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起活到九十九 预定必会……
世界上有好多秘密啊, 你说对吗,石田君?
夏油杰一声叹息又深又长。
五条悟手里握着两截宿傩手指,一截是从被收服的玉藻前体内掉出来的,另一截是用苍从地上的石田辉手里吸过来的。
「千面镜国」破碎, 乌托邦恢复了它原本的样貌。还是童趣的蘑菇屋和梦幻的棕榈叶滑梯, 只是用来遮挡影子的黑土路铺上了水泥, 但多数设施坏死和发生了命案的园区估计要关停一段时间了。
夏油杰没再见到神如槁木的谷田禾, 家入硝子说自己接好她的腿后, 她抱着一个卷发女孩求了她许久, 最后双眼无神, 抱着她沉默地离开了。
我们拂不掉一个人年少时身上落的灰尘, 身上的泥灰太重,人就很难快乐。难快乐的人一旦有了什么念头,旁人多数留不住他。
护送家入硝子过来的夜蛾校长蹲在石田辉旁边, 如是说道。一向沉默严肃的年长者, 难得把心底那些怅然无保留地露了出来,就像他结局悲戚的婚姻一样哀伤。
他们原本打算把石田父子葬在一起。
老石田身上有用的部分被取走了, 就剩下些皮肉骨骼, 念在他为总监部奉献半身,上头那些个大人物一拍脑袋, 施恩布德给他在高专后山上圈了块地,风水不错, 视野也好。
三人同夜蛾正道一合计,预备把老石田的位子挪给他儿子。老年人嘛,吹风淋雨的,不合适,还是去树下面休息吧。
然而比石田辉先回到高专的, 是送给他的白菊花圈。
那花圈未署名,直径近两米。花束簪在竹片上,不怎么工整。菊花间隙里零落插着几只剑兰、百合,一溜素色花朵里,衬得边角那只明显最后才补扦进去的水润黄玫瑰格外显眼。
明眼人一见便知,这出自一位生手手作,工量之大,绝非一二日能成。
随花圈一起送来的还有只小黑色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张牛皮信纸和一只定制的铁艺烟盒,烟盒是满的,装了两排烟蒂印字母的香烟。
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夜蛾正道取消了最开始那个完美无缺的计划,转而在高专距离老石田山头最远的山坡上刨了个坑,把那烟盒也丢了进去。
反正高专最不缺的就是山头,那后山上隐隐绰绰层层叠叠的大小山丘,谁也说不清埋了谁的亲友,谁也说不准自己以后会不会埋在里面。
咒术师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家族,咒术界外说不准,咒术界内基本没有葬礼,只是一挖一抛一埋三个动作,泥土就封了一段人生。
从普通人做过来的咒术师,外界亲人愿意办葬礼的,即便留下的东西没什么用了,亲人肝肠寸断了也还是拿不回尸首,给了几根骨头还几捧灰都算大发慈悲。
也难怪几百年前的东京高专在穷乡僻壤的地方买了块地,当初选址的时候,他们未必不能如京都高专,坐落地稍稍繁华一些。
夏油杰想起自己和五条悟互通情谊的那座山头,像那样纯粹只是山的山头真真少见。
如果有一天他也死了,要变成千百山头中的一座,他想埋在那块定情之地。用告白付墓地定金的,古往今来,他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石田辉睡着后几天,夏油杰用三只金钉逆转了一根宿傩手指。
那金钉上与怨恨相关的负面力量被祂一并带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其中留存的纯粹信仰能够激发一次的术式“颠覆”。
按理说,术式的主人身死,存在或作用于他人身上的术式附着效果都会消失,就像解除诅咒最直接的办法是杀死诅咒的人一样,然而是祂半身的金钉好似成了咒具,于是其上的术式轨迹顺理成章残破地留存下来。
夏油杰有些失落,他们低估了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强大,一只金钉不仅没能逆转,反而在强大的诅咒污染下报废,只能用剩余的两只合力逆转那根已经被削弱的手指,只算勉强成功。
夏油杰总觉得恍惚,祂仅剩的痕迹也没了,好似一切都只是精神分裂的一场漫长的幻梦,病好了,于是梦也醒了,残旧的游云反倒成了唯一的安慰。
又过了两天,一个金发女人短暂结束了海外浪迹,踏进了高专结界范围。
正在和五条悟斗殴的夏油杰开始还有点警惕,可高专警报不仅没有响起,来人还捎来了远方友人的手信。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九十九由基,和夜蛾校长描述里潇洒开朗的形象不太一样,冷漠低沉得夏油杰不敢确认。
第二天看见她,她正骑着机车轮流载着四只小孩在操场上飙车,瞧见两人便活泼地挥挥手,刹车摘下头盔,束成马尾的发丝倾泻下来,笑得阳光极了。
她从储物格里抱出一堆零食,塞给嘟囔着还要玩的双胞胎姐妹,想了想,又从零食堆里摸出四根棒棒糖,自己叼了一只,另外三只塞给两人。
“家入小姐呢,怎么不见她?”
“又有伤者送过来了,硝子在医务室里呢,棒棒糖我们会代为转交的。”
九十九由基左眼眨了眨,表示感谢,随后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会改革进度,得知组织名叫“皮卡丘联盟”的金发特级哈哈大笑。她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顺带提一嘴他们的对头,随口问道:“最近有见清水二吗?”
夏油杰摇摇头,这才明白她真正想知道什么。
前一代的故事不短不长,也许同样深刻。他不再追根究底,就好似后来他查看了1998年的青森秘密档案,却不能再追问石田辉他们父子当年和另一个人是怎样活下来的一样。
这也是件不能干的事,为一个随风而去的真相,做个专揭别人伤疤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执拗人,这事不道德得令人生恶。
九十九由基垂着睫毛,咬碎棒棒糖后重新扬高嘴角的弧度,语调略微揶揄:“天内理子托我带的什么?那女孩神神秘秘,装东西时笑得古怪,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夏油杰看了五条悟一眼,无奈一笑。五条悟笑嘻嘻地说:“是老子和杰签订婚书时的美好时光回放啦!”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化名出国时,不仅是身份证,银行卡和各种实名账户都算变相废弃了,其中也包括电话卡,所以离开时五条悟送给了她们一张支票和两部插了新卡的手机。
寄来的礼盒里放着一部旧手机,两人没想到她们还留着。内里是一段画质有些模糊的视频,是去年夢魔任务两人大吵一架,后来签订挚友协议和好时黑井美里录下来的。
今非昔比,他们没想到能有这个契机再看到一段过去的自己。
好不容易放假的家入硝子,毫无疑问被他们拉来当美好爱情的观众。她对着传输好视频的电视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奈何一黑一白两只大猩猩左右围着她,揽着她的肩膀,镇压了她的抗议。
视频里已经播放到五条悟对夏油杰提出的“正常社会交往规则”的流程懵逼后深信不疑了。
家入观众腔调散漫地锐评:“好蠢。”
五条悟气呼呼跳起来,拿起遥控机按了暂停:“所有你当初在骗老子?!”
夏油杰幽怨地瞥了一眼女同期,打哈哈地试图敷衍过去:“哪有哪有,那不是那个女子学院的老师说的至理名言吗,我就小小小小——小的化用了一下。”
五条悟眯着眼要打猫猫拳,夏油杰连忙抢过遥控器重新往下放:“快往下看了,待会还要去吃饭!”
视频继续播放——写“一辈子挚友”的保证书、两行一工整一圆润但相得益彰的名字,然后进行到五条悟私补保证书条款。
视频里的夏油同学专注投喂,丝毫没有注意到新得的挚友补充了什么奇怪的霸王条款,视频外的家入观众好心提醒:“夏油,条款里好像有一条‘夏油杰若犯错,必要时需主动穿女装哄五条悟开心’的条约诶,采访一下,穿女装的感觉怎么样?”
夏油杰眼神刀子一样飞向五条悟:“可、我、记、得,爱穿女装的不是你吗?”
五条公主理直气壮:“如果老子喜欢,杰也要喜欢啊,我们不是同步的oneandonly吗?”
“别扯没用的,条子拿出来看一看,你肯定还补充了其他奇怪的东西!”
五条悟略微心虚,幸好做实验的记录本被他烧掉了,不然万一哪天杰要是翻过去麻烦就大了。
没了后顾之忧,他也不愿交出纸条,抱着抱枕、挤压脸蛋、张大眼睛卖萌。
夏油杰不吃这一招,和他滚在地上互扯头花。
家入观众翘起嘴角:这下好了,都不开心了。
她完全陷进柔软的沙发发里,翘着二郎腿神情欣慰地看着他们互动,看着不同于自己遇到时的悲伤,性情活泼的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直到视频全部播放完,黑屏的电视上只有一个加载的圆圈。
其实还是有些遗憾吧,那么多无法参与的冒险,那么多未曾见到的样子。
她温和地叹了口气,见旁边两个幼稚DK仍然闹得乐在其中,于是施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回去补觉。
这时五条悟和夏油杰警觉地跳起来,一左一右按住她的肩膀,背后灵一样在她耳后吹气:“硝~子~”
家入硝子的嘴角塌下来了。
没料这次两个少年一脸希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硝子,我们也来做和小理子差不多的事吧!”
女医生挑了挑眉,表示愿意勉强听听主意。
五条悟兴致盎然:“就像记忆瓶一样,十年后我们和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回顾往昔怎么样?”
夏油杰有些遗憾:“可惜硝子那个时候待在高专,没能录到你,但十年后看有自己参与的片段,应该就不会无聊了吧。”
家入硝子目光柔和得一塌糊涂。
真是两个笨蛋,看他们幸福,怎么会是一件无聊的事呢?
她耸了耸肩,缓过这一阵感动:“好吧,那就来做关于十年后的约定吧。”
其实过程也很简单,五条悟从自己那堆被夏油杰妥善理顺的东西里翻出一台这个时代画质最好的相机,相机被三脚架架在教室中央,镜头对准中间那张属于夏油杰的课桌。
夜蛾正道恰巧路过,好奇地在外观望两眼:“你们三个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相机已经摆弄好,五条悟作为主意的提出者,当仁不让做了第一。
他将三人远远推了几十米,把门用力关紧,过了两秒又不放心地打开门,这次把他们通通安置在了操场的树荫下:“不准偷听!”
家入硝子表示:“我们这里最有可能干偷听这种事的傻瓜已经进去了。”
五条悟冷哼一声,不和他计较。
夜蛾正道皱着眉,怀里的熊猫好奇地眨着眼。
“你们三个,不会在干什么坏事吧?”有太多次前车之鉴的班主任警惕地眯起眼睛。
“这次真的在做顶有意义的事。”夏油杰提起他们的计划,眼睛里闪着亮光:“也许这能作为每年的常规活动,给每段时期的我们存个档。这样一来,十年后、十一年后,甚至到九十九岁,每年又多了一个我们必会相聚的日子。”
硝子问他为什么不是一百岁。
夏油杰说:“我怕这样的愿望太幸福,上天不准,所以先给自己扣一点。”
“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长命两百岁的!”他着急忙慌追补一句。
家入硝子歪着脑袋,总觉得这一趟乌托邦之旅让他更注重眼前的人和事了。这是件好事,以前她总担心他吃大亏,为某些理想主义死道理认真到丢掉性命。
“两百岁还是算了,老得都要被时间风干了。”
家入硝子谢绝这个祝福,觉得最幸福的状态应该是同一年出生的三个人也死在同一年。
其实最开始,她的梦想是活到六十岁。以她的能力,就算老了也要给咒术界打工,六十岁前至少还能咬东西,六十岁后咬不动了,得边喝粥边给咒术界打工,那她还是宁愿死掉。
但现在嘛,五条悟不知道,反正自己倒是能勉为其难陪夏油杰活到九十九岁。
不知道他以后学不学的会反转术式,要是学不会,五条傻瓜只能自产自销的反转术式可保障不了他活到九十九岁的愿望。
夜蛾正道倒是很开心地接下了这个祝福,他说:“为彼此预定十年后每一年的今天,提前下发相聚的邀请?如果真的活到九十九岁,就好像将往后看不到头的岁月浓缩成了八十一次重逢,真是不错的提议啊。”
黑发少年打趣:“夜蛾老师又开始讲肉麻的话了。”
恰巧这时五条悟屁颠屁颠跑出来,他和他击了个掌,接替五条悟走进教室。
“夜蛾老师,硝子,你们刚刚再说什么啊?”
五条悟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摸遍浑身上下只翻出一叠银行卡,苦恼地挠挠头:“为什么贩卖机没有插卡的地方,好麻烦啊。”
“带一叠卡出来的土财主才少见吧?”女同期慷慨地买了单:“刚才夜蛾老师在夸赞你的提议哦。”
五条悟灌了一大口可乐:“嘿嘿,老子果然是天才吧!”
“悟在这种事上难得靠谱啊。”夜蛾正道接过女学生贴心买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矜持地将眼神飞向两人。
“硝子,到你了。”
夏油杰拧开五条悟递来的乌龙茶:“哟,你竟然会随身带零钱了?夜蛾…看来是硝子买的了?”
五条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两只眼一闭一眯,将空罐朝垃圾桶抛出漂亮的弧线,咚一声精准落袋。
“咳咳咳咳……”
夜蛾正道轻咳几声,疯狂暗示。
夏油同学不明所以,真切关心:“最近要换季了,夜蛾老师要注意身体啊。”
五条悟眯起眼坏笑:“是啊是啊,夜蛾老师要注意身体啊~”
悟又在逗夜蛾老师玩了。
夏油杰无奈撇了他一眼,轻轻杵了他两下,他顺势塌下腰,整个人吊在对方胳膊上。
“夜蛾老师。”家入硝子打开门,站在教室门口,手拢在嘴边招呼:“快过来,到你啦!我教你怎么用这款相机。”
明明早就同意自己参与进来,结果非要让他疯狂提醒!他眼睛都眨酸了!!!
五、条、悟!!!
夜蛾正道的拳头久违地硬起来。
五条咪大猫依人,缩在狐狸眼少年怀里:“夜蛾老师,老子这是在好心引导你,喜欢的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把手举高到断掉一样争取!”
夜蛾正道懒得听他讲歪道理,将熊猫小心安置在肩膀上后朝教室走去。
“老子这哪是歪理?”五条悟小声嘀咕:“杰,夜蛾老师寒假和他老婆离婚了哦。”
夏油杰眉眼揪起,为师长感到伤心:“可……夜蛾老师已经当上校长了……”
“两个人生活就是变相地互相妥协,但不是你来我往,一个为这件事妥协,另一个就一定要为那件事妥协。”成熟的女学生走过来,坐到台阶下,头顶的金木犀叶子翠绿,还没到开放的季节。
还没尝到爱情滋味的女孩可以以旁观视角理智分析,热恋期的两人却四目相对。关于婚姻爱情的话题,他们总是更有代入感。
夏油杰心里戚然,握住五条悟的手:“悟!”
五条悟水润的蓝眼睛秋波摇晃:“杰!”
“悟——!”
“杰——!”
“你们两个——”
家入硝子原地起跳,一人给了一脚:“能不要再在单身美少女面前演苦情戏了吗?!”
两只戏精苦兮兮凑到一起,悄咪咪蛐蛐下脚狠辣的女医师,动作明显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家入硝子瞥了两个幼稚园小朋友一眼,辣眼睛地收回目光。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耀眼但不滚烫,暖得非常温和。她抬起头,望着挤过树缝的阳光,有零碎几点落到她眼角的泪痣上。
总感觉夏油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安装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程序。
DK们的事情她好像总是看得清但看不透,不过谁管它呢?这一点也不重要。生活的支流蜿蜿蜒蜒,分摊到他们三个身上,不过又多了一段十年后能拿出开说笑的往事。
天空蓝舒展开朗,南风从太平洋腹地拂岸而来,日本的春天就要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昨天一直纠结结尾,忘记挂假条了,在此致歉 。
这本书到此告一段落啦,完结全仰仗各位,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陪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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