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突破 障碍 回家的车上,时越异常沉……
回家的车上, 时越异常沉默,只是紧紧握着顾知秋的手,目光投向窗外飞驰的夜色。顾知秋没有打扰他,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全新的信息, 重建内心的秩序。
推开门, 家里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时越没有开大灯, 只拧亮了沙发旁一盏暖黄的落地灯。他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闭上眼睛。
顾知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在他身边坐下。他没有接,而是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腿上,手臂环住她的腰,像一个寻求慰藉的猫。
“累了就睡会儿。”她轻声说,手指温柔地插入他浓密的黑发, 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印出两道弧线。顾知秋维持着这个姿势, 一动不动, 心里无限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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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后,顾知秋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找回码字的手感了。而时越坐在沙发另一端, 一本专业书摊在膝头, 已经很久没有翻页。室内只有顾知秋指尖敲击键盘的细碎声响,时越觉得这份安静的陪伴本身已经很足够了。
“你们实验室项目差不多了吗?”顾知秋去厨房倒水,走到沙发边, 给他杯子也加了些柠檬水。
“嗯。”时越应了一声,拉过她的手,把她拉近坐到自己旁边,“最后的数据处理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下午得再去一趟,王教授说有个算法需要当面确认一下。”
只是他没说的是,今天在实验室,王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时越啊,MIT的交换项目虽然大三才开始,但你下学期可以开始准备材料了,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他张了张嘴,那个关于“交换项目”的词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握着顾知秋的手,只是像往常那样捏了捏。
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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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变化的毫无征兆。时越出门时还是蓝天白云的大晴天,下午就狂风暴雨骤起。这次雨势来得轰轰烈烈,很久都不停歇。
晚上八点多,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顾知秋抬眼看去,只见时越站在玄关处,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T恤紧紧贴在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轮廓,而脸上的肤色更显苍白了,唇色都淡了几分。
“怎么不等雨小点再回来。”她赶忙去卫生间帮他把毛巾拿出来,“快去洗个澡,看你脸色都不太好。”
“没事。”他声音里仿佛已经有点鼻音,接过毛巾后胡乱擦了几下就径自走去卫生间,“冲个热水澡就好了。”
然而,当晚上十一点,顾知秋终于改完今天的稿,去沙发那喊时越,让他回自己房间睡的时候,被他的呼出的热气吓到了。
一摸额头,果然滚烫。她立刻起身,去家里小医药箱里翻出了温度计、退烧药。这医药箱还是她搬进来前,时越特意准备的。
沙发上位置太小,她先是半哄半扶的把他送回房间后。接着就是帮他物理降温,喂他吃药,还得不时查看一下他的温度有没有升高。
总算,后半夜时,他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她却没了睡意,侧卧在他旁边,借着昏黄的地灯,用双眼描绘他的轮廓,他似乎睡得不安慰,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顾知秋一直知道时越的帅是那种很客观的帅,她先是掠过过他弧度适宜的眉骨,再来是高挺的鼻梁,最终目光停留在那双因发烧有些干涸的唇瓣上。
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的睡颜,她忍不住俯身轻轻亲了下,又继续躺回去。“这么帅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男朋友……”她迷迷糊糊地想,在这个念头中陷入睡眠。
天色微亮,时越睁开了眼。
高烧退去,他的思绪似乎还有些迟滞。他花了几秒钟辨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随即察觉到怀里的人。顾知秋在他臂弯里睡得正沉,呼吸轻浅。昨夜所有的混乱与脆弱如潮水涌入脑海。
他一下僵住了,两人还没有过这样的时刻:清晨只穿睡衣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抱在一起。此刻,万籁俱寂,房间里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他突然加速的心跳声。
顾知秋是被脸颊上一阵轻痒唤醒的。她睁开眼,时越已经醒了,正温柔的看着她。他眼底的血丝未完全褪去,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的指尖,正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见她醒来,他的手指停住,视线却没有移开。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静谧。
“还难受吗?”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他摇了摇头,目光始终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覆上他放在她脸颊的手,与他十指紧紧交缠。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求最后的许可,也像是不出声的邀请。然后,他缓缓靠近,带着一丝干涩的唇,轻柔地覆上了她的。
这个吻,起初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但很快,压抑已久的情感像火山迸发,变得炽热。他吮吸着她的唇瓣,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带着近乎虔诚地占有,似乎想要将她的一切都烙上自己的印记。
她的手无意识的攀上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喷薄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似是受到肯定般,他的吻开始向下游移,湿热的触感落在她的下颌,脖颈,留下一路蜿蜒的战栗。
“时越……”她的声音仿佛更像一种鼓励。
他滚烫的大手抚上她腰际的睡衣边缘,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引发一阵轻颤。原本规整的睡衣在不知何时已松散开来,微凉的空气与他灼热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不自觉地向他贴得更近。
他的吻不断加深,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初尝禁果的生涩。唇齿间弥漫开的气息,清冽又滚烫,独属于他的味道像一场令人眩晕的风暴,将她彻底席卷。
“只只……”他忽然艰难地稍稍退开一丝距离,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沉重而混乱,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更有一丝带着恳求的询问:“可以吗?”
她没有丝毫闪躲,迎着他灼热的目光,用行动给出了最终的回答。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他剧烈滚动的喉结,感受到它在自己唇下隐忍地滑动。
这个动作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时越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他呼吸骤然粗重,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
后面仿佛身处朦胧的梦境之中。(“真实亦虚幻,色空本一如;于此生灭间,如是观自在。”还请大家自行想象。)。
她微微颤抖,心中本能地燃起一丝畏惧,还有更多的期待(还请继续发挥想象力。)
“很疼吗?”感觉到她眼角的泪珠。
顾知秋点了点头,随即又用力摇了摇头,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汗湿的颈窝……(对不起,接下来的狂风暴雨还是需要你们发挥主观想象力,我写的让删了。)
终于,在某一刻,所有的感官的瞬间归于一片空白,混沌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两颗年轻的心狂跳不止,又渐渐全归于平稳。
从前时越不明白为何有人沉沦在欲望之中,现在似乎懂了点了。
窗外的天色,已现出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没有拉拉紧的缝隙洒进房间。良久,他才支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出,然后低下头,在她汗湿的眉心,印下一记无关欲望又饱含爱怜的吻。
时越起身去浴室,很快拧了热毛巾回来,动作间带着笨拙与极致的温柔,小心地为她擦拭。顾知秋累得连指尖都不想动,浑身酸软,身体的不适与极度的疲惫,让她暂时将所有的羞涩都抛到了脑后。
他重新躺下,将她轻轻捞回自己怀里。这个拥抱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带着毫无隔阂的亲昵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深深满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彼此渐渐平稳的呼吸,伴随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鸟鸣,顾知秋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是被饿醒的,刚一动弹,身体各处传来的酸胀感与某些隐秘部位的异样感,让昨夜所有的记忆瞬间清晰回笼。她侧过头,发现时越早已醒了,正单手枕在脑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清亮得像被泉水冲刷过,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欢喜。
“醒了?”他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性感,随即很自然地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饿不饿?”
顾知秋轻轻“嗯”了一声,音调里有她自己的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
“我去弄点吃的。”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顾知秋拉住了手腕。
“你……身体行吗?”她记得他才刚退烧不久,脸上带着关切。
他回头,嘴角勾起一个明朗又有点坏坏的笑容,意有所指地低声反问:“要不要再试试?”
顾知秋的脸瞬间轰一下全红了,随手抓起旁边的枕头砸向他,“滚蛋!”
时越笑着接住枕头,俯身在她唇上又偷了一个吻,心情好得不得了,这才利落地起身,套上T恤和长裤,走出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厨房渐渐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心里被一种奇异而满足的感觉填得满满的。虽然身体依旧疲惫甚至有些不适,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过了一会儿,时越来敲门,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笑意:“顾只只同学,起来吃饭吧,要不要我端进来?”
“才不要,我又不是起不来。”顾知秋娇嗔地对着门口方向回了一句,强撑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走去卫生间洗漱。
餐桌上,摆着两碗简单的阳春面,清汤白面,上面各自放着一个煎荷包蛋,几片香菜点缀其间。
“只会这个,将就一下。”时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温柔,“我小时候身体不舒服,妈妈都会给我煮这种面条,说吃了就好了。”
顾知秋低头吃了一口,面条煮得有点软,调味也很清淡,但她可能真的饿了,竟觉得这朴实的味道格外妥帖温暖。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时同学,今天的香菜终于没有错放成薄荷啦。想来以后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家庭煮夫。”
时越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笑意更深:“快吃,吃完再回去休息会儿。”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为这个刚刚开启新篇章的清晨,涂上了一层叫做幸福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锁了好多遍,改了好几个版本啦,不可描述部分只能自己欣赏了[裂开][小丑]
第52章 夏至 已至 午后,紧闭的门窗,将城……
午后, 紧闭的门窗,将城市的喧嚣过滤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顾知秋下午匆匆改完稿后立刻回房间补眠。时越去实验室前,跟她说下午会早点回来。
或许是昨晚照顾时越太累,又或者是经历了今天清晨那场心力、体力巨大消耗的“运动”, 这个午觉她睡得格外沉, 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意识回归之前,先是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时越身上惯有的味道。再就是腰上那股压迫力十足却也安全感十足的重量。
她慢慢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他近在咫尺的睡颜。平日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正紧闭着, 长而密的睫毛仿佛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窗帘拉的不够密实,下午的太阳在房间的角落里,落下一道小小的光斑。
大概是她的动静影响了他,时越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揽入怀中,鼻尖蹭过她的脸颊。顾知秋心中一软, 放弃了挣扎,窝回他的怀里, 感受他怀抱带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 时越睡醒了, 睫毛颤了颤。那双刚睡醒的双眼还带着几分惺忪的雾气,看清怀里的人后,瞬间点亮了温柔的笑意。
“醒了?”顾知秋看着他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他声音带着不同于平时慵懒, 调子拖得很长。“大概三点半吧, 看你睡得正香,就过来陪你一起。”他说完,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一碰即离。
两人又静静抱了好一会儿,时越才起身。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坐到房间桌子的笔记本电脑前,接着刚刚没完成的工作。书房的桌子给顾知秋用后,他经常要么在茶几上,要么房间看文献,整理资料。
顾知秋也跟着起床,睡一觉后果然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了。她拉开窗帘,顿时房间明亮起来,仿佛刚刚的旖旎是梦中的情景。去厨房喝了杯柠檬水,给时越也来一杯。走近时,他正专注的浏览着网页。
她无意瞥了一眼。是一个全英文的网页,排版看起来很对称严谨。网页的顶端,三个硕大的字母“MIT”一闪而过,快得像一个错觉。她还看到下面的内容,时越已经行云流水般切换了画面,是一篇密密麻麻的论文。
她心底毫无征兆地冒出一丝奇怪的不安,但是又笑自己可能最近改剧本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生活中的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觉得有“伏笔”,她将那份莫名的疑虑暂且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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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顾知秋的剧本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不过最后一部分却是怎么写都不满意。故事的结尾,是女主角在一场大雨中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和当年和她一起撑伞的他和解。她构思好了所有的情节和台词,却唯独在构建场景的画面上卡了壳。其实画面在她脑中已经有个大概的雏形,但一旦诉诸文字,就有点难以推进。
她盘腿坐在书桌前,文档里的文字敲了删,删了又敲,始终达不到满意的状态。她重重对着屏幕叹了口气,想要摆烂,一分钟后却还是认命的重新对着屏幕,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决定还是“继续战斗”。
时越从厨房出来,给她端来一盘刚切好的西瓜。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走到她身边后,双手轻轻放到她的肩上拍了拍,“先吃点水果再写吧。”
顾知秋从善如流,被他牵着手坐到沙发旁,叉起一块西瓜放到嘴里,“要是写文跟吃西瓜一样简单就好了。”她把头自然地靠在时越的肩膀,忍不住叹气。
“卡文了?”
“嗯,”顾知秋坐直身体,认真的跟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卡住的点,“其实我脑子里有画面的,但是写出来总觉得差点意思,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引起观众的共鸣了……”
时越认真的听着,等她一通说完,还不忘叉了一块西瓜递到她嘴边,等她吃下去,才问她能不能把卡的地方给他看看。
顾知秋把笔记本拿到茶几上,他很认真地看她写的最后几段。他不懂编剧的技巧,也不懂什么镜头语言,只是凭借自己的感觉提问:
“你希望你的女主角在这场雨里感受到的是什么?悲伤?解脱?”
“是释然,是和过去那个过于执着的自己告别。”
“物理上,视角和参照物的不同,所呈现出来的‘事实’也就会不同。”时越拉过她的手,带她站到客厅中间,面对着阳台的玻璃门,“来试试,假设你现在就是她。”
“你看,如果你的镜头是从上往下的俯拍,”他向后退了几步,做出一个高出向下的手势,“雨水看起来就是顺着脸颊留下,和混合着眼泪。这是一种感觉。”
接着,他又朝她走近几步,膝盖稍弯,手的方向变成了低处走向高出,“但是如果是这样仰拍,那雨水就是砸向镜头的,可能看得人就会感觉你被攻击甚至被击垮。”
“你可以对比一下这两种感觉。”
“至于光,”他把她往客厅中间带了带,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从她身后打光,顾知秋在墙上的影子被拉长,面容模糊,“如果是身后的路灯,逆光会勾勒出轮廓,是不是就给人一种孤单的感觉。”光源移动,电筒从侧前方照亮她半边脸颊,“而侧前方的光源,比如远处便利店的光,就能照见演员的表情,那情绪应该会呈现的更加具体。”
顾知秋站在他设定的各个场景里,听着他条例清晰的分析,甚至考虑到了光影角度和物理逻辑性,仿佛真的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那场雨瞬间在她心中有了具体的画面感起俩。
她一把抱住时越的胳膊,“时越,你太厉害了。如果你去学导演,肯定也会很成功的!”
时越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只是懂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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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盛夏的暑气正盛,顾知秋迎来了她的十九岁生日。
清晨,她是被枕边手机执着不休的震动声吵醒的。
她迷蒙着睁开眼,下意识朝着左边摸索。床单是凉的,时越应该起床很久了。空气里,萦绕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她的选的那瓶。
她拿起手机解锁,微信里好多条未读,大部分都是生日祝福。
第一个点开的,是许丹丹的视频。她顶着夸张的发箍,举着手绘牌,捏着嗓子夸张的说:
“亲爱的顾只只女士!好好享受你一字头最后的时光吧。今天和你的的时越同学,特意批准你可以无限撒狗粮!”
顾知秋被逗得笑出了声,最后一丝的困倦也被驱散了。
指尖下滑,翻到了江一鸣的朋友圈,发了谢师宴那张经典的“惊愕”合照,配文“知总生日快乐!”;甚至连远在英国的沈蔚然也发来消息,淡淡一句“生日快乐,等我回来吃米线”。
而徐嘉瑜的消息更让她心头一动的,她先是发来一段片场的嘈杂录音,紧接着是文字:【只只,剧本收到了,太牛了!等我从这破戏里抽身,咱们就干票大的!礼物已经帮你准备好啦,回来给你。】
最后,是母亲的视频通话。父亲的脸也挤在镜头里,两人争着问“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吃长寿面”。那些翻来覆去的叮嘱,让她鼻子发酸,心里却被填得踏实又柔软。
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净如洗的蓝天。朋友的祝福,父母的牵挂。这一刻,她被巨大而具体的爱意包裹。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圆满。
重来一次,真好。
这时,时越的头像也跳动了起来,【醒了吗?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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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暑气渐消,天空铺满了柔和的晚霞。两人到了时越预订好的餐厅。
餐厅藏在市区那片梧桐小路的尽头,门头低调。推开厚实的木门,里面是古色古香的风格,深色木质、丝绒座椅、暖黄的吊灯光和低回的爵士乐,是顾知秋喜欢的调调。
菜色很合口味,时越话不多,但总是能接住她所有的话题,听她复述今天和朋友的互动,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身上,温柔而专注。
甜点过后,他从身侧拿出一个白色包装盒,推到她面前。还系着银灰色丝带。
“生日快乐,只只。”他的声音在音乐衬托下,格外低沉,“这是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你送礼物。”
顾知秋带着期待,小心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东西,而是一台崭新的黑色单反相机,机身右侧5D的标志清晰分明,旁边的凹槽里,配好了镜头和内存卡。她做过相机的功课,知道这是一款对于学生甚至普通上班族而言,都称得上是奢侈。
“这个,”她满脸惊讶,“时越,你是不是太富裕了?”
他没有说是攒了很久的钱,也没轻松地说“喜欢就好”。而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目光诚恳,像在叙述一个在闹钟计划已久的事情。
“青岛旅游的时候,我看着你跟他们讨论相机的价格和参数,”他声音笃定,“所以,我猜测这款应该符合你的要求。以后你可以用它,将你喜欢的画面留下来。”
顾知秋的心中一热,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在青岛的时候是被徐嘉瑜和江一鸣普及了相机知识,当时开玩笑说等自己拿稿费了,第一时间要买个相机辅助自己写稿。没想到却被时越记到了心里,还帮她实现了。
回到时越的公寓后,顾知秋迫不及待的拿出新相机研究起来,对着窗台的绿萝、书架的书、沙发上的白色毛毯,不停地调整参数,听着那清脆的“咔嚓”声,满心欢喜。
最后,镜头悄悄转向了书桌前的时越。
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微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眉头微锁,沉浸在思绪里,完全没察觉她的动作。
她轻轻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时越被惊动,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看到她举着相机后瞬间软化,化作宠溺的笑意:“偷拍我?”又被拍下两张。
顾知秋低头回看屏幕上的照片:他看着屏幕的严肃和深思,抬头看向自己的迷茫,以及最后温柔宠溺……快门定格了他的温柔,也定格了他投向电脑时深邃的目光。
顾知秋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这个夏天如此圆满。
但夏天,好像就快要结束了。
第53章 平行 跑道 时间在笔尖与键盘的敲击……
时间在笔尖与键盘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 八月末的几场夜雨,带走了空气中的最后几丝燥热,京市的天空变得清澈高远。风吹过时,是初秋特有的干爽。
开学前一晚, 时越家里的客厅, 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顾知秋正蹲在地上,将最后整理好的几件衣服码放进去。
时越洗完澡出来, 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 很自然地从身后靠近, 手臂环过她的腰,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从明天开始就抱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抹难以忽略的委屈。
顾知秋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脸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时越同学,戏有点过啊。说得咱俩好像要异国一样, 我记得我们宿舍离得也不算远吧。”
“我可还记得,”她说着, 忽然伸出手, 指尖灵巧地捏住他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情大好, 忍不住微微用力,看着他瞬间张成“O”字型的嘴,眼中笑意更深了, “是谁一本正经地拒绝我, 说大二搬出去住影响不好的?”
他没说话, 只是收紧了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更深地拥进怀里,体温透过薄薄的居家服传递过来。而她也回抱住他, 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好啦,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当然也不想搬走。但大学也是个小社会,任何事都可能被放大。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学校里在校外租房的情侣也不在少数,可社会再发展,有些言论,终究对女生更不友好。他无法想象那些闲言碎语会和顾知秋的名字连在一起。哪怕只是可能,他也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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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的校园,就像一个经历了短暂休眠的机器,重启后瞬间被路上行李箱的轱辘声,各种兴奋的交谈声填满。
第一次专业课上,老师就宣布了启动贯穿整个学期的“模拟法庭”课题,分好小组后,顾知秋还被任命做了小组长。任务艰巨,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而几乎同一时间,戏剧社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社长江枫又语气郑重地对她发出正式邀请。
“顾知秋,”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我看过你上次的那个关于‘成长与告别’的故事雏形,情感基础非常扎实。今年学校晚会的短剧项目,你看能不能出个稿。”
新学期的紧张节奏,就这么以迅雷之势开始了。
而时越的忙碌程度也不遑多让。一节公开课后,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给大家介绍即将要举办的竞赛。
“这个比赛不考你们背了多少公式,也不考你们刷了多少题。”教授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最聪明的脑袋,“它只考验三样东西:两天内自学一个陌生领域的能力,将复杂问题数学化的建模能力,以及,在48小时高压的环境下,写出一篇专业英文论文的能力。”
这是一个全球性质的考试。依然是三人组为单位,全球同步放题。在任何自己选定的地方,48小时内小组独立完成课题的研究。
这时候,PPT上,一个往年的比赛例题被放了出来:《减速α粒子》。是医学物理的研究范畴,暑假在实验室王教授,第一次向他提起这个比赛时,就是用这个领域举的例子。“物理学的尽头,不只是星辰大海,”他当时说,“也是手术台上那精确到毫米的希望。”此刻的时越更是确定了参加的决心。
“学院会组织内部选拔,择优推荐队伍参赛。”讲台上的声音将时越的思绪拉了回来,“自由组队,下周五进行选拔测试。我希望今年,我们学校的名字能再次出现在获奖名单上。”
时越身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他室友,王哲宇。
“怎么样?”王哲宇的眼神里是同样的火焰,“组队吗?还有个数学系的哥们,就差一个负责建模和编程的了。”
时越转过头,没有丝毫犹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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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周的周五,两人原本约好要好好一起吃顿晚饭。谁知道,顾知秋所在的小组,因为一个核心案例的法律适用问题产生了严重分歧,讨论气氛激烈,谁也无法说服谁,会议一拖再拖。
等她终于抱着厚厚一沓参考资料,从法学院大楼里小跑出来时,天色早已完全暗透。她一边快步走向食堂,一边在手机上敲下满是歉意的文字。
“对不起对不起!小组讨论延迟了,刚结束,我马上到食堂!”
她气喘吁吁的赶到二楼,一眼就看到时越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他面前不仅放着自己的餐盘,旁边还摆着一份为她打好的饭菜——糖醋鱼,番茄炒蛋,都是她爱吃的。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她放下资料和书包,在他对面坐下,平复着喘息。
“没事。”他抬手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杯推到她面前,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不耐,“别急,先喝口水。我不是发消息让你慢慢来。我其实来的也不久。”
顾知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送入口中。外层那层酥脆的壳已经变得有些软韧,失去了最佳的口感,酸甜汁也有些凝固。她慢慢地咀嚼着,一股混合着食物冷掉后的油腻感和淡淡的失落,在心口弥漫开来。
她忽然觉得,她和时越都在各自的跑道上奋力向前,可身处不同跑道,该如何才能找到交汇的那个点?
“是不是已经冷了?”时越似是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要不我给你重点一份米线吧。”
顾知秋看到他认真的眼神,心里一暖。她摇了摇头:“不用了,还能吃的。”
吃的差不多,她放下筷子,认真思考了几秒,郑重地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立个约定吧?”
“嗯?”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伸出一根手指,“所以呢,无论前一天晚上多忙多累,第二天早上都必须抽出时间一起吃早餐。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要见一面。”
时越看着她严肃又可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漾开,也点郑重地点了点头回应:“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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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新的约定里稳定下来。他们就像这座城市里所有为了未来而奔波的年轻情侣一样,在清晨学校食堂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气和喧闹的角落里,快速交换一天的计划,分享前一天的零星趣事或困扰,然后各自转身,汇入校园庞大的人流,投入属于自己的浪潮。
今天是戏剧社的例会,讨论晚会剧本项目。
长桌旁坐着几个新入社的学弟学学妹。江枫坐在顾知秋对面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铅笔,正低头审阅她最新一版的稿子。他看得极快,偶尔会用笔尖在某个词句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极细的记号。
“这里,”他终于开口,笔尖点在一段关于母女争执的对话上,“情绪是够的,但是表达方式好像太直白了。争吵的尽头不一定是吼叫,或是情绪失控。”
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而专注,眼神里似乎有对好故事的欣赏。
“是不是可以安排母亲在争吵的最高潮,不是摔门而去,而是沉默着去给女儿倒一杯水。”他放下笔,“让她去给女儿倒水,手抖到把水都洒出来。一个控制了一辈子的人,在最想表达关心的瞬间,身体失控的无力感,是不是更容易打动观众的心?”
顾知秋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画面,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由衷地感叹:“社长,这种让文字表现出画面的能力,到底要多久才能练出来啊?”
“不知道我要熬多少个夜,才能达到这个程度呢!”
江枫闻言笑了,褪去审稿时候的审慎认真,变回平日温和的样子:“首先得是你剧中的人物立住了,现在再推敲一下细节就好。还有啊,别看我现在这样,连续熬了快一个月,差点住进医院,而且有门课刚刚擦过及格线。所以啊,才华这东西,有时候会把你往沟里带。”
他靠回椅背,神情里有种过来人的疲惫,“所以,脑子再热也得好好睡觉,不然灵感没来,头发先没了。”
这番话让桌边仅剩的两个部员也笑了起来,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放松起来。
讨论结束时,窗外路灯已经亮起。顾知秋收拾好东西,和江枫一道走出活动楼,两人随意讨论着社团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刚走在楼道口的拐角处,遇到了特意过来等她的时越。
时越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修长。他的目光先落在顾知秋身上,随即与江枫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时越,”顾知秋快走两步到他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介绍道,“这是我们社长江枫学长,刚刚帮我改了本子。社长,这是我男朋友时越。”
江枫走上前,神色自然地与时越点头致意,两个男人的握手短暂而有力。
“久仰,”江枫的语气礼貌而客气。
时越的回应同样简洁礼貌:“谢谢学长平时的照顾。”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揽上顾知秋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时越显得比平时更沉默一些,路过一座小桥时,他状似无意地开口:“他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很有才华的社长吗?”
顾知秋正沉浸在剧本新思路的兴奋里,闻言侧头看他,捕捉到他脸上那一丝极淡的的情绪。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挽着时越的手臂拉的更紧了些。
“喂,时越同学,”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时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停下脚步,在朦胧的夜色里,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没有。”他转过头,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只是觉得,你的世界,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这句话其实一句纯粹的赞美。可顾知秋却从他比平时更用力的、将她五指扣紧的力道中,读懂了那未尽的后半句。
初秋的晚风吹过桥面,带着一丝清凉的桂花香气。她没有说破,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他——
作者有话说:时·表面镇定·内心警铃大振·越
第54章 裂痕 距离 周五的夜晚,一周紧绷节……
周五的夜晚, 一周紧绷节奏的按下暂停键。时越家中的客厅,将一周的忙碌和喧嚣隔绝室外,这里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自由地。墙面的书架上,两人不同的书占据着各自的领地, 像两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却又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和谐共存。
顾知秋一人独占了沙发,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倚靠在沙发靠垫上, 双腿便自然而然地弯折起来, 在身前构成一个安稳的斜坡。腿上摊放着法律案例选编的书籍, 手里拿着荧光笔不时在上面划过记号。她看得入神,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看到某些逻辑离奇的案例,时不时无意识地弯起嘴角。
“时越,我给你念一个案例啊,”她忽然开口, 打破了一室的安静,“原告因为鹦鹉学了邻居家的脏话, 起诉要求邻居赔偿‘精神污染费’和鹦鹉的‘再教育费’, 法院还受理了。”
书桌前, 时越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随即给出评论:“从信息论的角度看, 这只鹦鹉构成了一个未经授权的信号中继器, 并对原始信号进行了熵增处理。原告的诉求本质上是要求被告为这次信道污染负责, 逻辑上是自洽的。”
顾知秋被他这番一本正经的比喻逗笑了,又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无需刻意找话题,也无需时刻关注彼此, 只是知道对方身处同一片空间里,便足以抵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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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晨十点多,顾知秋才从梦中醒来,时越应该早就起床了,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她打开手机,看到小组群里有人@她,让她赶紧发一份正下周一“模拟法庭”要用的案例。
她走到书桌前,时越的笔记本电脑合着放在那里。
“时越,”她朝厨房方向提高声音,“我用你的电脑查个资料。”
“好,你自己操作。”他的回应混着杯碟的轻碰声传来。
她打开电脑,桌面一如既往,跟他这个人一样条理清晰,只有几个必要的图标。她熟门熟路地点开共享文件夹,目光在扫到角落时骤然定住,一个名字【MIT交换准备】的文件夹静静躺在那里。
是上次无意看到的王教授和他发消息里的交换项目吗?他已经开始准备了?她心里甚至还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鬼使神差地,她指尖在触摸板上移动,还是点了进去。
文件归类也一丝不苟,逻辑分明。“Checklist.pdf” 的文件里,详细罗列着每一步的步骤,截止日期被黄色高亮。旁边是几个版本的 “个人陈述” ,从初稿到最终版,记录着他的每一阶段成绩。
还有一个 “推荐信” 的文件夹里,里面是他与不同教授邮件往来的截图,最早可以追溯到刚上大一那会儿。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让她感到惊讶,当她点开那份 “大二至大三规划” 的Excel表时,她已经不能淡定了。
表格里,课程、GRE备考、寒暑研安排,所有节点都严格安排到每一天。如果是别人,她会欣赏这种规划,甚至为他的调理性感到骄傲。
但这个人换成时越,当她在这张密密麻麻的未来蓝图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她的位置,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对于他要飞向更高的地方,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最多只是有点不舍。成年人并不难消化这种情绪,何况她自己也有很多占据时间的事情要处理。
只是无法毫无芥蒂低看着他独自规划未来的生活路径,没有露出一丝端倪,也没有问她寻求过哪怕一点意见或者支援,甚至没有把她规划在计划之内。
仿佛她只是他人生列车上一个亲密的乘客,却从未被告知这趟列车的最终目的地。
脚步声渐近,时越端着一杯热拿铁走进来,将杯子放在她手边。
“找到了吗?”他语气自然。
顾知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清亮得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看透人心的力量。
“找到了。”她声音不高,“还有,我不小心点开了你的文件夹。发现你要去交换一年的资料,准备得挺充分。”
她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但这句陈述足以让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时越看着屏幕上的文件名,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设想过无数种和她解释这件事的场景,但绝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顾知秋站起身,没有看他变化的脸色,只是拿起自己那杯咖啡,转身走向门口。
“资料我发自己邮箱了。”她在门前停下,侧过半张脸,光线勾勒出她冷静的侧影,“时越,我们晚点需要谈谈。”
她的语气甚至算得上冷静,但在他听来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具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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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很安静,时越觉得仿佛能听见他血液流动的声音
顾知秋坐在书桌前,只是很平静的确认,“所以,你很早就在准备了,是吗?”
“只只,”他的喉结轻轻滚动,试图找回平静的的声线:“这个项目的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在一切都没有定数之前,我不想让你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提前分心。”
“不想让我分心?”
她缓缓转过椅子,抬起头看他。眼神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不似往日那般神采飞扬。
“时越,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只能分享喜悦,却不能在你需要时候留在你身边的瓷娃娃吗?”
“我在意的不是你能不能出国。相反,我很高兴我们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的道路上努力着。”她语气平静,“是不是你觉得,作为你的女朋友,我只需要在终点等着你就好,连陪你走过程这段路的资格也没有?”
“记得上个月我的模拟法庭一团糟的时候吗?我压力巨大,半夜给你打电话。”她的语速很慢,“你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安静地陪着我,等我抱怨完,再帮我一条条理清逻辑。
时越,那才是我理解的‘在一起’。我们是要一起携手的人,不是你独自走完全程,最后把一枚干净的奖牌递给我。”
顾知秋的音量一直不大,此刻氛围让他心慌。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舍不得让她为不确定的事烦心,舍不得看她因为可能的分别而蹙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涩的“我不想让你担心。”
顾知秋轻轻摇头,“你不需要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得井井有条,也不用把所有情绪都收拾得妥妥帖帖,我想要的不是一份完美无缺的机器人男友,而是能够参与你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决定。”
她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是不是以后我们关系的走向,你都要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排练到完美,才肯通知我结果?”
这句话轻轻落下,时越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些所谓的不想让她担心,不过是把自己对分别的惶恐、对未来的不确定,全都刻意压抑在心底,不去面对。
他不是不相信她,而不敢面对那个“可能要和她异国一年”状况。
“我明白你可能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但你想过没有,你这种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下来的体贴,恰恰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未真正走进过你的世界。”
对话在沉默中瓦解。再多的解释,一时间也跨越不了两人对“爱”的不同理解。
深夜,他们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无形的距离。时越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想起下午时分她最后说的“我好像从未真正走进过你的世界……”
这句话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
“只只,”他轻声开口,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他斟酌着用词,“我只是自己不敢面对可能和你分开两地一年的那个状况,有你在身边的生活好得超出我的一切想象,我有时候甚至期盼着申请不会通过。但是理智告诉我,如果我故意那么做的话,你一定会很生气,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顾知秋依然没有转身,但她的呼吸节奏变了。
“我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好,确定它能成功,再拿出来说。但我忘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感情不是科学实验,我应该跟随自己的内心。”
良久,顾知秋轻声说:“睡吧。”
—
第二天清晨,生物钟准时唤醒了时越。他下意识看向身边,顾知秋已经不在床上。他心中一紧,匆忙起身,走到客厅,却看见厨房亮着灯。
顾知秋正站在灶台前,锅里煮着粥,空气中弥漫着红枣米粒的清甜。她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她的语气很平常,仿佛昨夜只是他的一场梦。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可能他所爱慕的,正有这份即使在情绪漩涡里,也能稳住自身航道的坚韧。
“好。”他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两人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分享着清粥小菜。阳光彻底驱散了夜色,整个家变得明亮起来,他们没有谈论MIT,没有谈论未来,只是沉默地吃着这顿寻常又不寻常的早餐。
时越将她爱吃的酱菜往她面前推了推。看她快吃完时,他突然开口:“只只,”
她抬起眼。
“等你手头忙完了,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个人陈述……”
仿佛过了很久,顾知秋才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家里凝固了一夜的氛围,也在这一声中松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没有一个女人能笑着从男朋友的电脑里走出来。(不是!)
第55章 获奖 未来 清晨的食堂,嘈杂的人声……
清晨的食堂, 嘈杂的人声混杂着食物香气。顾知秋戳着碗里的粥,随意聊着:“下午戏剧社开会,可能没空一起吃饭了。”
“好。”时越点头,将剥好的茶叶蛋自然地放进她碟子里, 沉默了两秒, 又补充道:“我三点半下课,竞赛组要讨论建模的迭代问题……”他报了一串她听不懂的名词, 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顾知秋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 他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笨拙却真诚地拆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透明的墙”。
当校园里的银杏叶落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时,那部花费了顾知秋和徐嘉瑜大半个学期心血的短片《雨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时刻”。
青年影人节的颁奖典礼,对于影视专业在校学生而言, 像一场遥远又绮丽的梦。后台化妆间里,一向活泼的徐嘉瑜, 此刻也紧张得攥着手里的流程单, 颠来倒去地背着可能用得上的获奖感言。
“只只, 你说我要是上去一激动,把评委会主席的名字给忘了怎么办?”她第二十八次问顾知秋,“或者我同手同脚走上台, 摔个狗啃泥, 那岂不是成了我们学校近几年最大的笑话了?啊~!!!!”
顾知秋正帮她整理着礼服的裙摆, 闻言被她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放心,你要是真摔了, 我肯定会买通稿发微博,标题就叫——‘青年影人节新晋导演徐嘉瑜惊艳一摔,身体力行诠释艺术之路的跌宕起伏’,保准你能上热搜。”
她半真半假的调侃,终于让徐嘉瑜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她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眼神清澈的好友,许多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是高中时,在小卖部门口蹦跳着向她招手的徐嘉瑜;是每一次,都这样带着无与伦比的热情,把自己拉进她的阳光里的徐嘉瑜。就连这次至关重要的影展机会,她拿到入场券后的第一通电话,也是声音雀跃地对她邀稿,鼓励并说服她接受。
于是,便有了《雨夜之后》顾知秋轻轻吸了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成一个最虔诚的愿望:但愿这部作品,能不负她,不负她们。
典礼现场,灯光璀璨。颁布最佳短片奖时时,颁奖嘉宾拆开信封,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后才用清晰的声音宣布:“本届青年影人节,最佳短片金奖得主是——《雨夜之后》!导演:徐嘉瑜。恭喜传媒大学的创作团队!”
名字被念出的瞬间,世界在顾知秋耳边静音了一秒。聚光灯猛地打在她们身上,周围爆发出热烈掌声。顾知秋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直到手指被身旁的徐嘉瑜死死握得有些疼,才恍然回神,她们付出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回响。在她们团队兴奋的簇拥和轻推下,徐嘉瑜激动到有些踉跄地走上领奖台。
她紧紧握着那座沉甸甸的金色奖杯,激动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感谢了团队、老师和学校,最后,她的目光越过台下闪烁的灯光和无数注视的面孔,精准地找到了正含笑望着她的顾知秋。
“这个故事的灵感,”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带着颤抖,“我的编剧,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跟我说,来源于一个非常明亮的清晨,来源于一道光。它讲述的是错过与重逢,但我们真正想表达的是,无论经历多少兵荒马乱的夜晚,我们都应该有追逐那道光、奔向那道光的勇气。”
她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顾知秋,声音变得坚定而温柔:“谢谢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和我一起,创作这个关于‘希望’的故事。”
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顾知秋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典礼后的喧嚣持续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热闹才渐渐散去。回学校的车上,徐嘉瑜抱着奖杯,小心翼翼。她忽然把头靠在顾知秋的肩膀上,闷闷地说:“只只,我今天太激动了,在台上一直想哭。”
“忍住了,真棒!我们徐大导演确实有大将之风。”顾知秋轻声说。
徐嘉瑜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就是觉得,真好。还记得我们初中躲在一起看小说的日子吗,没想到今天我们能真的把一个故事拍出来,还拿了个奖……你不觉得很好哭吗?”
顾知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像一条璀璨的星河,而她们,像是这星河中两颗互相照亮的小小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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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奖的魔力,远比顾知秋想象中要大戏剧社更是趁热打铁,联合文学院的影视鉴赏课,在学校的多媒体放映厅为《雨夜之后》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内部展映交流会。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亮起。顾知秋特意选了后排最不起眼的角落,指甲却还是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变成光影,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被“审视”,说实话,很难不紧张。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紧绷的拳头。时越的手指修长,带着微微的凉意,却让她瞬间安定了许多。
“知道吗?”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根据认知心理学,人在紧张时,对熟悉环境的感知能有效降低皮质醇水平。这个展厅你来过很多次。”
“而我的存在,肯定增加你的安全感。所以,放轻松~”
顾知秋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分析逗得差点笑出来,紧绷的神经果然松弛了大半。
银幕上,《雨夜之后》的片名在淅沥的雨水中渐渐浮现。
电影讲述两个年轻人在雨夜的车站错过,又在多年后同一地点重逢的故事。当放到男女主角在车站擦肩而过那一幕时,顾知秋清晰地听见后排传来几声遗憾的轻叹。她当初磨了最久的那个镜头——雨水的流向、灯光的角度果然很好的呈现出来了。
时越的手一直没有离开。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无声地传递着支持。顾知秋偷偷瞥了他一眼,银幕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映出他专注的神情。
片尾字幕滚动时,放映厅里先是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热烈而真诚的掌声。灯光亮起,顾知秋被戏剧社的副社长兼今晚的主持人,一名外语系的女孩拉到台前,手里被塞进一支话筒,耳边响起各种提问和赞美。
“学姐,那个雨夜错过的镜头是怎么构思的?简直绝了!”
“结尾的开放式处理是故意的吗?感觉是未完待续!”
……
顾知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这更多是导演和整个团队的功劳。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时越的身影。他正站在角落,和一位计算机系的老师低声交谈着。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时越抬头,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的弧度。
这一刻,巨大的喜悦像苏打水里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在胸口炸开。
当晚,戏剧社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包了个包厢,十几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七嘴八舌地复盘着这次不大不小的成功。
“知秋,校报文艺版的主编刚才联系我,说想给你做个专访!”室友王悦举着手机晃了晃。
一个外系的学弟,很可爱的一个男生,正费力地从麻辣锅里捞起一块毛肚,含糊不清地说:“何止校报!我们院的刘教授,就是教电影史的那个,今天看完都跟我们说,这部电影虽然只是学生拍的短片,但是完成度很高。”
庆祝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冬夜的寒风带着清冽的气息,顾知秋和时越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路灯在他们身后投下两道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
“累吗?”时越问,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
顾知秋摇摇头,酒精和兴奋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她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时越。”
“嗯?”
“我想好了,”她的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我想继续写作。”
时越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鼓励她继续。
“不只是作为社团活动,”顾知秋的声音里有一种笃定,“我想要继续写剧本,用文字去讲故事,去记录那些被忽略的情绪。今天嘉瑜跟我说,我们那个短片,入围了一个大学生电影节的‘最佳学生原创电影’的提名!”
她兴奋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那封邮件给时越看。时越认真地逐字读完,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恭喜。你完全值得这个提名。”
“那你呢?”顾知秋歪头看他,大概是刚刚喝了一点啤酒的原因,此刻脸上染上一抹绯红,眼神在路灯下慵懒又明亮,“寒假有什么计划?你们这次竞赛结果出来了吗?”
“应该在期末考试前出来,”他脚步慢了下来,对上她的眼睛,“不过,王教授推荐我参加了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的课题,下周开始直到寒假,我应该要在周末和放假的时候过去实习。”
“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用算法给学生制定个性化学习的项目吗?”
“嗯,””时越点头,“如果寒假的实习进展顺利,暑假可能要去西南山区的一个‘信息化试点班’。”
顾知秋眨了眨眼,脑袋还有点懵,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要去……很久吗?”
“时间不长的。”时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选择的坦诚,“但暑期的项目有国际合作,如果寒假的实习数据反馈良好,大三去交换的机会基本就确定了。”
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这两天心不在焉的原因吗?”
“嗯。”他坦白得点点头,脸上还带着忐忑,“不过今天晚饭前教授才通知我结果,我觉得直接告诉你最好。”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他,眼神很认真:“时越,虽然我真的很不想跟你分开。但是,我并不害怕暂时的异地甚至异国。”
“我希望我们都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上次生气最大的原因是觉得我们需要沟通,并非介意你出国。”
“你现在不生气了吧?”他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一颗石子,小声说:
“肯定会有点舍不得你啊。但更多的是为你为你开心。而且我也不会停在原地啊。”
“不过,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话。”
“什么?”
“就是无论你多么害怕让我担心,我都不想再透过文件夹之类的东西,去猜我男朋友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时越怔住了,随即郑重地点头:“好。”
但在他心底,一个声音在说:“可我最大的担心,就是怕你因为我的原因,而影响你自己的脚步。” 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风吹过,卷起几片最后的落叶。他们并肩站在路灯下,像一部漫长电影里,充满了无限可能的一帧。
后面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夜色很深,寒气也重,但他掌心的温度,正一点点将她手指的凉意驱散。
第56章 崩解 港湾 周一清晨六点半,天刚透……
周一清晨六点半, 天刚透出一点灰蒙蒙的亮光,寒风刮在脸上像被粗粝的磨砂纸擦过。期末月的老食堂这个点熙熙攘攘,氤氲的热气与喧闹的人声交织。顾知秋和时越在老位置碰了头,四周全是边吃早饭边闷头备考的学生。
“‘汇报’一下, ”顾知秋喝了一口豆浆, “上午我们‘模拟法庭’学期最后一次辩论会。中午戏剧社还有个临时例会,社长那边有个新项目。下午满课, 只能晚上再联系啦。”
时越一边帮她剥鸡蛋, 一边认真听她说话。“我今天上午两节课, 下午要去所里。王教授让我在周三前交一份报告。晚上回来估计要9点了。”
他把鸡蛋放到她碗里,目光落到她脸上,注意到她唇边沾了一点豆浆印,他拿出纸巾,很自然地帮她抹掉了。指尖无意中触到她脸颊的皮肤,入手却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微烫。
“脸有点烫, ”他微微蹙眉,“昨晚没睡好?”
“没事, ”顾知秋喝了一口豆浆, 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可能是食堂热气熏的。”
她吃完最后一口鸡蛋,“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信号处理中的应用论文, 记得发我看一下啊。现在写的东西, 有个关于声音的情节, 可能要用。”
“好。”
互相道别后,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各自迎着寒风, 汇入了校园里不同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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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华被看见,是一件会让人上瘾的事。尤其当这份才华,是你内心真正热爱的那一部分时。
顾知秋最近就处于这种轻微的“上瘾”状态。她想起以前做编辑的日子,为了一个机会而反复斟酌的深夜,小心翼翼维护人际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为人情世故让路。
如今,这种遵从内心意志的自由,让她贪婪地汲取着眼前的一切。而短片获奖带来的荣誉感和赞美声,让她忽略了身体发出的疲惫警报,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错觉。
转折是在周三下午。她很喜欢的一位专业课教授,在下课后叫住了她。
李教授的办公室和他本人一样,严肃、厚重。桌上和旁边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卷宗,空气里满是清雅的茶香。
“坐。”李教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顺手还给她也倒了杯绿茶。
开场是温和的表扬:“听说你编剧的那个短片拿了奖。年轻人,多些经历是好事。”
顾知秋受宠若惊地谦虚应了几句。
然而,教授话锋一转,将她上周提交的案例分析报告推到她面前。页面上用红笔圈出了两抹刺眼的圆圈。
“这里,”李教授指向第一个地方,语气依旧温和,顾知秋的后背却不自觉地绷紧了,“你在购房意向书的分析里,把‘订金’当‘定金’来论证,一字之差,法律性质天壤之别。这一点,无论你作为法律工作,这还是文字工作者都应该慎之又慎的地方。”
“再看这里,”他继续指向第二处,“在操场踢球的意外案里,你直接诉诸‘公平责任’来寻求看似圆满的结局。法律不是小说,不能为了结局的‘公平感’而牺牲逻辑的严密性。”
他抬起眼,目光透过老花镜,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顾知秋同学,今天找你过来并不是为了批评你。正因为你在专业上的表现一直很优秀,所以找你你过来聊一聊。
“刚刚提到两个点也实在不应该是你会犯的错误,无论是文字还是逻辑上的。”
顾知秋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盯着那两个红圈,如此低级的错误,心底羞愧无比。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李教授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的浮沫,“尤其是做我们法律这一行,要求的是百分之一百的专注和严谨。一个字眼的偏差,一个逻辑的纰漏,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这门学问,来不得半点含糊。”
他放下茶杯,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声音里带着长辈式的关心和提点。
“爱好可以丰富人生经验,但是你们现在的主业还是专业课的学习。尤其马上就期末了,你更需要做出权衡和取舍。”
“很多人都可能因为精力分散,左右摇摆,最后有可能什么都做不好……”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黄。冷风一吹,顾知秋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道何时出的汗,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非常尊敬李教授,也明白他的每一句话绝对都是出于对她的爱护和看重。可这番话却也像一面镜子,瞬间照见了她近日有些膨胀的自信,以及那个她始终不愿面对的“鱼与熊掌,自古难兼得”的现实。
她心底涌起一股类似于不甘的感受。这并非对教授的反驳,而是对自己可能重蹈覆辙的警觉。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凭什么不能走出第三条路?
上辈子她足够循规蹈矩,却过得浑浑噩噩。从前的生活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是经历了更好的现在,绝对不愿意再回去。
她用力握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内心安定下来,反而燃起了一种干劲十足的斗志。她想要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两条路都走下去。
回到宿舍后,室友们还没回来。顾知秋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她拿出日程本,专心的规划自己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安排。整个时间表看起来像一个没有留白的战场,时间的间隔精确到十分钟。她严苛地将所有的任务模块,分毫不差地加入进去……密密麻麻,满眼看去,唯一能压缩的似乎只剩睡眠模块。
然而现实的考验接踵而来。戏剧社临时决定参加一个市里举办的大学生文化节,截稿日期是下周一的下午两点。而另一门专业课的报告,也要在下周一中午下课前提交。
她高估了自己的精力,也低估了“双开”对一个人心力和精力的损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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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深夜,时越家里,客厅的灯依然突兀的亮着。
顾知秋背靠着椅子,双腿随意向前伸着。她面前的书桌上放了两台笔记本,一台用来看资料,一台在赶报告。
此刻,凌晨两点,她已经熬了几天,生理与心理的极限同时到来,她眼前笔记本上的字开始变得重叠,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因摄入过量,突然一阵心悸,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把电脑朝前面推了推,把手放到桌上,趴到了桌上,脸埋进手臂里,试图缓解这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
“怎么了?”时越从房间出来,看到她蜷缩的背影,加快脚步走过去。
“没事,就有点困了,趴一会。”顾知秋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向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这时候她的确也好多了。
他拿起她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手边,看了看她屏幕上还在修改的专业课报告和剧本稿。
只听见他轻叹一声,接着,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顶,很轻地揉了揉。
“那今天先收工休息吧。”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温柔,“今晚不再想它们了。”
不等她反应,他已俯身。一只手臂稳妥地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同时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从座椅上捞起,稳稳地嵌进怀里。
骤然腾空的失重感让顾知秋低呼出声,几乎是本能地,双臂迅速环上他的脖颈以求稳定。他胸膛的温度和熟悉的木质香气瞬间将她包裹,她像是找到了支撑点,更紧地贴向他,将脸侧靠在他肩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抱得更稳,便迈步走向卧室。
将她安置好,时越去客厅取回牛奶后,坐在床边,目光平和地看着她,“你现在不能再硬熬了,大脑和身体都需要休息。喝完这杯牛奶,就赶紧睡,早晨喊你。”
他顿了顿,指向客厅方向:“我还不困,一会帮你先把参考文献的格式统一一下。是按照那个手册上的对吧?我核对一下作者、书名、出版社和页码的格式。你醒来之后,头脑清醒了,再专攻内容。至于剧本,”他的语气放缓,“还跟以前一样,等你睡醒了,我还是你的第一个读者,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灵感。”
顾知秋背靠着床头,捧着杯子,脑子渐渐恢复清明。她只是定定看向他,看着他映着灯光还有自己的的眼睛,那里有关切,还有一种让她安心的笃定。
多日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样具体而微的照顾和清晰的路径面前,忽然就松弛了。她只是觉得鼻腔一酸,一种紧绷多日忽然放松的脆弱感席卷而来。
她低下头,小口地喝着牛奶,轻声说:
“时越,你简直是个魔鬼。”
他闻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嗯。专门收拾你这种逞强的小鬼。快喝了,马上关灯睡觉。”
她顺从地喝完躺下。躺下后,突然一阵心悸,太阳穴的血管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心想,没事,睡醒肯定会好多了。
第57章 高山 低谷 没有闹钟的催促,顾知秋……
没有闹钟的催促, 顾知秋的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
她缓缓睁开眼,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让她片刻恍惚。被子上是熟悉的洗衣液香气。这才记起,昨晚的一切。
她起床拉开窗帘,又是个大晴天。走到客厅后, 沙发上那个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时越仍然熟睡着, 身体蜷在沙发里,身上只是随意盖着毯子, 长腿委屈地弯曲着, 眉头微蹙, 显然睡得并不安稳。茶几上,放着喝了还剩一半的咖啡。旁边整齐地摆放着一叠资料,是她这篇报告的参考文献,已经完全按照手册的要求重新整理、打印了出来。一丝不苟的工整,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
顾知秋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混合着感激、心疼还有不常说出口的爱意。
她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 抱出自己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身上。他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暖意, 眉头舒展了些许, 翻了个身, 睡得更沉了。
—
时越是被厨房的香气唤醒的。他睁开眼,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被子。转头看了眼厨房,顾知秋正背对着自己, 不知道在煮什么。
“醒啦?”顾知秋端着碗出来, 看到他揉着眼睛坐起来, 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去洗漱吧,正好可以吃饭了。”
餐桌上, 时越开口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知秋指向茶几上的资料,“我看到你整理的资料了,实在是太详细了,比我自己的还要整齐。”
他只是笑了笑,“我只是做点体力劳动,统一了一下格式,一会再检查一遍。你要写的内容才是真正的脑力活。”
有了时越整理的这份文献资料,顾知秋吃完饭后,便以一种最近从未有过的高效率投入到了自己的报告中。而之前晦涩的语言,此刻也变得顺滑起来。
下午两点左右,内容修改完毕,她长舒一口气。去沙发那找正在看书的时越。
“再帮我看看这个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什么问题。”顾知秋现在已经非常习惯和时越讨论剧情。
他看得很专注,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思考了片刻,时越没有直接给出结论,只是问:
“这个配角,从前面的内容看,他的自尊心很强,甚至有些过度敏感。那为什么在后半部分,他会为了钱背叛女主?”
顾知秋一愣:“因为……他缺钱?其实这里我也觉得有点生硬。”
时越摇了摇头,目光落回屏幕的内容,“如果一个粒子在巨大压力下发生裂变,往往取决于结构中最脆弱的那一点。配角设定是个自尊心强到有些夸张的人,那么在强压下,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驱动他行为的,往往不是‘能得到什么’,而是‘害怕失去什么’。
“你觉得,在故事里,他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他把问题抛了回来。
顾知秋感觉像是抓到了什么。她盯着屏幕,喃喃自语:“……他的骄傲,不能忍受自己是失败的那个……”
她激动地抓住时越的手臂,眼眸像是被点亮:“是信念!他背叛的时候,其实就是信念崩塌了。他恨女主的成功对比出了自己的失败,所以用‘得不到就毁掉’的方式报复,要用背叛来报复这个让他显得无能的世界!”
听她说完,时越只是笑着一边稳住她,说:“慢点儿,剧本又不会跑。”
—
第二天,周日下午的五点。顾知秋自从中午回宿舍后一直坐在电脑前,她深吸一口气,几乎同时,把两份作业的电子稿都发了出去。提前完成!她重重地倚靠在座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放空。仿佛周身的疲惫都被带走,巨大的成就感席卷全身。
她拿出手机,兴奋地给时越发消息:【报告,双线任务已经顺利提交,感谢学神全力支援!吐舌头.jpg】
时越几乎是秒回:【真厉害!明天早上陪你吃早饭。】后面也跟着烟花的表情。
晚上,时越要留在实验室。顾知秋和王悦一起去食堂吃饭。听她说这几天的疯狂赶工,王悦夸张地称她为“时间管理大师。”
顾知秋心想,姐妹,咱可不兴这么夸人的啊。
在室友和朋友的赞美中,顾知秋的信心高涨。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学业和爱好的并驾齐驱,只要合理安排时间,一切不是难事。
此刻,食堂门打开后,一阵冷风经过,她突然打了个冷颤,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觉得冷啊?”王悦关切地问。
“没事,”她放下抱紧身体的手,毫不在意地笑着说:“刚刚一阵穿堂风,吹得有点凉。”
而身体的账单,总在你最放松的时候,以最不容反驳的方式和你清算。
当晚不到九点,当所有成就感和满足感都褪去,透支身体的疲惫感从身体深处浮出。顾知秋正起身准备洗漱,食堂那股“寒颤”,以更猛烈的方式袭来。她感觉牙齿都仿佛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随之一起的,是喉咙的灼痛,和一阵阵眩晕。
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扶桌旁的扶梯坐下,翻出药箱里的水银温度计夹到腋下的时候,她倚靠着桌子,平复自己的呼吸。
仿佛过了很久,五分钟的闹铃响起。她将温度计对着桌面台灯,那条纤细的红线,稳稳地停在了39.2℃上。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去倒杯水。可刚一动,一阵更猛烈的眩晕攫住了她。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座椅上。挣扎着试了两次,她连走到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爬到床上。
此刻宿舍其他人还没回来,只有王悦刚进去卫生间洗澡。她还是靠着桌面坐着,拿起手机,手指都有些颤抖。打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后,
【时越,我好像发高烧了。】
没一会就收到回复:【我马上到。】
紧接着,她的手机就响了。是时越打来的,声音冷静而迅速,“只只,我大概10分钟到你楼下,你现在怎么样?”
“没力气,估计要去医院。”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王悦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她的状态也吓了一跳。知道时越已经在楼下了,她扶着顾知秋下楼。
时越大概走得太急,衣服拉链还没拉,呼吸还没彻底平稳。看到她们时,他立马上前,把她接过来。
他跟王悦道谢后,转头看向怀里虚弱的人:“带你去附近的医院。还能走吗?”
顾知秋无力的点头。去往学校大门的这条路,他们曾经并肩走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顾知秋几乎完全挂在时越的身上。夜晚的校园安静又寒冷,时越将她裹得很近,偶尔在她耳边低声询问:“还能坚持吗?”
医院急诊室,这个晚上也异常忙碌。挂号,候诊,见医生,抽血,检查……整个过程,顾知秋要么是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要么是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时越像一颗可以全然信赖的大树,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值班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女医生,看完验血报告,拿着她的病历本,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急性病毒性感冒,高烧是身体免疫系统崩溃的预警。平时作息要注意,一定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这革命的本钱,透支了可就不一定能还得上了。”
这番话,落进了顾知秋的心里。
挂完水后,已经是深夜,他们直接回了时越家里。时越倒好水,试了下水温,把药和水杯都放在床头,看着她吃下药片。
时越陪着她一起躺下,顾知秋觉得吊水和药片的效力已经发挥,此刻身体的痛苦似乎已经缓解了不少。她往时越那边靠了靠,躺在他的怀里,“时越,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这么轻易就病倒了,上次还说你呢。”她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自己也没有答案的迷茫。
时越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着。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他的声音此刻很温柔,从头顶传来:“这只是人的正常生理反应,怎么会是没用?”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柔,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顾知秋,梦想很重要,学业很重要,但是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对我来说,更是如此。”
她躺在黑暗里,时越的手臂环着她,体温和心跳都让人安心。
混沌的思绪在疲惫的大脑中漂浮。之前的不甘像一缕微弱的火苗,但还没来得及燃成燎原之势,就被更冰冷的现实浇熄了。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李教授镜片后锐利而关切的目光,时越在沙发上蜷缩的身影,屏幕上那两个刺目的红圈,还有颁奖时那片刻的辉煌……它们交织在一起,最后定格在体温计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线——39.2℃。
“还没睡?”时越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拭去她那眼角的点湿意。
顾知秋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时越,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更紧地抱了抱她,没有立刻回答。
这份沉默,反而让她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她想起重生前那个按部就班、生活却没什么乐趣的自己。她想起陪徐嘉瑜拿奖时,那份自豪和热爱。她也想起阅读法律案例时,那种抽丝剥茧的乐趣。
她太急了。
急着抓住失而复得的机会,急着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自己。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就想奔跑的孩子,不可避免地摔倒了。
“我一直觉得,放下一样,就是对不起另一样,就是认输。”
“但我好像搞错了。暂时的放手,不是放弃。是为了让手空出来,更稳地拿起真正重要的东西。”
比如健康,比如扎实的专业基础,比如……眼前这个让她安心依靠的人。
“李教授说得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微微侧过身,在昏暗里看向他,“我现在的能力,还撑不起那么庞大的野心。与其硬撑到两头空,不如先集中火力,打好最重要的仗。”
说完这些话,她感觉心头那根紧绷了不知多久的弦,倏然松开了。一种彻底的释然感笼罩了她。是认清现实、做出取舍后的踏实。
时越在黑暗中收紧了手臂,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顶。他的回应简洁而充满力量:“嗯。我们先顾好身体的‘1’,这样后面的‘0’才有意义……”
所有未尽之言,都在这个拥抱里。
顾知秋合上眼,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他。连日来积压的焦虑,都在这一刻被卸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被淹没。
第58章 悄悄 笙箫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
大二的下半学期, 顾知秋过得异常充实。那场高烧像一个分水岭,让她跟自己和解,不再盲目地填满所有时间,也不再紧绷着追求完美。她开始更从容地平衡专业课和追逐梦想, 专业课的学习比之前得心应手了很多, 而放慢速度写的剧本,反而更让自己满意。
而时越的竞赛团队最终拿下了全国一等奖, 他顺理成章地收到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暑期项目邀请。
当校园里的草木绿得的时候, 暑假如期而至。时越出发去西南的那天, 京市的暑气正浓。顾知秋坚持要去机场送他。
航站楼里冷气开得极足,人气也旺。大概是暑期的缘故,川流不息的旅客从身边经过。广播里播报航班信息的女生,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隆隆声,还有人□□谈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是机场迎来送往的背景乐。
“到了给我发消息啊。”顾知秋站在安检口前, 伸手拉了拉时越T恤的下摆,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舍。
“嗯。”时越应着, 目光很认真地看着她, 声音也很温柔。这不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分离, 但他却一次比一次更加不舍。
看了眼时间,该进去安检了。他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只是俯身拥抱了她一下, 在她耳旁留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照顾好自己。”
他的声音几乎被周遭的噪音吞没, 顾知秋却听得很清楚。她看着他转身,拿着登机牌和身份证,背影汇入了安检通道内的人群, 最终消失在玻璃门的另一侧。
顾知秋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面显示屏上,他所乘坐的航班状态从“正在登机”变成了“已起飞”。她这才低头,从包里取出手机,点开那封未读邮件。
屏幕上,邮件标题清晰地写着【关于“青年影人”编剧工作坊的开班通知】。她截了图片,发给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下周一就开始,我也要开始编剧实习啦。】
时越在落地后,收到了她发来的截图。他认真读完邮件里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她收到邮件时开心的样子。他唇角扬起,很快回了一句:
【恭喜。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
“青年影人”工作坊设在城市另一端的创意园区。这里由废弃的旧工厂改造而成,高大的红砖厂房被爬山虎覆盖,铁锈斑驳的管道和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幕墙交错,很符合艺术工作者的审美。
第一天报到,顾知秋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休息区里,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是来自各大电影学院的科班生,嘴里蹦出的都是她半懂不懂的术语,“纵深调度”、“非线性叙事”,每个人看起来都自信满满,有着无限的热情。
“嘿,你们那《雨夜以后》我看过,”一个扎着小辫、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端着咖啡走过来,主动和她搭话,“我叫李昂。你那个短片,情绪把控很细腻,有几场戏的氛围感特别好。不过,技术上感觉还是很青涩,尤其是语言的镜头表述……”
这番评价直白得近乎冒犯。顾知秋却并不反感,她礼貌地笑了笑:“确实,我是野路子出身。多亏了团队里的摄影和导演。”
李昂似乎对她的坦诚有些意外:“没事,技术可以练,感觉不好找。”
工作坊的老师是业内一位以风格犀利著称的文艺片导演。第一堂课,他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来这里的,估计都觉得自己有点才华,很多人也都拍过点东西。我告诉你们,把过去那些小成就都忘了,在这里,你们从零开始。电影不是给你们炫耀技巧的工具,它是你把真诚的东西掏出来,递到观众面前的过程。别给我三分钟热度!”
顾知秋坐在角落,笔记本上写满了老师讲的要点。当老师要求他们以“重逢”为题,现场构思一个三分钟短片的创意时,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一段具体的文字:“汽笛‘呜呜’作响,站台在模糊的雨幕中倒退。车窗外的积水已深,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两张遥遥相望、泪水纵横的脸。”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最享受的,是像现在这样,用文字构建场景,描摹情绪的过程。《雨夜以后》最让她记忆深刻的瞬间,是她反复推敲出场景或情感后的满足感,而非在喧闹的拍摄现场,将它复刻出来的时刻。
午休时,顾知秋坐在园区的露天咖啡座,给时越发消息:【我发现自己可能没那么喜欢当掌控全局的人。】
时越的回复很快:【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也不是。当初跟嘉瑜一起做微电影,我最大的愿望,可能只是希望看着自己写的故事被拍出来。】顾知秋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就像建筑师看着图纸变成高楼,我享受的是画图纸的过程。至于盖楼,好像另有其人。】
时越的回复简单而直接,【那也很好。纯粹的创作者,反而更自由。】
顾知秋盯着这条消息,胸口那点因自我怀疑而产生的迷茫,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时越总是这样,他从不评价她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追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他只是无条件地支持她,去尝试自己真正喜欢或快乐的事情。
工作坊进行到第二周,老师布置了分组实践作业。顾知秋那一组抽到的主题是“等待”。在组里进行头脑风暴时,她主动请缨担任了编剧。
当她将组里零散的概念,写成一个关于“宇航员家属等待信号”的完整剧本,并在组内朗读自己写的台词时,担任导演的李昂惊讶地看着她:“这几句台词,文字的画面感太强了。顾知秋,你确定你不想自己拍吗?”
顾知秋摇了摇头,笑容坦然:“不不不,你们应该能让这个故事更好地呈现出来。”
说出来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承认对文字的热爱,并不意味着对创作的背叛。不必为了证明什么,找到自己心甘情愿付出努力的领域,才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最好的尊重。
工作坊的强度越来越大。顾知秋白天参与讨论和实践,晚上回到没有空调的宿舍,还要继续修改自己的结业剧本。
时越的电话经常会在深夜十一点之后打来。西南山区的信号时断时续,背景音里常常能听到清晰的虫鸣和空旷的风声。
“今天去了第一所村小,”他的声音透过断续的电流传来,带着山区特有的回响,“教室比想象中还要旧,黑板都裂了缝,但孩子们的眼睛特别亮。”
顾知秋趴在宿舍阳台的水泥栏杆上,感受着夜晚唯一的一点凉风。她听着他描述那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学校,如何因为一台小小的投影仪而瞬间沸腾;听着他讲,自己是如何带着本地的老师,把网络一点点搭建起来。
“有个小女孩问我,电脑里的老师,会不会记住她的名字。”
时越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激动。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她听不懂的技术细节,顾知秋却觉得他的脸庞仿佛近在咫尺。
“你那边呢?写剧本怎么样?”
“也挺好的。老师说我的结业作业,完成得不错。”
通话结束时已是深夜,顾知秋躺在床上,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时越发来的一张照片:简陋的教室里,一群肤色黝黑的孩子,聚精会神地围着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果然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他又发来一句话:【希望他们的未来,能有更多的选择。】
顾知秋看着那张照片,忽然觉得,无论是他用代码搭建通往世界的桥梁,还是自己用文字构筑虚构的悲欢,他们或许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做着同样的事情,都试图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让他们喜欢的世界,变得更明亮一点点。
—
月底,京市的暑热被一场连绵的夏雨驱散了些许。这天,也是顾知秋她们工作坊结业展映的日子。
她刚从展映会的会场出来,就被带进了一片淅淅沥沥的雨中。雨不大,却像春雨那般缠绵,细密的雨丝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她把帆布包顶在头上,下车后快步跑回宿舍楼,在大厅里跺了跺脚,带进来一片潮湿的暑气。
她正从包里翻找纸巾擦脸,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她划开接听,电话那头是她每天都会思念的声音。
“到宿舍了?”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雨声包裹着
顾知秋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更加密集的雨点:“你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嗯,我在你宿舍楼下。”
顾知秋的大脑有三秒钟的空白,随即朝着外面看去。路灯下,一道清瘦颀的身影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安静地站着。
“你怎么回来了?!”她跑到他面前,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还有一丝上气不接下气的轻喘,“不是说下周吗?”
“怎么又没带伞?”时越看着她淋湿的衣服,眉头微蹙。“先回宿舍换套衣服再下来吧,都淋湿了。”
等顾知秋下来,他看了眼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开口提议:“外面还在下雨,要不去我那吧?”
—
时越一进门,便从柜子里拿出两条干毛巾,扔给顾知秋一条,自己胡乱地擦着头发。他又径直走向卧室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套她之前留在这的睡衣,“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烧点热水。”
顾知秋洗好澡出来,胡乱地擦着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很奇怪,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很快,两碗小馄饨端上饭桌,还是顾知秋上次买了放在冰箱的。
“快吃吧,垫垫肚子。”
她看着对面安静吃馄饨的人,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时越咽下汤,抬起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评估结果是昨天下午出来的。我订了今天最早的航班。”
“那评估过了?”
“嗯,刚过。”时越点头,语气很平淡。
“那,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什么时候走了?”她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九月中旬,机票还没定。”
“哦……”她应了一声,心里说不清是替他高兴,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失落。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分享着这个暑假各自的见闻,虽然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说过。
时越又说起西南山区遇到的那些孩子们,顾知秋则是说起自己在工作坊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压力,到后来的自我怀疑,再到现在终于自己真正热爱的方向
时间在安静而温馨的氛围里流淌。聊到最后,顾知秋靠在他的肩膀上,渐渐没了声音。长久以来的疲惫和紧绷,在回到他身边的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困了?”时越低头,看到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一只柔软的小猫。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圈在怀里。房间里很安静,他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后的蝉鸣。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至少此刻,在这个雨后的夏夜,他们正安稳地拥有着彼此。
第59章 尾声 序曲 小卧室房间里,放在房间……
小卧室房间里, 放在房间的黑色的行李箱,似乎在安静地提醒着,这个家里有人即将远行。
时越已经往里面装了一小半的东西。顾知秋倚在门框上看他收拾,手里捧着一杯柠檬水。
从西南回来后, 他打着“珍惜离别前每一天相处的时光”的口号, 让顾知秋搬过来一起住。早在暑假之初,他已经这么提议过。只是他当时不在京市, 顾知秋也懒得折腾。这几天, 他们像寻常年轻夫妻那样, 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琐碎的日常。
“那件灰色的羊毛衫带上吧?”顾知秋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据说波士顿冬天超冷,还会下大雪。”
时越点点头, 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毛衣,熟练地叠好放进去。“师兄也跟我说过, 让我多带点厚衣服。”
“那我们明天去逛逛,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买的。”这时, 顾知秋的手机响了,是江一鸣打来的。
“知总!越哥在你旁边不?我订好地儿了啊,今晚七点, ‘重庆人家烤鱼’, 给越哥践行!我把甲鱼也叫上, 一会我给她电话。”江一鸣的嗓门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
“好啊,我们晚上准时到。”
—
时越听到了电话内容,笑了笑, 继续慢条斯理整理着手里的东西,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是不是还有书要带啊?我帮你一起收拾吧。”她终于还是过去帮忙了。
时越停下手里的动作,指了指书架的最高层:“最上面那两本吧,其他的都不用了。”
“遵命。”顾知秋搬来椅子,踩了上去,伸手去拿那两本看起来就挺沉的书,抽出来的时候,带倒了后面一个小纸盒。
“啪嗒”一声,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几沓厚厚的照片、各种景点的票根、几张写着字的明信片,还有一个笔记本。
“哎呀,sorry,不小心的。”她吐了吐舌头,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和他一起蹲下去收拾。
“没事。”时越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自然,收拾的动作也明显加快。
顾知秋看了一眼,很多是他们在青岛拍的照片,她帮着去捡那个笔记本,已经飞到门边了,本子打开着,不经意瞄了一眼,字体是她从高中到现在已经无比熟悉的了,上面内容记录的还挺多。
【一些关于她的琐碎小事】
1. 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但是讨厌被太阳直晒。
2.爱吃香菜,讨厌葱。
3.看一些感人的电影不会哭,但是结束后会安静很久,情绪低落。
4.压力大时,会不自觉地咬笔杆。
5.喜欢吃糖醋鱼。
6.有事情要提前沟通,不能只是最后通知她。
……
顾知秋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忍不住又看向下一页:【待完成的小事】
罗列着一长串她曾经无意中提过的、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从“去海边看一次完整的日出”,到“去沙漠看流星雨”,再到“去重庆,吃最正宗的火锅”……
“海边看日出”这一行后面,还打上了一个小小的√,大一暑假和朋友们去青岛时候已经完成了。
好几页,全是这样具体而琐碎的记录。
顾知秋翻页的动作很慢,她想起自己上学期,收到过一份他“随手”整理的书单;还想起那本她找了很久的绝版书,时越“碰巧”有电子书……
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瞬间涌入脑中,她当时只觉得他运气好或是自己运气好,却从没想过,是他一直精心勘测着自己的生活轨道,默默付出着。
手指不自觉地将本拿得更稳了些。时越好像是知道自己阻止也来不及了,此刻只是沉默地整理着手里的那些照片、明信片,一直没有抬头。但是顾知秋却看到他已经红温了,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她站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那个……”他想解释些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
顾知秋此时整理好了情绪,眼神里全是温柔的笑意。她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皮:
“时越同学,请问这是一本关于我的研究报告吗?”
她向前一步,凑近了些,只要一低头就能靠上他的胸口,“报告写的不错。观察记录的很详细,逻辑清晰,论据充分。”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就是不知道,以后可以亲眼看到这份报告的后续章节呢?”
时越看着她脸上狡黠的笑,觉得此刻不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
“走了,去赴江总的局。头发都要被你摸油啦。”
—
“重庆人家”店里,空气中弥漫着油泼辛辣的香气和食客们谈天说地的嘈杂声,他们订到个小包厢的位置,将楼下的喧闹隔绝在门外。
江一鸣暑假来京市实习,是一家挺大的文创公司,说是要“师夷长技以制夷”,把大公司的运营模式学到手,再改进自己的小作坊。
“来来来,大家坐!”他热情地拉开椅子,招呼着刚到的顾知秋和时越,“鱼已经点好了,挑了最大的一条!”
徐嘉瑜已经坐在那里,正拿着菜单:“江一鸣,感觉我们选错口味了,我刚看了,他们家新出的青花椒口味看起来比香辣的更有格调。”
“我的徐大导演,吃条烤鱼还要谈什么格调啊!”江一鸣立刻反驳,“咱们是来给越哥践行的,香辣的红红火火,寓意多好。青花椒的一片绿,不太合适吧!”
“什么封建迷信啊。”徐嘉瑜翻了个白眼,把菜单放回桌上,“你这色彩欣赏能力不太行啊!”
“嘿,我这叫有人间烟火气!”
看着眼前这对一见面就开始斗嘴的欢喜冤家,顾知秋忍不住笑了。她拉着时越坐下,熟练地给两人各倒一杯饮料:“先这么吃,等会请你们再去吃甜品吧。”
两人继续斗了几个回合收,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只见大盘子里的烤鱼红油滚沸,香气四溢。江一鸣举起酒杯,第一个站了起来,表情难得地正经:“越哥,啥也不说了。去了万恶的美帝,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共同奋斗的兄弟们啊!我先干为敬!”
时越笑着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徐嘉瑜则看向顾知秋:“异地恋而已,小场面。再说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想他了就买张机票杀过去看他。你要是钱不够,姐先借你,等你家时越以后发达了再还!”
顾知秋被她这番江湖义气的发言逗笑了:“谢谢徐富婆。”
气氛在冰爽的啤酒和热辣的烤鱼中迅速升温。江一鸣谈起自己实习的见闻,从市场部的KPI考核,到供应链管理的复杂,说得头头是道,眼睛里闪着光。
徐嘉瑜一边吐槽他“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边却也认真地听着,偶尔还会从品牌故事和用户心理的角度,提出一两个让他眼前一亮的观点。
顾知秋和时越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听着,偶尔搭几句话。她看着身边肆意畅谈的朋友们,耳边是欢声笑语,心里满是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世间最令人安心的场景,莫过于好友在旁,爱人在侧。
“说真的,越哥,”江一鸣的脸颊有些泛红,“以后知总要是被欺负了,我跟甲鱼是不是还得跨国摇人。”
“她不会被人随便欺负的。”时越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地挑出小刺,放进顾知秋的碗里。
江一鸣和徐嘉瑜瞬间对视一眼,露出了被“狗粮”喂饱的嫌弃表情。
饭局结束,又是一番依依不舍的告别。徐嘉瑜抱着顾知秋让她空了来找自己,恨不得现在就要拐走她的模样;时越则是跟江一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知秋和时越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夜的风吹淡了酒意,也吹散了喧嚣。
“他们俩,还真是……一对小学鸡。”顾知秋想到最后江一鸣和徐嘉瑜又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喋喋不休,笑着摇摇头。
—
回到家,两人默契地收拾妥当,窝在沙发里,随便点开一部爱情电影。
屏幕里,男女主角正因为不可抗力而面临分离,机场送别的镜头缓慢而拉长,BGM是首悲伤到极致的配乐。
顾知秋看得有些入神,下意识地握紧了时越的手。
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力道,他转过头,看到她的侧脸,在屏幕光影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脆弱。他没说话,只是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电影结束,片尾曲响起时,顾知秋似乎还陷在那种情绪里没出来。
“我们不会这样的。”时越看向她,突然开口,语气里满是笃定。
“嗯?”顾知秋转头看他。
“我不会让你在机场里哭的那么伤心的。”他指了指屏幕:“因为你说过,在公共场合大哭,跟你英明神武的气质不符合。”
“神经病!”顾知秋被他无比认真的分析逗得笑了出来,先前那点伤感也跟着消散了。她不轻不重地在他肩膀拍了一下:“我才不会哭呢!”
“是是是,顾坚强同学!”时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只只,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吵架的事?”
“我答应过你,以后有事情,都尽可能第一时间告诉你。所以,这次评估结果一出来,我就买了最近的航班回来。”他看了看怀中的人,语气无比郑重,“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电影里那些遗憾的。时间和距离都拆不散我们。”
他很少做出什么承诺,却总在用行动一笔一画地兑现。她没有再说话,主动凑上前,吻住了他。
那一瞬,她忘记是想要安慰他,还是想让自己安心。
第60章 机场 送别 夜深了。顾知秋抱着笔记……
夜深了。顾知秋抱着笔记本坐在阳台, 屏幕还亮着。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仿佛带着草木的湿气。她眨眨眼,眼睛有点酸。
她转头看了眼卧室。时越已经睡着了,床头暖黄的灯光照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提醒跳了出来——“距离时越离开还有1天”。
夏天就要过去了, 窗外的蝉声都变得稀稀落落,听起来像是敷衍的告别。
她知道人生的车轮向前, 可今晚, 却想要它停一停。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 万里无云。清晨的阳光,透过T3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在地面上投下形状不一的光影。
顾知秋安静地站在值机柜台旁,看着时越将护照和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在灯光的照射下,她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那个小疤痕, 那是去年暑假做饭时不小心被溅起的油星烫伤的,当时他把手放水龙头下冲了冲, 笑着对她说“没事”。
她却心疼得不行, 又是翻出烫伤膏又是帮他冰敷, 更是承包了那两天的家务。时越当时还开玩笑说,早知道待遇这么好,多烫个几次也值了。
“先生, 您的行李是直接托运到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对吗?”柜台后甜美的女声在做最后的确认, 打断了顾知秋的脑中自动播放的记忆画面。
“是的。”时越点点头, 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昨晚几乎没睡,此刻眼底泛着化妆也没能完全掩盖的乌青色。柜台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 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才看清时越的侧脸轮廓。
“好了,这是您的护照和登机牌,请收好。”对方扬起甜美的微笑,证件被递了回来,“祝您旅途愉快。”
时越道谢后接过,转身看向她,声音很轻:“走吧。”
从值机柜台到安检口,短短的距离,两人却走得异常缓慢。想起暑假时来送他去西南实习那次,周围也跟现在一样的喧闹,大厅的广播里不停地用双语播送着航班消息,人潮在两人身边来来去去,穿梭不息。
顾知秋的视线落在时越的随行行李箱上,箱子的一角,贴着几枚神态各异的小熊猫贴纸,那是今年过年他们在高中校门口闲逛时,她买回来贴上去的,说是要在他的箱子上盖上自己的章。
她还记得当时时越无奈的表情,还有自己得逞后的笑声……当时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可鼻腔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她用力眨眨眼睛,而心底那股刻意压抑着的不舍,还是从这些琐碎却温暖的记忆里钻了出来。
“好了,就到这里吧。”快到安检口时,时越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满是不舍。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
“其实早就定的,可惜这几天才拿到,没能赶上你的生日。”他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
顾知秋情绪被打断。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是条项链,正安静地躺在盒子中间。吊坠是她熟悉的玄月形状,月身上铺满了澄澈的碎钻。而在弯月的怀抱中,镶嵌着一枚亮眼的鸽血红宝石,心形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
那还是大一暑假那会儿,她窝在沙发里刷微博,刷到个网友分享求婚过程,给戒指一个大特写。她记得当时自己把手机举到时越的面前,指着屏幕上那枚心形的红宝石求婚戒指,开玩笑说了一句:“你看看这个,也太美了吧!简直‘有生之年’系列啊!”
从未想过,那样一句随口说的话,会被他如此郑重地变成了现实,送到了自己面前。
顾知秋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时越。她只是看着他。
时越也正在看她,“帮你戴上好不好?”
他绕到她的身后,温热的手指拨开她后颈的碎发,将项链为她扣上。
“等你拍第一场雪给我。”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常的样子,“听说那边冬天的雪景超级无敌好看。”
“好。”时越站在她面前,替她理了理衣领,把项链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我要进去了。”
“嗯。”她的声音有些发闷,想说些轻松的话,例如“别太想我”或是“记得报备行踪”,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忍住,变成了一声哽咽。
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开手臂,将她用力抱进怀里。顾知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仿佛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这个拥抱其实很短暂,顾知秋却觉得经历了无数的情绪起伏。
“顾知秋,”他突然喊她的全名,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照顾好自己,不要熬夜写稿”
“那你也不要一忙起来,饭都忘了吃。”
“……尽量。”时越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
顾知秋跟上次一样,站在原地,随着队伍越来越远,她走得近了点,似乎想把那个熟悉的背影看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就在这时,时越突然回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喧闹的人潮成了模糊的背景。他抬起右手,在耳边做了了个“保持联系”的动作。
她也跟着用力点点头,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
出了机场的感应门,此刻的阳光已经带着灼热的温度,明亮得有些刺眼。一阵微风吹过,吹在顾知秋有些发烫的面颊上,让她有些混沌的大脑恢复了清明。
回程的机场快线上,车厢里空荡荡的。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她对面,女孩大概是累了,靠在男孩的肩膀睡得正沉。停车时,男孩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顾知秋移开视线,低头看时越送给她的项链,在灯光下细细端详,钻石像是被揉碎了的星光,像极了在青岛时他们一起看过的星空。没想到自己也有那么黏人的一天,似乎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是他的影子,或是跟他有关的事。
回到时越家后,房间里的一切还是他们今天早晨出门前的模样。玄关处,他的拖鞋安静地摆在她球鞋旁边;客厅沙发上,他们昨晚看电影时盖过的毯子随意地堆在那;小卧室里,那个曾经放在角落里的黑色行李箱,此刻已经没了踪迹。
一切都提醒着她,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主人,出了远门。
顾知秋把包挂在玄关的钩子上,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就在这张沙发上,他们吐槽电影情节;也是在这里,他们时不时会忍不住亲亲抱抱对方;还是在这里,他无比认真的对她说,“时间和距离都拆不散我们”。
她顺手将那条薄毯拉过来,盖在身上,然后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甚至比视觉提醒更有攻击性。
昨夜他怀里的温度,机场那个用力的拥抱,还有此刻这套房子里的寂静……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甚至还来得及形成一个悲伤的念头,鼻腔却是莫名一酸,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迅速浸湿了毯子。
她有些茫然地任由眼泪流淌。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她支持他去更广阔的世界,也知道一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中间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但是身体的反应,就这么脱离了理智的掌控。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一场狼狈的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在身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将她从情绪漩涡里捞了出来。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蜷缩在沙发里。手机屏幕上是时越发来的消息,他似乎有感应般。
【我登机了。刚刚哭鼻子没?】
顾知秋看着那行字,眼里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的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出一个弧度。她吸了吸鼻子,换成平躺的姿势,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我才不会。】
【还有某人送的项链,还有点好看的么~】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看着天花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厨房里,那杯昨晚剩下半杯的柠檬水早已经没了温度,水面上漂着一片薄荷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做饭时,把她摘来泡茶用的薄荷错当成香菜放进蛋汤里的事,当时两个人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顾知秋拿着玻璃杯在家里慢慢踱步。浴室的洗手台上,她的护肤品和他所剩无几的剃须水并排放着,像是一对不会说话的情侣。卧室衣柜里,他和她的衬衫也是亲密无间地并排挂着……
这套房子里的角角落落,满是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他在的时候,这是温暖的港湾。此刻,却安静地有些压抑。
走到阳台,秋天的风带着城市的喧嚣吹了进来。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要搬回宿舍,想要回到那个有烟火气的环境里,哪怕喧闹嘈杂也是好的。
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我决定啦,平时还是住宿舍比较好吧。这个家,就是以后我的周末工作室了,房东先生没意见吧?】
没过多久,他的回复传来一个【好】字,紧接着又是一条:【其实你一个人的话住宿舍更安全。我要起飞了,你早点去吃午饭,落地后跟你联系。】后面还加了个爱心的表情。
顾知秋看着那个表情,又笑了出来。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有些饿了,想到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米饭。
“做个蛋炒饭吧。”她心想,起身走回厨房。
人生的车轮,从来不会为谁而停止转动,一切都要继续向前。《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