是真高兴。


    凌珊给陈逐和林孟随找了座位,又拿了零食小吃来,这会儿工夫,台上人唱完歌,换了个人上去说脱口秀。


    别说,这位搞研究的理工生嘴皮子挺溜,讲的内容也紧跟时事、槽点满分、反讽到位,林孟随笑得肚子都有些疼。


    等脱口秀表演完,舞台上空落下来,半天没人上去。


    陈逐给林孟随解释:“没有规定非要有什么节目。都是自发的,谁乐意上去表演谁就去。”


    难怪教室里人不是特别多,估计是来与不来同样自愿。


    这样的聚会才叫聚会。


    林孟随问:“你以前有没有表演过节目?”


    陈逐摇头:“没有。”


    “不能吧。”林孟随托着下巴看他,“你那么多才艺。”


    陈逐嘴角翘了翘,幅度非常的轻,不仔细看,看不出的那种。


    但林孟随目光很专注,捕捉到了,又或者说这个男人的许多细微变化,只要她想,她都可以获得。


    陈逐侧过身往前探探,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桌上,他也看着林孟随,两人面对面,之间就隔着那点零食的距离,彼此的模样十分清晰地呈现在对方眼中。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掺着一星半点儿的调笑,“我不去。”


    林孟随心口小小收紧,耳朵有些痒,叫她十分想揪揪自己的耳垂。


    她忍下来,咕哝:“什么啊?听不懂你说什么。”


    陈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林孟随又有点儿坐不住,盘算是不是尿遁一下,有人上台了。


    是郑征。


    郑征刚才有过来和陈逐林孟随打招呼,他今天看来起人紧绷绷的,说话也磕磕巴巴,不知道怎么回事。


    现下站到台上去,症状好像又重了些。


    郑征举着话筒喂喂好几次,然后又清清嗓,莫名其妙的举动引得大家都去看他。


    他闭闭眼,似是把心一横,从身后掏出一朵玫瑰花,然后对着话筒大喊:“凌珊,请你做我女朋友!”


    这句话在教室里产生了回音,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欢呼声掀翻屋顶。


    凌珊红着脸被人推到台上去,郑征举着玫瑰等她接,凌珊一伸手,郑征便又一把抱住她,狠狠亲了女孩一口。


    台下沸腾一片。


    林孟随看得也是心潮澎湃,这种肆无忌惮地宣告与热烈,大概只有学生时代会有。


    她为郑征和凌珊鼓掌,高喊祝他们幸福,在一众欢呼中,她撞上陈逐的目光,心跳不由得漏掉一拍。


    看陈逐的样子,她直觉他有话要说。


    会是什么呢?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以及不安。


    在这样纷乱复杂的心情下,那人终于开口:“你倒是挺大方的。”


    什么?


    林孟随以为自己听错了,陈逐继续说:“之前这小子不还要和你告白?”


    “……”


    这都什么呀。


    林孟随说:“人家刚官宣,你不要说这种话好吗?再说了,我有什么好大方的?我对郑征从头至尾半点儿感觉都没有,人家和谁告白是人家的自由。”


    陈逐“哦”了一声,悠然地喝了口饮料。


    林孟随叫他气到,鼓了鼓脸颊,跟只海豚似的,谁来扎她一下,她就得爆。


    陈逐再清楚不过,自顾自地喝饮料,心情仿佛不错。


    等过了会儿,郑征和凌珊开始在台上对唱情歌,陈逐问林孟随要不要出去逛逛?


    林孟随白他一眼,拿着包蹬蹬瞪先走了。


    两人来到了校园里。


    之前没注意,林孟随这会儿发现学校为迎接元旦,在树上缠了小黄灯,校内的超市也都有所布置,霓虹闪烁,新年气息很浓。


    路上来往的学生非常多,有情侣,有闺蜜好友,成群结队,大家说说笑笑。


    林孟随被感染到,也忘了刚才生的气,和陈逐说:“你们学校真不错,自由又温馨。”


    陈逐问:“国外的学校不是这样?”


    “不一样。”林孟随摇摇头,“我们这些‘外国人’不可能真的融入进去。”


    陈逐还要说什么,林孟随又笑着说:“看来你在大学的这几年应该过得还不错,起码校园氛围很轻松。”


    陈逐说还好。


    事实上,他并未停下来享受过校园生活。


    除了繁重的学业,他要不停地打工挣钱、攒钱,每天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能再高效地把时间利用起来、如何再多赚一些钱。


    大二下学期,他终于积累了一点钱,他又马不停蹄去做另一件事,等钱花光了,再重复之前的生活,循环往复,连体会疲惫都是奢侈。


    好在快大四的时候,他用积蓄尝试了一次投资,他运气不错,有了回报。之后陆陆续续又投了几个,有亏有赚,但总体是盈利状态。


    林孟随惊讶:“你是私下还学了经济学?”


    “看了几本书。”陈逐淡淡道,“懂一下皮毛。”


    林孟随:“……”


    我也想要这样的皮毛。


    林孟随心道这人就是凡尔赛,不过转念一想,数学是学科之首,以陈逐在数学上的天赋,想学其他的,是真的不难。


    林孟随懒得再探究陈天才到底多天才,她看到前面雅拙园的草坪上有光亮,想去看看。


    音影学院的学生在开露天party。


    全开放式,不只局限于本院的人,谁愿意加入,随时都可以。


    一支不插电小乐队在树下围了个圈,演奏着轻快的乐曲。


    学生们还搬出来了投影,在一块挺大的幕布上投放电影,但投的不是一整部完整电视,而是经过剪辑的各种电影的经典片段。


    林孟随基本上都看过。


    她以前迷港剧、日剧,更迷电影,尤其爱看冒险电影和爱情电影。她本以为这会是她长久的爱好,但后来也慢慢搁置了。


    “你看!是斯嘉丽。”林孟随指着屏幕,“费雯·丽太美了。”


    陈逐应了声,并未接话。


    林孟随瞄他一眼,猜他是都忘了吧。


    那时候,林孟随有机会就会拉着陈逐陪她看电影,他们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乱世佳人》。


    林孟随全程沉浸在费雯·丽的美貌和克拉克的帅气之中,看完电影,她还问陈逐费雯·丽美不美?


    陈逐说:“斯嘉丽是一个勇敢顽强的女性角色。”


    见他和自己不同频,她呲他看电影又不是做语文阅读,要什么核心主旨。


    后来,他们又去看《泰坦尼克号》。


    林孟随为露丝和杰克的爱情哭得稀里哗啦,陈逐关注的则是究竟是怎样的船速和角度,能让船在撞到冰山后产生这样的破坏力?


    他甚至还心算了一下船舱进水后,船下沉的速度,得出这部电影还算严谨的结论。


    林孟随放弃了。


    所以,等他们再去看《暮光之城》时,她直接和他说:“要是我们的学校也举办舞会,我也能和你跳舞就好了。”


    可惜,除了国际学校,国内很少有学校会搞校园舞会那套,她的这个愿望也就是说说而已。


    回忆起过去的事,很少能有不带着遗憾的。


    林孟随习以为常,笑了笑,又说:“你们学校办这些活动办到几点啊?可以跨……”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陈逐转过头,望向她。


    林孟随愣住,一时没有说话,而前面投影屏幕上,放得恰好正是《暮光之城》中贝拉和爱德华在学校里跳舞的片段。


    林孟随的心让眼前的画面以及陈逐的这句话狠狠一搅,她脑子有些空,下意识抬起一点手,陈逐就握住了她。


    草坪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在跳舞。


    乐队中场休息,只有弹琴的男同学还坚守岗位,弹了一首老曲子《叶塞尼亚》。


    流畅的乐声在夜空中飘荡起来,如轻丝萦绕徘徊。


    陈逐牵着林孟随走进算不得舞池的舞池,两人都没专门学过华尔兹,充其量也就是有个架势,能不踩对方的脚就是好的。


    陈逐手放在林孟随腰上,林孟随手搭在陈逐肩膀上,他们看着对方,夜色混着周围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他们的脸都很柔和。


    林孟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还没忘?”


    陈逐垂眸,顿了顿:“忘什么?”


    林孟随又有点要生气,可她无从可气,因为相比生气,她其实更想得到一个答案。


    但得不到也不会怎样,难受一会儿也就好了。


    林孟随这样安慰自己。


    她不再问,专心和陈逐跳舞,她协调不好,有些笨拙,陈逐不错,比较游刃有余地带着她,她成功漂亮地转了两圈。


    林孟随暗自想,这是不是也算迟来的许愿成真?


    想到这,她心情有些小雀跃,又一个转圈,她走出去,再回来时,她感到陈逐搂着她腰的手,力气紧了些。


    “实现的有些晚。”陈逐说,“但还是来了。”


    说这话时,男人的琥珀色眼睛里有细碎光亮,像是月光洒在海面上的波光,剔透深邃。


    林孟随的心再次随之搅动起来,她感觉这会儿的她成了一只氢气球,轻飘飘的,浮来浮去。


    而陈逐手里,攥着气球的线。


    “陈逐,我……”


    “嘘。”


    他又加了些力气,下巴轻轻抵在林孟随额角,说:“好好跳。”


    *


    深夜,陈逐送林孟随回家。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老位置,林孟随没急着下车,陈逐也没开口。


    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会儿。


    陈逐从驾驶座那边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个礼盒,递给林孟随。


    林孟随看到牌子,问:“奶奶又给我买礼物了?”


    陈逐转过头:“不是。”


    林孟随打开盒子,这次是一条金色项链,可以和奶奶送的那条手链配成一套。不过,奶奶送的是经典款加了一点私人订制,而这条项链则完全是私人订制。


    项链吊坠由两颗心叠在一起,后面的心比前面的要大出一圈,包容着前面那颗心,心的正中央刻着:XiXi。


    “你这是……”林孟随抿抿唇,“新年礼物吗?”


    陈逐:“嗯。”


    “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陈逐看她一眼,不知想的什么,说:“不用了。”


    林孟随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手掌里的项链,心里无疑是开心愉悦的,可看着这份礼物,她控制不住想到当年陈逐为给她准备十八岁生日礼物,比赛失利的事。


    项链似乎变重了一点。


    林孟随觉得她该说什么,可她能说什么?


    及时中止吗?


    又或者任由他们的关系继续发展下去。


    林孟随犹疑不定,陈逐又问她:“项目还有多久结束?”


    “快了。”她说,“等年后……”


    “结束后,继续联系吧。”


    林孟随心头又是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陈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纱布给扯掉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惊觉她在纵容自己靠近陈逐,甚至是没有去管住自己去在意陈逐身边的异性并冲陈逐闹脾气时,实际完全没想过他们会有“下一步”。


    之前裴觉问她有没有想过和陈逐复合,她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除了种种客观原因,除了空白的七年,更深一层的,是她在有意去忽略这个问题。


    她根本连问都不敢问自己是否期盼和陈逐再有以后,因为她怕不过又是一个短暂的“以后”,最终的结果是害人害己。


    林孟随忽然有些慌。


    “陈逐,我们……”


    “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说完,陈逐没有任何举动。


    他看着林孟随,耐心等待。


    尽管这份等待里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还是在等。


    等到不知哪里发出了不小的庆祝响动,他才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迈入新的一年。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林孟随说:“好。”——


    作者有话说:1、《乱世佳人》,美国电影,费雯·丽饰演斯嘉丽,克拉克·盖博饰演瑞特·巴特勒;


    2、《泰坦尼克号》,美国电影,杰克和露丝是电影的中男女主角;


    3、《暮光之城》,美国电影,爱德华和贝拉是电影中的男女主角;


    4、《叶塞尼亚》,墨西哥电影,同名主题曲也叫《叶塞尼亚》。


    第29章


    和涂老师的钓鱼, 约在了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周末。


    林孟随早上起床,收拾钓鱼要带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她没有钓具, 但陈逐发微信和她强调衣服必须要厚。


    男人当时的语气跟班主任告知考生考试一定要带准考证一样,她便又翻箱倒柜, 把自己所有的厚衣服拿出来, 选妃似的,对比哪件最厚。


    林孟随一边找衣服, 一边还得搭衣服, 正忙时, 手机响了。


    是表姑。


    她一下想起元旦那次忘回电话, 赶紧接通。


    “表姑~”女孩声音甜得不行。


    表姑本都想好上来先好好批批这个臭丫头,结果叫她这么一喊, 词儿全忘了。


    “还记得你有表姑呢?”长辈故作嗔怪,“回国这么久了,也不打个电话报平安。还都习惯吗?”


    林孟随说自己好着呢,又问表姑好不好?是不是更年轻漂亮了?


    表姑以前是位芭蕾舞演员, 平生最喜欢人家夸她漂亮, 这下被哄得心花怒放, 说:“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嗯?您要来北城啊?”


    表姑说:“下周吧。要不就是下下周。”


    林孟随笑道:“您怎么突然要回来?我爸可不在北城。”


    “我还能指望你爸在?”表姑哼道, “你爸你妈世纪大忙人,我是没这个荣幸见了。倒是你, 我有些惦记。这次回去啊, 表姑要为你忙一忙。”


    林孟随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表姑千里迢迢回来忙的,表姑也没多说,只让她到时候接机就是。


    姑侄俩又闲话几句家常,挂了电话。


    林孟随选了一件米白色派克服。


    这是她最最厚的衣服, 穿上后,化身成北极熊,抗冻。


    可在抗冻和动人之间,她又犹豫,以这么一个造型出门,是不是影响她的形象?


    再一想,她要是不穿,陈逐得给她裹条棉被,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如此,还不如做一只北极熊。


    林孟随整理好自己,背着双肩包,出门。


    陈逐看到她时,上下打量,颇为满意地点了下头,林孟随低头撇撇嘴。


    她不光是嫌弃陈老师事儿多,更重要的是他穿的也很厚,是那种偏运动风的羽绒外套,可却丝毫不显臃肿。


    高个子,宽肩膀,衣服完全被撑起来,帅气又清爽,很有男大的感觉。


    林孟随越看越不是滋味,还没出发,心情先矮一截。


    而等她上车,闻到一股香糯的味道,是城南一家老字号的招牌红枣燕麦粥,她吸了两口,心情又高了三个度。


    他们先去接上涂老师,然后前往东湖。


    到了地方,林孟随一下车就庆幸自己穿得足够多了。


    她面前是一片未经打磨的开阔“镜子”,湖面冻结成冰,风平浪静还好,要是刮一点风,那简直就是个天然冷冻箱。


    涂静山和负责管理钓鱼的工作人员很熟,他去找人家打了招呼,工作人员带他们来到化冰最多的湖边。


    即便如此,涂静山也提前和林孟随打了预防:“现在是一年之中钓鱼最难的时候。太冷,鱼大多也冬眠。所以钓鱼不是目的,主要是为了养心静心。”


    林孟随点点头,有模有样地跟在涂老师屁股后面,观摩学习。


    陈逐拎着一大一小箱子,见林孟随一个劲儿往涂老师身边凑,放下东西,招手道:“老师钓鱼前喜欢安静准备,你不要吵到老师。”


    林孟随心说我也没说话啊,不是只看嘛,但还是乖乖回到陈逐身边。


    陈逐取出钓具,利落地一一组装好,林孟随在涂老师跟前不敢多嘴,对着陈逐,什么都敢问,傻子问题也敢问。陈逐有问必答。


    架好鱼竿,陈逐告诉林孟随要是看到鱼漂往上送了又或是向下沉,可以尝试收杆。


    林孟随可以理解往下沉,往上送怎么也要收杆呢?


    她不由得问:“鱼难不成还会提醒我,‘我来了,你收了我吧’?”


    涂静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林孟随有点懵,看向陈逐,陈逐解释:“有些鱼,比如鲫鱼,它在咬钩的时候,头朝上,吞到了鱼饵后是抬着头游,就会导致鱼漂往上送。”说着,用手做了模拟动作。


    钓个鱼还挺复杂的,林孟随依旧一知半解,陈逐让她先上手,有了实践,理解起来就好办了。


    三个人,一老俩小,湖边排排坐。


    林孟随蜷在小板凳上,跟个雪球似的,陈逐带了保温壶来,里面有热乎乎的柠檬红茶,她捧着杯子,看会儿茶水升起来的白烟,看会儿幽静光滑的湖面,再看看她的鱼漂,心一点点归于宁静。


    他们中,陈逐第一个钓到鱼,是一条鲫鱼,个儿头不小。


    林孟随在旁边看着,比陈逐这个当事人激动,她那个感同身受的毛病叫她差点抱着陈逐一起收杆,好在涂静山在了,她克制住了。


    她笑着给陈逐递桶,陈逐将鱼放进去。


    受了惊的鱼胡蹦乱跳,搅起噼啪水花,几滴溅到林孟随脸上,她被乍一下的冰凉激得缩起肩膀,脸也皱巴到一起。


    她不管了,把桶给陈逐,陈逐不接,盯着她看。


    林孟随:“你的鱼!你不拿谁拿?”


    陈逐:“不愿意拿就放地上。”


    “会不会蹦出来?”她不放心,“蹦出来我可不敢捉。”


    “你看它蹦不蹦。”


    林孟随死心眼,还是觉得不看着这鱼,它会不老实,就想让陈逐抱着桶,这样最稳妥。陈逐偏不听她的。两人旁若无人地拉扯起来。


    那鱼跟看戏似的,在他们的斗来斗去中,自得地在桶里游弋起来。


    一旁的涂静山也默默观察着两个年轻人,唇边笑纹深刻。


    过了会儿,陈逐接到一通工作上的电话,又得去车里拿笔记本处理一下。


    走之前,陈逐让林孟随坐到他的位置上来。


    林孟随不乐意动,她坐得好好的,干什么换位置?她让陈逐赶紧去忙,陈逐不肯,让她必须坐过来,她只好挪挪小板凳,来到涂老师身边。


    涂静山钓鱼很随意,也没有不许聊天的规矩,钓得上来、钓不上来,都没所谓。


    他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喝了口热茶说:“小林,你和小逐以前不只是同学吧?”


    林孟随握着鱼竿的手稍稍不稳,湖面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不好瞒着老师,点了点头:“嗯。”


    “别紧张。”涂静山说,“你们都正当好年华,有点什么才正常。我不是那种老古板。”


    林孟随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


    她没说完,涂静山笑笑,只道:“我第一次见小逐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


    在涂静山看来,陈逐这孩子多少有些少年老成。


    这也是没办法,背后无人,什么事都得自己来,要是性子再不稳重点,那还了得?


    但陈逐的家世并不俗,知礼明礼,教养和涵养都培养的非常好,这样的人基本上不会和人翻脸,遇到不喜欢的人或事,顶多敬而远之。


    可陈逐又很聪明,智力高,这使他不免多了一分傲气。是以在对待一些“不聪明”的人时,他多少还是抗拒的,绝对不可能费心思、费口舌。


    “对你,”涂静山说,“小逐唯恐说少了。”


    林孟随抿嘴笑笑,脸颊泛红,也不知是不是叫热茶熏的,她回道:“他那是怕我问得多更丢人,赶紧提前说了。”


    涂静山又是笑:“你说是,那就是吧。”


    师生俩不再多聊这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谈起别的,渐渐不再留意鱼上不上钩。


    林孟随上次在日料店听陈逐说起涂老师和爱人的过往,心中仍是好奇,她小心地问了问涂老师。


    本以为涂老师会有所避讳,可许是老师今天看到什么,心有触动,倒是很愿意讲一讲。


    “我和我爱人啊,是上学那时认识的,我们俩是同学……”


    涂静山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靠做杂活儿抚养家中子女们,日子过得很艰苦清贫。


    涂静山爱人则不同,她是独生女,父母工作也都不错,在他们那个年代,可以称得上是“白富美”。


    两人因诗歌结缘。


    涂家虽不富裕,可涂静山天生乐观又富有浪漫情怀,对诗歌这些是信手拈来,自己作的几首诗在学校里也很风靡。


    涂静山爱人学理,对舞文弄墨不是很看得上,可她的好友崇拜涂静山,非拉着她去瞧瞧,她就去了。


    那天午后,阳光正好,风也正好。


    少女看着少年站在讲台上诵读李白的诗句,那种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毫无征兆地敲开了少女芳心……


    “她事后还不承认呢。”涂静山笑道,“非说那是李白的功劳,和我不相干。我就问她了,你不是不喜欢吟诗作对的,那李白的诗好与不好,你知道?”


    林孟随趴在自己的腿上,也笑着:“师母怎么说的?”


    涂静山笑得更开怀,比划个数儿:“你师母三天没搭理我。”


    再后来,两人确定对彼此的感情,但师母家里不同意。


    他们认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涂静山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负担太大,自家女儿若是嫁过去,就是遭罪吃苦。


    为此,两个有情人也分开过。


    可在那之后,不管他们再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没心动过。


    两人年纪越拖越大,涂静山还好,可师母一个女儿家,在当时是要被狠狠说闲话的。


    师母家里急得不行,师母跟他们说要她嫁也行,她只认涂家。


    父母拗不过女儿,最终同意了。


    事情比他们想得要好,涂静山虽然家里负担重,可他是真的爱惜妻子,师母的父母每每看到小夫妻俩恩爱有加,也就认了。


    然而,好景不长。


    动荡年代,夫妻两个抵抗不过大洪流,被迫硬生生分开了八年之久。


    再见面,初心不改情未变,只是岁月已逝,人已老……


    涂静山望着远方,叹息:“她是个执拗的人,坚持要为我们生下一个孩子。她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太好,年纪也大了,又被磋磨了那么多年……”


    老人闭上眼,只能说到这里。


    林孟随蹭蹭眼角,给老师递去一杯茶,老师两只手颤抖地接了过去,笑带哽咽:“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啊。”


    林孟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师,她的阅历还太少,她也没经历过这么痛彻刻骨的死别,可要是说生离……她喉咙也是一哽。


    “老师,就当您和师母又经历了一次分别。”林孟随说,“我想在曾经的那八年里,您和师母肯定是彼此精神上的支柱,现在也是。所以等未来时间一到,您和师母还会重逢。”


    到时,依旧是誓言无悔,但再无惧岁月。


    涂静山听到这番话,竟是真的在一瞬感到了释然,天上地上,左不过是分别了几年而已,他和爱人迟早还能再见。


    “谢谢你,孩子。”涂静山说,“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林孟随笑道:“不怕您笑话。我以前就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要搜集很多很多故事,再把这些故事里的爱恨情仇,贪嗔痴念告诉给其他人。我想做一个故事的倾听者和记录者。”


    涂静山说:“这个想法很好啊。你不是主持人吗?你大可以做一个这样的节目。”


    林孟随眼前一亮,又有些疑虑:“您觉得……我能行吗?”


    涂静山拍拍女孩肩膀:“这世上没有行不行,只有做不做。”


    陈逐处理完工作回来,发现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林孟随和涂静山聊得可开心,他偶尔插个话,她也不理自己,继续和涂静山谈天说地。


    几次被拒,陈逐孤零零坐板凳上,一条鱼都没再钓上来。


    等三人准备回去,涂静山去卫生间时,陈逐问林孟随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


    “让你省省啊。”林孟随玩着帽子上的毛毛,“你之前和我说了那么多,让你歇歇嘴。”


    陈逐皱起眉:“我之前说什么了?”


    “跟我科普钓鱼知识呀。”


    “那不是……”


    林孟随晃晃手指,眨着真诚的大眼睛:“我都是为你好。”


    陈逐:“……”


    他闷头整理后备箱,本来就有强迫症的人,这会儿更是要把箱子摆的严丝合缝才行,哪里稍不规整,就得重弄。


    林孟随瞧他忍气吞声的,心里嘚瑟,凑过去明知故问怎么了?


    陈逐觑她一眼,不说话。


    “这可是你不说的啊。”林孟随背起手,“那就别说……”


    “林孟随。”


    陈逐撂下箱子,发出砰地一小声,说:“你又无赖,是不是?”


    林孟随扬起下巴,那意思是对啊,你能怎样?


    陈逐胸膛微微起伏,清亮的眼眸直直瞧着她,片刻后,他别过头吁了口气,低声道:“无赖就无赖。”


    后面还有一句,林孟随没听清。


    但一见他这样,她也没了耍坏的心思,小声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还要处理工作,不累吗?让你多歇歇,你还不领情。”


    说完,转身走人,手臂被拉住。


    “领。”男人说,“为表示感谢,请你吃鱼。”


    林孟随:“怎么吃?带到餐厅让厨师给咱们做?”


    陈逐想了想,问她:“我下厨,你吃吗?”——


    作者有话说: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啊。——宋·贺铸《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第30章


    林孟随兴冲冲告诉涂老师有人要给他们当厨师。


    涂老师笑了笑, 说陈厨师的手艺不错,他尝过,林孟随点头表示赞同, 涂老师便看着她又补了一句:“你尝过不少次吧。”


    林孟随:“……”


    三人整装待发,准备返回市区。


    刚要上车, 涂静山忽然“哎呦”一声, 说:“瞧我这脑子。我中午约了马院的老张一起下馆子。”


    那鱼怎么办?


    林孟随看看陈逐,又看看涂静山, 涂静山又说:“你们两个吃吧。小逐再买些菜, 带小林回家做去。你家那厨房是真好, 比我那老房子可强多了。”老人一拍手, 笑呵呵上了车。


    林孟随和陈逐都是一愣,站在原地, 谁也没看谁。


    过了几秒,陈逐打开车门,林孟随也上了车。


    将涂静山送回去后,车子往市中心的方向开。


    一路上, 林孟随没说去陈逐家吃饭, 也没说不去, 而陈逐没问她的意思, 直接把车子开到商场,这里的地下一层是一家进口超市。


    还差一个路口进地下停车场, 等红灯时, 陈逐开口:“鱼得趁新鲜吃。”


    林孟随瞥他,男人神色淡然,侧脸轮廓立体。


    林孟随想,吃就吃吧, 去就去吧。


    虽然他俩目前的关系去家里比较敏感,但不去更欲盖弥彰。况且,她已经好久没吃他做的东西了。


    “鱼是新鲜,你的手艺就不知道了。”她没事找找茬儿,“鱼可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陈逐这才转头,眉眼轻松:“试试就知道了。”


    林孟随不看他,扭头看外面。


    几幅巨大的广告海报挂在商场外墙上,其中一个品牌男装,她记得这家的领带蛮不错,她以前用奖学金给老林买过一条,老林挺喜欢来着……


    看着海报上西装革履的男模特,林孟随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和陈逐在电视台重逢时的画面,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穿正装、打领带。


    不得不说,帅出新高度。


    到了超市,陈逐推购物车,林孟随跟在他身边。


    陈逐问林孟随想吃什么?她说都可以,让陈厨师自行发挥。


    两人围着蔬菜区转悠。


    陈逐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点在挑菜上也能体现出来。


    他将羊绒衫的袖子略微撸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挑拣东西时,弯腰展臂,上衣下摆便随他的动作抻平、收回,抻平、收回,反反复复,褶皱的衣料一部分卡在皮带上方,一部分紧贴着他的腰肌。


    林孟随挺纳闷的。


    过于清冷的气质叫他看起来并不像食人间烟火的,可他做起这些接地气的事来又丝毫不违和,不仅不违和,甚至还有一种叫人踏实心安的魅力。


    由此,她得出结论:这人买菜也好看。


    林孟随是只小跟屁虫,跟在陈逐后面,左右来回绕,陈逐怕购物车剐蹭到她,车推得七扭八歪。


    转完蔬菜区,他们又往超市深处继续逛。


    陈逐拿了些调料,而林孟随趁他不注意,一头扎进隔壁零食区,乐不思蜀。


    看到有款饼干新出了花生口味,她刚要拿,就听某人叫了一声“林孟随”。


    林孟随不死心,还是想拿,偷偷瞄过去,那人站在货架旁瞧她,抬手指了指,摇头。


    林孟随耷拉下脑袋。


    她有轻微的花生过敏。


    但这种花生类小零食能添加多少花生?吃一点怎么了。


    陈逐推着购物车过来,扫了眼这些零食,随意拿了几样放到车里。


    林孟随瞅瞅,也是她爱吃的,可这些能有花生口味好吃吗?


    “别倔。”陈逐说,“过敏就晚了。”


    “……”


    林孟随心说她那点过敏症状都不叫症状,最多是嘴边有些刺痒,不比某些人猫毛过敏起来浑身起疹子,一个搞不好还会呼吸困难,吓死人。


    想到这,曾经那个疑问也再度浮上心头:陈逐的猫毛过敏症怎么好了呢?


    林孟随想问问,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陈逐走到前面,又挑了几样零食,看到某个牌子的柠檬软糖时,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没有拿。


    林孟随跟过来,也瞧见了,顺手拿了一条,说:“这个好吃。”扔进购物车。


    “不用买。”陈逐想拿出去,“家里……”


    “什么?”


    陈逐一怔,站直了:“没什么。”


    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这么一打岔,林孟随也没问成。


    采购完毕,陈逐带林孟随回家。


    陈逐家是老林说的四代住宅,离云筑科技不远,挨着一座森林公园。


    公园绿化非常好,有个挺大的人工湖,到了夏天,想必环境清新惬意。而现在正值深冬,给人的感觉更偏静谧深沉。


    车子停在地库车位,陈逐拎上购物袋和箱子,留了两个小的给林孟随,两人乘电梯上楼。


    二十七层,黄金楼层。


    林孟随一进门,便看到视野开阔敞亮的空中庭院,庭院里摆着一些绿植以及休闲椅和休闲桌,远处湛蓝的天空中白云飘动。


    她心脏突地一跳,当即转过身,吐了口气。


    几秒后,才说:“有我能穿的拖鞋吗?”


    陈逐这个家除了陈逐,连奶奶都没怎么来过,许多生活用品都是单数,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不用换鞋。”陈逐说,“直接进来。”


    主人这么说了,林孟随也不矫情,她走进来,帮陈逐把采购的东西放到厨房去。


    厨房没做成开放式,有一个长条吧台和酒柜隔断在前,厨房内里空间不小,器具齐全,不怪涂静山都说好。


    林孟随撂下购物袋,深呼吸:“那我们开始吧。”


    陈逐扭头:“我们?”


    “对啊。”林孟随指着食材,“这么多,难不成你要自己来?”


    陈逐点头:“我来比较快。”


    “……”


    这话什么意思?不信任她的能力?


    林孟随想辩解,陈逐眼疾手快拎上装满零食的袋子,拉着她,带出了厨房。


    陈逐说:“自由活动。”


    “可是……”


    “如果你想尽早吃上饭。”


    “……”


    厨房门关上,林孟随抱着她的零食,怎么看怎么像过年时就知道吃喝玩乐的二傻熊孩子。


    可真要她进去添乱,不,帮忙,那确实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吃上。


    林孟随嘟嘟嘴,把袋子放吧台上,来回扒拉,看到一袋法国牌子的小泡芙时,人一愣。


    她把零食拿出来,确定是当年她吃的那款。


    刚才在超市她没发现这个,那也就是陈逐拿的,是巧合吗?


    林孟随咬咬唇,心跳有点快。


    她记得,这款巧克力口味泡芙,夹心爆浆,一个咬不好,巧克力酱就会滋出来。


    有一次,她带着泡芙去了学校,给陈逐尝了一个,陈逐说太甜,她就没再勉强他吃。


    那时,他们经常趁午休的时间在操场偏僻的实验楼后面独处,那里有一棵很高的香樟树,每次,陈逐在树下看书,她就陈逐身边玩。


    林孟随边吃泡芙边看悬疑小说,看到惊险处,嘴巴跟着使劲儿,泡芙里的巧克力酱被她一口咬到爆破,滋一下流出来,全滴在她的卫衣上。


    那卫衣是她新买的,第一次穿,樱花粉的颜色,印着小熊,她很喜欢。


    她尖叫一声,去掏纸巾,喊着完了完了。


    见状,陈逐也帮着她一起擦。


    两人都一心想着把巧克力擦掉,全然没注意巧克力沾的位置。


    等发现时,陈逐的手覆在上方。


    少年的手掌在那时就不小了,几乎足以掌扣住。


    林孟随脸还没红,陈逐却像是被点着了一般,血液上涌,皮肤换了个颜色。


    纸巾掉到地上,少年往后退出好几步,他手指胡乱颤抖着,想握拳都握不住,连说了三声“对不起”。


    林孟随不尴不尬地站着,倒没什么太过激的感受,她知道陈逐不是故意的。


    而且,她觉得自己大概也确实如陈逐说的那般,一点女孩子家的矜持都没有,因为……她想借机讨回来。


    陈逐看女孩一直不说话,更加羞愧自责。偏这会儿他脑子也转不动,不知道该怎么求得对方的原谅,只能是傻傻等着发落。


    就在陈逐无地自容至极的时候,林孟随说了一句话。


    陈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女孩看着他,目光一点点往下移,面颊粉红,又说了一遍。


    “我能摸摸你的吗?”


    陈逐:“…………”


    林孟随自有一套歪理:“你看,你都那啥了,我要是不那啥,我不就吃亏了吗?我要是吃亏,你心里必定过意不去,所以还是……”


    “林孟随!”


    上方的树叶抖了抖。


    林孟随从没听过陈逐这样吼自己,她有点怕,缩着脖子不敢说了,而陈逐整张脸爆红地瞪着她,也没再说一个字。


    当然,他也没让她摸……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林孟随现在每每想到和陈逐的过往,都觉得自己就跟个色狼似的,成天想方设法占陈逐便宜。


    都说美丽就是原罪,这话一点没错。


    所以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陈逐那张脸。


    林孟随坚定这个想法,成功给自己催眠,她把泡芙塞到自己的背包里,以免陈逐看到也回忆起他屈辱的过去。


    做完这些,林孟随挑了一包别的小零食,边吃边在客厅范围内打量。


    陈逐的家很“陈逐”。


    性.冷淡的色调与装修样式,冷硬流畅,现代感很重,找不出一点暖调的点缀。


    林孟随看一圈就不想看了,坐在沙发上,无聊生花。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锅碗碰触的清脆声响,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开始好奇陈逐做饭时会是什么样子?


    林孟随是那种好奇心重,且好奇心被勾起就必须得一探究竟的性格,她放下零食,擦擦手,走到厨房前,推开了一点门。


    男人正站在案板前切菜。


    和之前在超市时的样子相似,撸起衣袖,露出手臂,稍有不同的,是他把羊绒衫的扣子解开了两粒,脖子连同锁骨以及锁骨下面的肌肤一下暴露出来,形成一片冷白的三角区。


    切好菜,他放下刀去掀锅盖,腾腾蒸汽哗地冒起来,有一瞬模糊了他的样子,他不慌不忙地拾起旁边的汤匙,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吹吹,浅尝了一口。


    喉结滚动,黑眉微皱。


    林孟随猜他可能不太满意。


    她盯着他嘴唇沾上的一点油脂,不由得跟着一起皱眉,还想接着看,陈逐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对上她的视线。


    林孟随心口一紧,想关门逃跑,又觉那样更没面子,索性敞开门,装成领导审查状走了进去。


    “我来看看进度。”她扫视桌上的备菜,点点头,“勉强还行。抓紧速度啊。”


    林孟随撑不过三秒,假模假样一完,是真该溜了,结果又听:“等等。”


    她硬着头皮问干什么?


    陈逐淡定地看着她,不说话,就跟故意磋磨她似的,等她要憋不住了,他才放个缺口出来。


    “尝尝汤。”陈逐说。


    林孟随“哦”了声,随手拿起他用过的勺子往锅里舀了一勺,吹吹,刚要尝,炉灶另一边炖着肉的锅沸腾起来顶起锅盖,滋出几滴汤汁。


    林孟随都没反应过来,陈逐就一把拽过她挡在前面,关了火。


    陈逐说:“我看看。”


    林孟随:“看什么?”


    “手。”


    林孟随不明所以伸出去,这才看到自己手背被烫红了几个小点,也慢了两拍觉出一丝疼痛。


    陈逐又一次拉她去水池那边冲洗。


    冲之前,他先把手伸到水下,然后握着林孟随手腕往前送,低声道:“你就不能进厨房。”


    林孟随:“……”


    “不是被烫,就是被割。”


    被割?


    她什么时候……以前啊。


    林孟随抿抿唇,嘟囔:“还不是你?让我尝什么汤。你不是都尝过了吗?我看你就是存心折腾我。”


    陈逐轻哂:“你怎么知道我尝过了?在门外看多久了?”


    林孟随张张嘴,她很想反驳狡辩,可她也知道辩了也是白辩,自有打嗝儿收她。


    有口不能言,她气得眼睛瞪老大,要吃人一样,陈逐瞧着摇了摇头,关上水龙头,抽纸给她擦手。


    她不要他好心,自己擦,擦完再来个华丽转身。


    可真转了,陈逐又端起碗递到她面前,碗里是一只白嫩嫩圆乎乎的鱼丸。


    “超市里出的新品。”陈逐说,“我之前没做过,简单煮了一下,你尝尝?”


    林孟随爱吃鱼丸。


    她在美食和脸面之间纠结了一下,选了美食。


    陈逐拿小勺舀起鱼丸,送到林孟随嘴边,提醒她小心烫。


    林孟随呼呼吹了两下,一口咬下去,鱼丸里肉馅的油汁呲一下喷出去,全喷在了陈逐的衣服上。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它带馅儿!”说着,林孟随赶紧抽纸给陈逐擦。


    油汁呈放射状,溅得哪里都是,她估计陈逐这件羊绒衫是废了,又或者她找之前那位干洗店的老板娘洗洗试试?


    林孟随想和陈逐说她会负责,一抬头,冷不防撞进男人专注的眼眸里,又忘了言语。


    陈逐低着头,睫毛抖了抖,他的眼神像无形的手在摩挲着林孟随的脸,轻柔缓慢,最后定格回她的眼睛,说:“终于摸回来了?”


    林孟随开始没明白。


    但一看自己手所在的位置,再联想那零食,心尖一颤,唰地收回手,气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陈逐向前迈出一步:“我故意什么?”


    “你说呢?”林孟随后退,“那个泡芙!”


    继续向前:“什么泡芙?”


    她不得不再后退:“你少装傻。”


    “我真的不知道。”陈逐仍是不解,“你跟我仔细说一下。”


    林孟随来气,心想这人现在怎么学会耍无赖这套了?


    她必须挫挫他的锐气,才要还嘴,陈逐紧盯着她又上前一步。


    被他这么一看,林孟随也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话来,人更是节节败退,退到后背挨上了冰箱,无路可退。


    两人无声对视,煲汤的炉灶迸出零星火花。


    再开口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带出压迫感:“我故意什么了?”


    “说。”——


    作者有话说:今天复工上学,陈总知道大家辛苦啦,送上红包一枚~《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