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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王衎印象里第一次做……


    王衎印象里第一次做好事, 大概是小学的时候捡到钱交给了老师,当然,他也做过坏事和错事。


    活了二十几个年头, 他见过死亡, 也濒临过死亡, 年岁渐长后, 到底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无知无畏, 多了点悲观情绪,有时会觉得自己渺小脆弱,不过有时也会感到人类的相对伟大。特别是在看到一些建筑设计的时候, 虽然没有成为自己想象中的角色,但小时候的那种震撼和感动一直存在。


    他也被救过——被医生、亲人、朋友、自己, 还有某些执念;也算救过人,曾经眼疾手快拉了把走路看手机险些被车撞到的同学之类。


    当他得知被埋在凉亭下的人是老林, 那个陪着方敏周回家的老林时, 他吓了一跳, 冥冥之中, 像是终于找到了不详预感的结点, 所以想着必须要把人救出来。


    救是救出来了, 树倒下了,他又救了一人——把李叔推开,但自己没来得及。


    有那么一瞬间, 王衎怀疑这处风水不好,势必要带一个人走。


    那带他走也行。


    又不甘心。


    动弹不得、意识模糊之际, 很多事很多人在脑海中闪过,大概是传说中的走马灯,但也被大雨淋得七零八落。


    一开始挖人的时候, 雨珠打在身上还有些疼,后来手更疼,最后都没了感觉,忽然又觉得有雨水重新落在他脸上,热热的,一滴一滴。


    雨变小了。


    王衎再睁开眼睛时,入眼一片雪白,他还没来得及想一下这儿是天堂还是医院,就听见有人按铃喊:“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


    几年前,好像也曾出现过这一幕。


    王衎勉强笑了下,“……妈。”


    他妈一边应他一边流眼泪。


    意识归位的同时,头又晕又疼,他往旁边看,看到了方敏周。


    他也冲她笑了笑,但视线还有点模糊,她好像也在笑,但他看不清她。努力睁了睁眼皮,看清了,不是梦,她也真的没事,只是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他喊她,她走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手,王衎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打了石膏。


    他爸跟着医生一起进来了,医生说醒了的话基本就没有大碍,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于是王衎得知他“运气极佳”,被雷劈裂的树让地上的碎砖破瓦撑了下,他没有被砸到要害,脑震荡和左手尺骨骨折,加上一些外伤。


    总之,捡回一条命。


    医生离开后,王衎精神不济,握着方敏周的手很快又睡去,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他手心空空的,白色的病房被窗外的余晖染成了黄色。


    他刚心慌,还好,方敏周很快出现,原来她只是去接了个水。


    她问他饿不饿,王衎摇头,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奇怪自己怎么还这么难受,呼吸滚烫,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她说他有一点发烧,“吃一点粥吧?不然一天都没吃饭了。”


    他又说好,察言观色,趁机小心翼翼地撒了娇,“你喂我?”


    方敏周没说什么,把病床摇高,装上简易桌板,再从保温桶里倒出一小碗粥,是炖得烂熟的瘦肉青菜粥。


    王衎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敏周忙碌,第一次被她这样照顾,感觉很新鲜却又觉得莫名熟悉,好像他一直在等这样的时刻,虽然要以生病受伤为代价。


    她把吹凉了的一小勺粥递到他嘴边,王衎张嘴乖乖吃了,眼睛始终放不开她,而方敏周垂着眼,有意避免看他的眼睛,或者被他看到眼睛。她看起来平静耐心,但身上笼着一股薄弱的水汽,就像病房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一样。


    一口一口,王衎把那碗粥都吃干净了。


    然后他问方敏周吃了没,她点头。他又问吃了什么,她说了几道菜,他评价了句吃得不错,她笑了下,说等他出院了带他吃饭。


    王衎的心被牵动着,相信方敏周不是在敷衍他,可是这样的承诺,为什么会有一种药的苦涩。


    眼皮越来越困倦,还有很多话想说,可说出来,又还是些轻的东西,“粥你煮的吗?味道挺好的。”


    “我让我妈煮的,我做饭不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靠着床,“……阿姨也知道了?”


    方敏周默了默,“我和她说了下。”


    “我没事。”


    “嗯,我知道。”


    “你做饭不好吃,那在国外的时候怎么办?”


    “还好。”方敏周抬起头匆匆对他又笑了下,“也没有那么难吃吧。”


    “方敏周。”


    “嗯?”


    “你这么温柔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这句话让方敏周沉默的时间长了点,她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收拾什么,再转过身来时,依然看不出异样,还能开玩笑:“我对你有那么坏吗?”


    “你不要可怜我。”


    她说她没有,帮他把床放平,摸了摸他的额头,“困了?睡吧。”


    王衎应了声,握住方敏周的手。


    什么时候睡去的不知道,梦里总觉得又有热热的雨水落在他脸上,后来才反应过来,大概是眼泪,是谁的眼泪?


    他睁不开眼睛。


    再醒来又是白天,而且已经是隔天的下午。


    王衎感觉自己好了不少,但方敏周不在病房,取而代之的是他爸。他想起昨天的梦,摸了摸自己脸,是干的。


    虽然父子俩先后都经历过生死关头,但彼此关心起来还是那么几句。


    “我妈呢?”


    “去找医生了,等会就过来。”


    “方敏周呢?”


    他爸看了看他,“人守了你一个晚上,我们让她回家休息一下。”


    王衎点点头。


    他这才发现他爸换了身衣服,也剃了胡子,比昨天他刚醒来的模样精神很多。大概是因为之前生病,他爸这几年瘦了许多,尽管有时候一言不合还是会大小声,但整体性格也平和了许多。


    洗漱完,王衎开始吃他爸带来的饭。他妈做的,有鱼有肉有菜,营养挺均衡的,就是味道一如既往的一般。


    他吃爸妈做的菜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小的时候羡慕过其他小孩回到家都有热菜热饭吃,但长大了一点后,真让他吃,他也不喜欢。他不懂为什么家族里其他人做饭都挺好吃的,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爸妈却不行。


    以前挑嘴的时候被他爸锤头,说他们在外跑来跑去的,一般都是随便应付几口,他这有的吃还嫌弃,他愤愤不平,这几年才明白应付几口是什么意思。


    他爸也开始吃饭,但是是外头买的红烧肉盖浇饭,红烧肉油光红亮的。


    王衎精神恢复了,胃口也回来了,很没好气地说他爸不厚道,自己吃香喝辣,“医生让你吃这些吗?”


    “这有什么不能吃的?我又不是三高。”他爸说,“给你闻闻味道,看你还逞不逞能。”


    “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抓小偷抓得进医院?”王衎说,这是他爸同他吹过的牛。


    毫无征兆地,他爸突然把筷子一拍,“那能一样嘛!”


    声音大的整个房间都震了震,还好是单人病房。


    王衎没了话,继续吃饭。


    气氛掉入僵硬,如果不是他卧病在床,王衎毫不怀疑他爸要打他一顿。


    他爸上一次揍他还是他读初中的时候,为了什么,王衎都忘了。胃出血住院那次他爸身体还没好全,他妈瞒着他,后来再知道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算是“逃过一劫”。


    好一会儿,他爸木着脸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教训他:”王衎,你今年几岁了?快三十了吧。“


    王衎:”……我二十七周岁都还没到。“


    “也差不多了。”


    王衎:“……”


    “你救人没错,是这个,”他爸比了个大拇指,“但你脑子呢?你知不知道我们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候什么心情?你妈吓得……”


    陈红珊刚巧打开门进来,王坤涛阴沉着脸住了声。


    陈红珊高兴地传递医生说的好消息,见父子俩都反应平平,才问了句刚才在聊什么呢,王坤涛不由得再度开口,语气严肃:“我想问他,台风天为什么要在外头跑来跑去?你是有工作,还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三岁小孩都知道台风来了要好好呆在家里面,你呢?”


    陈红珊的笑也慢慢淡下去,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王衎,我们一直和你说,身体最重要,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要小心要小心……”


    王衎夹了块鱼肉,心下恍然原来是要说这些。


    只看结果,他就是碰巧救人不幸受伤,按理应当表彰。爸妈这么不高兴,大概是因为得知他去双溪是去找方敏周,那么这就变成了一场无妄之灾。


    王衎理解爸妈的紧张和害怕,“我挺小心的,这次就是意外……”


    陈红珊忽然也提高了音量:“这是意外吗?你好好待在家里会有事吗?”


    王衎不以为然:“那有些人就是待在家里,房子也可能塌了。”


    “王衎,你不要这时候还和我不三不四的。”陈红珊生了气,“我让你待在自己的家里面,那样子墙塌了屋顶塌了,我也认了,我们倒霉,但你呢?跑到乡下不够,台风来了,你还要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每年台风季有多少人……”


    有些话要避讳,陈红珊不敢再说下去,却听王衎淡淡地说:“我怕她出事。”


    这个理和王衎怎么就说不通呢?陈红珊刚要继续,王衎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不是说方敏周了?”


    她猛然噤了声。


    那天在电话里听到“方敏周”的名字,她本来很期待,也很感慨两个人的缘分,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会是在医院。


    说是没有说的……但从方敏周还有其他人口中得知意外的经过,焦急万分的时候,实在很难不怨怪。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任?可说到头,还是王衎自己鬼迷了心窍!


    女孩子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眼睛都哭红了,但那个时候,陈红珊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忍着怒让她先回家去,她不愿意,但安静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就是她躲在楼道里——想到这,陈红珊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觉得,是我去找方敏周,所以受伤,甚至差点死了……”


    “呸呸呸。”陈红珊急道,“胡说八道。”


    王衎一点也不怕,“但实际上,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我还救了人,按你们的说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是给自己积福,我不去找方敏周,就没有这个福气,你们不应该生她的气。”


    他妈大概从未如此想过,听得呆了,震惊和他爸对看了一眼。


    “而且,她让我不要去找她了,她什么性格、我什么性格,你们不知道?怪她干嘛?是我硬要去找她的。”王衎顿了顿,“总之你们不要生她的气,这让我很难受。”


    陈红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明明是很喜欢方敏周这个小姑娘,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知道王衎和她交往的时候多高兴啊,她对王衎的好她都知道,难得觉得自己儿子有眼光。


    可是他们分手,偏偏是在他们家出事的那个节骨眼。


    王衎说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全信,想来想去,还是他们当父母的错,拖累了孩子,可是后来看王衎拿烟酒不断地折腾自己,做父母的一心疼,难免有失偏颇,现在再听王衎这样维护,陈红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儿子,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有点怨我们?”


    王衎筷子微停,坦诚:“以前的时候有点吧。”


    他爸像是被他踩到了脚,“王衎!”


    “爸。”王衎头又有点晕起来了,“我和妈选一个,你选谁?”


    他爸一愣,眉毛竖起来,王衎觉得他巴掌真的呼过来了,他转而问了他妈同样的问题:“我和爸选一个,你选谁?”


    看着惊讶疑惑似乎要打算找医生的爸妈,王衎笑了笑:“我以前有段时间真的恨过你们。”


    然而“恨”这个字眼,其实也并不准确,小孩子懂什么是恨吗?


    那种希望和失望、喜欢和讨厌、幸福和痛苦夹杂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而这个字眼显然震住了他的父母。


    “王衎!你他妈的……”


    王坤涛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气病了,陈红珊连忙过去给丈夫抚拍胸口。


    王衎知道他爸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你们忙着赚钱,把我扔给外公外婆,小学扔进寄宿学校,但每次见面的时候又对我很好,给我钱,我想要什么东西都给我买,不管我学习好坏,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对我也没什么期望——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废物。”


    ——一点也不被需要。


    不过现在想想,当父母也真是件难事。


    “但是呢,”王衎换了语气,“后来你们让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伴侣比孩子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你们回家,因为看到你们感情好,我就很开心很幸福,我觉得这是对的,我也想要有人一直陪着我。”王衎拨了拨碗里的米饭,“我就想要方敏周陪着我,所以你们不要再说她了。”


    半晌,王坤涛沉声:“你现在说这些,当初为什么要分手?是你提的分手吧?碰到一点事情,你就害怕了,我们家就算把厂子卖了,再穷能穷到哪里去?你自己没有担当,害怕人家跟着你过苦日子,现在说话又硬气起来了,你救的人也不是她,人家要是不愿意?你是打算一辈子一个人了?”


    王衎皱眉”哎哟“了声,真想提醒他爸一句他现在还是病人,“您能盼我点好吗?所以我现在躺着了啊。”


    轻轻的一声呜咽,他妈哭了。转过身掩面,脊背微弯。


    王衎停下筷子,再也无法装模作样。


    昨天方敏周也是这样背对着他。


    王坤涛深呼吸了一口气,上前把妻子搂进怀里往门口走去,离开前转头瞪向王衎,厉声警告:“等你好了,看老子不把你揍一顿。”


    王衎嘴角微动。


    王坤涛怒气冲冲地打开门——


    门外,徐冉惊慌失措,想逃,但已经来不及,只有举起一只手,尴尬笑道:“外公外婆……我来看看我舅……”


    第82章 第 82 章 先出后进,往旁边让……


    先出后进, 往旁边让步,送脸色僵硬的外公丈和极难为情的外婆离开。说起来,舅舅的爸妈其实还很年轻, 徐冉每次叫他们外公外婆都觉得怪怪的。


    她走进病房, 看见她舅舅调侃她:“偷听大人说话。”


    徐冉被说中, 心虚地把手里的果篮和保温桶往桌上一放, 狡辩:“……我是无意间路过。”


    外公外婆可能还会觉得她没听见什么, 她舅倒是毫不掩饰。


    王衎没追究,“还带果篮干嘛?吃不完了。”


    徐冉一默,“……我妈让我带的, 那你要不要喝汤?”


    她把保温桶打开,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王衎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喝排骨汤?”


    徐冉在心里说,她不知道, 这是敏周姐姐带来的汤, 但她不让她说。


    她通过了面试, 前不久已经开始线上工作, 之前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敏周姐姐和舅舅的进展, 敏周姐姐不怎么说, 她也就认真安心工作了。


    她听她妈说舅舅住院了,她来探望,刚才在楼下偶然遇见敏周姐姐, 惊喜地以为她和舅舅复合了,但敏周姐姐只是笑了笑, 把话题引到她的学习和实习上,她也就又不敢再问。


    等走到病房门口,却听见了意外的争执, 即使前文不明、声音模糊,但不难猜出全貌。


    她尴尬只想原地遁走,紧张担心地看敏周姐姐,走廊尽头的白光模糊了她的脸,她站着,像没有裂缝破绽的瓷瓶,仿佛里头谈论的人不是她。徐冉一时恍惚,随后想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之前实习面试,敏周姐姐也是如此。


    后来她把手里的保温桶递到她手中,用口型无声叮嘱她几句,徐冉犹犹豫豫还想挽留,几乎下一秒,她外公就破门而出了。


    虽然她家亲戚间感情深厚,但到底隔了一层,徐冉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


    不同于小时候给舅舅和敏周姐姐打掩护,那时候她对“秘密”毫无认知,把那当作吃喝玩乐的砝码,如今已不再是毫无负担的年龄。


    虽然她和王衎关系亲近,可也仅限于舅舅和外甥女的范围内,他们见面会斗嘴,有事会互相照应,但不会彼此讨论烦恼,至少王衎没有向她倾诉过。


    她看着王衎喝汤,他不知道以前没觉得,现在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位小舅舅,就像她其实也并不了解敏周姐姐一样。


    王衎察觉到徐冉的目光,问过来:“怎么了?”


    徐冉沉默。


    她又发现自己其实没比小时候长进多少,也许是舅舅养成了她的习惯,至少在敏周姐姐的事情上,她觉得应该由王衎主动提出条件。


    他不问,她也不说,突然就甩了个招聘海报给她,如果真的是派她去敏周姐姐身边做卧底,怎么也不问问她面试结果怎么样?


    想起来,那时候他说过,如果简历通过了,和他说一声,但她没放在心上,忘记了。


    “……之前你发给我的那个实习,”徐冉说,“我面试通过了,忘了和你说。”


    王衎应了声,之前的猜疑得到了证实。


    看徐冉又不说话,王衎补了句:“恭喜?”


    “……”徐冉忍不住,“你知道那是敏周姐姐的公司?”


    “嗯。”


    “那你……”


    “你不是很想她吗?”


    徐冉愣住,半晌,鼻子发酸地应了声,迟钝地反应过来,“我和她说了外公生病的事情,你是不是本来不想我说啊。”


    “那也没有,不过没想到你能通过面试,我还以为她们公司筛人很严呢。”


    徐冉被舅舅一句话搞得破功,“什么啊,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王衎笑着应了声。


    徐冉觉得以前的那个舅舅好像又回来了,她喊:“舅舅。”


    “嗯?”


    “你这汤,是敏周姐姐煮的。”


    “我知道。”


    徐冉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猜。”


    “……”


    徐冉想起很多年在肯德基的某个午后,趁着敏周姐姐去洗手间,舅舅用额外的圣代贿赂她,教她等会要跟敏周姐姐说的话,“就说,姐姐,下周我也想和你一起学习,知道了吗?”


    她挖着圣代点头。


    “人呢?”王衎问了句。


    徐冉说走了,怎么走的,也说了。


    王衎平静地应了声,徐冉却心头直跳,她没待多久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放缓,故意留了一条门缝,看到她舅舅立刻拿出了手机,脸掉了下来,她撇撇嘴,带上门。


    电话很快却拨通,却没有人说话。


    方敏周很快接了,他们之间却陷入了沉默。


    台风过境,气温重新攀高,实际已经快要立秋,此刻窗外天边还有遥遥的霞光,偶尔几声鸟叫,王衎胸口的那股郁气,说不上来是散了还是化了。


    心静下来,似乎能听见电话那头方敏周的呼吸声,轻轻的、浅浅的,近在咫尺一般,实则相隔千里。


    “方敏周。”他点名道姓,“你又躲起来了?是不是又要给你时间考虑考虑?”


    方敏周没说话。


    “要是今天我是死了的话,我爸妈不让你来看我,你是不是也就在外头看一眼就走?“


    “王衎,”方敏周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知不知道说话要避谶?“


    “我不会写‘谶’这个字。”


    王衎觉得自己是说了句幽默话,但方敏周没反应,他猜她可能是生气了,换做以前,她一定是要教训她的。


    他忘了问这是几楼,看着楼层不是太高,有小鸟在两棵树的头顶跳来跳去。


    他想起不久前他妈的那三声呸,念词一样,照猫画虎也啐了三次,啐完他自己都觉得搞笑,可方敏周仍不为所动,王衎问她:“这样还不行吗?”


    “你是来双溪找我,又是为了找我出门,那天雨太大,所以我到附近邻居家里躲了会。”方敏周说,“确实是我害你受伤,你爸妈说的没错,你不要和他们吵架。”


    今天天气这样好,那天的雷暴恍如隔世。


    “所以呢?”


    “……什么?”


    “你这样就要和我分手了?这次换你提分手是吗?”


    电话那头方敏周像是无奈地笑了声,“不是啊,刚才那种情况,撞见多不好意思,我避一下而已。”


    王衎闻言冷静了点,但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对劲,“那我这里现在没人了。”


    “我已经走了。”


    “你骗小孩呢?”


    方敏周抹了把脸,无声地笑了笑,她抬起头,暮色四合,病人和家属来来往往地在小花园里散着步。


    “我说真的,你现在在哪?”


    “我明天再来看你。”


    “为什么现在不行?我想见你。”


    方敏周坐在长椅上,背负着太阳落山的天空,用力咽下喉间的哽咽:“我会哭,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哭的样子。”


    就像她其实很害怕看到他躺在病床的样子。


    王衎没了声,过了会,轻声问她:“那明天什么时候?”


    “早上吧。”


    “那明天,就算我爸妈在,你也不会逃跑吧?”


    “不会。”


    “我不知道你刚才听到了多少,但我爸妈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


    “别哭了。”


    方敏周笑,眼泪却止不住,“好。”


    “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春游?”


    方敏周愣了愣,没明白王衎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走吊桥的时候你在我面前掉下去——这件事我一直记得,因为我觉得……很恐怖,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当时的我根本救不了你。”


    方敏周想起了那天松树林后王衎红红的眼睛。


    “我找你是真的,因为我害怕,但也是为自己找个心安,当然,换成其他人联系不上,我也会去找,所以我受没受伤和你真的没有关系,你也不用为这以身相许。”


    以前三五不时就开玩笑让她对他负责的人,现在反而把责任说得这么清楚,为什么?担心她的愧疚更甚更重吗?


    “王衎,如果是我因为你受伤,你会不会很难受?”方敏周无法不让眼泪流下,但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状似轻松地说,“所以让我愧疚一会吧,没事。”


    “我不想你愧疚,我想你更喜欢我一点。”


    “我是喜欢你的。”


    “是吗?”


    “嗯,我爱你。”


    “你爱我。”


    “嗯,我爱你。”


    好一会儿,她听见王衎轻轻笑起来,“方敏周,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说我爱你。”


    “是吗?”她也反问,“那以后我多说几次。”


    但其实,她在心里说过很多次。


    很多次很多次。


    “不用,这样就够了。”王衎说,“说少点也没事,物以稀为贵,”他顿了顿,“明天早点过来。”


    “好。”她答应。


    电话挂断后,方敏周在长椅上默默又坐了一会。直到天色发暗,她的眼睛和脸颊都被风吹得紧绷干涩,才站起来,准备开车回家。


    几步外,却是王衎的妈妈。


    方敏周听见自己内心阵阵的雷声,但她不得不强撑起笑容,喊道:“……阿姨好。”


    陈红珊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孩,慢慢的,感到一股哀伤,她摸了摸自己眼角,“来看王衎吗?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休息了,我妈煮了汤,正好碰到徐冉,我让她帮我把保温桶带上去了。”


    “这样啊,没上去?”


    “……明天吧,现在也晚了。”


    陈红珊点了点头,“现在回家吗?饭吃了没?”


    方敏周感觉到王衎妈妈放软的态度,她不由得也放松了一点,说还没吃,回家吃,“……阿姨你呢?”


    “我已经吃了,现在回家里拿点东西。”


    “……你有开车吗,我送你?”


    “方便吗?”


    “方便的,我也没什么事。”


    上了车,紧绷的气氛并没有好转,但因为感觉得到王衎妈妈在试图调和,方敏周还是能表现得比较自在。


    她问她地址,但王衎妈妈说了后,方敏周稍微愣了下,她原本还以为他们还住在之前的小区。


    陈红珊看出方敏周的意外,“之前那套房子前几年卖掉了。”


    方敏周干巴巴地应了声。


    “那时候家里厂子效益不好,要用到现金,凑不出来,就只能卖了,挺舍不得的,王衎一直拖着,但没办法。”陈红珊说,“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就是这几年王衎比较辛苦,有些事情,你可能也知道了,你呢,这几年怎么样,还好吗?”


    方敏周说她挺好的,把她的近况告知。


    陈红珊点着头,说起了以前的事,从他们大学到高中,再到王衎的小时候。


    方敏周莫名地有点不敢听,却又贪婪得听着。


    王衎很调皮捣蛋的一些事,她听他本人颇为骄傲地提过,但爱哭鼻子的那些她都不知道,而王衎妈妈说这些,不像是说给她听的,更像是自己陷入了回忆。


    正值晚高峰,但王衎的新家离樟城一医不远。车子停下,王衎妈妈再度同她道了谢,她说没关系。挥手道别时,王衎妈妈又喊她:“敏周。”


    透过车窗,方敏周有点紧张地应了声。


    “阿姨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方敏周怔然,以为已经哭干了的眼睛再次泛酸。


    “有空来家里吃饭。”她笑着对她说。


    “……好。”


    直到看不见王衎妈妈的身影,方敏周才重新启动车子。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凭着记忆,开到了王衎家之前的小区。她把车停在小区外,随着住客过了门禁。


    樟城这几年的发展日新月异,但住宅楼的变化都不大。她还记得王衎家在几栋几楼,从电梯出来,那扇门上贴着春联。


    记得还很小的时候,方敏周家里贴得是手写的春联,时间久了会褪色,但现在家家户户更多用的都是塑料薄片,不管过去多久,都崭新如初。


    也是小的时候,方敏周看动画片,最想要有一扇任意门。


    后来她打开过很多扇门,门后并不一定美好灿烂,但确实总是新世界。她从没有想过,未来的有一天,她会对着一扇不敢叩响的旧门哭泣。


    她曾经对王衎说,她感谢他提了分手,没有蹉跎两个人的感情,她是真心实意说得这番话,但那时候有多真诚,现在就有多后悔,在他最难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


    站在黑暗的过道里,她想,就这样让她再哭一会吧。


    她已经很多年没为王衎掉过眼泪了,因为发了誓,在以为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候。


    第83章 第 83 章 王衎在医院又住了两……


    王衎在医院又住了两天, 生日很不幸地也在医院度过。


    这两天方敏周确实说到做到,但是……之前他和他爸妈呛,说他这是值得表扬的行为, 结果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居然真的有记者跑来采访。


    他可以拒绝采访, 但不能拒绝其他探病的人。


    他住在樟城的医院, 贺温纶带人从江城跑来看他, 结果被他的拒绝的采访都找上了贺温纶,贺温纶还坦然接受,用他的话说, 难得的宣传露脸机会,不用白不用。


    双溪镇里也来了人, 李文书只摔了一跤,摔得是有点狠, 但基本没事, 在他床前哭了一番, 搞得王衎都不好意思在床上继续坐着。


    等李文书情绪稳定了, 他才问了下林叔如何, 一旁的村长说抢救及时, 没事,“但再晚点就不好说,可能截肢”, 听得周边人倒吸一口冷气,转而更加夸耀他的英勇。


    王衎也只有接受。


    来来去去的, 搞得他都没什么能和方敏周独处的时间,他们的事大家倒都知道了,他们像一对新人一样收到了很多祝福, 这又让王衎觉得多来点人也未尝不好。


    不过私底下版本如何,他就不知道了,郑彦航调侃他“豁出去了”,他有解释,但好像没什么用。


    最后迎来的独处时间,是双溪镇的市集要开始布置场地,方敏周开车带他过去,车程大约一个半小时。


    车内没王衎想象中的轻松愉快,也许是因为方敏周开车太谨慎,轻易不嬉笑,也许是车窗外灰扑扑的天色,马上又要下雨,也可能是两个人还在磨合期。


    王衎起初看风景,中间忍不住看方敏周几眼,因为她表现得过于平静,他从斜眼瞥她到后来干脆歪着身子盯着她看。


    方敏周始终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王衎经常被她表面上的云淡风轻蒙骗,却又因为屡屡上当而愈发沉迷于猜测,受气,却也有觉得好玩的时候。


    此刻说不上是前者还是后者,他恶意地用露骨的眼神看她,把方敏周全方位的放置于他的目光之下:她的头发长长了,剪去了闷青色的发尾,及肩的黑发垂在脸颊两侧,露出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的轮廓。


    坐同桌时他最常看她的侧脸,那时方敏周惯常把头发扎起来,露出耳朵和一小寸延伸至衣领的脖颈,皮肤莹白,耳后落下黑色碎发,像画框里静静的人。


    他一直偷偷觉得这一幕很美,大概是因为除去欣赏的成份,多少也感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诱惑。


    “能开广播吗?”他问。


    “可以。”


    “你开车都不听歌了?”


    方敏周顿了顿,“不习惯。”


    她本来就难以一心两用,读书的时候,边听歌边写作业会走神,后来边开车边听东西对她来说,也是让她觉得很危险的事情,但当时王衎要听,她也没关系,只是后来分手后,她就不怎么听歌了,因为太多歌都在王衎的歌单里听过。


    注意到王衎动作微滞,她说,“你放吧,没事。”


    王衎随便选了个电台,音量调得很低,几近于无,甚至听不出是男主持人还是女主持人在说话。窗外的天越来越黑沉,雨水一开始也是如此微弱地飘下来,慢慢的,雨丝越来越密。


    雨声渐渐大过了电台主持人的声音,落在车顶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雨下大了。”王衎说。


    方敏周应了声。


    “我要和你确认一下,我们现在是重新在一起了吧。”


    方敏周像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我在开车。”


    行吧,“但我这样很无聊。”


    方敏周忍不住笑了下,“那怎么办?你来开车?”


    王衎:“……”


    他玩似的,伸长右手戳了戳方敏周的脸,方敏周岿然不动,他又戳了一下。


    方敏周依然没反应,但话说得很可怕,“你不怕出车祸的话。”


    “坐你的车我一百个放心。”


    方敏周瞥了他一眼,“坐好。”


    王衎扭过肩膀,坐正了。


    看着前方的路,王衎又歪过脑袋,一本正经地问:“等会到了民宿,我睡哪个房间?”


    方敏周心下一惊,手还是稳的,心想王衎真的是不怕死,真想出车祸?


    “你之前那个房间。”


    王衎挑眉,没抗议。


    他突然又不闹腾了,方敏周不确定他有没有生气,犹豫着,问了一个一直没问的事情:“我大学毕业拍毕业照的时候,你是不是来我学校了?”


    “你听谁说的?”王衎说完,反应过来,不满地啧了一声,看向窗外,“以前没觉得徐冉是个漏勺。”


    方敏周没跟着他一起批判徐冉,“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找我?”


    “看你和那个学长嘻嘻哈哈的,看得生气。”


    方敏周默了默,“我没有嘻嘻哈哈。”


    “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方敏周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王衎说的气话,但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生气。


    提都提了,她组织好语言,慢慢开口,把该说的都说给他听:“他知道我和你分手后——不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后来确实有感觉到过他有暗示,但因为我不喜欢他,没有回应,慢慢也就没有联系了,不过因为是一个学校的,又是一个社团,这几年校友聚会有吃过一两次饭,其他就没了。”


    王衎看过来,“所以我当时的直觉就是对的,你还说我乱吃醋。”


    方敏周顺着他应了声。


    王衎又想起一些旧账,“你和他同学聚会,然后避着我。”


    这个锅方敏周就不想背了,“你不一样?”


    王衎张了张嘴,没说话,重新看向窗外。


    “你后来还有没有找过我?”


    “没有。”


    他说完,没再等到方敏周下一句话,窗户上布满雨水,也看不清她的脸。王衎只有再扭过头,方敏周也瞥过来一眼,他到底没说,转而问:“还有没有什么没聊明白的?”


    有,但方敏周摇了摇头,“你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之前的你补不补?”


    “可以啊,你要什么?”


    王衎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答案,“……我想想。”


    “行。”


    雨越来越大,大到影响视线时,车子已经开进了双溪镇,方敏周把车停在竹林和稻田之间的一小片空地上。


    雨刷停止摇摆,有树叶遮挡,玻璃窗上水帘的流速慢了些,映着波澜的绿影。


    方敏周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解开安全带,看了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半个小时后雨会变小。


    她问王衎要不要喝水,不等王衎回答,就探身到副驾驶座的手套箱。两瓶水,先拧开其中一瓶的瓶盖后递给王衎。


    王衎握了握手中的矿泉水瓶,抿嘴喝了一口。


    一时间,没有开灯的车厢内只能听见雨水拍打车顶。


    方敏周调大了广播的声音。


    王衎听了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连上了自己的蓝牙。


    第一首就是方敏周熟悉的,看来他的听歌口味这几年也没怎么变。她一边听,一边低头观察王衎打着石膏的左臂,再抬起眼,于一片昏暗混沌里与他四目相对。


    王衎心跳得比车外的雨点还快,他刚想要开口问方敏周,能不能吻她,她的气息先靠近过来,然后眼前微暗,嘴唇感到一片微微颤抖的温软。


    雨水倒流般,世界瞬间安静,像是烟花腾飞在天空炸裂的前一秒。


    方敏周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他,一下、一下。


    雨水重新暴注,密集的雨声中,她错拍的吻叫王衎回过神来时也乱了阵脚,饿极了般本能地回咬她,直到唇舌交缠,才在湿润中渐渐尝到了滋味。


    懊恨只有一只手,握住腰,王衎把方敏周捞到了自己身上跨坐。久旷的体温和触感,感官在逼仄的环境中过载,急促的喘息盖过了雨声。


    欲望唤醒了记忆,记忆让人幸福,又让人想起痛苦,王衎眼眶发热,右手从方敏周的衬衫下摆伸了进去,摸她的呼吸,感觉有湍急的水流在他的手心。


    他是昏了头了,但尚存一丝理智,手指在内衣背扣处流连,迟迟没有解开,却没想到方敏周更加胆大,当他的皮带被解开时,王衎浑身一顿,喉结滚动:“……你要在这?”


    方敏周没说话,点点头,继续亲他,她两只手比他的灵活,同样摸进来,王衎闷喘着握住她的手,握紧了。


    方敏周挣了挣,没能挣开,王衎用舌尖舔舐她的脸,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王衎听过一个说法:伤心的眼泪是咸的,高兴的眼泪是甜的。他信以为真,后来才发现所有泪水都是咸的。


    他愈发觉得在做梦,这个梦比眼泪更易碎,他不敢看是谁的眼泪,只笨拙地抱着方敏周亲她,切切实实地感觉她在自己怀中,直到眼泪似乎都被舔干净了,她也不再颤抖,放松地趴在他的身上,他们呼吸在一起一伏间趋同,像两道叠加的波浪。


    她头埋在他的脖颈处不肯起来,声音闷闷的,羽毛似得拂过他,“王衎。”


    “嗯?”


    她又沉默,过了会,又喊:“王衎。”


    “嗯。”


    她再度沉默。


    这次沉默得更久,久到王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的呼吸再度拂过他的脖颈:“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王衎心头一震。


    他应该要雀跃得跳起来吧,可是奇怪地又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我要认真地和你说一次,我的喜欢,不比你的少。”方敏周呢喃般地说,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真的。”


    “我知道。”


    方敏周摇头。


    他根本不知道。


    王衎重新去寻方敏周的嘴唇,绵绵的雨声里,他听见涛声从远方传来,海水也是咸的,眼泪是一片小小的海。天地昏暗,一如十八岁在海边的那个夜晚。


    第84章 第 84 章 雨变小了,……


    雨变小了, 乌云变薄,天色也跟着透亮了些。


    没有做到底,炙热喷薄的欲望在温存中慢慢被默契克制, 彼此拥吻着, 像含了一颗硬糖果, 不能着急咬碎, 要耐下心含吮, 让甜味沾满整个口腔。


    方敏周撑着王衎的胸膛起来时,她的眼睛红、鼻子红、嘴唇也红,王衎看着她笑, 无言的对视间,方敏周也笑了笑, 看她有点不好意思,王衎的手按在她的腰上, 直起身探脑袋, 搂着人又亲了亲。


    夏季衣衫单薄又贴得紧密, 起起伏伏, 陷入了饮鸩止渴般的陷阱中。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两人皆是一震, 嘴唇才再分开。


    “……马上就到了。”方敏周同外婆说。


    回话间,她还坐在王衎腿上,人冷静了些, 听着外婆的声音、看着王衎的脸,特别是他湿湿的眼睛和红肿的嘴唇, 羞耻感像尖刀似的抵着她的后背,一如夹在腿心间的东西让她不敢乱动。


    “哦哦哦,马上到了就好, 我还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呢?你外公一直说没事没事,让我别担心,但在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是不是?”


    老人说话慢也容易唠叨,方敏周想要打断也无从下口,尽量单音节地应着,几句话却成煎熬。


    她另一只耳朵听见王衎变化的呼吸,不禁用眼神警告他。他乖了几秒,突然低头吮吻她的脖颈,就算有所提防,方敏周还是被吓到,还好没有叫出声,更勿论王衎甚至同时轻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抬起脸观察她的反应,坏笑着把手撤来,让她能够回外婆的话。


    方敏周面红耳赤地掐王衎的腰,但硬邦邦地扭不动,这只手再次被握住,牵引着摸到深处去,他又埋下头,嘴上也报复性般地含咬得更重。


    方敏周被刺激得发抖,忍着不发出声音已是极限,仰头望着车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能留痕迹,却也腾不出口提醒王衎。


    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听不到外婆的声音,听不见音乐,只有王衎闷沉的喘息声。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方敏周空出来的手立刻抓住王衎的短发,把脑袋提溜起来,而他一脸懵懂迷离,仿佛没吃饱的小孩,方敏周忍俊不禁,也不忍心斥责他,他炙热急促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她差点又要被带跑,扭了把他的脸颊:“……先回去了。”


    王衎舔了舔嘴唇,说了声“好”,又嬉皮笑脸地问:“爽不爽?”


    方敏周脸一热,手指用了力,王衎皱眉叫了声。方敏周这才解气,又心软地摸了摸,再亲了亲他的嘴巴,才从他身上起来。


    她穿的修身牛仔裤,被妥帖包裹的臀腿在王衎面前一晃而过,他只有深呼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注意到滚落的矿泉水,捡起来灌了半瓶,再看向方敏周,她已经重新系好了安全带,衬衫衣领也整整齐齐,只有泛红的皮肤还留有刚才情动的痕迹。


    王衎正琢磨,猝不及防车子起步,他手一抖,水洒了一片。


    车子停下。


    他低头,再抬头,方敏周也正好从他的裤子看向他的脸,四目相对,都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尴尬了一会,方敏周微张的嘴唇慢慢合上,抿住,忽然“噗嗤”笑出声。


    王衎:“……”


    方敏周连忙收起笑,抽纸巾想要帮王衎擦拭一下,又一看那位置,把纸巾塞进他怀里,“你自己……擦一下吧。”


    “……你故意的吧?”王衎狼狈道。


    “没有啊,我故意什么?”方敏周觉得王衎这话说得极其没有道理,她重新启动车子。


    王衎气结。


    黑色的裤子,湿迹不明显,只是还没消下去的形状变得更突出,罪魁祸首倒是笑过之后就变得很镇定,王衎看她这样,反而越擦越起火,又想起一些事,回忆和幻想交叠,心猿意马起来。擦得差不多了,按下车窗,让发热的脑袋吹吹湿润的风。


    夏天的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车子穿过绿色的乡野,深深浅浅满是露意。


    没多久,远远地就看到外公外婆在门口等人,停车时,方敏周看了眼王衎,确认:“ok吧?”


    她的目光有形似的划上来,王衎心里头那团邪火本来就还没有压下去,想让她的眼睛不要再乱瞥,话说出口变成:“晚上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方敏周愣了愣,王衎如愿以偿般地一笑,打开车门下车,外公外婆迎上来:“刚才很大的雨啊。”


    方敏周拔了车钥匙下车,就听王衎这张嘴冠冕堂皇地回道:“是啊,在路上停了一会,雨太大了不好走。”


    “下雨天开车要注意安全。”外公外婆连连称是,关心起王衎的伤势,又是夸奖又是歉疚,又招手喊方敏周过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和王衎的事,对王衎的态度本就不错,现在更是热情,看他们满脸欣慰。


    方敏周站在王衎对面,看他面带微笑地和她外公外婆解释自己没事,稳重礼貌,既不是刚才说荤话的浪荡模样,也不见在这一寸房舍久别重逢时的疏离冷漠。


    她的心胀胀的,一时有些恍惚,王衎略有些疑惑地朝她偷偷挑了挑眉,方敏周微笑着摇了摇头。


    知道王衎来,晚上村长设席请王衎吃饭,方敏周和外公外婆陪着他去。


    席间他们也被调侃了几句,被问细节,王衎看向方敏周,方敏周没有回避地简单概过。


    说起来,也是一句话的事,虽然横跨了十年的时间。


    方敏周和王衎还没怎么,其他人都感慨万分,她外婆更是直接红了眼圈,这让方敏周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开玩笑道:“我就说这个小伙子怎么对我们村的活动这么上心,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我该说这个年轻人不错,不过确实不错啊。”


    王衎笑了笑,“认真工作,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是是是,这倒是我说错了,来来来,我喝一杯。”


    但王衎骨折,不便喝酒,最后方敏周倒是喝了几杯自酿。散席时夜色已深,沿着小路慢慢踱回家,雨后清凉凉的夜,风里是成熟了的稻花香。


    尽管在车上亲密至极,但到了长辈面前,方敏周和王衎表面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外公外婆也还是给他们准备了两间房。


    外公外婆回房了,方敏周站在自己的房门前也同王衎道了声晚安。壁灯暗暗的,把王衎的眸色映画得幽然而深沉,方敏周看他莫名有种在照镜子的自省感,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按下门把手。


    她的另一只手从身后被拉住了。


    王衎的手宽大滚烫,一点点握紧了她的手的同时,迈步把她环入了怀里。门被关上,室内一地月光,他低头望她,鼻尖相抵,无声地征询她的意见。


    方敏周刚要开口,不期然被王衎的唇舌覆盖侵入。


    这会儿的感觉和下午在车内的感觉像又不像,空间宽敞安静了了许多,但同样担心被人发现,却又都控制不住。


    她的手抵着王衎的胸口,仰着脖子,适应又回应他,在甜蜜黏乎得到令人眩晕的吻中,她回抱住王衎,直到落到床上,方敏周才猛然想起刚才没能说出口的话,“我,我没有那个……”


    王衎含糊:“嗯?”


    “……套,安全套。”方敏周窘道。


    王衎一顿,抬起头。


    月光照得他的嘴唇水亮,显得怔愣的表情更加滑稽。方敏周自然看明白他是全然忘了这码事,而且……也不像有的样子。


    面面相觑。


    现在村里的小卖部应该已经关门了,就算没有关门,计生用品有没有得卖……方敏周之前还真没注意过。


    她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王衎的脸黑了。


    黑归黑,他咬了她一口,脑袋继续往下,方敏周吓了一跳,紧张地再一次抓住他的头发。


    这一下没控制好力度,王衎吃痛地叫了声,不满道:“那你下午还要在车上上我?”


    “……我忘了。”也忘了他后来在情事上说话越来越没顾忌,说完,心里也有点不服气,“你如果想做,怎么不自己准备?”


    王衎闻言默了默,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她,明明就他们两个人,却忽然伏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灼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廓,痒痒地钻进心里,再流到腹部。


    他目光如炬,方敏周别开脸,算是默认,心跳如鼓的同时不断催眠自己放轻松,“你手……小心点。”


    王衎无声地咧嘴一笑,说着“没事”,歪头吻她,右手沿着腰线往上,摸索着想要解开方敏周衬衫的纽扣。


    “有没有想过我?”


    “……有。”


    “有多想?”


    方敏周被问住了,但这又引起了王衎的哀怨:“你又这样。”


    “我怎么了?”


    “说,你有多想我。”


    “……你怎么不先说?”


    王衎咬牙,而好半天,才把方敏周的纽扣解开一颗。


    纽扣又小又滑,而他手心全是汗。


    方敏周抬眼,他明明气势汹汹的,怎么一下子又落入这样窘迫又笨拙的境地?可是她其实觉得这样的王衎更可爱。


    她抬起手,自己解开了第二颗纽扣,再是第三颗。


    王衎重重咽了下喉结。


    他探身打开床头的壁灯,这可以让他看得更清楚。


    不止是看清方敏周、看清她的动作、让她也能看清他,还有其他什么……他说不上来,说是还要看清此时此刻不是梦一场,未免太可怜,他抵抗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小心虔诚而满足地亲舔方敏周,从脸颊到脖颈,再往下,像只四处嗅闻的狗,探索并标记,重新建立连接。


    吻至被包裹的胸口,他用手指抚摸刚才亲过的地方,“这里长了颗痣。”


    “……有吗?”方敏周气息有些不稳,顺着王衎的手指去看,但她这样躺着看不到。


    “有,长了一颗。”


    方敏周感觉自己正被吊在空中,偏王衎看起来是还要认真钻研,这让她暗暗有些说不出口的羞恼,尽量平静地说:“……本来人老了身上的痣就会越来越多。”


    王衎看向她,方敏周疑心“老”这个词用得有点重,她也不觉得自己老,但科学解释上来说就是这样,换成“年纪大了”也没有“好听”到哪里去。人都会变老,这几年她不用再焦虑学业,但多了个“拒绝年龄焦虑”的课题,难道王衎是因为这?


    “你比我大一岁。”


    “……差不多,不到一岁吧。”


    “我们分手的时候这里还没有。”


    方敏周一愣,反应过来后脸都烧烫了,“喂……”


    “让我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王衎说着,吻重新落下。


    方敏周嘴微张,无声地叫了声,壁灯灯光没有改变,她这会儿却害羞得觉得太亮了,“王衎,别闹了……”


    “没闹。”


    “有什么好找的……你身上肯定也有啊。“


    “嗯,那你等会帮我找。”


    方敏周咬住唇,不大愿意参与他幼稚的找茬游戏,但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也就纵容了。


    没想到还真被他找到了其他的痣,那些小小的褐色的生长痕迹,方敏周自己都没发现:左手的手腕内侧有一颗,左腿大腿和内侧各有一颗,右脚脚背有一颗,还有一颗在后胛骨,这一颗是在洗澡时发现的。


    洗完澡,方敏周只想睡觉,也不想去找王衎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而且他这么黑,“长痣了也看不到。”


    不是好听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得嘿嘿的笑。


    她钻进被子里,薄软的夏被,今天不开空调不开风扇盖着也刚刚好,但多了一个人就有些热了。


    壁灯关了、窗帘也拉上了,黑暗里面对面侧躺着,只能看见一点眼里的光亮,体温和气息比看不见的表情更诚实,袒露得像两只能够闻到彼此身上味道的小动物。


    “你要睡我这吗?”方敏周问。


    “可以吗?”王衎问。


    “明天早上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实际上可能性很小,外公外婆都是让她自然醒,被看到也没关系……不对,方敏周冷静下来想了想,被看到还是很尴尬的。


    王衎没想那么多,“我早点爬起来回去?”


    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方敏周有点想笑,一只手覆上王衎的眼睛,他的睫毛在她手掌心里扫呀扫,“不用,先睡吧。”


    王衎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嗯,晚安。”


    “晚安。”


    良久,方敏周并没有睡着,她感到自己疲倦之余,有一条神经异常得亢奋。睁开眼,王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她的左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但终于不再是病床上的紧握。


    她另一只手摸了摸王衎的眉头,没有再皱着,方敏周不由得笑了笑,笑完也觉得自己傻。她没有再哭,只是心里悄然淌过一条温暖的河水。


    第85章 第 85 章 第二天清晨……


    第二天清晨, 王衎先醒了,睁眼就看到方敏周睡在他身旁,他先是愣了愣, 然后就笑了起来, 盯着她看。


    看了很久, 目不转睛得眼睛都酸了。


    是幸福的吧, 此时此刻, 明明很幸福,却感到悲伤,还是说只是因为太幸福了?王衎把自己重新逗乐了。


    他左手动不了, 别扭地找姿势,用右手抚摸方敏周的头发, 再是脸颊,手指弹钢琴一样在她鼻梁上跳动。他动作很轻, 也不是有意要闹醒她, 等方敏周真的醒了, 他也没有多少歉意, 开始蹭她。


    方敏周没有起床气, 以前和王衎一起睡的时候, 他先醒来的话也都总是这样,她一般也无所谓,但今天大概是因为凌晨才睡着, 她还有点困,笑着皱脸躲了躲:“我再睡会……”


    “你睡吧……”


    方敏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过了会,被抚摸舔舐的生理快感越来越清晰,人也被迫越来越清醒, 喊王衎,他应了声,“嗯?”


    鼻音上扬,气息都喷在了敏感的地方。方敏周轻颤,往下摸到他的脑袋,哭笑不得,“……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水声啧啧,王衎咬不准字音,敷衍道:“你睡你的就是了……”


    方敏周无奈又有点郁闷,怀疑他是因为没有安全套所以在唇舌和手指上变本加厉,虽然她昨晚也有帮他,虽然他以前好像也喜欢这样,但大清早的……隐隐约约,她听见一楼院子里的动静。


    不知道几点了,外公外婆可能已经起床了。


    她压着声音,也摸王衎,刺激他快一点,他这会儿倒是很不怕人听到似的喘得很大声,好在还有理智,裤子始终没脱。她到了后,他隔着衣物磨蹭了一会,主动起身进了卫生间。方敏周躺在床上,把脸埋进了不知何时团成团的被子里。


    王衎出来,看到方敏周在换被单,一愣,挑眉笑道:“不至于吧?”


    他们又没真干什么。


    方敏周尽量平声道:“反正还有新的床单。”


    “那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换?”


    方敏周一顿,瞪他。


    王衎失笑,走过去从后面单手环住她,贴着摇了摇,又想起来什么,咬方敏周的耳朵,“其实如果你去洗床单的话……外公外婆不就知道了吗?”


    方敏周:“……”


    她不得不承认,王衎说得有道理。她的床单是自己带过来的,和其他房间的不一样。


    她瞥了王衎一眼,王衎一脸坦然地看着她。方敏周收回目光,算了,换了都换了,难道还要铺回去?大不了过两天再洗吧。


    王衎又低低笑起来,笑得方敏周又快要恼羞成怒了。


    说起来,他会在双溪待五六天,今天他公司的其他人也会来,等活动办完就要回江城了,所以这几天……


    方敏周用眼神示意王衎,反正她是没脸去小卖部的,店主阿姨叔叔都是熟人,而王衎现在在村里也“出了名”……叫外卖跑腿倒也不是不行,但路途遥远,方敏周之前遇到过有外卖员找不到门牌号一路问过来的情况。


    没想到王衎说他不急,他先看看,实在没有也没事。


    方敏周:“……”


    她深表怀疑。


    “本来挺急的,现在嘛……也有点,但又不差这几天。”


    方敏周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心酸,捧他的脸,结果他眨眨眼睛,拉长音,“还是说……你特别想?”


    那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把东西买来。


    方敏周脸一沉,把他的脸皮拉长。


    王衎哈哈笑。


    他昨晚就这么调侃她,说他没准备安全套是因为没想到她这么主动。


    方敏周自己也没想到。


    情不自禁。


    王衎又正经解释他说得是真话,本来他手也还没好,真要上场还担心影响发挥,先循序渐进得来也不错,大一那会儿就是这样,青涩地彼此摸索对方的身体,他还挺怀念的。


    毕竟高潮并不一定必须要做到那一步,特别是对女方来说。


    方敏周忍了忍,没忍住,纠正王衎的措辞,这哪青涩了?


    怎么说着说着,越来越夸张了。


    王衎笑方敏周一如既往地咬文嚼字,“那没办法,虽然很久没做了,但我对你……”他一双眼毫不客气地上下一扫,“还是很熟悉。”


    方敏周的脸瞬间滚烫,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没穿衣服一样,而王衎看她脖子都红透了,虽然被骂却更大声地笑起来。


    最热恋的时候,真的是天天黏在一起,不知疲倦地交合。


    刻骨铭心,所以午夜梦回。


    高中幻想方敏周的时候还很羞愧,后来恋爱了,变成了情趣,分手后再想起来,感觉自己龌龊的同时非常可悲,但更多的是痛苦,所以他开始喝酒,醉到不省人事,就没了力气主动想她。


    方敏周受不了地推他回去换衣服,他故意拉拉扯扯,而她碍于他的手臂,也不敢用力,于是顺势把人按到沙发上又亲了一会,“你还好意思说我。“


    方敏周嘴硬,王衎拉着她的手摸自己,“那你再熟悉熟悉。”


    又闹了好一会儿,等两个人下楼,贺温纶一行人已经到了,早饭也吃完了,看他们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那时候来医院探病的是贺温纶和老魏,关心问候为主,但该知道了却也都知道了。


    王衎很大方,方敏周也只有假装大方。


    要布置集市,所以王衎其实很忙。方敏周虽然帮不上什么,也去现场看了看。


    结果Joyce和熊熊一有空就找她问细节,她同样一句话简单概过前因后果,她们却没有长辈好糊弄,知道得越多追问得越起劲:高中同桌啊,那谁先喜欢谁的,谁先告白的;大学异地恋啊,那怎么度过的,对了对了,还有之前那个演唱会是怎么回事;王总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感觉他最近性格变了有没有……


    方敏周和王衎恋爱的时候因为异地,其实没被太被这样八卦过。她们没有恶意,熊熊又不过是大学刚毕业的妹妹,方敏周没想要多说但也不想撒谎,有点招架不住,后来是老板王衎施压,两人才停歇,但只是表面上的,方敏周总觉得她和王衎稍微一靠近,背后就有目光磁铁般黏上来。


    贺温纶和老魏倒是没有说什么,老魏是干活的人,但贺温纶……方敏周觉得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


    下午,方敏周就乖乖待在民宿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王衎他们很晚才会回来,方敏周洗漱前给王衎发消息,让他要不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


    等吹干头发后拿起手机一看,王衎回她:你先睡,给我留个门。


    方敏周回了个好。


    虽然她和金莹有了线下的办公室,下周就能搬过去,但工作基本还是线上就可以完成,而线上工作的特点之一,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工作,全靠自己掌握进度。


    所以方敏周干脆继续干活,等到她的房门被轻轻敲醒,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


    刚打开门缝,王衎就钻了进来。


    他是洗了澡过来的,两个人拥吻了一会,方敏周先去关电脑。


    王衎好奇地看了看屏幕,他学过基础代码,大学同学中不少人也转了互联网,那个时候他也替方敏周问了些人。


    他殷勤地给方敏周按摩额头眼周,但只有一只手,“我女朋友怎么这么厉害啊。”


    方敏周被王衎单边的按摩按得直笑,比起他说腻歪的话,她更习惯和他斗嘴,但这会儿,方敏周笑着笑着,突然在想王衎是真的很喜欢她吧,自己在外面跑了一天,还会先关心她累不累。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升起一股叹息。


    她拉住王衎那只捣乱般的手,他低头看她,她仰起脸吻他的下巴。


    到了床上,方敏周本来是想帮王衎按摩一下,只是最后变成了其他服务。


    王衎今天没有买到套,一来很忙,二来他有去小卖部,卖是有的卖,但款式很少,没有他的尺寸和他们之前常用的品牌。


    他语气平常地说这些事,方敏周却听得很脸红,想来是他话里话外的那些暗示,勉强回了句知道了,看他一脸坏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方敏周便不再问,他自己忍不了靠过来,让她握住它,问了数学问题。


    因为有工作,这几天晚上两人都没有闹得很晚,每到清晨,王衎会再回到自己的房间,


    公开了的正经交往,莫名搞得和偷情一样,方敏周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集市结束的晚上,村里准备了节目表演,再是露天电影。


    中间道具出了点纰漏,村长便上台献歌一场,唱完,带头吆喝王衎上台。


    方敏周站在人群里,硬要说的话,有点幸灾乐祸,可是当王衎在一片起哄声下真的拿起话筒时,方敏周就笑不出来了。


    他还是唱的《绵绵》,高二那年那首没能在台上唱给她的歌。


    她很久没有再听过这首歌了,自己不敢听,也没有在公共场合听到过。长大后才知道,其实很少会有人把耳机的另一半分享给你。


    高中王衎嗓子好了后,他把这首歌又翻来覆去地在她面前唱过很多遍,每次都故意把“绵绵”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变得很搞笑。


    年少不识愁滋味,那些酸涩遗憾的歌词都不重要,苦情歌也能唱得甜蜜。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字字戳心。


    迟来的舞台和灯光,王衎唱的和以前很不一样,没那么不正经,其实也不怎么伤心,挺轻松。


    绵绵的春风越过时空拂上她的脸,方敏周湿了眼睛。


    他唱完,虽然歌曲柔情,但村民们更惊讶王衎会唱粤语歌,台下有人问他会不会唱《海阔天空》,王衎刚一点头,就上来一位大叔要和他合唱。


    方敏周在激昂的音乐声中默默离开,走到挺远的一颗榕树下坐着。白天的时候是阴天,但晚上天晴了,抬头望月,还能听见歌声随着虫鸣飘来。


    音乐结束,又响起其他节奏,大概是其他节目开始了。过了一会,方敏周听见脚步声,王衎坐到了她旁边。


    “坐这干嘛?”


    “没干嘛。”


    “感动哭了?”


    方敏周斜了他一眼,“你故意的吧。”


    “有点。”王衎说,“不过不是想看你哭。”


    “没哭。”


    王衎没说话,摸了摸她的脸,确实是干的,他吻她的眼睛,吻到嘴巴,方敏周躲了躲,“……会有人。”


    榕树的影子和黑夜融为一体,王衎低声:“没人。”


    “你怎么知道?”


    “我提前侦察过了。”


    信口开河。


    方敏周掐他,但没有用力,又王衎打趣:“嘿,我只是动动嘴皮功夫,你这直接就动手动脚了。”


    方敏周:“……“


    想起Joyce和熊熊同她描述的王总王衎,方敏周说:“你再这样下去,你公司的人真的会觉得你人格分裂。”


    王衎毫不在意:“我只在你面前这样,来,亲一下。”


    他硬要凑过来,方敏周也没办法,环顾四周,安安静静的,好像的确没有人。


    花丛后,及时蹲下的Joyce和熊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被发现,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回到观众席,表演已经结束了,电影即将开场。


    “我就说是唱给女朋友听的吧?”熊熊得意地说,模仿起来,“从未爱你过绵绵——”


    Joyce接道:“可惜我爱怀念——”


    两个人粤语都不标准,唱不下去了,低声笑作一团。


    方敏周说他们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分的手,什么原因没说,谁提的也没说,再讨论起来,熊熊斩钉截铁地认为,大概就是当年老板娘要出国,两个人可能吵了架啊或者什么,有点矛盾,就分手了。老板就很后悔啊,老板娘回国后,就暗戳戳地发誓一定要把人追回来,双溪镇这个项目估计都是老板故意接的。


    刚才偷窥隔着一段距离,听不见说了什么,但看见两人亲亲抱抱,也足以令她们惊呆下巴。


    “没错没错,哪有这么巧,还刚好订的是老板娘家里的民宿。”


    “而且之前王总不就经常来这边钓鱼吗?”


    “啧啧啧。”


    贺温纶和老魏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老魏问贺温纶:“这个项目不是你接的吗?”


    贺温纶但笑不语,Joyce不也忘了这个民宿其实是她订的了吗?


    方敏周打了个喷嚏,王衎问她:“冷了?”


    方敏周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王衎:“再坐会。”


    方敏周:“该进去了,不然可能会被她们发现我们不见了。”


    王衎:“我们又不是私奔。”


    方敏周:“……“


    “要不……我们现在直接走吧。”


    “去哪?”


    “都行。”


    方敏周站起来,看王衎坐着没动,问:“不是走吗?”


    “你要带我去哪?”换王衎问。


    “带你随便逛逛吧。”方敏周说着,伸出一只手。


    手心交握,王衎站起来。


    圆圆的月,被云遮住,风又把云吹散。


    方敏周带着王衎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乱逛,同他讲一些自己小时候在双溪的事情。


    有一年夏天她被小伙伴带着去水库游泳,那时候不懂事,被她爸妈找过来,是唯一差点被打的一次,导致有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再去水库玩了,“不过那条河啊,以前也是可以游泳的,现在可能是因为游客多了还是为什么,没人游了。”


    而冬天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村子里过年很热闹,小孩子多,市集有好多好吃的,她吃到过非常香甜的花生糖,可惜就吃过那么一次,后来再也找不到一样的。


    也没什么好说的,但王衎要听,方敏周也就努力回想。


    他们牵着手,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乡野漫漫,四下无人,但往前再走了段路,方敏周就找到了回民宿的方向。继续走着,她发现山坡上有一棵野李树,过去摇了摇树,掉下来几颗黄黄的小小的李子,她捡起一颗咬了口,又软又甜,问王衎要不要吃,王衎不要,方敏周还是踩在树根上,爬上去摘了几颗大的。


    王衎有被惊到,没见过方敏周这么“野丫头”的一面,护她都不知道怎么护,好在她很快下来。


    “真的很甜。”方敏周把其中一颗递到王衎唇边。


    王衎盯着她,张嘴把小小李子含进嘴里,舌尖扫过方敏周的手指。


    方敏周心一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观察王衎的表情,“是不是很甜?”


    王衎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啦,但不巧下周有事会比较忙,不确定能不能日更,感觉迟更or临时请假也挺消耗大家心情和时间的,所以明天起想干脆请假一周,不好意思哈


    第86章 第 86 章 方敏周没有和王衎一……


    方敏周没有和王衎一起回江城, 妈妈要带外公外婆去体检,她陪同着一起,等她要回江城时, 王衎又临时要去外地一趟, 一来一回, 两个人就快一个星期没见面。


    这时候, 方敏周莫名有点理解王衎之前说的话:急, 但也没有那么急。他们又像大学时那样开始熬电话粥,像是谨遵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教诲,熬一熬, 好像能熬出更甜蜜的糖。


    不过王衎没想到方敏周已经够找好了房子,方敏周是上个月确定会来江城的时候定下的, 那时候正好有认识的朋友在转租。王衎也就没说什么,让她等他回来帮忙——虽然他只有一只手, 方敏周说不用, 她东西不多, 王衎也就没再说什么。


    方敏周多少有点猜到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但她也装傻, 想着再看吧。


    周五傍晚, 方敏周去动车站接王衎,去得早了,目睹好几对夫妻情侣见面, 其中一位丈夫头发都有点花白了,带了一束花, 妻子像小女孩一样手舞足蹈地接过。


    方敏周看得有点动容。


    十几岁的时候,她当“白头偕老”是美好的祝福,十年过去, 才明白为何会是祝福。


    有时候心情太好,她的大脑冷不防就会“叮”一声,让她从当下的快乐中抽离片刻。


    并不是在如履薄冰得幸福,只是快乐的感觉太熟悉,而记忆粘连,连皮带骨,不可避免会想起伤心的事。


    要是当初她没有太执拗,多问王衎一句,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是哭过后,方敏周也无意苛责过去的自己,异国的距离和时差、各自的压力和未来不同的规划,即使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处理,王衎家里的变故只是当初分手的催化剂。


    大学恋爱时王衎的患得患失,方敏周包容的同时也会觉得可爱,但一忙起来,就无暇照顾他的情绪,她愧疚的同时也会有点恼火,生气王衎总是怀疑她,就像读书的时候,生气爸妈不相信她有在认真学习一样。


    如今再想,当初她没有抚平王衎的焦虑,而王衎又过于关注关心她,彼此需求错位,总有一部分心力在内耗和调整,谈到后来才会都感到疲惫。


    那时候的她,大概也有点不自觉的“恃宠而骄”,因为相信王衎、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会先去维护其他脆弱的关系,所以当初王衎提分手,她才会那么受打击。不单单是初恋的结束,还有一种类似被背叛的崩溃和绝望。


    年纪小的时候,真的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彼此喜欢,就能永远在一起。


    想了又想,方敏周外卖叫了一束花。


    花刚送到,人也接到了。王衎满脸惊讶,笑到捧腹,路人纷纷看过来,方敏周用花遮住自己的脸,后悔了。王衎过来抱她,她把花一把塞到他怀里,自己转头走开。


    走了几步,感觉王衎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王衎左手的石膏还没拆,右手又是搂花又是顾行李,手忙脚乱的,看她看过来了,干脆就歪头站定,装出一副可怜相。


    方敏周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提过他的行李包。


    王衎就爱看方敏周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贴上去,再次恨自己只有一只手,“你怎么想到送我花了?”


    “想送就送了呗。”


    “有什么节日吗,但最近的节日是中秋节……”


    如期挨了方敏周一记白眼,王衎笑得更乐,“你把我该做的事都做了,我怎么办?”


    “……什么你的我的。”方敏周作势要把花抢回来,王衎连忙举高了,像个不愿意分享玩具的小朋友一样,方敏周被气笑,不说话,用眼神骂他。


    “和谁学的?”


    方敏周心想她有很无聊吗?她之前给他送礼物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你啊。”


    这下王衎愣了愣,呆呆“哦”了声,紧接着耳尖红了,而眉眼间藏不住的得瑟,看得方敏周也再绷不住脸。余光注意到周边还有人在看他们,她跟着脸红,赶紧领王衎回车上去。


    和他学的确实不假。


    有一次王衎来找她,他们依然约在湖边见面,还是王衎先到,她小跑过去时,发现迎面过来的同学都在纷纷回头小声议论,方敏周以为是他们太张扬了,慢下脚步,直到走到王衎面前,他却从身后猛地掏出来一束花,吓了她一跳。


    上了车关好门,方敏周正要系安全带,感觉到王衎靠过来的气息,她抬眼,还没看仔细,嘴被吻住,她失笑,说先回去,王衎空出来的那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半是撒娇半是诱哄:“……先亲会。”


    方敏周犹豫了下,但她也想他,便不再推举,暗暗庆幸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车是王衎的,他之前把车钥匙给了她。


    说着亲一会,却亲了很久。


    每次和王衎接吻,方敏周的大脑都会荡开涟漪般的酥麻,仿佛在温热的海洋里抱着游泳圈漂浮,安心得被危险吞没。


    她想,是不是因为嘴唇离大脑太近,所以五感才会被无限放大,特别是舌吻的时候,对彼此打开湿热窄小的口腔,从这里侵入或者被侵入,舌头纠缠融为一体,轻易就能探进秘密的深处,而舌根连着喉腔连着更深的地方。


    晕晕乎乎的,又清晰地知道理智是如何一点点丧失的,就像贪吃蛇无法餍足地吞吃食物,欲望拖着长长的尾巴,扫来扫去。


    吻到两颊都微微发酸,又一辆车灯扫过,想到上次雨天野外的冲动,方敏周有点回过神,退开了一点,王衎追上来,又亲了几下,两个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方敏周都不知道看哪,不敢看王衎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嘴唇,没话找话,关心了一句:“你饿不饿?“


    王衎轻笑,“你说呢?”


    方敏周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歧义,瞪了他一眼,“我问认真的,饿的话我们先去吃饭。”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那先回去放行李?”


    “好。”


    原定的计划,她开车送王衎回家放行李,等他换身衣服,再去吃饭。


    两个人口味相近也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方敏周提议去吃西餐,王衎也没意见,不过最后又是没有成型的计划。


    王衎让她上来坐坐。


    起初这应该只是单纯的提议,毕竟他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她在楼下车里坐着干等奇怪,拒绝更是奇怪,但在心脏随着一层层上升的电梯而一寸寸缩紧的过程中,气氛也还是变得暧昧,然后也许是电梯开门前的对视,也许是王衎单膝给她拿拖鞋时抬眼的眼神,还有接过水杯时指尖的相触,又或者……是靴子终于落地。


    王衎一个人洗的澡,因为她递了条毛巾,变成了两个人一起,这招王衎屡试不爽,她也老是上当。


    以前第一次被他趁机拉进浴室里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他跑出来,都顾不上王衎有没有摔倒,等他边围浴巾边走出来,她也非礼勿视般地立马捂住眼睛骂他;后来半推半就地尝试,羞到腿都软,还是觉得王衎有毛病,但他花言巧语太多,加上浴室蒸腾的水汽似乎有点他口中的浪漫与温馨,一次两次,她也放开了些;再后来……就是从中找到了点乐趣,尤其是发现王衎实际也很害羞的时候。


    在民宿时虽然也一起进过浴室,但那时候还只是亲吻抚慰,当王衎从洗漱台的柜子里拿出安全套时,方敏周不免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把东西藏在了这,而王衎直盯着她笑,让她帮忙,因为他单手不便,如此理所当然。


    方敏周脸热地撕开,太久没用,动作小心,王衎却敏感得要命。方敏周本来就有点尴尬,看他这样,倒起了些故意捉弄的心思。王衎又硬又烫的,嘴巴倒是很软,哼哼唧唧地求饶,等戴好,却神气起来,一只手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了,方敏周让他小心,他还很不领情:“看不起我啊?”


    方敏周面红耳赤,“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衎在她耳边喘着笑:“所以你其实很信任我?”


    紧跟着一些更加没脸没皮的话,方敏周搂着他赤裸精壮的腰,到底毫不留情地扭了一把,王衎倒吸一口冷气,更用力地抵进,她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处,咬回去。


    面对面站着,适应后,她坐在湿漉漉的台面上,滑下去后半悬空了一会,脚尖几乎要抽筋,被王衎搂着腰转过身。


    其实一下子就对镜,有点超出方敏周的承受范围,虽然以前在浴室的时候经常这么玩。


    镜子雾蒙蒙的,方敏周低着头不敢看,也不敢想身后的王衎如何,只感觉到他的动作和喘息在封闭湿润的空间里越来越重地回响。


    后来一只手随动作攀上了镜子,方敏周看着镜子里模模糊糊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抹开了水雾,晃动间,看到王衎醉了般,他迷离的眼睛望向镜子,眼神交汇,痴痴地笑了下,附下来吮吸她的脖子。


    回到床上后,他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套。


    方敏周无奈又好笑,问他还藏在了哪里,王衎不怀好意地让她猜,方敏周不要,他便逼问:“你呢,你家的放哪里?”


    方敏周不说,被他磨得不耐烦了,反过来换她主导。


    天黑得早了,室内拉上窗帘,没有开灯,昏暗间勉强还能辨清彼此,但意识最后都在情欲中涣散,一味地抓紧时间般急切贴合,但等到太阳真的落山,却更加疯狂地在黑暗中肆意。


    声音蘸了水,水又出了声音。


    饱暖思淫/欲,反过来,当后者暂且被满足,方敏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王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饭店是不用去了,点了就近的外卖。等外卖期间,方敏周起身单独洗了个澡,没有换洗的衣服,穿了王衎的短袖。她一直不太习惯穿王衎的衣服,因为总感觉有他的味道,忍不住就会想要闻一闻确认,但这行为比衣服更令人羞耻。


    他们坐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方敏周才有机会观察了下王衎家的装潢。原木风格,简洁自然,方敏周不想自作多情,但是是她喜欢的风格。


    他以前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家居装潢,她没有研究,想了想,说就喜欢简单点的,最好绿植多点的,王衎嘲笑她过时,和她分享一些宣称极简的设计,她摇头,觉得没有人味。


    那时候各持己见,王衎说,那完了,她问什么完了,他说,以后我们家装修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忘了当时她是怎么回他的,估计又是恼羞成怒的打骂吧。


    “吃饱了没?”她走神引起王衎的怀疑。


    “嗯。”


    他看了看她,忽然嘴角一扬:“真的?”


    方敏周翻了个白眼,“真的!”


    王衎笑,收拾好餐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会,他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


    于是方敏周得知,王衎在客厅的茶几里也放了安全套,她觉得这很可怕,他家是不会来其他客人吗?


    铺好新的床单躺下早已过了凌晨,方敏周到了中午才醒,她被王衎搂在怀里,而他还睡得很沉,但盯着他的脸没一会,方敏周就发现这人是在装睡了。


    她捏住他的鼻子,王衎还在装,渐渐的,脸颊泛起红色,直到真的要喘不上气,才笑着挣脱开,声音喑哑:“谋杀亲夫呢。”


    “你胳膊压到我了。”


    “有吗?”王衎说着重新抱住她,“再睡会。”


    下午一两点才姗姗起床,点外卖吃饭。


    方敏周问要不去看电影,王衎说可以,但最后还是待在家里黏糊了一天。


    创业后,方敏周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周末了,不分工作日,每天都要打开电脑干点活,但这个周末尽和王衎厮混了。生活像是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欲望,有烦恼才有快乐,但没有烦恼的快乐,简单纯白得令人堕落。


    到了周一,周末的结束,像某种程序,把两个人从“小别胜新婚”的气氛中强行剥离出来,穿上衣服,变回衣冠楚楚的社会人,开始了同城分居的恋爱。


    江城有十几个区县,创业中心在新的经济开发区,方敏周的房子自然也在这附近,而王衎的家和公司则在主城区。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会儿肯定比读大学那会方便,还有车,但即使身在同一座城市,也不是能够天天见面的距离。


    刚刚过去的周末,仿佛一个真空世界里的浓情蜜意,没有工作、没有距离、没有任何困恼,快乐到纯粹。


    在意识到这点后,方敏周下意识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万一王衎天天要求见面或者跑来找她,她应该怎么做。


    复合的蜜月期时时刻刻都不想分开,但时间久了,不免变成需要用精力去维护的日程,可是,没有发生方敏周担心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该说担心还是期待,总之她和王衎之间的相处意外得平衡:这一次王衎来找她,下一次就是她去找他,除周末外,周内见面一两次、两三次,很和谐。


    方敏周便觉得自己有点病态地在比较曾经和现在,同与不同,到底是怕重蹈覆辙还是怕物是人非?不知道,但颇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荒诞。


    她小心翼翼地揣着她的忧虑,同旧的人谈新的恋爱,这么多年过去,对爱情这件事,她其实也并没有多少长进。


    不过更多的时候,这些灰色的负面情绪就像小小的蚂蚁,试图撬动沉重坚硬的幸福,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缠绵之后的贤者时间也变得不忧郁,是短暂的休息和温存,也不适合谈心。谈什么,方敏周没有确切的主题,而且看王衎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心里一定也山路十八弯,便不拆穿,心想总归会有再吵架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一想,方敏周又觉得自己貌似也并不悲观,相反还挺积极的,颇有点乐于挑战的迎难心态。


    比起和王衎之间貌似无需磨合的进展,周边人的调侃最让方敏周更头疼。


    王衎住院那会,他的事迹被郑彦航“发扬光大”,连带着包括他们复合的事情,但凡还在高中班级群里的同学,包括老师,估计都知道了。


    欧阳茜没来探病,但也来问了方敏周。事后她才开玩笑,说在那个关口,她就是想劝分,说出来感觉也不是人,方敏周直笑。


    她另外和元月主动提及,元月则很是为她高兴,方敏周问她高兴什么,元月说:“你开心,我就替你高兴。”


    金莹知道后也挺惊讶,第一件事是在大学寝室群里告知另外两位室友,第二件事是给方敏周算塔罗。方敏周盛情难却,还好,都是些好的预兆。


    私底下,方敏周让王衎少来她公司,她如果去他公司接他下班,从来都不敢坐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等他,但王衎倒是把她这当成自己家似的,还都会带着饮料零食来,开学了,有几次碰上徐冉也在。


    金莹这时候自然知道了徐冉就是王衎的外甥女,方敏周觉得他们背地里可能被八卦透了。


    王衎教她一个脱敏的方法:在朋友圈里昭告一下亲朋好友。


    方敏周听懂了他的暗示,“秀恩爱”这事属实不是她的风格,她以前就总是好久才发一条,有时还会假装不经意地夹在月度年度的总结里。


    “……发哪张?”她问王衎。


    王衎很无所谓:“都行。”


    方敏周便自己挑了一张,王衎一看,“要不还是这张吧。”


    方敏周:“……”


    上周在家吃饭,王衎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她模仿着,也给他拍了一张,暖黄色的灯光下,他举着玻璃杯对着镜头笑,笑得比她的那张傻。


    照片发出去后,甚至炸出了几位潜水的好友,每一次消息提醒都让方敏周羞耻难当,她没觉得这方法有多管用。


    而王衎在旁边斜眼瞧方敏周的手机屏幕,瞄到了几个熟悉名字的点赞,默默收回视线,心想这条朋友圈发得还是太晚了一点。


    第87章 第 87 章 再漫长的夏天也有结……


    再漫长的夏天也有结束的时候, 气温骤降,转眼间秋去冬来,又是新的季节。


    方敏周第一次在江城完整过冬, 北城的几年多少锻炼了点她的抗寒能力, 在王衎给她买了一件厚外套时, 方敏周才后知后觉冬天的来临。


    江城和樟城毗邻, 气候上也相近, 不过樟城的十二月更干冷一些。方敏周换了一款身体乳,淡淡的花果香,但保湿效果无功无过, 而王衎说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方敏周问他为什么, 他就说不喜欢。


    虽然本就不打算再回购,但买都买了, 怎么也要用完, 方敏周没惯他, 不过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就是王衎也涂, “这样用得快些。”


    王衎考虑了一下, “那你帮我涂?”


    方敏周:“……”


    之前王衎帮她涂过,起初方敏周乐得自己不用动手,但他一只手, 动作很慢,到后面也总是变成调情, 每每这样方敏周受不了,就重新自己涂了,现在让她给王衎……


    也行吧。


    方敏周自诩比王衎正直, 清白心思上阵,然而抹着抹着,看乳白色的液体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推开,像融和的牛奶可可,方敏周还是脸红了。


    读书的时候,王衎的身体就比大多同龄的男生结实,现在肌肉线条练得更明显,是成熟的男性身材。现在她对自己的欲望越来越清晰和坦然,无论人生事业还是性,所以她承认她喜欢王衎的身体,是性感的——即使他一只手打着石膏。


    还是说根本原因是爱?方敏周分不清。她对另一半的外形如何其实并无要求,或者说很包容,所以无论王衎是黑是白,留不留胡子,偏瘦还是偏壮,她都还好,她都……


    王衎的皮肤体温好像越来越高,把她的手心都熨得烫烫的,方敏周一颗心也跟鱼漂似得起伏不定起来。


    她低着头,但能够感觉到王衎的目光,等方敏周稳住心态稍一抬眼,就看到王衎正盯着她,虎视眈眈的,主动等着要咬钩的鱼似的,揣着以己度人的坏心思,以证实他往日种种都情有可原。


    方敏周心里好笑,表面上反而更能装得无动于衷。


    最后在王衎身上闻到花果香味,方敏周也感到些许奇怪违和,便猜到了他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原因:太直白,盖过了他身上原本自然的气息。至于那股气息是什么,方敏周一时又形容不上来。


    所以王衎也闻到过她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他好像从来没提起过。


    “……你在闻什么?”方敏周忽得听见王衎的声音,他的脸靠近她,双眼含笑,“闻我啊?”


    “……啊?唔。”


    要说的话被王衎用舌头卷走吞下,炙热的呼吸被花果的香味熏染,等他再假装好心地问她刚才要说什么,方敏周也懒得再提,反正现在他们是同一个味道了。


    不仅味道,情侣交往久了,听说各方各面的习惯品味甚至长相都会趋同。


    还很小的时候,忘了是哪个长辈说她爸爸妈妈很有夫妻相。彼时方敏周看爸妈相视一笑,便觉得这是一个很甜蜜的形容,等到她自己谈恋爱时,有一天看着她和王衎的合照忽然想起来这个词,倒是羞耻得不愿多想。


    但她和王衎五官长相差异很大,着实很难想象要怎么长,才会越来越像对方,是她像他,还是他像她。


    方敏周最近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感觉她和王衎越来越趋同,睡同一张床、吃一样的饭、用一样的东西、玩一样的游戏,身上还穿着对方挑选的衣物。


    上大学那会儿毕竟分隔两地,严格意义上来说各有各的生活,电话短信和数得过来的见面次数无法填补占据所有细节,不像现在,她的浴室里也多了一支剃须刀。


    伤筋动骨一百天,十一月过半,王衎把石膏拆了,他整个人精神头变得更足,有使不完的劲儿。


    方敏周想要买个小书架,他兴致勃勃就要纯手工给她打造一个,被方敏周制止,最后买了某组装款,两个人慢悠悠地利用周末时间拼好,也算是完成了情侣必做小事之一。


    王衎还是很有仪式感,至少比方敏周有仪式感。


    之前她补送他生日礼物,五花八门的,有点拿钱表心意的心虚,好在王衎还是喜欢的,而马上她生日,方敏周有点怕他搞得太夸张,而当金莹在茶水间同她提起过两周要出差的事,方敏周一愣,问一定要在那天吗?


    “不一定,但最好早点定下来?不然万一对方要你年前就交付一部分东西,我怕你忙不过来。”金莹说。


    她也知道那时候是方敏周生日,不过以前生日的时候上课,现在生日的时候上班,出差也很正常。


    “没关系,改天吧,提早或者延迟都行。”


    “行。”金莹看了看方敏周,换了暧昧的表情打趣,“要和男朋友一起过生日啊?”


    方敏周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金莹“啧啧”两声,煞有介事:“工作重要还是恋爱重要?”


    方敏周笑而不答。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金莹说着好奇起来,“那万一那天必须要出差呢?你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但现在能改就改了嘛。”方敏周说。


    “是啦,不然这老板当得多没意思。”


    两个人又聊了会,忽然闻到香味,转过头一看,都是一愣——王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徐冉同他一起坐在一起,正在吃蛋挞,王衎好整以暇地招呼她们:“要不要坐下来吃点?”


    金莹看向方敏周:“你男朋友这样好吗?”


    方敏周:“……”


    徐冉埋低脑袋,掩耳盗铃地降低存在感。


    金莹是开玩笑,没有生气,坐过去啃了两个鸡翅,但下班回家的途中,方敏周还是委婉提醒王衎,以后来的话要和她说一声。


    她这又不是夫妻店,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她觉得这样影响不好。


    王衎答应,说自己今天只是外勤结束刚巧路过,“之前都有和你说啊,不过就你们三个人,都认识,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那万一以后我招人了呢?”


    “那怎么了,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男女朋友正常探班,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公?”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敏周笑着白了他一眼,回过味,“你是探班还是查岗?”


    “探班啊。”王衎面不改色地打着方向盘,“探班和查岗有什么区别,反正你又没有说我坏话。”


    方敏周无语,嘀咕了句。


    王衎没听清,追问她说什么,方敏周便字正腔圆道:“我说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王衎当表扬似得哼笑一声,瞥她,“你不也是?”


    方敏周心里驳了他一句。


    “你生日真的不出差了?”王衎又问。


    “嗯。”


    王衎顿了顿,“你不会是知道我已经来了,所以才那么说的吧?”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方敏周有点不高兴了,“我不改时间你要生气,我改了时间,你又觉得我故意的?”


    “到底是谁难伺候啊?”王衎失笑,“我就是问问,我是想说,你就按你自己的计划来好了,你不用因为我改时间。”


    方敏周根本不信王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说真的,不然你要是改了时间之后反而天天加班,我宁可你生日的时候出差。”


    方敏周这才好好看向王衎,他同样看过来一眼,表面上来看,他不像在说违心话。


    明明没变,却都明显察觉到对方的体谅与退让。方敏周犹豫过后,还是选择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王衎:“这次没关系,本来时间也没有定好,但如果是改不了的时间或者比较重要的客户,我可能就不能和你一起过生日了。”


    王衎点点头:“我知道。”


    车内一时沉默,只有音乐声悠扬。遇上红灯,王衎停下车,转头看方敏周欲言又止,笑道:“我知道,而且我要说,以后我说不定也会放你鸽子,你到时候不要生气。”


    提到“鸽子”一词,他举起双手,做了个表示引号的动作。


    方敏周舒了口气,“如果你不是故意的话。”


    “复合”或许是一场神奇的魔法,过去的所有回忆都被镀上了修复滤镜,美好的变得更美好,难堪的也变得轻松。谈到最后掉在地上破了的果实,变成土壤成为滋补这一次感情生活的养分。


    方敏周生日的那个周末,王衎预定了邻省山里的温泉民宿,他们自驾出游,意外遇上了今年来得早的初雪。


    雪不是很大,但飘飘洒洒不断,室外的温泉关了,房间里有私汤。方敏周边泡汤边欣赏落地窗外的雪景,她的心上仿佛也被铺上了一层同样洁白的冰雪,王衎走过来,留下脚印。


    一起洗过澡,但还没有一起泡过澡——不对,好像以前住酒店的时候泡过一次,方敏周已经泡得有些晕乎了,想不太起来。王衎在水里闹她,她也没恼,然后被他打横抱出浴池。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热,方敏周一点儿不觉得冷,王衎更是烫得像个火炉。贴得久了,方敏周甚至都有点不太舒服,不像她拿王衎取暖,更像王衎用她降温。


    换她翻身跨坐在王衎身上,这个姿势,方敏周比较能够多喘上几口气。


    灯光敞亮,她得以看清身下的王衎。


    她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但王衎仰望她时,脸上总有最为赤裸的渴望,眼神直勾勾的,却又流露出一丝羞涩的忐忑,她很喜欢,从而愿意满足他。


    第一次这个姿势是很多年的事,在初尝情欲的那个夏天,一开始不得要领,莽莽撞撞的,但紧张兴奋异常,两个人毫无挫败感地试了又试,渐渐摸索出适用至今的规律。


    方敏周的呼吸变得缓重,手指覆上王衎的脸,一边亲他一边抚摸。


    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太不一样,他的身体和她的太不一样,无论做过多少次,方敏周仍然会对此感到好奇,探究欲望如何流经他们的身体,她的欲望又从何而来,是王衎的肌肉还是声音,又或者……是他动情的眉眼。


    “快点……”王衎哑声催促。


    方敏周看他额发都湿了,偏黑的肤色都泛起红,像傍晚倒映着夕阳的河流,但她并非有意,不禁臊道,“急什么……”


    王衎从喉咙中逸出笑声,咬牙:“你不急我急……给个痛快行不行?”


    方敏周总是会被王衎的一些用词逗笑,“怎么给你个痛快?”


    “你说呢?”他细致的描述把方敏周直听得面红耳热,一只手去捂他的嘴,反而被含住了手指。


    方敏周抽不回手,上下都像有嘴在咬。


    吃进去了。


    周日晚上回到江城,本来好好的,睡前却吵起架。


    起因是他们躺在床上边翻看这次旅游的照片边回忆,在王衎翻出了两个人之前的照片后,方敏周却没了话,王衎以为她忘了这些照片,她记得,但照片她删了。


    王衎愣住,不相信般地把她的手机翻了个底,真的一张历史照片都没有,于是气氛僵滞。


    方敏周看出王衎生气了,忍着才没有发作,她便主动说:“……你把照片重新传给我吧。”


    “然后你再删一遍吗?”


    他这句气话完全没有过脑,方敏周也沉了声,“王衎。”


    王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还是恼火,并为一种巨大的后怕所笼罩。


    照片投送的过程中,又都没有说话,等王衎看到方敏周的相册里满是他们的照片后,他气才顺了点,但与此同时,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方敏周删照片无可厚非,他没有资格指责她。


    可是他之前就和方敏周说过,他不要她可怜他,“你是不是真的就没有想过和我重新在一起?”


    和从前一样,每次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方敏周都清楚,她可以怎么说漂亮话避免接下来的争吵,但她就是不愿意,即使她因为工作学会了更多的圆滑,她依然不愿意,看着王衎,她坦诚道:“是。”


    王衎骂了句脏话,下了床。


    方敏周冷眼看他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抓了件短袖边套边说,“我给徐冉推实习,只是觉得合适,但没想让她替我卖惨,如果可以,我也没想让你知道我家里那些事。”


    王衎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还是同样的固持己见,方敏周也有了气,“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那万一以后还有什么事,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说分手?我有什么事情,我也不应该拖累你,懂事一点直接走掉?“


    “不是。”王衎抓了把头发,但怎么不是,他没了话。


    方敏周拥着被子,她不是不知道王衎的顾虑,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如果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事,对我来说,你那时候就是觉得累了,想分手了,我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复合?”


    “我随便那么一句话,你就当真了,我之前说的做的都变成了狗屁,到底是谁累了?删联系方式的人是你,删照片的人是你,和其他男的吃饭的人也是你……”


    方敏周直接一个枕头砸过去,“你有病,王衎。”


    王衎歪脸垂眼,看着无声掉在地上的枕头。


    “我删照片是因为我每次看到就会想哭,这样你满意了吗?”


    所以决定,王衎一天没有联系她,她就删掉一张照片。一开始删的都是些搞怪的自拍,删完了,再是她拍的王衎,最后,是两个人的合照。


    照片删完了,王衎还是没有来找她,她证实了自己的幻想多么可笑,又大哭了一场。


    她要怎么和王衎说这些?说了又算什么意思?反过来让他愧疚心疼吗?将心比心,留着所有照片的他可能是更伤心的那一个。


    王衎重新看向方敏周,他就是想听她一句解释,真的听到了,心里却一阵哀鸣。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分手是他提的,但他内心深处一直有在怨怪方敏周当年的毫不挽留,她的决绝让他害怕,所以现在才会如此应激。


    方敏周说得没错,他是有病。


    他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我删照片这件事情很伤人,我现在也后悔,还好你没有删掉,但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就算你也把照片删了,我们可以再拍啊,但是王衎,”方敏周尽量平声静气,“你要是还是计较这些事情,我们两个走不下去的。”


    这些话说出来,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她早就做好了未来一定会吵架的准备,所以叮嘱过自己,到时候一定不要自诩理性地说太过分的话,但她还是说了。


    王衎冷笑,“你不是打辩论的吗,你这句话逻辑呢?你要是觉得没有做错,那为什么还后悔?”


    “没有做错和会后悔是两回事。”


    “那现在让你回到过去,你还删不删照片?”


    方敏周气得把自己的枕头也扔了过去,“然后我天天对着照片以泪洗面你就高兴了是吧?”


    “是啊,然后哭到受不了回来找我。”


    架吵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了继续客观交流的意义,方敏周举手放弃,“那你做梦去吧。”


    “我一直这么做梦啊。”


    方敏周要抓狂了,“你现在是想怎样?照片我删了,时间也过去了,你就想我死皮赖脸追你一次呗,那你现在提分手啊,我追你。”


    王衎把怀里抓住的枕头扔回床上,“……我也没想怎样。”


    方敏周一肚子气。


    王衎又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拍了拍。


    说实话,方敏周说对了,他是想方敏周反过来追他一回,但如果这要以第二次分手为代价,那还是算了。


    他把自己的枕头重新放回床上,方敏周眼神瞥过来,大概是嫌掉在地上过,他便默不作声地换了个枕套,等他脱了短袖重新钻进被子里,方敏周还在一旁坐着。


    她盯着王衎的后脑勺,起了把他踹下去的念头,但最后只是关了灯,拉过另一边被子,同样背对着王衎躺下。


    过了一会,后背一热,方敏周把王衎的手打掉,挪开距离,他又贴上来,方敏周咬牙,不由得想谁能比他更不要脸?


    不管他是示好还是想做,方敏周都没有心情,眼见着自己要掉下床了,她让王衎适可而止,自行解决,如果忍不了,要么去睡沙发要么回自己家去。


    王衎真是受不了方敏周的臭脾气,把人直接翻过来,作势要继续。


    方敏周怒从心头起,挣扎间,一巴掌不小心扇到了王衎脸上。王衎愣住,她也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解释不是故意,王衎动真格般攥住了她的手腕提过头顶,同时还在她颈窝处用力咬了一口。


    方敏周吃痛,顿时一点愧疚都没有了,不知道哪个空隙,当真一脚把王衎踹下了床。


    很重的一声闷响,伴随着王衎的痛哼,方敏周在黑暗里懵了懵,连忙起床打开灯,就见王衎躺在地上一脸痛苦——脑袋砸地了。


    方敏周瞬间心凉了大半。


    虽然过了一会王衎缓过来许多,但方敏周已经换好了衣服,又帮他穿外套。因为几个月前王衎刚脑震荡过,方敏周坚持要去医院做检查。


    王衎第一次见方敏周把车开得这么快。


    深夜的马路车辆寥寥,他看了方敏周一会,忽然有点想笑,觉得要是这条路没有终点也不错。


    CT检查出来没有大碍,王衎凉声:“我说了没事吧。“


    方敏周瞥他,摸了摸他撞到的地方,不同他呛。


    吵到最后如此滑稽收场,气氛难免有点尴尬,但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下后便重新躺下。


    王衎再靠过来,方敏周没有再推开他。


    王衎哼哼:“你早点这样不就好了?”


    方敏周不语,心里骂他活该。等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缓,懊恼才像夜色般晕染开。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请假了,凌晨的急诊跟梦似的,下楼吃完饭,各自去上班。


    隔天晚上,方敏周出差前夕,王衎来接她下班。回到她家帮她收拾行李,顺带着把冰箱里的所剩的新鲜食材消耗完,但没有留宿,是想让她好好休息。


    方敏周没说什么,他要走,她不可能硬要他留下暖床。如果他对被她踹下床这件事还有阴影,也情有可原。


    他离开时,方敏周给了他两样东西。


    一袋厨余垃圾,“麻烦扔一下。”


    一根备用钥匙——“……如果你需要的话。”


    至于需要什么,方敏周略过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她家没有需要定期喂养的宠物,不然还能拿来当正确正当的理由。


    “或者我回来的那天,你可以提前给我准备顿晚饭。“她开了个玩笑。


    王衎把门卡塞进外套内兜里,挑挑眉,表示收下了。


    至于王衎家的门是密码锁,方敏周已经知道了密码。


    看着被关上的门,方敏周叹了口气。她不想被情绪过度困扰,检查了下行李箱,确认无误后关上,准备洗头洗澡、早点睡觉。


    进浴室前,听见门铃响。


    方敏周心怀疑虑地走过去,猫眼里一看,果然是王衎,她打开门,还没开口问,王衎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一眼装戒指的盒子。


    方敏周怔然。


    “别担心,不是婚戒,随便挑的戒指。本来想等你回来之后再送你,但……还是现在送给你吧。”


    方敏周“哦”了声,把小盒子接过来,“谢谢。”


    王衎没说话,低头蹭鞋。


    方敏周发现他两手空空,硬是问了句:“垃圾呢?”


    “已经扔了。”


    方敏周在心里又“哦”了一声,心想他这是都下楼了又回来?


    就为了把戒指给她?被她送根钥匙刺激的?还是他以为……


    “方敏周。”王衎突然出声,小动作止住。


    “嗯?”方敏周回过神来,被他弄得也有紧张。


    “我有件事,你再考虑下。”


    “……什么?”


    “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王衎抬起头,“或者我搬来和你一起住,我想和你住一起,你呢?”


    第88章 第 88 章 几年前,王衎非自愿……


    几年前, 王衎非自愿地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


    他妈旅游途中给他求了个护身平安符,回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慌张, 各种可怕的念头一拥而上, 觉得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征兆。


    王衎从她的手提包夹层的小包里找到后, 他妈心有余悸地长叹了口气, 然后郑重其事地把符交给他, 王衎便也只好郑重其事地接过。


    在王衎看来,他觉得他妈似乎有更严重的心理问题,但为了让她不要太担心, 他就去看了她一直想让他看的心理医生。


    那其实是一次不算成功的心理咨询,他很清楚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也无意和医生聊太多,只不过在家人面前装装样子, 和小时候假装自己有在认真写作业是一个道理。


    他妈哪懂什么心理医生, 都是表姐提议的, 而他也当真糊弄过去。后来的一切在他妈看来都是好转的迹象, 她又能放下心享受自己半退休的生活。


    不过心理医生到底不是吃素的, 那次正儿八经的咨询在王衎心中敲了一次钟。他印象最深的, 是医生夹在话里的一句。她说,和父母相处的模式以及产生的问题,大概率会在其他亲密关系中延续。


    所以要直面问题所在。


    承认自己没有安全感, 对奔三的成年男性王衎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眼前方敏周的怔愣更是让他感到羞耻, 虽然他不是一时冲动,但此时此刻,不免也有些懊悔了。


    可能是问得太突然, 可能时机尚未成熟……他试图开口为自己挽回一点尊严和面子,顺便也活跃下气氛,却先听见方敏周说:“其实我们现在也差不多吧……”


    他强撑起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摔得粉碎,他就像超市门口的气球人,看起来无法无天,实际上都是空架子,针一戳就漏气。


    望着方敏周犹豫无辜的脸,王衎咬牙切齿地尽量笑了下,因为恼羞成怒只会显得他更无能,他其实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是吗?


    但这笑落在方敏周眼里是苦笑,受委屈的笑——于是她意识到王衎可能误会了。


    “我是说……”方敏周往旁边让了让,“进来说吧。”


    “不用,我懂你的意思,”王衎现在只想走,他在某个情绪爆发点的边缘,“那今天先这样?我先走了。”


    方敏周拉住他,“你懂什么了?”


    王衎看她。


    “进来说。”


    方敏周硬是把人拉进屋内,让王衎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喝一口。”


    王衎接过水杯,正要喝,反应过来,仰起脸,一脸不服,“我是狗吗?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你怎么老是曲解我说的话?我就是让你喝口水冷静一下。”


    王衎:“……”


    前天晚上的气要消不消的,这会儿看王衎颇有点不情不愿地喝了口水,方敏周倒是想笑,被王衎抬眼盯过来,她咳嗽一声别过脸掩饰,却忽地被他拽过去。


    惊呼被温热的嘴唇堵住,温水渡进来,大半从从唇缝间溢出,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方敏周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呛了口,水喷了王衎半张脸。


    方敏周:“……”


    王衎:“……”


    双双拿纸巾,互相给对方擦拭,目光躲闪,最后又都看到了对方眼里。


    方敏周:“你玩强吻玩上瘾了?”


    王衎避而不谈:“你还没说你什么意思。”


    方敏周观察着王衎,“你现在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没生气。”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王衎不太爽地说,“我被拒绝了还不能伤心一下?”


    “你这样,我不同意也不行啊。”方敏周悠悠道。


    王衎觑她,“那就同意咯。”


    方敏周:“……”


    “到底行不行,什么叫差不多?”


    “我的意思是,”方敏周解释,“我们现在和同居不是差不多吗?有时候你住我这,有时候我住你那,算半同居吧。”


    “什么叫半同居,没听过。你知道我说的同居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啊。”方敏周看傻子一样看着王衎,“但是你确定吗?像现在这样还有私人空间,住在一起后,其实不一定就……”


    王衎:“我不需要私人空间。”


    方敏周:“……我需要。”


    王衎耸耸肩,“那反正我不需要。”


    虽然知道王衎是在同她耍无赖,方敏周还是觉得好气又好笑。不是狗,但跟小猫小狗似得要窝。


    看方敏周没了话,王衎有点怕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可能会天天吵架然后分手?”


    “天天吵架不至于,”方敏周说,但频率一定会变高,毕竟需要磨合的事情变多了,“但会不会分手……只要你不提的话。”


    她开了一个地狱笑话。


    王衎怔然,面露赧色,“你还问我有没有生气……是你一直还在生我的气吧。”


    方敏周瞅他,原话奉还,“我被分手了还不能伤心一下?”


    王衎:“……”


    他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方敏周的颈窝里,“……我错了。”


    这下换方敏周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倒也不是想让王衎认错撒娇。


    “我以后不会了。”他又小心翼翼地说,讨好地亲了亲她的脖子。


    方敏周半边身子发软,应了声。


    她是相信他的。


    曾经她就有过这种信任,被摧毁过,现在又义无反顾地有了勇气。


    “我知道你有时候觉得我很烦人,我也不想,所以我想了下,如果能住在一起,我可能会比较安心?反正我吵架也吵不过你。“


    “……这和吵不吵得过没关系,吵多了总不好啊。”


    “我也不想吵啊。”王衎把方敏周捞到腿上面对面坐着,“我其实一直都挺乖的你不觉得吗?是你老是惹我生气。”


    方敏周被亲得痒痒的,往后躲了躲,“……谁惹谁生气啊?”


    王衎按住她的腰,低声提醒:“别动来动去的。”


    方敏周顿时脸热,冬天裤子布料厚,蹭来蹭去的没注意,这会儿不动了,反而感觉王衎那处越来越硬地顶着她。他的吻变得急促,方敏周的心也跟着他的节奏跳起来。


    让他亲了一会,又听王衎略有抱怨地说:“我之前就想让你住我那,结果你自己把房子都找好了……你就没想过和我一起?”


    “想是想过……”


    王衎抬起脸,有点紧张地等着她后半句话,像是已经怀疑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了一样。


    可方敏周并没有什么严肃的话,她笑着摸了摸王衎的眉心,“我是都可以,看你,不过……”


    “什么?”


    “我感觉就算住一起了,你也不会安分。”方敏周用食指点点他的脸,“治标不治本。”


    王衎像是被说中了,但笑得毫不惭愧,还振振有词道:“不会啊,这几天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这样日子不就很有盼头了吗?还是你出差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想我?”


    方敏周不置可否。


    他要她说出来,她只有无奈道:“会想啦。”


    “怎么想,多想?”


    方敏周不知道怎么开口,王衎说那他到时候再打电话问她。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坏笑,生怕她看不出他存了什么歪心思一样。方敏周轻轻拧了下王衎的耳朵,他夸张地叫唤逗她笑。


    他们现在本来就处于事实同居中,王衎还要口头讨个说法,想来想去,可能还是仪式感的问题吧。


    “那等我出差回来搬你那?”方敏周提到正事。


    “你这边合约到期了?”


    “还有四五个月吧,可以转租。”


    “我搬过来吧,这里离你公司近一点,等你房子到期了再说。”


    方敏周有一点点意外,她还以为王衎会想要她搬过去,“也行。”


    他经常住在她这,该有的东西几乎都有,也没有什么需要额外搬运的。


    王衎看出方敏周的想法,半开玩笑:“因为你之后可能就只能住我那了。”


    方敏周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暗示后,不由得嗔了他一眼。


    戒指盒在亲热的时候掉出了她的针织开衫口袋,卡在沙发夹缝间,打开来,里头是一只银戒,和大学的那只很像,但更精致些。


    注意到王衎期待的目光,方敏周把戒指递给他,然后也伸出右手,王衎笑着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后,再帮她把戒指戴上,“那我今晚不回去了?”


    方敏周舌头被含住,含糊地回道:“随便你……”


    又亲了一会,依偎着喘息时,她想起来一件事,问王衎:“……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之前的戒指扔了?”


    王衎一愣,“……你没扔吗?”


    “没有,照片删了,你送的东西……其实当时也很想扔了烧了,最后没舍得,就用箱子装起来了。”方敏周稳住气息。


    虽然那时候一直不承认是舍不得,而是相信了另一套歪理:越是决绝越是说明放不下,烧了也会变成灰跟着自己,所以应该留着,等哪天看到这些东西也不过莞尔一笑的时候,就说明一切都真正过去了。


    而那个纸箱封上后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有这么惊讶吗?”方敏周看着王衎笑道,“要不你现在去把戒指退了?还能退吧。””不退了。”王衎说着,突然站起来,抱着她的两条腿往卧室走去。


    方敏周猝不及防,双腿夹紧的同时,抱住了王衎的脑袋。


    后来方敏周不得不提醒王衎,别忘了她明天还要出差。王衎答应着,说最后一次,又说了好些可怜的话,好像接下来几天他就要饿肚子一样,方敏周不吃这套,但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吧,这一次却做得额外久。


    予取予求只会造成贪得无厌的结果,方敏周让他快点他不肯,反而还挑衅地让她帮忙。方敏周只好照做,最后结束,看王衎爽成那样,倒是觉得自己上了当。


    吃饱喝足,虽然方敏周不在,王衎心情倒一直很不错,是冬天,但整个人都如涨潮的春水一般,在方敏周终于要回来的这天更是春风满面。


    天也是好天,阳光明媚,暖洋洋的,湖边的柳枝好像眨眼间就会抽出新芽一样。


    王衎开车去机场,带了鲜花,但迎面看到方敏周和人一起走出来时,心里哗啦啦的小河倒是瞬间结冰了。


    第89章 第 89 章 王衎一共没……


    王衎一共没见过卓睿几面, 之所以能立刻认出来人,那两通电话强化了记忆以外,主要因为方敏周拍毕业照的时候有他。


    天知道这位已经毕业了的学长, 怎么还特意来参加学妹的毕业典礼。


    他那时候怄得半死, 有好几个瞬间都想当个疯子一样冲上去, 又无数次渴望方敏周能够看到角落里的自己——但她和朋友笑得那么开心, 所以他离开了。


    卓睿和林斯年一样, 成绩优秀、举止斯文,和他截然相反,却与方敏周有许多相似点。


    王衎最讨厌方敏周身边出现这样的异性, 后来想,大概是他被当作坏学生太多年, 虽然自己也挺自得其乐的,但潜意识可能已被应试教育毒害, 所以总觉得方敏周站在他的对面, 好学生方敏周会和好学生某某某挨在一起。


    后来方敏周要看他“偷拍”的照片, 王衎翻出来了, 方敏周看过后, 主动亲他。


    对此王衎还是很享受的, 但他其实并不想方敏周心疼愧疚,毕业照不笑难道还哭吗?他刻意忘记自己那时的想法,太自卑太阴暗, 说出来可能会把方敏周吓到。


    但另一方面,除了林斯年是被他冤枉的, 其他人一点也不无辜。


    方敏周还没看到他,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看,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王衎心思一动, 果然,她一分钟前发来了一条新的微信,说她在免税店遇到了大学的学长。


    王衎收起手机,扬起笑容。


    ——方敏周看到他了。


    她挥了挥手,朝他快步走来,走到跟前,微微仰着脸,自己嘴角翘得高高的,接过花后反而狐疑地瞥他:“……你笑什么?”


    “笑你啊。”王衎大剌剌地说。


    方敏周略有羞恼地瞪他,表情可爱,刚要说什么,卓睿走到了他们旁边。


    她顿时像关抽屉一样收起笑,客气地帮他们介绍:“这我大学学长,卓睿,你们之前见过。”


    王衎有些心里不免有点暗爽,但方敏周颇有点谨慎地打量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看到她的消息一样。


    “哦我记得。”王衎伸出手,假装这时候才认出来卓睿,“学长好。”


    “好久不见。”


    两个人握了握手。


    王衎看卓睿毫不惊讶,也不尴尬,一如既往的礼貌,估计方敏周也已经同他提到了他。


    方敏周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起这次巧遇,王衎附和,问卓睿要去哪,“我们送你?”


    “谢谢,但不麻烦了,我朋友来接我,马上就到了。”卓睿说,“你们先走吧。”


    “行,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王衎说。


    卓睿笑:“好啊,最近的话——就看你们这周六有没有空了,我刚和方敏周说这事,最近很多同学都在江城,之前辩论社的指导老师也在,说有机会是不是聚一聚。”


    “你有空吗?”方敏周问王衎。


    “和郑彦航约了。”王衎说,“不过你们同学聚会,我就不凑热闹了。”


    “其实不会,估计就是找个户外露营玩玩,还有人会带小朋友过来。”卓睿说。


    “我也不太确定,到时候看看,可以的话和你们说。”


    “好的。”


    上了车,方敏周问王衎:“郑彦航要来江城?”


    王衎瞥她,方敏周奇怪:“……还是你周末要回樟城?”


    “我乱说的,听不出来?”


    方敏周:“……”


    行吧,她不和他一般见识,“我去的话你也一起来呗,没事。”


    “不去。”王衎说,“虽然我前半句是假的,但后半句是真的,你们辩论社聚餐我去干嘛。”


    方敏周要笑不笑的,“就那几个人,我辩论社同学你不也都认识吗?”


    王衎闻言咳了咳。


    读书那会他抓着机会在方敏周同学老师面前刷脸,出于某种“宣布所属权”的心理,他们庆功宴什么的,他还给点过外卖蛋糕。


    “你们这几年才见一面,算了,没必要,他们知道你有家属就行。”


    “你现在这么势利了?”


    “嗯哼。”


    方敏周仔细看了看王衎,也不和王衎贫了,“我要是去了,你真没事?”


    王衎又是“嗯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又要吃醋和生气?”


    方敏周不置可否:“你进步很大,孺子可教也。”


    “你进步也挺大的,知道提前报备了。”


    方敏周失笑。


    “那我问问,你们刚才都聊什么了?”


    “他来江城出差,然后聊了下聚餐的事。”方敏周看着王衎的侧脸,说实话,他这么平静她还挺不习惯的,但是,因为过于平静,反而显得刻意,他那一丝丝的戒备,像扯不断的尼龙丝线似得,也缠在了她的身上,要么就这样把两个人捆在一起也挺好的,“然后他问我怎么走,我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他又问了问,我说是你。”


    王衎看过来,伸出右手快速地揉了一把方敏周的脑袋,“说得好!”


    “哎呀。”方敏周叫道,她的头发都被弄乱了。


    王衎哈哈大笑。


    “开车呢。”方敏周提醒他。


    换作以前,这种都已经明显透露过好感又被拒绝的异性,王衎是会想要方敏周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


    尽管这样行为不理智,但读书的时候人际关系简单,并不觉得需要维护什么表面上的体面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现在王衎已经不会这么极端了。


    他们重归于好后,除了吃和做,当然也有精神上的交流。聊聊今天做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现在和未来都聊过了,也要追溯过往,聊聊从前。


    起初先聊甜蜜的搞笑的美好的回忆,糖吃完了,就翻起旧账了。


    提到他是个妒夫这件事,王衎还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像小吵怡情一样,有些时候他本意只是撒娇,是方敏周太严肃太正经,俗话说小事化了,在方敏周眼里,反而一些小事会被上升到很高的高度。


    方敏周承认自己有这个问题,“……可能是被我爸影响的。”


    王衎:“……”


    他不太想聊方爸爸,转而说:“而且我从来不会让你误会,但你身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


    “是吗?”


    “是啊。”


    方敏周看着他沉默了会,王衎心里莫名有点发毛,出乎他意料,方敏周提到了他大学的一个女同学。


    方敏周说,她曾经一度很介意过那个女生,因为觉得她女生很优秀,而他们每天一起上课,偶尔同学聚餐,小组作业和一些比赛又经常合作,暑假集训也是一起,“感觉你们特别志同道合。”


    王衎听着听着,惊的部分超过了喜的部分。


    他希望方敏周吃醋从而满足他的男性尊严,她真的吃醋过,他却完全没有发现;他希望方敏周吃醋从而被他调侃,可实际上,他看着方敏周略带自嘲说起这些事情,心里只剩下难受。


    “你那个时候还在我面前夸过她。”方敏周说。


    王衎把“真的假的”四个字吞下去,他忘了,可能有过这种事情,方敏周不会胡诌,他倒是也记得方敏周在他面前提起过哪些异性同学。


    “你干嘛不说?自己背地里一个人伤心去了?”王衎说她。


    方敏周淡然:“我那是会自我调节情绪,不像你,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他也就笑,心却越来越沉。


    他想,他确实把任性当无知了。明明知道吃醋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那种又酸又苦的感觉,他为什么还一直想要方敏周尝尝?而方敏周总是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到家后——准确地说是他们的家,方敏周才想起问:“你没把房子拆了重装吧?”


    王衎按下电梯楼层,两个字:“你猜。”


    方敏周:“……”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一进家门,乍一眼,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同,无论是家具还是装潢,都和她离开前一幕一样,除了厨房里温着一锅飘香的汤。


    等她进入卧室,才看到一套新的四件套,以及衣帽间里多了更多的王衎的衣物。


    其实那个独立的衣物架,也是王衎前段时间添置的。


    “我难不成真把房子拆了?”王衎如是说。


    他递给方敏周一杯水,杯子是新的,类似于树的样子,像是手捏烧制的。方敏周喝了一口,默认杯子里是温水,结果是蜂蜜水,再看向王衎,发现他手里拿着配套的另一棵树的杯子。


    “你自己做的?”


    “嗯,去年闲的没事干的时候弄的。”


    “你怎么现在舍得拿出来用了?”


    “算乔迁礼。”


    方敏周耳朵微热,抿着笑继续喝水。


    其他菜的食材都已经备好了,王衎炒菜,方敏周先去洗澡。


    她从衣橱里拿毛巾时,毛巾里掉下一张便签,捡起来一看,上面是王衎的字迹:我发现你的毛巾比我的软。


    落款是她出差的第三天。


    方敏周又忍不住笑了,然后突如其来的,有点难过,觉得他有点可怜,不是悲惨的那种可怜,而是令人心软的可怜,尽管一见到他本人的模样就只觉得他可恶了。


    王衎以前也经常喜欢搞一些小动作,但那时候,方敏周就以为是喜欢,不曾觉得那是脆弱的表现。


    他写这张纸条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从柜子里找出笔,在便签上回复:已下单同款,然后把便签放到床头柜上。


    吹干头发走出卧室,王衎差不多做好了晚餐,四菜一汤,两个人好像吃不完,不过问题不大。


    “你换餐盘了?”方敏周又发现了不同。


    “嗯。”


    “好端端地干嘛换?”


    她的厨具也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好吗?


    “我之前没好意思说,我欣赏不来你的餐盘,所以我换了我喜欢的。”


    方敏周深感审美被侮辱,筷子差点停下,并冒出把刚才下单的毛巾订单取消的念头,“你这是没有矛盾硬要制造矛盾?”


    王衎撇撇嘴,把一碗莲藕排骨汤端到方敏周面前,“下次你做饭可以用你的餐具。”


    方敏周:“……”


    她深呼吸一口气,喝了口汤。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解决办法。


    王衎笑眯眯地问她:“味道怎么样?”


    “还行吧。”方敏周冷脸道。


    在使用自己喜欢的餐具和洗手坐等吃饭中,她选择后者。


    周六的聚会方敏周还是去了,王衎本来说送她,但因为在郊区的茶田,很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方敏周就让他别折腾了。”选得什么鸟地方。”送她出门时,王衎不免吐槽了一句。


    “不是卓睿选的,我老师选的。”


    王衎嘴硬:“那也是鸟地方,有小鸟的地方。”


    方敏周被逗到,笑完觉得对老师大不敬,心里默默补上一句道歉。


    方敏周走后,王衎在家里也没待多久就出门去了健身房。


    中午吃完饭,去一个设计展走马观花逛了逛,逛完回家拼乐高。如果方敏周在家,估计也是陪他一起拼,她要是想,他们也能去找个地烧烤。


    这么冷的天户外烧烤,也够有闲情逸致的。


    五点多钟天就黑了,等王衎感觉饿了,时间也才七点不到。


    懒得开火,他下楼吃饭,然后再逛到附近商场,去超市买了些东西,收到方敏周说快要到家的消息时,才去收银台结账。走到小区门口,好巧不巧,正好看见方敏周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


    紧接着副驾驶座又下来一个人。


    王衎觉得自己还是成熟了,现在脾气不要太好。


    方敏周和卓睿聊了几句,车窗被摇下,车上还有其他人,再说了什么,方敏周和他们挥手道别离开。


    同样目送方敏周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里后,王衎再看过来,卓睿还站在原地,转身准备上车了,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他。


    “还真是你们。”王衎走过来,主动打招呼,“麻烦你们送敏周回来了。”


    卓睿笑了笑,“不客气,我们叫了代驾,正好顺路。”


    “诶!”车子后排是一男一女,王衎认出来,都是方敏周同级的队友,人已经有些醉了,但也都认出了他,一脸惊喜。


    “哎呀,你今天怎么没来啊,错过好戏了。”男生大着舌头。


    王衎笑问:“什么好戏?”


    卓睿回答:“有些人没见过你,一直问方敏周要照片看。”


    说话间,他垂着眼扫过他手里的塑料袋,他也没买什么,就是一些水果零食。


    “看了吗?”他问。


    “看了,都是好话。”


    王衎听得很高兴的样子,再寒暄了一会,车里的男生喊着王衎下次一定要来,又说要喝他们的喜酒,王衎都一一答应,然后问卓睿他们住哪。


    卓睿报了一个酒店名字,确实顺路,距离这里还有三四公里。


    王衎点点头,寒风吹过,他闻到了一点烟火味,想到方敏周身上可能也有同样的气味,他有点不爽,不过他猜方敏周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应该就是洗澡。


    没什么好说的,他便评价了句那家酒店服务还不错,卓睿说他听方敏周提过他的工作,掏出名片,王衎接过,但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名片在身,“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敏周和我说。”


    “好啊。”


    终于客气道别,卓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到:“吃烧烤,都喝了点酒,不过方敏周喝得不是很多,应该还好。”


    他点到为止,王衎听懂了,“好的,谢谢。”


    “没事,我就是怕她会胃不舒服。”


    这下王衎就没听懂了,他自己喝酒把胃搞坏过,难道方敏周也这样过?“……她之前和你们喝多过吗,还是?”


    他不记得方敏周有胃不舒服过,相反,她除了经痛,很少生病,他知道的上一次还要追溯到高考考完的那个暑假。


    深夜的光孤零零的几束,月亮的、路灯的,还有车子的,各自照亮一块地方。“没有喝多过,但有一次她因为胃痛住过院,所以我这么说。就是之前有次你给她打电话,然后我说她有事,让你迟点再联系她,你还记得吗?”


    王衎没了表情,沉默地看着卓睿。


    “好像是因为压力太大吧,我们几个同学去看她,她睡着的时候你打电话过来,我看你一直在打,就接了,但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后来也没跟你说是吗?这确实是方敏周的性格,我听说她当时好像还没好就跑过去找你了?”


    “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然后我是想之后工作上可能会有一些事情找她帮忙。”


    卓睿貌似真诚地说这些话。


    “你们怎么还没聊完?”车里的人喊了句,像是睡过去又睡醒了,然后又没了声。


    “你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会不同意方敏周和你合作?”


    “我怕你误会。”卓睿脸上还是有笑。


    “现在不会了,我倒是希望你别误会了。方敏周如果拒绝你,那是她真的拒绝你,我不会干涉她的想法,她也不会被我干涉,如果她和你合作,我也很乐意她赚大钱来养我。“


    卓睿的脸僵了下。他大概觉得他很不要脸吧,觉得方敏周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不过还是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不客气,我现在是真心祝你们幸福。”


    车子开走了。


    方敏周洗完澡,依然不见王衎,她有点奇怪,与此同时还有点被害妄想症,正要给他打电话,门被外打开,她略微松了口气:“我还说你去哪了。”


    她扒拉王衎手里的袋子,看他买了什么的时候,突然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方敏周:“……”


    她觉得王衎的热情实在表现得太夸张了一点,但想想,今天是有由头让他发疯了,也就随他去了,但是,她可是刚洗完澡,王衎好歹得把外套先脱掉吧?


    “你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王衎忽然无厘头地来了一句。


    方敏周一愣,“你生病了?”


    “有点。”


    “冻着了?”


    “没有。”


    “那哪里难受?”方敏周贴了贴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心脏。”


    方敏周扑哧一笑,推他赶快去洗澡。


    “你还没回答我,你上次生病什么时候?”


    方敏周察觉到古怪,但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先回答了王衎的问题,“不记得了,去年冬天的时候感冒过?”


    王衎闷闷地应了一声,又说:“你身上香香的。”


    方敏周脸红,“你去洗澡你也香了。”


    王衎又不说话了,方敏周真的有点担心起他,“你到底怎么了?”


    王衎摇摇头,“我觉得我自己好笨。”


    换作平时,方敏周大概是要附和一句的,但这会儿太不对劲,她软声问他:“干嘛呀,谁说你了?”


    王衎又只是摇头。


    方敏周一头雾水,但只能抱着他,摸摸脑袋安慰。


    摸着摸着,他吻上来,滚烫滚烫的吻,但很温柔,方敏周也轻轻回应着。


    好一会儿,感觉王衎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他进了浴室,方敏周在外等着,打算等他洗完再和他好好聊聊。


    实在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还是因为她去聚餐了不高兴,焦虑发作?


    浴室里还有残留的水汽和香味,大部分的洗漱用品都是方敏周买的,光是沐浴露都有三瓶,味道各不相同。方敏周在别的事情上很严谨,沐浴露倒是换来换去。


    王衎洗澡的乐趣之一,是通过闻先洗了澡的方敏周身上的味道,得知她用了哪瓶,再用一样的。


    她今天是玫瑰味的。


    热水浇淋而下,王衎捂住了脸——


    作者有话说:下章完结《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