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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交手 她要这天下是她的天下


    沈苍玉睁开眼,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她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披上衣服走到窗边。她将窗户推开一小道缝隙, 窗外也没有光,但她闻到了海风腥咸的味道。


    鹿元还趴在沈苍玉的枕边睡觉, 她偏头看了她一眼,推门而出。


    这艘船日夜兼程,船上船工分了两批,一批白天开船,一批晚上开船, 为的就是尽快赶路,离开这片一望无际的海域。


    晚上海面的可见度低, 尤其是在云遮月的雪夜,船只行驶的速度比白天要慢上很多。


    夕食过后,乘客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歇息。子时将近, 天地浑浊,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沉睡。


    沈苍玉走上甲板,却见船头一侧有人正坐着, 手中拿着钓竿。雪在他肩头落了一层, 他却未曾察觉一样。


    鱼线垂下,在水里摇晃着,他也不管那鱼有没有上钩, 只管垂着,颇有一股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


    沈苍玉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 眼神冰冷。


    如今四周没有人,甲板上只有他一个。


    如果她现在将他推下去,是不是即便他落水了, 也没有人会发现他的消失。他会安静地死去,一切将会结束……


    “你的心跳声太大了。”沈清晏没有回头,却说道。


    沈苍玉站在他身后,俯视着他。


    她拿不准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蓬莱的沈清晏,还是穿越者沈清晏。


    听见他的话,沈苍玉知道自己的行迹暴露了。明明她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声,但这个人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确实有一点本事。她想。


    既然被发现了,那她也不好继续行动,只能再等下一个杀他的机会。


    沈苍玉故作好奇地问道:“大晚上的,你为什么不休息,反而跑来这里钓鱼?”


    沈青晏晃了晃手里的钓竿,气定神闲地坐在小椅子上回道:“现在正是钓鱼的好时机。”他话音刚落,鱼竿猛然一坠。


    他手臂一抽,鱼线带着大鱼腾空而起,落在甲板上。


    上钩的大鱼拍打着尾巴在木板上扑腾着,飞溅的海水落在她裤腿,留下一点点阴影。


    “好大一条鱼。”沈青晏挑眉说道,他将鱼捉了起来,把鱼钩解了出来。大鱼在他手里挣扎着,他却松手将它重新投入海里。


    “可惜不是我想要的鱼,”他拍了拍手上的海水,回过头看向沈苍玉,“两个铜钱眼,亲自凑到我跟前来了。”


    什么?


    沈苍玉眼前一花。


    在他召出长剑那一刻,沈苍玉猛然拉开和他的距离,斧头握入手中,挡在跟前与他剑锋相抵。


    “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呢?”他冷声说道。


    飞雪过眼,剑风吹起她的头发。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怎么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沈苍玉手上加了几分力度,将他的剑别开。她不确定他是在诈她,还是说他真的发现了她的身份。


    沈清晏抬起手,他手腕处有一串黑绳,黑绳上系着五颗珠子,其中一颗珠子正闪着莹莹亮光:“我受命出岛,就是为除五邪而来,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沈苍玉盯着他手腕上的黑绳。


    沈清晏确实有几分本事,他一语道破她铜钱眼的身份,这一点就连裴文景和徐秋白都未曾察觉。


    只是……五邪?


    沈苍玉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但他的态度告诉她,铜钱眼也是五邪之一。


    原来,道法也有正邪之分吗?这铜钱眼又不是她自愿求来的,就凭着她身上的道法,她就注定要当个恶人吗?就因为她是铜钱眼,她就该死吗?


    “只是我这一次任务的主要目的不是你,你们若是老老实实,那我就不动你们。”沈清晏说道。


    五邪被镇压多年,以至于现在很多修士都忘记了它们的存在,而蓬莱这些年虽与世隔绝,但仍然留意着五邪的动向。如今五邪有死灰复燃之势,他便奉命出岛,除五邪,复天下太平。


    五邪所谓“嗔痴疑慢贪”,其中贪对应的铜钱眼威胁最小,因为铜钱眼信徒一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他们最擅长计算得失,不会贸然出手,也不会干预他的行动。


    沈清晏这一次上船是为了一个无量生门徒而来,无量生前期较弱,但一旦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成长起来,那后果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要趁着那个无量生还没成长,将他尽早扼杀。


    五邪之间一向很少交流,他不认为这两个铜钱眼和那个无量生是一路人。


    他特地晚上在这里侯着,就是为了等这个铜钱眼出来,好向他们发出警。他觉得,以铜钱眼的性格,应该会心生退意,不妨碍他解决那个无量生。


    “真吓人,”沈苍玉咕哝一句向后退去,然后打了个哈欠大喇喇地走向船舱,“算了,不陪你折腾了。”


    见她向后走,沈清晏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摩挲了一下发麻的虎口,想道,还好她走了。


    对付一个无量生就已经很棘手了,要是再多上两个不知水平的铜钱眼,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付过来。还好,那个铜钱眼被他吓退了。


    沈清晏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只是,他不知道他只赌对了一半。


    沈苍玉的性格中确实带着铜钱眼共通的自利与慎重,但与保全自身相比,她现在更想要的是——让他死。


    有她在,他绝对没办法活着离开这艘船。


    只是,她要先找出沈清晏口中的那个“目标”。


    沈苍玉顺着阶梯往下走,但她并没有回到房间,反而是去了空无一人的食堂。


    走进食堂以后,她将门扣上反锁,拿出了腰间的玉壶。


    刚刚沈清晏说,这里有两个铜钱眼,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但现在她想起来了。她腰间玉壶的主人是裴文景,而江潜正装在裴文景的玉壶里。


    他们在破庙里捡到了江潜,那时江潜受了风寒,徐秋白给他喂了一颗丹药,而裴文景将他收进了玉壶里。


    起初他们说要将江潜送去附近的镇上交给医馆的大夫治疗,但后来,裴文景突然又改口,说要将江潜带回昆仑。


    这江潜被收进玉壶以后,没人再提起过他,以至于沈苍玉差点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沈苍玉在玉壶里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将这个家伙揪了出来。


    之前她没有想起江潜也在玉壶里,将所有的食物都堆在壶内。如今她细细查看才发现,原来这臭小子躲在玉壶里吃好喝好,将她放在壶内的食物全都尝了个遍。


    她黑着脸将江潜从壶内抓出来以后,他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多谢恩人救小的一命,小的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看着他这一副软骨头的狗腿模样,她忍不住盖住眼睛将他一把扯起来:“赶紧起来!”


    她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江潜,上一世她与他称得上是熟人,因此更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她可不想受他阳奉阴违的那一套。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但你吃了我这么多东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总得替我做点事。”


    听见她的话,江潜垂着的头悄悄抬起:“恩人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悄悄看遍这整艘船上的人,看看这些人其中都有谁不对劲。”她要找出沈清晏正在盯着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要想办法,让那个人盯上沈清晏,最好是借助他的手将沈清晏除掉。


    说完,沈苍玉又补了一句:“可以盯着那个眉心长红痣的男孩,看他平日里都在留意谁……但不要让他发现你的存在。”


    “放心吧恩人,这点包在小的身上。”江潜朝她咧嘴一笑。他是乞儿出身,最擅长伪装隐匿打探消息,正是因为这一点,沈苍玉才放心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她也不怕江潜反水出卖她,毕竟在这一世见到的那么多人里,她最熟悉、最信任的就是他。


    “你身上有道法铜钱眼,”沈苍玉看着他说道,“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


    江潜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


    沈苍玉轻声说道:“你现在是修仙者了。”她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前世的自己。


    上一世她问过江潜,要怎样才能获得道法,江潜说不知道,铜钱眼是自动找上他的,因此他也不清楚要怎么获得道法。他尝试过把身上的铜钱眼传授给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铜钱眼与上一世的她无缘。


    沈苍玉知道只要继承了道法,就能进入内门,她不敢信自己是个没有仙缘的人。那时她在想,无论哪个神仙都好,只要看一眼她,给她一个道法,她一定全心全意供奉它。


    重来一世,上一世她求而不得的铜钱眼落在她身上,她成为了修仙者,圆了上一世的愿望。


    上一世的她并不知道铜钱眼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道法,拥有无上法力。但这一世她半脚踏进修仙者的世界,逐渐意识到,铜钱眼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会带来灾难,会给她带来带来杀身之祸。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了道法。


    裴文景和徐秋白是昆仑的内门弟子,他们从小就见识过不一样的道法,他们自然不清楚道法对她来说是什么。


    但同样是低微凡人出身的江潜一定能懂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有了秘籍,所有人都能学会心术,人就是人,无论多厉害的人都只是人罢了。


    即便他们学会了全天下的心术,也无法靠着心术变成神仙。


    但道法不一样,一旦继承了道法,就像是血液里粘上了神仙的气息。


    她想要的很多,她想要夺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她想要报复让曾经她受过伤的所有人,她想得到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她想要这天下是她的天下……


    沈苍玉算是明白,为什么铜钱眼会找上她了。


    她学不会那些温良恭谦让,她就是个当恶人的命。


    *


    风吹得窗户猎猎作响。


    天转阴,雷声滚滚,海上下起了雨,雨水骤然变大,夹着冰雹向下砸。在船工的招呼下,所有人都躲进了船里,关紧门窗。


    徐秋白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看着窗外阴沉的景象,忍不住问道:“你们说,这船会不会被冰雹砸出窟窿,然后船被海水灌满沉下去?”


    沈苍玉吸着面条,没敢说话,她现在已经坐实了乌鸦嘴的名头,要是她开口,说不定就变成真的了。


    按照剧情来说,这船确实要出事,只是,她不知道出事的是整艘船,还是单单沈清晏一个人。


    大冬天的,要是船真的沉入海中,这里四周没有岛屿,他们也不一定能活。


    刚想到这里,一滴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沈苍玉的手背上。


    她抬头看去,房顶的船板上晕湿了一片水渍,水从船板的缝隙间滴落。


    “这船的防水效果也不行啊!”徐秋白抱怨道,将房间角落的木盆取来,放在落水处盛着。只是房间内漏水的地方越来越多,眼看着房间有转化成水帘洞的趋势。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徐秋白跑过去将门打开,正好对上站在门外的裴文景。


    裴文景看见房内的两人后,顿了一下,说道:“我这有驱水符。”驱水符能够驱散范围内所有的积水,常用于雨后打扫。


    徐秋白看着裴文景手里的纸符,眉开眼笑地将手伸过去:“多谢大师兄,大师兄来得可真及时啊!”


    裴文景的手却一抬,避开他的手指:“这是给沈苍玉的,你的自己想办法解决。”


    徐秋白发出哀嚎,裴文景看他嗷了半天,才缓缓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符递给他:“这是你的,不过,这雨下得大,你要是再不回去,只怕你的房间要被水淹了。”


    经他提醒,徐秋白瞪大了眼睛:“完蛋了!”他接过纸符就往外跑去。


    裴文景偏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通道,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他举着手里的纸符向沈苍玉招了招:“纸符会用吧?”


    沈苍玉接过他手里的纸符,眨了眨眼,没说话。


    看着她的表情,裴文景深吸了口气。


    得了,不会。


    “真不知道蓬莱都教了你什么,内丹修炼方法也不懂,纸符也不会用……你干脆别留在蓬莱了,直接拜入昆仑吧。”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能看出,沈苍玉是个聪明的人,甚至要比他认识的某些昆仑内门弟子还要聪明。她只需要看几遍他们的心术,便能将心术模仿个七八成。


    不过,她学习和模仿的速度很快,但是却缺乏很多基本的常识。


    例如,在使用心术之前,需要先练成内丹,每日修炼,存储体内的气。这对于修仙者来说是最基本的常识,在学习课业知识和心术道法之前,他们需要先修炼一颗内丹。


    使用心术会消耗体内的气,人每天修炼产生的气有限,因此修仙者会将气存进内丹里,只要内丹里的气足够多,他们就能一次性使用大量的心术。


    若是体内的气不足,却强行使用心术,会对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严重的还会削减寿命。修仙者一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若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强行使用心术


    但这些知识沈苍玉并不知道。沈苍玉之前那种心法使用的情况,就是在伤身耗血扣命。裴文景只看了一眼,眼皮就突突直跳。


    也正是这个原因,裴文景才在一开始便对她蓬莱使者的身份起了疑心。


    蓬莱虽名气不如昆仑,但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总不能连内丹的修炼方式都不教。


    裴文景觉得,比起昆仑弟子,沈苍玉更像是个自学而成的散修。她很聪明,但却缺了一块敲门砖,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抓住所有的机会向上爬。


    她冒充蓬莱人一事,他不知道原因,但也没有揭穿。他只觉得她有些时候很谨慎,有些时候胆子又大得很。


    她敢当着他们的面冒充蓬莱人,还要跟着他们回昆仑,她似乎没想过万一她的身份被人揭穿,那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去圆自己撒下的谎。


    她会偶尔通过细节去完善自己的人设,不断让人相信她是蓬莱人,好几次,裴文景也被她蒙蔽过去,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的。


    但每当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沈苍玉又会做出一些违背正统修士的行为,就像现在,她将驱水符放在他手中,等着他来展示。


    裴文景叹了口气。


    她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去掩盖自己,她可以说自己会用纸符,她可以自己摸索,也可以偷看他们使用纸符的方式,再暗中学习……但她没有那样做。


    她只是将纸符放在他手中。


    有时候,裴文景也觉得奇怪,沈苍玉似乎对他没有防备之心,她明明可以装得更好,但在他面前,她却没有再伪装。他不知道她对他的信任到底从哪来,仿佛……他们过去就相识。


    “将气凝聚在指尖,用气将纸符上的咒文描募一遍,纸符上的心术就能触发,”裴文景又补充了一句,“纸符内本就存了部分的气,只要有引子就能运行,不会消耗你太多的气。”


    裴文景将触发的驱水符贴在墙上,头顶上的水消失了,原本晕湿木板的水渍退去,就连地板和水盆里的水也逐渐消去。


    沈苍玉念头一动,打开桌上茶壶的盖子,果然,茶壶里的茶水也消失了。


    裴文景看见她的举动,解释道:“驱水符会将一定区域内所有的水都驱散,所以,房间里的水缸和水壶得先封死,要不然,里面的水也会跟着消失。”


    沈苍玉点头,眼神明亮。


    裴文景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放在桌上:“这是我们昆仑的内丹修炼方式,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一眼。”


    看着沈苍玉的眼神,裴文景恍惚间想起了昆仑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对于努力刻苦的人,他一向不吝啬自己的帮助。


    沈苍玉盯着桌上的卷轴,只听见裴文景说道:“你以后无论是学心术,还是道法,都需要以内丹为底,先学一下总是好的。”裴文景说完便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向外跑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沈苍玉意识到,裴文景大概意识到她身份不对劲,但他没有揭穿她,反而在替她想办法,帮助她去圆她的谎。


    沈苍玉看着桌上的卷轴。她知道,这是昆仑独门的内丹修炼方法,严禁外传,但裴文景还是将它交给了她,似乎不怕她将这卷轴里的知识传出去。


    他不知道,对于凡人来说,这个内丹修炼方法意味着什么。


    上辈子江潜绞尽脑汁想要从内门弟子口中套出内丹的修炼方式,将秘籍连带着心术一起传出去。有了这些,凡人也能拥有超常的法力。


    心术便不再是修仙者的专属。


    由此可见心术对于修士来说何其重要。


    如今,她要是跟着这个秘籍练成了内丹,再加上她心术的学习能力,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学满所有的心术,就像当年裴文景对她说的那样——只要她进了内门,他就将他所会的所有心术都传授给她。


    上辈子没有实现的约定,这辈子换了一种方式兜兜转转,又续上了。


    沈苍玉打开卷轴,如饥似渴地看着卷轴上的文字,一个个字印入她脑中,化作一道绳索串联起她过往的见闻与感悟。


    她将卷轴收起,闭上眼,在一片浑浊的丹田里,气流涌动,不断分化凝聚……


    “吱呀——”


    鹿元撬开窗户,从缝隙里挤了进来,一副“我鬼混回来了”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跳上桌子迈开腿正要往前走,但抬起的爪子顶在空中难以落下。


    她闻着空气中的酸臭味,看着沈苍玉闭眼运功地模样,看着她皮肤毛孔上沁出的黑泥一样的污渍,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沈苍玉这个模样她可太熟悉了,她刚进昆仑,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每天就是这样将体内的污渍排出去。


    污渍排完以后他们的经脉就会更加通透,气运行起来更加通畅,但是,臭也是真的臭。


    鹿元的爪子搭上墙壁。


    要不……她再出去走走?


    第25章 运财 她举起斧头,众人惊呼


    沈苍玉回过神, 鼻间都是奇怪的酸臭味。她赶紧打水洗漱一遍,将浑身上下擦干净,再换上新的衣服。


    她分神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她腹部的气旋转着,已经形成了一颗内丹的雏形。大概再过上几天, 她就能练出一颗完整的内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练了内丹的作用,她如今没有穿小袄,也不觉得冷。


    她哼哧哼哧地将地上的污渍擦干净,再将摘下的驱水符摊开,重新挂在墙壁上。


    驱水符一挂, 水桶里的脏水翻滚着,逐渐变少, 最后只剩下一片黑色的泥块附着在桶的表面。


    沈苍玉抬头看去,果然,挂在墙壁上的驱水符已经变成一滩湿漉漉的纸浆, 原本清晰的墨迹也变得模糊不清。这旧符已经用不成了。


    她将湿透的纸符摘下,从袖子里掏出新纸符,回忆着裴文景当时的手法, 将气凝聚在指尖, 描摹纸符上的咒文。当她指尖抬起那一刻,手中的纸符活了过来,形成一道小气旋吸收着周围的水汽。


    “没什么难度嘛。”


    沈苍玉啧啧嘴, 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修炼的天才,当年昆仑没挑她进内门, 完全是昆仑的损失。


    她将新的纸符贴在墙上,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旧纸符正要丢掉。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纸符的一角, 不由地皱起眉——她看见纸符上落下了一抹红色的痕迹。


    她的指腹在纸符上刮蹭着,但那抹红色的污渍已经深深印在纸上,刮不去。


    驱水符上没有朱砂,她印象中这驱水符上也没有什么红色的印记,这是驱水符在吸入周围积水时留下的,而这块红色污渍好像是……血迹?


    她眉头紧锁,将纸符攥在手心里,推门而出。


    门外一片慌乱的景象,走廊里积了一层水,几个船工正拿着扫帚“哗啦哗啦”地将水往外扫,尽头的船工用簸箕将积水乘好,从打开的窗口往外倒出去。


    乘客们也跑出来帮忙,有人扫着水,有人将沾湿的行李搬到高处。


    沈苍玉踩着积水往上走,穿过长廊阶梯走到甲板上,发现外面的情况更严重。甲板上没有遮蔽,雨水不要命地往下灌,不一会儿就将甲板灌满。


    为了不让雨水顺着阶梯灌进船舱内,为了防止过多的水将船淹没,甲板上的人冒着雨,用木桶舀着地上的水,不停地往外倒,想用这种方式去减少船内的积水。


    沈苍玉在人群里看到了裴文景。


    他将袖子扎起来,露出结实的手臂,他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水桶,“哗”一下泼出围栏之外,一桶一桶又一桶……


    沈苍玉看着他被水打湿的头发,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还是两者都有。


    为什么不用驱水符?


    沈苍玉想。但很快,她心里生出了一个答案:“莫非他把所有的驱水符都给了她和徐秋白,没有剩余的纸符,也就没办法用在这船上?”


    裴文景如今筋脉受损,很少再使用心术和道法,他没有办法施展驱水术,手中的纸符也用光了,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将水舀出去。


    沈苍玉摸着袖子里剩余的驱水符,正要走过去,突然,她听到身后的船工在说话:“这积水太多了,水从缝隙里灌了下去,淹了好几个房间,住在里头的人还跑出来投诉,说今晚没法睡了。”


    “哪里淹了?”


    “东厢房那头。”


    说起东厢房,另一个船工立即反应过来:“张老爷的房没事吧?”一说起张老爷,他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张老爷是这趟船上数一数二的富豪,他苛刻又爱挑刺,前些日子可把他们折腾惨了。


    如今水淹厢房,只怕又给他找到发作的由头了。


    “说到这个就奇怪了……按理来说,这雨下这么久,张老爷早就该跑出来大骂特骂了,只是这水都从房间里漫出来了,也没瞧见他的人影,就连敲门也不应……”


    一道惊雷闪过,天地乍白,就连海上的船也随之晃荡。


    看着一旁走过的乘客,两个船工赶紧闭上了嘴,埋头钻进雨里帮忙舀水。


    听见他们的话,沈苍玉握紧拳头,转身钻进了船舱里,暴雨声被抛在身后。


    船舱里杂糅着各种味道,混杂着人们吵闹的叫喊声,闹闹嗡嗡的,让沈苍玉不由眯起了眼。


    她穿过人群,走向积水的东厢房。


    说起来也挺巧,东厢房正是她居住的地方。想起他们口中消失的张老爷,她又联想到了驱水符上那块红色的污渍。


    不会真的那么巧吧?


    她拨开拥挤的人群,停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过道里没有光,唯一的灯源便是船工们手里提着的灯笼,一道道光打来,人影在墙面上延长、摇晃,恍若鬼影森森。


    浑浊的水从门缝里缓缓渗出,随着船的摇摆摇晃着,一股又一股。


    沈苍玉闻到了一股腥味,不是海水和鱼的腥,是血腥。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水,在浑浊的灰色里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红。


    “砰!砰!砰!”


    她拍向木门,口中喊道:“有人吗?”


    周围的人都惊愕地望过来,有人赶紧放下手里的扫帚想要跑过去将她拉开:“你在做什么,你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吗?”


    沈苍玉挥开他的手,高声喊道:“没有人是吗?那我就开门了哦。”


    沈苍玉手指翻飞,快速掐诀:“袖里乾坤。”斧头落入她手中,在众人惊呼声中,她高举斧头,寒光闪过,斧刃深深劈进门板。


    “住手!你要干什么!”远处有人尖叫着,挤开人群向她冲过来,“这是咱家老爷的舱房,你怎么敢……”那人身上穿着管家的服饰,瞧着模样应该是张老爷手下的人。


    沈苍玉的斧头抬起,在空中划了个弧度,从他眼前飘过。


    众人惊呼,感同身受地向后躲去。那人两眼盯着眼前的斧头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哐!”


    沈苍玉的斧头砸在门锁上,连带着锁头和木板一起劈下,木屑飞溅。


    锁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抬脚猛然踹向木板,门向两侧砸去,摇摇欲坠。


    随着门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的窗户大开着,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窗外狂风带着雨水向屋里砸,电光闪过,屋内一片亮堂。


    人们看清了倒在地上那具被水泡发的尸体,发出了尖叫,向一旁跑去。


    管家看见地上人狰狞的面孔,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筛糠,不停哆嗦着,口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在地上的张老爷脸色又青又白,眼睛直瞪着,七窍流血。


    沈苍玉走过去掐着他的手腕,眉头紧皱。他浑身肿胀,但身子还是软的,看上去死了没多久,但身体上隐约笼着一团黑气。


    她翻遍他全身也没有看到伤口,只看到鲜血从七窍往外溢出,融入水中。


    莫非是毒杀?


    沈苍玉站起身,在房间里翻找着,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别说吃食了,行囊也没见着。


    她想起自己在给这人搜身时也察觉到了,这人身上空无一物,别说值钱的玉佩扳指山水牌,就连一枚铜钱也没见着,他的钱袋子比她的还干净。


    他们不是说,这家伙是个有钱有权的大老爷吗,怎么什么钱都没有。


    沈苍玉踢了一脚还在一旁哆嗦的管家:“你们老爷的行囊呢?在你那?”


    管家听到她的话以后猛地抖了一下,声音里带上哭腔:“咱……咱不知道啊!”


    “你们不是来购货的吗?货呢?带我去看看。”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沈苍玉抬头看去,看到站在人群里的裴文景。


    管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嘴里呢喃道:“货……货……”


    这时,看热闹的人传来了消息:“张老爷的货舱全空了!上百箱瓷器一个不剩,都不见了!”


    这个声音传来,众人哗然,议论声四起。看来这张老爷是真的碰到仇家了,不仅钱货两空,就连小命也搭上去了。只是那仇家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能一夜之间将上百箱瓷器全都搬走,还不叫人察觉?


    这时,看热闹的船夫收到指令,要将所有货舱的门都打开,去找消失的货。


    “欸!找东西就找东西,别乱动我的布啊,弄脏了你们可赔不起!”本来看着热闹的人看着事情牵扯到自己头上,赶紧跑去货舱盯着自家的货。一时间货舱里人满为患。


    但所有的货舱都检查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出那消失的一百箱瓷器。


    “怎么回事?那货还会消失不成?真是见鬼了……”船工们焦头烂额地找着。这下他们船上不仅死了人,还丢了货。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在一夜之间让上百箱瓷器凭空消失。


    听到这个,沈苍玉突然脸色一变,向张老爷的舱房跑去。她看着门上的锁扣,发现锁扣是从里扣上,就算有人将张老爷杀死,那人也只能在屋里,或者从窗户逃出去。但这船上大多是凡人,没有谁有那飞檐走壁的本事。


    风雨从窗户灌入,墙壁的木板上沾满了水,就连被褥都湿透了。雨水把所有的痕迹都消去,沈苍玉找不到什么痕迹。


    突然,她心头一动,一把掀开床榻上的被褥和藤席。藤席落地,她看到床板上淡淡的痕迹——是一片咒文,虽然雨水打湿了床榻,把痕迹蹭去大半,但还剩下一小片模糊的印记。


    她看着床上的咒文,眼神一凛。


    “五鬼运财!”


    她和裴文景同时说道,他们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第26章 解锁(二合一) “谁允许你,动他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沈苍玉震惊地问道。


    五鬼运财是禁术之一, 使用者可以通过这个禁术召唤五鬼,将别人的财运搬到自己身上,让人快速致富。但五鬼运财损人利己, 如果请了五鬼帮忙但没有及时还愿,还会遭到反噬, 因此被定为禁术。这禁术是她上辈子她在江潜那儿看来的,那个家伙手里最多乱七八糟的书和歪门邪道。沈苍玉没想到裴文景也懂这个。


    “昆仑的藏经阁里有不少杂书,”裴文景说道,“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记载着这项禁术的书被锁进了昆仑藏经阁的地下三层, 他也是在藏经阁里阅览的时候偶然碰见。他知道这禁术危害极大,若是让心怀不轨的人学去, 只怕后患无穷。所以他将那本禁书上交长老,让她直接将书销毁。


    他知道沈苍玉了解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他没想到, 她连这个也知道。


    这禁术可不兴懂啊。


    “你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不可以?”沈苍玉嘴上说着,但心头那点“原来大师兄也会干坏事”的震撼还没消去。


    裴文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视线转到一旁的咒文上:“他身上的钱财应该是被五鬼运财运走的。”


    五鬼运财的本质是借运, 但沈苍玉头一回有人能把实打实的钱财和货物都给运走。


    这时,那个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哭着过来, 噗通一声跪在张老爷跟前。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着,说自己从小跟着老爷一起长大, 老爷救了他的命,虽然老爷对他又打又骂,但老爷还是对他恩重如山, 如果没有老爷,他没办法活到今天。


    人都死了,沈苍玉也不知道他说这些有啥用。


    沈苍玉耳朵被他吵得嗡嗡疼,她堵住耳朵往外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门,沈苍玉的耳朵一动。她眯起眼,一只手抄起斧头,斧刃高举,对着房间的柜子,另一只手打开了柜门。


    门一开,里面的人“噗通”一声跪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动作干脆利落,声音铿锵有力。


    沈苍玉:“……”


    江潜五体投地,颤抖地喊着:“恩人饶命!”


    沈苍玉深吸一口气,将斧头收好:“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你们还在隔壁斗嘴的时候。”


    沈苍玉:“……”行。


    “你这两天在船上有没有看到举止古怪的人?”


    江潜抬头说:“小的谨遵恩人指示,一直在盯着眉心长红痣的那个小子。”


    “嗯,发现什么了?”


    “我被他发现了。”


    沈苍玉深吸一口气捂住眼睛。


    江潜赶紧找补:“虽然他发现了我,但他没有把我揪出来,任由我跟着。我天天跟着他,发现他一直在盯着一个人。”


    “谁?”沈苍玉来了精神。


    “张老爷。”


    沈苍玉闭上眼,强忍住打他的冲动,劝告自己不要生气:“张老爷都已经死了,现在说盯着他有什么用,难不倒这人是沈清晏杀的?”


    江潜缩起脖子,没有说话。


    五鬼运财不仅害死了张老爷,把他房间里的钱财都拿走了,还把货舱里的货物也运走了。这说明,货舱里也有咒文。房间里进了水,咒文被水抹去,但货舱里没进水,咒文应该还留在那儿。


    “你在货舱里有没有见过这个符号?”沈苍玉找出纸和笔将印象中五鬼运财的咒文画在纸上,但最后留了几笔,没有画全。


    她将纸推到江潜跟前,江潜看着桌上的纸,皱眉沉思着,久到让她以为他不再有什么动作。


    这时,江潜突然拿起沈苍玉放在桌上的笔,将她没有画完的部分接了上去。


    江潜没上过学堂,也不会认字,所有的文字对他来说都是鬼画符。但他记性好,他看过的图案,就能照着画出来。


    在他落下最后一笔时,沈苍玉按住了他的手,将笔扣下来,她沉声问道:“这个咒文,你在哪里见过?”


    江潜赶紧缩回手,低头说:“货舱的地上画了这个,但是走的人太多了,把画都蹭去了……”他说着,突然想起来,“对,还有这个!”


    他走到沈苍玉的床榻旁,将席子一把掀起来。席子之下,赫然是一片五鬼运财的咒文。


    她听见江潜说道:“每个人的床下都有这个画。”


    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五鬼运财的咒文,有人想要借整艘船上所有的人的运!


    *


    “还有引路香吗?”裴文景看向徐秋白。


    “有,但只剩最后一根了,要现在用吗?”徐秋白眨了眨眼。


    裴文景犹豫了一下,说:“用。有人在船上用五鬼运财害人,如今他已经得手一次,要是不将他及时揪出来,只怕还有下一次。”船在海上封闭这么多天,等他们上岸的时候,船上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得尽早将那个人抓出来才行。


    “如果现在用了,我们以后就找不到路了,万一找不到路,我们回不了昆仑怎么办?”徐秋白不赞成,“我们现在离昆仑很远,我们没有人认得路,下了船我们只能靠引路香找路。”


    也不知道是下雨的原因,还是在海上的原因,他们的名牌也联系不上其他人,就像失灵了一样。也不知道等下了船,这些名牌还能不能继续用。万一名牌真的失灵了,联系不上昆仑的人,又找不到回昆仑的路,他们就只能流浪了。


    看着裴文景犹豫的神色,徐秋白继续说道:“当然,如果我们迷路了,实在找不到回昆仑的办法……那我就用降神香让娘娘把我们送回去就好了,不过是折几年寿命罢了……”


    裴文景抬手打断他的话:“算了,我自己找办法,你继续休息。”


    徐秋白看着裴文景的眼神,知道裴文景肯定不会强迫他。降神香确实无所不能,若是可以,他现在就能带所有人回昆仑。只是他修为不高,用一次降神香,就得折几年寿命,因此裴文景平常不让他用。


    他手上的香不多了,他也不知道,如果所有的香都耗尽,他还能做什么。


    徐秋白早早就接受了道法,没有学会多少心术。


    长老一直说,他天赋异禀,能在道法窥天机的路上走很远。他靠着自己独特的体质和灵气,在所有窥天机弟子中一骑绝尘,他确实被称为“天才”。但他也知道,这天才,只能靠香活着。


    没有香的他,他与凡人无异。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事实。


    他看着裴文景远去的背影。


    他和裴文景不一样,他一直很羡慕裴文景,他明明没有道法,却仍然活得那么好。道法在修仙界的地位要远胜心术,继承了道法,修仙者的地位要拔高一截。但似乎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么多年裴文景一直没有道法。


    他只靠着心术就能在弟子比赛中拔得头筹,胜过所有身怀道法的弟子。也正因如此,他能坐稳大师兄的位置。


    很多人羡慕他,徐秋白也一样。


    过去大师兄没有道法,他尚且能在“天才”的队列里上和裴文景平起平坐。


    但现在,大师兄有了道法,是不是就从此……远超他们?


    *


    管家伏在地上,哭得惨烈,地上的水带着血的腥味沾湿了他的衣服,他闻着血腥味,好像回到了以前被棍棒痛打的日子。


    他恨啊。


    他在张府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大人们,即使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早就超过了其他人,成为人上人,今时不同往日,他不用被其他高地位的仆人欺负,但他还是恨啊。


    如果他不是生来贱籍,他明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命运待他不公,他没有投个好胎,也没上好的主人家。明明他替张府做了那么多,他到手的俸禄还是那么少。


    是他熬夜算账,替老爷省下了大笔银钱;是他周旋于各家商号,谈成了最划算的买卖;甚至,是他暗中使计,让老爷的对头破产,张府才能独占绸缎行的利润。


    明明他可以得到更多,如果没有他,张府哪有今天,他们应该感激他……


    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如果他一开始就能投个好胎,他也能靠自己,富甲一方,而不是将赚到的钱拱手送进张府。


    他恨啊,他妒啊,他气急攻心,他画下了五鬼运财。


    “我只想夺回属于我的,我没想过害您。”他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看向飘在空中的黑影,黑影隐约露出人脸,那是张老爷的面孔。


    管家一如既往地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对着张老爷掏心掏肺,心中却在想着——他怎么敢这样瞪着他,明明他又不是故意的。明明他们从他那获得了那么多好处,他还没来得及怪他们呢,他居然好意思这样看他。


    真该死啊。


    张老爷该死,这船上所有的人都该死。这所有的钱都应该是他的,凭什么他们过得那么好,凭什么他只能像个狗一样,对着他们吐舌头,巴结着他们……


    黑气逐渐扩散,将他笼罩,从他口鼻漫入,他觉得神经气爽,力量无穷。


    只要船上所有的人都死了,那他就能继承他们的财运。到时候,他换一个地方生活,照样能够重新做人。在座这些人不过是出身好,才有这么多钱财地位,论能力,有谁能比得过他。


    真嫉妒啊,凭什么出身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咻——”


    一支飞箭破空而出,击中他的后脑勺,他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没散去,头一垂,倒在地上,瞳孔涣散。


    “死了?”


    沈清晏看着他倒下的背影,忍不住皱起眉,他走过去探管家的鼻息,发现他真的没了气。


    这就死了?


    沈清晏觉得有些荒谬,不是说无量生很难对付吗?怎么中一箭就死了,没有丝毫的招架抵挡功夫,若不是他手上的黑绳灵珠亮着,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懦弱的管家居然是无量生。


    无量生对应着五邪中的嗔,有以无限扩散怒火的能力,最常煽动人心,也可以将死者的灵魂吸入体内化为己用,靠踩着别人的尸体成长。


    按道理说,无量生应该很难对付,但为什么他轻轻一碰,他就死了?


    沈清晏看着手腕上的黑绳,灵珠还在亮着,光没有消去。


    没死?


    没死的话,他人又会在哪里呢?


    突然,管家的尸体突然张开口,黑雾从中涌出,化出四肢,化出人脸,变成管家的面孔,他尖叫道:“为什么要杀我,我惹你了吗?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沈清晏向后退去,护体金光大开,挡住了无量生的攻击。沈清晏的剑砍向他,却发现剑穿透他的身影,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沈清晏终于知道,为什么无量生难对付了,原来在无量生肉身消亡的那一刻,就是无量生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无量生的肉身消亡,无论是刀剑还是普通的心法都将对他没有作用。


    怎么办?


    沈清晏一边向外跑去,一边思考着对付无量生的办法。


    无量生跟着他跑到甲板上。


    大雨瓢泼,雷声大震。


    沈清晏躲闪着无量生的攻击,确认了刀剑伤不了他分毫,他向后一闪,以剑指天。


    “雷电招来!”


    一道惊雷劈下,他引身渡雷,正巧无量生向他打来,与他相碰之处,电光乍现。


    无量生尖叫着,雷电将他灼伤,在它的魂体表面落下一道道紫色的纹路。


    这时,船身剧烈震荡起来,船上所有的咒文发动,船舱中所有乘客突然感觉到一股拉扯感。他们惨叫着,魂魄被生生扯了出来,无数钱财带着魂魄滚滚而来,涌进无量生的身体。


    黑气弥漫,他的威力大增。


    沈清晏心中大惊,赶紧招雷,又一道雷劈下,但这次无量生吸入更多的魂魄,威力早就不同那时。被雷电劈伤以后,新来的魂魄快速修复着他魂体的伤口,不一会儿,他就恢复如初。


    这样下去根本没法打!


    无量生向沈清晏抓来,沈清晏下意识抬剑去挡,但剑却没有挡住他的攻击。那一抓,抓中沈清晏的身体,生生将他灵魂向外扯出,撕裂的疼痛传来,他险些握不住剑。


    突然,四周黑气密布,无量生脸上的狞笑滞住,他看着黑气将他笼罩,意识到这些黑气不是他的东西。


    “阴鱼。”


    黑气化作绳索扯住他的手腕,将他猛地往后扯去。


    “阴火。”黑气上燃起火焰,火焰顺着无量生的身体蔓延开来,灼得他嗷嗷直叫。


    无量生摔倒在地上,不停滚动着想要将身上燃烧的火焰消去,滚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火焰也不见停。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火,他想要催动无量生的技能,加快鬼魂的吸入速度。


    但这时,围在无量生周围的黑气散开,化作一道大网,将所有飞向他的魂魄兜住,生生截停在原地,隔断了无量生吸收魂魄的途径。但围绕在他身上的阴火也随之消去。


    “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什么!”无量生尖叫着,但被拦住的魂魄根本无法挣脱黑气的阻拦。他环视着四周,在甲板的另一侧看到了裴文景。


    “是你对吧,就是你干的好事!”无量生向他冲去。


    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白雾,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这该死的地可真滑……”无量生咒骂着,突然,他回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鬼魂的状态,他没有肉身,不可能被雨水滑倒才对。


    他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几道白雾缠上了他的脚。他挣扎着起身,白雾却像蛇一样缠了上来,捆住他的四肢,要将他捆牢。四周的白雾越来越重,逐渐盖住了甲板上的景象。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影子,裴文景偏头看去,只见徐秋白手里捧着香炉,雨水中那三支香亮着猩红的火光:“你用降神香了?”


    “再不用就要死啦。”徐秋白说道,烟雾向无量生的方向锁去,囚住他的四肢,封住他七窍,不让他再吸收魂魄。


    无量生见势不妙,正要跳水而逃。这时,雾气中一个人影显了出来,沈苍玉一拳正中他的脸庞,他身子往后倒飞出去,直直撞向船门上,魂魄差点被撞散。


    “就是你这家伙想偷我的钱对吧。”沈苍玉磨着牙,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居然敢当着她铜钱眼的面偷钱,真不像话。


    徐秋白看着倒在地上被捆得严实的无量生,问道:“留活口还是……”


    裴文景下意识摸向腰间,才想起自己的玉壶在沈苍玉那里,他看向白雾中沈苍玉的身影,转头对徐秋白说:“先装进你的壶里,等带回昆仑再交给长老们处置。”


    话音刚落,一道雷电劈中了船头,船身剧烈晃荡着。雷电顺着雨水传了过来,麻痹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抽搐一下,跪倒在地上。


    徐秋白手中的香摔倒在地上,香炉滚了一圈,围绕在无量生身旁的烟雾一松。无量生趁机逃了出来。


    裴文景也被这满地的电击中,无法动弹,被兜住的魂魄从中挣脱出来,飞入无量生的体内。


    “真是天助我也!”无量生松了口气,大笑道,“你们都给我去死!”


    这时,又一道更猛烈的雷电劈了下来,劈中无量生,电光流溢,他的魂体上紫光飞溅。


    无量生尖叫着,但又有一道雷电紧接其后。


    雷电击中了船身,劈出了一道道焦黑,船体裂开,船身冒起了火光,即使是天降暴雨也没办法把火熄灭。


    若非他们是修仙者,这一道道雷电劈下来,还真能把他们活活劈死。


    “怎么回事啊?”徐秋白抽着冷气看向满地的雷电,他身体不得动弹,就连转头都困难。他艰难地用眼角余光看向远处,只见倒在远处的沈清晏身上电光流淌,他大吃一惊:“他在渡雷劫!”


    难怪,他就说,怎么这雷专盯着他们劈,原来那个小子在渡雷劫!


    被雷劈中的无量生咬着牙,催动了体内所有的力量:“既然都活不成,那就一起死吧!”


    船上火光弥漫,众人倒在地上,被雷电激得动弹不得,无量生向裴文景的方向扑去,他掐着裴文景的脖子,将他拎起来:“果然,我摸得到你的魂魄,你的魂魄很特别……”


    他啧啧地说着,抬手拉扯着裴文景的魂魄,想将他的魂魄从躯体里拉出,一截魂魄自他掌心相碰的地方脱离出来,散发着耀眼白光。


    无量生眼力尽是垂涎,心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对,把这个生魂吸进去,你将会长生不老,得道飞升!”


    “这就是仙人的魂魄吗?”无量生的嘴角咧到耳边,但还没等他将裴文景的魂魄扯出来,一股灼烧感从他指尖传出,快速蔓延上去。他尖叫一声松开手,却发现手上这不知从哪来的火怎么甩也甩不掉。


    这不是普通的火!


    他意识到这一点,想要立即将裴文景杀死,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只要将裴文景杀死,这火就会消失。


    他的利爪正要抓向裴文景,突然,身子往下陷了半截。


    雷电把船板劈裂,再加上烈火灼烧,这船早就撑不住,眼看就要沉进海里。


    无量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将手伸向裴文景。


    将他杀死,再将他的魂魄吃掉,就算船沉了,他也有力量逃走,只要……


    一道金光闪过,生生切开他伸出去的手,半截手臂掉在地上,化作黑雾散去,疼痛后知后觉传来。


    “谁允许你,动他的……”


    远处,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铜钱像是蝴蝶一样飘着她身旁,她抬起眼看向无量生,抬起手:“你,还有躲在你身后的那个胆小鬼,全都给我滚出去!”


    铜钱破空而出,穿透他的身体,将他体内一颗浑圆的黑珠切成两半。


    “什么……”怎么可能……他不是无量生吗?他不是没有实体吗?为什么他会被一块小小的铜钱杀死?


    对半切开的黑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融入雨水中。没了黑珠以后,无量生的魂魄像是灌了水的泥浆一样,往下塌陷,融化在地上,被他困在体内的魂魄像飞鸟挣脱而出,向四周散去。


    【你已解锁人物:无量生门徒——胡朋】


    【你已解锁人物:无量生神使——阿弥伽】


    【你已解锁铜钱眼技能:利益熏心——“一眼贯贪泉,三钱定生死”,目标贪念越重,收到的伤害越重。】


    耳边的声音不停弹出,但沈苍玉已经听不清了。


    她摔倒在地上,意识随着身体下沉,和满船的断骸一起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


    第27章 上岸 “昆仑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念念……


    “你要去哪?”


    黑暗中, 沈苍玉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问她。


    她的睫毛颤了颤,眼前仿佛浮动着斑驳的光影,却隔着水, 看不清。她的意识有些浑浊,但那个答案早就刻进她骨子里, 只要有人问起,她就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昆仑。”


    “昆仑有什么好,为什么非要去昆仑?”


    一阵狂风刮起,沈苍玉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水月镜花, 满树繁花簌簌而落,那个人倚靠在枝头上, 裙角垂落,随风轻晃:“好巧,又见面了。”


    沈苍玉认得这个人——当时就是她把铜钱眼放在了她身上。这个念头刚起, 她的手腕忽然发烫,她低头看去,手腕处的那块铜钱印记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了。


    “昆仑很危险, 你去了那儿, 就走不了了,”女人头偏了一下,遮在脸前的珠帘随之碰撞发出脆响, “你想杀的人已经死了,又何必再去昆仑走一遭?”


    “什么?”沈苍玉愣了一下, “沈清晏死了?”


    沈清晏死了……不对,她在落水之前只记得他在渡雷劫,被天雷劈得昏迷不醒, 但她没有亲眼看着他死,她不放心。


    这个人,要么就好好活着,要么就死在她手里,死无葬身之地,好让那个穿越者来不了,这样她才能放心。


    就算是死,她也得亲眼焚了他的尸体,扬了他的骨灰。


    “对啊,”那个女人说道,“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不如别去昆仑,随我走吧。”


    “不。”沈苍玉拒绝得很干脆。就算沈清晏死了,她也得留在昆仑守着,她不知道那个穿越者会不会换一个新的身体过去,让剧情重演。他始终是要去昆仑的,她就在昆仑守株待兔,他敢来一次,她就杀他一次。


    “昆仑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沈苍玉咬着下唇。


    除了杀死穿越者,报仇雪恨以外,她还有很多很多理由非要上昆仑,最重要的大概是……不甘心吧。


    昆仑是她的一个夙愿,上辈子她在临近弟子比试前被派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她日夜兼程地往昆仑赶,终究还是没赶上。她棋差一着,最后只听见沈清晏进入内门,得到长老们赏识的消息。


    她始终觉得,昆仑有一个位置就该是她的,她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当年要是没有沈清晏,她本就能成为昆仑的内门弟子。这一世,她已经亲眼见识过自己学习心术的能力,她是当修仙者的料。如果没有沈清晏,她本就可以过得很好。


    她上昆仑,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也是想名满天下,让过去那些昆仑人后悔,后悔选择了沈清晏而不是她。


    即使在所有人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你在哪里都可以学心术,不一定要去昆仑,我也可以教你。你想要成名,我也可以帮你,我能让你的名字传遍四海八荒。不仅仅是昆仑,所有人都能认识你。”那个女人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内心,说道。


    “不,我不仅要名满天下,我还要拿下昆仑仙主的继承。”沈苍玉说道。


    当年,除了沈清晏以外,害死她的还有这个东西。这个破继承害死了大师兄,也害死了她。要么,她就得到它,要么,她就毁掉它。


    听到她的话,女人的声音里带上笑意:“不愧是我看好的人,确实有魄力。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就不劝你了。只是,去了昆仑,我就没办法看着你了。你有野心,但也要记住,野心和谦逊并不冲突,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女人语重心长地说着。沈苍玉分得清好赖话,知道女人说了这么多,是为了她好。


    沈苍玉听着她的话,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她突然觉得,铜钱眼不应该被称为五邪之一。


    明明身负铜钱眼的人心肠都不坏,上一世的江潜如此,这一次眼前的这个人也一样。


    风吹过,女人挡在脸前的珠帘晃荡,沈苍玉透过珠帘的缝隙看见她的眼睛,只觉得很熟悉。


    “你……”她想问她的名字,突然,耳旁出现了一个声音。


    【你已解锁人物:铜钱眼神使——万千重】


    “万千重,你是万千重!”沈苍玉喊道。


    坐在树上的人愣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狂风刮起,乱花迷眼,沈苍玉拨开眼前的花正要去追她的身影,她两手一推,眼前日光正好。


    “你醒了?”徐秋白的头凑过来,正好遮住了眼前的太阳。


    沈苍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只觉得喉咙像是刀割一样疼得厉害。


    她挣扎着要起身,身后有人将她扶了起来,水壶的口子凑到她唇边。


    裴文景将水喂给她。沈苍玉看向四周,身旁依旧是一望无垠的海,眼前是船的残骸,以及不少躺着的人。


    他们还在海上,那这里是……?


    她往手下摸去,手下是皮革一样的触感,硬硬的,带点弹性,她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身下的是一条大鱼,大鱼像海岛一样宽,将他们连人带着船一起撑起,浮在海面上。


    “这是鹿元。”裴文景解释道。


    鹿元居然从一只蜥蜴变成了大鱼?


    “鹿元是问苍生弟子,问苍生认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和万物都是同等的生灵。他们的魂魄可以寄宿其他生灵的身体,其他生灵也能借用他们的身体。她这几天应该是找办法和这条鱼建立了联系,才能赶在沉船的时候将魂魄转移到大鱼的身上,将整艘船托了起来。”


    沈苍玉了然点头,但视线忍不住看向远处躺着的人。远处的人有的生有的死,但这里面没有沈清晏。


    他消失了。


    这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没有岛。沈清晏不在这里,落水之前又遭遇了雷劫,被劈得生死不明,若不是沉入海里,他也没有别的去处。这个人很大概率是死了。要是经历了这么多,他还能活着,那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沈苍玉问道:“那个无量生死了吗?”


    徐秋白挠了挠头:“无量生是什么?”


    沈苍玉想起来,他们大概不知道五邪相关的事情,只知道那是魔修。


    “就是……船上的那个魔修,那个管家啊。”沈苍玉比划道。


    徐秋白往远处一指:“管家的尸体就在那儿,早就凉透了,他的魂魄也消失了。应该是死了。”


    裴文景接道:“无量生确实难对付,若不是沉船,说不定还真应付不了他。”裴文景说完,沈苍玉意识到,他似乎不知道无量生是她杀死的。


    她看向徐秋白,徐秋白只顾着附和道:“只能回去禀报长老,让长老们去对付这些魔修了。”看他的模样,他应该也不知道。


    还好,他们什么都没看见。要是他们知道,那无量生死于她手,她也难以解释自己用什么办法解决他。总不能说,自己用铜钱眼把他克死了吧。


    “我们要往哪里走?”裴文景问道。


    这时,徐秋白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香,扬起下巴说:“看吧,还好我有远见,留着这最后一支引路香,万一没有这支香,我们在这海上兜一年也游不出去。”


    “那倒也不一定。”裴文景突然说道,他抬起头,手指着天上。


    这时,一条大鱼漂浮在空中,遮天蔽日,躺在鱼背上的人看到这一幕,发出惊呼。


    “是逍遥游!”徐秋白睁大了眼,“是师兄他们过来了?”


    “错!”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身影从天上飘落,风环绕她周身,她飘然落地,“是师姐们来了。”


    “见过仇师姐。”裴文景朝她行了个礼。


    这时天上的大鱼也飘了下来,落入海中,缓缓潜入水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鱼很大,但却轻得像鹅毛一样。穿着银白色昆仑制服的女孩坐在鱼背上,头半垂着,像是睡着了没有醒过来一样。


    “听闻你们遇难以后,我和千鹤就过来找你们了,”仇声叉着腰说道,“我给你们的名牌发讯息,但迟迟收不到你们的回复,我还想完蛋了,你们总不会是死了吧。我给柿子发了讯息,她说你们应该在海上,我们就一路找着,找了好几天,总算把你们找到了。”


    说完,她用手拍了拍身下的大鱼:“鹿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啊,你这让我们怎么把你们带回去啊!”


    鹿元适时喷了个水以作回应。


    水花溅起来,洒了众人一身。


    “我们还是先去岸上吧,先把这些凡人送回去。”裴文景说道。


    仇声啧了一声:“使唤我?嫌我吵?”


    裴文景赶紧低头:“不敢!”


    “行了,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仇声看着他们干巴巴还浮着盐粒的衣服,“我得赶紧把你们带回去洗一遍,脏兮兮的。”


    “千鹤,醒醒。”仇声回头冲着陆千鹤喊道,陆千鹤艰难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她的手慢吞吞地放在身下的鲲上,鲲变大,将鹿元带着整艘船一起装在鱼上,做完这些她头一垂,继续睡了过去。


    “算了,你睡吧,开鱼车的时候别睡着就行。”仇声叹了口气。


    仇声拍了拍掌:“出发吧,先到附近的岸上。”


    她声音刚落,鱼车腾空而起,巨大的推力传来,差点将沈苍玉掀翻,她赶紧趴下。


    一时间他们直上云霄,腾云驾雾。


    身旁的凡人传来阵阵惊呼声。沈苍玉想起自己第一次乘上鱼车时也是这个反应。她偏过头看向身旁的景象,她能感觉到风的巨力在推动着,将她向后推去,他们正在极速前进,但身旁的云却没有动,好像与无尽的天空相比,鱼车前进的这段距离微不足道。


    沈苍玉听说过,人的顿悟只在一瞬间,只要那一瞬间她抓住了灵感,她就能悟到道法的精髓。


    而一瞬间,她好像窥见到逍遥游的一角——与天地相比,鱼车尚且很渺小,人也一样。


    忽然,她四周的风停了下来。


    “嗯?”


    她支起身子向四周看去,只见裴文景手中掐诀,消去了他们周围的风。


    熟悉的心术,让她想起了当年背着货箱误入昆仑时,裴文景也是用了这样的心术,消去了遮挡在她周围的风雪。


    她想,她也得学会这个心术才行,这样她以后就能给自己遮风挡雪了。


    沈苍玉看着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小声问道:“你的伤还没好,为什么还敢用心术?”


    “没事,要回家了。”裴文景说。沈苍玉听出他话里的缱绻,那一瞬间,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对啊,对现在的大师兄来说,昆仑还是他的家啊……


    仇声凑了过来,摸着下巴问:“这小姑娘是哪位?你们从哪儿找来的?”


    裴文景回复道:“她是蓬莱过来的修士,正好要随我们回昆仑。这一次历练中她帮了我们不少,如果没有她,我们也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来。”


    “哇,蓬莱!”仇声好奇地挤了过来,掐着沈苍玉的手臂,点评道,“细胳膊细腿的小娃娃,回昆仑以后要不要和我一起练练。”


    沈苍玉听到她的话以后,两眼放光:“好!”正巧,她刚想找办法好好锻炼一番,增强自己的体质,打好基础,方便她未来学会更多的心术,掌握多一些保命的手段。


    “瞧瞧人家!”仇声欣慰地拍着大腿,“不愧是蓬莱过来的修士,就是有决心,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徐秋白虚弱地咳了几声,表示自己天生体弱多病,还是不练了。


    裴文景闭上嘴,不置可否。


    鹿元的耳朵位置有点远,听不到他们唠嗑的声音。


    逍遥游行驶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鱼车就抵达了岸边,开始下坠。身旁的凡人们开始尖叫,仇声听到周围的动静,对沈苍玉说道:“别怕,你可以抱着我。”她现在看沈苍玉只觉得哪哪都顺眼。


    沈苍玉抱住自己的胳膊:“……”其实,她也不是很怕。


    鱼车落地以后,像泡沫一样散开。鹿元带着满船人一起落在地上。


    她使劲晃着身子,背上的人带着船的残骸像是粘在她背上一样,完全甩不下来。


    仇声看着鹿元庞大的身躯,觉得有点棘手:“丫头,你怎么就钻进了这么大的鱼身子里,这也太难运了,算了,就委屈你到壶里走一遭了。”她抬手,一个金光闪闪的壶落入手中,将鹿元吸了进去。


    船“咚”一声落在地上。


    双脚终于踏上实地的人们回过神来,赶紧对着他们磕头道谢,仇声摆了摆手,没再管他们。


    沈苍玉盯着人群,她没有看到沈清晏,但是看到了江潜。


    江潜也看着她,只是躲在人群之后,朝着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离开。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一溜烟地消失在远处。江潜跪了她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沈苍玉看出他是真心的。


    裴文景和徐秋白知道江潜和魔修有关系,若是真让他去了昆仑,说不定他要被昆仑人严刑拷问,拷问他和铜钱眼的关系。


    不去昆仑也是好事。跑吧,去远一点的地方。


    “行,事情处理完了,我们也得回去了,狗子还在昆仑等着你呢。”仇声这话是冲着裴文景说的,“他们一听到你出事,吵着要跟过来,但我嫌他们碍事,就没管他们。你回去以后要挨个上门去拜访他们,证明自己活得好好的,听到了吗?”


    “谨遵师姐吩咐。”裴文景点头应道。


    “臭小子,”仇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脏兮兮的,很少能见到你这副模样。”


    仇声虽然嘴上嫌弃,但沈苍玉能看出,她是真心将裴文景当作弟弟一样疼爱。从她的话里,沈苍玉能感受到,昆仑有不少喜欢裴文景的人。


    那为什么上一世,他沦落至此,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呢?


    第28章 掌门 蓬莱修士,沈苍玉。


    雾漫漫雪连山, 峰层层披树带花。


    沈苍玉遥遥望去,只见昆仑的山峰绵延无尽,每一座山峰景象不同, 有的银装素裹飞雪盖黑石,有的青树翠蔓春景遍布, 落花流水,飞虹入瀑。昆仑不同山峰住着不同道法的修士,不同山峰的天地灵气也各不相同,如今聚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应接不暇。


    上一次来昆仑,她什么都没看清, 现在她终于将这些景象尽收眼底。


    回到昆仑,陆千鹤好像终于回了魂一样,原本半眯的眼睛也睁开了。鱼车落地, 她朝仇声伸出手,说:“我带小鹿去众生林,你带他们先回去复命。”


    徐秋白犹豫了半响, 还是开了口:“那我先回行香堂了。”


    裴文景看向沈苍玉:“你和我们一起回龙脊山的云顶天宫吧。”龙脊山是他们道法万器归心弟子吃住修炼的山峰。


    昆仑的每座山头都有一个云顶天宫, 而龙脊山的云顶天宫在最上头,深入云里,刚刚坐着鱼车一路过来, 沈苍玉只看了那厚厚的云,没有看见云上的光景。


    她要随着他们去见昆仑的掌门——裴文景的师父, 他昆仑仙主的血脉继承者,上一世,也是护在沈清晏身前的人。


    四周的风猎猎作响, 明明有驱寒挡风心术护在身上,她却觉得寒气从骨缝里渗出,冷得吓人。


    明明这一世什么都变了,她不再是昆仑外门那个小弟子,她是蓬莱使者。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忽然,她四周的气温突然升高,现在她不觉得冷,反而热得有些闷。


    裴文景看着她,问道:“还冷吗?”


    沈苍玉摇了摇头。


    “云顶天宫在很高的地方,我们还得走一段路。”裴文景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阶梯,说道。


    他们不会开鱼车,只能用冯虚御风赶路,龙脊山的阶梯深入云霄,若是只靠双脚走,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据说当年先祖建立这长长的阶梯,就是为了磨砺修仙者的耐性。


    越往上走,身体越劳累,越多的杂念从脑中清除,便能达到六根清净的效果。苦修是最好的悟道方式。


    “所以我们的道法才叫做万器归心。”仇声解释道。


    昆仑仙主认为,身体只是一种器物,身体不重要,魂魄最重要,魂魄才是人本源。对于他们来说,身体和陶俑、杯碗、手中的剑一样,都只是容器。


    沈苍玉听得迷糊,但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的身体也只是一个容器,她的魂魄是上一世的魂魄,她的魂魄没有变,只是找了一个新的躯壳。冥冥之中,她的经历也与万器归心的说法照应上了。


    沈苍玉以前不了解道法,但直到她有机会踏进修仙者的世界,她发现,其实道法无处不在。


    难怪,过去她曾听说,没有读书学习的凡人也有机会靠自己的悟性去勘破道法,原来道法早就融入他们身边的万物中。只是大家忙于生计,忙于活着,没有多少人有闲心去想这些东西。


    他们又不像修仙者,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不用去想别的东西,只需要潜心研究道法即可。


    昆仑这一类仙门有统一的课程,有统一的师长为孩子们进行开蒙指导,他们早早明白什么是道法。


    而对于凡人来说,道法又有什么用呢,比不上馒头和米面。


    但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是他们一生的追求。


    “朝闻道,夕死可矣①,”仇声奇怪地问道,“你们蓬莱不教这些吗?”


    沈苍玉摇了摇头。


    仇声想了想,自己想透了:“大概每个仙门的学法各不相同。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咱们昆仑这么多门道法,每一门的风格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远处跑来,一步三个阶梯往下冲,直直冲到他们身边。裴文景猝不及防被他抱了起来:“师兄?”


    “景儿啊,你可算回来了!”那人看着裴文景衣服上的血迹大惊失色,“你受伤了,不行,师兄带你去行香堂让大夫看看!”


    “师兄,你快放我下来我要去复命!”裴文景被他抱着晃来晃去,这种把他当小孩的感觉让他面红耳赤。


    “狗子,你就别闹他了,不然他又跟你急。”仇声将他的手扯开,把裴文景解救下来。


    “我叫楚荀,是荀,不是苟。”楚荀那句“文盲”落在嘴边,看着仇声的手指搭上腰间的剑,生生咽了下去。


    “我说是狗就是狗,”仇声踹了他一脚,在他的衣服上留了个脚印,“正巧你来了,你就顺便回去告诉其他人,就说我把文景带回来了,其他人就不用挨个过来看他了,省得麻烦。小孩累了这么多天,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不是小孩。”裴文景开口。


    “我说是小孩那就是小孩。”仇声指着他。


    裴文景闭上了嘴。


    “行了,别嚷嚷了,我带他们去见师父,剩下的事就再说吧。”说完,仇声左手揽着沈苍玉的肩膀,右手揽着裴文景的肩膀往上走。


    楚荀听了她的话,往一旁的山路跑去,正要回去将消息带给其他人。跑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脚步往回看:“奇怪,那个小孩是谁?”


    云雾像薄纱一样将四周的景物笼罩,越往上走,云越厚,像是有实感一样,抬手就能将绵绵云抱住。


    难怪这里要叫云顶天宫。沈苍玉忍不住想。


    拨开云雾,云顶天宫正立在龙脊山的最上层,高大却朴素,既无蟠龙雕花,也无彩绘金漆,墙上泛着青灰,地上是最简单的青砖。几束天光从高窗落进来,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这个云顶天宫里的陈设甚至比不上她上一世见到的训诫堂。


    唯一夺目的大概就是堂中陈列的琳琅满目的兵器,高至房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其中长剑居多。


    武器泛着冷光,虽入鞘,却带着森寒之气。


    沈苍玉猜,这些大概是万器归心弟子们的武器,道法万器归心传了几百年,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最后武器全留下来,陈列在云顶天宫之中。而架上最中央那一把青剑,应该就是昆仑仙主的佩剑。


    当年昆仑仙主人剑合一,坐化飞升。剑留了下来,这剑就一直供奉在昆仑中,听说这剑中藏有无尽灵气,一直护着昆仑。


    “回来了?”


    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沈苍玉的脊背瞬间僵直,她缓缓转过身去,看到山门外背着光走过来的人。


    云雾在他脚下流转,他身穿昆仑的衣袍,衣袍整洁得没有一丝折痕。他模样清冷,一根白玉簪将他头发束起,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却难掩仙人气息。


    “师父!”裴文景看见他,眼里难掩笑意。


    “平安回来就好,”他说着,嘴角挂上淡淡的笑,“你的房间我已经打扫好了,你藏在门后那盆养死的花我也换了新的。”


    听见他的话,裴文景的头埋了下去。


    掌门笑着,视线落在一旁的沈苍玉身上,眼中带着疑惑:“这位是?”


    仇声适时插话道:“她是来自蓬莱的修士,这次文景他们去历练遭受了魔修袭击,她帮了大忙呢。”


    “蓬莱?”掌门愣了一下。


    “蓬莱修士,沈苍玉。”沈苍玉朝他行了个礼,给足了面子。


    蓬莱……


    他远远看着沈苍玉的身影。


    蓬莱,姓沈……


    “师父?”


    仇声见他不说话,又喊了一声,将他飘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掌门忽然惊醒,说道:“既然是蓬莱过来的朋友,那自然欢迎。阿仇,第二峰是不是还有空余的院子?找一个给她先住下。”


    “第二峰?”仇声想了想,“文景不就住在第二峰吗,文景去收拾。”


    “好,”裴文景应下。


    掌门补充道:“你们这一路也累了,收拾完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你叫沈苍玉对吗?”他看着沈苍玉,眼中尽是慈爱的光。


    “确实是个好名字。”他说道。


    “当然是个好名字。”沈苍玉毫不谦虚。


    听见她的话,掌门笑了笑:“是个很有性格的孩子。”


    看着他满脸慈祥的模样,沈苍玉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和上一世她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这两副面孔,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又或者说,如今她的身份截然不同,他是看着她这蓬莱人的身份,才给了她优待?


    当年沈清晏也是凭着蓬莱使者的身份才让人刮目相看的吗?


    现在,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她行了个礼,应道:“多谢掌门称赞。”


    掌门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裴文景:“文景,训诫堂找你过去,要讨论关于魔修的事情。”


    裴文景眼神一凛。


    *


    “你不必跟着过来,训诫堂找我只是讨论历练任务的事情,没那么快讨论魔修的下落,我知道你懂得不少和那些魔修有关的消息,但现在还没轮到那一步,要是以后有需要,我们会去找你。”


    裴文景说着,但沈苍玉还是固执地跟在他身后:“你伤也没好啊,为什么不能等你养好伤再传唤你。”


    裴文景没有说话。其实他知道,除了魔修以外,训诫堂找他还有别的事情。


    借着冯虚御风赶路,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了训诫堂。


    看着眼前熟悉的楼阁,沈苍玉的脸臭了起来。一到这里,她就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她可没办法给这个地方好脸色。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他们定罪,搜魂,最后死在了搜魂的那一刻。


    待看到远处那个熟悉的大胡子的黄堂主的时候,她的脸色更臭了,一眼看过去,像是来砸场的。


    门外的弟子看见沈苍玉,赶紧将她拦下。


    裴文景却挡在她跟前:“是掌门让她过来的。”听见裴文景的话,他们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放了进去。


    沈苍玉看着堂内一张张熟悉的脸,当年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座位上,看着她,但这一次,他们看向的人是裴文景。


    裴文景站在堂中,脊背直直的,像一棵雪松。


    “我没护好他们。”他们还没开口,裴文景先领了罪。


    这一趟历练,他作为大师兄,他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其他弟子,时刻关注大家的动向,保证历练的正常进行,保证没有人受伤。


    但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一次历练折损了太多弟子。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意外,魔修来得突然,谁都不想见到这样的结局。


    但无论过程如何,结局已定,没完成就是没完成,错了就是错了。


    “那就领罚吧,”座上的黄堂主说道,“这一趟死了十个弟子,便打你三十杖,在思过崖待三个月,抄戒律三百份,可有异议?”


    “没有。”裴文景低头应道。


    沈苍玉沉着脸正要上前,却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锁了一圈金色的“定”字。她想开口,声音也堵在了喉咙,她摸向自己的喉咙,在她脖颈处也绕着一圈刺手的玩意。


    不用想,这也是道法文心雕龙的金字言。


    “文景托我拦住你,你就在这看看算了,别过去掺和。”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但她被定住,没有办法转过身去。


    裴文景忽然抬起头,看向黄堂主:“范集……救回来了吗?”


    范集就是他从地府里强行拉回来的那个弟子,他的魂魄和尸体早早被送回了昆仑。


    黄堂主听见他的话,抿唇闭口不言。一旁的红玉长老于心不忍,说道:“人是活过来了,只可惜他变得痴傻,已经认不得人了。”


    裴文景垂在身旁的手指蜷了起来,喉咙发干:“那他现在在哪里?”


    “行香堂的香烧了七日七夜,还是没能将他招回来……我们只好将他送走了。”座上的人轻声说道。


    都是从小看大的孩子,他们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狠下了心肠。救回来一个痴傻的孩子,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去救他。


    三魂七魄已损,救回来的人,又还是当时那个人吗?


    “那孩子心比天高,要是知道自己最后落得这副模样,如果他能开口,也会让他们亲手送走他,好让他重新投胎吧……”红玉长老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只可惜事与愿违了。”


    裴文景沉默良久,最后俯下身去行了个礼:“我知道了。”


    他不怕吃苦,也不怕付出所有。但他怕自己拼尽全力想要挽救,最后发现结局已定,他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沈苍玉看着裴文景跪下去,头磕在琉璃砖上。那屹立不倒的脊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说:①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第四》


    第29章 思过(一千营养液加更) “我们还有办……


    “思过崖要怎么进去?”


    听到沈苍玉的话, 徐秋白跳了起来:“你真要过去?”


    说思过崖不能随便进去,思过的时候不允许外人来看望。


    沈苍玉盯着他,徐秋白被她盯怕了, 说:“我确实有办法过去。”


    毕竟他也是思过崖的常客了,去那儿就像回家一样轻松。


    “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过去, 我带你从那儿走,”他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返回去,“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个东西。”


    他跑回行香堂第一殿, 沈苍玉随着他走进去。


    站在门外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殿里天香娘娘硕大的神像, 她面目慈祥,看一眼便能让人心平气和。


    沈苍玉看着她,内心那股燥火也消去了不少。


    徐秋白不知道钻去了哪个角落, 她便坐在神像前的垫子上,闭上眼,凝神去看脑袋里的绿框。


    自从上次在船上, 她昏迷之前听到了奇怪的提示音以后, 那绿框就待在她脑袋里再也没有消失过。


    她也不清楚,这和沈清晏的死有没有关系。


    她在空余的时间里对着脑袋里的绿框好好研究了一番,发现这绿框原来是一个可以上下扒拉的卷轴。看着卷轴上的内容, 她大致猜出,这卷轴应该就是世界的本体——他们身处的那个话本。


    话本上应该有不少字, 但她上下扒拉却只能看到灰蒙蒙的雾,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她把为数不多清晰的字都看了一遍,发现这上面记录的都是她曾碰见过的魔修。


    包括那些魔修的生平经历以及和他们相关的剧情。


    沈苍玉嫌上下扒拉太费时间, 便直接把绿框上的纸带着字一起撕下来,把目前显示的所有内容搁在一旁。


    说来也神奇,这卷轴还能撕,撕完以后上下还会自动粘合。看到这卷轴这么听话,沈苍玉便放心地在卷轴上大撕特撕。


    她将如今解锁的人物在脑子里铺开。


    现在她解锁的人物有四个——第一个是他们最初碰见的丑八怪无量生,第二个是他们在船上遇见的管家无量生,第三个是背后的无量生神使阿弥伽 ,最后是把铜钱眼传给她的铜钱眼神使万千重。


    前面三个无量生已经死了俩,她翻了一遍和他们相关的剧情,记载的都是他们生前的故事。她瞧一眼就眼眶发潮,也不知道这卷轴是不是带着什么邪术,总让她感同身受。


    她索性把他们的剧情丢掉不再去看,专心看着那两个神使。


    无量生神使阿弥伽是个喜欢广撒网收集信徒的人,他专挑受尽压迫的可怜人,看准了他们心中的怨气怒火和嫉妒,利用他们的忿忿不平,以他们为矛,攻击更多的人,进一步引起其他人的怒火和抱怨。


    他以嗔为食,但又在信徒成长以后,将他们吃掉,让他们化为自己的力量。


    沈苍玉觉得,阿弥伽本质就是个躲在信徒背后的胆小鬼,他不敢攻击,只能利用别人煽风点火。


    而铜钱眼神使万千重在故事里只出现了一个名字还有一段话——


    “天下心术,多出自她手。”


    听着这个描述,万千重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修士。


    沈苍玉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她确实听过万千重的名字。过去她在翻阅江潜那些心术秘籍时,曾在书封上见过被墨迹涂黑的印记。


    起初,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以为是心术特有的印记。


    直到后来,她在一本没被涂黑的心术秘籍上面看到了万千重的名字,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些被涂掉的,是万千重的署名。


    当时沈苍玉不懂,为什么大家要将万千重的名字涂去。现在,她大概知道原因了。


    或许,万千重曾经是名盛一时的修士,创造了很多心术,但最后因为沦为魔修被修仙界除名。她编撰的书虽流传着,但书上她的名字却被众人抹去。


    万千重……


    铜钱眼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铜钱眼会沦为五邪之一,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回来了!”徐秋白抱着一个大箱子跑来。


    沈苍玉回过神来,看着他怀里的箱子:“这是什么?”


    “我师父交代我,这是拿给大师兄的药,他伤还没好就被关去了思过崖,她没办法给他望闻问切,全靠我栩栩如生的描述,她老人家凭着感觉给师兄熬了几服药。”


    “凭感觉抓的药,吃下去真的没事吗?”沈苍玉不信。


    “咱们行香堂的药特灵,吃过就知道了。”


    “算了,我没有吃药的打算,”沈苍玉扯着嘴角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药箱,“走吧,我们就用你的方式,上思过崖。”


    *


    “好姐姐,我求求你了,放我们进去吧!”徐秋白抱着思过崖弟子的手臂喊着。


    徐秋白连哭带喊地指着一旁沈苍玉手里的药箱,说道:“我们真的是奉师父的命来给裴师兄送药的,他受了很重的伤,再不吃药,就要死在思过崖啦!”


    说着他接过沈苍玉手里的药箱,打开给她看:“你看,真的是药!”


    思过崖弟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拿起药箱里的药仔细检查一遍,确定真的没有问题,又盯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落在沈苍玉身上:“那她是谁?为什么身上没有穿着门派制服?”


    徐秋白打着哈哈说:“她是蓬莱过来的弟子,正好来咱们昆仑交流学习,这门派制服还没发下来呢……她也是奉掌门之命过来看裴师兄的!”


    裁衣使已经替沈苍玉量过尺寸,她的昆仑制服正在加急制作,但现在还没到手,她这些天里只能穿着自己的衣服,因此还惹来了不少目光,但她却走得坦荡。


    现在她身上挂着蓬莱使者的名号,多一个人来问她身份,她这蓬莱使者的身份便有多一个人知道。


    “当真?”徐秋白的话里多半有鬼,思过崖弟子早就见识过,所以对他的话十足不信。


    “真的!”徐秋白急得跳脚,指着她腰间的名牌说,“不信你去问掌门,现在就问。”


    “行吧,”思过崖弟子松口,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山道,“快去快回,别又在山上待一天,让巡逻的弟子抓到,怪我头上,我就去行香堂告发你。”


    徐秋白得了她的允许,瞬间把她的话抛到脑后,拉着沈苍玉就往上跑:“多谢师姐啦!”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沈苍玉看着他,小声说道。


    她还以为他说的办法,是找一个没有人守着的山路摸上去,原来只是向守门弟子讨巧卖乖混上去。


    “要怪就怪文心雕龙那群家伙设计了什么破结界,这四周都是迷魂阵,不从这条路上去,只怕是有进无出。”


    说到这个,徐秋白深有感触:“如果这迷魂阵不解开,困在山上的人也出不去,结界封锁多久,他就只能在山上待多久,而且这迷魂阵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吃的,渴了只能喝露水,饿了吃泥土……”


    “没有吃的!”沈苍玉提高了音量,“大师兄要在思过崖关三个月呢,三个月不吃不喝,他得饿死!”


    徐秋白摆摆手:“如果是我在山上关三个月,说不定真的会饿死,但如果是大师兄的话,饿不着。”


    说完,他们就穿过层层迷雾丛林,看到了思过崖的画面。


    眼前是一片荒石平地,裴文景就坐在平地中央。


    思过崖的入口处放了一大片箱子和包裹。


    “喏,”徐秋白指着脚下的东西说,“他师父师兄师姐们肯定不会饿着他,给他准备了好几个月的馒头。”


    沈苍玉:“……”那还挺贴心的。


    除了馒头以外,还有很多别的,像是被褥,席子,她甚至看到了一个木雕的小马驹。


    沈苍玉:“?”


    “哦,那个应该是狗师兄带给他的,狗师兄最喜欢做木雕给大家玩了。”


    倒也不必带来这里。


    但看着满地的东西,沈苍玉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至少裴文景没有受到苛待。


    “但是,他为什么不动这些东西呢?”沈苍玉看着这些东西离裴文景很远,他只在平地中央盘腿坐着,身旁什么都没有。


    “大师兄他比较守规矩,”徐秋白说道,“若不是到万不得已,他会一直在那待着,直到撑不住了,才会来动这些食物……毕竟他们万器归心讲究苦修,最能熬了。”


    沈苍玉刚勾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但徐秋白没有察觉。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这些药也一样,若是给他,他也不会动,怎么劝都不听,等他撑不住了会自己找药吃的。”


    做完这一切,徐秋白拍了拍手,看着沈苍玉说道:“好了,现在你见过裴师兄了,看到他没什么大碍,是不是就放心了?可以走了吧?”


    沈苍玉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是拿起地上的药箱,迈开腿向裴文景走去。


    “咚”一声,药箱被她搁在地上。


    听到声音的裴文景抬起头看她,白雾中,他一黑一白两只眼睛颜色要比以往更加分明。


    “你的眼睛变了,”沈苍玉俯视着他,“你的伤势加重了。”他伤势严重的时候,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变色,阴阳鱼围绕在他周围,修复着他的身体。


    如今他这眼睛颜色这么分明,伤势一定很重。


    裴文景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仿佛藏着火光,极其耀眼,他晃了神。


    沈苍玉却蹲下来,打开药箱的盖子:“吃药。”


    裴文景回过神来想要拦住她:“按照规定……”


    沈苍玉打断了他:“别惹我生气。”


    “抱歉……”裴文景垂下眼。


    “你该道歉的人是你自己,”沈苍玉将药箱里的药拿出来搁在他手里,“我问你,干坐在这,不吃药,你就能悟道吗?”


    “不能……”


    “身体垮了,以后是不是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调理?”


    裴文景的手指微微蜷起,过了很久,才回道:“是。”


    “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而已,但是惩罚自己,那些错过的事情还能挽回吗?”沈苍玉盯着他说,“既然过去的事情无法挽救,为什么不能回过头,想想以后的事情?”


    她不是很有文化的人,也不擅长煽情,但这时不知为何,一句话突然涌上她心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①。”


    裴文景听着她的话,眼睫轻颤,他看着手里的药瓶,慢慢把它打开,将药倒了出来,塞进嘴里。


    沈苍玉松了口气:“我们先好好吃药,好好吃饭,等把身体养好了,再慢慢想惩罚的事情好不好。”


    裴文景抬起头看她。


    沈苍玉看着他一黑一白的眼睛,轻轻说道:“我们还有办法的,一切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①往者不谏,来者可追。——《论语·微子》


    第30章 劝学 “没有啊,很好看,像琉璃一样。……


    “锵——”


    两剑相碰, 金光四溅。


    她们的剑招都是同一个路子,直来直往,没有任何花哨的虚招, 就连剑锋破空时带出的嗡鸣都如出一辙。


    沈苍玉一记斜挑使得刁钻,逼得仇声不得不旋身后撤。


    “不错啊。”仇声嘴上说着, 但手里的动作加快,快剑前刺缠了上来。沈苍玉紧盯着她的动作,将剑招一一接下,看似防守,实则每一招都接得稳当。


    她跟着仇声锻炼了好些时日, 身子骨早就不同往日,几百招下来, 汗水顺着她下巴滴落,但拿剑的手依旧稳当。


    她和仇声之间有不小的差距,所以她在等一个时机。


    刹那间, 沈苍玉抓住仇声一个抬手的片刻向前刺去,谁知看到了仇声勾起的嘴角。


    糟了!


    仇声手臂一震,剑斜劈而上。


    “锵——”


    沈苍玉觉得虎口发麻, 一股巨力从两剑相接处传来, 几乎要震断她右手的寸寸筋脉。


    “哐当——”


    半截剑刃斜飞出去掉在地上,两人皆是一愣,仇声先回过神来, “啧”地甩了个剑花收势:“真是的,这演武场的剑也太烂了。等你得了空, 就跟我去剑阁挑一把剑吧。”


    “好啊,”沈苍玉也收了势,将手上的半截残剑丢掉拿起水壶, 问道,“师姐,你为什么学剑?”


    仇声还在仰头灌着水,听到她的话,顿了顿:“不记得了,我在记事以前就已经在练剑了。”


    “师姐你有试过其他武器吗?”沈苍玉看着她。


    仇声的攻击风格莽撞辛辣直接,沈苍玉忽然觉得,她不应该用剑,剑太轻,她应该用枪,长枪。


    “没试过,”仇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渍,随意地说道,“等我忙完这一阵子的任务,就去试两手。”


    毕竟在万器归心的弟子中,用什么兵器的人都有,剑只是其中之一。


    仇声看着沈苍玉,突然问起:“你继承了什么道法?”


    沈苍玉还在小口地喝着水,含糊地说道:“没有道法。”


    “我听说,最近不少道法的弟子都来找过你,你就没碰到一个合眼的吗?”


    仇声说的是实话,自从沈苍玉蓬莱使者的名头传出去以后,来拜访她的人很多,各个道法的都有,他们都想来看看她,看看她与自家道法的契合程度。


    沈苍玉也跟着他们在昆仑的各个道法山头逛了逛,但她不是为了继承道法,而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激活她脑子里的剧情。


    她脑子里的剧情解锁极其缓慢,有时候,过了好几天,才堪堪冒出个人名。她知道人名有什么用,她想知道人家的名字,她自己也能问啊。


    这破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苍玉往行香堂第一殿跑了好几趟,在天香娘娘的神像前坐了好久,也没有看到新的剧情。她回想起之前几次解锁剧情的时候,好像正巧碰上徐秋白在用降神香。原来只有神像在旁也没用,她得等到天香娘娘降临才能看到大段大段的新剧情。


    毕竟天香娘娘手握窥天机,能看清世间万物,她得沾她的光。


    她问过徐秋白,但徐秋白只告诉她,天香娘娘不常降临人间,或许逢年过节她老人家开心了,就会下来逛一逛。


    但是逢年过节也太远了,沈苍玉只好去其他道法的山头逛一逛,逛了好几圈,收获了一堆人名。


    其中名字出现最多的,还是仇声师姐。


    沈苍玉细细琢磨,莫非是她天天和仇声待在一起,所以才能解锁这么多名字?


    知道这个好消息以后,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推测解锁剧情还有第二种方式——和那个人黏在一起。


    但……她和裴文景还有徐秋白相处的时间也很多,为什么她看不到他们的剧情呢?


    沈苍玉苦思冥想未果,决定把这个东西抛到脑后,去看别的东西——她要去藏经阁找万千重的影子。


    昆仑的藏经阁里藏书众多,一入门便是铺天盖地的纸墨香。但她刚来昆仑,级别不够,这藏经阁中绝大多数的都没办法看。


    昆仑内设有弟子排名——甲乙丙,她现在是丙级,只能看第一二三层的书,乙级弟子还能多看第四五六层,再往上的地方就只有甲级弟子可以涉足。


    沈苍玉在一层的书架见穿梭着,视线从一本本书上掠过。藏经阁一层的书也不少,除了游记、复杂的典籍以外,还有一些散落的简单的心术秘籍。


    她盯着书封皮上的名字,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本心术秘籍,满心欢喜地打开一看,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她看着那些蚂蚁一样的字就开始两眼发黑。


    她识字不多,读起来本就磕磕绊绊的,要是书上带着图像还好,她可以看着图像连蒙带猜书上的内容。但如果只有文字,她就看不懂了。


    沈苍玉看着别人用几遍心术,就能学个七八成,自己多使几遍,就随意使出。但她学会心术的前提是——得看别人用过,只看文字,她是半点也看不懂。


    要不然,上辈子她早就把江潜过手的所有心术都学一遍了。


    沈苍玉瞪着书上的字,字从她左眼飘进去,又从右边飘出,半点没进脑子。


    她盖上书,长叹一声。


    为什么这些书不能变成会动的图画,那她就能一下子将所有心术都学透了。


    “噗呲——”


    身后飘来一道笑声,她赶紧回过头去,看到依靠在书架旁的酒鬼。


    酒鬼身上没有穿着昆仑的制服,只是随意地穿了件黄色的衣服,外袍挂在身上,看着模样像是刚在哪个角落里醉宿醒来。


    沈苍玉在每个道法的山头都逛过,但眼前这个人还是头一回见,莫非……她是藏经阁里的看管长老?


    她面上露出乖巧的模样叫到:“见过长老。”虽然不知道她是哪个长老,但先行礼再说。


    长老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摇摇晃晃走过来,拎起沈苍玉腰间的名牌,对着光端详着。


    正在沈苍玉怀疑她到底能不能看清名牌上头的字时,突然听到她开口。


    “七杀无制。”


    沈苍玉的心咯噔一下,长老随手将她的名牌抛了回来,她赶紧抬手去接。她低头看去,昆仑的名牌上只刻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知道她的命格?


    木牌的棱角陷入她掌心,带着微微刺痛。她记得上一世,仓管长老看她的命格,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他说她孤辰寡宿,七杀旺,是孑然一身的命,她会克死身边的所有人。


    她那时只觉得仓管长老是半吊子水平,说不准。但眼前的长老也这样说,难道……


    “这么重的七杀,就更应该好好读书了,”长老弯下腰,戳着沈苍玉的脑袋说,“要以印化七杀,懂吗?”


    沈苍玉被她戳得脑袋发晕,她赶紧躲开,抬手捂住脑袋:“不太懂。”


    脑门戳不了了,长老就抬手去扯她的辫子:“多读书就懂了。”说完,她的手在书架上划拉着,将一本本书抽出来放在沈苍玉怀里。


    沈苍玉手里的书越堆越高,几乎要将她淹没。


    “黄长老!”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


    “诶呦,叫得这么大声,吓死我了。”站在她跟前的长老突然跳起来,像是从醉酒状态中醒过来一样,她匆忙将酒壶藏进袖子里,慌慌张张地套好自己的外袍。


    “黄长老!!!”大嗓门还在叫。


    黄长老将身上的褶皱捋平,将袖子递到沈苍玉跟前:“快闻闻,有没有酒味?”


    沈苍玉愣了愣:“没有……”只有一股桃花香。


    黄长老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清清嗓子,恢复一副威严的模样向外走去:“藏经阁内禁止喧哗。”


    沈苍玉看着她的背影,脑子灵光一闪。


    她想起刚刚黄长老的模样,她的鼻子和嘴型确实和手握判官笔的黄堂主有八分相似,莫非他们有亲缘关系?


    沈苍玉想起那个大胡子的臭老头,忍不住冷哼一声,和他沾上关系,黄长老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沈苍玉往外迈出一步,脚下踩到了滑溜的卷轴,她暗叫不好,人带着手里的书一起往前摔去。她揉着撞疼的胳膊肘往下看去,原来黄长老不知何时在她身旁堆了满满一圈的书,这些都是叫她看的。


    她两眼一黑,仰头绝望地倒在了书海里。


    难怪别人都说学海无涯苦作舟①,这也太苦了。


    *


    沈苍玉跑到思过崖的时候,正巧裴文景也在看书。


    一看到书,沈苍玉就开始牙疼,她将餐盒放在裴文景跟前。


    裴文景见她来了,便将手里的书收好,端坐起来。沈苍玉打开餐盒,里面是清汤挂面加煎蛋。


    裴文景坐直了身子。


    沈苍玉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馒头筐,知道他是真的怕馒头,所以特地去行香堂给他要了面食。


    徐梅长老见她来,特地给加了副碗筷,又给她摊了个煎蛋。吃完以后,沈苍玉才开始装着裴文景的吃食。


    徐梅长老说:“要是吃不惯龙脊山的吃食,你就来我们这,不过是加副碗筷的事情。”


    听到她的话,沈苍玉点头如捣蒜。


    “徐梅长老嘱咐说,这个药你必须吃完。”沈苍玉指着餐盒里的药罐。


    裴文景看着那罐药,视线移到一旁的面上。沈苍玉看着他的眼神,将面藏到身后:“没得商量。”


    裴文景只好抬眼看她。


    她看向裴文景的眼睛,问道:“你的眼睛还没有变回来吗?是伤还没好吗?”


    裴文景眨了眨眼,解释道:“我的伤已经痊愈了,内丹也恢复如初,运气正常,但眼睛的颜色却没有办法消除,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沈苍玉忍不住想,上一世她见到的裴文景也一直是双色眼瞳,莫非,也是像现在这个情况?


    原来这眼睛变不回去了啊……


    “很难看吗?”裴文景突然问道。


    “没有啊,很好看,像琉璃一样。”


    裴文景听着她的话,心跳错了一拍。


    恍惚间,他仿佛觉得,自己曾听她说过这样的话,但他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①学海无涯苦作舟——韩愈《古今贤文·劝学篇》


    今天早一点发,明天还是老时间。《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