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各怀鬼胎 你们知道加茂宪伦吗?……


    “你们知道加茂宪伦吗?”


    这天图书馆, 五条悟突然拿了叠资料坐到夏油杰身边,没头没尾抛出这么一句。


    彼时夏油杰正对着一本古籍皱眉。反转术式的奥义晦涩难懂,即便五条悟的讲解比家入硝子生动形象不少,但其中精妙, 似乎并非单靠一个“悟”字就能参透。他索性将注意力转向了对术式的开发和运用上, 近来广泛查阅关于式神使的记载, 试图从中寻找灵感。


    “怎么突然聊起加茂家, 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咒术史了吗?”夏油杰翻过一页, 头也不抬。


    五条悟一哽, 突然想起“缝合线”的事好像还没告诉黑发挚友。他难得规规矩矩坐下, 清咳两声, 飞速过滤掉某些不便详述的细节,高度概括道:“前几天老子在医院发现有人跟踪,但六眼视野里那就是个普通孕妇, 老子就没放在心上。后来跟硝子闲聊时才觉出不对, 就让五条家的人查了一下。”


    夏油杰眉头立刻揪成两道竖八:“不对劲?哪里不对,是诅咒师吗?甚尔前几天说你在黑市的悬赏又涨了?”他有些懊恼地偏过头去嘟囔道:“我早该想到的”


    六眼神子掌握反转术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这关乎五条家时隔五百年重新登顶, 关乎咒术界权力浮动、格局改写。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有一个算一个, 恐怕都盼着他一命呜呼。悬赏金随着他们日渐消减的气焰成反比水涨船高。榜上愈发鲜红的数字,倒像是对这位最强登顶的另一种敬意和贺赏。


    见他懊丧的模样, 五条悟心里发虚地往后靠了靠,双腿不自然地交叠起来:“每年都要上浮几个亿,老子早习惯了。唉,你说……咱们杀个诅咒师把他变成老子的样子去骗赏金怎么样?”


    黑发的特级咒术师想起某个表白日跳芭蕾的特级咒灵,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幽幽开口:“倒也不是不行,或许我们可以按悬赏金额逐个骗过去。”


    五条悟闻言猛地贴进,盯着他倒抽一口凉气。


    夏油杰挠挠脸有点尴尬,略微痛心地表示:“石田桑又打电话”


    他刚想挽回一点在恋人心中伟光正的高大形象,未料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却激动地一巴掌扇到他的背上:“好主意啊杰!我们先找一些便宜的诅咒师易容成高额通缉犯拿一遍赏金,等贵的统统拿完后找真的杀再拿一遍!这样即可以肃清咒术界氛围,又可以截断政府招揽群体,削弱特项部势力,还可以拿到好多money壮大自己!杰,你真是个天才!”


    夏油杰惊疑不定道:“是是吗?!”


    一旁家入硝子听得直翻白眼:“虽然你们的诈骗计划听起来前途无量,但可以先转回今天的正题上吗?”


    五条悟却笑盈盈凑近她打量了片刻:“皮肤干燥起皮,黑眼圈肿胀泛青……硝子,要不要先体验一把咒灵的整容技术?杰保证不会把你变成丑八怪的!”


    夏油杰蠢蠢欲动,点了点头。


    比起还可以通过炸穿总监部削减工作量的两位特级,家入硝子却没法对咒术师的伤亡率视而不见。她一面顾及工作,一面抓紧时间备考医师资格证,已经熬了几个大夜,此刻见两人的反应什么话都没说,只一味“呵呵”冷笑。


    两位特级顿时不约而同,浑身发寒地抖了抖。白发少年立刻老实坐回去,乖巧接回原本的话题:“还不是查缝合线查到的。”


    加茂宪伦,咒术史上臭名昭著的诅咒师,加茂家极力掩盖的污点。大约一百五十年前,他强行让一位体质特殊的女子与咒灵结合,创造出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据典籍记载,他的相貌特征之一,就有贯穿额头的缝合线伤口。


    “让人和……也太恶心了吧!”夏油杰嫌恶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想吐的表情。


    “还有,你们猜怎么着?”五条悟显摆地打了个响指:“几年前,加茂家的长老加茂袭人,在一次一级任务中受伤,额头上就留了条缝。大概一年前,他宣称死于咒灵之手,尸体却离奇失踪了。”


    “那个女人呢,她那里什么情况?”家入硝子下意识去摸烟盒,想起身在图书馆又烦躁地卷了卷书页。


    她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千丝万缕的线织布成繁密而巨大的捕网,在他们身下铺开横跨至少百年的棋局。毛骨悚然之余,女医师心底更多的是为对面这两人感到担忧。


    夏油杰默不作声地摸出两颗水果糖递过去,甜腻的草莓味是五条悟的最爱,对家入硝子来说倒也还能接受。黑发少年焦躁地锁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眸中却划过一抹狠厉。


    五条悟说:“虎杖香织——五年前被高空抛物的黄豆正中天灵盖,但诡异的是两个月后她却‘复活’了。不仅没死,一年后还生下个儿子,叫虎杖悠仁,和惠同岁,没有咒术师天赋。后来几年借着养病的借口,每年零零碎碎要消失几个月。”


    “你是说,‘它’在两个躯体间反复横跳?”夏油杰想起那个加茂家长老:“居然还有这种术式?灵魂附身?意识投射?”


    家入硝子冷笑道:“不知道,但看得出来‘它’的防腐技术出神入化。那个位置的伤口,你难道不觉得像个杯盖吗?”


    过于形象的比喻让两个少年齐齐一抖,不约而同地做出个掐住脖子、恶心欲吐的表情。五条悟更是夸张地哇哇大叫:“好恶心,恶心的要吐了!杰,老子要亲亲才能好。”说着他就把嘴嘟出蚊子口器般长,凑向夏油杰。


    夏油杰一脸淡定地伸出手,揪住他的刘海拽开他:“注意场合,这可是知识的神圣殿堂。”


    “嘁,在教室我们又没少亲。”五条悟嘟囔着,有些不服气。


    狐狸眼少年拍拍猫猫头:“正经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五条悟收起玩闹的表情,说:“一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费尽周折只为了找个男人生孩子?老子反正不信‘它’是个转世续缘恋爱番看多了的懵懂少女!老子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盯着那边,到‘它’生产的时候再看下一步。”


    “瓮中捉鳖?不错的计划。”家入硝子挑眉。


    “哈哈哈哈!硝子的比喻好棒!!对面可不是只千年大王八嘛!!”


    窗外的阳光透过素色窗帘,洒在虎杖香织略显苍白的脸上。她一手握着汤匙搅动着砂锅里的红米莲子粥,另一只手轻柔覆在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和悠仁一样,是她倾注心血的作品。不,或许更确切地说,是用于催熟另一件完美“容器”的养料。


    虎杖悠仁,这具身体的长子,那个有着樱粉色头发和阳光性格的男孩,才是她真正的心血结晶,一个味诅咒之王准备的完美身躯。


    从他胚胎时期起,她便用百年前实验所得的结论,结合这具身体的特殊体质,一点点塑造他的肉身与灵魂,使其拥有足以承载庞大诅咒之力的韧性。


    为了确保在准确的时间,他能够成长到足以承载那些手指的力量,用同胞的鲜血灌溉是最佳的选择。


    如今腹中的孩子,便是她用相同手法孕育的催化剂。它的脐带血与容器同源,蕴含着相似的特质,却更为温和,是容器最佳的养料。


    只需要九个月的灌溉……


    虎杖香织盛出一碗粥,将一管暗红色液体混入其中。血液迅速晕开,与粘稠的米粥融为一体,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被莲子的清苦巧妙掩盖。


    “悠仁,快来常常妈妈熬的粥。”她端着粥走进客厅,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虎杖悠仁正盘腿坐在电视机前,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谢谢妈妈!”


    他接过碗时,动作有些犹豫。每次吃完,他夜里总会浑身烧烫,虽然力气确实变大不少,可那种感觉很奇怪。


    一旁看报纸的虎杖倭助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扫过来,落在儿媳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悠仁,趁热吃吧。”香织将碗推近,夹着嗓子哄道。


    粉发男孩握着勺子,纠结了一下,小声地说:“妈妈,我好像不太饿。”


    虎杖香织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下去,她垂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一丝哽咽:“悠仁是觉得妈妈做的粥不好喝吗?还是说……你只信爷爷的话,不听妈妈的了?”


    她抬起湿润的眼睛:“妈妈怎么会害你?你想想这段时间是不是跑得更快、力气更大了?妈妈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别像我总是生病住院……”


    这招屡试不爽,望着母亲苍白的脸和那双含泪的眼睛,虎杖悠仁顿时被愧疚感淹没。


    小孩连忙摇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舀起一大勺粥塞进嘴里:“好吃!我这就吃完!”


    粥的味道不差,入口带着米香和莲子的软糯,只是咽下去后喉咙深处总会泛起一丝腥甜的回甘。


    “乖孩子。”香织终于满足地笑了,揉了揉小孩刺猬般的粉发:“吃了妈妈特制的粥,我的悠仁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孩子。”


    是的,一定会的。她默念,还有最后三个月……


    第62章 共谋 五条悟将玉球含在唇瓣之间…………


    最近咒术界不怎么太平, 兴风作浪的是个自称“皮卡丘联盟”的组织——立场不明,行踪诡秘。甫一出世,便横扫顶端悬赏榜,靠一颗颗头颅迅速扬名。


    栽在他们手上的, 有潜逃多年的一级诅咒师, 也有政商两界的大人物, 甚至咒监部高层长老。听人私底下八卦:连五条家长老都未能幸免, 惹得五条家不惜砸下数亿天价, 誓要通缉联盟高层。


    这个组织像一团迷雾。没有人知晓其据点所在、成员几何、拥有多少尖端高手和私密情报。只知道这个名字滑稽的团体, 短短数周便靠赏金敛财无数, 在阴影中稳稳扎根。


    “喂, 杰,我们冒充皮卡丘联盟的人去领他家的赏金怎么样?”五条悟灵巧地向前转了半圈,双手枕在脑后, 撇嘴补充道:“五条家也太寒酸了, 悬赏‘皮卡丘’这——么恐怖存在,居然才出两亿!”


    他们刚同孔时雨做完一笔交易。这黑市中介是伏黑甚尔搭的线, 抽成利落, 信誉尚可。至于作为中间商中又分了一杯羹的中间商,伏黑甚尔对面向禅院家的诈骗生意单不能亲自上手, 还曾对着他们俩个大吐苦水,唉声叹气。


    这两个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主。累累尸首里, 有按夏油杰计划易容顶替的,也有追杀途中撞见的正主——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徒。而那位五条长老,实则是五条悟藉由通缉之名清理的门户叛徒——辛苦费嘛,自然由财大气粗的禅院家“报销”了。


    “你往那一站就是真品中的真品,哪里需要冒充。”夏油杰点了点裤兜里的咒灵玉, 一颗准一级,两颗三级,外加一颗蝇头。


    今天的工作量有点大啊。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让老子看看谁是下一个倒霉蛋……哦豁……”五条悟下滑电子名单,筛掉一堆看不上眼的报价后,发现有消息的只剩下万年榜首。


    “原来下一个倒霉蛋是老子自己!”五条悟兴奋地翘起嘴角,逆时针转半个圈,长臂一揽,挂到夏油杰肩上:“杰杰杰,我们找谁扮?我看看方便的……拉鲁?嘶,怎么会有这么辣眼睛的诅咒师?祢木利久?不行不行,配不上老子风华绝代的气质……”


    五条悟从发型到鞋跟将名单批得一无是处,最终痛快淋漓地得出“老子天下第一”的结论。额前翘起的发丝随着他摇头晃脑轻轻弹动,活像两只竖起的猫耳朵。


    夏油杰抿唇忍笑,忽然屈膝抄起他的腿弯。五条公主在空中晃了晃,胸口猛地撞上少年劲健有度的背肌。他很快直起腰,小腿顺势蹬了蹬空气,胳膊肘支倚在丸子上。


    “杰?”五条猫猫抱着黑色脑袋蹭了蹭,发出疑惑的气音。


    “白天要睡觉的话就在我的背上睡吧。”


    “……你说老子白日做梦?”


    “难道不是?还是你以为区区无为转变能将一双平凡无奇的眼睛点化为瑰奇神异的六眼?”


    五条公主鼓了鼓腮帮。


    巧言令色的怪刘海!可恶,突然气不起来了。


    白色脑袋敲敲下面的黑色“木鱼”以示抗议,夏油杰却浑不在意,将人往上掂了掂:“快指路,接下来怎么走。”


    除了日常狩猎,他们临时接到消息,打算探探虎穴。虽然五条悟对这个说法严重不满,说他猜是个猪窝,但还是老实地指引方向。


    这是一片哆啦A梦式的迷路装住宅区,设计者将一条条主干道打断,小巷四通八达,放眼望去,一座座二进制的房子如同森林迷宫中遮挡视线的隔断,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


    “五条少爷……?”


    身着格子衫的文弱青年抱着菜袋从巷口转出——这是五条悟布下的暗哨之一。


    明处的是个不知底细的老妖怪,五条悟虽然嘴上嚷嚷着贬低着,但策略上的考量很谨慎。他在虎杖香织常去的医院、超市……虎杖悠仁的幼儿园分别投下定点的人员,勒令其禁止使用咒力、禁止擅自跟踪、甚至禁止长时间注视。


    这些地方常有流动岗和兼职人员,居所附近又是一大片出租屋,偶尔出现的陌生面孔像注入太平洋的细雨,难以激起波澜。五条悟乃至考虑到了五条家的内部漏洞,将派来的人背调得细致入微,就差掌握某人某月某日尿床多少次了。


    见到两人叠罗汉的架势,青年惊得说话都在打颤,语气里的迟疑浓到可以熬出高汤。若非恐惧压制,他早就把背上的人薅下来前前后后转几圈验明正身:


    这真是五条悟?那个冷酷无情霸气侧漏残暴冷血+N串修饰词的六眼神子??!!!”


    五条悟眯眼撇过去,青年猛打哆嗦,脚跟一碰,站的板直,180度鞠躬大喊:“见过家主!见过准夫人!”


    准、准准准准……准夫人??!!!


    夏油杰脸皮薄,稍有痕迹就会很明显,这下耳根火烤了一样,连带着脖子和脸都烧透了,烧的手指燎燎,毫无预兆的松开。


    五条悟反应极快,脑袋上的手瞬间勾住脖子,坠下的同时带的夏油杰趔趄一下,以一个双腿反剪的古怪姿势,脑袋被夹在了胳膊与胸膛之间。


    向杰癸·悟对着青年笑得光华灿烂,咧出雪白靓丽的八颗牙齿,大手一挥恩准:“婚礼时你可以来。”


    青年激动地绞手,深觉锦绣前途在前方铺展开来,克制了一下,他没忍住问道:“请问二位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五条悟一脸坦诚:“这个得问夜蛾,我还不知道毕业日期是哪天。”


    青年恭敬道:“这是属下下一项任务吗?”


    五条悟端详他片刻,深觉此人是个可造之材。夏油杰尬在他怀中,腰有点僵。他面红耳赤地听着那家伙信口开河,整个人臊得不行,也没开口打断。


    没说多久,话题终于拐回正题上。他们是乘人外出,进入另一波监视者视线才摸到这来的。


    虎杖宅与其他房子别无二致,院墙和屋舍刷着灰蓝的墙漆,门口的篱笆低矮,能看见花园里孤零零摆动的秋千。


    “看来得从后门翻进去了,”夏油杰压低声音:“屋里不是还有位老人在吗?正面闯入不太妥当。”


    五条悟却浑不在意地挑眉:“何必那么麻烦?论起监视,还有谁比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看得更清楚?”说着,他竟真的大步流星就朝着正门走去。


    “等等,悟!”夏油杰一把将他拉住,手腕用了些力:“万一劝不动,我们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为了他孙子,老爷子肯定会配合的。”五条悟笃定的说。


    咚的三声,门开了。出来应门的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腰板挺直,眼神锐利。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尤其在五条悟那头嚣张的白发和遮住半张脸的圆墨镜上停顿了两秒,眉头紧紧皱起:“你们找谁?”


    夏油杰上前半步,用身体稍稍挡开还想往前凑的五条悟,言简意赅地表明了学生身份和来意,随即切入正题:“虎杖先生,关于您的儿媳虎杖香织女士,我们有一些非常重要的发现,可能需要向您求证。方便进去谈吗?”


    虎杖倭助泛黄却犀利的眼睛审视他们片刻,最终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进来吧。”


    客厅整洁朴素,家具简约规整。刚落座,夏油杰便开门见山:“我们怀疑,现在的虎杖香织,可能并非您认识的那位儿媳。”


    虎杖倭助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没有立刻惊呼或反驳,只是沉默地呷了一口温凉的茶,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似叹息又似解脱的哽咽:


    “……我就知道……假惺惺的笑脸,怎么可能是香织会露出的表情!骨子里的东西,是装不像的……”


    老人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香织”在重病痊愈后,尤其是生下悠仁后的几年,每周总会借口和朋友游玩消失几天。


    “香织……「她」没有她的神韵。”


    老人喃喃道,他起身,应两人要求取来一叠孕检报告。夏油杰迅速拍照,发给家入硝子。


    等待回信的间隙,五条悟晃着脚尖,突然出声:“老爷子,她对你孙子怎么样?”


    “表面上,无可挑剔。”虎杖倭助的语气涩然:“她甚至每个月都会定时熬一种红米粥,说是给悠仁补身体。那孩子喝了后,体魄确实一天比一天强健,成年人都搬不动的东西,他却轻而易举。但……”


    他的手指颤了颤:“悠仁偷偷告诉我,喝完粥晚上会觉得身体怪不舒服,具体他也说不上来。我跟着喝过几次,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红米粥……五条悟舌尖顶了顶腮帮,黏稠的红色总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


    “悟。”夏油杰将手机屏幕转向他。是硝子的回复,信息很简短,却让空气瞬间凝固:


    【最后那张报告上的胎儿周数,与她实际的孕期完全不符。这份报告,不属于虎杖香织。】


    ……


    夏油杰几乎不忍回忆老人是如何将他们送出门的。那一刻,虎杖倭助仿佛一棵骤然被台风拦腰摧折的杨树,所有的精神气瞬间抽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悟,你怎么看?”


    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晚风微凉,吹起他们的衣角。


    五条悟双手插在兜里,仰望藏蓝的天空:“一个月前,六眼看到她的时候,她肚子里的胎儿不是术师,咒力微弱得可怜。除了虚弱,没别的异常。”


    他低下头踢飞一块石子,石子滚落远处,咔哒一声脆响。


    “现在看来,藏着的东西可比想象中更有趣啊。”夏油杰侧头望向他,眸光晦涩不明。


    为什么会是悟?


    存活了千百年的诅咒师为什么偏偏盯上悟?有多少人想利用他、想伤害他?有多少人想杀了他?我……


    “呕……”


    浴室里水声哗啦作响,却无半分蒸腾的水汽。夏油杰的小臂重重抵在冰冷的镜面上,拳头攥出青筋,整个人倚靠着手臂蜷缩着。


    又一颗咒灵玉滑入食道,他默默计数,右手下意识摸索洗漱台……空的。


    五条悟洗完澡,抱着美和女士寄来的超大只毛绒皮卡丘,毫无顾忌地推开了隔壁宿舍的门。


    室内寂静,唯有浴室方向传来持续的水声。五条悟耳尖抖动,眼睛眯起。他抱着那只软乎乎的黄色玩偶,悄无声息地走到浴室门前,将耳朵贴上冰冷的门板上。


    水声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但无法完全隔绝那压抑的干呕,还有更细微的……呜咽吗?太轻微了,几乎要被哗啦啦的水流彻底吞没。六眼神子捕捉到了细微的抽气,那声音无限放大,清晰地传进了他的大脑。


    杰在哭。


    这个认知让五条悟心底沉闷又气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杰躲起来独自承受这份痛苦?还是因为这家伙宁愿用冷水冲脸也不肯向自己靠近?


    “笨蛋。”他低咒一声,把脸埋进皮卡丘明亮的绒毛里蹭了蹭。不可一世的六眼神子、五条家家主,像个变态,趴在同级生的门外偷听人家洗澡和哭泣,怀里还抱着个幼稚的卡通抱枕……这画面真是有够滑稽的。


    不,好生气……还是很生气,气得牙痒痒,气的想毁灭什么……因为气闷地无处发泄?不,这个词还不够准确……


    淅沥的水声停了,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擦拭声。五条悟瞬间弹开,抱着他的抱枕几个闪身就摔进了夏油杰的床铺。


    他今晚过来,本是想休息一晚,奖励自己抱着香香的恋人好好睡一觉……可恶,没抱到暖烘烘的杰,反而先惹了一肚子闷气。


    他烦躁地滚来滚去,手肘突然磕到了一个硬物,一颗乌黑的咒灵玉从床铺缝隙间滚了出来。


    五条悟将它捞在手里。暗沉的球体冰凉光滑,像颗巨大的黑珍珠,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


    五条悟眸光晦暗,不死心地把它凑近唇边,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


    没有味道,依旧毫无味道,和以往一次没有任何分别。


    他再次埋怨,二分之一概率,上帝偏偏选择了夏油杰,让他成为承受束缚的一方。倘使是他……一切分明能皆大欢喜!


    隔间突然传来响动,刚洗完澡的夏油杰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的眼眶周围微红,但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视线甫一落到五条悟手中的咒灵玉,眼神便微微一凝。


    夏油杰声音微哑:“你以前不是尝过吗?”


    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六眼在灯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彩,牢牢锁住夏油杰,目光专注而危险,声音低沉且瓷滑:“嗯……刚刚好。”


    在夏油杰剧烈颤动的瞳孔倒影里,五条悟的动作一帧帧慢放。


    他看着高贵圣洁的六眼神子修长骨感的手指,如何随意地拈起那颗不祥的黑玉,他将它递到唇边、手腕一抬、将乌黑的玉球径直含入口中。


    夏油杰像台卡顿的老化相机,视线卡死在那两片线条流畅的薄唇上。唇瓣微启,露出一点洁白的齿列。舌尖极快探出,嫣红一点,在乌黑的球体表面一掠而过。


    神子动作优雅利落,咒灵玉不小,将他的侧脸顶起一个清晰的轮廓。口腔被占据,他的唇瓣因此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其下洁白的牙齿和那颗不祥的黑色球体。


    他抬起眼,目光狼一样盯死夏油杰,舌尖费力地在有限的空隙里活动,□□着那颗珠子使得他接下来挑衅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然后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对着明显僵住的夏油杰说:“要吃吗?”


    “自己来拿。”


    第63章 顶喉吻 杰,我还是不懂爱。……


    时间不会为谁的迟疑而真正停滞, 夏油杰的意识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起初,他的视野里只有五条悟那双唇——近乎残忍地衔着那颗不祥的咒灵玉,可紧接着,完全攫住他目光的只有白发挚友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像是北冰洋的浮冰推着深浪, 又像南极大陆上万古无人的雪原。你看不见任何生命刻画的痕迹, 没有文明也没有伤痕, 所有声息都被大雪无声封禁。你只能看到你自己, 仿佛他是为你而存在的, 仿佛他是为你而等待的。


    夏油杰永远为这双眼睛着迷, 不是沉溺于六眼, 而是甘愿溺毙在五条悟的注视里。


    没有更多犹豫, 或者说因为这种沉迷,挣扎已经在瞬间里完成。没有第二种选择,他甘愿做1爱的囚徒, 哪怕五条悟希望他自由。


    他猛地逼近, 扶住白发少年的肩膀,飞蛾扑火般吻了上去。


    五条悟在他贴近的刹那, 反应迅速地将刻意露出的玉首含回深处, 只留下两片抿紧的薄唇。


    黑发少年笨拙地贴了上去,起先, 只有自己的颤抖格外清晰。像是突然面对超纲试题的优等生,他无措地反复蹭着对方的唇瓣, 试图寻到一点入口。


    这和以往任何一次亲吻都不同,他曾经总是这种场景里怠惰的一方,只需要像现在这样贴近,而五条悟——那个狂风骤雨般的少年总会找到他,一如既往, 如期而至。


    他能敏锐察觉五条悟平静表象下的不悦,甚至愤怒,却不解其意,找不到症结。五条悟以这种方式兴师问罪,是因为咒灵玉吗?


    不,他的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


    他们曾因咒灵的调伏仪式在游乐园大打出手,他也曾为了好奇心将夢魔的咒力核心抛入口中品尝。越强大的术式其束缚越苛刻,腐烂作呕的腥臭早已同咒灵操术一齐在他的灵魂深处扎根,这是连味觉丧失也拜托不了的永恒枷锁。


    他们是天生的强者,是屹立于顶点的术士,是日本咒术界三分之二的特级,他们望向彼此如同照镜自揽,他们共鸣,他们是世界上截然不同又何其相似的同一个灵魂。他们对代价,彼此都心知肚明。


    夏油杰不愿再思考了,他下意识回避性调伏,只因不想让心爱之人看到自己涕泗横流的丑陋模样,但这点隐秘的自卑与安抚五条悟相比什么也不是。既然悟想看,那便看吧……


    他青涩的探出舌尖,试图扣开敌方固若金汤的城门。但五条悟的门像是金刚石打的一样,柔软的唇舌久攻不破。夏油杰急了,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无声威胁。


    五条悟垂眸片刻,终于松了齿关。那点不轻不重的威胁在他眼里不过狐狸磨牙,一贯是撒娇。


    他无意让他长久煎熬,于是夏油杰来不及细细感受柔软,白发少年的舌头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顶了上来。


    那颗咒灵玉体积不小,几乎塞满了口腔的每一寸空隙,此刻被灵巧强势的舌尖抵着,强硬地推向夏油杰的喉口。


    “呜……!”


    他的喉咙里迸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恶心!无法形容的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那味道如同将世间所有腐臭之物压缩,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味蕾。


    他本能地干呕,胃部酸水上涌,唇齿唾液分泌,但没有想过退缩。夏油杰胃部痉挛,手却主动绕到对方脑后固定住自己,不准自己逃离。


    这不是缠绵,而是战争,一场私欲与意志的战争。


    他能清楚地感知舌尖下意识抗拒那物体时的阻力,能感受到试图将它推回时却又被更大的力道反推回来的角力。


    五条悟的舌头冷静又准确,一下下将那颗球体往他的喉管深处推抵。夏油杰被迫仰起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吞咽的动作变得极其艰难和痛苦。


    他闭上眼,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濡湿了颤抖的睫毛。他死死揪抓着五条悟的衣物,挠出道道褶皱,痛苦地向眼前无法放手的神子,献祭自己的感官和爱慕。


    唇齿间是五条悟口腔的热度,柔软的内壁,以及那颗被含得温热,对夏油杰而已却依旧恶息的咒灵玉。


    五条悟唯一庆幸,尚未成型的共感此时没有发挥作用。他又让杰痛苦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冰冷的自我唾弃。


    也许……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另一个人在自己眼中完全透明。这本就是爱情中最难克制、也最不堪的欲望。而五条悟,无疑是这欲望下最庸俗的囚徒,一个被爱人偏袒纵容的卑劣者。最不幸的是,这个卑劣的俗人,恰恰拥有着实现这份欲望的能力——这份权力,是夏油杰自愿向他让渡的。


    关押触手可及的权利?


    听起来多么伟大。


    他选择偶尔放纵这份失控,即便自鄙,也从中咀嚼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的满足。而夏油杰总会包容他理智的出走,用那种近乎宠溺包容的目光,安抚他岌岌可危的人性。


    他几乎狂放冷漠地凝视眼前这张脸,薄红的眼尾、抽动的鼻尖、皱出纹路的额头……以一种献祭的姿态半跪身前……


    ……真是罪孽啊,杰。


    五条悟压下心底疯长的私欲,将舌面完全摊平,助他完成最后的调伏。


    就在夏油杰觉得自己即将被灭顶的恶心感彻底吞噬,窒息而亡的瞬间,喉头最后一下艰难滚动,咒灵玉终于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滑入了食道。几乎同时,他半跪着的双腿发软,挂在脖子上的手也松开,整个人摊软在对方的怀里。


    “咳……咳咳咳!” 夏油杰伏在少年膝头,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剧烈的呛咳让他眼眶瞬间逼红,生理性的泪水失控地涌上,模糊了所有视线。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压抑着呕吐的本能,整个身体因极度的不适而微微颤抖。


    五条悟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中的浮冰迅速化去。他懊悔地抹去少年眼角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凑近,用鼻尖蹭了蹭膝上那人泛红的面颊。


    “对不起…对不起……杰……”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如羽毛拂过,珍重地吻在夏油杰那只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对不起…杰……对不起……”


    一下,又一下。


    一声,又一声。


    阳光变得惨淡,如平芜的大地般苍白,日本的冬天又一次来临了。


    五条悟告诉他们,家族的族会即将召开,身为家主他无法缺席。当时他苦大仇深地抱着夏油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说“要记得想我”,然后才返回了那座森严的宅邸。


    丧失彻底的另外两感渐渐回归,罕见地没有传来远方的讯息,莫非族会期间他们要求斋戒?


    夏油杰锤了锤酸痛的背脊,又撑着脑袋漫无边际地想着。今天是五条悟离开的第五天,纱帘被北风不断吹起,他望着晃动的弧度,心里空落落的——他很想他。


    冬日的阳光透过族祠的高窗,斜斜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线,如同囚笼。无数先代的牌位森然林立,沉默地注视着中央的那个身影。


    五条悟已经在这里躺了五天五夜。


    他躺得并不舒展,自我折磨般绷紧每块肌肉。那头总是张扬的白发有些黯淡,无力地垂落在额前。脸上没有任何遮挡,那双冰蓝的苍天之瞳也失了焦距,正自虐的将六眼的感知铺展到极限。


    头部尖锐的刺痛源于术式天生的束缚,它与共轭带来的相互覆盖,是五条悟惩戒自我的唯一方式。


    演武场流动的咒力与招式,会议室长老的叫嚷争执,侍女们匆匆走过扬起的衣摆……乃至更遥远的地方,一切不加筛选的信息都像失控的洪水冲进了他的大脑。


    信息过载的剧痛日夜不停,神经火燎燎地烧着,可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六眼的阀门开得更大,任由庞杂的信息流几乎要冲垮他的意识。


    每当机体叫嚣,出于自救,反转术式蠢蠢欲动时,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压下这种生理的渴望。


    他想起在八泽村时的对话。黑发挚友迷茫的问他:“你想成为我的神明吗?”


    那时自己怎么回答来着?


    他说:“不,是桥梁。”


    可他食言了,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他愧对一双如同紫水晶般的眼睛。那么明,那么亮,而现在看过来,五条悟被照出的几乎要灼伤灵魂的偏执一览无余。


    那是一场私欲与理智之间的战争,夏油杰无往不利,而却他一败涂地。


    杰,对不起。也许你说的对,深宅大院里的神子不懂爱。


    「原来你已经得到满足了吗」


    一个来自久远梦境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回响。那不是简单的死亡预告,他曾在那命运的碎片里,体验过两次夏油杰的逝去。


    他不能不承认,不可一世的六眼神子感到恐惧。他恐惧失去,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夏油杰本人对他带来的安宁的满足。


    ——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满足了,你安宁了,我呢?可我呢?我的安宁,我的未来,我需要依赖睡眠维持生理机制的每个夜晚呢?


    ——怎么能这样?怎么允许你这样?你凭什么这样?


    这些恐惧,这种拔骨的疼痛伴着不甘,随着一声声无人听闻的质问一复一日下近乎怨怼。


    所以当他们后来以某种不可言说的方式缔结了比命运更牢固的“束缚”时,他是狂喜的。失去的恐惧被消除了,杰的存在成为了他世界里永恒不变的坐标。


    然而恐惧是消退了,被恐惧滋养的藤蔓——那些扭曲的偏执和掌控欲却并未枯萎,反而在安全感的外衣下潜伏得更深,生长得更加枝繁叶茂。


    他甚至开始隐秘地享受那种完全掌控带来的快感。渐渐地,这种快感竟压过了心疼,压过了自我谴责,压过了理智,也侵蚀了那份他自以为纯粹的爱。


    这不是爱。或者,不全是爱。夏油杰说过,五条悟只要纯粹的、最好的东西,他自己也深信不疑,他也要给夏油杰同等的纯粹,同等的最好。


    他绝不能成为杰的囚笼,为此他一直努力,他不要败给私欲,宁死也不要,他要把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永远关押。


    第六天。


    饥饿和干渴已经变成了身体里一种模糊的背景音,更尖锐的是持续的头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


    他又想起了夏油杰,忽然有些担心这种极致酸痛会传递给他,即便跪坐不妥他选择了躺资来缓和。于是他精准的控制反转术式,将酸痛维持在一中酣畅淋漓大战过后的程度,不至过度。


    第七天,也是他和杰约定的最后一日。


    族祠里没有灯,也没有燃烧的蜡烛,只有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梁柱的轮廓。


    五条悟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明天就能见到他了,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点欢欣。他起皮的唇角不由自主牵起一某僵硬的弧度。他终于安心地,闭上了那双过度使用的眼睛。


    “……杰……杰?”


    恍惚间,似乎有呼喊声由远及近。夏油杰费力地睁开惺忪睡眼,朦胧的晨光里,视线渐渐聚焦,一抹熟悉的白色映入眼帘。


    阳光温柔地洒落,勾勒出少年凌乱的白发轮廓。


    夏油杰眨了眨尚且迷蒙的眼睛,下意识地蹭了蹭怀里的皮卡丘抱枕,拍了拍身侧的床铺。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甜香后,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继续睡过去了。


    第64章 高空音乐会 世界合该属于她


    十一月的风带凛冽寒意, 拨弄着窗外的落叶枯枝。今夜天空明朗,在高专这样的野外,没有废气污染的星空明亮清晰。家入硝子终于合上面前厚重的医学文献,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距离午夜零点还有几分钟,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从穿成常服的白大褂口袋里摸出烟盒, 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打火机的橘红色火苗在黑暗中短暂跃起, 稳定成一个柔和的光点。


    她没有吸,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点微光在指尖燃烧, 细微的青烟袅袅升起, 带着烟草特有的干燥气息。


    挂钟的秒针滴答转动, 纸灰随着烟烬掉落下去。她伸手关掉桌上的台灯,借由上移的微弱光亮,在心里对自己轻声说:生日快乐, 家入硝子。


    几乎零点钟声敲响的刹那, 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接连弹出信息——来自庵歌姬和冥冥, 还有一些她帮助过的人。


    两位学姐在外地出差, 却掐着点送来了祝福。歌姬的文字咋咋呼呼,带着温柔的关切;冥冥则难得破财, 转来了一个数字吉利的红包,红包备注是“生日快乐”四个简介的小字。家入硝子嘴角弯了弯, 顺着列表回了感谢的话。


    手指下滑,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群——那两个最常亮起也是最吵闹的头像此刻却异常安静,五条悟和夏油杰没有任何动静。


    她叹了口气,按熄屏幕,难得为有点为孤独伤感。虽然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常, 但还是期盼这个白天可以吵闹些。


    家入硝子很少想起以前,晕头转向的生活时刻紧绷着她的精神,生命在她手中或复苏或流逝,无休止的不甘眼神奔腾在她的眼前。但在时间面前,兴许不论如何坚毅刚强,人也难免沧桑,难得惆怅。


    生活的翻天覆地,往往就在几个瞬间。一年多前,她还只是个试图变得不那么普通的普通少女。


    父母温和包容,对她青春叛逆束手无策。初中那会儿,她偷偷迷恋上铆钉皮衣和厚重马丁靴的硬核风格,会趁着晚自习戴上口罩翻出学校,钻进附近那家光线昏暗的清吧,坐在架子鼓后面,用鼓棒敲打出震耳欲聋的节奏,仿佛那样就能把循规蹈矩的世界砸个稀巴烂。


    直到那个雨夜,老师的电话打到家里,父母急匆匆开车来抓她。雨下得很大,路面反射着凌乱的光。故事的发展俗套得像某些劣质的霸总小说,对面车道飙来一辆超速飞驰的车,一个为爱疯狂的男人试图追赶即将出国的女友,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失控,狠狠撞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前一刻,妈妈还坐在副驾苦口婆心地劝她,她抱着胳膊顶撞不休……在骤然卷来的气浪中,她的顶撞全给了嗡鸣,但嗡鸣不会像妈妈一样温和。


    她在剧痛中睁开眼,身体里一种从未知晓的力量自行运转,修复着破损的内脏和骨骼。她勉强爬出变形的后座,跌跌撞撞扑向前排,想用刚刚获得的神奇力量做点什么,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后来的日子像开了倍速的进度条,一直被人不断向后拖动。生活多么不讲道理,她尚且四顾茫然,它却已经跌跌撞撞跳到了下个举绩。


    指尖的火星渐渐燃尽,她又谈了口气,刚想起身洗漱时,窗户方向却突然传来几下轻微的“噼啪”声。


    家入硝子抬眼望去,夜深人静,这声音格外清晰。


    接着,又是几下。


    她捻灭烟蒂,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带着寒意的夜风立刻涌了进来,她低头向下看。


    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楼下的灌木丛旁,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只是这密谋的动静实在有点大。


    “就用旁边这个石狮子不行吗?敲起来肯定够响!”这是五条悟,压低音量依然透着一股张扬。


    夏油杰的声音带着无奈,劝阻他:“那个砸过去,窗框会连同玻璃一起掉下来吧?我们是来送生日祝福的,不是来拆楼的。”


    “那怎么办?爬上去吗?这么老土的举动配得上老子?”


    “至少比破窗听起来像话一点……”


    家入硝子看着楼下那两个因为毫无意义的争执而几乎忘了正事的家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楼下的两人瞬间噤声,齐刷刷地抬起头。


    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们的轮廓。五条悟一头显眼的白发在夜色中也依旧显眼,墨镜滑到了鼻梁中间;夏油杰则扎着他那标志性的丸子头,额前一缕奇怪的刘海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被当事人抓包,两人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立刻开始开始互相指责。


    “都怪你!声音那么大!”五条悟率先发难。


    “明明是你的提议太离谱!”夏油杰毫不客气地回敬。


    “是你动作太慢,回去拿个东西磨蹭半天!”


    “如果不是某人忘记,我们会错过零点?”


    吵嚷间,家入硝子明白过来。原来是夜蛾正道给三人织了点小东西——夏油杰的手套,五条悟的围巾,以及给自己的一对毛绒耳罩。这两个家伙跑过来,结果把耳罩落在寝室又跑了回去,这才错过了零点的祝福时间。


    家入硝子心里清楚,夜蛾正道把算是生日礼的东西托付给两人是在变相给自己放假。她的这个老师外表坚硬,内心却很柔软。


    “所以两位最强深更半夜在我窗下讨论拆楼方案,就是给我的生日惊喜?”


    “惊喜当然在后面!快下来,硝子!带你去个好地方!”


    “穿暖和点。”夏油杰细心提醒。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家入硝子还是回身拿起外套,利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走门太麻烦,而且这种感觉,有点像回到了可以肆意妄为的年纪。


    他们带着她翻墙,明明没有巡夜的人,但两个戏精还是拉着她压低了声音,猫腰着走路,转角打暗号。夜风很冷,但奔跑起来的时候血液流速也很快,家入硝子难得没翻白眼,配合出演了一部特工短片。


    目的地离学校不远,是一片空旷的、可以远眺城市灯火的草坡。而当家入硝子看到草坡上那个色彩斑斓的巨大球体时,她真的有些惊讶了。


    “热气球?”


    “没错!”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在空中过生日,够特别吧?老子想的点子!”


    夏油杰已经显站了过去,带着一种科研式的认真表情说:“稍等硝子,燃烧器的预热好像还需要一点时间……”


    “喂,杰,这个阀门是说现在要拉紧对吧?”五条悟也掏出手机,皱着眉头,手指在屏幕和头顶上方的燃烧器操控绳之间来回比划,屏幕上正显示着热气球操作教程的页面。


    夏油杰拿着一份配套的纸质说明书,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仔细核对着:“等等,图示好像不太一样……先确认燃料压力是否在绿色区间。”


    “这么麻烦?”


    “好了悟,你先别乱碰那个阀门。”


    “哈?明明是杰你看教程太慢了好吗?”


    “差点把点火器对着燃料管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看着两个DK对着热气球手忙脚乱地争论,家入硝子习惯性翻了个白眼,嘴角压不住笑意地吐槽:“可不要飞到一半坠下去了。”


    “怎么会,这么好的日子硝子不要说丧气话啦!”


    经过一番称不上顺利但最终成功的调试,热气球终于开始平稳地充气膨胀,巨大的球体缓缓立起,投下温暖的阴影。


    “Ladies and gentlemen,please board——”五条悟弹跳到篮筐前,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的手势。


    三人依次爬进宽大的篮筐,随着两位偶尔“专业”的驾驶员的操作,燃烧器喷出更加汹涌的火焰,篮筐轻微一晃,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传来。


    地面上的景物开始缩小,夜空在头顶豁然开朗,碎钻般的星辰与远方城市流淌的灯河交相辉映,高专熟悉的轮廓在视野里渐渐融化成模糊的墨色剪影。


    夜风在高空变得更加凛冽,呼啸着掠过耳畔,吹动了家入硝子的短发,也鼓起了少年们的外套。这种脱离大地融入夜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怎么样,硝子?视野超棒吧!”五条悟靠在吊篮边,夜风吹乱了他标志性的白发,墨镜下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


    在预定的高度,热气球平稳地悬浮在夜空之中。夏油杰从吊篮的储藏箱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数字造型的蜡烛。


    他动作仔细地用火机点燃,小小的火苗在微寒的高空中轻轻摇曳,映亮了周围一小片空间。


    “Happy Birthday to you…” 歌声响起,五条悟唱得随心所欲,调子跑到天边,但那份快活劲儿却货真价实。夏油杰的声音低沉些,努力跟着旋律,声音温和又轻快。


    家入硝子透过跳动的烛光,看向火光后两张被晕得柔和的脸庞和篮筐外无垠的天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轻轻鼓胀。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出浅浅的阴影。


    愿望……她许下了一个。


    当她睁开眼,吹熄蜡烛,一小缕青烟袅袅散去。蛋糕被分切,甜腻的奶油混合着清冽的空气,味道出奇地不错。


    就在这时,夏油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便携小音箱,故作神秘地按了几下。


    “等等,别放那个吵死人的电子音了。”五条悟阻止了夏油杰的动作,自己则弯腰拿起了不知何时放在角落的一个吉他盒。


    在家入硝子惊讶的目光中,五条悟利落地打开盒子,取出一把电吉他,连接上迷你音箱。夏油杰愣了一下,默契地从另一个箱子里拎出了一把贝斯。


    “咳咳,”五条悟调整了一下肩带,摆出一个虽然略显浮夸但有模有样的姿势:“接下来,由高专最强乐队——‘最强二人组’为今天的寿星献上一曲!”


    夏油杰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对这个临时乐队名字不敢苟同,但还是稳稳抱好了贝斯。


    没有预先通知,没有报幕,五条悟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扫过,一段熟悉而充满力量的旋律瞬间流淌出来。前奏响起,夏油杰的贝斯低沉而稳定地切入,提供了坚实的节奏基础。


    五条悟开口,他的声音不像原唱那样细腻,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认真,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开:


    “You’re not alone. Together we stand”


    (你并非孤身一人,我们并肩而立…)


    “I’ll be by your side, you know I‘ll take your hand when it gets cold”


    (我会在你身边,你知道当寒冷降临,我紧握你手…)


    夏油杰在一旁适时地加入和声,他的声音相对沉稳,与五条悟的声线奇异地融合。他们的演奏技术绝对称不上专业,黑发少年还有细微的走音,但那种全情投入配上高空独有的背景,竟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家入硝子看着在星空下为她弹唱的两个同期,眼眶微微发热。


    一曲终了,吉他最后一个音符还在夜风中微微震颤。五条悟自认为帅气地一拨琴弦,扬起下巴,出口的一如既往地毁气氛:“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到想哭?那就大声的哭出来吧!!”


    家入硝子还没来得及说些反怼的俏皮话,夏油杰却笑着走到了热气球吊篮的另一侧,伸手抓住了盖在某样东西上的巨大黑布,用力一掀。


    黑布滑落,露出下面掩盖的东西——一套全新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架子鼓。


    “我们咨询了夜蛾老师的建议。”夏油杰眼中带着鼓励:“这是生日礼物,要不要重温一下旧梦?不过我的贝斯是临时学的,只会几曲谱子上经典的流行曲目。”


    家入硝子怔怔地看着那套鼓,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眼前仿佛闪过那个烟雾缭绕的小小舞台,鼓棒落下时震耳欲聋的喧嚣好像在耳边响起,凌乱的时光碎片在这一刻被悄然拼接。


    她站到鼓后闭上眼睛,凭着肌肉深处残存的记忆,敲下了第一个有力的鼓点。


    “咚!”


    起初有些生涩,但节奏感迅速回归。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立刻跟上。吉他嘶吼,贝斯铺垫,鼓点像失控的心跳,密集有力地宣泄这力量。


    这不是什么规整的乐曲,配合的也杂乱无章,只是三个少年在高空上的即兴合奏,噪音中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和无拘无束的快乐。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他们开了带来的酒,就着冰冷的夜风和甜腻的蛋糕,在微微摇晃的热气球吊篮里庆祝。


    家入硝子酒量很好,或许也有反转术式的缘故,几乎千杯不醉,但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高涨,又或许是这星空月色醉人,她难得感受到了明显的醉意。


    脸颊绯红,她任性地指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子,絮絮叨叨向少年们许愿以后想去的地方。


    沙漠、海洋、极地、山川、溶洞……


    瑰丽的世界,合该属于她。


    “好啊,都陪你去。”夏油杰应和着,给她倒了点温水。


    她说累了,闭上眼睛,身上被夏油杰细心盖上的薄毯。她没有醉倒,只是觉得这样睡着挺不错,就像她在渴望不普通的年纪里期望的长大——


    作者有话说:音乐出自《Keep holding on》,一首我蛮喜欢的歌


    第65章 困兽(一) 她掏出孩子扔向人群!……


    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客厅, 虎杖香织扶着肚子浅笑着说:“仁,路上小心,悠仁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香织,但你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医院?”虎杖仁给儿子理了理书包带, 不放心地回头, 想了想他还是说:“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 医生几天前就催你住院了。”


    “真的不用, 我不想总是待在医院那种消毒水味浓度高的地方。”她郁闷地皱起眉, 一把转过男人, 把他推倒粉发男孩身边。


    “妈妈是害怕吗?别怕, 悠仁会保护你的!”


    “谢谢悠仁。”女人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 转而看向玄关处的虎杖倭助:“爸爸,您不是要出门散步吗?”


    虎杖倭助应了一声,目光隐晦地在儿媳平静的脸上停了一瞬, 犹豫了一下, 还是拿起外套和他们一起出了家门。


    门咔哒落锁,虎杖香织脸上笑容依旧, 眼睛却慢慢没了弧度, 眼神里的温度也冷下去,阴恻恻地盯着大门。她拿出手机, 点开那个被她恶趣味命名为【新世界建设劳模群】的群聊,发送了条讯息:


    【行动开始。】


    那边没有发回多余的消息, 三个已读标记立刻跳了出来。她收起手机,哼着歌提起餐桌上的帆布袋,思考片刻后又折回房间一趟,随后推开门,毫无违和地融入了清晨的街道。


    同一时间的高专, 二年级三个人正围坐在食堂桌子边。夏油杰面前的餐盘堆得比平时高些,各色小菜与主食摆了一圈,他近来食欲明显好转,像是要把机体缺失的营养都补回来。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夏油杰,‘被别人注视着你受苦,能让你感到到快乐’,他大概会报以疑似S/M狂热爱好者一个同情又怜悯的眼神。但人是过去的自己最大的叛徒,比起咒灵玉腐臭的恶心,他更厌恶事后迟来的沉甸甸的恶意。而五条悟的存在就像一杯清凌凌的乌龙茶,总能冲散那种长久的不适,让他瞬间松弛下来。


    出于职业习惯,家入硝子放下汤碗提醒道:“注意饮食,别报复性进食,短时间内也别摄入太多辛辣的食物。”


    夏油杰闻言讪讪推开拉到面前的一盘爆辣咖喱鸡,一年养成的饮食习惯很难短时间纠正过来。


    一颗白脑袋悄咪咪探过来,试探性吸了一丢丢黑发少年身前的冰美式,一两滴液体碰到舌头的刹那,他整张俊秀的娃娃脸瞬间皱成了干柿子。高大的人瞬间弹起来,将那些红通通的盘子和那杯冰得人手发冷的不明液体,通通扫到了桌子对面。


    “五条这样是对的,那些生冷油腻的吃食也不要碰了,否则你的胃到中年可有的受。”


    她正打算继续列举注意事项,夏油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双手合十,讨饶地拜了拜后,在看清来电显示时神色一变,赶忙接起电话。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夏油杰原本含笑的唇角慢慢抿直,眼里闪过几分惊愕和沉重,边应和边起身收起了几片易携带的面包。


    家入硝子抬眸:“谁的电话?这么早发生什么了?”


    “是虎杖老爷子,他说虎杖香织一再推脱预产期住院的事,据他观察,她极有可能今天独自出门,处理掉肚子里的孩子。”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五条悟苍蓝色的眸子眯了起来:“终于要憋不住了吗?”


    家入硝子皱眉道:“老人家没有跟去吧?”


    夏油杰摇了摇头:“他有些着急,我劝了他一会……待会还是让悟的人去看护他好了。”


    “暗哨的定位发过来了。”五条悟亮出手机屏幕:“走吧,让我们去会会这位‘伟大’的母亲。”


    “我跟你们一起去。”家入硝子语气平静,也起了身:“为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而且我们不确定虎杖香织本人的意识是否还存在。”


    五条悟挑眉:“哟,主动加班啊硝子。”


    家入硝子没理会他的调侃,率先走向门口:“别废话,搞快点。”


    繁华的商业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虎杖香织不紧不慢地走着,怀里的布包兜着几束芹菜,看起来就像一个出来买菜的普通孕妇。


    不对劲,她去往酒店的步伐缓下去,转而笑眯眯地拉着一个热心的女孩聊了几句。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按照自己掌握的情报动向,他们不该来的这么快。不妙!酒店那边的布局……


    她微微蹙眉,淡定的穿过熙攘车流,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走过去,走到一个空间狭窄的夹脚,她靠着墙,装作因孕期不适而弟弟喘息,顺势偏头,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人群。


    十二点钟方向,一名橘红色短发的精英女性正端着咖啡讲电话,像在处理工作;十点钟方向,神情怯懦的青年人皱紧眉头,看着手上的报纸;九点钟方向,一只棕褐色的玩偶熊派发着气球。脸上有伤疤的少年、听歌的格子衫青年……


    张张人脸从脑海里飞速划过,不只眼前的,还有记忆里的。她垂着头,几息间便想清楚了一切,阴鸷的眼睛寒光四射——那个老匹夫!


    弃车保帅,明哲保身,计划必须做出调整。只可惜腹中绝佳的咒物材料,恐怕保不住了。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在容器的催熟工作完成后,为了材料的最佳效用延长孕育时间!


    虎杖香织的眼睛埋在发丝里,她捂住肚子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虚弱而痛苦,甚至带着一丝哽咽:“仁……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在哪里?能来接我吗?我在……”


    她冷静地报出了商业街的地名,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传来一句略显阴柔的冰冷男声:“等着。”


    “她打电话给虎杖仁了?”


    远处,两只DK浑身正裹着临时在服装店里买来的黑色冲锋衣,扣上黑帽子黑口罩黑墨镜,拉紧抽绳后,看上去除了粗壮一点,和火柴人别无二致。他们躲在拐角的墙后,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尖。


    夏油杰推了推墨镜:“是不是老爷子判断错了?如果是虎杖仁来接她,我们今天还动不动手?”


    街上潜伏的不仅是五条家的暗哨,为了确保家入硝子的安全,他们还调动了皮卡丘联盟的人手。


    但这里人太多了,贸然动手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的原计划是暗中监控对方行踪,等待一个绝佳的控制时机。


    稍后方的家入硝子看着那两个像在玩间谍游戏的同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冷静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评估着一旦发生意外,最适合用来紧急处置的地方。


    虎杖香织依旧靠着墙壁,宛若等待丈夫的脆弱的妻子。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同任何一个爱惜孩子的母亲。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屏幕,一条简洁明了的信息映入眼帘。随即她离开倚靠的墙壁,向人群蜂蛹的地方挤去。


    精英女像是被老板气到,敲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往前走;一阵风刮过,青年人手中的报纸被掀飞,他急忙往前追去;派发气球的大熊开始移动硕大的身躯……五条悟心里的警报器滴滴响个不停,甩下两名同伴,借着掩体往前奔去。


    虎杖香织头顶的缝合线松动,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因为阵痛而调整呼吸,摸摸腹部后,右手探进放着芹菜的布袋,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猛地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刀。


    远处两人脸色骤变,夏油杰失声吼道:“她想干什么?!”


    下一秒,他们知道了答案。在周围行人尚未反应过来,甚至习惯性投来好奇目光的刹那,虎杖香织决绝地将短刃刺入了自己的腹部,手腕翻转,拧动血肉,刀锋朝下,纵向剖开!


    鲜血霎时如爆裂的水管,猛地从敞开的腹部喷溅出来,血淋淋的器官暴露在空气中,冷风一吹,血肉蠕动。


    行人从疑惑,到茫然,再到极致的惊恐,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在一片升腾的混乱之中,虎杖香织冷汗泠泠,脸色惨白如纸,神情却淡漠冷静。


    右手用刀撇开腹部肌肉,左手探进去搅动寻找。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一个已然成型的血色婴儿,连同脐带和胎盘被她掏了出来,奋力扔向推搡踩踏的人群。


    女人头部的缝合线同时彻底崩裂,头盖骨掀开,一团带着眼睛不断蠕动的脑花弹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远去!


    “孩子!”家入硝子失声惊呼。


    “混蛋——!”虹龙瞬息腾飞而去。


    第66章 困兽(二) 你猜,家入小姐情况如何了……


    人群像溃堤的蚂蚁, 乌泱泱地超四面八方涌动。夏油杰紧紧拽住家入硝子的手腕,在推搡中艰难稳住身形,防止被人群冲散。刺耳的尖叫声炸晕了视线,大脑缺氧般阵阵空白。


    “虹龙!”


    完全本能的凭着愤怒, 银白的电光射入汹涌的人潮, 将那即将坠入惊恐人群中的血色婴儿卷住。


    夏油杰单手抱着孩子, 整个人完全呆愣在了原地。没有嘹亮的哭声, 没有灵动的活动, 完全像一块放久了失去弹性的肉块, 只有身上裹着的鲜血, 尚有一丝余温。


    这是个死胎!加茂宪伦也许、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活着从虎杖香织的身体里孕育出来。


    前方的五条悟如一尾银鱼, 无下限展开,将他与恐慌的人群隔绝。在那个疑似脑子的东西弹出的一刻,他便飞驰着逼近。


    已经没有人再去管倒地的虎杖香织了, 路过的时候, 五条悟仅用余光扫了一眼,便面如冷霜的跃过她——六眼已经宣判了女人作古已久的事实。


    对借的房檐上, 加茂宪伦口中的“虎杖仁”适逢其会。面容精致、气质冷冽的少女身着一袭传统和服, 长臂一捞,稳稳接住那团沾着脑脊液的脑花, 随即听从指令,头也不回地朝商业街最繁华的地带掠去。


    早在女人掏出短刀的刹那, 石田辉立即嗅出了阴谋的气息。他反应迅速,几乎在脑花破腹的同时,按住耳廓内的小型通讯器低吼:“所有人注意!目标失控,优先疏散人群。”


    该死!不愧是潜伏在咒术界阴影底下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对方恐怕早有筹谋, 他们此前在临产医院做的布置全部报废掉了!!


    绝不能放虎归山!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怪物,做出这么大牺牲就为了和男人上1床,给孩子当妈?!放跑它咒术界将永无宁日!!还有那个孩子也必须管控起来!必要时及时销毁!!!


    他逆着恐慌的人流前进,冷静地对耳机后的人发出条条指令,指挥着那些混在人群中的五条家暗哨和皮卡丘联盟成员开辟疏散通道。他看到菅田真奈美已经和脱下玩偶服的拉鲁他们汇合,正在引导一部分人从侧面的小巷撤离。


    “石田先生!”菅田真奈美面带焦急,在嘈杂中对他大喊。


    “我待会给官方的人打电话,接下来的事先交给五条家……”


    菅田真奈美面色严肃,雷厉风行地决定:“我们立即撤离。”


    他们顶着诅咒师团体的身份,以赏金猎人的方式起家,本就是明暗双方的眼中钉肉中刺,更别提她还是特项部情报组组员,虽然出门时为了防止监听与追踪,将统一下发的工作机替换,但被发现的风险还是太大。


    若被当场擒获,后果不堪设想。不提先前积累的根基和优势荡然无存,连夏油杰和五条悟也会深陷囹圄。


    菅田真奈美环视一圈现场,本想带着家入硝子一起先行离去,但距离太远且中间人潮汹涌,祸头又由五条悟追去,便深深看了石田辉一眼,带着人迅速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石田辉当即掏出另一部手机,按下了紧急通话键,声色冷肃地说:“仙台东口商业街发生特大咒灵恐怖袭击事件,伴有大量平民伤亡风险,你来还是不来?”


    夏油杰已经抬手,库存中的咒灵基本倾巢而出,用来维持秩序,避免普通人大规模伤亡。


    无数形态各异,令人不忍直视的咒灵在人海中往来如梭,有的强硬分开踩踏拥挤的人群,有的托住即将摔倒的妇孺,有的将昏迷受伤的人运出街道。


    灵异般的现场顷刻引发了更大的惊慌,只有某些小孩嚷嚷着超级英雄、奥特曼之类的词语。


    夏油杰顾不得这些,他提心吊胆地远眺五条悟离去的方向,难以平复心里的焦躁紧张。


    那个方位……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商业中心。他丝毫不怀疑那个真实姓名和谋划目标未知的恶心脑花,会使出何等下作卑劣的诡计对付他的悟。那些人的命无辜清白,他的悟又一向心软善良,在他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不知会被怎样残忍对待!


    而且……而且五条悟是个一碰到强劲对手就会兴奋过头的人,肾上腺素狂飙起来完全顾不及自身安危……


    “夏油,把我送到石田君那边去,五条家的人会保护我。”家入硝子镇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油杰一怔,愣愣看着她。


    “别这么看我,呆死了。”女医师别过脸,说:“无论出于总监部还是整个咒术界的压力,为了利益他们会拼死保护好我。但我最多忍受一会,你和五条打快点。”她顿了顿,又极轻地地补充了一句:“……别死了。”


    好像家入硝子对他们重复最多的话除了“人渣”,就是“别死了”。夏油杰心口发酵般微微酸热。他没有多言,点了下头便准备送她过去。


    就在这时,两道极其强横的咒力带着深刻的恶意自两侧包抄过来,迅速封锁住他们的去路。


    左边是让空气翻滚的焰火,一个形似喷发富士山的独眼咒灵一拳扫来;右侧,大地抖颤,藤蔓疯涨,被树枝当眼球的壮硕咒灵截断前路。


    夏油杰抱着硝子一记侧滑,躲过凶悍的一拳,继而利落转身,跳起在抛飞的碎石中寻找落脚点,不断闪避着突击的藤蔓。


    “夏油杰,终于找到你了!说,真人是不是在你手里?”


    花御虽然没开口,但周身的焦躁愤怒却压抑不住,甚至比漏瑚更加狂暴。


    虹龙瞬间撤回,他将孩子抛给青女房带离,自己则将家入硝子死死护在身后。


    树枝眼咒灵望着死胎离去的方向,想起羂索的命令犹豫了一下,出于对真人的担忧和命令优先级,还是没有追上去。


    黑发少年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惶恐的人群还在奔逃,也没有十足安全的地方安置硝子。


    混蛋!什么时候特级咒灵烂大街了?他还以为真人是除某位故弄玄虚的神外咒灵里唯一的奇迹!


    夏油杰此刻非常想把真人放出来,让它三叩九拜行大礼叫主人,试试能不能把这两只气死了事,但理智阻止了他,他眼角瞥到石田辉的暗示,决定多拽点嘴皮子拖延时间。


    “真人?它长什么样,你们的家人走丢了吗?我在咒灵界的人脉还不错,可以帮你找找。”他像是一位陡然被污蔑的慌张少年,即使百口莫辩,然而心灵柔软,到最后还不忘出谋划策,提供帮助。


    “少废话!交出真人,或者找到他!否则就杀了你们!!”


    “我当然愿意了,帮助…这是强者的责任。”他克制自己略过中间两个字,纯良无辜地说:“人类找人都要贴寻人启事刊登照片,你总得告诉我们它的外貌特征吧,这样我们才好帮你贴告示,否则岂不是找到一个咒灵就要让你确认一下?”


    漏瑚被这一大段话绕的有点晕,理了理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掰着手指头回忆了一下真人的样貌:“长的最像人、脸上有疤、头发蓝蓝的……”


    “闭嘴!你被他耍了,找咒灵在人类世界贴告示有什么用!”藤蔓暴躁地拍打地面,猛锤了一下漏瑚的脑洞。


    “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类果真是世上最卑劣最无耻之徒!”


    它怒吼着,右脚后撤一蹬地面,箭矢般冲上来。夏油杰猛一抬手,真人挡上前,身形似液体流窜,轻易避开灼灼岩浆。


    “漏瑚,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我们来玩游戏吧!”


    漏瑚又喜又怒:“真人!你没事吧?!”


    花御也立刻喊到:“真人,回来!”


    但侧马尾娃娃脸的咒灵笑嘻嘻地甩出几道攻击,招招死手,毫不留情。


    被咒灵操术收服的智慧咒灵,在调幅过程中会受到调伏者的灵魂冲击,虽会保留一定意识,但行为上无法反抗或背叛主人的意志和命令。


    而真人心理上也算不得多伤心难过,不如说他觉得羂索估计完蛋了,与其让漏瑚花御被祓除给它陪葬,不如让它们来夏油杰的咒灵空间陪它玩。


    趁着真人对上脾气最火爆的漏瑚,夏油杰的压力稍减。这时花御掐印,脚下无数坚韧的藤蔓绞缠而来,尖锐的木刺暴雨般射向后面的家入硝子。


    “硝子,跟紧我!”夏油杰死死攥紧她的手腕,大力和极速下拖得人踉跄趔趄。家入硝子面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让自己别叫出来惹他分心。


    虹龙庞大的身躯盘旋,硬生生挡下了大部分飞射的木刺。他则猛地跺脚,咒力迸发,震碎缠绕而来的藤蔓。


    夏油杰陷入苦战,他唯一庆幸的是石田辉够给力,在场人员疏散了十之八九。


    “夏油,别管我,先解决它们!”家入硝子靠在虹龙盘踞的保护圈内,声音发抖,但却异常冷静。她甚至抓住机会,为他治疗伤势,刷新咒力。


    夏油杰抿着唇,没有说话,手下的动作更快了。他看准藤蔓反扑的间隙,一只形如巨蜥的咒灵猛地从阴影中扑出,狠狠撞在花御侧腰。花御吃痛,怒吼着回身一拳将巨蜥咒灵砸飞……


    里梅利用地里优势,专门往人流密集的地方钻,她出手狠辣,故意毁坏公共设施——撞断消防栓、击落广告牌……一切只为给身后的五条悟家六眼制造障碍。


    每当五条悟逼近一寸,里梅便用空手毫不犹豫地抓起路边的行人狠狠地砸向后方。


    澄亮的苍天之瞳冷得骇人,五条悟沿路扯掉了先前用来伪装的口罩和外衣,那双六眼完全露出,死死钉住前方那道苍白迅捷的身影。


    他无法对沦为肉盾的无辜者视而不见,每次前行都必须在接住被抛来的人体,并将其转移到侧方安全地带的间隙中进行。这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让他心头怒火炽燃。


    女人惊惶万状的刺耳尖叫迫近面前,五条悟面不改色的单手捞起、放下,数不清第几个,第几次回应呼救了。


    他终于开口,冷声嘲讽:“你就只会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有效就好,具体方式有什么所谓呢?”脑花被托在里梅的掌心中面向他,阴恻恻狂笑道:“原定计划设在酒店,安全、私密、万无一失,最重要的绝不会牵连这么多人,尸横遍野的伤亡。多可悲啊,五条悟,这些无谓的死伤,他们遭受的的横祸,都要算在你们头上!”


    “你以为老子是杰,指望老子为此心生愧疚?”说话间,五条悟再次将一个即将被钢筋贯穿的青年捞起,声色俱厉。


    羂索在掌心激动地蠕动,带着一种戏谑的怜悯说:“当然不,只是让这些将死之人当个明白鬼,知道是拜谁所赐。难道谁能指望一个怪物拥有恻隐之心?”


    扭曲的肉团上五官乱飞到错位,它突然顿住,惋惜地说:“……可惜,真是可惜了我的上好材料,多好的绝顶咒具啊……虎杖倭助那个老东西,居然被你们策反?真是失算,白白浪费我不少心血。”


    必须想办法把他们逼到人少的地方!或者,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五条悟的思绪丝毫未被这些妖言扰乱,大脑飞速计算着「赫」的最小输出范围和时机,务求在不波及无辜的前提下,彻底湮灭那个该死的脑子。


    “对了,”那团脑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饶有兴味:“你就不好奇?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早已察觉你们的监视和预谋,仍然将计就计跳进来吗?”


    羂索深知,里梅绝非五条悟的对手,能周旋至此全赖对方投鼠忌器。它暗自计算着时间——是时候要将五条悟引回去了,否则战线拉长,今日恐会真会阴沟里翻船。


    “我在精心挑选的酒店里,布下的密网可谓精妙绝伦,现在想来也还是遗憾,你们怎么就是沉不住气呢?”


    一个脑子,故作高深莫测,哀婉遗憾叹息,场面荒诞又滑稽。


    “本来我有十足把握,既能带走材料,还能顺便留下那个鲜活漂亮漂亮的少女。你们扰乱我的布局,我摘取一颗头颅回馈,很公平,不是吗?那么现在……你猜猜,夏油杰,哦不,家入小姐那边,情况如何了?”


    五条悟苍蓝的瞳孔,本能地颤动一下。


    第67章 困兽(完) 极之番·「漩涡」!……


    即便是拥有众多咒灵辅助, 夏油杰依旧浑身是血,惨不忍睹。家入硝子满身尘土,身上划痕遍布,她的身体素质终究跟不上特级术士的节奏, 在一次又一次粗暴的拉拽中手臂早已脱臼。她死死咬住下唇, 将痛呼深深咽下喉咙, 手中咒力仍在源源不断注入黑发少年体内。


    反转术式作为由咒力负负相乘所得的正向力量, 能够刷新细胞状态、治愈伤势顽珂、引导术式反转, 但无法不间断地刷新咒力。家入硝子的咒力用一分便少一分, 她不得不有意识节省一些。


    树枝眼咒灵几乎舍生忘死, 它死死锁定住夏油杰身后的家入硝子, 仗着防御力惊人攻势愈发疯狂,完全不顾夏油杰咒灵的撕咬,宁愿以伤换伤也要将致命的藤蔓与尖刺绕过他, 直取后方那个正在维持治疗的白大褂少女。


    夏油杰操纵着达摩咒灵险险撞开射向家人硝子的尖锐枝条, 自己则被另一道擦过的攻击划破脸颊。他试图动摇对方,却也切实难以理解地厉声质问:“我着实不解, 你这样的咒灵什么时候像条忠犬为诅咒师卖命了?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花御攻势不减, 依旧凌厉致命,它坚定而悲悯的低沉声音响起:“非是卖命, 是为‘大义’。人类的繁衍与扩张,即是世间最大的恶。清除你们, 净化世界,让咒灵光明存在于世,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夏油杰侧身闪开地刺,嗤笑一声:“大义?可笑。你不过是被更强大的人类利用的棋子罢了。”


    “利用?不过各取所需。”花御的枝条再度鞭向家入硝子,被夏油杰横臂挡住。


    “我欣赏你守护同伴的意志, 但咒灵操使,你何苦负隅反抗?只要你愿留下她并放了真人,我便让你离开,如何?”


    “不如何!”夏油杰啐出一口血沫,一味地防守让他身心俱疲,他勉强分神扫向四周,期盼五条家的人能出手掩护硝子。


    不知什么时候,周边的街道已经陷入混战。一群诅咒师,准确来说,是一披被政府策反入编的特项部职员,其中一部分竟夺过特供咒具与曾经的同事倒戈相向。五条家的人尽数牵制在内,而石田辉早已带领另一小队赶去支援五条悟。


    诅咒师见钱眼开,而加茂宪伦在咒术界经营百年,底蕴深厚。天知道他许了多少重利,竟能让这些人冒着被咒术界和政府部门不死不休追杀的风险,毅然决然选择了背叛!!!


    夏油杰暗自咬牙,凭借咒力加持体术与咒灵骚扰硬抗,不断周旋。裂口女的剪刀刮起刺目火花、蜘蛛的巨网试图阻挡视线……在不间断的挥拳与咒力爆发中,一击爆裂的锐响伴随拳风,狠戾地砸中花御庞大坚实身躯上最为脆弱的眼睛。


    黑闪!一种通过物理打击与咒力冲击在极短时间内产生空间扭曲的高级被动技!


    咔嚓几声,两记黑闪居然直接击碎了它外凸的枝干眼,花御发出凄厉的嘶嚎,踉跄着爆退数步,在地面犁出深深的沟痕。


    它当机立断掐印:“领域展开——「朵颐……」”


    “领域展开——「赛之河原」!”


    两道领域猛烈冲撞,空气战栗,光芒刺眼,最终在一阵剧烈的能量震荡中双双溃散!


    领域抵消带来的冲击将花御掀飞数米,夏油杰乘胜追击,抬掌便欲夺取对方的咒力核心。


    子安地藏因其特殊机制,本体几乎没有战力,夏油杰把它留到现在,就是为了一击必中,等待这个对方咒力有所消耗,邻域展开必定溃败的时刻。


    花御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无法闪避,汹涌澎湃的蓝黑色咒力却在此时海啸般从侧面撞来。


    “不准伤害花御!”


    充满怒意的稚嫩声音传来,夏油杰被迫侧身扛了一击,喉头一甜,呛出一口鲜血。他稳住身形,大口喘气,凝重的盯着新出现的敌人。


    形似鲶鱼,周身缭绕不详水汽,又一个特级!他少见地骂了句脏话,抹去嘴角的血迹。


    “陀艮……快离开这里!”


    花御破损的枝干转向前来支援的同伴,语气里带着恐慌的焦急。这还它们中最年幼的家入,将将从咒胎里孵化不久,它们从未想过将它卷入进来。


    “不要!真人讨厌鬼,漏瑚不在,我要保护你!”


    局势急转直下,面对两个特级咒灵的夹击,夏油杰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鲜血浸透了深色的外衣,紧紧黏在身上,头发也狼狈对的散落。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在这里……”家入硝子喘息着,看到夏油杰再次硬扛下花御一记重击、脚步已然虚浮。在他格开一道刁钻的藤蔓冲击的瞬间,她用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借力向上一跃,整个人灵巧地跳到了他的背上,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际,将自己固定住。


    夏油杰微微一僵,随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样一来,他无需再分神顾及她的方位,可以更自由地移动,而她也能更稳定地将所剩无几的咒力,精准灌注到最需要的地方。


    “抓紧了。”夏油杰低喝一声,背负一人的重量并未拖慢他的速度,他身法更加诡谲难测,鬼魅般在花御疯狂的攻击和陀艮掀起的咒力浪涛中穿梭。家入硝子伏在他背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她集中全部精神,咒力准确输送,同时极力规避着那些飞溅的碎石和能量余波。


    特级术士的大脑飞速运转:花御咒力底蕴深厚,应该还能再进行一次领域展开;陀艮气息虽然稍弱,领域可能不完整,但两个领域叠加的威力,即便自己全力展开「赛之河原」,也未必能完全抵挡,届时他和硝子必将陷入绝境。


    必须速战速决!


    夏油杰不再犹豫,一个此前仅有模糊构想,却因代价惨烈而未曾实践过的招式此刻清晰浮现在他脑海。他双手合十,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恐怖的吸力迸发出来。


    除了准一级以上和部分二级咒灵得以幸免,他体内收纳的数以千计的咒灵在这一刻都被强行压缩!


    “咒灵操术——极之番·「漩涡」!”


    五条悟将所有情绪压进眼底,嘲讽道:“呵,你的遗言就是些陈词滥调?那可真叫人失望。”


    那些动摇像坠入苍蓝湖泊的水滴,涟漪转瞬消弭无踪。几个呼吸间,五条悟便选择了相信自己的两位同期。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里梅优雅地抬起右手,指尖轻点虚空。


    周遭的温度暴跌,空中的水汽霎时结成无数细密尖锐的冰晶,随着少女挥臂,旋转着朝五条悟的方向呼啸而去。


    “麻烦。”五条悟眯起苍蓝的眼睛,无下限瞬息延展,将铺开的冰凌尽数弹飞。他的术式杀伤力过于庞大,即便微操,一旦释放也难以转向。想必敌人正是深谙此理,那只脑子才像阴沟里打洞的老鼠,领着人一味向人群中钻。


    白发少年亦如他所愿,放弃了大规模的术式攻击,身形急动,竟直直迎着密集的冰晶而上。冰晶如雨,撞击在屏障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炸成了细密的冰沫。


    “畏首畏尾也配称之为‘最强’?你那份无谓的慈悲,玷污了这场对决。”里梅居高临下地嘲弄着对方放弃大范围攻势的选择。


    话落,他动作行云流水,双手结印。地面陡然凝结出一层光滑的冰面,五条悟下盘失衡的同事,空中凝聚出数柄巨大的冰枪,枪尖寒光凌冽,刁钻地封死了对面所有闪避的空间。


    五条悟强行蹬地,踏碎冰面,身形腾空,高高跃起。在空中拧身,咒力奔涌,将袭来的冰枪一一炸成齑粉。


    里梅见一击未果,冰枪再度凝聚,并未选择攻向五条悟,而是调转了方向,直指四周建筑的承重柱和地面裸露出的天然气管道。


    “术式顺转——「苍」!”


    五条悟低喝,运用尚不纯熟的瞬移短距离、高频次地闪现,每一发压缩到极致的「苍」都精准炸碎了冰枪。


    “对决?就凭你?一个只敢躲在普通人背后放冷箭的废物??”


    里梅并不恼,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甚至优雅拂了拂袖口,享受着将当代最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快意。


    她当然知道自己绝不是六眼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沉醉在这种玩弄天之骄子的愉悦当中。戏弄得尽兴后便欲抽身离开,她一路后撤,密集的攻击覆盖向人群和街道,迫使五条悟不得不回访,而后借此制造全身而退的时机。


    五条悟岂会让他如愿?六眼极速运转间已然捕捉到楼顶的金属反光,他冷静计算着位置和角度,看似被动地将对方逼入了狙击视野中。


    “噗嗤——!”


    特制的咒力子弹破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埋入里梅挥使的右臂,爆开几朵血花。


    里梅闷哼一声,反转术式即刻运转,新生的血肉迅速逼出骨缝中的弹壳。她回首一望,后方民众疏散,特项部的人筑起了严密的防护网,截断了所有后路。


    她被包围了。


    里梅口袋里一直冷眼旁观的脑花见官方力量介入,心知大势已去,瞬间弹射出去,试图跳进下水道,顺着污水被冲走。


    一道身影鬼魅般从侧旁探出,石田辉细弱的手臂铁钳般死死攥住了这团蠕动的嫩肉。


    “想去哪儿?”青年的声音夹着冰冷的笑意,听在它的耳朵里却犹如魔鬼之音:“我该如何称呼您?加茂宪伦、虎杖香织……还是我们‘德高望重’的加茂袭人长老?”


    他一字一句地报出了许多脑花曾经附身过的身份,这位皮卡丘联盟的秘密情报部部长,早已借着咒术界故步自封的高傲,利用现代科技手段铺开了广阔的情报网,轻而易举地揪出了所有条件吻合的嫌疑人。


    “羂索!”里梅余光瞥见羂索被擒,惊呼出声,电光火石间便果断决定直接放弃他,飞身掠往虎杖家准备劫走虎杖悠仁。


    “想逃?问过老子了吗?”五条悟眸中寒光闪烁:“虚式——「茈」!”


    他飞速计算出咒力输入规模和力量输出轨迹,当机中指屈于食指,捏出咒印。


    紫色光束细如枝条却亮得刺眼,瞬间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里梅的胸口。


    仓促间她凝聚起厚重的冰甲,然而在这道浓缩的湮灭之力面前,防御如同纸糊般脆弱。


    里梅难以置信地低头,眼睁睁看着那道幽紫的光没入自己的胸膛,开出边缘焦黑的空洞洞血洞。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五条悟微微喘了口气,长久的计算和不间断的瞬移,饶是最强也有些累了。他单手插兜,斜斜一眼撩向一旁。


    那边,脑花正一口发狠地咬在石田辉的虎口,变着法子地急切蠕动。厚眼镜青年另一是手也攥了上去,而后在原地跳上跳下手舞足蹈吱哇乱叫。


    夏油杰背着家入硝子气喘吁吁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鸡飞狗跳的场景。


    上蹿下跳的辅助监督忍着痛一边跳脚一边叫,还不忘和清水二打机锋,唇枪舌剑怼人,驳回了对方提出的对脑花的审讯要求。


    夏油杰冲到五条悟身旁,先是绕着他前前后后转了几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查看一番。


    白发少年直挺挺栽倒,脑袋靠在少年胸膛,惨兮兮地直叫唤:“杰——!老子头痛手痛脚痛,浑身哪里都痛!老子要吃甜点!!要杰吹吹才能好!!!”


    家入硝子趴在黑发同期背上,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五条,收敛点。不要把你们的房中乐趣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怀里的脑袋立刻抬了起来,冲着女孩做鬼脸:“哎呀呀,硝子是腿断了吗?老子心胸宽广,不跟瘸腿的硝子计较!”


    “真是让你失望了,倒是你,吃醋了吗?我可以把你的腿打断,将夏油的臂膀让给你。”


    “呜呜呜呜~头疼硝子还要打老子,杰你看他,快把这个坏女人丢出去!”


    被夹在中间的夏油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吵闹声,看着旁边还在跟脑花以及清水二“双线作战”的石田辉,终于忍不住叹了口长气——


    作者有话说:一直以为反转术式是可以回复咒力的,昨天又查了查,原来不可以。前一章的bug已经修掉了。[眼镜]


    第68章 旧友旧物 1998,他没了一切


    初冬的雨带着股淡淡的霉味, 笼罩在夜幕初垂的街道。


    给任务收完尾,石田辉驾车回到城郊的公寓楼下,从小卖部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挤出来,塑料袋里装着两包香烟和一份加热好的便当。他习惯性地将脖子缩进驼色的大衣里, 让身形看上去更加臃肿唯诺。


    他步行转过两道弯, 站在熟悉的路牌下等红绿灯变换, 顺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烟, 用牙尖咬开拆封线, 就在这时他无意地抬眸, 视线掠过对街昏黄路灯下的身影。


    寸头、胡茬、鹰钩鼻, 是清水二。


    他脚下犹豫了一会, 奈何这时红灯最后一秒正巧倒数完,于是只好将手上随动作歪斜的伞举好,不紧不慢走到了对街。


    雨水在伞沿滑落, 他有意无意往前倾了倾, 待看到对方笔挺的裤脚濡湿,这才勉强牵起一个僵硬的弧度:“清水组长?真巧, 这种小地方也能碰上您, 真是蓬荜生辉。”


    清水二将印了字母的烟蒂扔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底碾灭:“不巧, 我跟着你过来的。”


    石田辉恍然似的点点头,拎起手里的塑料袋示意:“要不要来一根?刚买的, 不过比不上特项部的好货。”


    清水二没理会他的故作姿态,单刀直入:“你们最近动作不小,五条悟和夏油杰那两个小子,知道你在背后替他们张罗了多少好事吗?”


    “清水组长说笑了,”石田辉微微躬身, 语气谦卑,话语里却带着刺:“我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辅助监督,人微言轻,哪敢替那两位做主张。他们行事自有章法,倒是您,特项部招揽的那些‘民间能人’用起来应该格外顺手吧?否则这起事故官方派来的支援队伍也不至于临场反水,闹出内部争斗的笑话。”


    那些在战场上没来得及跑掉的叛党,最终被杀红眼的夏油杰当场格杀。


    清水二的下颌线瞬间绷紧:“石田辉,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把改变咒术界的希望寄托在两个半大少年身上,你不觉得可笑?”


    “总好过某些人把希望寄托在朽烂的官僚机构上,至少我选择的未来够强。”石田辉脸上的笑容淡去,声音也沉了下来:“你如果是跑来打架的,看在有钱可图的奉上我奉陪一二。上次那笔赔偿金还没付够吧,听说你因此弄丢了晋升机会?真是好事一桩,可喜可贺啊。”


    雨丝变得密集起来,落在两人中间的积水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年少时勾肩搭背、畅谈理想的两人,如今除了争锋相对,便只剩相顾无言了。


    半晌,清水二嗤笑一声:“石田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在意咒术界那小块地盘,普通人的死活咒术世家的大少爷眼里根本不重要吧?那两个天真的小子,他们知道你的真实嘴脸吗?”


    也许年少气盛时听到这个讽刺意味拉满的头衔,石田辉恐怕早一拳头甩上去了,但四十岁的他只会选择移开目光,望向雨中昏暗的街角,沉默地转开话题:“我去看望父亲,他年纪大了,总爱念叨些旧事。都到这了,不上去看看他吗?”


    像只是与偶遇的旧人随口一提,他没有等待那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回复,径直走入雨幕,驼色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和雨水吞没。


    陈旧的公寓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石田辉推开虚掩的房门,看到父亲石田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闪烁的电视机屏幕发呆,手边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


    “父亲,我回来了。”石田辉换下皮鞋,低声打了招呼。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瞥了他一眼,又移回屏幕,嘟囔着:“哦,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气质疲颓,看不出半点那个在外耀武扬威的石田大人的影子。


    石田辉熟稔地收拾起空罐,打开窗户换气,然后将便当放在茶几上:“趁热吃饭吧。”


    “没胃口。”石田彰挥挥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儿子:“今天……见到谁了?”


    “清水二。”石田辉平静地回答,坐下后开始拆烟盒。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石田辉只是冷静地看着,直到咳嗽声平息,才递过去一杯水。


    石田彰喘着气问:“他……他说什么了?”


    石田辉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过于平静的脸:“还能说什么,例行公事,互相揭短,老一套了。”


    “哼……清水那小子,倒是会找靠山。”石田彰语气复杂,既有不屑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抱上了官方的大腿,如今风光得很呐……”


    “的确,与您比起来,他都显得积极向上。”


    石田辉无法理解父亲这种自卑的骄傲,他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烟卷。至于清水二……他们算得上彼此过去的一件旧物,见多了容易伤人伤己。


    那时他还是个咒力低微、被父亲嫌弃、一心只想着将来给优秀的同期们当辅助监督的少年。清水二也是这样,他们同样没有术式,同样咒力微弱,是学校里最不起眼的两个。


    他们白天勾肩搭背云淡风轻,晚上迷茫失落,互相调侃着谁先死谁混蛋,清水二总嚷嚷着要给混蛋送花圈。


    1998年的任务毁了一切,玉藻前毁了一切。


    当时的校长因不满总监部的专横腐朽,为保障学生权益,隐隐有了自立之势。那场针对青女房的任务本不该归于他们,却成了高层精心策划的杀威棒。除了重创乃至抹杀突然显现的特级咒灵,也为杀鸡儆猴地敲打。


    九个术士,包括石田辉的母亲在内,他们全部死在那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和清水二逃了出来。


    有点讽刺了,死去的是前路本该光辉灿烂的勇者,活下来却是三个百无一用的懦夫。


    校长自己也清楚内因,过不去坎引咎辞职后,不久便郁积于心,与世长辞。


    总监部轻松达到了目的,而石田彰,这个曾经也有着几分傲骨的男人,在失去了妻子、见识到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总监部的冷酷后彻底崩溃,变成了高层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用摇摇欲坠的权势维护在外仅剩的尊严。


    清水二不接受这种结局,他与过去敬爱的石田老师爆发了激烈冲突后毅然离开,考取警察,最终凭借自身能力和对咒术界的了解,一手推动了特项部的成立。


    而石田辉,他选择留了下来。他顺从地当他的辅助监督,好似完成了年少的梦想,兢兢业业之余利用职务之便,不知安装了多少监听器和追踪器。他冷眼旁观着一切,寻找着契机入局。


    但有一点,五条悟猜错了。关于九十九由基,那个唯一的特级。


    他知晓她星浆体的身份,不是因为自己那些小把戏,而是因为她是校长发现,从五岁起就养在高专的孩子。用句略显滑稽但好不夸张的话讲,她小时候自己还抱过她。


    “他清水二以为靠着政府就能扳倒总监部?”石田彰醉醺醺地打断了他的回忆,愤世嫉俗地说:“天真!咒术界的水比他们想的深多了!”


    石田辉按灭烟头,声音已经没什么起伏:“或许吧,他至少走在自己的路上。而您只会躺在这里喝酒回忆,开学威胁小咒术师后被扣油腻腻的盘子。”


    这话刀子一样戳中了老人的痛处,他猛地坐起身,涨红着脸想说什么,但对上儿子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气势又瞬间萎靡下去,倔强地看着电视,什么都不再说了。


    看着父亲衰颓的样子,石田辉眼中没有的不忍,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他走回玄关,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我出去透口气,便当不想吃就放冰箱里,药记得按时吃。”


    他不想在这个妈妈选择的房子里面待太久,即便她逝去后,石田彰不愿睹物思人(当然,石田辉觉得他是心里有鬼,不想增加愧疚)将她的痕迹全部抹除了,但全屋的装修风格,吊灯的款式选择,还有很多很多,都昭示着她存在过。


    他又拐了两道弯,鬼使神差拐回刚刚分别的岔口,雨水啪啪打在车牌上,清水二已经离开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他划开屏幕看到来电显示,嘴角翘起。


    “莫西莫西——”


    “石田君,您可以帮我们去……他的曾用身份……的住处……去拿……”


    大雨滂沱,有些声音听不真切,石田辉却一口应了下来:“狱门疆?没问题,它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漆黑的方木块,上面有很多眼睛。听羂索——就是那只脑子说他放在暗示室里,您看到就知道了。开关是卧室私人洗手间里抽水马桶左面的按键……”


    抽水马桶?真是富有创造力的设计啊。


    石田辉一边听电话,一边朝停车的对岸走去。红灯又亮了,他悠悠踢了脚水坑,电话那头还在叮咛:“拿到了请立即帮我们送来高专,麻烦您了。您放心,悟他说,给您三倍的加班费。”


    第69章 严刑拷打 手起、刀落


    阴沟里逮着了老鼠, 后续收尾便顺理成章了。任务现场的伤亡由总监部和警方负责,三人用干净的外套裹好虎杖香织血淋淋的身体,带着她匆匆赶往虎杖家。


    家入硝子先前以为可能需要自己辅助生育,物色到过一处僻静的场所, 如今用来将这位母亲的身躯修补得体面些正好。


    她问夏油杰要来几根咒力丝线, 冷静地将她的头盖与散落的内脏逐一缝补回去。看着额头中央那道刺目的黑色缝合线, 她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但眼下也别无他法。


    面对这位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人, 三个人眼神厮杀, 短暂对峙过后, 夏油杰被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默契地推到前方。


    黑发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 只得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将血腥的真相包裹在委婉的措辞里,最后小心翼翼告诉老人:为了虎杖家的安全, 不仅无法将死婴归还, 连同虎杖悠仁也必须暂时被他们带走。


    虎杖仁激动地要和几人拼命,被老人死死拦住。他茫然地接受着痛苦, 强撑理智问了几个关于孙子安危的尖锐问题后, 哑着嗓子跟他们说:“把你们学校的地址给我。”


    他抱着懵懵懂懂的粉发男孩,替他收拾了小包裹, 打起精神送他们到门口。


    五条悟靠在门框上咂了下嘴,烦躁地抓抓头发, 他直起身,将一张卡不由分说地拍在了玄关柜上,随口扯了句“抚恤金”,就拎着男孩的胳膊快步走出了气氛凝重的虎杖家。


    男孩小小一个却很懂事,他抱紧小包, 觉得冷了就自己带好小帽子。走出几步,这才带着哭腔问几个陌生的哥哥姐姐:“妈妈身上都是血,她到底怎么了?”


    夏油杰把他抱到怀里,拍了拍男孩发颤的背:“别害怕,妈妈只是生病了,要像以前一样住院治疗,这次时间会久一点。悠仁一定能坚强地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她担心的,对吗?”


    悠仁用胳膊抹着湿漉漉的脸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回高专的路上,天空飘起了细雪。家入硝子带着夏油杰藏在咒灵里的死胎径直前往医务室,剩下两人则直奔夜蛾正道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暖气打得很高,夜蛾正道难得摘了墨镜,坐在一堆毛线里,耐心地教两个女孩给她们的娃娃织毛衣。菜菜子和美美子抱着娃娃有样学样地打毛线,不时凑到他身边确认步骤,伏黑惠则安静地窝在夜蛾的皮质办公椅上看图画书。


    “加上这个吧,夜蛾老师改行去当幼师肯定很有前途。”五条悟把粉发男孩往前推了推。


    “你们两个,事情解决好了?这孩子是?”


    五条悟双手搭在悠仁瘦小的肩膀上,跳脱地说:“是个被轮番争抢的超级香饽饽,总之是超——危险的人物哦。”


    夏油杰蹲下来,温和地与他介绍:“这位是夜蛾老师,他会照顾你一段时间。”


    虎杖悠仁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一大三小,挥手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虎杖悠仁!”


    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经欢叫着扑到夏油杰身上,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他的小腿不放,仰着脸叽叽喳喳地撒娇。


    菜菜子气鼓鼓地抱怨:“夏油大人,昨天那个笨蛋白毛抢走了我的草莓蛋糕!他还把美美子芭比娃娃的胳膊掰断了!”


    夏油杰一手轻轻按着一个脑袋,眼神阴恻恻地杀向五条悟。


    五条悟往后大跳一步,不可置信地指着她:“我不是给你们买了可丽饼、豪华芭比屋、小裙子吗?说好的不告老子状呢??!”


    美美子捏着宽大的灯笼裤,怯怯地看着他:“只是答应了当天不说哦。”


    “哈?!你们这两个欺骗老子感情的坏蛋——”


    “好了好了!”见五条悟撸起袖子,夏油杰适时打圆场,夹在中间调解:“既然接受了赔礼,菜菜子和美美子就原谅他一次吧。悟,你以后也别故意抢她们的东西逗她们了。”


    黄发小女孩傲娇地撇过头去:“哼,看在夏油大人的份上勉勉强强吧。”


    五条悟也学着她,脸撇向另一边:“哼,看在杰的份上我也勉勉强强好了。”


    美美子悄悄拽了拽夏油杰的手指,小声说:“夏油大人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新来的弟弟的。”


    安顿好虎杖悠仁,五条悟和夏油杰带着被丢在鹈鹕咒灵大嘴里的脑花,走向了高专深处那间专门用来关押危险物品的禁室。


    禁室里,贴满了密密麻麻用来抑制咒力的符纸。五条悟随手撕下几张,另一只手探进鹈鹕长大的嘴里,掏弄两下,用符咒将那团挣扎蠕动的脑花粗暴地裹成一颗小号的黄色皮球。


    “现在没有观众了,我们可以好好‘招待’一下这位特殊的贵客。”五条悟掂了掂球,肉质的弹性不是很好。


    夏油杰温和地笑了起来:“啊,拍的话弹性好像不是很够,还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吧。”


    “嘿嘿,那老子来开球!”


    五条悟一脚抡出去,黄球在空中压缩成一个椭圆形,夏油杰优雅地侧身,一记干净利落的回旋踢,将他踹了回去。


    脑花的嘴里被五条悟塞了几团符纸,又被裹得密不透风,只能撕心裂肺地唔唔起来,痛苦的闷哼在空中响成了球特殊的风声。


    夏油杰略有些担忧:“悟,脑子需要呼吸吗?不会我们还没开始审问,他先憋死了吧?”


    “不会的啦,有咒力吊着呢,就算在水里憋气也不止这么一会。我刚刚偷拿了硝子的大部头,要不要来打乒乓?”


    夏油杰:“那我要薄一点的那本。”


    笑嘻嘻玩闹了一阵,五条悟突然停下来,一脚踩住滚落地面的肉球,摸着下巴打量它的形状,露出了阴恻恻的反派笑容。


    脑花被按在脚下摩擦,就算眼睛被蒙住但也莫名感到了阵阵凉意,顺着自己的沟回攀升冻得他发抖。他不由得在五条悟脚下扭动,试图挪出去。


    “杰,你看他的形状,像不像什么东西?”


    一见他的表情,夏油杰便知他又有了什么绝妙的点子,立刻心领神会:“像什么?猪脑花?你要拿去涮火锅绝对不行,会吃坏肚子的。我新收了个叫漏瑚的特级,它刚好没有脑子,用它的头来配这只再妙不过。”


    五条悟故弄玄虚地晃了晃手指:“你不觉得这密密麻麻的纹路很像个钢丝球吗?我们把它绑到木棍上让阿姨用来刷厕所怎么样?去污能力说不定很强哦!”


    夏油杰闻言,由衷比了个大拇指:“天才的想法,物尽其用也算为高专卫生事业做出了贡献。”


    被踩在脚下的脑花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是被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蛋气得不轻,也或许是真的恐惧自己要沦落到那个地步,他保证五条悟绑的时候绝对让他正面朝下!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夏油杰一记轻巧地侧踢,把肉球踢到禁室中央。


    “玩也玩够了,吓也吓过了,现在我们开始谈正事吧。那么首先该怎么称呼您,这位不男不女的客人?”夏油杰拍掉手上的灰,眼神阴沉下去。


    符纸下的脑花蠕动几下,强忍怒意道:“羂索!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五条悟夸张地摊手:“想怎么样?这不是很明显吗?坦白从宽,把你那些谋划的破事和虎杖家的关系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羂索飞速权衡利弊,落在这两个家伙手里,硬扛下去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声音恢复了冷静:“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五条悟嗤笑出声,羂索飞速增加筹码:“我保证,你们所得的情报绝对物超所值!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寄居在虎杖香织的身体里?不想知道悠仁那孩子的特殊之处?”


    “条件说说看。”夏油杰示意它继续。


    “订立束缚。”羂索清晰地说道:“我如实交代所有针对你们的阴谋和计划,作为交换,你们不能杀我。你们可以封印我,用最严苛的封印都可以,但你们不能取我性命。否则……你们当中将会有一方在另一个人面前死去。”


    一听到束缚所立的誓言,夏油杰眸中凶光暴涨,理智全失,身后空间波动,隐隐探出无数畸形生物。


    “成交,我保证任何咒术师或咒灵都不会和你下手。”


    一个轻快的声音应承下来,五条悟眯起眼,双臂亲昵地环绕在夏油杰脖颈上,一反常态地爽快答应了羂索。


    “悟?!”


    夏油杰大惊失色地看着他,五条悟埋着脑袋蹭了蹭他的颈侧。


    有了束缚保障,羂索松了口气,道来千年计划。它讲述它是如何盯上了拥有特殊体质的虎杖香织,用她诞下了能吞噬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的容器,又是如何用脐带血催化的他;它提到了预谋夺得夏油杰的身体,利用“狱门疆”将五条悟封印,并阐释了它的机制和存放位置……零零总总,事无巨细,甚至包括为了加深两人的羁绊,如何让内奸推动五条家捏鼻子认下了家主的男情人。


    交代得差不多了,羂索略显得意:“我做的只有这些,现在轮到你们履行承诺封印我了。”


    反正按照束缚,他只需透露所有针对“他们”的阴谋和计划,他还有一步暗棋,而“那些”被他藏得够深,只要“那些”还在他手中,他不会不来救自己。


    好恶心的羁绊啊,连两位特级都要被他绕进去了。羂索安静等待着,内心甚至开始盘算被封印在哪里比较舒服,以及脱身的计划部署。


    就在这时,身穿米白色大衣的女人在丈夫的陪伴下风尘仆仆走来,她一头稍卷的短发,脖子上围着亮黄色的围巾,气质温柔极了。


    “葵姐姐,操作务必要小心啊!你手中现在捏着老子和杰的爱情呢!!”


    五条悟双手交握在身前,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整个人扭成了一条麻花。


    伏黑甚尔凉凉地牵起嘴角:“可以不要打扰别人的老婆吗?”


    夏油杰不理他,期待地看着伏黑葵。


    伏黑葵握住甚尔递给她的咒术短刀,眼神跃跃欲试:“哇,有点紧张。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走近,手起、刀落。


    第70章 黑白双煞 他的照片我的名


    石田辉觉得自己就像只掉进金矿的寻宝鼠, 依言按下抽水马桶左侧按钮的刹那,安装花洒的那面墙瞬间向内翻转,露出一节通向地下的楼梯。


    他的视线只在密室中央的方形小盒上停留了几秒,整个人就炮弹般飞扑到墙壁上。


    他抬起手, 屈指叩了叩雪白的墙面, 其他人或许不识货, 但他这个搞情报的不可能不清楚这是什么。


    这他1娘1的是隔咒力涂层啊, 市值千金!它能够隔绝咒力监测和外泄, 通常小范围用于加工某些封印器皿, 现在却有整整三面墙!!


    石田辉沉醉地抚摸着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壁, 神情缥缈得像是看到阔别已久的爱人, 恨不得给它几个深吻。


    他正愁没地方给夏油杰筹钱补充咒灵,他的计划离不开他。那一战夏油杰虽招式突破且祓除了三个特级,但咒灵库存却跌到了不足原先十分之一, 「极之番」几乎处于封印状态。


    咒灵操术的优势不仅在于它的无上限, 更在于无上限带来的变化多端、无穷无尽的战术排布,而「极之番」这么强大的招式, 他怎么忍心让它的冷却期那么长呢?


    眼下这特殊材质虽然刷在人家墙上, 但刮下来二次加工又不是不能用,打不了二手打七折卖掉嘛。


    勤俭持家的石田君重新爬上卫生间, 在公寓里四下搜寻工具,目光最终锁定在阳台角落里一把沾土的花铲上。


    他抄起花铲, 调转铲柄对准自己,四十五度角斜插进墙面,从上到下开始为了咒灵库存大业奋斗。


    密室内尘土飞扬,石田辉干得热火朝天,不时哀叹一下墙灰损耗, 嘴里还嘟囔着走之前一定不能忘了扫走地上的灰。


    当他犁到墙壁某处时,“锵”的一声,花铲忽然撞到了什么硬物。


    “嗯?”石田停下动作,旋着铲尖撬了撬。两盏约莫巴掌大小的玻璃柱内装着胎儿形态的咒物,从松动的墙壁里显现出来。


    东京咒术高专。


    早在羂索和盘托出之际,夏油杰联系伏黑葵的同时,也一并给石田辉打去了电话,可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石田辉回来。


    “早说了让老子去拿嘛!”


    凌晨五点钟,五条悟抱着皮卡丘坐在床上,不停地打着哈切。


    今天一天都忙得过分,一个护着治疗硬刚三只特级,另一个闪避人群的同时追踪脑花打诅咒师,之后去虎杖家坐立不安地面对老人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高专禁室审讯,心身上两人都早已达到极限。


    “早知道石田桑动作这么慢,我们就明天一起去拿了。”


    夏油杰枕在五条悟的肚子上,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泪水。他反手拍了拍皮卡丘脑袋:“你先睡吧悟,等他回来我叫你。”


    最开始刚过了一个钟头时,五条悟开始暴躁,嚷嚷着要瞬移过去拿,被夏油杰一手按下了叫嚣的猫脑袋。


    先不提他的瞬移并非简单的空间跳跃,而是依赖于「无下限」和六眼精密的计算,需要标记目的地且标记的瞬移途径上没有障碍物,夏油杰很担心他使用这个新开发的术式运用时不熟练,瞬移途中撞飞几栋居民楼,即害命又破财。


    到后来,不断犹豫是否用虹龙过去的时候,每次给石田辉发消息,回复过来的永远是精简的两个字“快了”。两人又怕路上错过,只好干等至今。


    夏油杰撑着重若千钧的眼皮,最后没忍住叠在五条悟身上睡了过去。


    砰、砰、砰!


    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夏油杰迷迷糊糊睁开眼,石田辉兴奋异常的大喊紧随其后传来:“夏油同学,五条同学,快开门呐!老板?boss?快开门!”


    夏油杰揉着眼睛拉开门,见到的就是大包小包,全身都被红色塑料疙瘩裹满的石田辉,不知道的人远远看,还以为是某棵长了脚的苹果树。


    “古籍、手稿、咒具,这些东西也就算了,你怎么连卷纸和墙灰都铲下带过来了?!”


    两人目瞪口呆,总算知道了他沉迷于什么忘记了时间。


    面对着这堆分门别类,用廉价红色塑料袋装起来的种类繁杂的东西,五条悟大跌眼镜,尤其看到一兜子墙灰和漆片后,手指更是在皮质钱包上摩挲了会。


    石田辉将他往后推了两步,别让他把他的宝贝墙灰吹飞:“去去去!他刷墙的漆应当是用特殊术师的骨灰制成的,可以防止咒力检测和外泄,将它融了加工后还能重复利用,可以送去拍卖场换钱!”


    夏油杰眉头微抽,犹豫地指向那提卷纸:“……那这个是?”


    石田辉神秘兮兮地从最底下抽出一卷,撕开封口后,纸带哗啦展开。一条纸缎带般落地,他提着封边向两人展示。


    那纸张开后,中间几厘米的小段居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夏油杰将那一段捞起,仔细辨别后惊呼道出声:“这是他安插的奸细名单?”


    石田辉沉重地点点头。


    “那这一整提不会都是……?”


    石田辉愁眉不展,心累地又一点头。


    五条悟课堂提问般高高举手:“老子比较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石田辉沉默了几秒,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这个咒胎九相图你是从哪挖出来的?”五条悟最闲不住,已经扒开了视野里咒力浓度最高的红色塑料袋。


    这个塑料袋绑得格外密实,或许是内里的东西特殊,石田辉担心提手断裂的话玻璃管会碎裂,故而特意套了两层。只见两只大小相当、用作封印的玻璃柱里,各封存着只形似逗号的特级咒物。


    咒胎九相图作为史上最邪恶的诅咒师加茂宪伦不伦实验的危险产物,一直被封存于高专忌库之中,如今二号和三号在这里……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夏油杰眉关紧锁地看向辅助监督:“石田君,这样的东西你确定那里只有两个吗?”


    石田辉郑重地点点头:“就这两个,他们埋在角落的墙面里。不过我去问过夜蛾先生了,忌库里四到九号并没有丢失。”


    五条悟忽然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思索道:“说起来,我们学校现在不是有个粉毛小孩吗?”


    三人面面相觑,短暂迟疑了片刻,夏油杰才艰难地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存在某种联系,可以算是……兄弟?”


    说到最后两个字,夏油杰尾调上扬得几乎破音,整个人的世界观都有些崩塌。


    五条悟夸张地张开手臂:“哇哦!那我们悠仁岂不是一下子多了九个哥哥?虽然其中八个都是逗号,另外一个下落不明,但真是热闹的大家庭啊!”


    夏油杰余光向下一撇,无奈地盯着他。


    五条悟收到眼色,立刻挂在了他的身上:“我知道、我知道!一个送回忌库里,保险起见我看另一个就封印在五条家好了。至于失踪的那个一号,总归不过一个特级,露出马脚时秒掉就好。”


    夏油杰排了排脖子上的手臂:“我是让你穿拖鞋。”


    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哦”了一声后,双脚踩到了他的鞋子上。


    周末,窗外难得风停雪驻,也没有一只五条猫需要照料。夏油杰写完与羂索相关的任务报告,决定刷会手机放松一下。


    他的兴趣向来宽泛,无论是武术格斗还是萌宠饲养,或者游戏攻略和时尚穿搭,均在关注范围内。而近来他的兴趣图谱上又多了项新爱好,那就是打扮五条悟。


    他发现五条悟的衣柜堪称单调,不仅服饰品类单一,占据衣橱半壁江山的竟然是数套校服。


    自从五条少爷融入现代社群,舍去华贵的羽织袴裤和木屐后,日常行头便在海量衬衫和各式卫衣间反复横跳。若是碰上周末,他有时甚至能套件校服出门,和衣品出众又敢买敢穿的夏油杰站在一起,简直是被不良拐来的乖乖仔,画风割裂到堪称两个次元。


    夏油杰照例先补未看的时尚资讯,依照五条悟的尺码,为他的衣柜添上件剪裁利落的经典款风衣后,指尖下滑,又刷到了一位身着紧身背心,外搭短款皮衣的模特,桀骜的气质,荷尔蒙几乎要溢出屏幕。


    黑发少年眸光微动,觉得这身皮衣若穿到五条悟身上,配上黄金比例的精壮身材,定然更为性感惊艳,便不由得下单了模特同系列的高定皮衣与矮筒皮靴。


    不到半小时,银行卡余额便锐减了近两千万日元。贫穷的残酷现实冻停了他消费上头的手,心底深处,一股对辅助监督的浓烈愧疚油然而生,他默默将购物车里两件心仪已久的衣物勾去。


    不得不说,饲养一只五条悟成本高昂到令人心碎。这也是后来每次轰炸总监部的重任都落到五条悟头上的原因,夏油杰唯恐总监部误以为他对任务指派不满,从而缩减他的收入来源。


    他轻叹一声,感慨挣钱之路任重而道远,正欲退出购物软件,切换萌宠频道,与资深猫奴探讨养猫心得时,一条显眼的推送却突然捉住了他的视线。


    帖子主题关于男士美甲,楼主晒出几张涂着纯黑指甲油的手部特写,搭配着各种金属饰品,有种不羁的酷感。


    夏油杰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黑色既沉稳低调,又隐含的叛逆气质,似乎很有个性。他摩挲着自己光洁的甲床,那点念头一旦升起,心底便生了支不断瘙痒的羽毛,轻轻刮搔的痒意很难按耐。


    他想起家入硝子前阵子新购入的全套美甲工具。硝子是医生,双手需要时刻保持结净,这些工具对她而言是望梅止渴的收藏,如同衣柜里那些背不出去的限量包包。


    他顺手发了条消息过去询问,没过几分钟,家入硝子便从楼上下来敲响了他的房门,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闲置化妆包。


    她挑着眉,神情略有些兴奋:“黑色很适合你,工具齐全,里面还有几块印花板,你可以搭配红色试试效果。”


    夏油杰接过包,无奈地笑了笑:“谢谢硝子,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用谢,弄坏了照价赔偿就行。”家入硝子挥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书桌前,夏油杰打开化妆包,里面果然如她所言,锉刀、抛光条、指甲油,还有些他认不出的东西一应俱全。他找出那瓶黑色指甲油,拧开闻了闻,决定照手机上找的教程尝试一番。


    他是个谨慎认真的性子,教程又属于专业级别详实严谨,以至于当他涂好底油,小心上第一层黑色甲油时,几乎没有察觉宿舍门开关的细微响动。


    他太过熟悉那个靠近的气味和步调的主人,在五条悟猫猫祟祟靠近,试图憋着嗓子玩“猜猜我是谁”的幼稚把戏时,夏油杰头也没抬,一秒出声:“悟。”


    五条悟被这一叫止住了步伐,他夸张地耷拉下肩膀,原地转了个圈圈后黏黏糊糊蹭过来,手臂一伸压上大半重量:“杰,在干嘛?好无聊啊——”


    夏油杰手一抖,差点把指甲油涂到指缝里。他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被压住的肩膀:“如你所见,有点事情做。”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五条悟凑近去看那瓶指甲油,皱着鼻子嗅了嗅:“一股塑料味,杰要当塑料味的叛逆少男了吗?”


    “只是觉得看起来不错。”夏油杰小心涂完了最后一根手指,轻轻吹了吹。


    五条悟好奇地捏起他的中指,极近地凑到眼前,揉揉他的指腹:“什么嘛,涂的坑坑洼洼的。”


    第一次接触,夏油杰刷头控制得不是很好,甲面上没涂匀的哑光黑色覆盖在一起,从掌面的方向看去很明显。


    他转动手腕端详片刻:“没关系,黑色的,不近看看不出来。”


    “无、聊。”五条悟嘟囔了声,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我们出去打游戏吧?或者去找点甜品吃?听说市区新开了家店,黄豆薄脆味的舒芙蕾超级赞!”


    夏油杰拿起一只细笔填充甲面的漏处:“等我弄完吧。”


    “还要多久嘛——”白色脑袋不安分地蹭着他的侧颈,柔软的发丝扫过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细密的痒意。


    “很快啦,还要照灯。”


    狐狸眼恋人句句有回应,但目光始终黏在自己指甲上。五条悟松开手臂,开始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一会拿起桌上的玻璃瓶摆弄,一会又将迷你紫外线灯推来推去:“这个灯有什么用?照久了会不会手指不变黑吗?杰,你的指甲看起来好像中毒了哦……”


    夏油杰上了第二层胶,把手伸到紫色的灯管下面:“悟,不要直视了,紫外线对眼睛不好。”


    “老子的眼睛好着呢。”五条悟蹲着趴在桌角,但还是乖乖换了个方向,白色脑袋扭向夏油杰:“还要照多久?”


    “教程上说六十秒,照两遍。”


    这两分钟对五条悟来说简直煎熬,夏油杰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指,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试图进行语言骚扰,夏油杰“嗯、啊”敷衍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五条悟撇撇嘴,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他猛地抓住夏油杰的手肘,脑袋从那个拉大的缝隙里灵活地滑进来,随即半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环住那截细韧的腰身,把整张脸埋进对方腹部柔软的衣料里。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夏油杰微微愣住了,他的十指还笼罩在紫外灯照射的范围里,右手臂处却长了一只白猫,手肘恰好夹在猫的脖子上。


    毫无准备的触碰弄得夏油杰颈侧发痒,他无奈地对五条悟说:“悟,快挠挠自己的脖子。”


    五条悟埋着头,在他怀里左右扭动着脑袋,脖子敷衍地在夏油杰的手肘上蹭了蹭。


    这几下非但没有缓解夏油杰后颈出的瘙痒,反而让它愈演愈烈,别无他法,夏油杰只能一边保持照灯的姿势,一边摆动手臂按摩五条悟的脖子:“悟,你不痒吗?”


    五条悟又左右扭了扭头,而后上下蹭了又蹭。动作既像摇头又像点头,精通悟语十级的夏油杰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悟,别撒娇。”


    “哇啊啊啊啊啊啊——!杰只顾着破指甲油,现在连老子撒娇的资格都剥夺了!老子真的超级无聊啊!!”


    夏油杰唇瓣溢出一声轻笑,故意逗弄他:“就这——么无聊?”


    五条悟仰起脸,那双苍蓝的猫眼瞪得溜圆,下巴不忘在他腹部又磨了磨:“超——级无聊。”


    这下夏油杰再也忍不住闷闷地笑起来,糟糕,悟蹭这几下,他自己的下巴跟着痒起来了。


    紫外灯这时“滴”的一声熄灭了,夏油杰用虎口用力揉了揉发痒的下巴后,检查了一下指甲,甲面已经变得坚固光滑。


    于是他伸出两只手使劲揉炸了怀里的白脑袋:“好啦,起来了。”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但仍旧跪坐在地上,下巴枕着他的大腿,小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上瞟。


    夏油杰看着那两只垂坠在空中晃荡的胳膊,指尖几乎要触到地面。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他心下一动,自然地拉过五条悟的手,笑着提议:“既然你觉得无聊,要不要也试试?黑色可能不适合你,但白色我觉得会很酷。”


    “唔,白色的指甲油?”五条悟歪头想了想,看着与夏油杰交握的手,觉得空白的甲床和黑色的指甲一点也不协调,于是痛快地点了头:“好吧!不过杰要涂得好看一点!”


    “是、是,五条大人。”夏油杰好笑地拉起他,把他按到旁边的椅子上。


    五条悟的手生得极好看,皮肤白皙,纤长有力,淡青色的脉络隐约可见。夏油杰神情专注,用小刷子蘸取适量的白色甲油,从指甲根部稳稳地推向指尖。他的动作显然比之前熟练了不少,涂层均匀薄透。


    五条公主叽叽喳喳地点评着:“这边没涂到!”


    “这里吗?现在给你补上。”


    “哎呀!涂出来啦怎么办?”


    “擦掉就是了,悟安静一点。”


    好不容易涂完一只手,夏油杰放下甲油刷,揉了揉自己的指腹。刷头沾染的甲油触碰到五条悟时,他对应的指尖也不约而同的传来一丝微凉。


    算算共轭的时间,大概也就这半个月了。


    五条悟一只手在照灯,见了他的动作,便用空着的手先平托住他的下颚,将他从短暂走神中拽回,然后放开去抓他的手,挨个捏了捏他的指甲。


    夏油杰由着他动作,等时间差不多后握住他的手继续工作。等十指都刷上底色,他沉吟片刻,从家入硝子的化妆包里翻出转印板,预备选个好看的纹样。未料五条悟眼疾手快,拿起另一块均是造型艺术,极具设计感的花体英文字母转印板,超绝暗示:“杰,老子和你名字的罗马音都是是个字母哦。”


    黑发少年若无其实把板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开始装聋作哑:“哦?对啊,悟好聪明,竟然知道我们的名字都是十个字母。”


    五条悟立刻轻轻揪住他的衣服衣角,摆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夏油杰别开脸,想像着自己顶着满手字母出去的样子,一点也不酷炫。他屈指弹了弹衣服上长出的猫爪:“太显眼了,我给你印个小星星怎么样?”


    五条悟用力晃动爪子,开始撒泼:“不要不要,悟酱就要Geto suguru!”


    夏油杰与挤出荷包蛋眼的五条悟对视,短暂对峙片刻,终究败下阵来,认命拿过黑色的甲油胶和字母转印板。


    当黑发少年看着自己指甲新鲜出炉的“Gojo saturu”与五条悟那双不断反复欣赏的“Geto suguru”遥相呼应时,心里想着要是被家入硝子看到,恐怕会杀了他们吧?


    五条悟欣赏了一会,忽灵光一闪,翻出一张艺术照,扭头兴奋地对他说:“杰,我们来拍同款吧!”


    他将手机屏幕怼到夏油杰眼前,屏幕上的艺术照构图大胆,模特神情慵懒,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之人交错的手臂,一手抚在左脸,另一只手向下圈住脖颈,是张力又暧昧的禁锢姿态。


    夏油杰盯着照片,沉默了两秒,丸子头都僵住了:“……你从哪儿找来的这种照片?”


    “别管那么多!快试试!老子先当前面那个,杰你在后面!”五条悟眼睛发亮,激动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等等,悟,这姿势是不是有点太……”夏油杰试图挣扎,但五条悟已经捞起他的手,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只得抬起手,回忆照片的构图,右手抚在五条悟的左脸,指尖是细腻瓷滑的皮肤与温热的触感。左手迟疑地向下,轻轻扣在对方颈窝与锁骨相连的位置,掌心能感受到平稳的脉搏跳动。


    手机前置摄像头开启,框出五条悟的上半身。他对自己的构图非常满意,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特意侧过脸,确保身上的字母们足够清晰显眼。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几十秒就咔嚓了十几张。


    正当夏油杰歪头蹭着发痒的脸时,没想到五条悟突然握住脸上的手,顺势将他转了半圈,两人位置瞬间调换。


    黑发少年一愣:“……我也要?”


    “当然啊!”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手臂已经从后面伸了过来:“情侣同款,当然要拍全!快快快,看镜头了!”


    夏油杰还有点茫然,而五条悟指尖带着凉意已经摆出与自己照片对称的姿势。


    “杰,你的丸子头有点挡老子的手了,还好你比较幸运,老子手指够长。”五条悟在后面抱怨,调整了一下位置。


    “……到底谁要拍这种照片啊!”


    “好了好了,别动杰,笑一个!再来再来,笑两个、三个……”


    “好了好了!”夏油杰甩了甩头,在他的指挥下,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五条悟心满意足,十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夏油杰心中警铃大响:“喂,悟……”


    然而为时已晚,白色脑袋手速狂飙,挑了两张照片毫不犹豫上地点击传,配文如下:「黑白双煞,无双天下!」


    照片秀到没边,文案更是符合五条悟狂傲嚣张的风格。周末大家都在休息,动态发出的瞬间,手机叮叮咚咚响起了提示音。


    家入硝子首当其冲:【???我温馨提示的转印板??夏油,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那满手的字母是怎么回事?(微笑)】


    夜蛾老师语气沉重:【……五条,夏油,注意影响。】


    灰原雄:【哇!前辈们的美甲好酷!照片是在进行什么时尚挑战吗?】


    七海建人:【……眼瞎,已屏蔽。】


    …………


    五条悟一条条划看着评论,乐不可支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开心够啦?那现在去干个活怎么样?”夏油杰放下手机,伸手戳了戳他那截露在外面的肚子。


    “干活?!今天是周日诶!”五条悟一个翻身坐起,白发乱糟糟翘着。


    夏油杰顺手拉下他腹部卷起的衣服,语气平淡地说:“石田桑刚发消息来,总监部现在在开会,商讨处决悠仁的十几种办法,你快去送他们两发苍。早去早回,送完礼回来和硝子一起去新开的店吃擂饭。”


    五条悟哼哼唧唧不肯动,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夏油杰眉眼间含着无奈,附身轻轻贴了一下。


    白发少年眸光倏地亮起,又得寸进尺的将指尖移到唇上点了点。夏油杰好笑地捏捏他的耳垂:“快去,记得每次瞬移距离短一点,别威胁到人家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哦哦哦哦~”他将一个‘哦’叫出花来,慢吞吞从床上起来,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夏油杰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指尖微微弹动,没忍住用力揉了揉耳朵。


    “杰说不要给别人带来安全隐患,不过烂橘子们都见过那么多次了,应该不算别人吧?”


    五条悟站在空中,贼贼地笑了两声,最后一段瞬移精准计算,将总监部的建筑放置在瞬移路段的中央。


    此时,京都总监部。


    几次重建后,这栋建筑摈弃了传统脆弱的木质结构,改用与政府交易来的波纹板与超高性能混凝土,据政府交涉人员保证,防爆功能一级,勉强给了里头的人一点心里安慰。


    “……综上所述,虎杖悠仁风险过高且不可控,我建议直接处以死刑,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白胡子苦瓜脸的长老话音未落地,就被轰然震颤的爆炸声掩盖。


    政府职员口中所谓防爆力一级强的军用建筑材料瞬间被洞穿,混凝土承重墙崩坍,天花板簌簌抖落尘灰,波纹板吱呀凹陷,地面崩垮变形,很快只剩坍塌斜倚的柱子和房梁。一座在风格原本称得上简约利落的建筑,现在物理意义上也变得“利落简约”了。


    长老们被震得东倒西歪,灰头土脸,但诡异的一个比一个淡定。家里有点底蕴的,张开了身上的防御咒具,弹开飞来的铁片碎渣;底蕴不足的爬到桌子下,举起一面放在抽屉里以防万一的巨大波纹板挡在面前。


    面对六眼神子总是突如其来的‘亲切’问候,他们早已人均一套紧急预案。


    空间一角波动荡漾,五条悟经过这里瞬移远后,又悠哉悠哉地瞬移了回来,漫不经心地踩在一根歪斜的房梁上,苍蓝的眼睛在烟尘中熠熠闪光。


    他拖长调子,语气活泼:“哟西——!气氛这么沉重,让开朗青春的五条大人帮你们活跃一下!”


    没人理他,长老们脸色铁青,但目光麻木地瞪着他。


    五条悟不耐烦地插着兜,鞋尖踢得木头咚咚响:“你们这危房早该拆了,老子今天特意路过就是为了帮你们省一笔拆迁费,万一哪天掉块天花板,砸到花花草草或者某个粉头发小孩,那多不好,是吧?”


    “五、条、悟!”


    “别吼那么大声,老子的名字混着口水从里嘴里喷出来,这三个字都脏了。烂橘子们就要用橘子味的牙膏好好刷刷牙啊!”五条悟超绝不经意地用双手捂脸,指缝间露出了狡黠的笑。


    五条家的一位长老眯着眼,哆嗦的手费力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老花镜,颤巍巍地带上,仔细辨别了片刻手指上的黑色纹路。


    白发家主超级耐心,格外体贴地一直捂着脸,怕自己逆着光对方看不清楚,还特意侧身调整了一下角度。


    G、E、G……


    “家主!您千万不要那个油腔滑调诡计多端口腹蜜剑的眯眯眼咒灵操使骗了啊!他一个打耳钉绑丸子穿灯笼裤的,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男人啊!您千万不要被他带坏啊!否则在下、在下有何颜面面对五条家列祖列宗?!”


    那老者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地哀嚎,抱着柱子就欲死谏。


    五条悟抱着脸扭了扭,活似不停父母言铁了心要远嫁的小女儿。绝顶的长老闻言,眸中亮光一闪:“五条君若真爱男儿,何不考虑我家直哉?您与他自幼相识,禅院与五条门当户对,堪称天作之合啊!”


    “你个老牛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你们家那个黄毛当凤凰男!我家家主才不会看上一个黄毛弱鸡!”


    “五条长老还是口上积德的好,年轻人的感情事,你横插什么手?”


    “我说,你们是要恶心死老子吗?”五条悟夸张地捂着胃,一跃而下,浮在空中,一记侧踢,便将那房梁贯了出去。


    “老子急着和杰出去探店吃饭,没心思听你们在这叨叨。那孩子老子罩的,你们最好考虑考虑脖子上那颗球,否则老子无法控住自己不去踢一脚!”


    话落,他的脚也点到地上,唰一下消失了。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火爆胡茬长老气得直抖,胡子剧烈抖动着:“还有那些老狐狸,从我们手上拿走了那么多利益,结果就给我们送来了一堆破烂!”


    “难道就任由他胡闹?还有那个虎杖悠仁,此事也就此罢手?”


    总监部长老们站在摇摇欲坠的建筑废墟里,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用帕子一直捂住口鼻的长老从桌子下钻了出来,咳了两声说:“我听闻那位咒灵操使入学之初,便经由反转术式诊断,罹患了精神分裂,而前段时间五条家似乎正倾力注资了松泽医院?”


    五条长老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答道:“一点小钱而已,称不上倾力。”


    “松泽医院?不过是一家医院而已。”


    “你有所不知,那可是日本最厉害的精神科医院。”


    “五条家与精神医院?倒也不难理解,我看那六眼神子……”


    人群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五条长老憋红了脸,当即破口大骂。


    那咳嗽的长老抬起一只手,窸窸窣窣的人群给面子,渐渐安静下来。他说:“或许那群咒术师精神压力太大,我等在力量上既然难以压制,何不另辟蹊径,从别处下手?”


    众人目光齐聚于他。


    “我听闻相邻的古国,流传千年,极擅教化。五条悟自诩天纵奇才,狂傲不羁。夏油杰心性不稳,近墨者黑。既然传统教育收效甚微,何不借鉴踏过,种花家教育便尤重集体主义与文教成绩。”


    众人齐齐愣住:“你的意思是……”


    “国际咒术交流展会期间,我曾前往种花家,听说他们国家的中学生五点起床,凌晨才堪堪睡下。对老师长辈恭敬有礼,性格温和谦良。我们何不借鉴优良政策,若他们闻鸡起舞,怎么会有时间来生我们的事端?”


    五条长老小声嗫嚅:“家主如今能够瞬移……”


    他这可不是背叛家族,背刺家主!而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五条悟,是五条家自他出生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想啊!


    禅院家长老拂过光亮的头顶,思索片刻道:“几年前,夜蛾正道不是递交过接任校长的申请书吗?”


    旁边的人回忆了几秒,点头称是:“他不识趣,拒绝上交咒骸的制作方法,申请被我们打回了,东京咒高现任校长因此留任至今。”


    “你说,我们把这件事提上日程怎么样?京都那边也推行相同政策,一视同仁。谁的学生总成绩胜过对方,谁就担任东京咒高的新校长。学生的言行举止也纳入考核评定,折算综合分数。”


    “有理有理。”众人纷纷点头,提出的建议一个比一个荒谬起来。


    五条长老迟疑:“《咒术师思想制度与道德》,这是什么?教什么的?尊师重道?”


    “不止!”咳嗽的长老越说越兴奋:“还包括咒术师的社会责任、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团体的力量,咒术界制度的优势,每结课后布置三千字思想总结与反思,向总监部提交思想报告,犯了错便写检讨。”


    “夜蛾也让他们写检讨,好似并无用处。”


    咳嗽的长老神秘一笑:“让他们站在操场上用扩音器全校朗读!五条悟不在意,但夏油杰是个脸皮薄的。”


    另一位保守派长老皱眉:“那《学生纪律规范守则》呢?难道要像种花家学生那样晨跑跳操、宿舍里面叠被子摆牙刷杯?”


    “有何不可?!”咳嗽的长老一拍掌:“定时作息、内务整理、队列训练,培养他们绝对服从的意识!”


    “可他们中有五条悟……”


    “从夏油杰入手,他是责任感极强的优等生。夜蛾是他入门恩师,他不会不管,而五条悟被他迷惑,对他言听计从。”


    讨论渐入佳境。


    “那要不要也引入种花家的考试制度?周考、月考、期末考,将排名和成绩单发给家长,没及格就给家长打电话?”


    “还有‘优秀咒术师’评选!面相两所学校所有学生,名额有限,选上可给本年级综合分加分,品德劣等一票否决!”《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