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习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
北英御道上, 一顶金辇由西向东行过。
两侧朱红宫墙旁,宫人侍卫皆退到墙根处垂首静立。
只见那金辇上坐着的一对儿是燕国的帝后,身穿玄黑朝服, 目色狠戾的是皇帝,皇帝身侧则坐着了一个红衣清冷美人。
御驾在前,众人不敢抬头打量。
等金辇远远地过去了, 也都散了, 只有那些好奇心重的才会去多留意几眼。
往往这个时辰,陛下还待在长乐宫里,今日正疑惑着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一看御驾上坐了两个人,众人对视一眼, 相视一笑, 便什么都明白了。
“都看什么看,散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总管公公过来,拂尘一扬,众人便作鸟兽散。
看戏的宫人侍卫都散了, 宫道一下子宽敞起来, 陈总管便快步回到金辇一侧。
他拱着手朝金辇之上的沉着脸的皇帝看去, 轻轻点了点头, 又一个眼神示意, 对方只摆了摆手,陈总管便识趣地退下。
赵季不经意朝着张稚的方向看去, 仅是一个侧脸,就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目光下移,一双如白玉嫩藕的手半遮在宫袖, 他宽大朝服之下的手也闲不住,开始蠢蠢欲动。
“皇后。”
“嗯?”张稚应声回头,一双精致好看的眉眼向他望去。“陛下,又怎么了?”
自动忽略掉她稍微不耐烦的语调,赵季心跳‘砰砰’地问道:“朕能牵牵你的手吗?”
“不能。”
张稚转回头去,一口回绝,毫不留情。
他是皇帝,他要是想对她做什么,张稚自然阻止不了,但只要问了她的意愿,统统两个字。
不行。
赵季想要牵手的请求被拒绝,人一下子蔫了一点点,那快要碰上去,笼盖在张稚小手上方的大手也乖乖缩了回去。
金辇慢慢悠悠地到了承乾宫,像是有人刻意吩咐过辇夫,放慢了脚步。
张稚自从被接进了明宫,心情郁闷,很少出过长乐宫,这还是她头一回来承乾宫,看样子是赵季平时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地方。
下了金辇,张稚便在佩兰的搀扶下,登上几层汉白阶,殿门两侧数十位宫人一个个地出来行礼迎接。
“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赵季司空见惯,大步流星走在她前面,张稚也跟随着进入承乾宫外殿。
她扫了几眼,承乾宫四角是盘龙赤柱,延伸向上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穹顶笼罩下来。
殿内中央一张两米长的紫檀錾金桌,还落着不少折子,旁边两侧摆放着龙形羊角宫灯。
从门口到紫檀錾金桌,地板上铺着一层长长的织锦珊瑚毯。
赵季先去了内殿,要换一件衣服,张稚便自己先在外殿的紫檀桌子前坐了下来。
上面放着文房四宝,散着一些皇帝专用的特殊纸张,最左侧的折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张稚上过学堂,故而略识得几个字,封面上大概就是官位加某某某上奏。
她对奏折暂时没什么兴趣,又看向了赵季写的字,还是那么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一时心痒,四处看了看,发现殿内的宫人不知何时已经被赵季遣了出去,便磨墨润笔,尝试题字。
张稚手里执着羊毫玉笔,看到赵季在写自己的名字,便也在旁边写“赵季”两个字。
赵季写一遍,她就写一遍,每一遍都比赵季写得要端秀漂亮。
空荡殿内无人,张稚看着自己的佳作轻轻笑了下。
等赵季换完衣服出来,她的笑容也早就消失了。
赵季换了一身贴身的白色里衣,外袍是一层淡墨色的薄纱,穿得十分不正经,松松垮垮地坠在宽肩上。
他贴过来的时候,身体十分烫,张稚不自觉直了直腰身,隔开一点缝隙。
赵季墨色的发全披在一侧,垂头时便会散一些在张稚身上。
“皇后的字写得比朕好。”赵季评价道,“不如,皇后来教朕怎么写字。”
赵季递上笔,垂眸等待着她的反应。
张稚沉默不语。
赵季叹了一口气,威逼利诱道:“皇后知道自己写的是朕的名字吧……犯了朕的名讳,看来教导皇后的宫人不太用心啊。”
“不过,只要皇后能好好教朕,朕就当没看见过。”
他将笔递到了张稚手里,调整成执笔的姿势,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写吧。”
掌心灼热,呼吸深重。
张稚只好抬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带着赵季的手,写了三个大字。
王八蛋。
赵季皱眉,却扬起了一侧唇角,声音里也带着浅浅笑意,闷笑了声问道:“皇后是在骂朕?”
“不是。只是凑巧想到了这几个字。”
怀里的人像是一只有着坏心思但不敢公然报复的狸猫,只敢偷偷地不痛不痒地抓他几下。
“哦?那这是什么意思。”赵季忍笑问道。
张稚绞尽脑汁解释起来:“王,就是称赞陛下有王霸之气,八字为尊,蛋能孵出鸡,是在比喻陛下建立了国家。”
“原来王八蛋是这么个意思啊,皇后不说,朕还真是闻所未闻。”
“是啊……是啊。”
解释过去,张稚又教赵季写了几个常用的字,总算让这件事翻过了篇。
写了许久,两人身上皆染上了墨香,张稚搁笔,揉了揉手腕道:“陛下,臣妾累了,你自己写吧。”
赵季接过她用的那支羊毫玉笔,却并未打算放开她,仍然将她圈在怀里。
一道磁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皇后记得提醒朕哪里不对。”
赵季执笔,重重地落在宣纸上,水墨洇透,几笔之间,张稚虽眼睛盯在纸面上,脑子却只能对耳边赵季沉稳绵长的呼吸声作出反应,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过了一会儿,赵季自己写着写着也察觉出不对,便翻来字帖比对,低头问怀里的人,“朕错了,皇后怎么不说。”
“……臣妾也没看出来。”张稚红着脸道。
她并没有撒谎,虽然按理说她应该能分辨出来,但她方才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张稚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赵季看出来她的心思没有放在教他写字这件事上,便松开了怀抱。
离开赵季以后,张稚体温终于恢复正常,她在赵季旁边的位置坐下,入眼正是那些折子堆在面前,遮挡得几乎都看不见殿门。
“陛下,你这些折子再堆就要塌了。”张稚提醒道。
赵季卷了卷沾上墨水的衣袖,扭头看了一眼,道:“皇后帮朕处理一下吧。”
张稚愣住了,饶是她自己也知道,她看是不是不太合适。
“陛下,我不会……”
赵季连头都没有抬,“那帮大臣整天没事干,奏上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懒得理会。”
“……”
“宫里不是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吗?”张稚问道。
“朕不说,没人知道。不过皇后倒是提醒我了。”
张稚已经拿起一本奏折,手停滞在半空,“怎么了?”
“为了防止后世的子孙像朕这般懒散,不思国事,破坏规矩,朕以后得安排上专门的人监督他们。”
“……陛下思虑周到。”
张稚平淡地迎合了一句,便低头看向手里的奏折。
帝后两人端坐在紫檀桌前,距离不远不近,各做各的事。
殿上安静几许,偶尔传出来一两句问答,通常是张稚看了奏折,然后问赵季,再将他的意见写上去。
“陛下,有三位大臣联名上奏,如今后宫空虚,应及时纳新人入宫。”
“朕知道了。”
“哦,那是纳还是不纳?”
“不,让他们闲着没事别来烦朕。”
赵季连眨眼都没眨,一口回绝。
张稚收拾整理了一下,发现这是第三次说这件事了,之前的一直堆在最底下,估计他连回都没回过。
赵季练了一会儿字,很快就提不起兴趣,反而停下笔,扭头去看正在一板一眼地批阅奏折的张稚。
“张稚。”
“要不你来当皇帝,我做你的皇后。”
这还是入宫以来,赵季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张稚只当他是练字练疯了,并没有过多计较,“陛下慎言。”
赵季将纸铺好,将玉玺放在张稚眼前。
张稚不明就里,“陛下这是干什么?”
“朕的字不能急于求成,封岳丈为列侯的旨意,你自己写吧,盖上这个印就好用。”
她看了赵季一眼,试探道:“什么都可以写吗?”
“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张稚将家里的人挨个封了个遍,赏了个遍,到最后密密麻麻的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赵季看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按着她的手,将玉玺的印面沾了沾印泥,压在了娟秀字迹上。
“好了。”
说实话,张稚一点都不喜欢在这深宫里,但是看着被封了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她开始动摇了。
毕竟现在家人的未来都寄托在她一人的荣宠上。
张稚看向赵季,眼神澄澈颤动,心里划过一丝闪念,要是,他没杀过李凭就好了……
说不定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
张稚的父亲张平荣升列侯,母亲曹氏被封诰命,五个姐夫均获爵,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搬来了京城,所行之处,人人艳羡。
这一家子人刚安顿下来,便马不停蹄地进宫谢恩。
张平一个年老体弱的前朝吏官,哪能想到还有今日风光。
儿女个个圆满,还能攀上皇家,实在是天底下的一大喜事——
作者有话说:失踪人口回归了!俺胡汉三又回来啦!本来以为只会耽误一天时间,没想到被一些事情陷进去了状态差一直没走出来,不知不觉耽误了这么久,随机抽十个红包以示歉意[爆哭][亲亲]
第25章 心事 陛下现在在何处?
张平扬上去的嘴角从进宫那刻就没有放平过。
走在宫道上, 一路红墙金瓦,雕梁画栋,看得他是老眼昏花, 应接不暇。
阖宫的人都知道,他是皇后娘娘的爹,当今陛下的岳丈。
“侯爷、夫人, 这边请, 慢些,咱不着急。”
前来引路的公公格外殷勤尊敬,笑得满脸褶子, 不歇气地与他叙话,活跃气氛。
张平原本只是个小地方里最低的末官, 原本这辈子都没有入京的指望, 如今却能与宫里的大人这般对上话。
更何况,他口中的这位大人, 还在言语间处处恭维着。
这种直入云霄的身份变化,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老爷。”
曹氏挽着他的手臂,处处打量, 小心翼翼地贴耳唤了他一声。
与张平满眼都是荣华富贵不同, 曹氏在意的却是明宫里人多, 是非也多。
这让她有些担忧。
“稚儿打小就没怎么离开过我们, 现在定是等得着急了。”
“老爷咱们快点走吧。”
曹氏的话正提醒了张平, 此次来,他不光是来宫里探亲, 还有一个大消息要告诉张稚。
这可万万耽误不得。
“夫人说得对,我们这就快去找稚儿。”
张氏夫妇两人初入皇宫,尚不懂得宫里的许多规矩。
声音小些, 别人可以当没听见,声音大了,就不得不提醒一二。
一旁引路的公公笑道:“侯爷、夫人,在宫里先论君臣,不能直呼皇后娘娘姓名的。”
这句话,让张平有了些许实感。其实他最意想不到的,还是自己的小女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是,多谢公公提醒。”
……
长乐宫。
分别多日,张稚终于能与爹娘相见。
隔着殿内遥遥数步,爹娘还身穿旧日里的布衣,她早就换上了一身宫装。
“拜见皇后娘娘。”
殿上,张稚满头乌发带着缀满金珠的华贵凤冠,熠熠生辉。
张平见了满面红光,腿脚都有些发软,全靠曹氏在一旁支撑着。
张稚借机屏退了侍奉在左右的宫人,一家人才得以靠近说说话。
“爹、娘,路上可还顺利?”
张平和曹氏年事已高,本来是不适合长途跋涉,不过特意从宫里找了顶软轿,一路上慢慢地拉过来,这才没让这两个老人家受半分苦楚。
“顺利,再顺利不过了,都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一路上像是游山玩水,可把你爹高兴坏了。”曹氏回道。
“别听你娘瞎说,爹是为你感到高兴。谁能想到我的稚儿竟然做成了皇后啊。”
张稚听了,才弯了弯嘴角,心里也安定许多。
“唉,也别光顾着高兴,稚儿心思浅,这皇宫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若以后……陛下纳了人进来,少不了争议是非。”曹氏敏锐指出。
“老婆子,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怎么不念着孩子一点好?”
“咱家稚儿,那是能当皇后的人,跟普通人能一样吗。”
曹氏无奈妥协,“是是是,老爷说的是。”
张平看着如今雍容华贵的女儿,严肃认真道:“稚儿,爹有件事要告诉你。”
云水县告御状之后,张平亲眼目睹女儿被当今新皇帝看中。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去府衙问问情况,却被告知他的女儿已经被皇帝带去京城,而他原本的女婿李凭,也已死在狱中。
张平得了消息,急忙回家告诉曹氏,两人却都拿不出个主意,也不敢贸然去找李家父母。
奇怪的是,差不多同一天夜里,张平和曹氏已经躺下歇息了,万籁俱寂中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张平披衣前去开门,抬头一看,正是白日里念叨的李家父母,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影。
张平再定睛一看,心中大?,那人竟然是已经去世的李凭!
当时以为是遇见了鬼,吓得他全身发软,当即要跌在地上,还好被对面的三个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就这样,一个误会才解开了。
“李凭还活着。”
张平说这话的时候,一双老眼坚定不移地看着张稚,令她无法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可是……李凭死了这个消息是林县令亲自告诉她的,赵季也承认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要骗她?
张稚皱了皱眉,问道:“爹,你确定吗?”
“爹亲眼所见,哪里能有假,李凭确实还活着,你李叔说,是陛下开了恩典,不过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隐居。”
“稚儿,本来这个消息不能告诉你,只是爹怕你因为李凭太过自责,怕你与陛下生了隔阂,想宽宽你的心,才说了出来。”
“爹说得这些只能藏在心里,千万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去问陛下,否则李凭的性命难保。”
“稚儿啊,你现在的心只能放在陛下身上,知道吗?”
毕竟她现在身上担着全家人的性命。
张稚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进宫和张稚打了个照面,老两口便要离开,皇帝在京城赐了一套宅院,他们要去熟悉熟悉情况。
爹娘离开以后,长乐宫又清净起来,宫人陆陆续续进来时,张稚依旧恢复了往日冷淡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家里人前来而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变化,是张稚将佩兰唤到近前,问道:“陛下现在在何处?”
佩兰怔了一下,答不上来。
按理说,作为后宫嫔妃的贴身宫女,佩兰应该提前打点了解这些事,但以前皇后娘娘从未在意过陛下的行踪,所以佩兰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娘娘,奴婢……奴婢也不清楚。”佩兰面露难色,这算是她的失职。
“奴婢这就打点人去问一下。”
张稚摆了摆手,心情郁闷,“算了,本宫也就是随便问问。”
这件事张稚作罢了,佩兰却是记在心里,退下后立刻遣人到处打探。
皇后娘娘主动提及陛下,必然是想见陛下了。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来才有的事,能不能缓和好陛下和娘娘之间的关系,就在今天!
佩兰在殿外的门口守着消息回来,她徘徊着走来走去,时不时往外望一望,心情格外急切。
不一会儿,才跑进来一个青衫的小宫女,贴近佩兰耳边道:“佩兰姐,快,陛下现在正在御花园。”
佩兰吃了一颗定心剂,立刻进了殿。
殿内,皇后娘娘早已换上了常服,神情倦倦的,愁眉不展地半卧在榻上,好像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娘娘,听说今日御花园花开得极艳,娘娘不如出门散散心。”佩兰提议道。
张稚很少出门,一来,这地方太大,她走着走着,一回头常常觉得有些害怕,二来,虽然现在后宫没住什么人,但总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这后宫里,不服她做皇后的大有人在,不过她懒得理也不想管,尽量减少碰面就是了。
不过她整日闷在屋子里,时间长了确实也受不了。
见张稚神色之中有一丝动容,佩兰忙劝道:“娘娘,咱们去御花园看完花,正好沿路能到御膳房,到时候娘娘看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带回宫里吃。”
“好。”张稚终于下定决心,痛快应下。
为了出门,佩兰稍微为皇后梳妆了一下,不禁惊叹于她的美貌。
张稚只是静静地看着铜镜,无聊等着,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在佩兰眼中却看到了一个周身似乎都在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美人,连美人黑发上点缀的珠宝都要逊色几分。
若问皇帝为何要封她为皇后,佩兰倒是也能理解。
此等绝世佳人,即便是抢来的,也是值得。
佩兰整理好鬓边最后一缕发丝,松开手,道:“娘娘,梳好了。”
镜中的美人等待许久,闻言一下子动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但佩兰能感觉到张稚是满意的。
佩兰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自信,这下,肯定又能迷倒陛下。
……
张稚出门晚些,本来以为御花园这时候人会少,没成想,她远远地便能听到园子里传来一阵阵歌舞声。
后宫里,除了她住,便是在姚华宫住着一些前朝剩下来的妃嫔。
张稚一入宫时,赵季同她提起过,那些人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没什么自理能力,放出去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杀了也没什么意思,不知道怎么处理,便一直遗留到了现在。
这些前朝妃子整日提心吊胆,生怕皇帝哪天翻脸,要处置她们,今日却在御花园唱歌跳舞,张稚心里也升出了几分蹊跷。
佩兰跟在张稚后面,心里一想,便知道,怕是陛下来御花园的消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张稚转个弯便能看到,只见一个妃子穿得像花蝴蝶一般,在花香之间翩翩起舞,舞姿曼妙,身姿柔婉。一旁还有一个伴唱的妃子。
赏心悦目至极。
转眼仔细一看,却能看到在跳舞妃子脚下的青石板上,已经沾了遍地的血痕。唱歌妃子面上的表情也已经痛苦不堪。
张稚环顾四周,发现眼前的景色已经被众多带刀侍卫围住,两个表现有些异常的妃子皆面朝着园子中心的亭子。
亭子里,张稚瞥见了一张阴沉沉的脸,似乎这张脸的主人心情极差。
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今日可能不宜出门,张稚握了握佩兰的手腕,示意她往外退。
本来就打算这样偷偷溜了。
不慎与那正在跳舞的妃子在转圈的时候对视上,四目相对,张稚当即有些尴尬。
那位跳舞的妃子直接越过侍卫扑到她的面前,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
看着扑过来的人,张稚一脸茫然,她只是路过而已,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紧接着,那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她这里,周围的侍卫宫人见了她皆行了礼,“参见皇后娘娘。”
坐在亭子里的皇帝也错愕地探出头,朝她这边看来。
张稚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位妃子扶起来,然后走到赵季面前,行礼,“见过陛下。”
赵季嫌围起来的侍卫太碍眼,摆手让他们撤到一边后,柔和了声线问她:“朕记得皇后今日应该在探亲,怎么有心情出来了?”
“陛下,臣妾已经探完亲了,出门散散步。”张稚回道,指了指方才跳舞的妃子,“不过,臣妾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
“皇后以后要多出来走走。”赵季只是这样说,并没有理会张稚口中的别人。
一旁的陈公公极有眼色,“粟美人,你身为前朝妃子,陛下不杀乃是大恩,你怎么还敢跑到陛下眼前来唱歌跳舞,惹得陛下生厌!”
“还有江婕妤,你们二人知错了没有?”
两个人连忙下跪,异口同声,“知错了。”
她们原本是想借皇帝去御花园的契机,为自己重谋一条生路,哪能想到当今陛下如此厌恶她们。
若能提前知道,给她们二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了!
第26章 送上门 美男出浴图。
陈公公这么一说, 张稚大概知道整件事的原委经过,不过赵季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献个舞、唱支歌而已,他若是不喜欢, 让她们停下罢了,也不是什么大错,何苦折磨这两个人。
“陛下, 既然她们已经知错了, 就放过她们吧。”张稚开口劝道。
栗美人和江婕妤闻言,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
一般皇后娘娘说什么,陛下都能听进去, 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她们二人的性命或许还留得住。
此时,皇帝方才冷着脸想要杀人一般的神色才缓和许多。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之际, 他却伸手将亭子中玉桌上的银制酒杯悉数打翻在地, 清凉的酒液与怒火一同蔓延开来,伴随一道冰冷又充满威压的声音传来。
“既然皇后给你们求情, 你们做的事情朕可以不追究,但宫里容不得你们了。”
“陈祥,打发她们二人出宫。”
陈公公刻不容缓领了命, 叫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来拖人, 任由两个妃子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喊求饶都没有理会。
陈公公动作极快, 园子里的哭喊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稚上前, 满地酒液舔舐沁入她的裙边, 她坐在玉桌的另一边,委婉问道:“陛下直接打发人出去……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赵季垂着头不语, 耳畔侧发贴过冒着青筋的脖颈顺势往下,几缕勾出来的发丝半遮半掩着持续发热的面庞。
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绯红一片。
张稚以为他是喝醉了,刚想叫人过来扶着陛下回宫歇息, 却不想被他一把握住了放在桌面上的手。
他的手心极烫,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赵季盯着她的脸,雾蒙蒙的眼底一片湿红,低声道:“她们……给我下那种药了……难受。”
张稚垂眸看向洒在地上的酒液,顿时明白了赵季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
他说的药……大概是春药,在后宫里是禁药,能催情欲,但却极为损伤人的身体,严重的有可能会毙命。
并且这种药,极为霸道,寻常解法必须行房事才可压制。
赵季并没有怎么使劲儿抓着她的手,只是轻轻地扣着,眼神里满含期冀地希望她能留下来陪他。
还没等张稚做出什么反应,对面中了药的男人忽而收回了手,勉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喊了一声,“来人,朕累了,扶朕回宫。”
众人和张稚最初的反应一模一样,赵季不说,他们也只以为是陛下不胜酒力,喝醉了。
几个宫人闻声连忙上前搀扶,将他往承乾宫的方向送去。
张稚还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望着赵季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里有些担忧。
她只是听教养嬷嬷说起过,不论药性强弱,只要是春药,都不能在宫内使用。
至于这药到底会给人带来什么反应,怎么个难受法儿,她丝毫不知情。
“娘娘,去承乾宫吗?”佩兰问道。
张稚摇了摇头。
既然赵季死要面子选择不说,必然这药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以内,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瞧了瞧方才被赵季扣住的那一只手,手背上还有着温热的触感。
……
回了长乐宫,张稚叫来当初教她规矩的杨嬷嬷。
春药这事,还是问个清楚才好。
佩兰领了杨嬷嬷进殿,张稚便让闲杂人等都出去了,由佩兰守着外门。
杨嬷嬷朝她福了福礼,笑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嬷嬷,今日本宫叫你来,是想熟悉熟悉一下宫里的规矩。”
“娘娘请问。”
“本宫对宫内春药的规矩有些生疏了,若本宫不小心误食此药,有什么办法可解?”
杨嬷嬷内心虽诧异,但也恪尽职守,慎之又慎道:“若误食此药,还是要请太医来看看情况,老奴不敢妄下定论。”
听了杨嬷嬷的话,张稚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丝毫不能让她放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送走杨嬷嬷之后唤来佩兰,“去承乾宫。”
张稚原本只想去看看情况如何,到达承乾宫的时候被门口的宫人告知,陛下正在侧殿沐浴,现在不方便见她。
“娘娘是否稍等片刻,奴才进去通传一下?”
“不必了。”
她也是一时冲动才跑来承乾宫。
现在身上的那股劲儿过去了,又被宫人劝退,此时此刻,退意萌生,想了想还不如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直接打道回府。
张稚转身欲走,却被拦下,“娘娘,等一下。”
“陛下有请。”
宫人躬身邀请她进殿。
赵季消息知道得太快了,张稚别无他法,只好跟着宫人进了承乾宫偏殿。
宫人推开了偏殿的门,一副硕大的金丝花鸟绢布屏风展现在她眼前,白底布料薄如蝉翼,更显得花鸟纹绣栩栩如生。
屏风边上的一排四方凳上,正落着赵季脱下来的衣物。
将她送到这里,宫人便从外面妥帖地关上了门,只留了她一人在里面。
“陛下?”
她试着唤了一声,声音扫过空荡荡的殿宇,无人应答。
绕过花鸟屏风,后面是一方御用汤池。池边镶嵌着一圈羊脂美玉,触感生温,水雾缭绕,放眼望去,如同拂了一面淡纱。
正对着屏风后面,只见汤池水面上露出来一个精壮又布满伤疤的男子上半身。
只见他仰面眯眼,两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攀着池子边。
满头乌发全散在水里,优越的下颌线紧紧绷着,肌肤上还挂着未干的透明水珠。
张稚找到了赵季。
“陛下这是何苦,怎么不找太医来瞧瞧?”
“……朕挺得住。”
他的嗓子烧得有些沙哑,听起来更醇厚发闷。
“怎么?觉得被算计了丢人?春药烈起来也是能要人命的,你不看太医,能挺到什么时候?”
“你瞧,朕好得很,不需要看太医。”
张稚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番硬撑的某人。
她用手指浅浅试了试浴池的水温,凉得冰手,冷得她迅速缩了回去。
“冻不死你才怪。”
赵季身上的体温仍然烫得惊人,与这池子水火不容,怕是要解了春药,他才能恢复正常。
赵季待在浴池里,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攀着池边的手臂也开始摇摇欲坠,张稚先要把他弄出来才行。
她用手碰了碰浴池中男子的宽肩,像是迅速点燃了一束压抑已久的火苗,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拽下了浴池。
好凉。
张稚来不及埋怨,刺骨的冰水瞬时浸透全身,冷得发抖,腰身处却贴上来一个火炉子似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本能想要靠近一点。
唇上也触到了柔软温热的物体,像是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她唯一能够依赖和取暖的地方。
相遇的那一瞬,便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由内心感性支配着共同沉沦。
贴近,抱紧。
此刻,只想要永远这么纠缠下去……
水波冲荡,一件件大红衣袍如胭脂经水般离她而去,洗尽铅华,只留一身素色。
水汽氤氲,声声不息。
……
张稚如白藕的手臂伏在汤池边,脑袋也歪在了上面。
赵季解了春药之后,便命人将池子里的冷水换成了热水。
张稚趴在池子边泡着热水,感觉晕乎乎的,毕竟方才在水里有些施展不开,他又急,搞得她天旋地转,累得都要虚脱了。
赵季爽了以后,换了一套干净的常服过来看她。
她双眼迷离,觉得赵季绝对就是故意的,这怎么不算是又把自己送上了门……
“陛下这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呢。”
张稚轻嗤一声。
她就不该来,搞了半天给赵季下药,结果作用在了她身上。
赵季笑嘻嘻,“皇后不来,朕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上当了。
张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头顶却忽而传来一股力道,赵季摸了摸她的头。
“皇后想没想过给朕生一个孩子?”
“没想过。”
赵季皱了皱眉,低声对她道:“皇后有所不知,这宫里的避孕法子可是万分血腥残忍……”
“这次就算了。一次也不一定就能怀上,臣妾不会这么倒霉。”
张稚成功地结束了生孩子这个话题。
她一想到赵季诓骗自己李凭已经死了的事情,便会陷入一阵沉思。
他心眼子多,做什么事情也从来不会告诉她,只有等结果出来,她才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让她很难走进他的心里。
张稚认真瞧着面前的男人,他是她的丈夫,可她似乎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关于赵季,她所知道的也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但这构不成完整的他。
“皇后怎么一直盯着朕看?”赵季问道。
“好奇。”张稚直言不讳。
“好奇什么?”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正经地笑了一声,答道:“朕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后遇见朕的第一天不都已经知道了。”
“……”
张稚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但她隐约看出来,他对此有些抵触和回避的情绪藏在眼睛里,便顺水推舟,绕了过去。
她泡了一会儿,感觉全身都要皱巴了,便叫人知会佩兰,去长乐宫拿一套新衣裙过来。
第27章 用膳 朕想要皇后喂。
宫人传达过后, 站在承乾宫外的佩兰盯着门上的雕花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角不觉间隐晦地弯起。
她领了命, 兴冲冲地回到长乐宫拿衣裳,一路上走路都生风。
走到长乐宫的殿门时,脚下不慎, 冷不丁被朱红门槛实打实地绊了一脚。
幸好, 正在庭前修花的小宫女辛夷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辛夷扶着她,正疑惑, “欸,佩兰姐姐, 你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佩兰原本打算什么都不说, 只是耐不住心中欣喜,浅浅提了一句, “我回来取一件娘娘的衣裳。”
看着佩兰的身影进了长乐宫殿内,辛夷在殿外倚着连廊的柱子,嘴巴嘀嘀咕咕:“取件什么衣裳要高兴成这个样子……”
辛夷一时想不明白, 但她知道, 整个长乐宫的宫人侍卫, 最发愁的便是娘娘与陛下的关系。
她虽然不在近前侍奉, 可是听其他宫人说过, 她们的皇后娘娘似乎是非常讨厌陛下。
陛下每次主动来找娘娘,都会被以各种理由撵走。
一开始还以为娘娘是在欲擒故纵, 时间久了才恍然大悟,娘娘她是真情流露。
具体的个中缘由,辛夷尚且还不清楚, 只是照着这个趋势下去,连她都要为自家娘娘捏一把冷汗。
娘娘现在年轻貌美,陛下倒是肯围着娘娘转,那要是以后来新人了呢?
娘娘性子淡,不愿意和陛下亲近,也不愿意争宠,日后若没个子嗣伴身,在这深宫里不会少受欺负。
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跟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娘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她们定然也会处处遭人白眼。
辛夷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气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便被从内殿出来的佩兰打断,“晴天白日的,不去干活,倚在门口叹什么气,也不嫌晦气,真是狂得连宫里规矩都忘了。”
辛夷连忙夹紧尾巴,收起懒散的作态,低头认错道:“佩兰姐姐,我知错了,原谅我这一回吧。”
佩兰话说得不客气,到底惦记着她扶了自己一把,没有追究下去,只撂下句,“我去承乾宫给娘娘送衣裳,好好干活儿,别总想着偷懒。”,便走了。
承乾宫……衣裳……
辛夷抓住这两个关键词,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联想起来。
她一鼓作气,连忙将廊下花盆里的几株海棠清清爽爽打理完,火速找人八卦去了。
……
佩兰送来了新衣裳,张稚才得以从汤池中出来。
她看着自己如水葱般的十指,指尖表面已经缩得皱皱巴巴,形成一条一条的竖纹。
有点心疼。
她望向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狠狠白了他一眼。
怎么每次和她做这种事都要这么久。
张稚穿好衣服,天色不早,打算回长乐宫,“陛下,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有事。”
“……”
他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怎么还要拦着她。
她都快走到殿门了,被迫转身,“陛下还有什么事?臣妾再不回宫,天就要黑了。”
“既然天都快要黑了,皇后还回去干什么,正好,皇后来陪朕一起用个晚膳。”赵季一扬眉,让宫人去传膳。
张稚没办法拒绝,想着只是吃一顿饭罢了,不会有什么的。
只不过……她望了佩兰一眼,对面立刻心领神会,退下去做准备——用完晚膳走夜路的话,须提前备上宫灯。
承乾宫内殿,膳桌前,张稚略有些拘谨地坐在赵季的身边。
两人坐定后不一会儿,菜式基本上都上齐了。宫人传膳完毕,便为二人细细介绍起来。
张稚大概记得,这次御膳房精心制作了数十道佳肴,包括前菜、主菜、点心与汤羹,齐齐摆上桌,让她都有点眼花缭乱。
还没等宫人介绍完毕,赵季就有点不耐烦,摆了摆手直接让人下去了。
“陛下平常一顿吃这么多啊?顶得上臣妾好几顿了。”
张稚微微有些震惊。
当皇帝就是好啊!
她感叹一句,注意力很快转移,想到赵季吃这么多也不胖,身上的腹肌还挺明显的。
不像她最近稍微多吃一点,身上的肉便爆发般地涨上来,心底的嫉妒也‘噌噌噌’往上涨。
赵季丝毫没听出来她语气里的羡慕嫉妒恨,咬牙切齿道:
“……当然不是。朕在皇后眼里,难道就是个饭桶吗?”
听到这话,张稚一点不生气,反而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臣妾哪敢非议陛下。”
赵季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一两句:“朕是看皇后来,便让人多做了些,不必都吃,挑些皇后喜欢的即可。”
张稚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她还从没想过,能跟着赵季吃上这些山珍海味。
两人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在云水县的新家,那时候家里也不算太穷,只是没人会做饭,只能天天煮白粥。
即便想改善伙食,也只能去镇上买现成的鸡鸭卤货。
她闻着扑鼻而来的食物锅气食指大动,看起来应该是刚刚出炉便被端了上来。
张稚下意识已经执起了银箸,偏头看了眼赵季,他却不为所动,只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皇后先吃吧,朕还不饿。”
正合她意。
张稚方才在汤池里消耗了不少体力,这会儿正需要补充能量。
这么多菜,吃肯定是吃不完,她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喜欢吃什么就逮着一道菜吃。
翠玉芙蓉鸭、樱桃雪花羹,桂花糯米藕,桌子上不过空了这三个盘子,张稚摸了摸肚子,她已经饱得不能再饱了。
望着其他还没怎么尝过的菜肴,张稚有种太监逛窑子的心累。
“有点浪费……”
“没事,剩了的赏人。”
赵季一句话便能让她不再心疼那些没被她品尝过的美味。
周围的宫人听了也开始流口水。
张稚用完膳,赵季也让人将她用过的菜式都一一记了下来。
方才光顾着她自己吃了,赵季还没吃过饭,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陛下也快用膳吧。”
赵季闻言驱散了四周宫人,张稚正满怀疑惑,听到耳畔传来一道不知羞耻的声音:“朕想要皇后喂,可以吗?”
“……”
怪不得要先将宫人撵出去,这话听起来也太让人难为情了,亏得他还能说出口。
张稚直接羞红了脸,被这番话给惊住了,有些结巴地问道:“臣妾用……用什么喂?”
她的目光撞进了一对幽深又故作玄虚的眸子里,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在说:你以为呢?……当然是用那个了。
她被带往一条不归路狂奔……难不成……是用嘴吗。
张稚眉头一拧,“不”字头还没出来,只见一只大手将一双银箸举至她面前。
“当然是用这个了,皇后想什么呢,这还需要考虑这么久吗。”赵季不理解道。
她暗中松了口气,接过银箸。
“陛下想吃什么?”
“皇后喂什么,朕就吃什么。”赵季反手将问题抛了回来。
见他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张稚便随便挑了几样好用银箸夹的喂给了赵季。
用过晚膳后,张稚抬头往外一看,果不其然,如同她所料想一般,殿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殿内不知不觉间也已经点上了一排烛台。
“皇后今晚留下来吧。”
赵季似看穿她所想,扣着她的手试探提及。
张稚却紧张地浑身僵硬起来。
“陛下要干什么?”
赵季撇了她一眼,“怕什么,朕还能吃了皇后不成,朕不做什么,就只是睡个觉而已。”
用完了晚膳,宫人们便将饭菜收了起来,剩下的十几道菜全被赏给了今天服侍的宫人。
佩兰候在殿外,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队列,颇有耐心地等待。
出来的宫人瞧她还提灯守在殿外,便让她别等了,提醒道:“皇后娘娘今夜不回去了。”
意思便是,皇后娘娘今晚就宿在承乾宫。
佩兰反应过来大吃一惊,这倒不像是她家娘娘的作派。
她谢了提醒的宫人,想着娘娘终于是开窍了,心里自然高兴。
长夜漫漫,更深露重。
承乾宫内殿的烛光葳蕤旺盛,宫人收拾铺好了龙床。
两人换好了寝衣,相继步入床榻前。
赵季的床大概是用了十分珍贵的龙檀香木,床身泛着深紫色的流光,不需要任何宝石美玉装饰,就已经处处透着珠光宝气。
张稚轻轻嗅了嗅,这床榻上散发的香气和赵季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起初她还以为是他熏的香。
床榻上早已摆放好了一对金枝莲纹软枕。
承乾宫内殿是赵季平日里就寝的地方,相比于外殿,布局构造上摆放了许多他私人的东西。
譬如悬在红檀雕花架子格上最左侧的一套巨大的孔雀羽弓,旁边右侧立着的玄武铜塑上方,还挂着一柄威风凛凛的白虎宝剑。
张稚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注意力并未被这些大物件吸引,反而落在了一把不起眼的小锁上。
她渐渐走上前,那铜锁的外表是古朴笨拙的鸳鸯造型,工艺少见的粗糙,显得很是廉价,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锁,却摆在置物架子里最中心的地方,独占一个小格子。
张稚看着铜双锁,又看向赵季——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之鸳鸯锁事件
前情提要:众所周知,在广大读者的见证下,鸳鸯锁此物是由十五岁的小张在第十二章蕉下镇庙会获得,据摊主说有白头到老的祝愿功能,目前不知因何缘故陈列于承乾宫。
张稚:你怎么还偷我东西。
赵季:欸~皇帝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比心]替你保管一下而已[狗头叼玫瑰]
张稚:怪不得我回去的时候……怎么也没找到。
赵季:(语气激动)回去?你什么时候还回去过一次!
张稚:……没有,你听错了。(糟糕,说漏嘴了。)
2025.10.20捉虫
第28章 鸳鸯锁(一) 当年的事彼此各有难处。……
她想问赵季, 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那些已经快要被遗忘的蒙尘往事,此时此刻皆浮上心头。
如今回忆起来,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歇斯底里和愤怒, 反而是如水般的平静。
平静之中暗藏波流。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陛下。”张稚斟酌再三,轻轻唤道。
“这个是臣妾的鸳鸯锁吧?”
她还记得,当年在陈王之乱的时候, 她折返回来时便没有找到这个物件, 想必是赵季离开家里的时候便一同带了出去。
“皇后好记性。”
他这是承认了,这个就是她的鸳鸯锁。
“你……拿走它做什么?”
赵季的目光也放在格子中央的铜锁上,难得沉默了阵, 眸光暗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下已经微不可察地泛起了红。
“朕……”
“朕想拿就拿了。”
张稚还以为他要说一些什么睹物思人之类的让人肉麻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 她不知不觉间也松了一口气。
“皇后问这个干什么?你想要回去?”
一把锁。
她还不至于扣门到这种程度。
“不不不……不是的。臣妾就是看见了,随便问问。”
“哦。”赵季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鸳鸯锁, “那朕就替你保管着。”
内殿里明明没有熏什么安神香,却让张稚感觉有些昏昏沉沉,格外困顿。
她双眼勉强用力地睁开, 一时找不出缘由, 茫然看向赵季。
他却还是十分清醒。
张稚有些站不住, 想去床榻上坐一会儿, 脚下却踏空了一步, 在她还未稳住身形的时候,落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她双手扶着他的手臂, 仰面去看,望进了一双幽深如古谭的眼眸,瞳色被浓密眼睫剪碎成星, 一颗颗地,纷纷扬扬融入她的心里。
“……好困。”
张稚困得都懒得加上‘臣妾’二字。
她知道自己这是不正常的困,但是不知怎么,出于对身边之人的绝对放心,她也生不出什么警惕心了。
只想赶快两眼一闭,倒头睡去。
“朕寝殿里用的都是助眠安神的木料,皇后困了就睡吧。”赵季轻声解释道。
张稚有些撑不住,逐渐闭上了眼,赵季见状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往龙榻的方向去。
……
宫人们落帐剪烛,随着殿内的火光点点消散,只留了一盏暖橙色的光,寝殿里便只有和衣睡下的两人。
张稚睡着了特别乖,完全不会乱动,身上香香软软的,整个人贴在赵季的身边,呼吸均匀绵长。
床帐里,赵季没有闻到任何安神的木料香,他的鼻腔里充斥着张稚身上的味道。
无法形容。
赵季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却总是让他深深迷恋,仿佛怎么也闻不够,鼻尖贴在张稚身上也闻不够。
他贪婪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回味。
自从和张稚分别,他就像是对这种味道上了瘾一样,闻不到就根本不想睡。
为了治他的失眠,用了十几种药,闻了许多香料都不管用。
而现在,一股困意涌了上来。
赵季鼻尖喷薄着滚烫的热气,熟睡中的张稚迷迷糊糊嚷了声痒,仿佛梦里被炙热的岩浆包裹,便顺势往下躲,将脸靠在了赵季的胸膛上。
手也不自觉地开始摸索。
他胸膛上的肌肉一开始还是软软的,后来变得越来越硬,只见他掩藏在黑发之中的耳廓红透如樱桃,全身都绷紧了力气。
张稚处在半睡半醒之间,本来手上摸胸肌摸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只大手将她掌掴,意思分明就是不让她摸了。
她还没摸够,便与那只大手纠缠,软磨硬泡半天,都快没力气了,也没从温热的手心里逃脱出来。
小气鬼,真小气。
张稚慢慢蹙起眉头,还撇起了嘴。
尚以为自己还处于睡梦之中,她说话都是随心所欲的,便干巴巴地嘟囔了句,“你以前不这样啊……我才摸了几下……”
听到怀里的人如此不满足,赵季只能先放开了手。
他一放手,即使张稚闭着眼睛,都感觉她似乎在眉开眼笑,小手开始寻找目标,又贴上了他的肌肤。
赵季刚刚攒起来的困意,此时此刻完全没了。
他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张稚像一个第一次得手的女流氓一样,在他身上摸了个遍,到处游走,上下其手……无论如何,他今夜是睡不着了。
空旷的殿内只有一丝灯芯绒似的一线光支撑着。
张稚闹腾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赵季将她抱在怀里,一只胳膊放在她的小腹上压着,对于他,这是非常舒服的一种姿势。
从前他便喜欢这么抱着张稚睡。
不过以前在云水县的时候,她胆子大得很,她不喜欢便会将他踹下榻,现在倒是不敢明着这么做了。
想到此处,帐边的烛光抖了三抖。
他的眸光也因此忽明忽暗。
不过隔了五年光阴,从一开始的久别重逢时他便能感觉到,张稚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大概是因为他‘杀’了李凭。
赵季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难解的局,杀了李凭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他的眼睛蒙了层灰蒙蒙的雾。
等了她这么久,念着她这么久……换来的却只有一颗已经变了的心。
就连这颗已经变了的心,都是他强留下来的。
他低头轻轻地蹭了蹭怀里人的发丝,对自己现在不可救药的状态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叹气认命。
张稚睡得很熟,赵季轻轻地碰一碰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但似乎外力也会作用在梦里,在他碰了以后,张稚的眉毛也渐渐扭在了一起,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
即使在梦里,也这么讨厌他的触碰么……
赵季的念头刚浮上来,张稚便猛地睁开了双眼,香汗淋漓,像是刚从噩梦中逃脱出来。
她睁开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她一双炽热的眸光里蓄起了梦里未流完的眼泪,随后呜呜的哽咽声响起,她主动环上了他的腰身。
赵季失神一阵,很快恢复如常,“皇后做噩梦了?”
“嗯。”
尾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赵季摸了摸她的发,哄道:“别怕,梦都是相反的,朕会一直陪着皇后。”
“皇后梦见什么了?”
……
张稚如乱雨般的思绪才开始从情绪中抽离,她似乎做了一个将她生平最害怕的事情都杂糅在一起的梦。
想了想起因,还是因为入睡前才见过的那个鸳鸯锁——
作者有话说:剩下的明天继续更[比心]
第29章 鸳鸯锁(二) 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寻着梦里的碎片记忆, 似乎又回到了蕉下镇的庙会。
梦里灯火阑珊,鱼龙夜舞。
她独身一人在庙会上闲逛,正奇怪怎么爹娘和姐姐们去哪里了, 目光寻觅之中,一个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位。
脚步不受控地朝前走去, 看到了摊位上摆着一对漂亮的鸳鸯锁, 便被立刻吸引住了。
张稚拿起鸳鸯锁端详,面色有些为难,因为她方才掏了掏口袋, 才发现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带。
摊位上的老婆婆笑眯眯瞧着她,问道:“小娘子, 你夫君呢?”
她大吃一惊, 不明白这老婆婆是在问什么。
老婆婆见她丝毫不明白,便从摊位上取来一个铜镜, 双手举着照向她。
铜镜里,赫然出现一个用红绳和银簪将满头乌发悉数挽起来的女人模样。
“小娘子,你梳的可是妇人头。”
老人苍老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过来。
张稚看着镜子,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才似乎有点儿印象, 她已经成亲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 将鸳鸯锁放了回去, “我去找一找,马上就回来。”
庙会上前方熙熙攘攘, 人头攒动。在一片火光之中,带着各种面具的人围起来唱歌跳舞,大家似乎都在庆祝着什么, 陷入了一种浩大而狂热的欢乐之中。
她耐不住好奇,问了问旁边的路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王登基啦!”
陈王……陈王是谁?张稚听着名字有些熟悉。
站在她前面的人侧了侧身,张稚方才从热烈燃烧的巨大火堆中看出点名堂,热浪裹挟着橙色光芒打亮她的面庞,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她在窜天高的火焰中看到了几个人形的黑色焦炭。
那是什么!
周围的路人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齐齐告诉她:“那是些谋反作乱的旧王。”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些不舒服。
张稚想要赶紧找到她的夫君,赶紧回家,外面太危险了。
前面已经被巨大火堆挡住了路,张稚只能绕路过去,她往回走了一点,碰见了已经在收摊的老婆婆。
这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急得她直跳脚也没办法。
“小娘子还没找到夫君?”老婆婆问道,却从怀里掏出来鸳鸯锁。
张稚摇了摇头。
“别着急,这锁就当是老婆子我送你了,回家看看吧,说不定他已经在家等着你了。”
张稚收下鸳鸯锁,和老婆婆告别,此时心情才好了一些。
她走出了蕉下镇的庙会,虽然不记得回家的路,但是在岔路口,她总能知道该走哪一条。
前面不远处,屋门空荡荡的开着,没有落锁。
她提着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院子里,将屋门的两盏竹灯笼点亮,推开门进了里屋。
还以为她的夫君已经如老婆婆所说,已经回家了,却在四处翻翻找找之后,还是没有找到他。
她灰心丧气,点亮了屋里桌子上的蜡烛。
烛光摇曳,地上逐渐传来粘稠之感,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她。
张稚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沾满了粘稠的黑血,蜿蜿蜒蜒,从床铺弥漫到她的脚下。
一个闪念。
巨大的悲伤如洪水席卷而来,在她的脑海里哗啦啦地流淌。
张稚不知为何伤心至极,这份心情似乎老天都能感应到,外面风吹雨落,稀稀拉拉地响了几个隐雷。
门外有人推门而入,她转身看见李凭。
被一群人围着压着,他跪伏在地上,乞求看向屋子里的她,“稚儿……赵季已经死了,你跟我走吧。”
‘赵季’两个字,一从李凭的口中说出,远处的天边便亮了两下,两道猛雷击中了远处的枣木。
张稚反应过来,呼吸急促,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头大汗。
她抓耳挠腮,总觉得那人已经死过了一回,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在她眼前重演了一遍。
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上,她下意识朝着胸口抓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将那把鸳鸯锁挂在了脖颈上。
沉重的锁头坠着她的肩,细细的线在她脖子上勒出一道道红痕,十分的痒。
她朝着脖子抓去,脖颈旁却感受到了一个不由分说的吻,冰凉而又火热。
缠绵过后,听到一声,“我死了,你就这么快和李凭好上了是吗?”
她的面上挂满了泪珠。
尽管她想开口解释,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和李凭好!
但是嗓子怎么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
张稚只能听到那哀怨的一声声,你不爱我了吗……不断在她耳畔回荡。
她想要挣脱开来,拼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不知在梦里尝试了多少次,才终于掰开了眼皮,重见光明。
……
差不多完整地回忆过一遍,张稚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在赵季眼里,怀里的人不过是短暂地呆滞了一会儿。
她的心跳得很快,嗓子也又干又哑,明明睡了一觉,却比睡之前还要累。
张稚下意识抱住了他,一直都没有松手,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她还没有从梦境里缓过来,整个人还是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
因此,在听到了赵季问她的那句,她还是延续了梦里的一点状态,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没有……和李凭……好。”
赵季听后无奈失笑,“皇后说梦话呢。”
张稚说话黏黏糊糊,他是一个字头都没有听清楚。
就这样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赵季慢慢感觉到她的心神回来了。
随着而来的,紧紧环着他腰身的柔软胳膊也松了开来。
张稚完全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主动凑上去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便与他隔开了一点距离。
赵季又问她:“做了什么噩梦?”
这个说起来她就有些头痛,梦里的满地黑血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张稚如实回答,“梦见陛下……”
“梦见朕什么了?”赵季追问。
张稚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死了。”
并且还是死了之后化作厉鬼质问她怎么和别人好上了的那种。
她说完观察着赵季的神色,只见他并未言语,只是将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面庞,轻轻摩挲,拇指不经意触到了柔嫩唇瓣。
两人的心神皆漏了一拍,却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过去。
“朕在你梦里怎么死的?”
张稚想了想,她的梦虽然荒诞不经,但也多多少少揉进了许多现实成分,梦里只有结果,并未出现过程。
“臣妾……只是看到了满地的血,然后,有人告诉臣妾,陛下已经去世了。”
“在哪里?”
看来赵季对在她梦里死了的这件事还蛮在意,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在云水的家里。”
她这么一说,发现赵季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出神和错愕。
说起来,赵季其实没死,那么当年家里的那一大滩血是谁的?
但是怎么问,张稚却没有想好,毕竟当时差不多已经闹到要和离的地步,现在她有点儿开不了口。
打算旁敲侧击一番。
“陛下,你拿走鸳鸯锁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赵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想法浮了上来,但又无法确信。
“皇后梦魇,怎么连梦里和现实都分不清,朕能出什么事情。”
闻言,她收回了打探的目光,圆了一句,“陛下没事就好。”
张稚从入睡到醒来,整个过程里消耗的时间,连寝殿燃着的蜡烛都没烧去一半。
她现在也睡不着了,有些闷热,便转了转身子,面朝着墙壁掀开被子一角,透了透风。
身上的寝衣单薄,刚凉快过来,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贴了上来。
一只手臂揽过她的小腹,起初有些稍微不适应,但好在赵季身上的体温也不高,微凉的肌肤相贴,反而有些舒服。
“张稚,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死了?”
他从身后抱着她,提问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敏感的耳畔,让她有些无心思考。
努力攒齐一点思绪,她才发现,这件事其实是李凭告诉她的。
李凭说,赵季是赵王,被陈王俘虏,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张稚想了想,觉得也不能算是李凭故意骗了她,只是他们都没想过,赵季居然能活下来。
张稚顿了顿,轻声解释:“我回去找过你一次。”
“你已经不在了,所以想当然以为……”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贸然打断,“骗子。”
张稚翻身迎上他的目光,真诚道:“哪有,我真的回去过,你不信回去看看,家里的贵重物品已经都被我拿走了。”
“这个我知道。”
那她就不明白‘骗子’二字是在说什么,“那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很感动。”
张稚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撇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感动的。”
她也没干什么。
“当时都吵得那么凶了,你还能惦记着我,说明……”
她帮他补充完了这句话,“说明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赵季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弯了弯叹了口气,“皇后说的是。”
“既然皇后心善,过几天朕打算办个宴会,皇后是不是也要来陪着朕。”
“那当然。”
“等等——”
张稚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下来,后知后觉,才发现好家伙,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说着说着,差点又掉进陷阱里。
“什么宴会啊?臣妾实在没空。”她找补几句。
张稚其实有点打怵和宫里的生人打交道,和她身边几个宫人还行,多了看都看不过来,就要头痛了。
“几个旧日里的部下,还有一些新上任的新人之类的。”
听起来人就多。
赵季停顿了一下,“哦,对了,还有……朕的岳丈岳母,皇后的姐姐姐夫,都来,皇后确定不来吗?”
张稚动摇了,也不是不能去——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文案,李凭撞脸怪要来了。
李凭:有些人看似不在,其实一直都在[比心]
第30章 谢恩宴(一) “乖,别把手弄脏了。”……
那天夜里, 她答应了赵季。
自那之后,赵季便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平日里来长乐宫的次数都少了许多,算起来, 张稚也有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说是过几天,但这宴会却迟迟没办下来。
张稚自是不担心。
赵季不来,她难得清净, 或许是年纪到了, 闲到极时,也愿意捧起几本正经书来瞧瞧打发时间。
若是以前,她就是宁愿帮爹娘干活儿, 也不想看书,一提起来头都大了。
因得看书的缘故, 她身上也多了几分书卷香气, 再加上在宫里不爱说话,心性亦是沉静了几分, 这样的表现在外人看来,显得她作为一个皇后越来越清净疏离。
长乐宫里的诸多宫人对此忧心忡忡。
陛下开始变得冷淡,娘娘却毫不在意, 整日捧书而眠, 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开始有点岌岌可危。
纵使皇后娘娘不着急, 他们这些下人却焦虑了起来。
佩兰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陛下与娘娘前些日子才同寝, 怎么这么快又翻脸了。
张稚和佩兰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虽然不知道佩兰在想什么,但明显能察觉到, 她目前最亲近的这位贴身宫女最近总是有些坐立不安。
每每望向她,欲言又止。
虽然两人是主仆关系,但若是佩兰最近遇见了什么麻烦, 张稚是愿意帮她一把的。
“佩兰,你在想什么?”张稚合上书卷,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自觉十分友好,却因身份在这儿,说什么都平添了几分威压。
佩兰惶恐,知道自己走神被看出来了,行了行礼才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在想,陛下很久没来长乐宫……往日里一下早朝便来了,奴婢是怕……娘娘失宠。”
这话,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说出来的。
“奴婢僭越,请娘娘责罚。”
话说出口佩兰便自知失了分寸,连忙跪了下来,但她到底还是想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毕竟后宫里保不准哪天会有新人上位,皇后娘娘若一直不争不抢,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张稚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升起一点暖意。
“本宫怎会怪罪你,快起来。”
佩兰敢这么说,完完全全是为了她考虑,张稚又怎么可能真的怪罪她。
她初来后宫,许多事情尚不晓得,还需要佩兰在旁辅佐引导她。
张稚确实没料想过自己失不失宠这件事。
年轻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赵季围着她转,所以丝毫不会担心。
但现在仔细想想,赵季会喜欢上她,只是看中了她的外貌罢了,也有可能,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对她完全失了兴趣。
依她对赵季的了解,这太有可能了。
“佩兰,依你之言,本宫该怎么办?”
佩兰顿了顿,道:“娘娘,依奴婢看,您应该趁陛下后宫空虚之际,早日诞下皇长子,在后宫里,母凭子贵,就算日后陛下有了新宠,娘娘的地位也无可撼动。”
生孩子……
张稚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现在要她给赵季生孩子,她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
“本宫知道了。”
张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点不舒服。
当初是赵季非要娶她,现在怎么变成了她为了留住他,要为他生一个孩子才行,这让她心里的天平有些倾斜。
过了一两日,宫里举办宴会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陈公公过来长乐宫通禀。
张稚好一阵子没见过赵季了,他一直不来长乐宫,张稚也不去承乾宫,两人仿佛在干耗着一样。
趁着陈公公来传话的契机,饶是长乐宫里最淡定的张稚,也忍不住问了句,“陛下最近在忙什么?”
陈公公打了个马虎眼,只是说:“陛下日理万机,确实没时间来看望娘娘。”
没时间……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她。
不会真如佩兰所说,她是要失宠了吗……
陈公公传话之后刚退下,张稚还在殿内一动不动地坐着,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长乐宫外面出现了细微的交谈声。
紧接着,一个传话宫人入殿告诉她:“娘娘,您的二姐姐在青龙门前嚷着要见您。”
张稚听了这话猛地回神,明日便要举办宴会,她们姐妹便能相见,二姐姐怎会今日来找她。
“此人属实是我二姐?”
宫人茫然,回复道:“是那人吵着闹着说是娘娘的姐姐,看守青龙门的侍卫们不好办,只得派奴婢先来知会娘娘一声。”
佩兰在一旁面色凝重,不管是真的是假的,都是一场麻烦。
她附在张稚耳边提醒道:“娘娘,宫门闹事是大忌,若是被人扣上谋反的帽子可就……”
闻言,张稚立刻做了决定,“佩兰速速去取凤印,不要惊动其他人,将人悄悄送进来。”
……
佩兰领命,将人带了回来,殿里的其余宫人全部退下回避。
张稚坐在凤座上,抬眼端量佩兰领回来叩拜她的女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她的二姐姐张稻无疑。
只见张稻蓬头乱发,身上穿的上好的绫罗衣裙都碰了一身灰,看得张稚有些心疼,忙问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张稚这么一问,勾起了张稻心里的怨恨和委屈,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泣不成声道:“你……姐夫刘襄,他现在在外面养了外室不说,还要抬她作夫人,将我……撵了出来……”
张稚眉头紧皱,不敢置信。
在她的印象里,二姐夫温文儒雅的一个人,事事听从二姐指挥,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怎么现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琛哥和珺哥呢?”
连张稚都觉得有些过于荒唐。
她二姐已经生了琛哥和珺哥两人,如今也就十一二岁,现在却是要将两个孩子的生母撵出去,也太糊涂了!
张稻哭着回:“他要将琛哥和珺哥过给那个外室抚养。”
张稚听完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震得她手骨疼。
“他也太嚣张了。”
“稚儿,从前我与你姐夫虽穷困,但也恩爱,可是自从大富大贵起来后,他便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如今与他算是彻底撕开了脸皮。”
“爹娘知道此事吗?”
张稻摇了摇头,“暂且还不知,不过明日就应该能知道了,刘襄打算带着那个外室去赴宫宴。”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来找你了。”
估计是今儿个才发生的事,张稻本性要强,除非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会来找她。
这会儿人正悲伤欲绝,还无处可去,张稚边安慰着她边扶着她去长乐宫的偏殿暂且休息。
张稻向她诉说着搬来京城之后的变化。
自从刘襄平白获封爵位之后,也不上进念书了,整日里外出,说是出去干正事。
但张稻派人跟去才发现,他出去便是留恋花粉风流之地,这个外室便是他在外头认识的。
那女人相貌姣好,但家里一穷二白还丧父,只得卖了身去青楼,第一晚便和刘襄好上了。
张稻还知道,刘襄出去惯来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号,说自己是当今皇后的姐夫,一来二去的,还招惹了不少是非。
张稚是越听拳头越硬。
“二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唉,每回抓住了一次,他都说他会改,我……我也就心软了。”
现在不仅仅是刘襄宠妾灭妻的事情了,还把张稚也牵扯了进来,要是她出了问题,全家都得完蛋。
张稻哭得嗓子都哑了,张稚命佩兰去烧蜂蜜水,心里正暗中琢磨,此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明日刘襄便会带着那个外室来,到时候大家便就都知道了她们张家的丑闻。
张稚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什么头绪,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要太慌乱。
佩兰陪在她身边,提议道:“娘娘,守宫断尾,也是个法子。”
刘襄是万万不能留了。
可就算张稚现在想要杀他,人手、工具、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
何况还要给她二姐留一步,刘襄的事情不能牵扯到二姐和两个侄子今后的生活。
佩兰似乎是看出来了张稚的犹豫,继续附在她耳边道:“娘娘若是放心,一切交由奴婢去办。”
自打成为皇后的贴身宫女后,佩兰便知道,有些娘娘不方便做的脏活累活,需要代以她手。
只待皇后娘娘一个首肯,她便能将此事办得圆妥又漂亮。
张稚心里正犹豫着,她除了对此事陌生以外,又想到了赵季会不会也知道这件事。
她杀人的事情以后会不会败漏……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心肠狠辣……
可是这个人她又不得不杀,若是等到明日闹大了传开了更是难以收场,她现在除了将苗头趁早扼杀,难不成还有更好的办法?
隔着纱帐,张稚看了看在床榻上憔悴不堪的张稻,便下定了决心。
她看向佩兰,对她点了点头,“你去吧,快去快回。”
作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佩兰可以凭借令牌出宫采买,虽然出去的时间有限制,但回来的时间不受控。
佩兰带着两个侍卫出宫后,便一直在宫外呆到了深夜。
张稚在长乐宫里陪着张稻,心里如搁重担,听着殿外廊下的莺鸟夜啼,也是一夜无眠。
好在佩兰到底还是回来了。
此时距离宴会开场还有不足两个时辰,她尚且来不及问佩兰情况如何,急急忙忙地收拾装扮好,穿上凤袍凤冠。
为了掩盖她脸上的倦色,宫人还额外铺了一层粉。
她看上去丝毫无异常,亦步亦趋地跟随来引路的宫人去了鸿章殿,落座在了皇帝身边。
“皇后怎么了,朕看你有些疲惫,昨晚忙什么去了。”
张稚心中诧异,即便铺了一层粉,还是让赵季看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听着赵季的话,她当下第一反应便是慌极了。
她轻轻咳了两声,还没想好理由,冰凉的手上却突然包裹上了一层厚实温暖的大手。
赵季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暖着,“皇后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昨晚在外面受凉了。”
张稚闻言大吃一惊,冥冥之中,她觉得赵季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随着群臣列位,所有人都到齐了,谢恩宴,也要开始了。
这次宴会规模超群,在鸿章殿内外都设了席位,近处坐着的都是开国元老、皇亲国戚,外围的坐得隔了一个殿,张稚便有些看不清。
她随意撇了眼,竟然发现,按照她的计划,本该死在昨夜的刘襄,正好端端地坐在下面喝酒。
这才知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昨晚佩兰应该是失败了。
就让刘襄堂而皇之地带着个外人来赴宴,张稚心里自是不好受。
但她更希望没人注意,现在若是有人要弹劾刘襄,她也保不齐要被顺带着牵连。
张稚愣神了一会儿,赵季握着她的一只手紧了紧,另外一只手则忙着给她布菜。
赵季笑眯眯道:“皇后,这都是你爱吃的,乖,朕来喂你,别把手弄脏了。”——
作者有话说:下下章撞脸怪一定隆重出场[比心]这会儿正坐在外殿,怎么不算是出场了[狗头叼玫瑰]
小赵派人拦下了佩兰,要问为什么,请看本章内容提要[让我康康](哎嘿嘿骗大家看了一眼目录)《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