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次日一早, 两人从镇上卖完包子回家。


    祝明悦特意买了针线用碎布给自己缝了个挎包,丑是丑了点但是很结实。


    里面放了水袋和中午要吃的干粮,架势很足, 像极了后世的小学生春游。


    刚入春的山林, 还未完全褪去萧条的影子,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地上铺满还没来得及腐化的潮湿枯叶,一脚踩上去沙沙作响。祝明悦放轻脚步,避免渗出的积水溅湿自己的布鞋。


    他紧跟在谢沛身后沿着山中小径一路往上攀爬, 走到半山腰时祝明悦走不动了。


    祝明悦弯腰撑着大腿气息不稳:“要不咱俩歇一歇?”


    谢沛停下脚步,侧身站在树干旁,一双眼睛环顾四周。


    祝明悦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随意往地上一蹲,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掏出水囊:“你喝吗?”


    谢沛摇头拒绝。


    祝明悦自己一口气灌了一小半才觉得缓过劲来。


    这山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连正经路都没有,他们现在走的都是谢沛这些年硬生生踩出来的, 走起来费心费力。周边杂乱的荆棘砍都砍不完, 他现在就庆幸自己怕冷,来时给自己套了厚厚的衣服。衣服刮破了他也就只是短暂心疼一下, 皮肉被刮破了他是既心疼还肉痛。


    歇得差不多了,他准备起身继续赶路, 刚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 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这该死的低血糖!他下意识摸索着周围一切尽可能支撑他的物体, 却被一双凭空而来的手握住。


    谢沛的手很粗糙但坚韧有力,布满厚厚的茧子和皲裂的旧伤口,刺得人手心处微微发疼,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眩晕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消片刻祝明悦恢复清朗,不好意思地撒开手。


    “谢谢啊!”祝明悦冲谢沛感激道。


    话音刚落,一道灰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层层灌木丛后掠过,被祝明悦用余光捕捉到。


    他指着那个放下语气紧张:“谢沛,好像有东西从那边跑过去了。”


    转头看去,谢沛显然早已经察觉到了,紧握着斧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他指过的地方。


    祝明悦不敢打扰他,随即噤声,站在原地不动。


    灌木从传来一阵细微的簌簌声,他听的不真切,大概是那个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谢沛终于动了,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别乱跑,不管遇到什么,在此处等我。”


    祝明悦乖乖点头,他答应过谢沛在山上一切听他的。


    谢沛吩咐后头也不会的冲近灌木中,祝明悦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声音,把手往兜里一揣,心情甚好,心中还猜想着一会谢沛会带回来什么东西。


    应该是只灰兔子吧!祝明悦越想越觉得对头,毕竟是灰色的,在地上还蹿得贼快。也可能是狍子,但袍子貌似没那么小。


    兔子就挺好的,晚上下重料炒个麻辣兔丁一定很香,他都好久没吃过了。


    他站着的位置离谢沛不远不近,刚好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背影。眼看着谢沛好像又不动了,他有点纳闷,想凑前几步瞅瞅,脚刚想往前挪动,又想起谢沛和他说的话,算了,还是不动为好。


    他原本还站着,可时间久了就觉得腿酸痛难忍,便靠着后边的树根坐下了,坐久了又开始犯困,低着头开始打盹。


    半梦半醒中,仿佛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耳边,祝明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过去,发现是谢沛回来了,连忙举起袖口擦拭掉嘴角溢出的口水,起身迎上去。


    谢沛把袋子往地上随手一扔,朝他伸手:“水。”


    祝明悦把水递给他,眼神却盯着地上的麻袋眼神发亮:“还活着吗?我能看看吗?”


    谢沛抹了把额头的汗平静回他:“死了,如果你不怕可以去看。”


    “我才不怕。”祝明悦急忙反驳他。


    怕?他怕只兔子做什么?别说是死的,即使是活的他也照样不带怕的。真是太小看他了,他早就不是温室的花朵了,还能怕只兔子?再说了小兔子多可爱呀!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祝明悦嘴上哼着轻快儿歌,面上带笑把麻袋口的绳子解开,还弯腰把头往口袋里探。


    “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啊——”祝明月音调急转,惊声尖叫直接喊破了嗓子。


    “怎么了?”谢沛见状快步上去从他手中夺过麻袋,看到袋中的蛇俨然死透了并没有出现反射性攻击人的情况松了口气,同时面露疑惑的看向祝明悦。


    祝明悦往后退了足足三尺远才堪堪停住,俨然一瞬间被吓得失了神智,嘴里反复嘟嚷着“卧草”。


    “你不是说不怕蕲蛇?”谢沛语气无奈,他事先将袋子扎的严严实实,祝明悦非要看,还亲口说出自己不怕的话来,难道是他幻听了?


    祝明悦好不容易从恐惧中逃脱,抬头竟看见谢沛一直看着他,脸上似乎写满了不解。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侵袭而来,祝明悦低头捂住脸,呜~呜咽声从指缝倾泻而出。


    谢沛:……怎么又哭了?


    谢沛踢了踢袋子,语气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仓皇无措:“这蛇真的死了。”


    蛇死不死重要吗?想象中的小灰兔变成盘作一团的五步蛇,要不是他反应快,他手都快伸进去和蛇来个亲密接触了。


    他从小到大最怕蛇了,六岁那年曾在马路边与一条准备过马路的蛇对峙了几十分钟,那蛇便直立上半身盯着他,最后以祝明悦吓得尿了一地蛇主动爬走结束,自那以后蛇就成了他毕生的阴影。


    现在你告诉他,这阴影离他这么近,还自带剧毒属性,谁看了能不崩溃!


    最重要的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还被谢沛看到了,对方面上不说,心里指定在嘲笑他胆小如鼠呢!


    祝明悦一想到这,哭得更大声了。


    半个时辰后,


    谢沛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林中响起:“所有你只是想要只灰兔子,仅此而已?”


    祝明悦理直气壮:“是啊!我当时只是单纯想要一只灰兔子,晚上做麻辣兔丁。其实蛇不蛇的,我是不太怕的。主要是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罢了,你能理解的对吗?”


    不,他不理解。淡定如谢沛,也微微抽动了两下唇角,他永远也无法猜透祝明悦哭的理由,竟然会是因为他逮到的不是一只灰兔子。


    蕲蛇是个好东西,只这一条卖给药铺就顶得上普通人家两个月的活计,如果不是今日运气爆棚,平日很难遇到。相比而言兔子并不珍稀,漫山遍野都是,只要技术娴熟往往都能打到。


    他以为此番收获颇丰,祝明悦会很高兴,没想到还是哭了……


    谢沛了解事情缘由后,不再多言,起身向山林深处走去,“我去逮只兔子。”


    祝明悦耸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要灰的。”


    谢沛身形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灰兔子相较于白兔子更擅隐匿,继谢沛一连抓了两只白兔后才发现一只灰兔,手起刀落,灰兔顷刻间成了斧下亡魂。


    祝明悦也没有闲着,他在周边乱逛时发现一处地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地皮菜。


    这玩意儿他吃过两次,每回雨季过后就会有零散的路边菜贩卖,卖的不多也很便宜,运气好遇上了就买上点回去炒鸡蛋吃,味道极为鲜美,但不好处理。


    像地上这些,混着大量泥土和杂草,想要清洗到能入口的程度需要花费大量精力,他有点犹豫。


    可转念一想又不是天天都能吃上,摘一盆的量回去尝尝鲜还是很有必要的。


    恰在此时谢沛带着兔子回来了,他隔着十几米远招手示意对方快过来。


    “谢沛,你快看,这里好多地皮菜。”


    谢沛看向地面,蹙眉道:“这个能吃?”


    “能的!咱们摘点回去,晚上用来炒鸡蛋吃。”


    谢沛对这黑压压一片的地草是否能入口抱有疑虑,但最终选择相信祝明悦。


    祝明悦蹲在地上采摘地皮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开口询问:“谢沛,你平日上山有没有见到过蘑菇?”


    谢沛把碎叶摘去留下干净的地皮菜扔进背筐里,随后如实说:“见过,有的可以吃,有的不能吃,村里先前有户人家吃错了,全没了。”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祝明悦一眼,似乎是在劝告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祝明悦听了这话确实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这里确实和后世不同,后世当然也有类似吃错毒蘑菇要躺板板的说法,但到底医疗发达,只要及时去医院治疗,很少有真正出事的。可这里不同,吃坏了基本是死路一条。


    算了,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他就不去贪那一口了。


    两人摘完地皮菜在原地歇息片刻,晌午过后就下山了,祝明悦本想去山背面看看,可谢沛说山后面背阴,毒虫泛滥,稍有不慎就回被咬到,轻则烂肉重则身亡。


    祝明悦想到那条五步蛇,深知谢沛并没有恐吓自己,于是被成功劝退。


    第32章


    傍晚时分, 祝明悦前脚刚把菜端上桌,正准备去前院喊谢沛吃饭,大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


    “谁啊?”祝明悦擦了擦手高声问道, 心想正值饭点谁会过来, 莫非是村长家来人了?


    “快开门!我找谢家小兄弟!”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声音不像是村长,也不像他儿子李正阳,祝明悦与谢沛匆忙对视一眼,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人吊儿郎当, 约莫二十来岁,不过庄稼人常年劳作显老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要小一点。女人要苍老的多,看上去像是男人家中长辈,微微佝偻着腰,眼冒精光,祝明悦在她脸上好像看到了谢洪外祖母的影子。


    祝明悦直觉两人来着不善, 把人挡在门外, 礼貌而不失疏离:“请问你们是?”


    男人看到祝明悦的脸后下意识一愣,还是后面的女人反应更快, 昂着头颅气势汹汹:“你就是那个姓祝的吧?我不与你说话,谢沛在家, 我们和谢沛那小子有事要商量。”


    祝明悦被这强势态度迷到了, 正欲关门, 那女人直接无视他, 利用自己矮小的身形钻了进来,还招呼身后的男人也紧随其后。


    祝明悦起红了脸,这都是些什么人,一点素质也没有。


    女人进门后一眼就瞧见了谢沛, 脸上堆笑,“谢家小子,我有事与你商讨,咱们快进屋说。”


    谢沛脸黑得能挤出墨水,旁人可能看不透,但祝明悦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深有了解,谢沛已然处在极度不耐烦的边缘。


    谢沛皱眉:“你谁?”


    女人呼吸一滞,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这种话,觉得失了脸面,连带着虚假的笑意都浅了几分。


    她讪笑道:“谢家小子,我看你是越长越糊涂了,我是你姨婆啊!”


    祝明悦险些没绷住笑了出来,谢沛她娘亲是舞女出生,无亲无故,这些都是谢洪生前亲口说的。这突然冒出来的娘家姨婆,实属有乱攀亲戚之嫌。


    连他都能立马想到的事,谢沛能不知道?他冷声道:“我娘亲一家除了我都死绝了,不知你是?”


    “呸呸呸!”女人脸色大变,连忙解释:“我是你兄长谢洪的姨婆。”他们这种人最讲迷信,听闻此言忙不迭与谢沛拉开关系。


    祝明悦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人怎会和谢洪外祖母长得那般相似,原来是姊妹关系,这就对味了。


    祝明悦还想去吃饭呢,被这两人一扰乱,连饭都没法吃了,心里着急,嘴上催促道:“你们是有何事要说。”


    女人回头白了他一眼,再次看向谢沛:“你家不是要买菜地?只要你诚心买,我就看在村长面子上卖于你们。”


    祝明悦听到菜地二字来了兴趣,眼神示意谢沛配合一点。


    谢沛接收眼神后直接开门见山:“要多少?”


    “五两!”女人当即狮子大开口,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像是这五两已经被她收入囊中。


    “你们疯了?”祝明悦忍不住破口大骂:“五两银子买田都绰绰有余了。”


    女人彻底黑了脸:“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个晦气玩意儿,要不是村长来说情,就冲你这种货色我还不愿卖呢!”


    “嚯!你们家伙食可真不错!”


    三人在院中讲话,气氛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始终没注意到随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进了家中,出来时一只大手还捧着堆成小山的东西。


    祝明悦细看,才发现是辣子兔丁,他自己还一口没吃的东西,这奇葩竟然未经主家允许就连吃带拿。


    这究竟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扭曲!祝明悦心中狂怒,一时间竟又气红了眼。


    谢沛方才背对着家门,这会也发现了,一直按捺着的脾性当场爆发,“都给我滚出去。”


    “谢沛,我劝你别不识好歹,除了我没有谁愿意卖地给你们。”


    “是是是!但除了我们,村里也没谁愿意买你家那价值五两的地。”祝明悦不惯着他们,当场回呛道。


    “你们怎么对我娘说话的?”男人往嘴里扔了颗辣子鸡连肉带骨头嚼得咯吱作响:“嫌贵咱们还可以商量,四两银子,这是我们给的最低价。”


    四两照样贵的离谱,况且像这样的人,即使价格降低一两,他也不会再买了。


    祝明悦嗤笑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滚出去。”谢沛厉声道。


    母子二人见谢沛如此不留情面,自知这笔买卖谈崩了,甩袖而去。


    男人前脚刚踏出院门,手臂就被重物击打甩开,手里的辣子兔丁撒了一地。


    男人暴怒:“谢沛,你发什么瘟!我就吃你们家点肉用得着斤斤计较?”


    祝明悦早就看不惯他了,站在谢沛面前双手叉腰骂道:“你才发瘟!你们一家都发瘟!你不斤斤计较,那我天天上你家吃肉成不?”


    女人心疼的捂住自家儿子的手,声音尖锐:“你是什么个货色?凭啥来我家吃肉!”


    “你们又是个什么货色?凭啥理直气壮上我家吃肉?”


    女人顿时语塞,自知理亏立即转移话题:“你们把我儿子打算了,必须赔钱!”


    祝明悦笑了,“赔钱可以。”


    他高声吩咐谢沛:“把他再狠狠揍一顿,打到把咱们的肉吐出来为止。”


    “可劲儿地打,断条胳膊断条腿咱们家还是赔得起的。”


    谢沛闻言快步朝母子二人身前走。


    男人吓破了胆,连他亲娘都不要了,连滚带爬跑了几米远。他还要建屋子娶媳妇呢!真落了残疾,一切可就都成空谈了!


    “猪儿,等等娘!”


    两人来时有多趾高气昂,离开时就有多狼狈。


    “别哭。”谢沛闷闷道。


    祝明悦擦擦泛红的眼睛依旧嘴硬:“谁哭了?”他只是在心疼自己做的辣子兔丁。


    想到辣子兔丁,他后知后觉跑回厨房,只看了一眼,血气再次上涌。


    “谢沛,我想揍人怎么办?”


    桌上还有个屁的兔丁,只剩辣子了!


    那人倒是不客气,专逮着荤的吃,挨在一起的那盘地皮菜炒鸡蛋碰都没碰。


    菜不够吃,祝明悦快速炒了盘白菜。


    谢沛脸色铁青迅速消灭了三碗饭,白菜一筷子都没动。


    祝明悦往他碗里夹了些白菜,劝说:“我用猪油炒的,吃点吧!”


    谢沛看着碗中的油乎乎的菜叶顿了顿,三口并两口连着剩饭一起扒进嘴。


    自从家中条件好了后,餐桌上几乎顿顿都有荤腥,谢沛渐渐养成了挑食的坏习惯,连混着猪油的白菜都看不上了,祝明悦有时会瞅准时机往他碗里送两筷子,谢沛往往不会说些什么,夹什么吃什么。


    今天被那母子俩一闹,别说是谢沛,祝明悦吃得也不香了,随意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被气的。


    菜地没买到,还折了一只兔子,换谁都生气,偏偏他身份太敏感,暂时不敢在村里闹动静,否则他非得教训教训那两人不可。


    殊不知他这般想,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日子入平静的湖面被砸了一粒石子,泛起涟漪后又归于平静。


    祝明悦的生活依旧过的忙碌且充实,除了卖包子,他今日还从镇上菜贩那零散买了些荠菜回家。


    这些荠菜都是三月刚长出来的,正是鲜嫩爽口的时候。前世听人说吃这个好,还有平肝明目清热解毒的作用。


    把荠菜加盐焯水去除苦涩味,挤水沥干后切碎,混着猪肉搅拌均匀。祝明悦让谢沛擀面皮,连夜包了近二百个猪肉荠菜饺子。


    看着数量吓人,其实并不多,这些饺子他一个人能吃二十多,谢沛体力活干的多饭量巨大,可能得吃四十个往上。


    剩下的一百多,祝明悦有其他用处。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祝明悦煮了一锅荠菜猪肉水饺。


    新鲜出锅的水饺轻轻咬上一口就爆汁,荠菜清香中带着微苦,恰好与肉脂很好的中和,鲜香可口引人食欲大开。


    谢沛在祝明悦震惊的眼神下吃了一盘又一盘,看锅里还剩不少,准备吃第三盘。


    祝明悦跑到灶台前拉住他伸向饺子的手,“别吃了!”一盘怎么也得二十多个,三盘就是六十个,太吓人了!他真怕谢沛被撑死。


    祝明悦担心直说会伤人自尊,毕竟说人家太能造了怎么都不像是夸赞人的话,于是又解释:“剩下的我们待会还得带到镇上去。”


    谢沛以为这饺子是要拿出去卖,闻言舀了碗汤咕咚咕咚喝完后就放下碗筷。


    祝明悦:……他怎么有种自己在虐待大龄儿童,不让人吃饱饭,饿得对方只能靠喝水填饱肚子的错觉?


    其实谢沛误会了,他这饺子并非是拿来卖的,而是送给顾客们尝尝鲜。


    他把饺子一股脑捞进小竹篓,里面还放了层干净白布,背去镇上。


    熟悉的顾客一眼就瞧见他带了新鲜吃食,纷纷询问。


    祝明悦清清嗓子大声说:“荠菜饺子,只送不卖啊!各位都拿两个尝尝,做的不多,莫要嫌弃。”说罢掀开布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饺子。


    “不嫌弃不嫌弃!”众人摇头,白送的有啥好嫌弃的,虽不知饺子是何物,但端看样子是白面包的,又是出自祝明悦之手,想必不会难吃。


    但一些人听说是荠菜做的,兴趣都不大,争抢着买完包子后只随手从框里捡起一只就走了。


    谁能想到一个还没半个掌心大的饺子,竟在顾客中引发轩然大波。


    第33章


    “这里面好像有肉!”


    “我吃也是, 真香啊!我真傻,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只拿了一个。”


    要怪只能怪祝明悦先前没说清楚,把荠菜肉饺说成了荠菜饺, 不少人嫌拿着麻烦直接囫囵吞吃了, 只能大概咂摸出个肉味。


    后悔啊!他们也没想到祝明悦这么大方,拿猪肉做馅送人,早知如此,他们就多拿一个了。


    有那脑袋机灵的,中途折返回去, 想再拿上一个,倒不是真想占这点小便宜,实在是没想到这饺子竟会这般好吃,连手里的包子吃着都不香了。


    可买过祝明悦包子的都知道,他只要出摊必被围的水泄不通,这会儿过去, 别说是个成年人, 就算是个三岁小儿也钻不进去。就算好不容易钻进去了,饺子也早就没了。


    有人饺子到手当场就发现了不同, 先是大肆赞叹一遍祝明悦如何仁义,再暗戳戳询问他饺子是否能卖。


    祝明悦否定, 直言这次饺子是馈赠顾客的, 只送不卖。


    什么?你问以后会不会继续做?


    祝明悦连连推辞, 说成本太高, 只能让大家尝尝鲜。


    顾客们对此回应不满意了,能天天风雨无阻过来买包子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吃货,被个饺子勾的抓心挠肝,想花钱都吃不到, 这种感觉何其痛苦。


    人群中不知是谁粗声喊道:“我们不要你送饺子,成本高你就卖贵点,咱们只管买便是。”


    随即大家都反应过来,跟着应和,


    “是啊是啊,你把咱们肚子里馋虫都勾上来了,可不能不负责。”


    “你既赚了钱,又满足了咱们,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祝明悦面上装作很是为难的样子,沉吟片刻后迟疑道:“要不容我再想想?”


    回去的路上途径一条树林小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祝明悦的脸上,照的人心生暖意,心情也格外的好。


    “为何突然想换卖饺子?”向来沉默寡言的谢沛突然主动开口。


    祝明悦偏过头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因为不确定性有很多,在事情未完全确定之前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他甚至未事先和谢沛提起这件事,对方就凭他今早这一出猜到他要卖饺子。


    谢沛不再言语,埋着头本就黑的一张脸让人有些看不清表情。


    祝明悦挠挠额头,他尴尬的时候会下意识做这种动作。


    “我没想瞒着你,”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还记得那天咱们卖完包子后我说要去布坊扯点布吗?我在西街看到了和咱们一样卖发面包子的,那人以前我见过几次,来买过不少次包子。他摊前生意不错,我当时就掏钱买了一个肉包和菜包,发现除了肉馅口感比咱们的微酸,没有其他差别,甚至”话未说完他稍不注意让破土的树根绊了一脚,还好被谢沛及时拉住,又替他将背上的箩筐拿下来一并背在自己背上。


    祝明悦心中有淡淡暖意划过,谢沛总是这样,从日常生活中的小举动就能发现他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虽然这样的善意目前貌似只对他有所释放就是了。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羞愧,他们现在是一体的,有什么事本该坦诚相待,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他错得离谱。


    他对上谢沛赧然一笑,继续方才意外被打断的话:“甚至他家包子卖得比咱们还要便宜。”


    谢沛默默听完,说:“因为这个,所以你觉得以后不卖包子了?”


    “是也不是,”祝明悦蹙眉,脸上带着不解。


    说到这个,祝明悦就很疑惑,他家包子的定价是素包二文,肉包三文,当初定这个价格也是参考了外面的行情,可包子这玩意儿单价本不高再降价就基本没多少利润了。可那家人的素包是三文两个,肉包二文一个,即使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细想也很不对头,因为那摊贩和他一样只卖两桶包子,唯一的区别是木桶比他大点,卖的少利润低,那还有什么赚头?还不如出去做工赚的多。


    可不论怎么说,人家做出了发面包子,摆明要抢占他的生意是不争的事实,他估计很快就会失去镇上第一家卖发面软包子的优势。


    现在短时间内还好,他还有一群习惯到他这儿买包子的忠实顾客,可谁能保证他们能抛开别人家的便宜包子不买,一直支持他,祝明悦扪心自问,连他作为消费者时都做不到。


    如果想一直把这门生意做下去其实还有一招,那就是跟着那家一起降价,这样他还能凭着肉馅味道更胜一筹占据优势。


    可他自诩是做买卖的,不是做慈善的,他每天累死累活和谢沛一起选材、剁馅、擀面不就是为了能多赚点辛苦钱,降价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当前的明智之举就是把这门生意果断舍弃,换饺子和别人家的包子做竞品。


    他如今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把想法道给谢沛听后,谢沛对此也表示认同,做生意这方面他完全不懂,他支持祝明悦做的一切决定,只是……


    谢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镇上其他人卖的包子和你的都不一样,那个卖包子的,偷学了你。”


    “这发面包子并非我所创,真要说起来,我也是偷师学来的。”祝明悦对此倒是十分豁达,“他能靠尝我做的包子就能钻研成功,也算是有几分真本事。”就好比那卖死面包子的被他抢走一部分生意,他即将也会被其他人抢走生意,市场就那么大,优胜劣汰很正常,他并不记恨对方,反而还有些佩服。


    不过他和别人在一棵树上挂死的不同,他不会坐以待毙,包子不卖了他可以卖饺子,饺子被人偷学了他还可以卖馄饨烧卖等等,他脑子里塞满了前世的知识财富,这些东西旁人是无法轻易窃取走的。


    他今日送饺子的目的就是想提前做个广告,那些吃过他饺子的顾客,说不定还会到处替他宣传这饺子有多好吃。祝明悦做的饺子真好吃到这种程度吗?其实未必。但是有些东西就是如此,让他尝一口再告诉他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回去后自然会恋恋不忘。而没吃到饺子的,听他人一说更是被勾起兴趣,盼着祝明悦能卖饺子。


    如今目的算是达成了,接下来他就要着手准备卖饺子的事情了。


    饺子不比包子,可以在家中做好后带去镇上卖,尤其是现在天气转暖,不用再像冬季那样里三层外三层给包子保温。今天的饺子他本意是拿去送人,所以哪怕是坨在一起或是中途颠簸破了面皮也没事。但如果往后把饺子当成一门营生,就万万不能像今天这样了。顾客花了钱,买的饺子品相差劲,长久以往就不会有人买他的账。


    更为关键的是,有人爱吃无汤饺子,有人爱吃带汤饺子,只顾及一类人的口味就会失去另一批潜在客户,这可都是钱啊!


    祝明悦心里想得明白,但对于这个现实问题却颇有些头疼。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进村里时碰到一群结伴在田埂处休息的村民。


    那几人不知在高声谈论着什么,说得正起劲,看到他和谢沛后骤然降低音量。


    祝明悦听不清,只感觉这些人好像在有意无意的扫视着他,像是看见一个有趣的谈资,眼神中充满戏谑。


    他被盯的难受,悄悄戳了戳谢沛的手臂低声问他:“谢沛,你听到他们在讲什么吗?我怎么觉得他们在谈论我。”


    谢沛顿了顿,摇摇头说自己不知。


    祝明悦没怀疑,心想说不定谢沛听力还没自己好,问了也是白问。他加快速度试图赶紧远离这群莫名其妙的村民。


    两人累了半天,,祝明悦去厨房水缸舀了瓢水把手洗干净,着手准备做午饭。中午就简单吃个肉臊子拌面将就一下,等晚饭再做点好吃的。


    谢沛自回来后就进了自己房间,直到他把面和好了,也未见身影。


    祝明悦刚在灶肚前坐下准备生火烧水之际,谢沛终于出来了,把手里的荷包扔到他怀里。


    祝明悦下意识接住荷包,在谢沛肯定的眼神下打开,一个两个三个……里面有足足十五个碎银子。具体值多少祝明悦不知,但光掂重量肯定有六七两银子之多。


    谢沛这突如其然的举措令他瞠目结舌。


    他俩卖包子赚的钱都一文不差的放在钱匣子里,他昨晚起了点小心思还特地来回数了几遍。所以这钱肯定不是匣子里的,他抬头看谢沛:“这是你的私房钱?”


    谢沛不知道私房钱是什么意思,不过祝明悦嘴里经常能蹦出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词,他点点头,“卖蛇的钱。”


    蛇?祝明悦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天的画面,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那条蛇竟这么值钱。


    祝明悦想了想,把钱放到灶台上,示意谢沛拿走:“那蛇是你冒着危险抓到的,赚的钱你自己收着。”


    谢沛摇头:“拿着这笔钱和这段时间赚的钱,去镇上买个铺子。”


    “你是说,咱们买个铺子,以后直接去镇上煮饺子?”


    实不相瞒祝明悦确实有想过,他昨天数钱匣子就是为了这事,数过后觉得钱不够才息了念头。没想到谢沛与他想的不谋而合。


    谢沛拍拍他的背将他赶出灶肚,自己坐了进去,麻利的点起柴火,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映照得谢沛的脸又黑又红,他自顾自道:“镇上的普通店铺,三十到四十两就可买到。”


    第34章


    他和谢沛这段时间卖包子以及红烧肉存下十一两多, 本是准备全部用于买田地,结果计划泡汤了,一两都没花出去。


    现在可好, 加上谢沛的六两也就是十七两。想一口气买下铺子肯定不够, 但可以多找上几家,看能不能通融先付一半,剩下的慢慢还嘛!


    祝明悦思索片刻觉得方法可行,他也不扭捏,跑出厨房不一会儿功夫怀里抱着钱匣子去而复返。


    匣子里有少数碎银, 大多是铜板,被他串成一条条的,整整齐齐地码好,跑起路来连带着砰砰作响。


    祝明悦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当着谢沛的面打开匣子又仔细数了一遍。


    “谢沛,咱们手头上就是这些钱, 明天卖完包子我们先去西街转转。”


    翌日午时, 祝明悦坐在西街路边一家面馆,百无聊赖的望着门外。


    他面前的海碗里还剩半碗面未动, 实际上祝明悦只敷衍地吃了两口就没再伸筷了,一方面是铺子的事还没打听出着落胃口不佳, 还有一方面, 这面做得实在太尼玛难吃了。


    面条和煮了一宿似的, 入口即断没有筋道, 他点的这碗是猪肉面,端上来时他还以为上错了,十四文的面条里面就几片薄薄的猪肉,连前世某些拉面馆都只能甘拜下风, 没肉就算了,连油都舍不得放,汤面上只飘着几点屈指可数的油星子清汤寡水的,卖得还死贵。


    奸商!绝对是奸商!


    这是他和谢沛第一次下馆子,奔波劳碌半天不管事情办得如何总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他特意选了一家大面馆,和谢沛各点了碗荤面。


    他们坐下没多久,后面陆续又来了好几拨人,面馆生意热闹不少,祝明悦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一定是挑对地方了,结果面刚端上就傻眼了。


    除了面条,他还额外点了一碟酱牛肉,酱味不算很浓郁,但嚼起来蛮香的,不过分量少性价比不高。


    谢沛主打一个不浪费,把自己碗里的面解决了,又把剩的几片牛肉吃了,随后把目光转向了祝明悦那碗剩面,不过只是短暂一眼便被祝明悦捕捉到了。


    “我再给你点一碗。”祝明悦寻思他应该是没吃饱,想来也是,平时在家用大碗压得严实的米饭都要吃三碗打底,一碗连汤带水的面条怎么可能吃得饱。


    谢沛拒绝:“不用,走吧。”


    “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你把我的面吃了吧!”祝明悦犹豫了一下,用试探的口吻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怪浪费的。”


    谢沛眉头终于舒展,在他的注视下丝毫不带犹豫地点点头,把他碗里的面倒进自己碗里,几口功夫就吃完了。


    祝明悦双手撑着下巴,直接看乐了,心想谢沛真够别扭的,看不惯他浪费想帮他把面解决了干嘛不直接说?他两都是大男人,又不是异性,况且吃同一碗饭又不是亲嘴,哪来那么多避讳,想吃就吃呗,还得靠他主动提。他可挑食了,以后他俩下馆子,岂不是他不开口谢沛要把自己憋闷死?


    他突然想到了徐临光,那家伙和谢沛的性格截然不同,谢沛什么都不愿意说,像个闷葫芦,看上去阴沉沉的缺少作为少年人的朝气。徐临光倒是笑呵呵的,说起话来和老太太纺纱似的,扯起来没完没了,偏偏嘴还尖酸刻薄剧毒无比,舔下嘴唇就能把自己毒死。


    他被大黄牙卖到这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累是累了点,但过得踏实有盼头,也不知道徐临光在南风馆过得怎么样,那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啧,再过段时间吧!等他把店铺张罗起来,他就抽一天时间上县城看看他,炖点牛鞭羊肉之类的送给他好好滋补,毕竟徐临光干的勾当稍有不慎恐怕就会精尽人亡。


    祝明悦掏出钱袋结完账,正欲出门,迎面碰上一位行色匆匆的妇人,妇人是从侧面走来的,与刚走出大门没看路的祝明悦撞到一块。


    祝明悦想道歉,那妇人却并未理会他,大步走向他们先前坐的桌子旁边,一把掐住其中一人的肩膀一边试图拖拽他离开,一边大骂:“我就知道你又跑这儿来鬼混!整日不着家,不是去喝花酒就是下馆子,大郎在县里学院准备来年院试,笔墨纸砚哪样不需要花钱?你倒好,游手好闲就罢了,把家中的钱掏了个精光,你让我们娘几个以后怎么活!”妇人骂着,便声泪俱下。


    “臭娘们,把手给老子拿开!”那男人明显是喝了不少酒,不耐烦地把妇人的手甩开,作势起身就要打人。


    祝明悦眉头紧锁,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把男人往后推得猛地踉跄几步。


    酒鬼瓢虫男他见的多,把家底败光的也不在少数,这种人为了一点低级欲望硬生生把整个家给毁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他为这种人感到不耻,也为被这拖累的妇人感到悲哀。


    男人摸着被尖锐桌角撞疼的后腰龇牙咧嘴,酒也被疼醒了几分,定睛一看是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毛头小子多管闲事,害得他在兄弟们面前落了面子,顿时怒火上涌红着眼就要揍人。


    哪知谢沛比他动作要快的多,男人满是横肉的臂膀刚扬起,下一秒就被反扣在桌面上没了动弹的余地。


    男人弓着腿上半身贴在桌面上,一张猪脸被压得变形,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求救字眼,“死婆娘,你就干看着老子被打?”


    到底是自己的夫君,妇人犹豫着上前几步,想把男人解救出来。古代都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嫁的是什么样的人,过得是好是坏都得受着。沿袭至今的“三常五纲”封建伦理观念仿若刻在了每个女子的基因里,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妇人:“两位小郎君,可否把我夫君放了?”


    “你和他们费什么话?蠢货!简直愚蠢至极!”都到这种时候了,男人仍对自己的娘子恶语相对,哪怕他那些所谓的兄弟见势不对早就跑了,这里只剩他娘子一人能救他。


    妇人闻言,脚步顿住,俨然被伤得心灰意冷。


    男人见她如此,出言威胁:“你要是敢不救老子,老子回去就把你打死!”


    妇人原本被熄灭的焰气再次被点燃,她像是想起自己的来意,非但不救他,还冲上去啪啪几下连掌了好几巴掌。


    男人一张肥腻的脸,白里透红,一时望去竟和猪没什么两样。祝明悦暗叫妇人打得好,抿紧嘴唇险些笑出声。


    动静闹得太大,掌柜的,店小二,到店吃饭的甚至路过的纷纷围观,妇人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扯开遮羞布,哭得撕心裂肺,把自己多年来受的苦遭的怨掰开了揉碎了道了出来。


    男人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自家婆娘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颜面扫地,简直欠管教。


    他挣扎着想起来教训自家婆娘,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费力扑腾的样子就像头待宰的大肥猪。


    好在谢沛力气大,有徒手逮过两头猪的经验,尚且能控制得住。


    “原本家中尚还有些富余,现如今被他败得个子不剩,吾儿尚有学业在身,如今竟没了供应余力。”


    有人听之咂舌惋惜,也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想充当那和事佬。


    面馆掌柜的挺着大肚子假模假样劝慰她:“你得想开点呐!”随后话锋一转,“正所谓痴人畏妇,贤女敬夫。话说回来你此举实在有失体贴,也不能怪你夫君日渐沉迷于酒色之中。”


    祝明悦白了掌柜一眼,心想这话就是放屁,自己做了坏事,不想着好好反省自身原因,反倒把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简直荒谬至极!


    他想劝妇人少听这人胡言乱语,谁知妇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人说了些什么。她宣泄完后冷静下来,冲祝明悦和谢沛露出感激一笑,随后掩面跑出门外。


    祝明悦追着跑了出去,在后面喊了声“婶子。”


    妇人停住,回头看他。


    祝明悦摊开手掌,手心上有两块碎银子,他把银子递给妇人,解释道:“我亲眼看到从你夫君身上掉出来的,你仔细收好,莫要被他再偷了去。”


    妇人感动道:“多谢这位小郎君出手相助。”她本是道完谢就要离开的,可不知怎地看到祝明悦和她家孩儿一般大,就想多聊几句。


    “不瞒你说,婶子以后再也不可能着了那人的道了。待我把家中铺子一卖,我就去县城,把他一人丢在镇上自生自灭罢!”


    祝明悦心念一动,铺子?


    他努力按压住内心的急切,假装不经意问:“敢问婶子要卖的铺子在何处?”


    “就在这西街上,”妇人回他,“那买面的掌柜当年就是想通过我夫君买下我那铺子做生意,被我拒绝了,遂对我始终抱怨,他不知那铺子是我当年的嫁妆,全权由我做主,就是闹上衙门,也没他人处置的份。”


    “那……”祝明悦轻咳两声接着问,“这铺子您打算卖多少银子。”


    “怎么?难不成小郎君想买?”妇人听出了祝明悦的意图,反问道。


    话说到头了,祝明悦不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最近确实在找铺子,西街的几家我都看了,不是面积狭小就是太靠后,问价也都在三十七两往上,我买不起。”


    妇人笑了:“小郎君,你恐怕不知,这一片的价格确是如此,稍微大点的都要卖上这个价钱。”她略微想了想随即问道:“不知你要拿这店铺做什么生意?”


    第35章


    祝明悦:“卖吃食, 最好能放得下几张桌椅板凳。”


    妇人:“那倒合适,我的铺子只比那家面铺小点,放七八张桌椅绰绰有余, 只是卖不了低价。”


    “您说, 都好商量!”


    妇人举了个他看不懂的手势,开口:“四十二两。”


    祝明悦为她口中所描述的面积之大感到无比心动,可紧接着就被价格狠狠泼了盆冷水。


    妇人面上有些为难,她对少年颇有好感,有心想让价, 可她自身处境实在困难,四十二两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小郎君,依我看你不如随我去看看,就在前面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想必你看过就明白我为何会卖这个价了。”


    对方既然开口主动邀请,祝明悦当然不会拒绝, 反正看看又不是必须得买, 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婶子,您在此处稍等片刻, 我去将我额,将舍弟叫来, 我们一同去看。”说完迈腿一溜烟就跑了。


    祝明悦跑到面馆门口, 里面哪还有谢沛的身影, 他不死心又朝里张望几眼, “谢沛谢沛”的低声呼唤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反倒是招到了面铺掌柜的驱赶,“去去去,走远点, 不吃饭就别站门口碍事,耽误了生意你赔啊!”


    祝明悦:……这人太讨厌了。把面做的那么难吃才是真的耽误生意。


    一只手从后方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回头一看,谢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谢沛淡淡道:“解决了,走吧。”


    祝明悦瞳孔地震,惊慌失措:“你把他解决了?不至于不至于,杀人是犯法的。”


    “给他灌了点酒,扔外面了。”谢沛实在跟不上祝明悦的脑回路,又补充道:“死不了。”


    “噢噢那就好,”祝明悦缓缓舒了口气,“对了,现在还不能回去,方才那个婶子说她在西街有个铺子,说可以带咱们看看。”


    妇人并未说谎,那铺子不但在西街,还在中心地带,就在沿着面铺走几十步的对门位置。


    祝明悦刚进门就爱上了,除了店铺空间宽敞外,二楼还带有一个小阁楼,面积目测只到一楼的三分之一,放了一张床,平时可供人休息。


    和上午看的那几家相比,这个铺子卖四十二两确实不算贵。


    祝明悦都快纠结死了,他身上揣的这点银子就是往上再翻一番也是不够的。


    可他不想放弃,厚着脸皮想搏一把,“婶子,实话和你说,四十二两我愿意给,可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银子。”


    妇人:“你有多少?”


    祝明悦眼一闭心一横直言道:“就十七两。”


    “那肯定不行的,”妇人连连摆手,“十七两实在太少了。”


    “我不是要十七两买下您的铺子,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钱充作定金,剩下的二十五两我可以和你签字画押分期还你。等我将余下的全部还清,再去官府过割赋税也不迟。”


    妇人还在犹豫不决,祝明悦心急不已:“婶子,没多少人家能一次性拿出四十多两来的。”这里是镇上不是县城,能有几个富裕人家。


    妇人也意识到问题,嗫嚅着嘴似是就此想答应下来。


    祝明悦趁机添了把火,“听闻令郎君还在读书,想必正是急用钱的时候。”


    “我卖!”妇人终于下定决心,“十七两就十七两罢。”


    一个时辰后,祝明悦背靠在大树下抬头对上谢沛的脸灿然一笑。


    虽然现在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状态,但好在他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铺面了!


    傍晚,祝明悦借着余晖坐在院子的木墩上使劲扒饭,今天可算是给他累坏了,中午又只吃了两口面,走在回来路上时他就饿得犯恶心。


    院子大门敞开着,祝明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探头一看竟是李正阳。


    他急匆匆咽下嘴里的饭笑着上前招呼:“李大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李正阳憨憨地笑了两声,“我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


    祝明悦纳闷,他有啥好看的,也就李正阳乐意傻乎乎往他面前凑,其他人躲还来不及呢。


    “那个,其实我就想来和你说,和你说……”李正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祝明悦催促:“李大哥,你有啥话就直说呗!”一句话磨磨唧唧的,他都快好奇死了。


    李正阳脸爆红,心一横把话全吐露出来:“村里那些人就是闲得慌,一张碎嘴到处乱说,听风,听风就……”


    “就是雨?”祝明悦补充道。


    “对,听风就是雨,他们说你闲话,你千万莫要当真,更莫要生气。”


    祝明悦眼皮重重一抖:“李大哥,劳你把话说清楚点,他们又说我啥了?”


    “你不知道?”李正阳猛拍脑门,暗骂自己犯蠢,才听到点对祝明悦不好的流言蜚语就着急忙慌搬到正主面前送安慰,结果正主却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祝明悦:“知道什么?”


    对上祝明悦的目光,李正阳硬着头皮把自己听到的全抖了出来,“村里人现在都在传你和谢沛有一腿。还说,还说你和谢沛”


    “够了!”后面的话他不听也能猜到说的是什么,祝明悦两眼一黑,被造黄谣这事属实在他意料之外。


    “你也别生气,”李正阳叹了口气,“反正我相信你和谢沛之间肯定是清白的。”祝明悦再怎么说也是谢洪过了门的妻子,是谢沛正儿八经的嫂嫂,这小叔子和嫂嫂之间还能有什么腌攒事儿。


    他当时也生气,最生气的不止村民这样说祝明悦,他回到家后把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他爹娘听,本以为会换来爹娘对那些人的谴责,结果他娘竟不以为意,还说什么祝明悦长得那般漂亮,换谁都不定把持得住,和谢沛整日关门过日子,没准早就暗通款曲了。


    李正阳和他娘争执了几句,被他爹踹了一脚,直骂他见识短,实在气不过就闷头跑来找祝明悦了。他来之前还满心想着,祝明悦被人在背后说这种话心情一定很低落,他得安慰他,告诉他自己相信他,结果祝明悦压根不知道这事儿,看着祝明悦此时一副经受不住打击的模样,李正阳说完既愧疚又后悔。


    余光中他瞥见谢沛从远处挑水回来,眼睛一亮如同碰上了救命稻草。


    他轻轻拍了两下祝明悦的胳膊以示安慰,随后快步凑到谢沛跟前低声道:“谢沛,你肯定知道村里在背后怎么说你和你嫂嫂的吧?”


    谢沛点头,面无表情的从他身侧走过。


    “哎你别急着走啊!”李正阳拦住他的去路,“他原本还蒙在鼓子里呢,结果让我把这事儿给戳了,这会正难过得厉害。”


    谢沛蹙眉望去,祝明悦依旧坐在小木墩子上,不过此时背对着门早已没了他出门时看到的那般欢快,单薄的背脊隐隐透着股可怜。


    “他哭了。”谢沛淡淡道,眼神中平白露出几分阴郁,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啊?”李正阳没听明白谢沛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他,不过还是如实告诉他:“可能在哭吧。你帮我安慰安慰他,要我说,就不必把那些人嘴里吐出来的脏话当回事,你们叔嫂之间清者自清。”


    谢沛:“帮你?”


    李正阳:……兄弟,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祝明悦手上端着剩下的米饭,往嘴里塞了一口,食之无味。


    谢沛垂眸,视线落到祝明悦的脑袋顶上。


    祝明悦的的头发一天比一天长,在家嫌热的时候就把头巾解开,头发全部往后梳,用发带绑成一个小揪揪。祝明悦只要微微一低头,发揪就成了朝天辫,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摆动,灵动可爱。


    谢沛搓了搓指腹,将他的碗从手中夺走,“饭菜凉了就别吃了。”


    祝明悦思绪回笼,抬头仰望站在他面前的谢沛,以前没细瞧,今儿仔细一看谢沛的变化可谓巨大,别的不说,初次见面时瘦到几乎脱相的脸颊如今已恢复正常,随之优越的五官也在他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祝明悦便恶狠狠地想,他长得好看,谢沛长得也好看,好看的人遭人忮忌也是正常的。他不在意,想必谢沛也不会在意……吧?


    好吧,其实他也不确定,万一谢沛对这种谣言非常抵触咋办?


    “谢沛,”


    “嗯”谢沛低声应道。


    “你应该都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咱们了吧?”


    谢沛:“无需理会。”


    “你不生气?”


    谢沛摇摇头,端着碗离开了。


    有这句话祝明悦就放心了。


    实话说,他根本不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诋毁他,他只是害怕,害怕这种话同时也落到谢沛耳朵里,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而影响到他和谢沛正常相处。


    “谢沛谢沛!”祝明悦起身颠儿颠儿地追上去,冲正在洗碗的谢沛笑弯了眉眼:“其实我也不生气,咱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到时候气死他们!”


    谢沛洗碗的手微微顿住,抿着薄唇不再言语。


    第36章


    正值阳春四月, 微风和煦,阳光刚好。


    祝明悦忙碌中微微抬起头,入目是一片澄碧万里无云, 远山含黛, 让人没来由得心情极佳。


    谢沛从镇上回来,告知他木匠已经把桌椅打好了,他此番在院里仔细清洗大铁锅。


    这铁锅也是花重金叫人打造的,准备一会带到镇上去,以后这就是他的长期搭档了。


    他和谢沛商量了一下, 决定明天他一人去便可以了,左右谢沛今儿个已经提前把铺子里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厨的面油都准备充足,


    四月中旬正是这边开始种田的时候,他们家虽然田不多,但没人种荒废了可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他去镇上卖饺子, 留谢沛在家种地。


    明天是第一天,除了此前与他十分相熟的老顾客可能会光顾, 其余应该没什么人。他一个人完全够用。


    翌日天色微亮之际,祝明悦背着昨晚提前在家中开好的大铁锅出门了。


    谢沛将他送到村口, 直至他略带欢快的背影消失在小道上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时间不早了, 他也要开始今天的劳作了。


    从沟河村去往镇上的路, 祝明悦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已然熟悉到闭着眼也能摸到镇上的程度,但不同的是,以往每次都是踏着月光和谢沛一同走, 今日是他只身一人,总感觉身边少了一人空落落的,心里顿时多了一丝微妙的异样感。


    祝明悦拍拍脸,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嘴上嘿呀嘿呀的小声叫唤着,脚上更着一并加快了速度。


    他今日出门不算早,到了镇上已是辰时初,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出没。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铺子了,就不必想以往那样只做早上的生意,他的店可以一直开到午后打烊。


    祝明悦到店后把一个挂牌挂在门外,上面是饺子的明码标价,为了保险起见他暂时只准备做两款饺子,一个猪肉馅饺子,另一款则是半荤半素馅的饺子。


    根据每个人的食量不同,他还细分为大碗中碗小碗三种任人选择,大碗是三十个,中碗是二十四个,小碗是十八个。肉馅的,自大到小价格依次定为二十文、十六文、十二文。而半荤半素馅的则是定为十四文、十二文、十文。


    祝明悦把价格标注得明明白白,就是为了让路人看清楚,愿意来吃的就进来,防止有人和他扯皮。


    其实他定价相对与那家面店来说算得上极为良心,毕竟他用的可是实打实的肉,正常饭量的人点一份中碗就能吃饱,可不像那个黑心商家,一碗面两汤带水都没几两,连他这种饭量不大的都嫌少。


    为此,他对那家店能在西街一直经营下去抱有很大的好奇。


    开业一刻钟后店里迎来第一位客人。


    “掌柜的!”


    “来了来了!”祝明悦已经和好面,正在后厨拌馅料,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擦擦手出去招待。


    “客官,请问您想要哪有那个?”


    来人看穿着就像个不差钱的,一秒都不带思考直接道:“给我上最贵的。”


    “好嘞!”祝明悦爽快应道,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笑道:“您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煮饺子不麻烦,从冷水下锅到出锅也就八九分钟时间,客人要的是汤饺,出锅后往碗里放点小虾米用作提鲜,就能端上桌了。


    “大份肉馅水饺好了,请慢用。”


    客人大概是饿了,随意吹两口就往嘴里送,烫得在嘴里重新翻炒了一遍才敢咽下,痛苦面具都出来了还不忘给祝明悦伸起大拇指。


    “鲜!”


    祝明悦笑着点点头:“小心烫。”


    两人正说着,又来了一波结伴而来的客人,祝明悦忙上前去招呼。


    这波人有要中份有要大份的,有要荤或是半荤的,也有要吃水饺或干饺的,祝明悦拿着毛笔做了记号便回后厨忙去了。


    又是一百多个饺子下锅,他看着锅中翻腾默默擦了把额头冒出的热汗。谢沛不在,这些杂事都只能他一个人做,好在只是农忙这个月,他尚且能忙得过来。


    “掌柜的,咱们的好了没?”


    “好了好了!”祝明悦扬声回答,用托盘把饺子送上了桌。


    “掌柜的,我在别处可没瞧见过这种吃食,今儿个头一次见,可真够稀奇的。”


    祝明悦如实道:“是我们老家的祖辈流传下来的。”


    “你老家是?”那人来了兴趣追问道。


    祝明悦扯起唇角微笑:“华夏村。”饺子起源追溯起来应该是春秋那会,说华夏严格来说没毛病。


    “华夏村?”其中一个络腮胡嘴里反复嘟囔着,最后摇摇头,“没听说过。”


    祝明悦低头抿唇偷笑,没听说过就对了,据他了解,这就是个平行时空,两个时空甚至没有相交汇的历史节点,就如同他来这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朝代一样,他们也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这些。


    “对了,掌柜的,你这儿有辣椒吗?咱们都是从西南过来的,我们那边人都爱吃点辣的。”


    祝明悦心思一动,他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花衣婶子好像就提到过南边,她和崔大哥貌似就是从南边的宁江北上逃难。


    “有的有的!”祝明悦从后厨端出来一个小罐说:“我自己做的辣椒油,你们尝尝。”


    “好吃!辣味够足!”


    “咱们一路走来,嘴都快淡出鸟来了。”


    “掌柜的手艺不赖,辣椒油做得正宗!”


    “承蒙夸赞。”祝明悦看着他们一勺接一勺往碗里拌,清汤都变成了红汤,包饺子变成了红饺子,整罐辣椒很快见了底,他们却吃得面不改色。


    看他们吃得欢快,祝明悦趁机开口:“方才听各位兄台说是从西南过来的,请问你们知道宁江现在怎么样了吗?”


    这伙人吃饭的动作一顿,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唉声叹气道:“宁江一个多月前就失守了,咱们兄弟伙老家都是宁江往北的遂远郡。”


    宁江失守了?祝明悦眨眨眼,怎么感觉有灭国的架势。他不会真就这么倒霉吧?


    “没想到消息连康阳郡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我还当上面不知道呢?看来是不打算管了,任由咱们南边的百姓自生自灭。”


    “老五!说了多少次,有些话在外边不可乱说。”


    祝明悦从短暂的失神中缓过来,热情招呼:“你们吃,我再去给你们添上点辣椒油。”


    后面的话祝明悦在后厨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那个叫老五的还在义愤填膺地说什么,贪生怕死的贪官污吏都早早逃走了,宁江早就被放弃了种种比较主观的话。


    他知道他崔大哥就是宁江来的,而且肯定不是一般人,但他就不信他崔大哥是那种“贪生怕死的贪官污吏”之辈。


    祝明悦一边往锅里下饺子一边发起了呆,哎,不知崔大哥和花衣婶子去了北边有没有安顿下来,日子过得还好吗?


    崔大哥留给他的玉佩他还保存得好好的,他都想好了,如果南边一直被攻陷,总有一天战场会来到康阳郡,届时他就带着谢沛一同去京城投奔他崔大哥。


    天子脚下,王畿重地,想必一定能撑一段时日。好死不如赖活,能多活一日都是他赚到的。


    只是得知宁江早已失守这事儿,他的心情到底变得沉重许多。


    下午打烊后把店里里外外清扫了两遍,他抱着箱子清点起今天赚的银两,来店里吃饭的大多爱点中碗纯肉馅饺子,总共九百六十文,还算可观。这只是第一天开业,以后加上回头客营业额或许会更高些,旺季的话,说不定毛利润会更高。纯利润接近毛利的一半,也就是说,只要毛利高于一两,他就能赚将近500文。


    祝明悦把钱锁在箱子里,箱子则放到了阁楼床下的暗格中,暗格是谢沛亲手打造的,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钱放在这里,比揣着回去放心。


    做完这些,天色也不早了,他得尽快回家。


    赚了钱,但他一路上兴致并不高。路过林子时还被树根绊倒了,所幸摔得不重。


    他从老远处就看到谢沛的身影,一众人里就属他看上去最挺拔,连人力耕地都没让他的腰被压垮。


    地眼瞧着都快耕完了,


    他没直接去地头找谢沛,而是飞奔回家,揭开锅盖一看,果然,冷锅冷灶,连柴火都还是早上出门时那样,一点没变化。


    这家伙,根本就没吃午饭。


    祝明悦心里又气又急,既气他漠视自己的身体,又急着做个早晚饭给他送过去,家里连头牛都没有,体力活就全指望谢沛一人了,累倒了饿倒了可咋办?


    家里还有他托谢沛上山时摘的春笋,捡得全是极脆嫩的,焯过一遍水,切两片腊肉随手翻炒一会就能出锅。


    同时用另一个大锅焖上白米饭,


    趁等米饭的功夫,他把今早采购猪肉时特意多买的一条猪五花从篮子里拿出来,做了个谢沛最爱吃的红烧肉。


    简简单单却营养丰富的晚饭就完成了。


    祝明悦带上饭盒,临出门时想起什么,便用自己的水壶装了一壶水。


    到田埂时,他看见陆续有不少妇孺和他一样领着饭盒给家里人送饭,也有的比较简单,双手端着大碗就过来了。


    他还想着怎么穿过泥泞小径去好谢沛,没想到谢沛先注意到了他,一双大长腿踏着泥地往他这边靠近。


    等他走上田埂,祝明悦就把饭盒放在一边,从腰间解下水壶道:“快洗洗手,洗干净就可以吃饭了。”


    第37章


    换其他人哪有那么穷讲究, 手上还粘着干泥巴就扒上饭了。


    亲眼盯着谢沛把手上的泥搓干净,才把饭盒打开。


    “竹笋炒腊肉和红烧肉,快趁热吃。”


    他俩坐在田埂上就吃了起来, 其他人则是见到祝明悦过来, 一窝蜂跑到后面的大树下,不与他们靠近。


    树荫下围坐了有十几个人,都齐齐准备开吃。耕地是费体力的活,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家中别管富不富裕, 有钱的就去镇上割二两肥肉,一顿蒸上两片给干活的那人加餐。没钱的哪怕是吃咸菜,也要多放点油,吃了才有劲儿。


    男人坐在一起吃饭,难免会有攀比。吃得好的最让人羡慕,运气好还能捡几句奉承话听听, 吃得最差劲的那个背地里就得遭取笑了。


    王家老大和老二没分家, 饭菜是家里一并让孩子送来的,两人碗里这会都齐齐躺着两片油汪汪的大肥肉, 下面垫着几块咸菜疙瘩。谁都没第一时间去动,而是得意洋洋地把碗端地老高, 好在“不经意间”让人看清楚碗里的肉。


    果然不负他俩所望, 立马有人说话:“嚯!你俩伙食不错啊!这肥肉看着老香了。”


    “老黄你今天咋回事?你婆娘昨儿个还给你添荤菜了, 你不还说你家肉多到吃不完, 咋今儿个变咸菜疙瘩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啥时候说肉多到吃不完了?”被取笑的老黄老脸一红,粗声粗气反驳道:“一连吃多少天了,我确实腻歪了,还不兴我吃点咸菜压压油?”


    众人闻言哄笑一团, 无一例外都把老黄的话当笑话听了。


    别说庄稼人肚子里都缺油水,就算真不缺肉吃,按老黄那一天只吃两三片肉的架势,也得吃到猴年马月才得腻味。


    “哈哈哈还是老黄会说笑。”


    老黄脸烧得更红了,狠狠咬下一口咸菜,泄愤似得猛嚼,被酸得牙根发软,心里暗骂自家婆娘不给他留面子,他被舒舒服服的捧了好几天,简直乐得找不着北,结果就因为今儿晚上这顿咸菜,又被打回原形。


    他心里不得劲,就想拉个不如自己的垫背的,结果贼溜溜的小眼睛扫了一周,硬是没找到比他伙食更差的。


    他脑筋一转,把视线投向了并肩坐在田埂上吃饭的谢沛祝明悦二人,嗤笑一声:“我这咸菜可是加了不少油,总归要比有些人家好上不少。”


    “阿嚏!”祝明悦擤了擤鼻涕,给谢沛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干活辛苦了,多吃点肉。”


    “可不能这么说,谢沛家毕竟不容易,谢洪走后,他还要多养一个嫂子,能有口饭吃都不错了。”


    “很快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谢家今年可就剩两亩地了……”


    “要我说,谢沛对他这男嫂嫂可真够好的,自身都难保了,还要把嫂嫂留在谢家养着。”


    “嘿嘿,”老黄胡乱拨了口饭到嘴里,说出来的话污秽不堪:“谢沛能对他嫂嫂不好吗?那张脸,换成你,你舍得放走?”


    “嘶!也是。”祝明悦那样的尤物,如若不是个灾星,他们也舍不得放走,养得白白嫩嫩的,专门放家里伺候自己,光想想就能爽死。


    “谢沛这是沾上他兄长的光喽!”


    众人心照不宣,眼中尽显淫邪之色。


    “谢沛,谢沛?”祝明悦筷子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奇怪道:“好端端咋不吃了?你在想啥呀?”


    谢沛摇摇头,掩下眼底深不见底的晦暗。


    祝明悦又吃了几口便饱了,眼睛闲得四处乱瞟:“咱家前边那么大块地咋还没人耕?”


    谢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半晌后淡淡道:“不知。”


    祝明悦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打算谢沛能说个所以然出来,只当他和自己一样,在村里像个透明人,什么也不知。撇撇嘴又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去了。


    谢沛吃完饭还要下地干活,祝明悦把饭盒收拾收拾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灰,准备先回去了。


    走出田埂,中途路过大树,他随目视前方,仍能感觉自己身上聚集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祝明悦一个手没拿稳当,食盒摔在地上,里面撒出一些油乎乎的酱汁,连带着几块肥肉。


    肥肉是祝明悦方才吃饭时偷偷藏在碗底的,相比肥肉他更爱吃瘦肉,所以吃红烧肉时,会偷偷把瘦肉吃了肥肉留下。


    祝明悦连忙把食盒捡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去。


    “他盒子里掉出来的是啥?”


    老黄满脸不屑:“嗤!还能是啥?除了咸菜梆子还能是啥?”


    “也是哦!”


    有那个别好奇心重的,鬼使神差跑过去一看,


    哎呦,简直作孽啊!这哪是什么咸菜梆子,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大肥肉!


    掉在地上沾了点脏,仍掩盖不住它诱人的模样。


    那人把肉一块一块捡起来,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把表面沾的碎草捻掉。


    “你们快看嘛!掉的全是肉,大肥肉!”


    “什么!”老黄双目圆瞪,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话,这不是在胡扯嘛!谁家会奢侈到把肉扔了。


    他率先起身走过来,一把拉扯过那人的手,手心可不就是躺着好几块方方正正的肥肉,光看着就引得人垂涎欲滴。


    老黄彻底熄了火,没话说了。


    “嘿,这肉是我捡回来的,你别上手哇!”


    “我就用手碰碰咋了,难不成你吃?”


    那人撇撇嘴:“我才不稀得吃,我带回去给我家大黄狗吃不行吗?”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还给大黄狗吃呢,平日也没见他给自家大黄狗喂啥好东西,狗饿得只剩皮包骨了。


    啥大黄狗啊!不过是想把肉独吞掉的托辞罢了。


    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选择当面戳穿,毕竟扪心自问,哪怕是他们,也难保证不会把肉带回家独吞了去。


    那人平白无故捡了肉,心里正高兴着呢!


    面上却挂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假装轻咳两声,道了句回家讨口水喝就跑了。


    “捡了几块肉,看把他得意的。”


    “他不是才喝了一大碗水,我都见着了。”


    “是不是傻,他说你就信?”


    都在讨论肉的事,只有老黄走神了,他想起自己先前还嘲笑谢家吃得没自己的好,简直就是个笑话。


    谢家吃得可太好了,好到祝明悦连肉都敢随意乱丢。


    谢家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一想到自己被人比下去,他心里就难受得紧。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他黄忠义家可是有整整十二亩地,除了个别几户人家外,他家可以称得上是大户,被人羡慕嫉妒的存在。


    反观谢沛家,虽说只有两口人吃饭,但除了两亩地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


    不对,谢沛会打猎。


    可打猎又不是什么多赚钱的营生,若是打猎能让穷人变富户,那虎头山上就全是他们沟河村的男人了。


    黄忠义默默下了定论,定是谢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大赚了一笔。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所,脑海中浮现出祝明悦那光艳逼人的样貌,缓缓笑出声来。


    “老黄,你笑啥?太渗人了。”


    黄忠义回过神,信誓旦旦道:“你们可知谢家为何能吃这么好?”


    “为啥啊?”


    “还能为啥?别忘了谢沛可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老黄别是见人谢家吃得比你好,嫉妒上了哈哈!”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这俨然戳中了黄忠义的痛处,他直接破防了,梗着大粗脖子道:“我嫉妒他?笑话!我用得着嫉妒吗?我黄忠义就是吃咸菜疙瘩也是正儿八经靠手挣出来的。”


    “谢家那么穷还能吃上肉,想也不可能是自己挣来的钱,肯定是私底下做了些不正经的勾当。”


    “啥不正经的勾当啊?”有人问道。


    黄忠义当然也不知道,但他可以猜啊,谢沛和他那嫂嫂经常早上去镇上,好几个时辰才回来,以前他怀疑定是两人有猫腻,现在他不止怀疑这方面,还怀疑祝明悦靠是身体赚钱。


    这是他其实不确定是不是完全如自己所想,但既然有人问了,他也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他不单要说,还说得信誓旦旦,仿佛祝明悦干那事时被他亲眼瞧见了一般。


    偏偏这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心思都肮脏得厉害,不但相信了,还接连说起了荤话。


    丝毫无人察觉,夕阳余晖下,有一人脸色阴沉得可怕,眸中闪过嗜血的光。


    一周后,祝明悦的饺子铺已完全步入正轨。


    因为味道好,吸引了不少的顾客,至于不远处那家面馆,因为受到了饺子铺的影响,去吃面的客人少了很多,几乎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这也印证了祝明悦当时的猜想,那家面铺那么难吃还有人去吃,单纯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被惯得。


    现在他这个竞争对手出现了,只需稍一出事,就打得面铺掌柜措手不及。


    听说已经主动降过一次价了。


    祝明悦再次碰见他时,看他再不复以往盛气凌人的架势,顿觉神清气爽。


    等忙完今天,谢沛地里的活就干得差不多了,等明天,他就不必孤身一人来镇上了。


    谢沛过来后,可以帮他烧火擀面,他的压力会小很多,同时也能有空闲尽可能接纳更多的顾客。


    第38章


    听说最近村里出了个怪事儿, 有几户人家的田都出了问题,才种下的秧苗被水淹烂了。不过好在他家的两亩地没出问题。


    李正阳家的农活忙完了,剩下一点由他爹村长扫尾, 他闲来无事捧了把南瓜子来找他唠嗑, 一本正经地说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然哪那么玄乎,其他家地里好好的,只他们几家出问题了。


    至于怀疑对象嘛,有两个, 一个是姓黄的,貌似叫黄忠义,还有一个则是他认识的,也就是当初自称是谢沛姨婆,要高价卖他菜地的那户人家。


    李正阳和他唠起八卦就来劲了,还有模有样地和他分析他心中认为可疑的人选。


    “八成可能是黄忠义, 他这人惯爱争强斗胜最好面子, 听说田被水淹了的那几家都是头几天取笑过他的人,李猪儿这人嘛, ”李正阳咂咂嘴:“小偷小摸在行,这事儿肯定不敢。”


    祝明悦歪头, 一双大眼睛扑棱扑棱地望着他:“这难道不算是小偷小摸吗?”


    李正阳被他反问, 嘴里的话一噎:“算是算, 可李猪儿前阵子不是腿摔瘸了嘛!”


    “摔瘸了?”祝明悦惊讶, 这事儿他可不知道。先前贸然偷吃他的辣子兔丁的事他还记得呢,当时就被气得牙痒痒,觉得这人十分欠收拾,没想到老天有眼, 竟是直接帮他收拾了。


    李正阳大抵是和那姓黄的有仇,继续道:“反正我觉得就是黄忠义,你想一想啊,周围的地排水口都被堵住了,只他家地在正中间好好的,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祝明悦眉头一挑,从兜里掏出一把覆盆子,分了李正阳一半,哪知对方摆手拒绝直言这玩意儿是给小孩吃的,他不吃。


    过几个月后就年满十八的小孩祝明悦:……


    不吃就不吃吧,他顺势往自己嘴里扔了两颗。


    覆盆子是谢沛种地回来的路上顺手给他摘的,村里的小孩多,又不像后世那样不缺零食吃,嘴馋起来连树根都能挖出来嚼几下甜甜嘴,更别说这种味道不错的小野果了,基本上只要长个半熟就会被小孩迫不及待摘了独吞。谢沛能摘到一把实属凑巧。


    覆盆子的汁水在嘴里迸发,酸酸甜甜的,让人心情愉悦,祝明悦心想,自己还没成年,也勉强算是个小孩呢!


    “嘿嘿,明悦,你这样笑,真好看。”像他家的小狸花猫捉到老鼠一样,李正阳吐掉瓜子壳,一脸痴相。


    祝明悦不自觉上翘的嘴角经他提醒,迅速抿成一条直线,“没笑。”


    “你笑了,我看到了。”


    “没有,你看错了。”祝明悦面无表情:“你又扯远了。”


    “哦对对对,是扯远了。”李正阳反应过来挠挠头,再次把话题转到八卦上,“不光我觉得这事是黄忠义干的,那些人也觉得大概就是他干的。”


    “李猪儿家里就他一个青壮力,腿瘸了后连种地都艰难,靠他爹娘两个可不够。他若是因为看其他人都种了地而他家拖了进度从而怀恨在心倒也说得通,可他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把自家的地给耕了,而且他和黄忠义家还有过私怨,没道理偏偏淹别人的地却不淹他的。”


    祝明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李正阳见他点头附和,以为这是对自家这一番见解的认可,高兴得直咧嘴,又聊了一会见天色不早该到做晚饭的时间了,才乐呵呵地同他道别回家。


    待他走后,祝明悦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默默将最后一颗覆盆子吃完,缓缓笑了。


    李正阳这个大傻子,也不想想黄忠义这么做图什么,难道只单纯为逞一时之快,从而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庄稼人,庄稼就是命,总共只有几亩田除去赋税还得养活一大家子,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命根子。


    黄忠义如果真敢这么做,就是在拿自家的命根子在对赌。


    方才听李正阳说,黄忠义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几波人来讨要说法,平日干活时称兄道弟,更有甚者因着黄忠义家家境更好,对他极尽奉承的人,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这会都毅然与他撕破脸皮,势必要讨个说法。


    黄忠义苦恼得很,刚耗走了一帮人,与他们费心费力好一顿解释,奈何对方铁了心认定就是他做的。


    可他有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吗?他黄忠义这般聪明的人,要做也只做损人利己的。


    等等!损人利己!黄忠义好似脑子突然开窍了一般,猛拍桌子,怒目圆瞪大喝道:“好你个李猪儿!好的不学倒是学会了一石二鸟这般伎俩。”


    他想透彻了,如果是李猪儿干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李猪儿此人他是向来瞧不上,那么大年纪还讨不到婆娘整日围着他娘转,他私底下把他当笑话谈论了几次,没成想被李猪儿他娘亲听见了。


    一番争执过后,虽说双方没什么损失,但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前段时间,听闻他家碰上了个好人家的小娘子,明明说好了聘礼,那段日子李猪儿可谓是春风得意,结果不知怎么的,亲事还是告吹了,借酒消愁还落得个摔瘸腿的下场。


    他见此又是好一顿嘲讽。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让本就对他怀恨在心的李猪儿重新燃起恨意。故意淹了别人的田地,还能让他被人误会,有口也说不清。


    “不好了不好了!咱家的放水口又遭人堵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和咱家过不去!”门外又传来哭嚎声,是他那年近半百的老娘,为了家里的地日夜不得安睡。


    黄忠义死死咬紧牙关,愤怒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下一秒即将爆炸一般。


    想搞老子,那大家都别想好,尤其是你李猪儿。


    ……


    谢家院子里,


    谢沛继昨日那样,带了一把覆盆子,依旧是一声不吭递给他。


    祝明悦:……得了,这是真把他当小孩了。


    覆盆子的味道还在他口中残留,他简单回味了一下,觉得确实合他口味。反正是谢沛给他摘的,不吃白不吃,事先声明,他可不是有意要和村里小孩抢零嘴吃。


    就是不知谢沛是从哪找来的这些完全成熟的覆盆子,他搁路上一路走一路看,连半熟的也寻不到一颗。


    祝明悦又吃了一把覆盆子,心满意足。


    至于他事先准备质问谢沛的话,算了,还是不问了。


    其实他大致已经明了了,淹别人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李猪儿,更不是什么黄忠义,罪魁祸首就是谢沛罢了。


    作为前世饱读各类侦探悬疑类小说的祝明悦心里最清楚,没有任何人怀疑的人往往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旁人可能都同李正阳一样,想不到那么深,可在祝明悦这里,谢沛就是那个淹田的人,从李正阳说到黄忠义与李猪儿私下结过仇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他不愿多说。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黄忠义不是什么好人,那人在树下和他那些表面兄弟们看他的眼神有多露骨他并非无所察觉。李猪儿当然也不是好人,若不是确切听说他那个瘸腿是醉酒后不慎从山坡摔落导致的,他甚至怀疑那瘸腿也是谢沛做的好事。


    谢沛愿意给他摘野果吃,能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单纯的嫉恶如仇罢了,换在现代,直接就化身成为智斗地痞流氓的勇敢少年。


    带了八层滤镜的祝明悦如是想。带着酸酸甜甜的果味陷入黑甜梦乡。


    第二日村里就闹开了。


    祝明悦与谢沛早早的去了镇上,直到午后店里没了渐渐没了生意才关门回家。


    到村口时,远远就瞧见了他家附近的田埂上,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男女老少皆是衣发凌乱,显然在他们回来之前已经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战。


    祝明悦吃瓜之心熊熊燃烧,扭头看了眼谢沛,想想还是算了,谢沛费了一番心机让他们狗咬狗,他可不想因为看个热闹再次被牵扯其中。


    不过他不去看热闹,可耐不住李正阳总乐意过来找他分享这些个奇闻异事。


    这事闹得大了,村长早早就过去调和去了,李正阳当然是跟着看了一场热闹。


    “明悦,”李正阳的南瓜子像是永远吃不完似的一把接一把,说到激动处,连壳都忘了吐,嚼吧嚼吧就咽下去了。


    祝明悦想提醒,却被直接打断。


    “我就说是黄忠义干的吧!有人夜里亲眼目睹他昨夜往李猪儿家的地里引水。今早一看,那地都淹坏了,手法是一模一样啊!”


    祝明悦:……


    他还能说什么?黄忠义这蠢货,竟是这么容易就着了谢沛的道,这顿骚操作下来,淹田的罪行可是烙在他身上,任他怎么解释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李正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两伙人正午打起来了,我饭都没吃就跑去看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该说不说,黄忠义是个狠角色,别人如何打他都不在意,他专挑李猪儿揍,一拳不落全揍李猪儿脸上,他娘好不容易挤进去想护住他,也连带着挨了两拳。”


    李正阳说到最后把自己给说乐了,“李猪儿才惨,田被淹了,人还被狠揍一顿。”


    这话祝明悦打心眼里认同,憋笑憋得肩膀直打颤,李猪儿虽说活该,可到底还是太惨了,这轮番的遭遇恐怕夜里做梦都得吓醒。


    祝明悦暗自咂舌,谢沛这一招确实有点狠。


    第39章


    被淹掉的田水放了水后趁着天热晒上几天, 村长号召大家帮忙重新赶着播种,虽说经过这一遭影响今年的收成,但好歹算是把这桩事解决了。


    至于黄忠义和李猪儿之间的恩怨, 看来是没法解决了。李猪儿一条瘸腿被猛踹几脚后更瘸了, 一气之下去衙门伸冤,结果人家嫌事太小压根儿不管。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家三口人每到深夜就去黄忠义家地里拔秧苗,补种一次就拔一次。黄忠义也毫不退让,全家老小不睡觉就等着李猪儿家来人抄棍子就打, 两家不免又是好一通混战。


    可人是打了,好好长在地里的秧苗却被扯得稀巴烂,黄家人上上下下心都在滴血。


    白天吃不好夜不能寐,周旋了一个星期,黄忠义他老娘终于是被熬垮了。他那老娘也是个厉害角色,让儿子儿媳把她抬到李家门口, 哭天抢地, 直呼李家要害她性命,她不如直接死在他家门口。


    这操作李猪儿他老娘也极为擅长, 她身体健朗,不用人抬自己走到黄家门口, 往地上一趟, 嘴里说的话和对方一般无二。


    两方过招有来有回, 实在分不出个胜负, 反倒是别人家的苗肉眼可见的茁壮成长,他们两家的田却和秃了一般。


    黄忠义彻底慌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家虽说小有余粮, 但耐不住家里人口也多,十多亩地若是最后落得个颗粒无收,他家不出三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眼看着他老娘愁得整宿不睡觉,头发一掉一大把,他高昂的头颅终是低下了。


    但他到底拉不下面子去和李猪儿那种软蛋求和,便叫他婆娘送过去二百文钱,口头上就说权当做他揍李猪儿的补偿。


    送上门的钱哪还有不要的道理,反正李猪儿他娘表示坚决做不到。


    二百文不多但也抵得上外面人近十天的工钱,况且这个钱李猪儿想赚还赚不到嘞,因为他惯爱偷懒耍滑,别人都不愿要他去做活。


    可这钱收了,代表着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意思无非就是:台阶我主动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实不相瞒,两家这么耗下去,李家同样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家都穷得要靠卖地娶媳妇了,哪还经得起这一番折腾。


    他家可不像黄家尚且还有点余粮,他们向来是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吃了这顿就得算计下顿,再这么斗下去,届时只能守着空地活活饿死。


    如今即使心里纵容有万般生气,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接受黄忠义这明显不如何真诚的表面求和。


    ……


    “尝尝我做的冰镇冷圆子。”祝明悦将上一秒才做好的饮品转手递给李正阳。


    李正阳连忙双手接过,皮肤接触碗壁的刹那发出舒爽的喟叹。


    “你真够有本事的,竟然还能搞到冰。”他感叹道,低头喝上一口,“爽!”


    祝明悦笑而不语,给自己也调制了一碗,细细喝着,被炎热的天气扰得烦躁的心境都平复下来了。


    三伏天正是热的时候,早些天的时候,祝明悦就已然因为天气原因胃口尽失。


    起初谢沛会给他搜罗一些水果,放井水里冰上几刻钟的功夫捞上来给他吃。


    都是些他不认识的水果,个头不小但口感欠佳。他也知道这些水果并不便宜,搁普通人家想吃还舍不得,但他陆续吃了几天就吃不下了。


    原因无他,试问哪一个曾经生活在水果种类丰富多彩,且口感和甜度一个赛一个卷的年代,能吃得惯这种酸涩度高,咬上几口牙缝里的纤维都能织布的玩意。


    他满脑子都是荔枝、葡萄、杨梅,还有他最爱的冰镇大西瓜!


    可是他逛遍了整个镇的摊贩,都没瞧见过它们的身影,越是得不到越是日思夜想。


    尤其是在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的夜晚,他委屈得几度想要落泪。


    天气热,他可以忍,没胃口却不行,他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都快饿没了。


    这时候他最佩服的当属谢沛了,此等高温天气,这人干完活后大汗淋漓还能面不改色干完几碗大米饭,油腻腻的猪肉更是顿顿不落。


    祝明悦只有羡慕的份。


    直到今儿个,谢沛带着新鲜猎到的獐子去换钱,回到店里时却带回来一桶冰块。


    祝明悦当即把脸凑到冰面前,感受着寒气扑面而来的清凉感,激动的几乎要晕厥。


    谢沛道这冰是是用獐子换的,一只獐子只能换到这么几块冰,可见其有多珍贵。


    抱着冰桶不撒手的祝明悦生意都不想做了,当即立断提前打烊回家。


    这冰如此珍贵,祝明悦可不会傻傻地全当做降温空调用,他脑子灵活,分分钟就想到要做点冰饮出来。


    他用糯米搓了些小圆子煮熟放凉,随后小心翼翼取了块冰,用刀顺着冰壁刨啊刨,装了四碗冰沙。家里石蜜还有一些,捣得碎碎的,和冰沙混在一块勉强就是一碗红糖冰沙,把小圆子加进去就大功告成了。


    祝明悦喜滋滋地想着,待会他吃两碗,谢沛吃两碗,结果李正阳这时候就来了。


    这是他在村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探听八卦的能力比谢沛这个小叔子还要好使,毕竟谢沛是不会闲得发慌同他聊谁家猪踹了崽,谁家的鸡被偷了诸如此类的八卦。


    祝明悦只纠结了几秒,就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了李正阳。


    李正阳吃完了自己那份,眼神又瞥向了谢沛的那份。


    祝明悦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冷漠道:“不行,这是给谢沛的。”


    李正阳只能舔舔嘴唇,遗憾作罢。


    “你要想吃,等下回我再得了冰块,喊你来吃便是了。”祝明悦安抚道,虽然他也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个,他嚼冰沙的速度都慢了几分,格外珍惜起来。


    吃了冰沙,祝明悦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舒畅起来,胃口也久违的敞开了,当晚就吃了一大碗饭,连带着还有几块肉。


    吃过晚饭他终究是没忍住诱惑,又偷偷刨了碗冰沙,嫌不过瘾,又吃了一碗,啥料也没放,只是单纯的冰沙下肚就让他舒服得不行。


    结果不出所料吃坏了肚子。


    半夜,祝明悦肚子绞痛难忍,在床上弓着腰来回打滚,疼得额头冷汗入雨。


    咚咚咚——


    他已经尽量抑制住呻吟的声音,看来谢沛还是被他惊醒了。祝明悦从剧烈的腹痛中勉强分出神:“我没事,你快睡吧!”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轻微的步伐声过后便没了动静。


    看来谢沛回屋了,祝明悦不动声色松了口气,继续专心与腹痛抗争。


    这疼痛是一阵接一阵的,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床边放的那半块冰已经化成水,起不到任何降温的作用,祝明悦热得全身湿透,衣服一拧就能拧出水。


    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听到了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只微凉的手掌附上他的额头。


    “谢沛”祝明悦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数不尽的无助与委屈。


    “嗯。”


    “谢沛”祝明悦继续喊着他的名字,似乎是难受得大脑失去控制,只能机械得重复着。


    “嗯,”谢沛连声音也带着凉意,不厌其烦应着他:“我在。”


    浸了凉水的布子细细的擦拭着祝明悦的脸颊、脖子一直延伸到亵衣?领口处才堪堪停下,而后转至他的胳膊。


    腹部被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揉弄着,不知不觉中疼痛舒缓了几分。


    祝明悦感受到身体的爽利,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来。


    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在谢沛的安抚下进入深睡眠。


    祝明悦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谢沛早已经离开了,只是床边放着一盆水和布巾,昭示着谢沛昨夜切切实实地来过而并非是他臆想。


    意识回笼,祝明悦只觉得羞愧难忍。


    他,一个即将迈入成年人之列的人,竟然因为贪吃,把自己作到这种地步。


    祝明悦啊祝明悦,你真把自己当小孩啦?


    他自顾自骂了几句,又不免回想起昨夜谢沛照顾自己的场景。


    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腹部,祝明悦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攀上了一抹红色。


    “祝明悦,你不守夫道,半夜和小叔子共处一室有悖人伦,成何体统!”


    “忒!你个老迂腐快滚开,快滚开!我一个新时代公民与人共处一室怎么了?我和谢沛什么都没做,我们是清白的!”


    “呸,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你脸红什么?”


    “你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我只是为我和谢沛之间互帮互助的革命友谊而感动罢了!”


    “呸!你不守夫道!”


    “呸!你脏心烂肺!”


    两个小人在他的脑子里张牙舞爪天人交战,


    祝明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脑子里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明悦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脑中的小人驱赶走。


    家中没有动静,看来谢沛出去了,祝明悦舒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舒气,只是苦恼于用什么状态与谢沛见面,昨夜实在太尴尬了,他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迅速洗漱完后,他就去了厨房,揭开锅盖发现谢沛竟然给他留了饭。


    他尝了尝,米粥还是温热的,刚好能入口。锅里还有一个鸡蛋。


    祝明悦剥了鸡蛋壳,一口鸡蛋就两口粥把自己吃舒坦了才停。


    第40章


    祝明悦吃过早饭已是隅中时分。


    太阳高高悬在天上刺眼得很, 当然也很是晒人,他在院落走几步路的功夫,身上就冒出一层细汗。


    恐怕有三十多度, 他心想。


    反正已经过了开店的时辰, 今日索性不去镇上,给自己放一天高温假。


    他将锅碗洗了挎着小篮子就出了门。家里仅剩那巴掌大点的菜畦早在上个月就被他种上了黄瓜,就这么一块地,所以他和谢沛照料得格外精心,这个月初就已经陆续挂果了。


    今日一看, 数量貌似又多了许多,一株上结了不少根,绿油油的看上去极为喜人。


    自家种的祝明悦放心,他随手摘了根就往嘴里塞,入口微微发涩,但更多的是黄瓜自带的甘甜清爽, 吃上去嘎嘣脆, 水分也挺足,他是觉得比外面高价卖的水果要好吃。


    他又看了眼角落处挤在一起的西红柿, 面上充满惋惜。


    按说这个季节正是西红柿成熟的时候,他以前经常会买上两颗切片拌两勺白糖当饭后水果吃, 味道很是不错。


    所以有了地后, 祝明悦首先想到的就是多种几株西红柿苗, 可惜已经挂果多日至今都还没有发红的迹象。


    他每次看到这比成年男人拳头还要大的果子, 心中就止不住幻想熟透后变成西红柿蛋汤、糖拌西红柿的那一天,后来发现不对劲后略微一打听才知晓,这里的西红柿和他认知中的传统西红柿完全不一样!


    这种西红柿和高青西红柿类似,即使烂地里了也不会变红, 虽然无毒,但生吃口感并不好,只能炒着吃。


    他想了想,还是从枝头上摘了两颗放进篮子里。


    虽然不符合预想,但既然种了总不能不吃,带回去中午做个素炒西红柿也行。


    祝明悦回到家后依然不见谢沛身影,瞭望远处的山顶眉心微皱,应当是早早去山上打猎了。


    春夏季节虽说山上动物出没频繁,但草木相较于秋冬更为繁茂,猎物的隐蔽性往往更强,还有毒虫出没,所以困难程度更高。


    谢沛前几日打猎时丢的斧头被荆棘缠住,去取时手臂还不慎被划出几道血口子,看上去有些可怖。


    谢沛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不以为意,可天气炎热伤口被汗水浸后发炎久久不能愈合,甚至开始发肿渗液,祝明悦看得心惊,就去药房抓了点药给谢沛用上了。


    这伤还没好,谢沛转头就往山上跑,祝明悦眼看着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


    谢沛根本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他几次想开口劝谢沛别再上山打猎了,和他安安稳稳经营饺子店多好。


    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只能由着他继续打猎。


    今儿不用去镇上,他难得有足够的时间做午饭,先前他都是和谢沛在店里凑合下点饺子或者面吃,这玩意偶尔吃上一两顿好吃,但架不住天天吃,今天他说什么都不会吃面食了。左右谢沛没回来,他慢慢悠悠张罗起了三菜一汤。


    天气热,家里放不了新鲜肉,冬日时熏得腊肉还有一些,切上一点直接配干辣椒爆炒。腊肉是那种肥瘦相间的,切得很薄,爆炒出油后,配上米饭祝明悦这个不爱吃肥肉的也能吃上几片。


    其余都是才从自家地里摘的蔬菜,一个做拍黄瓜,还有一个便是清炒西红柿。


    清炒西红柿他还是头一次做,出锅时他往嘴里送一片尝尝,味道出乎他意料的不错。


    汤就是朴实无华的葱花鸡蛋汤,他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前院突然响起动静。


    祝明悦耳尖一动,把汤盛了,又把灶肚里的火熄灭,跑去前院一看,果真是谢沛回来了。


    视线不经意扫过谢沛上半身时,他呼吸一窒,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谢沛的腹部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血迹。


    “你受伤了!”祝明悦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


    “别紧张”谢沛安抚道:“不是我的血。”


    骗人,谢沛身上有伤除非被他看到,否则从不会主动告知。


    祝明悦这时候也顾不上恪守什么狗屁的叔嫂之礼,反正村里人该说或不该说的闲话都已然说尽了,他上前一把掀开谢沛的衣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再往下是线条清晰坚实有力的腹部,腹部除去沾了一些淡淡的血渍外确实没有发现伤口。


    腹部紧绷的肌肉随着谢沛的呼吸,起伏……起起伏伏……


    祝明悦眼睛盯得发直,忽的鼻腔一热,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而下。


    他移开视线,察觉到谢沛瞳孔中的惊愕,下意识抹了把鼻子。


    嗯?黏糊糊的。


    卧草!他怎么流鼻血了!他为什么会流鼻血!


    他发誓他只是单纯得观察了一会对面这个男人的□□罢了,他真的没抱有任何的杂念啊!


    他被这一出震得久久回不过神,反应过来时,谢沛已经系好衣服,面无表情地给他递来巾帕。


    祝明悦一面胡乱擦掉血迹,一面手指轻压鼻翼好让血流停止,一阵手忙脚乱后,祝明悦闭上眼生无可恋。


    怎么办!谢沛虽说比他大点,但也要过几个月才成年,他竟然对着一个未成年的□□流鼻血!


    简直太没出息了!


    祝明悦羞红了脸,偏过头不敢看他。


    谢沛:“天热上火,偶有鼻衄是正常的,无须忧虑。”


    什么?上火?祝明悦觉得谢沛思想还是太单纯了,他流鼻血那是上火导致的吗?分明是被赤裸裸的腹肌闪到的哇!偏偏某人还无知无觉。


    不过他还是得感谢谢沛,替他找了个如此合理且正当的理由,他清清嗓子佯装淡定:“没错,天气太热我就爱流点鼻血。”


    好吧,其实他是有看到帅哥就爱流鼻血的毛病。祝明悦低头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嗯。”谢沛应道,先前冰凉深邃的眼神中仿佛沾染了一丝笑意。


    嘎嘎!嘎嘎!


    谢沛脚下的麻袋响起短促的叫声。


    祝明悦被吸引了注意,继而向麻袋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嘎嘎!


    又是一声叫唤,伴随着两只翅膀小幅度的挣扎扑棱,麻袋顷刻间被扭倒在地。


    祝明悦语气有些一言难尽:“你去山上打猎,打了只鸭子?”


    还弄了一身血?后面这句他想了想没说出来。


    总之就是挺让人难以置信的。


    “不是鸭子。”谢沛解释后,将麻袋解开,从里面拎出一只大鸟,往地上一扔。


    大鸟被布带绑住了双爪,行动不便,被扔地上因为惯性滚了两圈,紧张地扇了几下翅膀,激起一片灰尘。


    祝明悦刚蹲在地上,就迎面吃了一嘴。


    “呸呸,”他上前一步,把鸟双手捧起。


    还没看清楚长啥样,那鸟上来就要啄他眼睛,“别动!”他伸出两根手指朝着鸟头轻轻扇了一巴掌,呵斥道。


    没想到真起作用了,那鸟长这么大哪里尝过被扇是何滋味,竟瞪着圆眼昂着脖子呆愣愣地看着他不动了。


    祝明悦乐了,偏头看向谢沛,喜滋滋道:“他定是被我震慑住了。”


    “这鸟长得真威风,太漂亮了。”他不禁感叹着。


    身前通体雪白,背面从头至尾掺杂着灰褐色的不规则斑点。喙部弯曲呈钩状,虽然短小,但能从中窥见蕴含的力量绝非一般。


    方才急着端详外貌没注意爪子,这会看到了心下更是一惊,他对谢沛投去赞叹的眼神,心道对方把鸟爪捆住实乃明智之举。


    这爪子趾端极为锋利尖锐,而且呈弯曲状,一旦被它锁定,祝明悦怀疑甚至不太有可能完好无损而返,至少也得掉块肉。


    他问道:“这鸟是你猎到的?”


    谢沛:“不是,我在林中打猎,碰见它从空中俯冲而下去抓蛇。又因体型太大被荆棘扯住翅膀。”他说着,望了一眼地上的大鸟,神情嫌弃。


    大鸟就像能听懂人话一般,开始还瞪着圆眼安安静静地听着,待他话落后就开始极力的反驳。


    具体的表现就是不停的嘎嘎叫着,叫声嘶哑难听,翅膀还不停的扇,以它为中心,半径一米内的土灰都被它扇干净了。


    祝明悦可听不懂它叽里咕噜地想说啥,只知道这臭鸟吵得要命,抬手又是一巴掌。


    嘎嘎!嘎嘎嘎!


    祝明悦面无表情又是一巴掌,这次换了左手的两根手指。


    呼,终于安静了,


    等等,这臭鸟怎么看上去快要哭了!


    祝明悦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他不懂鸟类,于是无措地向谢沛投去求助的眼神:“这鸟好像成精了,我是不是把它气哭了?”


    谢沛摇头:“鸟不会哭,它是翅膀受伤了。”


    祝明悦闻言动作小心地掀开翅膀,果然在翅根吃找到了一处殷红血迹。


    他隔老远对着那处吹了吹,看那鸟乖乖地让他扒开翅膀,这次没有要啄他的意思,终于生出了几分同情。


    鸟伤了翅膀就像人瘸了腿,祝明悦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李猪儿一瘸一拐连田地都没法种的模样。李猪儿尚且还有父母帮衬,小鸟却只能靠自己,翅膀伤了捕不到食物就只能饿死。


    好可怜啊……


    思及此,他垂眸片刻后开口:“谢沛,你喜欢吃炖的还是红烧的。”


    谢沛还真的认真思索了几秒,才郑重回复他:“红烧。”


    嘎嘎嘎!嘎嘎嘎!


    这鸟好像听不得红烧二字一样,再次激动起来,叫声颇为惨烈。


    祝明悦:……


    所以这家伙果然是成精了吧?


    罢了,看在它长得威武,还颇有几分通人性的份上,姑且刀下留鸟饶它一命。《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