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尾声 五条悟说:靠我,我认可你。……


    告别的伤感来不及沉淀, 就恍若一捧新雪落入了庙中的烈火里。


    夏油杰情绪五味杂陈得可怕,他没力气细想,上前一把抄起阿树和小樱花便召出一只水鬼,喷出高压水柱压灭了庙中的大火。


    “哇啊——老子好怕怕啊!老子也要杰温暖滚烫的胸膛安慰!!”


    五条悟像只树袋熊把自己挂在了夏油杰脖颈上, 无下限瞬间延展开来。


    夏油杰:“悟, 你没事吧?”


    五条悟浑身是血, 脸上被半干未干的血沾了满了沙子, 腰腹的衣服前后破开, 勉强挂在身上, 看得夏油杰揪心。


    他掬了一捧水, 扑到他脸上, 用袖子细细把沙子抹下来。


    五条悟眯着眼睛,像只被呼噜下巴的小猫,由着他动作。他眨巴眨巴眼睛, 整个人亢奋过头又冷情过头。


    漫天飘散的灵魂、彻底石化的阿树、躺在地上的小樱花——这一切激不起他半点情绪。没有难过或讥消, 甚至没追问缘由的心思。就算是夏油杰,现在能拉住他让他乖乖站在这儿, 而不是去找别的发泄途径就已经是全部了。


    五条悟脑瓜子嗡嗡的, 活脱脱过速运转的电脑主机,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事, 就是有点空虚,和上次做完快乐的事的感觉一模一样。”


    夏油杰:“…………”


    觉醒个反转术式还让你肾虚了?


    “肾虚治不好小樱花总可以吧?你过来看看。”


    边说着, 夏油杰拾起小樱花滚落在地上的旺仔奶糖,撕开口子,挤到五条悟嘴里。


    五条悟含糊地说:“老子的反转术式好像是自产自销的唉。”


    夏油杰静静看着他。


    五条悟:“糖是你塞给老子的哦。”


    “那你吐出来。”


    “那你张嘴。”


    夏油杰:“……”


    他有点心梗,抱起小女孩又踢了踢五条悟,把尚存余温的阿树塞到他怀里:“走了, 看看外面那些一闪一闪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踏过焦黑的横梁与崩毁的门槛,撞入眼帘的不是夜色,而是幢幢鬼火。


    领域内时间成倍加速,山上天光未亮,浓雾未消。八泽村的村民举着干松木制的火把站在缭绕的山雾里,仿佛横死的怨鬼。火焰翕张,烧化了雾,映出一张张扭曲怨毒的脸,如同偷渡人间索命的夜叉。


    小樱花的父母赫然忝列在前,他们和着人群一同叫嚷:


    “就是他们!他们毁了庙!”


    “那么大的动静!惊扰了子安大人,要遭天谴啊!!”


    “怪物!两个怪物把小怪物带出来了!”


    “还有阿树、阿树一家全死了。他竟然在这里!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包庇了魔鬼!”


    他们安心站在雾里、人堆里,仿佛找到了天然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五条悟眸光流转,苍天之瞳在浓白雾里稀碎闪光。他右手屈起两指,斜指向上。


    轰的一声,雾气被打出一个洞,后方高耸入云的树木应声坍倒,重重垂压下来。


    锐利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包围圈瞬间溃散。在村民眼中,那个眼睛狼一样的白发少年只一动指,一片需要三人合抱的树木林就被轰然清扫。


    “杰,要杀光吗?”


    冷澈淡漠的猫瞳幽幽转向黑发少年,夏油杰唇齿泛苦,让咒灵寻了藤蔓把所有人捆起来。


    “……报警解决吧。”他轻声说。


    子安地藏被夏油杰调伏后,那些或自愿或被迫签下契约的人解除了石化状态,横七竖八地倒在破碎的庙宇废墟间。有的尸体靠门,抢救不及被烧掉了,有的被烧掉了一半,面目全非。


    夏油杰和五条悟问有没有人愿意指认尸体,知道了名字,至少能有个碑。可刚一开口,换来的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叫骂,用他们一辈子也想不到的污言秽语侮辱、诅咒。


    夏油杰黑了脸,让裂口女一人脱了一只鞋塞到他们嘴里,再用力向下摁压,确保堵得严实,也不管牙齿碰没碰碎。


    小樱花吸了浓烟,撞了脑袋,五条悟说她的灵魂正在弥合阶段,还没有苏醒。


    山间夜风寒凉,两人上山时都穿了外套,但五条悟里外的衣服早已褴褛成条,冷风往里簌簌直灌,身上冷得吓人。


    夏油杰扒下他的外衣包起小樱花,让五条悟把短袖扎到裤子里后,又把自己的外套套给像是落了冰水的白色脑袋。


    五条悟歪着头乖乖配合,小一个码的衣服让他露出一截手腕和腰线,活像一只被硬塞进宠物衣服的白色大猫。


    夏油杰让猫猫守在这里,自己骑着虹龙下山去了。白发少年仍有些空茫,像台运转却没得到指令的机器人,就那么睁着眼睛坐在阶前,静静望着夏油杰离去的方向。


    离开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大包小包。夏油杰毫不客气地搜刮了长老的家,手里提着他们的背包、两叠草纸、几张毯子、一大袋吃食,甚至还有一个热水壶和灌满水的暖水袋。


    他们原本预计待一两天,带的换洗衣物不多,但毛巾总还是有的。


    谨慎的丸子头怕拿错洗脚盆,所以没带盆子上来。他先给小樱花换裹了毛毯,而后对五条悟说:“起来一下。”


    五条悟慢吞吞起身,夏油杰将一大张大毯子叠铺在最高最宽的台阶上,才让他重新坐下来,又把暖水袋丢到他怀里。


    白脑袋抱着包了一层塑料袋的红色暖宝宝,吱呀滑腻的粗糙手感称不上好,但五条悟却掀起衣摆,将滚烫的暖水袋直接塞到了薄薄的白T下面。


    “不烫吗?”夏油杰让他脱了外套,披上另一床大红喜庆印着牡丹的毛毯,并用热水打湿毛巾,给他简单擦擦脸和四肢。


    五条悟摇摇头:“杰不烫,我也不烫。”


    “这不是一回事。”夏油杰拧干毛巾,换了一次水。


    看着他红通通的掌心,五条悟问:“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像只没捕到老鼠的小猫,呆呆的,需要人照顾。”夏油杰擦过他蜷起的指缝:“袋子里有糖和饼干,应该是谁结婚剩下的,你先将就吃点。”


    五条悟测过身,单手在塑料袋里翻找。里面大多是些糖精味很重的廉价水果糖,有些摸起来像化了,不知放了多久。


    夏油杰:“换只手。”


    五条悟乖乖换手。


    左手在袋子里翻啊翻,终于找出两颗看起来还能吃的金丝猴奶糖。


    “杰。”他叫了一声。


    夏油杰下意识“啊”了一声,下一刻,一颗裹着糯米软纸的奶糖伴着淡淡的血腥气被喂了进来。


    他怔愣几秒,抬头望去。某只猫用正牙尖旋开糖纸,雪白的糖刚露头就被他敏捷地叼进嘴里。


    将糖拨到腮边,夏油杰重新涮好毛巾递过去:“肚子自己擦干净。”


    “哦……”五条悟拿开暖水袋,叼起衣摆擦拭腰腹。静了会儿,他突然开口:“杰不开心吗?”


    夏油杰没有停下翻包的动作:“没有啊,悟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山上太静了,不是那种缺少声音的静。山上有鸟鸣、虫叫、风打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群翻白眼流口水的智障的呜呜声,但五条悟还是觉得有点安静。


    顿悟时态看人如看花的神子,即便俯瞰也能觉查一只狐狸的怒哀。


    五条悟没理他的屁话,确认起礼貌作用的问候到位后,回顾事态发展,他简练地总结道:“杰恶心这里——不,也许是杰直接连坐了所有普通人吧。为什么?愚昧、原罪还是背叛感?你觉得信仰崩塌、正论谬误、正义背叛了你,道德又在撕扯着否定?”


    夏油杰低头塞了他一块压缩饼干,没有吭声。


    五条悟自顾自地继续说:“杰,老子以前总觉得你坚持正论没什么不好,因为杰用它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人,这是一件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事。”


    夏油杰唇边溢出一丝轻笑:“这算什么了不起,悟在五条家不也成了一个可爱、温柔、坚定、一视同仁的人,这才了不起呢。”


    “也不完全一视同仁,杰和别的,我肯定选杰。”五条悟向他坦白。


    白色脑袋定定注视着他,目光干净得令某只心怀鬼胎的狐狸心虚,他下意识想别开脸去整理那只他翻包浆了的帆布包,但一只手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牢牢固定住。


    那只手刚才被热毛巾捂过,滚烫地贴着皮肤。转过来后,五条悟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因为长期少食,掌下的脸略微消瘦,颧骨耸出,稍稍硌手,显得人很憔悴,唯独一双眼睛极明极亮,此刻波光摇动,像极了涟漪泛起的湖水。


    猫猫说:“别想转移话题!”


    狐狸哽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腕拉下来:“……是有点难受啦。”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颗瓜子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


    五条悟只听前半句便点了点头,被握住的那只手不容拒绝地施力,把那颗倔驴脑袋按到了自己腿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夏油杰微微瞪大了那双狐狸眼,但他没有反抗,很快放松下来。


    掌心贴着后颈,热度透过发梢渗进皮肤。五条悟没有移开,垂眸注视着腿上的人,平静地陈述事实:“你一直在靠别人活着,杰。老师的赞许、同伴的认可、普通人的感激……你汲取这些,就像植物渴求阳光,但那不是真正的根。”


    夏油杰疲惫地阖眼,没有反驳。


    “你保护人类,却从没认真看过任何一个你保护过的人,”他顿了两秒,严谨补充:“——除了我,勉强算上硝子。”


    五条悟的指尖无意识卷着对方一缕头发,绕紧又松开:“正论很好,可若是它让你痛苦,不如丢掉它。”


    “……那我要靠什么?”夏油杰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一丝少见的茫然。


    “先靠我。”


    黑发少年微微一怔,侧过脸抬眼看他。五条悟的目光依旧澄澈平静,里面没有半分玩笑。


    “你不必立刻质询正论,找寻不到新的意义前就先信我。我的认可,你可以随时取用,不设限不收费。”


    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夏油杰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良久,夏油杰才低声问:“你想让我找到什么?”


    五条悟轻轻揉了揉他太阳穴:“向内看吧,杰。你很强却也傻得可以,明明自己就足以成为倚仗。”


    夏油杰闷笑出来,声音有些疲惫:“悟,你要成为我的神吗?”


    五条悟纠正:“是过渡的桥,走过去就别回头了。”


    夜风穿过破旧的门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可能是夏油杰先哑口无言了。一个仍然枕着对方的腿,一个依旧护着对方的头。


    夏油杰前所未有地耻于自己的卑劣,仗着五条悟唯一挚友的身份、仗着他一颗什么都不懂的纯白的心,占尽了他的便宜。


    但此刻他没力气去克制这份卑劣了,他只想在深山老林,这个不担心被人看透戳破的地方,向五条悟交付自己全部的重量,趴在神子腿上好好睡上一觉。


    第52章 我的爱人,我的唯一 五条悟已经知道了……


    警察来了又走, 拷走了那帮要蹲大狱的村民和还昏睡不醒的小樱花,也没落下夏油杰特意嘱咐的那篮红莓果。


    他们没有选择八泽阴森森的族墓,在山里绕了一会,选了崖壁下一块宝地, 吭哧吭哧挖好坑后, 让咒灵将人全搬了进去。


    这地方选得妙。远处山峦起伏, 这里视野开阔。晴天阳光倾泻, 雨天又有崖壁上横生的树干遮挡, 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无法在碑上刻名。


    早稻就像她的名字, 太早收成, 连秸秆也焚尽了。好在他们知道她是哪户人家的, 还能在公路旁给她立座衣冠冢,让她的名字和阿树一起吹吹山外的风。


    东京的某条小巷,空气里弥漫着过期泡菜混着酸奶发酵再被太阳暴晒三天的酸味。


    一只独眼喷火的火山头暴躁地踹飞了脚边的空罐, 大吼道:“计划居然失败了!咒灵操使的壳子没拿到, 居然还让六眼学会了反转术式?!这就是你的计划?!”


    站在他对面的短发女人气质端庄,容貌典雅秀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皙额头中央的一条缝合线伤疤, 像条“此处开箱”的虚线,将她整个额头横贯。


    她淡定地说:“冷静点漏瑚, 你的头在冒蒸气,万一喷发, 不好收场。”


    “闭嘴!羂索!别告诉我你不盯着大计,换个壳子就为了跑去和男人生孩子!”


    “我做这种牺牲,不正是为了我们的大计?”羂索,不,此刻应称呼为虎杖香织的女人微微一笑。


    漏瑚怒火更盛:“你去年为什么不动手?暗中用咒灵操使的血写下名字, 让他的灵魂慢慢被吞噬不就完了吗?!”


    “地藏的换命机制可是很讲究时辰的,必须在‘极阴月’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很遗憾,去年的黄道吉日过时不候了。而今年……我没料到那群愚蠢的村民为一场小小的流感竟然闹出这么大幺蛾子来,吸引来窗的注意不说,总监部那群白痴居然如此急不可耐,把任务派给了两个准特级!”


    她说着,眉头忽而一皱,腹部传来阵阵的刺痛,一只手下意识按住了小腹。


    一旁安静扮演绿植的花御此刻语气里带着百分百的认真:“我们能否换个地方商议?这里的废弃物气味令人不适。我们并非垃圾,不应与之为伍。”


    漏瑚&羂索:“……”


    漏瑚没理会,继续吼:“我才不管什么阴月阳月总监部不总监部的!区区咒灵操使,我现在就去把他轰了!”


    我觉得你要送上门去当无偿马仔……


    她飞快收敛了那种看人用脚吃饭的嫌弃表情,假笑着说:“呵呵,漏瑚,你的实力我当然万分信任。这个孩子必须平安诞生,咒灵操使这个时候死太浪费。”


    “况且那位夏油君……”她话锋一顿,险恶地说:“那位夏油君心理脆弱得很,轻轻推一把自己就会碎掉。让最强对付最强……自相残杀的戏码才会更加持久华丽。”


    她眯起眼睛,眉头高挑,几乎要为此陶醉。


    “行了行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漏瑚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虎杖香织微笑地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像在期待一盘即将出锅的美味珍馐:“下一步,当然是让两面宿傩的新家变得更加完美。”


    此话方一出口,腹中的孩子仿佛被针扎痛,用力踹了一脚又一脚。


    “呕……”虎杖香织面色骤变,倏地扶住墙干呕了一阵。


    漏瑚嫌弃地后退半步:“……又来了?”


    花御也说:“所以我就说,不该在垃圾桶旁边谈话。”


    虎杖香织强忍吐意:“……下次换个地方。”她捂住嘴,忽然想起什么,强撑着问:“真人呢?”


    “谁知道他又跑去哪里玩弄人类的灵魂了。”


    “呕——哕——”


    她再也撑不住,踉跄几步扑到垃圾桶上吐得昏天黑地。垃圾桶里阵阵酸臭灌入鼻腔,眼前苍蝇在臭鸡蛋上飞舞盘旋,视觉嗅觉双重刺激下,她呕得愈发厉害,眼泪鼻涕口水糊了满脸。


    花御着急地伸出小树枝拍她的背:“坚持住,我们叫不了计程车和救护车!你要是快不行了就提前说一声,好把你架到大路上。”


    虎杖香织:“闭、闭……呕、呕呜呜呜——”


    新的一年,托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福,高专千盼万盼迎来了新人,正是去年冬天教堂里见过的那两个少年。


    “夏油前辈,您是不是瘦了?”


    灰原雄见面后第一句话便这么说,而今天体术课结束后,连一向沉稳的七海建人也忍不住蹙眉开口。


    他确实清减得过分了,比开学时更显单薄。暑假靠强迫饮食提上去的重量又锐减了下去,即便五条悟每餐盯着,想方设法让他多吃点,也抵挡不住这种颓势。


    黑发学长如常地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带过:“苦夏而已,下午有空吗,我给你们加练。”


    收服子安地藏后,五条悟和夏油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除九十九由基外日本咒术界唯二的特级。


    与崭新等级证书一同到来的,是恨不得将人淹没的任务清单。依靠家入硝子拉拢利益,间接仰仗他们施压竞争,总监部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忍耐两天,直到夏油杰又一次在任务途中接收到新的闪回片段,盛怒之下再次轰塌总监部,这场闹剧才戛然而止。


    约定好下午的训练时间,夏油杰回到宿舍冲澡。水汽氤氲,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驱不散灵魂深处的疲惫。


    他真的好累,好想睡一觉。然而只要松懈下来,五条悟倒在碎石上的画面就会清晰晃在眼前。触目惊心的红、铺天盖地的血、涣散失神的眼睛……一切一切,都与回忆中那场死斗隐隐重叠,连沾满沙尘的面庞都分毫不差。


    “看起来战况相当惨烈啊。”


    带笑的少年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响起,镜子泛起涟漪,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油杰习惯了祂的神出鬼没,头也没抬:“别站中央,挡到我擦头发了。”


    “哦——”祂委屈地拖长调子,往镜子边沿挪了挪:“‘右手’怎么样了?”


    他说的“右手”自然是指灰原雄未来的死亡片段,正是那些片段,让夏油杰近乎严苛地督促他们训练,力求规避原本的命运。


    “用这种代号有点恐怖了,早说让你换一个。不过我更好奇,到底还有多少个人民碎片?”


    “嗯……还有左手、躯干和头颅……”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状似生气地拍打镜面,虚张声势地说:“我是问内容,不是名字!再说就是为了删繁就简,我们才用这么贴切的名字。”


    夏油杰懒得追问“我们”中的“们”是谁,总归是个和祂类似的存在。他放下毛巾,拉开浴室的门。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声音变得虚幻,因为祂跟着转移到了宿舍书桌前的水晶球里。水晶球只有九厘米左右,祂趴在玻璃壁上,像只黄色的菠萝味棒棒糖。


    夏油杰终于疲惫地撩起眼皮:“……毫无意义,徒增痛苦。”


    “哦,我的朋友,我能感知到你的愤怒和痛苦,还有极深极深的,像是浓稠鱼汤一样的迷茫。”


    “神奇的比喻,我该夸赞你的文学水平吗?”夏油杰脖子有点酸,顺手将水晶球移到了一叠摞高的书上。


    “灰原也已经死过一次了……或许所有人都已经……”


    夏油杰喉咙是缺水的沙哑,各种情绪在肺腑里冲撞,致使他无法清晰表述其中任何一种。最终只是干涩地开口:“改变了伏黑甚尔,悟还是走到了原本的结果上。那其他呢?那些注定要死的人呢?我是不是……我做的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抬起头望向神明,眼神飘忽得堪称惊惶:“如果只是换一种方式走向同样的终点,那我的挣扎岂不都成了小丑的表演?”


    这才是他最深的恐惧。超越了正论的破碎,不是感官剥离的空茫,而是这一切也许徒劳成空。


    命运的修正力强大得令人绝望。


    神明惯常的笑意淡去了,他从水晶球中走出,赤足踩在冰凉的地上,慢慢走向夏油杰。


    “很抱歉我的朋友,我无法给予你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命运并非篆刻文字的石头,而是女神手中的纺线。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搅动织机,让未来的画布变得模糊不清。”


    夏油杰空白地看着他。


    少年继续说:“你既已改变伏黑甚尔的立场,这本身就已经证明了‘注定’并非不可动摇。为什么到了更大的事情上,你反而相信它是不可更改的?”


    “我…我不知道……”夏油杰揪住自己还在滴水的黑发,声音哽咽:“我害怕看到了救不了……我害怕间接害死谁……”


    “你太疲惫了,孩子,你的精神时刻紧绷,若再不放下就要断掉了。”少年的口吻里带上一点叹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告诉五条悟。”


    “不能告诉他。”夏油杰几乎是本能地抗拒。


    “为什么?”


    “我不知道……”夏油杰迷茫地摇头。


    “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敢知道?”神明逼近一步,目光锐利,仿佛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杰,你害怕知道什么?还是害怕应证什么?


    “你怕知道不用你拖,他会毅然决然陪你下水?你怕知道以他的性子、他的选择、他会为你做到何种难以想象的地步?还是害怕……一旦他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某种你时刻渴求又印此极度自厌的变化?”


    夏油杰无法回答,每一种猜测都戳中了他羞于张口的顾虑,为来惊惧的神情增添了几分赧然。


    神明安静地看着他,破碎的金眸里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很快又消隐不见。他问出了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么,告诉我,夏油杰。五条悟,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什么?这个问题家入硝子也曾问过。那天她体贴地给足了空间,让他侥幸逃过,没有回答。


    是个吵闹的白痴,是并肩的最强,是打闹时飞扬的白脑袋,是他吸收完咒灵玉后总会脸颊一冰的乌龙茶……


    是顶底膜拜的神明,是不敢宣之于口的爱人,是想要永久、永远、永恒陪伴,共度一生的人……


    是即使重来一次,拼上一切,也想要护其周全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回答急迫得快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它太沉重,太复杂,包含了太多无法定义、也无法承受重量的东西。


    夏油杰最终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给出一个模糊而郑重的答案:“……是唯一。”


    不需要更多定义了,对他而言,“唯一”就足够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少年神明看着他垂着头自闭,几乎无法压下翘到天边的嘴角。他耸耸肩,尾调上扬:“好吧,‘唯、一’,既然你这么说。”


    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褪色的水墨画,逐渐融入了空气里。


    “啊,对了,”在彻底消失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冲着夏油杰狡黠地眨了眨眼,眼眸弯出戏谑的弧度:“忘了说一件事。”


    “关于‘剧本’……道具好像传错了人,不小心让五条悟‘看到’了一点东西哦。虽然代入式并不是全面,不过以他的脑子,拼凑出点什么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祝你好运,‘唯一’的,夏、油、杰。”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第53章 叼舌吻 他爱我


    “不, 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一番令人瞳孔地震的话砸下,夏油杰如同被雷劈中,差点厥过去。看着逐渐虚幻的身影, 他崩溃地扑了上去。


    什么叫做代入性道具?!


    什么叫做投放错误?!!


    什么叫做——五条悟知道了?!!!


    炸毁总监部那次, 该交代的他都已经向交代了, 这次五条悟知道的是什么?


    头发丝还在滴水, 顺着他白皙的额头滑到纤长的鸦羽, 最终滴滴落在深蓝的床单上。夏油杰捂住脸逃避, 不愿去触碰那个呼之欲出的唯一正解。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又有点尴尬。那些刻意捏住鼻子装作被臭到的样子, 那些绞尽脑汁编出的托词,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亚于穿上皇帝的新衣在猪八戒面前辣舞。


    什么预言、什么代价、什么结果,此刻统统被忐忑和羞窘霸道地冲散, 浑身上下内里煮沸般滚烫, 仅存的念头除了去世就是想死。


    为什么不告诉五条悟?


    正如祂所言,夏油杰是明白的, 一直明白。


    最初是觉得没必要, 或者说,不习惯。从小到大历经的冷眼教会他, 自己的苦难是别人生活里的笑料。即便后来小林美和给了他很多很多爱,但她的爱犹如一团塞到破洞玻璃里的棉花, 能够挡风挡雨,却也突出了有棱有角的狰狞裂痕。


    没必要让人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多不堪,倾诉就像赤裸地站在人前邀人评判,同样尴尬难堪,需要莫大的勇气, 承担巨大的风险。


    后来他有了五条悟,和他成了挚友,可即使在情谊最岌岌可危和好不容易看开的日子里,他仍像个锯嘴葫芦。原因里有多少成分是不想让他共担危险,有多少是害怕他给别人带去风险(打杀主使者),夏油杰已经很难分清了。


    或许他本身就为在五条悟心里占据着独一无二的地位而自骄自傲,这种自骄和自傲是隐形的、未被察觉的,早在他一边怀疑五条悟有没有那么在乎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他这么信任时,一边在灵魂深处顽固扎根,潜滋暗长。


    他总觉得五条悟不会听了后“啊?!哦”一下就过去,他会帮助他,不带任何同情怜悯的、理性思考方案而非理性采取行动式的,不择手段地拯救他。


    这种隐秘却让人难抑欢喜的担忧,在一次次自我厌弃,自我羞愧的中发酵,让夏油杰半夜每每惊醒都要唾弃地扇自己两巴掌。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自己是怎么跟发结婚誓言一样和祂形容五条悟的。


    唯一、one and only,还有那些压在心底没有说的形容,像什么共度一生的人啊、什么心里的神啊、什么我的爱人啊,不啦不啦的……那个时候沉浸在情绪里没感到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十根脚趾深插地底,简直想掐死自己。


    他甚至痛恨自己的国语学的不错,那么肉麻的词,他却像写小作文水字数一样编了那么多,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油杰像个类人猿一样发疯大吼,把发烫的脸更深地埋进掌心。


    就在他脖子和脸通红,几乎要被自己烧死时,剧烈的磅门声响起。


    “杰!老子回来啦!给你带了超级牛掰的伴手礼哦!”


    伴随着活力过剩的嚷嚷声,白色脑袋探了进来,随即是整个高挑的身影,蛮横撞破了返祖现场。


    五条悟捏着一颗不断逸散阴冷气息的小球,大大咧咧地跨进门,那双璀璨的苍蓝之瞳敏锐一瞥,视线锐利地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终停留在桌面被书本架高的水晶球上。


    “今天任务碰到个超——有意思的咒灵!”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自然地坐到夏油杰身边,暗暗观察他。床垫陷下去一块,让夏油杰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倾斜:“会说话哦!叫什么真人,术式可以改变人类灵魂的形状,超恶心的!”


    夏油杰勉强牵起嘴角,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啊……嗯,谢了,悟。听起来是很厉害的家伙,辛苦你了。”


    五条悟眉飞色舞地讲起战斗过程,手舞足蹈地比划自己是如何轻松地将那个叫真人的咒灵制服,如何压缩了它的咒力核心作为伴手礼。


    夏油杰表面上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心里早已乱作了一团。


    我得假装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在心里盘算着:先发制人,告诉他自己感官退化的事,这样至少能掌握主动权……


    想到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五条悟脸上。自从他掌握反转术式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他总是忙于训练和开发新的招式技巧,夏油杰已经很久没有和他长时间相处,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了。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面部轮廓也更加分明,曾经那点婴儿肥渐渐褪去。白色睫毛下,苍蓝色的眼睛更加深邃,却一如既往地璀璨透亮。


    “然后我跟你说”五条悟的声音一顿,话题不着痕迹地一转:“其实我之前也见到过一只人形会说话的咒灵,还敢自称什么神明,似乎跟杰有很大的渊源呢……”


    夏油杰完全沉浸在思绪中,下意识附和:“嗯,确实很特别”


    话一出口,他豁然回过神来。


    刚才……悟说了什么?


    神明……?渊源……?


    五条悟停止讲述,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夏油杰感觉自己额头上有水滴下来,分不清是头发上未沥干的水还是冷汗。他僵硬抬头,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不是,悟,你听我解释,那个是……”他下意识开口,声音干涩急切,却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辩解语言,最终讷讷闭上了嘴。


    “祂来过了?杰知道了吧。”


    夏油杰抿着唇,干瘪地问:“悟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呢?”


    夏油杰像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地绞着手。不是不可以诡辩,也不是不可以熟练地转换话题,只是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容反抗的压迫。这是他在警告自己,绝不允许随意糊弄。


    他低声说:“我不想让你担心,而且……而且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我没资格不识好歹地向你抱怨或仇恨什么。”


    夏油杰飞快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估算他的愤怒值,接着说:“其实味觉和嗅觉都无所谓吧,只有触觉退化稍微有点麻烦,意味着动作变形、咒力失序什么的,我很难再和你比肩,还有……”


    “意味着nothing,你不会有事,杰要记住,最强永远是两个人的。”


    五条悟打断他,他向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听着,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任何风险,跟你一起去往未来。这不是因为责任义务或者普通友谊,而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夏油杰只有惊恐,他倏地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五条悟。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悟,悟他……


    “你做了什么?”他几乎歇斯底里,又吼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五条悟俏皮地眨眨眼,状似报复:“杰没有及时告诉老子,老子也要让杰猜猜。”


    刹那间,夏油杰跌坐在地。不说他也猜得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就近的、最直白简洁、最贴切的选择不就是共轭吗?


    可是为什么?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


    什么叫并非出于普通友情?


    不普通还能是什么?


    爱,无非……只能是爱。


    确诊精神分裂的那一刻他没有哭,知道交易和代价的时候他没有哭,正论和信仰破碎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但此时此刻夏油杰崩溃了。


    豆大的那泪珠一滴滴砸下来,绝望的、从死寂如灰的涣散眼眸里。


    “不……”夏油杰痛苦地摇头:“你不应该……你不可以……”


    “为什么?”五条悟歪着头,真心的疑惑写在脸上:“不想让杰难受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吗?”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


    夏油杰下意识开口,又猛地闭嘴。他怕那些词句只是五条悟无意识出口的,他怕五条悟还没真正理清楚这些,却被自己一言捅破。


    他是五条家的神子,拥有最完美的一切——容貌、天赋、地位、力量。自己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帮他避免风险,保护好他。可现在带去风险的人正是他自己,微乎其微的一点,他也没能做不到。


    短短一两个字眼,五条悟却敏锐抓住了那份迟疑。


    夏油杰总觉得他理所当然永有最好的一切。当然,五条悟自己也这么认为。


    ——所以他认定了他、认定了他的爱。


    他凝视着无声抽噎的黑发少年,忽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触感是模糊而隔阂的。


    夏油杰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能通过视觉清晰地知道五条悟在做什么,但传递到神经末梢的感觉却微弱得可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有唇上那份压力和喷在脸上的温热气息,提醒着他正在发生什么。


    “不……!”


    抗拒的呜咽被堵了回去,五条悟湿软的唇舌见缝插针地撬开唇齿,攻城略地地舔舐敏感的上颚和舌根。


    不、不!


    他怎么能……怎么能去沾染五条悟?


    悟对感情一向懵懂单纯,我是罪人吗?我引诱的他吗?我没有控制好自己,日常相处里混淆了爱情和友情的界限吗?


    夏油杰开始剧烈挣扎,手腕被牢牢攥住,就用身体的力量试图推开身上的人。混乱中,他试图开口拒绝这一切,却因触觉的严重缺失,无法精准控制自己的力道。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五条悟的喉咙里溢出。


    夏油杰的牙齿重重磕破,甚至咬伤了他不断往里探入的舌中。他没能尝出血腥气,仅能从五条悟的神情和声音中猜测出大致情况。


    痛楚的闷哼刺穿了他混杂的神经,让他瞬息僵住,挣扎的力道也骤然停止。


    细微的抵抗和刺痛非但没有让五条悟退却,反而激起了他某种更强硬的掌控欲。


    “别动。”五条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被冒犯般的不悦。那双六眼灼灼,仿佛锁定了猎物的豺狼。


    他一手固在夏油杰的后脑,另一只手加重了力道,更彻底地将他压向自己,完全镇压了对方所有徒劳的抵抗。


    这是一个宣告主导权,甚至带着些许惩戒意味的动作。他再次吻了上去,这次更加深入,但领地切换成了自己的口腔。


    他全然无视了那点微不足道血腥气,不容拒绝的叼着夏油杰那段胆怯畏缩的红舌,独断专行地吮吸进自己嘴里。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尤其其中一人束手束脚地退让中,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理智叫嚣着这种错误,情感却在镇压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安宁。


    夏油杰终于不再动弹,纤长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没入鬓角。


    他绝望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往日倒影,时空罅隙之地。


    静谧似水的光芒安然流淌,盘膝而坐的少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蹦跳起来鼓掌欢呼。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CP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激动的要晕倒了!”祂捧着白皙泛红的脸庞尖叫起来。


    “你一只没有情感的咒灵,学起人类小女孩倒是像模像样,恶心死了。”


    低哑华丽的男音犹如大提琴般瓷滑,夏油教祖跪坐一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好不容易苏醒一次就看到自己和某‘唯一’的亲密戏是什么感觉?”祂右手卷成拳,放到教祖嘴下。


    还是全然灵体的状态,但千疮百孔的补丁却状似消失不少。倒不是得到了滋补修养,灵体上的伤势在慢慢愈合,而是补丁太多连成一片,像变了一件衣服,原本的纯白反而成了补丁。


    清透纯白的灵体除了左手、躯干和头颅,已经完全变成了没有生命力的黑色。


    而躯干之上,有些地方是割裂的残破碎片,被黑色的线摇摇欲坠缝补在上面,像没有扎紧扎密实的草席——这是被取下来制作成代入式道具的原材料,因为道具投放失误,被收回强行贴合了上去。


    唯有胸口那处的补丁是透明的金色,在幽蓝静谧的空间里闪烁着盛夏般的光辉。


    教祖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没有依他期待的那样破防,而是淡定的点评:“这么生涩的吻技也能被逼到这个地步,还是太年轻了。”


    少年吐槽道:“你上辈子连初吻都没有给出去呢。”


    教祖表示:“至少比你单身千年还没朋友强。”


    “咒灵不需要繁衍,自然不用谈恋爱!”少年色厉内荏的叫嚷。


    “所以活了千年,你就成了爱直播,偷看别人隐私的变态吗?”


    少年:“……”


    他恼怒地拽下夏油教主腹部一块碎片,黑色的咒力丝线被猛地崩开。他放在掌心把玩了片刻,丢了回去,碎片飘到空中,自动吸附粘合,黑色丝线自祂手中凝聚,用力的穿部缝合,像吊一块猪肉。


    “看到你就生气,你还是快去睡觉吧!”


    夏油教祖不放心地叮嘱:“记住下次是‘左手’不要忘记投放的时间和顺序。”


    少年挥挥手,示意他放心,说:“我以为这会是最先投放的碎片,我知道你很想救她们。”


    “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惜每一片碎片剥离都需要间隔时间缓冲,危机来的迅速又猛烈,我怕缓冲时间不够,没有办法准时投放。况且那个‘我’太不争气了,怕是一激就会直接叛逃,只能委屈她们了。”


    第54章 表白 让我先表!


    狗改不了吃屎, 类人狗也一样。


    替两位可爱学弟挡下危险的是夏油杰,所以这次坐在总监部3.0版本废墟上的是某个白色脑袋。


    夏油杰最近有点不对劲。


    此白脑袋如此这般想到。


    他在尖耸的废墟上搭了把唯一健全的红木椅,撑着下巴望着灰蒙蒙的天。


    那个笨蛋怪刘海,最近好像又在擅自躲着他了。


    是, 没走正规程序就亲人是不对。可后来是谁咬了他、又是谁的舌头探进嘴里比他还要久的?!现在倒装起乖来了?


    “啊——嚏!”五条悟揉了揉鼻子。


    自己得做点什么, 至少得把手续补办了。要不然干脆直接告诉他好了?告诉他“老子喜欢你, 想kiss你的那种喜欢, 别想逃跑”?


    嗯……表白啊。


    他摸着下巴, 开始认真思考是该用“五条家送你了”这种霸道宣言, 还是用“杰没有你陪我超——无聊的”这种撒娇口吻。


    又或者弄个超级无敌浪漫的场面?务必让那家伙感动到眼泪汪汪主动扑进怀里?


    一想到夏油杰可能露出羞窘的表情, 五条悟顿时“吭哧吭哧”猪笑出声, 从那张彻底报废的椅子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高专后山山顶。


    夏油杰站在一片空地上打量四周,这里不仅视野开阔, 且能避开闲杂人的视线, 着实是个好地方。


    最近躲着五条悟,纯粹是因为五条·读不懂空气·亲亲怪·悟, 是个不分时间、不看场合噘嘴朝他索吻, 不答应还要一边假装抹泪一边在地上打滚的巨猫。


    夏油杰瘦削的瓜子脸实在没有多余的皮能丢到地上去承受女同期“果然如此”、班主任“怎敢如此”和学弟们“岂会如此”的惊悚目光。


    至少……至少不该没名没分没立场的时候这样做?


    夏油杰痛苦地挠挠头,思来想去觉得为了有权亲吻还是得走正常流程。养狗还要办个狗证, 领男朋友头衔难道不需要走流程吗?


    在认真研读完《告白:108式》、《感动死她/他的故事》、《表白信书写金句与参考56封》后,对着满满几十页笔记, 夏油杰瞬间信心爆棚,连走路带风的裤脚都像烧了一把火,整个人燃得不要不要的。


    接吻是对方主动,表白如果他还抢先,那自己不就输了吗?!


    为了彻底的胜利, 这个表白绝对不能普通,什么烟花玫瑰烛光晚餐,什么电影戒指普通约会,通通不行!


    要好玩的表、要有新意的表、要合脾性的表、要让他感动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


    环顾这片空旷又视野绝佳的高地,绝妙的念头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


    几只擅长精细操作的咒灵出现在他身侧,它们在夏油杰指挥展开几卷投影布,搭建起一个长方形封闭式的观影空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这块风水宝地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哇哦——!”五条悟原地转了个圈圈,然后走到白色幕布前敲了敲:“这是什么?夜蛾搞校庆用的道具?真没品味~”


    这寒酸的布置碍事极了,完全是他求爱之路上硌脚的石子。


    “还是清场比较好。”五条悟撇撇嘴,丢出一发压缩的苍。


    今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但风刮得厉害,夏油杰记挂着山顶那些他费心张罗的幕布,终究放心不下,披着夜色上了山。


    点点焦黑的木屑寥寥粘在草叶上,幕布消失无踪,原本的位置被一个花里胡哨的白色圆桌占据,旁边还堆着未拆封的氛围灯和道具。


    一股无名火“噌”地蹿上来。这地方是他先发现的!那布置是他花了心思的!谁这么缺德,不仅毁了他的布置,还放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这挑衅?!!


    夏油杰面色沉沉,愤恨地抬手劈下去,那张漂亮的小圆桌瞬间变成了一堆昂贵的柴火。


    彩灯和气球滚了一地,他懒得看,指挥着咒灵重新立好幕布,加固后又额外打了个小型避雨棚。忙完这一切,他才又气又累地下了山。


    后半夜雨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挤出来。五条悟哼着歌溜达了上来,想看看他吩咐摆放的圆桌效果如何。


    可刚踏上山,他的身体不可置信地往前倾,甚至揉了揉精确的六眼。


    他的漂亮桌子呢?他充满告白氛围的绝美布置呢?!怎么又变回了这几面阴魂不散的破白布?!


    五条悟气得墨镜都歪了:“哈——?谁干的?!敢坏老子的人生大事?!!”


    不会是五条家某些烂橘子知道了,来坏老子好事吧?休想!!!


    五条悟拳打脚踢,毫不客气地把那几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幕布几下捶倒,泄愤地踩了两脚。


    别以为这样老子会放弃!!大不了入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夕。当天下午,家入硝子同时收到了两条信息。


    五条悟:【硝子!帮我把杰约到后山山顶!晚上八点,不准迟到哦!老子的终身幸福就靠你了!PS:顺便叫上七海他们一起来见证!】


    夏油杰:【硝子,麻烦今晚八点约悟来后山山顶一趟。另外,如果可以,请别让其他人知道。】


    家入硝子:“……”


    她看看手机屏幕,叼着的烟沉默了几秒:“呵。”


    两个人渣。


    她是有分别为两人出谋划策,但不代表她饿到要上赶着吃狗粮。


    她回了两个简短的ok后,叹了口气,认命地趿着拖鞋去往后山。刚到山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覆盖住原本光秃秃的山头,浓烈的玫瑰如摊开的红毯,从山顶一路铺到山坡下,在午照与微风下翻涌着热烈的浪花。花海中央,摆放着一张垫着蕾丝桌布的小圆桌,桌上甚至还放着几个拍掌神器和口哨节。


    ……五条悟,真有你的。


    望着眼前汹涌热烈的玫瑰花海和中间的氛围组席位,家入硝子果断地掏出手机摇人。


    不一会儿,兴高采烈的灰原雄和拉着脸的七海建人拖着几卷长长的白布爬上了山。


    “哇!!!”灰原雄被眼前奢华的花海惊得张大了嘴:“五条前辈好厉害!这得花多少钱啊!”


    七海建人吐槽:“浪费的极致。”


    “七海,灯网太密太多了,根本立不起来,怎么办?”


    “只能拆掉了,夏油前辈有可以模仿灯光秀的咒灵。”


    两人找准角度,搬走圆桌和与浪漫氛围格格不入的幼稚玩具,齐心协力地将四面崭新的白布立在了山顶中央。完成一切后迅速撤离现场,深藏功与名。


    晚上八点,月色朦胧,星光点点。五条悟和夏油杰各自沿着不同的山路,怀着又期待又紧张,又有点做贼心虚的心情,准时踏上了后山山顶。


    可眼前的景象后,让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五条悟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布下惨不忍睹的花丛——那些他让人空运来的精品玫瑰不是被支架碾进泥里,就是被杂乱的脚印踩得面目全非。几片可怜的花瓣粘在白布边缘,在夜风中凄惨地抖动着。


    他预想中灯光摇曳、玫瑰环绕、杰感动得说不出话的场景呢?!他特意铺满的灯线和氛围神器呢?!


    全没了!


    大碗宽面一样的眼泪从眼睛里说下就下。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秒,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


    “杰!你——!”


    “悟!你居然——!”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卡壳。


    不行!不能让他先说出来!


    夏油杰反应更快一筹,他向后跃开一步,双手急速翻飞:“休想!快出来!”


    磅礴咒力倾泻,霎时空地上黑影攒动,他麾下的咒灵如开闸洪水,奇形怪状地扑向那片白幕。


    咒灵们手忙脚乱地在幕布后排布,几个负责照明的咒灵幽幽亮起,正中央最大的幕布上,投出了四个垫着脚尖、交叉握手、身穿滑稽舞裙的类人影子。


    五条悟婴儿蓝的眼睛瞬间瞪圆,看着这超乎想象的场面,立刻意识到夏油杰想干什么,强烈的好胜心和惊喜一齐升起。


    “想抢先?!门都没有!” 他左右一看,那些玫瑰有的七零八落、枝杆光秃!情急之下,他泥里薅起一把残花,大步冲了过去:“杰!你等等!我——!”


    “你闭嘴!”夏油杰失态地大吼,挥手间,一面咒灵墙挡在了五条悟面前,手头指挥咒灵的动作更快了。


    中间好办,剩下三扇要用咒灵拼字,显然需要点时间。长得本就寒碜的咒灵挤作一团,努力想凑出第一个字的偏旁,结果扭成了一团晕乎乎的黑点。


    五条悟举着那把带泥的花苗,试图突破咒灵的阻碍,冲到夏油杰面前先开口。


    夏油杰一边操纵咒灵,一边龇牙咧嘴地捂住他的嘴:“不准说!”


    “唔唔……我偏要说!” 五条悟试图掰开他的手。


    “是我先计划的!”


    “是我的地方!”


    “是我先搭的布!”


    “是我先拆的!”五条悟脱口而出,随即猛然闭嘴。


    夏油杰:“……果然是你!”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到还是气得想笑。


    趁着他无语的一瞬,五条悟霍然撇脸甩开他的手,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瞬间在夏油杰眼中放大:“杰!你听我说——”


    夏油杰的拇指按住五条悟的上唇,他呼吸急促,耳根在月光下泛着红晕:“悟,这次必须让我先来。”


    飞红的眼角、微微发颤的发梢……苍蓝的眼眸清晰地映着少年羞涩却坚持的样子。


    五条悟安静下来,绚烂的眼瞳犹如夏天温润的天空,灼灼地盛满了期待和温柔。他晃了晃手里那把可怜的玫瑰,算是暂时妥协。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那片终于勉强排列出形状的幕布——


    一面是歪歪扭扭的“我爱你”,一面是笔画散乱的“请和我交往”,还有一面是字母大小不一的“forever”。


    他闭上眼深呼吸,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毛边纸,展开了但没有低头去看,握住它像握着一点勇气。


    “悟……”


    他咽了口口水,第一个字就令他喉咙焦渴了。


    “我尝试待在你身边,以同期、以挚友、以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的身份……”


    五条悟捏紧花束,尖刺扎进掌心,微微睁大眼睛。


    “但我失败了。”


    夏油杰停顿一下,渐渐流畅起来。


    “无论重来多少次,经历多少事,无法割舍的那个始终是你。


    你是我混沌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坐标,我靠你确认了存在,又靠你知晓了爱,学会依赖和敞开。


    所以,我不想躲了。


    五条悟,我爱你,只是夏油杰爱着五条悟。”


    身后四个滑稽的类人影开始笨拙的摆手,跳起了极不协调的四小天鹅。


    五条悟能分辨出青女房、裂口女、夢魔和最新入手的ssr真人的气息。咒灵的关节僵硬,场面滑稽甚至惊悚,但五条悟认为,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一支舞。


    五条悟偷偷地吸了吸鼻子,害怕哭出来就认输了。他扔掉那把花梗,张开手臂扑了上去,把僵硬的狐狸结结实实搂进怀里。


    “笨蛋杰!”他的语气有点凶:“我也爱你、最爱你、早就爱你。以后也要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夏油杰眼眶升温,凝视着对方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一直以来揪紧的心彻底放松下来,主动迎了上去。


    吻再次落下,比上次更加坚定和温柔,带着玫瑰的香气和夏夜微风,交换着彼此无需言说的深情。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家入硝子淡定地按下静音键拍照,旁边是目瞪口呆、脸色酡红的灰原雄和死死闭着眼睛瞎了一样的七海建人。


    “表个白险些打起来,两个笨蛋。”硝子收起手机,转身下山:“收工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55章 炫耀 来吧,比谁亲的响亮!


    翌日, 某个被商家炒作起来的节日后一天。


    五条悟身披晨露,抱着一大束略微蔫软却依旧热烈的玫瑰,嚣张地踹开了夜蛾正道办公室的大门。


    “夜蛾老师——情人节快乐!这是老子的一片心意。”他声音欢快,将那束灿烂的红玫瑰怼到壮汉脸上。


    正捏着绣花针的夜蛾惊愕地抬头, 望着这张绝美的脸蛋, 一瞬间不可置信、悔恨交加、痛彻心扉种种情绪将那张麦色的国字脸染得五彩斑斓。


    “悟,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既然选了杰就不要三心二意, 否则别怪我不顾师生情面了。”


    五条悟的笑容罕见地僵住了。


    夜蛾推了推墨镜, 顾及学生心灵生硬地补了一句:“你的心意……嗯, 老师心领了。”


    五条悟“噗嗤”一声, 整个人几乎要笑瘫到地上:“噗哈哈哈哈!!夜蛾!你、你居然真的……哈哈哈哈!你以为老子在跟你告白吗?!”


    又被耍了——夜蛾额角迸出一个小小的井字。


    五条悟笑够了, 才抹着眼角晃了晃那束玫瑰:“这是杰让我送来给全校分享的!他说一山坡的玫瑰种都种了,开得正好浪费可惜,不如让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分享快乐!”


    他无奈地耸耸肩, 看似随口一提,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真拿他没办法”的炫耀。而后语调一转, 无辜又委屈地长吁短叹:“其他人都是杰用咒灵送的, 为了表达对夜蛾老师的敬意老子才亲自跑来!结果夜蛾老师居然…居然会这么想,也不知道整天都在看些什么……”


    夜蛾心里一哽, 他也觉得自己怕是缝咒骸缝得脑子缺氧才会冒出那个反应。他沉默片刻说:“……还有硝子吧。”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果不其然, 五条悟比了个大拇指:“你终于睡醒来,硝子那里杰去送了。”


    我就知道!!!什么表达敬意,分明是来夸耀的!!!!!


    夜蛾正道狠狠闭上眼,左手揉了揉胃,他随手抽出一只玫瑰别在丑萌丑萌的小浣熊咒骸耳朵上, 让某只猫科动物快滚。


    五条悟眉开眼笑,抱着剩下的玫瑰在学校里穿梭,逢人便塞一支,附赠一句“沾沾老子和杰的喜气”,引来无数懵逼、无语乃至惊恐的目光。


    “歌姬回来啦,今年还是单身?明年继续加油哦!”五条悟特意多抽了几只,塞给许久不见的巫女。


    庵歌姬本来还惊喜地握着那几只玫瑰,闻言气急败坏地一把打到五条悟身上,全被无下限亲飘飘地弹开。


    五条悟骄傲地开了口:“老子和杰在一起啦!”


    冥冥接过他手里所有的花,打量着那雍容华贵的花瓣:“卡罗拉?从美国空运来的吧,还挺新鲜。虽然迟了一天,但今天应该还能买点价钱。另外我可不随份子钱,但可以酌情给你9.9折的永久优惠。”


    五条悟夸张地从她怀里抽出几只,转身扑到假装眼瞎路过的金发学弟脑袋上。他把玫瑰当剑比划,飞扬跋扈地喵喵大叫。


    楼下吵吵嚷嚷,去医务室送完花的始作俑者之一正靠在走廊窗边,看着楼下的五条悟像只翘尾巴的小猫一样四处招摇,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


    的确是他提议分享那一山坡玫瑰,但某只白色脑袋显然把它当成了另类的宣示和玩闹,不过看着悟高兴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关系确定后的两人黏黏糊糊的,高专所有人都知道,在其中一个三步之内必定能找到另一个。


    亲亲怪得了男友证再不收敛,而另一个对他太过纵容,毫无办法。


    午后,光尘在空气里飘着。两张桌子合拼在一起,五条悟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戳着夏油杰的手背。


    “杰——好无聊啊——”他叹了口气,突然精神地坐直身体:“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夏油杰的视线并未从书上移开:“又是什么无聊的游戏?”


    “猜拳!”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输的人要亲赢的人一下!位置由赢家指定!”


    夏油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瞥向靠窗位置叼着棒棒糖在看医学期刊的家入硝子。


    “……别闹。”他压低声音,耳根发热。


    “来嘛来嘛!就玩三局!三局两胜!”五条悟不依不饶:“硝子可以作证!还是说杰怕输?”


    激将法对夏油杰效果平平,但他无法拒绝恋人眼中纯粹想要亲近的意图:“……只能亲脸,而且就三局。”


    “成交!”


    家入硝子:“我可没答应。”


    五条悟双手合十,招财猫似的朝她拜了又拜,又抽出一张黑卡在指尖转了转。


    第一局,夏油杰出了布,五条悟出了石头。


    “耶!我赢了!”五条悟欢呼一声,迅速凑上去,用唇瓣飞快地贴贴他的鼻尖,露出的齿尖轻轻碾了碾。


    夏油杰耳根的红晕随着鼻尖的温热迅速蔓延开,看着五条悟晃着脑袋的样子,他抿了抿唇。


    第二局夏油杰出剪刀,五条悟出布。


    “来来来!亲这里!亲这里!”五条悟迫不及待地凑近,指尖点着自己的脸颊。


    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细如白瓷,夏油杰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滑向了那双眸光雀跃的眼睛。


    夏油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一吻五条悟薄薄的眼皮。对方的睫毛眨动间挠过唇瓣,传来细微的痒意,眼皮下的眼球惊颤地转动着。


    五条悟没料这一出,他用力眨了眨方才眼睛,眼皮上似乎还留着烫意。他看着夏油杰强装镇定的脸,无法控制地露出晃眼的笑容:“杰你偷袭!”


    夏油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规则说了,位置由赢家指定。”


    “哇!你耍赖!不过也蛮不错的嘛!”五条悟意犹未尽地摸着眼睛:“再来再来!”


    第三局,决胜局。


    两人同时出手。


    夏油杰是石头,五条悟是剪刀。


    “啊!输了!”五条悟笑着,夸张地大叫一声,非常自觉地把脸又凑过去:“请怜惜悟酱,杰、君——”


    夏油杰飞速俯身,一触即分。


    五条悟立即指着被亲的地方,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喂!杰!这也太敷衍了吧?根本就没碰到嘛!你是不是不行啊?”


    夏油杰额角一跳:“悟!”


    “我不管!硝子!硝子你看到了吧?”五条悟转向后排,将黑卡推过去,试图寻找外援:“杰他亲得一点诚意都没有!根本不算!”


    家入硝子从期刊里抬起头,丝滑地将卡塞进口袋,面无表情道:“我建议夏油重新亲。”


    夏油杰:“……哪有当面贿赂裁判的?”


    “我不管!裁判都发话了!要听到响声才算!就像这样——”他说着,突然抓起夏油杰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夸张地亲了一下,发出极响亮的一声“啵”。


    这一声听得夏油杰又好气又好笑:“幼稚。”


    “再来再来,输的人亲必须亲得响亲得大——!硝子记得评判!”


    五条悟立刻顺杆子上爬,发起新一轮猜拳。


    家入硝子已经盘算着要用精神补偿买哪些限量版包包,解决哪几份购物清单了。


    猜拳定胜负,胜负后的亲吻又成了一场事关分贝的幼稚较量,到了最后亲是真的,比谁闭嘴叫的声音大也是真的。


    五条悟再次获胜后,结实地亲在夏油杰脸上,并故意从鼻尖大哼出一声“muma”,惹得夏油杰破功笑出来,耳朵红得滴血。


    两人准备开始下一轮“声波对决”,这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七海建人抱着资料站在门口,恰好目睹了五条悟试图把夏油杰的脸亲变形的惊悚一幕。


    七海建人:“……”


    他面无表情地飞速关上了门,转身离开。今天天气很好,他决定去操场加练一千次挥刀,学术交流或许可以等到人类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夏油杰尴尬得脚趾扣地,五指张开夹着一手白毛把挨得极近的猫脑袋抓开,另一只手捂住涨得通红的脸,似有滚烫的蒸汽从天灵盖喷涌而出。


    五条悟没有拂开他的手,就这这个别扭的姿势抵着他的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这样人嫌狗憎的日子过了几天,夏天金黄的空气仿佛都刷着蜜浆。


    直到某个夜晚,世界俱寂,蝉鸣却躁动不停,月光被流动的云层切割得忽明忽暗,落下昏沉的阴翳。


    夏油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得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逐。


    是“左手”。他确定。


    偏远落后的村庄,拆掉废弃猪圈做的深黑木笼,村民扭曲的嘴脸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孩惊恐的尖叫,还有……自己染血的面庞。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紧绷的后背。


    “做噩梦了?”五条悟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六眼在黑暗中清晰映出他苍白的脸。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力地呼吸,好像这样就可以压下那种满手满脸鲜血带来的黏腻恶心和妥协般的绝望。


    梦境的寒意还未褪去,那双眼睛带着睡意望过来,让他在此刻确定了自己的存在。


    他猛扑上去,牢牢抱住了他的爱人,他的桥梁。


    夜起的风呜咽而过,当夏油杰意识到五条悟对着窗的背也沾染了几分凉意时,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起身为他披上外套,而是突然低下头,泄愤般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


    嘴下矫健的肌肉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夏油杰才感受到了在自己发丝间游离的温热手指。


    他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下颚,咬着靠了会儿似乎有点难为情,找补似的磨了磨门齿,而后才状若理直气壮地退开。


    “嘶……杰,你属狗的吗?”五条悟夸张地抽了口气,但眼里满是笑意:“明天要是留印子了,我就告诉所有人——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其实暗地里是个喜欢啃人的大狗狗!”


    夏油杰耳根一热,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随你便。”他一把捞起五条悟健壮的腰,把人拖起,不由分说道:“现在跟我去个地方。”


    第56章 给我安慰 夏油杰命令道:悟,吻我。……


    一切都熟悉、熟练得让人心惊。


    按部就班地打包、捆绑、堵嘴, 麻木地无视那些愤怒的咒骂,最后面无表情地把那些人塞进窄小恶臭的猪笼。


    警笛声由远及近,茅屋房檐下,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坐在两个满身鞭痕的小女孩身旁, 静静等待着。


    一黄一黑干枯污脏的头发, 两张相似的脸紧紧依偎, 深棕的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长久麻木乍然解困的恍惚。


    她们一人披着一件外套, 干净柔软的衣服还留着主人淡淡的皂角清香。菜菜子和美美子相邻的手死死牵在一起, 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则紧张规矩地拢在怀里, 尽量将自己像压雪球一样压严实, 减少和衣物的接触面积。


    “离开前你们可以做点想做的事。任何……只要不致命的。”夏油杰拉紧美美子的外套领口,又揉了揉女孩的黑发。


    头顶的掌心温热,美美子披着宽大的黑色制服下意识地撑了撑脑袋。反应过来她面色一红, 垂头尴尬地牵起姐姐的手, 泛酸的鼻尖蒸红了被发丝半遮的眼眶。


    拳头落下起初是迟疑的、轻飘飘的,那是长期被虐待后面对施暴者时下意识流露的恐惧。


    五条悟起身, 单手插兜懒懒往前走。出门急, 他只随意披了件蓝白棒球服,内里还是单薄舒适的深蓝睡衣。动作牵扯下他襟口大开, 衣服斜斜挂在肩上,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锁骨。


    他捏住美美子的手, 女孩应激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他没松开,反而拎着她扭动的手一下一下砸在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眼睛上,嘴上还一本正经地做起了教学指导:“攻击要挑敌人的薄弱部位,比如眼睛、鼻子、关节……对, 就是这样!”


    美美子眼睛瞪得溜圆,熊熊火焰在她的瞳孔里燃烧着。她悟性惊人,照着白发少年指出的部位打上去,嫌力气不够,甚至一溜烟飞速跑到后院,扛出一根成人手腕粗细的未劈的柴,生怕跑慢了少揍对方几棍。


    菜菜子向优秀标齐,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跳起来依靠加速度带来的加持肘击、膝击,用脚尖精准碾过一个女人的鼻子,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发泄过后,她们喘着气,乳燕投林般回到夏油杰身边,一左一右抓住他的灯笼裤边缘,心满意足地挂在他脚上。


    “喂喂,教你们打人的是我诶?你们就这么冷落可靠强大又美丽动人的五条老师吗?”五条悟揪了揪小孩的头发,不满地晃了晃。


    菜菜子一声不吭地拽回头发,克制地瞪了他一眼。美美子仿佛被他的大嗓门吓到,耸着脖子缩到夏油杰身后,只露出一截小小的颤抖的耳尖。


    “好了,小朋友,你们跟我来吧。”女警关了手上的录音笔,超女孩们伸出手。


    美美子皱起鼻子,揪紧了夏油杰的衣角,努力把自己藏得更严实。黄发女孩一把打开她的手,龇着牙仿佛随时会扑咬上去:“滚开!”


    “我们、我们能跟着你吗?”黑发女孩仰头问夏油杰,一双深棕的眼睛就像忽闪忽闪的星子,仿佛风一吹来就会熄灭。


    夏油杰软了心,看向五条悟。五条悟努努嘴:“养呗,夜蛾老师最喜欢小孩了,养大了给我们打工。”


    菜菜子大声符合:“我们不会白吃白用的!我们可能干了!”


    美美子赶紧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洗碗、洗衣、劈柴,还有……还有……做饭……”最后几个词说得弱弱,不是很有底气。


    女警顿时警惕地看着他们,手摸向腰后,像在看两个拐卖奴役幼女的人渣。


    夏油杰抹了把汗,踹了五条悟一脚:“别听他胡说!你们负责乖乖长大就行了。”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圆满解决就回去吧,老子要困死了,哈——”


    高专,医务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似乎让两个女孩再度不安。她们蹭着肩膀,营养不良蜡黄苍白的脸颊浮出薄薄一层红晕,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位身披白大褂,神情略微疲惫的陌生姐姐。


    家入硝子放下记录板,温和地抿出一个笑容,朝前走了一小步:“放轻松,现在需要给你们做进一步详细检查,之后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好啦。”


    然而这一步还没落稳,两个小女孩顿时像领地被入侵的幼兽,“嗖”一下向后弹开。


    家入硝子无奈地摊手看向夏油杰,示意他自己搞不定。


    靠在门框上的五条悟见状,立马戏精附体,他夸张地张大嘴打了个哈切,现场教学:“就像这样——长大小嘴巴。让你们家入姐姐把压舌板放进去。记住,一定要长得大大的,不然”他忽然压低声音,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翻起白眼吐出半截舌头:“压舌板滑进食管,你们以后就只能像大鹅一样撑直脖子走路喽!”


    两姐妹吓得抱成一团抖成筛子,一边哆嗦一边互相借力架着对方,螃蟹似的横向挪远了女医生。


    笑眯眯长相清丽的家入硝子此刻俨然成了给鸡拜早年的黄鼠狼,横看竖看贼眉鼠眼。


    夏油杰呵笑一声,拧住自家搞怪的男朋友的耳朵,手腕翻转。在白色脑袋捂住嫣红的耳垂吱哇乱叫时,他蹲下身,让视线尽量与两个孩子齐平。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消减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别怕,这是硝子姐姐,是哥哥的好朋友,非常厉害的医生,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菜菜子仍死死捂住嘴,女医生叹了口气说:“我查的是内伤,不会把压舌板放进去的。”


    美美子望着夏油杰的眼睛,小声嗫嚅:“可是……只想让夏油大人……”


    “我明白,”夏油杰耐心点头:“可是夏油哥哥是男孩子,有些事情不方便帮忙。硝子姐姐是女孩子,她能更好地照顾你们。菜菜子和美美子乖乖跟硝子姐姐进去,我和你们五条哥哥去给你们买裙子好不好?公主裙哦,菜菜子和美美子想要什么颜色?”


    “粉色,菜菜子要粉色的!”黄发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回答。


    “美美子也要粉色的!”另一个女孩也跟着怯怯的说。


    “好孩子。”夏油杰揉了揉她们的脑袋,对家入硝子点了点头。


    “咦惹——五条哥哥,叫的挺自然挺好听的嘛,来来来,别害羞,再叫一声听听。”


    五条悟从他宽大的裤兜里熟练翻出最后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按住下端和顶端反方向用力,满足地丢进嘴里。


    夏油杰抖了抖:“滚,你先叫声‘夏油哥哥’来听还差不对吧!”


    “老子明明比你大吧?不过老子挺愿意叫你妈妈的,夏油妈妈——夏油妈妈——夏油妈妈——”


    五条悟眸光狡黠,他拉开少年的外耳廓,冲着里面大喊三声。


    “滚啊!”夏油杰感觉有只自带定位的高音喇叭,360度立体声循环播放,绕着耳朵在飞,毫不留情一肘子顶到对方肋骨上。


    “嗷——!”五条悟夸张地惨叫一声:“家暴!赤裸裸的家暴!你知不知道差点断送自己的幸福?”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幸福’这种东西只要肯总会有的。”


    五条悟揪紧眉头下意识反驳:“你还想找谁,你的幸福”


    话说到一般,耳边的喵喵叫戛然而止。夏油杰好奇地回望过去,只见一只眉头紧缩努力搜索词库的白毛猫猫,挑眉道:“怎么了,词穷了?”


    五条悟有问必答,诚实地告诉他:“老子本来想说‘杰的幸福只有老子能给’,但杰说过一语成谶……这么一想杰的幸福来源果然还是越多越好吧。最好多到把你的世界挤满,挤到挤不下,挤到杰永远能开心的大笑出来。”


    这下攻守互换,闭嘴的轮到夏油杰了。


    五条悟能让他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很少,往往不是搞怪撒泼、耍赖撒娇的时候,而是像现在这样——墨镜微微下滑,那双晴空万里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干净又专注,让他在天空中看见自己微微收缩的瞳孔,看得他脸上火烫烫烧燎燎,只能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轻轻叹了口气,额头抵上对方的,声音闷闷地说:“悟,我有点不开心。”


    他信任他一如信任自己,他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夏油杰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路五条悟拐弯抹角无非想转移他的注意,试图用熟悉的斗嘴方式把他从情绪的泥沼中拖拽出来。


    五条悟像是被赏了一大把猫薄荷的小猫,比起飘飘然惊喜先到的是令猫懵懵地晕头转向。


    他无意识舔了舔腮帮子的糖,愣愣地抽出来说:“那那你要不要吃点甜的?”


    夏油杰被他可爱到了,噗嗤一下笑出来,指挥他说:“作为男朋友,这个时候你应该说‘那要不要我亲亲你’?”


    “哦。”五条悟诡异地羞涩,红晕从脸染到了脖子,罕见地扭扭捏捏。


    夏油杰却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垫着脚又凑近了一点,命令他:“我有些难受。悟,吻我。”


    第57章 共感 最近你不准亲我!


    和以往的亲吻都不太一样。


    夏油杰半垂着眼, 眼睫随着眼球的转动颤抖,状似一副任君采撷的柔顺模样,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扣在五条悟雪白温润的脖颈上,用力下压。


    指尖陷进温热顺滑的皮肤, 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强势, 暗含完全依赖的引诱的同时, 又勾出了几分饥渴攀附的媚态。


    五条悟头晕目眩, 仿佛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云里, 毫无抗性地咬了饵。他羞涩靠近, 眼睛却叛离神情, 直勾勾钉在身前人的脸上。


    那目光太烫, 夏油杰被烫的内里火燎燎的难过。他难耐地蜷了蜷指尖,掌根却变本加厉地下压,而后抿紧眼睛迎了上去。


    五条悟一双猫眼瞪得浑圆, 他格外亢奋, 小猫舔奶似的一下一下舔舐黑发少年的唇廓,偶尔探进唇缝里又飞速撤回, 两眼直溜溜地捕获对方每寸神情。


    焦渴等待的、烦躁气愤的、抓耳挠腮的乐此不疲。


    舌尖故态复萌, 再次灵蛇般探了进来。夏油杰气闷地瞪开眼睛,门齿截住七寸磨了磨。可对方却眉梢含笑, 眼尾弯起,两瓣薄唇一张一合抿住他的, 软舌撬开齿关,蜿蜒盘旋地绞进来。


    夏油杰措不及防地闷哼一声,不甘示弱反探回去。


    投石问路、相互试探、你来我往,似新妇含羞带怯。


    如胶似漆、水乳交融、抵死缠绵,像将军以战止戈。


    黑发咒术师逐渐力竭, 原本攀附的手指早变成了交缠相扣。窒息感漫上来了,他眼前泛起模糊的白雾,连气管仿佛都被五条悟的猫毛堵住,只留下了毛团中狭小细窄的缝。


    就在他几乎要缴械投降的那刻,雷一般的快感猝然蹿过舌尖!


    夏油杰浑身骤然一颤,如夏日午后半梦半醒地从小憩中惊醒,神情恍惚。


    这触感一闪而过,宛如梦醒残留,对现实迷离认知中产生的错觉。


    还没等他回过神,五条悟的舌头便不满地挠了挠他的上颚,而后狂风掀起巨浪,再度将他拽回深海。


    狂风巨浪不曾湮灭它,反倒愈演愈烈。那战栗犹如树下走过的人影,偶尔在叶隙洒落的阳光下显现片刻,一呼一吸间融入斑驳繁密的树荫,但它始终存在,始终随行。


    若说五条悟给予的是火一般的快感:起初是小火煨汤、温水煮蛙、温存温软,而后是烈火干柴、沸水灼鳞、炽热炽烈。这忽恍而过的便是雷,劈开混沌、划破长空、震彻四肢百骸。


    霎时间,火柱之中银蛇乱舞,夏油杰从里到外又烫又麻。


    他明明落于下风,唇舌像案板上翻来覆去被随意摆弄的鱼,连挣扎的气力也尽数消散,为什么仍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一种含吮着什么的触觉?


    这触感近在咫尺,从舌端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知交汇在一起,让夏油杰飘飘然的灵魂仿佛在虚空中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压着另一半。


    他再也受不住这种震颤灵魂的欢愉与撕裂,猛地推推五条悟,示意他见好就收。


    一条倔强的舌头他嘴里打了个转表示拒绝。那细细的雷轰地一下又劈了下来,夏油杰颤了一下,恼羞成怒地估摸着五条悟的脚尖,一脚碾了上去。


    五条悟喉间不由自主吸进一口气,由于二人唇齿相抵,这口气吸得夏油杰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


    那颗白色脑袋浑不在意,两只眼睛亮的惊人,像吃到新口味罐头的猫咪,一下又一下嚼咬、舔吸、卷食……


    细韧的腰被按在掌心,在五条悟的圈握中轻颤不止。夏油杰如同暴雨天触到了高压线,在五条悟掌中跳起了探戈。


    动脚不行他索性动手,原本抵在对方肩后的手猛地发力,就要又掐又拧。岂料五条悟早有预料,一把薅下两只手腕捉到一起。夏油杰反应极快,手腕倏地一翻


    ——两人竟就着接吻的姿势,负距离打起了太极!


    “嗷呜——辙尼咬窝(杰,你咬我)!”五条悟吐着舌头可怜兮兮地控诉,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丸子头少年忍无可忍之下,一巴掌扇了过去。力的相互作用让五条悟不可避免地偏头,猛然撤离的舌头不小心磕到了夏油杰的牙尖,划出一条明显的口子。


    他最近在苦练反转术式的运用,重点在于长时间无意识运转以供应不关闭的无下限。出于练出的潜意识作祟,五条悟还没反应过来伤口便消失无踪了。


    此刻他吐着舌头,歪着脑袋,舌尖滴垂下点点血线,雪白面庞红印未消,活像吸食情人鲜血时太过投入,反被甩了一巴掌的吸血鬼。舔净残血后还要展示余迹,一派纯情无辜,却渗出几分邪肆的妖媚。


    狐狸眼情人不为所动,板着一张色若桃李的脸,揪住他的舌头威胁地捏了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老实交代。”


    “尼啧昂窝啧么高待?(你这样我怎么交代?)”


    夏油杰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掌心在对方剪裁考究的前襟上随意揩了揩。


    “就是共轭你知道吧?那个代价你知道吧?”五条悟吞吞吐吐,眼神游移。


    夏油杰眯起眼睛,在心里算了算:暑假开头硝子带回了那张羊皮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四月出头……


    这么想着他便也直接问了。


    五条悟说:“半年指的是还能反悔的时间,至于契约到底是渐进式还是突变式谁也不知道。也许葵阿姨和伏黑之间也是缓缓运转,只是初阶段共享的生命力不足以弥补缺损让她醒来?”


    夏油杰蓦地顶了顶腮帮,突然抱住自己的胳膊,像站在零下室外被冻惨一样用力揉搓,眼睛死死盯着五条悟。


    “嗖”一下,五条悟站板正了任他瞧。


    “……你有感觉的对吧?”夏油杰贼心不死。


    五条悟没有回答,只是一比一复刻他的动作,用力揉胳膊。


    夏油杰的胳膊瞬间像被鬼抓了抓。倒不是说全须全尾的感应,许是出于契约尚在行进中的原因,这种共感是断断续续,几率偶然的。


    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气闷道:“最近你别亲我!”


    五条悟惊地立刻伸手拽他,激烈抗议:“你刚刚不还揉自己了吗?这种代价又不局限于亲密行为,你这是在剥夺老子的正当权益!”


    他坦诚告诉白发少年:“我刚刚包藏祸心,想拉你下水。”


    五条悟眨了眨眼:“……现在呢?”


    夏油杰二次坦诚:“现在居心不良,不仅要剥夺权利,还想逼上五条家请教分割灵魂的法门。”


    “……好了,好啦。菜菜子美美子还在等我们呢。”五条悟紧紧拉着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两个女孩换好衣服出来,脸上还带着浴室蒸出的红晕。她们身上穿着五条悟精挑细选,夏油杰反对无效后买来的粉得晃眼的公主裙。


    层层叠叠的薄纱和蕾丝堆在一起,称得两人像两根一黑一黄的晾衣杆。两对网纱制成的翅膀上粘满了五彩亮片,背在背上一颤一颤,每人手里还握着根一按开关就会发光唱歌的玩具法杖。


    夏油杰提着一袋正常衣物,和帮忙换衣的家入硝子不忍直视。两个女孩却眼睛发亮,她们对这种闪亮亮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两人一左一右被黑白座驾抱起,顶着前杀手现煮夫看死人的目光,大摇大摆闯入教师套间,把她们介绍给某个海胆头玩伴。


    伏黑葵是位温婉的女性,见到两个女孩立即露出柔和的笑容。她正在厨房将刚烤好的饼干装盒,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味道。


    “所以就是这样,她们麻烦您多多关了。”夏油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伏黑甚尔很不爽地啧了一声:“谁要看顾两只崽子,葵是保姆吗……”


    话未说完,伏黑葵脸上温温柔柔地发力,毫不含糊的一脚踹中某人膝弯,将他打发到浴室通马桶去了。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伏黑葵招呼众人围着餐桌落座,语气略显担忧:“我只担心他们的学习,他们年龄太小,基础教育可不能落下。”


    伏黑惠仰起小脸问她:“我不能和津美纪一个学校了吗?”


    伏黑津美纪是个普通孩子,还是个有监护人的普通孩子。伏黑葵虽然时常牵挂,也只能偶尔注意关照一下。


    此时她听到儿子的话心下为难,高专地处偏僻,修在深山老林,每天接送他去原来的学校着实是件不太现实的事。


    好在咒术师本就不属于现实主义范畴,夏油杰一挥手表示可以安排咒灵专车及配套的咒灵挡风板。


    “菜菜子,美美子想和惠一起去上学吗?”


    两个孩子听到“上学”两个字,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以前家里没有余钱,爸爸每天只能在土豆白菜和妈妈的药之间艰难选择。对她们而言,能够拥有一本书并读懂它,简直像去太空漫步般不可思议。


    她们忙不迭点头,生怕错过这次机会。点的太快了又有些害怕地低下了脑袋,生怕哥哥和阿姨会觉得她们是要求多很难养的小孩。


    夏油杰一手一个摸摸脑袋,温和地说:“菜菜子和美美子先在高专陪哥哥一段时间,让惠先给你们探探路好不好?”


    她们身体亏空严重,营养严重不良,需要在高专将养一段时间。


    菜菜子攀住他的腿求抱抱,夏油杰岔开腿,将她和美美子一起捞到膝上。


    菜菜子亲昵地挡住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菜菜子最最最喜欢夏油大人了!我说的小声点,不然白脑袋伤心。”


    美美子比姐姐羞涩很多,但也鼓起勇气说:“美美子也是,最最最最最喜欢夏油大人!”


    夏油杰瞥了眼偏头到刻意的某白脑袋,忍住笑意认真回应:“我知道了,这是我们三个之间的秘密。”


    月光抖擞,夜色深沉。夏油杰迷迷糊糊蹭着腿,缓解不了痒意便又伸手去挠,一下又一下。诡异的是挠痒间隙,手指屈起蓄力时,皮肤上仍传来阵阵刮擦感。


    “该死……”他一骨碌坐起,就这月色检查起大腿的皮肤。什么也没发现——没有蚊子、没有疱疹,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他咬牙切齿,一把掀开被子,严重怀疑对方在报复昨天餐桌上的事。


    相邻那间房的主人对他从不设防,夏油杰摸出钥匙毫不客气径直入内。


    床头柜上摆放着几只小巧的白色圆瓶,夏油杰视线匆匆掠过,目光刷一下钉住床上的罪魁祸首。


    五条悟正四仰八叉地卷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卷起的睡裤旁一只大手无意识挠着大腿内部,那里不知被哪只恶毒的蚊子叮了一下,肿起一个硕大的红包。


    黑发少年胸中那点愠怒霎时烟消云散,他叹了一声,正蹑手蹑脚要出去,床上的人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抱歉,我吵醒你了?”夏油杰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他进来时虽未停留但轻手轻脚,照五条悟平日猪一样的睡眠,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们以前一起睡时,夏油杰经常搬开五条悟架到身上的手脚,可他至多砸吧下嘴,换个姿势方向继续睡。说起来……悟已经有几周没缠着他一起睡了。


    五条悟摇摇头打了个哈切,说:“痒醒的,臭蚊子真讨厌。杰有什么事吗?”


    夏油杰有些无奈,走到窗边拉上纱窗:“没事,就是半夜想起好久没去拜访我的心理医生了,夜蛾老师给的卡里还有一笔钱呢。”


    五条悟睡眼惺忪,把头向下歪成45度:“?”


    夏油杰意有所指:“他楼上是精神科。”


    五条悟脑袋顿时倒成90度:“?????”


    “我在想,明天要不要顺道问问精神科医生,他们的束缚带卖不卖我。”


    第58章 安眠药 脑花:我希望他们永远热恋……


    “怎么回事, 你不好好安胎,突然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


    东京街角一家高档咖啡店的角落,坐着一位气质温婉,容貌秀美的女士。如果忽略她正对着空气嘀嘀咕咕的行为, 看上去完全就是位优雅的普通孕妇。男服务生放下那杯少冰柠檬水时, 眼神里写满了同情与欲言又止。


    坐在虎杖香织对面的自然是陪孕二灵组, 一只酷似富士山成精的独眼咒灵头上三个孔正腾腾冒气, 没好气地朝她喷火星子。


    “五条悟可能疯了。”虎杖香织握紧玻璃杯, 语气凝重。


    “谁?五条悟?他不一直是个疯子吗?我们忙着找真人, 没空陪你在这里聊无关紧要的事!!”


    漏瑚一锤桌板, 岩浆滋滋直飚, 就要拽着旁边的花御离开。


    虎杖香织沉着脸,双手交叉拖着下颚,烦躁地说:“你给我安分点!我孕检时亲眼看见他进了精神科。”


    花御枝杈状的眼睛微微晃动, 发出低沉的声音:“或许是替咒灵操使取药?早有传闻, 夏油杰患精神分裂。话说,若你继承他的遗体, 此病是否也会转移?”


    虎杖香织冷哼一声:“别忘了, 我有反转术式。”


    “高专也有反转术式。”


    她沉默了一瞬:“灵魂层面的问题不足为惧。”


    “真人说过,肉1体即灵魂。”


    虎杖香织整张脸彻底黑了, 她勉强扯出一抹扭曲的笑说:“不管他是肉1体心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但五条悟会!”


    漏瑚不耐烦道:“花御都说他是去帮咒灵操使拿药的, 这算什么影响大计?!”


    女人沉痛地摇头:“我假装咨询跟在他身后,亲耳听到他为自己订购了一批精神病特用的束缚带和强效安眠药!”


    花御的树杈茫然地上下抖了抖。


    虎杖香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它们。这批特级咒灵,除了真人勉强还算有几克重脑子,剩下一个个都是个随时会炸膛的枪,而她


    ——一个怀有身孕的人, 居然要拖着这两个去重振平安时代的盛况?!


    她强忍孕激素导致的暴躁,耐着性子引导:“五条悟是在觉醒和精进反转术式之后确诊的——这说明什么?”


    火山头和树枝杈面面相觑。


    花御试探地说:“说明他有病,变弱了?”


    “恰、恰、相、反!”大肚女人两眼一黑,面无表情继续分析:“咒术师都是疯子,五条悟比以前疯得更厉害——这足以从侧面证明,他比我们预测的变得更强了。”


    “这有什么,难道还能强过我?”漏瑚大掌一挥手,继垃圾桶会议后第N次激情申请出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香织按着太阳穴:“我听说现代精神疾病五花八门,有些病会导致情感变得极端淡漠。”


    虽说总监部那群蠢山羊打草惊蛇,急吼吼选在开学动手,但原定计划的确是在第一学期拿到夏油杰的血,赶到第二学期利用子安地藏除掉他,拿到身体。


    “当初我们看准他们还没建立起羁绊,容易得手;后来他们搞到了一起,夏油杰就成了攻破五条悟心理防线的最优解。我甚至动用了五条家内应,压下了所有反对他们交往的声音和行动……”


    她凝重地捏紧玻璃杯:“而现在,一个极高的风险在威胁我们!如果五条悟真的凉了情根、断了爱欲,我们两年来的谋划恐会就此功亏一篑!”


    “哦——原来如此!”漏瑚一拍脑门,岩浆四溅:“我说你怎么一边生孩子一边帮他俩谈恋爱,恨不得他们马上改姓结婚!还真以为这副身体让你母性泛滥了!”


    “不不不,我可不希望他们成婚。”香织一脸深沉,意味深长:“人类热恋时期的情感远比成婚后浓烈炙热,我倒希望他们永久热恋算了,也不指望你们能懂。”


    望着眼前两张懵懵然不知所以然的丑脸,虎杖香织长叹了口气。


    她居然在跟两个非人物种谈论人类爱情哲学?怕不是孕傻了吧?


    “真人还没消息吗?”她迅速转移话题。


    花御脸上的树杈急得直往前探:“会不会出事了?真人贪玩,但从不会失联这么久。”


    女人垂眸摩挲着杯沿,忽然心头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淡定起身说:“我去医院查查到五条悟的病症。真人你们再找找吧,照他的性子或许跑去国外了。”


    “五条先生,您这次来是”


    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厚厚一叠诊疗报告中抬起头,分出几份注意力给这个他并不欢迎见的“患者”。


    东京都立松泽医院,五楼,精神科,专家诊室。


    这是五条悟本月第三次坐在这栋大楼的同一把椅子上,面对同一位医生。


    这座始建于1879年的医院坐落于东京都世田谷区,作为日本最悠久的精神专科医院之一,一直以卓越的精神治疗与心理康复闻名全国。


    “多塞平和米氮平,各要两箱。还有束缚带,大量。”五条悟舒展身体靠在诊椅中,语气轻松得像在点单。


    “就算您撤销对医院的注资,让院长将我革职,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种违背职业操守、拿患者生命当儿戏的荒唐事!”精瘦的老医生声线冷硬,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CT和化验报告上,思考起患者的治疗方案。


    他是国际精神医学领域的权威,但此刻坐在诊疗室里,面对不省心的病人,他也只是个单纯的苦命医生。


    五条家,一个在日本声明不显但体量庞大的隐世家族,在今年夏天以扩展家族商业版图的名义,向松泽医院注资百亿日元,一跃成为最大股东。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位五条家传闻中的少年家主,成了这个可怜老教授的怨种病人。


    “别这么严肃嘛,岐本医生,老……我只想睡个好觉。”此刻这位怨种病人笑嘻嘻地这般说。


    “安眠类药物具有高度成瘾性,超剂量服用会导致脑损伤、呼吸衰竭,甚至危害生命。你上周才从医院开了两瓶右佐匹克隆回去,实话告诉我,你交叉服用了些什么药,一次剂量多少?”


    自暑假起,这个少年就频繁造访。每次都以长期无法入睡、睡眠困难为由开具大堆药物,却拒绝一切睡眠监测、脑电图、神经传导等辅助手段的测试。岐本不是没有提出过光照疗法或饮食调理,但都无一例外,统统被他否决。


    更令他不安的是,五条悟开药用药的频率远超正常水准:一开始是只是常规的褪黑素,很快就升级到了类如右佐匹克隆或扎来普隆等3级药物。如今他一张口竟直接索要两种五级药品,往那一靠,量词甚至是以“箱”为单位!


    要知道多塞平的治疗窗极其狭窄,小剂量即可致命!认何一个有良知有操守的人都不可能将它们卖给一个拒绝任何医疗手段检查、面色红润看起来健康得要命的年轻人!


    五条悟掩饰性推了推墨镜,含糊道:“……我每晚随便拿一种吃,一次按说明书上的剂量服用,吃的很健康。我这次是来问问有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


    “如果你愿意接受神经导入检查的话。否则除非手术,你不会从我手上拿走任何一种,甚至一片药物。”老医生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郑重严肃。


    “麻醉?用的什么药?睡眠针还是丙泊酚?”


    这才是五条悟此行的真正目的,药物只是吃完了顺带问一句,看看能否就近采买而已。


    若非家入硝子说术有专攻,提议他来找专门的医生咨询不同手段,五条悟恐怕会直接对照互联网和书籍,一一试过各类药物。他生性聪慧,只要肯发狠钻研,恐怕没什么能难住他,让他投降认输。


    老教授不知道,眼前这个对他说起用药细节时含含糊糊的少年,其实拥有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上面系统地记载了不同药物单用、混用以及配合其他手段对致使夜晚“躺尸”的效果数据。


    而这种实验自他觉醒反转术式以来,推进得愈发有恃无恐,但也带来了另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觉醒前的所有药物记录与他失配了。


    咒术师体内的咒力时刻冲刷,强化着身体的各项机能,包括新陈代谢与细胞再生速度。曾经五条悟每晚的用药量是半瓶三级药物,如今加强到一瓶,甚至偶尔恐怖的一瓶半,效果却反而大打折扣。


    ——核心障碍在于反转术式本身。它如同一个“状态刷新”机制,在五条悟刻意开发训练后进阶成了被动式。


    即便他有意识地去抑制,在进入深度睡眠后,术式仍会自主运转,持续清除血液中的药物成分或修复被药物影响的细胞状态。


    现在他摸索出的最佳组合,正是三分之二瓶老医生口中小剂量致死的多塞平+束缚带。


    这不仅因多塞平与同为5级药物的曲唑酮相比,与他而言具有巨大优势,比如不会引起幻视、更不会持续性勃1起,除了面色潮红外别无缺点。最重要的是——它与普通抗抑药外观相同,放在类似装饰用的小白瓶里,夏油杰不会察觉到异常。


    咒术师是一份长期处于高危压力下的职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咒术师承认,他们的夜晚由尼古丁、伏特加和安眠药组成,即式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有成年。


    夏油杰因曾短暂体验过精神分裂加上有段时间心情剧烈挣扎,是心理科室的常客,他对此类药物更不陌生,五条悟使用需尤为小心谨慎。


    物理束缚带是夏油杰给他的灵感,还算好用,但翻身时总会轻易挣断。如果能有一件类似作用的特级咒具就好了,五条悟在心里设想。


    事实上,最符合这一点的是游云。它作为无术式附着的最坚硬的特级咒具,三节棍体当中恰好有两段不短的铁索,固定手腕和脚踝,绑起来刚刚好。只可惜它背后牵扯太多谜团与危险,更是类似于“定情信物”的存在,五条悟舍不得给它剪了。


    “这您不用知道。”


    称呼换了,这是送客的意思。老教授重重摔下手里的报告,冷声道:“后面还有病人在等,您该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负点责任。”


    五条悟起身,礼貌道别。


    “我知道自己再做什么,目标始终终清楚。”


    说完,他转身推门,向楼下的心理科走去——


    作者有话说:文中所有拗口的陌生词(今天以前对我来也是)都是百度查的,剂量全是我乱编的,小天使们千万不要模仿小悟的作死行为!!!


    第59章 神子的私心 “剥夺”


    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从隔壁心理诊室出来, 五条悟斜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想到。


    继上次被岐本医生明确警告,且精神科的确无法再为他达成目标提供任何帮助后,五条悟转而投向了心理学的怀抱。


    所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五条悟记起女医师为他递来医务室仅剩的睡眠针时, 无可奈何的语气:“别这样了, 五条, 夏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这句话, 家入硝子从前是对夏油杰说, 现在是对五条悟重复, 不知说了多少遍。每次说时心累, 继而唉声叹气, 却从来无力改变或扭转些什么。


    就像五条悟是如何回复她的?他说:“我知道,杰和我一样,我们是最强的。”


    ——但他还是照旧坐在了这里。


    白发神子来此, 当然不是因为某个晚上男朋友一句恐吓般的戏言——虽然那对他而言, 的确成了一种催促,就像导师催促学生准备答辩一般。即便夏油杰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在五条悟加入高专……或者更准确地说, 在他真正站在面前、与人相处之前, 人们对他的认知和想象,全都源自咒术界那些口口相传、描神画鬼般的夸张言论。


    神秘、俊美、冷酷、理智、残忍、暴戾, 还有毋庸置疑的强大——这些都是人们在心里为他贴上的标签。而事实证明,这些词汇的选择虽显刻板, 但大部分确实与他契合。


    上学之后,他在日常中展现出的幼稚、跳脱、撒娇甚至卖乖讨巧的一面,让那些世界观被冲击得恍惚不定,又时常被他气到跳脚的人有时会忘记:无下限术士的拥有者本质上是何等心思缜密,冷静理智。


    ——他们忘记这了一点, 就如同他们习惯性忽视:这位六眼神子其实也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喜欢甜食、热衷探店、经常为打游戏而熬夜般同样的轻易。


    早在「共轭」还在伏黑甚尔手中时,得知夏油杰感官逐渐消退的五条悟,就已暗自做出了与他结契、共享感官的决定。


    即便这个决定下的,远不如他在夜阑人静实施的那一刻所展现出的那般轻松随意。


    他冷静理智,他聪慧敏锐。他懒于思考虚无缥缈的未来,如同对探寻人类起源的活动和描述内心世界的国文课程般嗤之以鼻——可一旦有关夏油杰的未来,他却总不由自主想的更多更远。


    他坐在自己宿舍的桌子前,桌子紧挨着墙面,而墙的另一侧就是黑发少年的床头。


    夜晚,夏油杰喜欢解开皮筋、放松头皮,用一把檀木梳疏通经络。隔着一堵上学期几次三番新砌起的墙壁,五条悟能看见那个坐在床边、微微偏头梳发的温柔身影。


    墨镜摘下搁置在打开的眼睛盒里,他整个人向后摊进了椅子,双脚踩在凳子边缘,十指相抵合成塔尖的形状放在唇边。苍蓝如海的眼睛未遮未拦,在昏黄的台灯下孤光流转。


    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这是未知的,是高风险的——不是对自己而言。相反,五条悟在他认定的人和事上,从不吝于用生命做注。


    他真正担心的是使用「共轭」可能付出的代价——那极可能是“感觉”单方共享。


    当初拐来天与暴君,一为气死禅院家的烂橘子,二为了那只小十影。这种想法纯属一时兴起,五条悟抱着‘能行行,不行也不影响他吃甜品’的心态,从脑子里扒拉出了关于「共轭」的零星信息。


    那些信息惊鸿一瞥,若非阅读者是记忆力好到惊人的五条悟,恐怕早在被丢弃到某个角落生了灰尘。


    关于「共轭」与其代价的随机性,均出自五条家《忌库薄》。作为一本概述性极强、用作目录的工具书,其上的记载凝练、简洁,也简单得令人发指。


    五条家咒具成百上千,五条悟不可能对每一件的用法、机制、能力与代价都了如指掌。所以对伏黑甚尔,他只需挑最严重的讲。


    但用在夏油杰身上,怎能如此随便?


    尤其在已有一个“肉1体层面共享”的例子在先,且五条悟自己对代价机制有所推测的前提下,他几乎翻遍了五条家所有与咒具相关的典籍。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自认准确性极高的结论:代价的选取与共享的对象紧密关联。这种关联直接,但表现方式可能并不直白。


    五条家的记载之所以有失偏颇,只因历朝历代从未有人将其用于□□或生命层面——没有人愿意这么做。


    在五条悟和伏黑甚尔之前,「共轭」从来只被用作剥夺。


    基于以上,他对代价猜测的把握,从五分涨到了八分。


    他犹豫了。


    ——感官与感觉,虽一字之差,但成天壤之别。


    他无法判断,对夏油杰而言,究竟是彻底失去味觉、嗅觉与触觉更残忍,还是被迫与他永久共享这三项感觉更为痛苦。


    他不是漫画或小说里那种为“共感”设定而生的道具,更不是任人摆弄的BJD娃娃。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嗜甜如命,需要远超常人耐受的糖分;他不习惯在喧闹声中入睡,夜晚总不安分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有无数细微的小动作,几乎从不能真正静下来。


    若有人在半梦半醒间听过隔壁装修的噪音,或许就能明白五条悟的担忧。电钻声、锯子声、锤子声——断续、突兀、毫无规律。每当你以为终于可以阖眼,它总冷不防再度袭来。


    最折磨人的从来不是规律作响的秒针或节拍器。比行刑日更令死囚胆寒的,是悬而未决、一再推迟的审判。而这种噪音、这种审判,将在那个对此无知无觉的黑发少年身上放大数倍,如影随形,直至生命尽头。


    家入硝子曾劝他别冲动,应当先问过夏油杰本人的意见。但她话音刚落,自己就先沉默了。


    五条悟只笑笑不语。即便他屁股和脑袋长反了,也清楚那个死倔死倔的怪刘海会露出怎样看傻子般的表情、做出如何嫌弃他的动作,继而气急败坏地把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骂个透彻,用词丰富得堪比满汉全席。


    这份决定,只能由他独自来做。没有前例可循,没有捷径可走。这比他想象中更难,但真正做下决定也只是一念之间。


    从那一刻起,他便未雨绸缪,为那个终将到来的代价不懈努力。


    他每晚服用大量安眠药,甚至开始打针,只求能达到一种“活死人”般的沉睡。他并不打算永远依赖药物,而是要借助它让身体牢牢记住这种“状态”——一种偏执地人为给身体安装一的“夜间模式”。


    这种模式可能无法完全自如控制,却可以通过反复训练,逐渐成为定时启动的本能……


    “悟,悟?悟!”


    五条悟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一把抓住那只在他眼前晃动的手。黑发少年不自觉地歪着头看他:“叫了你好几久都不理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杰和医生聊了什么。”五条悟语气轻松,再自然不过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走廊两旁的患者家和属纷纷投来稀奇的目光——两个身高腿长的“不良”少年,居然和小情侣一样毫不避讳地牵着手。


    夏油杰耳根微微泛红,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便不再动作:“聊了你。”


    他抿着唇,眼底藏着一某狡黠的光,故意说得简短。


    “聊我?聊我什么?聊你的亲亲大男友多帅、多爱你吗?”五条悟眼睛眉毛弯成月牙,他鞠着腰,眉开眼笑地贴到对方耳边。


    硝子以为他全然无私、一心只为对方着想,毫无私欲。


    ——但其实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有私心,他又私欲,野蛮疯长。而他剧烈的满足致使他偏执到无可救药,完全不想为此道歉。


    当拜托硝子抽血、当蓝光划破指尖。血液在胸腔汹涌奔流,他清楚地听清心脏鼓噪的声响——他把杰绑住了,完全的,逃不开的,分不掉的,彻底的。


    夏油杰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我跟他说”


    自此,夏油杰在五条悟的感知中成为了一个彻底而真实的存在,一个完完全全、让他心安的实体,那个代入式梦境的阴影方才彻底云销雨霁。


    那种忽远忽近的气质、那些飘忽不定的虚幻感、那些生怕纽带猝然崩断的不安与委屈……顷刻间一扫而空。未来的某种版图终于确认的狂喜,几乎让他想永远这样明媚地大笑下去。


    可杰是独立的。这份联结,除了客观的平衡机制外,不该成为无形的锁链,让他在身体上依附于自己。五条悟出于私心,擅自将他理解的“健全”强加于对方,这是另一种剥夺。


    他永远地给予了一部分重量,就必须尽可能多地承担回来。


    他们将形影不离,会同嗅一片天空与大地腥咸湿润的泥土气息;会同坐一桌、共食一碟,朝夕相对,熟悉彼此如影随形。而其余的事,他会在夏油杰察觉之前,想办法全部解决。


    他们两个之间,夏油杰自顾自做了那么多次单方面的决定……这种全力偶尔让渡给他,也没关系的,对吗?


    五条悟怀揣着自认阴暗的心思,脸上却依旧纯洁无辜。他趴伏在丸子头少年的手臂上,眨着一双布灵布灵的蓝眼睛,眸光清澈得能映出整个世界。


    “我说除了球球,我又新养了只家猫。”


    白发猫猫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捏着嗓子,软绵绵叫出声:“喵、喵、喵……喵嗷嗷……”


    夏油杰诡计不成,反被将了一军,脖子到脸皮腾一下红透了。他猛地甩开五条悟的手,埋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喵嗷嗷——喵嗷,是不是这样叫?喵喵?是这样吗,杰?”


    五条悟脸上绽开晃眼至极的灿烂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哈哈,最近太忙啦,22号的章节又写到凌晨。但还是忍不住做点分享。[化了][化了]


    在文案回收的那一章,也就是57章写到末尾的时候,我其实非常犹豫。因为按照大纲,他们的爱情自此一路坦途、再无风波,开启甜甜蜜蜜、小悟逗小夏的甜蜜日常,顺带踹一踹脑花。


    但当我真正落笔写到那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添了个小白瓶的细节,其实我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但就觉得应该这么写。就好像小悟蛮横地按住了我敲打的手指,凶凶地对我说:“看杰因为吃苦跳脚,老子才不会开心!”


    是的。虽然从共享机制来讲,五条悟是个完完全全的牺牲者,夏油杰是无知无觉下的得利者。可我就是觉得在这一点上,五条悟仍然对夏油杰心怀歉意,这种歉意不是自上而下的怜惜,而是一种亏欠?短时间之内我也很难用词概括。


    这就是为什么安眠药的情节出现的这么突兀,前面全无铺垫。因为自此我偏离了大纲,但我写的时候比原来的情节发展让我心安理得落笔一万倍!!!


    所以可能这一周或者两周会慢慢往前修,加一点细节铺垫,让情节更加水到渠成自然一些。希望小天使们看文愉快![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60章 老鼠 头顶缝合线的孕妇?


    日本的秋季干爽, 风带着几分恣意。五条悟出门时照旧只套了件纯棉白T,手臂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摸上去冰凉。才踏进宿舍他就连打几个喷嚏,他揉揉发红的鼻尖, 手里还握着刚从医务室撒泼滚打讨来的安眠针剂。


    他随手将额前散乱的白发向后捋去, 径直走到床边, 单手掀开那层柔软昂贵的天鹅绒床垫, 从底下抽出一本不厚不薄的黑色牛皮笔记本。他转身搁在书桌上后, 人也跟着坐下。


    桌子上有些杂乱, 拆开的零食和半张写花的检讨混在一处, 油渍晕开一小片。五条悟撇撇嘴, 一胳膊将东西扫到旁边,清出块空地。


    在中央仪式性地摆上一只容量惊人的大号注射管后,他利落地刺进一只只小玻璃管中吸满药液, 而后眼也不眨地扎进自己的上臂。


    细微的刺疼传来, 他瞥向时钟,右手迅速翻到本子最新一页, 记下一行:


    天气:阴。时间:15:09:37。□□药物实验第一次。方式:注射。配合药物:无。


    此时远在京都的夏油杰手臂蓦地一麻, 一阵大风刮过,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漫过全身, 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夏油学长?”灰原雄关切地望过来。


    夏油杰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安抚地笑了笑:“没事, 大概是风太大了。”


    记录完毕,五条悟瞄了眼桌上的“罪证”,起身去卫生间处理了废弃物。回来时凝神运转反转术式,以不影响药物发挥的恰到力度,催愈了手臂上的针眼。


    “这样就万无一遗失了。”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对自己这份谨慎和反转术式的精进相当满意。


    自从开始试验药物,他对能量的微观操纵变得愈发精湛,这大概也算意外之喜。


    药效开始缓缓发作,像温暖的潮水漫上沙滩。五条悟没急着立刻躺下,反而向前翻看起笔记内容。


    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这段时间的各种实验数据:不同药物的剂量、搭配组合、起效时间、身体反应……活脱脱一份作死大全。他饶有兴致地翻阅,像在读什么有趣的探险小说。


    一直翻到皮面和扉页之间,夹着那张在如今的五条悟看来堪比婚契的“友谊承诺书”。


    神子柔软的指腹捻起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夏油杰本人都不知道的条款。字迹密密匝匝,大小十分克制。五条悟托着腮,随着年岁见长,他下颚的线条愈发凌厉,脸上少年气的软肉逐渐消退,透出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


    他扬起嘴角,摸起桌上的笔,在纸上所剩无几的空隙里补上一行潇洒大字——“毕业后杰答应了和老子立刻结婚”。


    写完后,他像只吃到大米的老鼠笑出大牙,乐呵呵端详半天才将纸夹回原处,本子也重新塞回床垫下。


    倦意渐渐浓了,五条悟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晃到床边正要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掐点般响起。


    “……烦死了,”他咂了下舌,抓过手机贴在耳边,声音黏糊糊的:“喂——谁啊——”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位老人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关心。


    “岐本医生……什么事……”


    五条悟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不受控制一点一点的。


    “有件事得立刻让你知道。”医生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我的办公室今天被人翻过,对方目标明确,搜看了你的病历和用药记录……”


    五条悟身份敏感,他的病历不可能被自己随便摊在电脑屏幕上,纸质档案里两种名称相似的用药单更不可能被他放反。


    医生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五条悟昏沉的脑中隐约闪过一个臃肿的女性身影。他努力集中精神,然而药效此刻达到了峰值。


    对面那头的医生还在叮嘱着什么,五条悟却非常干脆地脖子一歪,睡了个人仰马翻。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悟?在不在里面?”夏油杰刚结束任务回来,洗去一身风尘,手里还提着甜品店推荐的新品。


    他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意。敲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夏油杰皱了皱眉,直接推门而入。


    脚步还没迈出去,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床边那具堪称行为艺术的白发“尸体”。


    某只猫上半身栽在床外,整张脸埋在地毯,雪白的头发散乱铺开,两条长腿还挂在床垫边缘,活像一只被随手扔掉的等身立牌。


    “……又来了。”夏油杰叹了口气,认命走过去。


    他避开掉在地上的手机,熟练地扶起五条悟沉重的身躯。对方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天昏地暗。


    “你是小孩子吗?睡觉都能睡成这副德行。”夏油杰忍不住抱怨,把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白毛家伙摆正到枕头上。


    睡着的五条悟乖巧得像个天使,长睫低垂,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夏油杰静静看了会儿,突然轻轻卷起他两边的袖子,从肩膀摸到指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一丝细微的伤口后,这才松了口气。


    整理好衣袖,他忍不住戳戳少年脸颊上睡出的红痕:“这么乖倒是难得,要继续保持啊,小悟。”


    哄宝宝似的语气,五条悟开不开心另说,反正夏油杰先把自己逗乐了。可笑着笑着,自己的脸颊也传来阵阵痒意,他索性一把掐了上去——不出所料,同样的位置又传来一阵紧绷感。


    狐狸眼少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嘛,这样以后揍你不就是揍我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他喃喃说:“省的你拿自己开玩笑又受了伤,哪天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明明五条悟已经觉醒反转术式,成了当之无愧的最强,可夏油杰总会想起塞之河原沙滩上,那双失去神采的苍天之瞳,像蒙了雾的天空,阴沉得透不进光。


    即便他现在打不过五条悟了,可夏油杰总觉得只要自己一不留神,五条悟就会像只饥一餐饱一餐的流浪猫,被欺负得脏兮兮,只能一瘸一拐地在店下避雨。


    黑发少年最后点了点猫舒展的眉心,正要拉上被子时,目光却被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瓶吸引。


    上次来好像也是这只瓶子?


    他边想着拿起一看,瓶身触手温凉,是上好的白玉。空心的瓶子分量却不轻,他拔开塞子,里面堆满了白色的小药片,看满度,至少少了正常包装一瓶的量。


    夏油杰的心猛地一沉。


    心放早了是会着凉吗?!


    强烈的担忧瞬间取代了先前的轻松,他看向睡得毫无防备的白发挚友,眉头紧紧锁起。


    抗抑郁药?夏油杰当然认得这个,因为他也服用过。这是一种能充用作安眠的精神类药物。


    虽然悟总表现得无所不能,仗着有无下限和反转术式胡作非为,但药物……


    夏油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各种小剧场:五条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或者虚弱地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又或者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了这点……


    “又头疼了?不,不对精神疲惫?笨蛋!怎么不告诉我?!!”夏油杰声音压低,却气恼地险些爆粗口骂出句“蠢货”来。


    他攥紧玉瓶,指节微微发白,心里蓦地涌上一股火气。他憋着这口气,玉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的落进垃圾桶里。


    随即掀开被子一角,轻轻躺到五条悟身边,像抱玩偶般将人搂进怀里,双标的十分明显:“笨蛋,睡不着的话,不是还有我吗?打游戏还是数羊都陪你……反正不准再碰那种东西了!”


    五条悟从实验状态清醒,发现夏油杰躺在怀里,巨大的惊喜感瞬间包裹住他。他窃笑着回抱紧口嫌体正直的男友,正想睡个美美的回笼觉,没想到却迎来了一击直踹和五千字检讨。


    他幽怨地嘀咕着怪刘海“夜蛾化”了,却也不敢真惹盛怒之下的夏油杰,只得哭兮兮对天发誓,被没收了几天甜品后乖乖写完了检讨。


    这天早上,医务室里的家入硝子正对着一本医学期刊打哈欠,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一个白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哟,硝子~”五条悟晃了进来,大剌剌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一瘫,长腿随意支棱着。


    家入硝子撩起眼皮眼皮,合上期刊:“夏油终于发现你无可救药了吗?”


    五条悟捧住脸颊:“怎么可能——?杰虽然是很粘人啦,但这个家做主的还是老子!”


    “是吗?难道不是被制裁到毫无还手之力了?”


    五条悟瞬间跳脚:“硝!子!”


    “好了。”家入硝子拆了根糖含在嘴里:“这次又是什么?新型安眠药?催眠类书籍?”


    “嘛,还是硝子了解我。”五条悟笑嘻嘻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上次效果还行,多塞平再来点呗?”


    家入硝子没动,只是靠着椅背,静静看着他露出倦意的眼睛扫过。


    医务室安静了片刻,她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还行’是指一头栽倒睡得不省人事,连夏油把你搬正了都毫无知觉?”


    五条悟做作地叹了口气:“杰那家伙,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家入硝子嗤笑一声,还是转身打开了药柜,熟练地取出一个预先备好的小瓶。


    她把装着曲唑酮的小白瓶递过去,提起先前的事:“病历那件事有进展吗?”


    “哦,你说那个啊。”五条悟像是才想起来,歪了歪头:“说起来,他之前打电话,说监控被打坏了,什么都沒拍到。”


    “监控?”家入硝子像听到了什么稀奇词:“你居然还知道让医生去查监控?”


    这实在不太符合五条大少爷一贯的脑回路。


    五条悟两手一摊:“老子哪记得那玩意儿!是小阵平上次提了一句‘现代社会有监控这种东西’老子才想起来,就顺口问了岐本一句。”


    家入硝子揉了揉眉心:“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别的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


    五条悟摸着下巴,作思考状。墨镜滑下一点,露出一线苍蓝:“奇怪的人啊……硬要说的话,前几天在医院走廊感觉好像有谁在背后盯着老子,好几次六眼视野里闪过的都是个女人,肚子挺大的,是个孕妇。”


    家入硝子微微坐直了身体:“孕妇?”


    “对,不过是个普通人,身上咒力水平很低。哦对了!”他一拍手,补充道:“她额头那里有一道缝合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怀着孕,挺不容易的。”


    “缝合线?”家入硝子的声音严肃起来,锐利地看向五条悟:“你说清楚点,什么样的缝合线?”


    “就是普通的缝合线啊,像蜈蚣一样,从大概这里,一直没入头发里吧?”五条悟比划了一下自己额前发际线的位置。


    女医师眉关紧锁,双手交叉支在桌上:“五条,你听着,这非常不对劲。”


    “啊?哪里不对劲?受伤留疤不是很正常吗?”


    “第一,”她伸出食指:“照你的描述,那是是开颅级别的创伤。这种手术用的缝合线,如果是可吸收线,体表根本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疤痕;如果是普通缝合线,在伤口愈合后就必须拆掉,否则会引起排异、感染等一系列问题。这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


    五条悟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收了起来。


    “第二,”她伸出第二根手指:“一个刚刚经历了严重头部创伤且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人,她的身体在这种状态下绝对不适宜怀孕,那会对母体和胎儿都造成致命风险。”


    五条悟歪头,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所以硝子的意思是……”


    家入硝子言简意赅:“那个女人,要么她头上的缝合线是假的,是为了伪装或者某种目的;要么……她就根本不是普通人,甚至更本不是‘她’。”


    “有意思。”五条悟兴致勃勃地笑出来:“偷看老子的病历,还敢在老子面前晃悠,看来是冲着‘六眼’来的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医务室里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谢了,硝子。你的药和提醒都很有用。”


    家入硝子:“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五条悟咧嘴,露出一个嚣张到极点的笑容:“当然是把那只藏头露尾的老鼠揪出来。既然她对老子的‘健康’这么感兴趣,那老子就亲自去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好了。”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务室,留下家入硝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丢掉糖棍又点燃了一支烟。《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