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甜蜜 过境 异国的日子,比预想中的……
异国的日子, 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得多。当然这样的顺利,总要有一些额外的努力和牺牲的。
比如,顾知秋刚结束小组讨论,手机就震动起来。接通后, 屏幕那头是昏暗的光线和时越乱糟糟的头发, 原来是时越今天白天没什么时间,特意定了早晨四点半的闹钟跟她视频。
她看着镜头里那张睡意惺忪的脸, 声音压低了几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要不再睡会?”
“不要。”他把脸埋进枕头, 声音闷闷的, “今天没空找你了,现在想看看你。”
“那你去洗把脸,回来我陪你吃早餐。”在时越听来,此刻的她声音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耳廓,有点痒。
“那视频先不挂。”他一副要醒未醒的模样, 与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格外的黏人。把手机架在桌子旁边后, 他真的起身去用冷水扑了脸。再回来时, 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方才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对了,老食堂又有新的黑暗料理了,‘橘子炒芹菜’, 一会去食堂还有的话我拍给你看看。”
“你要不要身先士卒, 先尝尝味道如何?”时越逗她。
“不要, 这么特别的菜,必须要等你回来一起分享。我不能独食。”顾知秋义正言辞,“是不是对你很好, 绝对是你的亲女朋友。”
“没错!谢谢亲女朋友,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两个人隔着屏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着他清爽的脸,这些琐碎又无聊的日常,像针线一样,努力将两人因为物理距离拉开的世界,重新连接到了一起,填补了生活中没有彼此的巨大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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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顾知秋没有住宿舍,去了时越家。偶尔她需要赶稿或是赶论文的时候,这里是最适合的空间。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她保存好文档,合上笔记本电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走到客厅沙发,疲惫地向后一仰,整个人蜷躺到上面。身上盖着的,还是之前两人经常用的那条灰色绒毯,毯子上熟悉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时越应该是刚结束一节课,正在去实验室的路上。她拿出手机,发去一条消息:
【本周赶稿工作室差评,没有现成的水果吃!】
对方几乎是秒回,那熟悉的头像立刻跳动起来:【本工作室的核心工作人员目前状态:还在被时差硬控中。申请一个拥抱充电。】
顾知秋看着屏幕笑了,可鼻子却没来由地有点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准了!】
随即,认真地在表情包列表里,找到了那个最常用的“抱抱”的表情,发送了过去。
分开伊始,两个人都在各自努力着减少距离带来的阻碍,让横跨东西半球的十二小时时差带来的障碍,不那么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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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晚上,顾知秋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时越则坐在宿舍的书桌前,两人久违地开着共享视屏,看起《初恋50次》。这是顾知秋选的电影。
电影放到男主亨利,为了赢得失忆的女主露西的芳心,不得不每天变着花样与她“初次邂逅”。她窝在沙发里,看着屏幕里男主那些千奇百怪的“初见”方式,无比惬意安心。
屏幕那头,时越的声音传来:“我现在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看我们,每天醒来都要隔着十二小时,重新遇见一次。我得想想,今天该用什么新话题,才能让屏幕里这位顾知秋小姐,可以觉得更开心点。”
“不得了,时越同学,”她佯装生气地嗔道,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这已经完全掌握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的精髓了呀!”
当剧情进行到到亨利决定用录像带,每天清晨向露西讲述他们的故事时,刚才还笑闹不停的两人,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顾知秋看着屏幕里亨利温柔而耐心的样子,轻轻开口,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时越……”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哪天醒来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会像他一样吗?”
屏幕那头的时越沉默了两秒,眼神透过镜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真的在思考一个需要给出解决方案的课题:
“我不会让你忘记的。”
“我会准备的更周全,建立一个系统,或者一个唤醒程序。”
“把我们所有在一起的证据,像我们的照片、聊天记录、之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整理存档。每天早晨,在你醒来之前,让它们按照时间线,清晰地呈现在你面前。”
他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这样一来,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就会是你每天醒来都无可辩驳的事实。”
顾知秋吸了吸鼻子,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来掩饰自己有些触动的情绪:
“那你的系统内存可得准备得大一点。我怕我们未来的证据,会多到超出你的处理范围。”
看完电影后,她发了张照片给他,配文【一条新证据,一会我会上传到空间我们那个相册里。】照片是她昨天拍的,当时路灯刚刚亮起,照亮了窗外金黄的银杏叶,仿佛整条街道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照片发送成功。过了一会儿,他也发来一张照片:【新证据第二条,新拍的查尔斯河,见证了我们共同度过的一个夜晚。】
顾知秋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设置为屏幕壁纸。仿佛这样真的能感受到另一个半球的那个时空的温度。她想,这大概就是异地恋里,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了吧,他们共同努力着,努力将一万公里的距离,浓缩进一小小的屏幕里。
他们维持着这份跨越时差的连接,期盼这样就能抵消距离带来的所有问题。然而,这样浪漫的夜晚,并没能持续太久。两人的下一次视频,已是是十一月了。
顾知秋坐在宿舍阳台,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时越在宿舍里,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T恤,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仿佛又变得跟高中刚认识时那般沉默。
她讲着编剧课上的趣事,讲室友的糗事,他大多时候只是“嗯”、“是么”地应着,偶尔扯扯嘴角。渐渐顾知秋停了话头。她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反复敲打着,整个人看起来很焦躁。
“时越,”她收敛了笑意,语气认真起来,“你那边……是不是不太顺利?”
屏幕里的他沉默了几秒,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什么事。”他声音更低了些,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就是,数据跑得不顺利,所以最近忙了点。对不起,只只。”
“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他低声说,像是一句疲惫至极的呓语。
可下一秒,又像是骤然惊醒,飞快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生硬地切换了话题:“没事,其实就是个小bug,一直没能修复好。对了,你刚才说,你模拟考是哪天?”
说到最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通电话就这么莫名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知秋更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陌生的氛围在持续。
她早上发的“早安”,要到中午才能收到一个“早”字。她分享网上看到的有意思的内容,他可能隔天才会回一句“看着挺好玩的。”
再后来,时越的消息开始变得简短而间隔拉长。沟通的频率和温度,都在无可挽回地下坠。
最初是几小时的延迟回复,后来变成一整天没有音讯。顾知秋告诉自己他在适应新环境,课程压力大是正常的。但当她连续三天只收到“晚点聊”这样的回复时,她闲下来的时候,会没来由的乱想。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顾知秋结束培训回到时越家,发现手机里依然没有他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会儿,给他发了一条:【一切都好吗?】
她发完后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充斥着房间,却驱散不了那种逐渐蔓延的无力感。
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半盒牛奶,发现已经过期两天了。以前都是时越负责检查这些。她盯着牛奶盒发呆,突然觉得公寓安静得可怕,没有键盘敲击声,没有翻书声,没有他偶尔问自己"要不要喝水"的声音。
回到沙发上,她无聊地打开相册,翻到他们暑假在青岛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时越站在海边,笑容明亮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顾知秋心猛地一抽,现在的时越呢?是怎样的状态?
再次手机,和时越的对话栏,没有任何新动向。【别太累!】【我一直都在的!】她不放心又加了两条。
顾知秋随即走到阳台上。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的脸颊,远处城市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她想起时越离开的前一天,也是这样星星璀璨的夜晚,他们站在阳台上谈论波士顿的星空跟京市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现在的他,却似乎比星星的距离还要遥远。
是他的学业压力真的那么大,大到连打一行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或者,有什么是她根本不知道的、或是更糟糕的事情?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顾知秋是被手机一阵微弱的震动惊醒的。下午没课,她也是心力交瘁的状态,留在宿舍补眠。窗帘拉上,整个宿舍昏暗又安静,只有手机的震动声。
她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抓过手机,按亮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起眼睛,看到是时越发来的语音电话。
这个时间点?
她惊得坐起,睡意已经消了一大半,点了接听键,把手机赶忙贴在耳边。
听筒没有声音,她调大了音量,很快传来的是压抑的又沉重呼吸,仿佛是谁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奋力挣扎着才发出来的。
“时越?”
谁知这时候通话突然被挂断,声音戛然而止。
顾知秋再打过去,却迟迟不被接起——
作者有话说:心疼时哥一秒!
第62章 信号 衰退 手机屏幕由亮转暗,最后……
手机屏幕由亮转暗, 最后一丝光亮湮灭,连同顾知秋怔忪的面孔一同浸入宿舍的黑暗里。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她心跳“突突”跳个不停,整个人坐立难安。那十几秒的沉重呼吸, 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敲得她全身都泛起寒意。
他怎么了?他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现在是波士顿的深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诸如此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 击溃了她之前好不容易积累的自我建设——“他可能只是太累”这一类的自我安慰。
她掀开被子爬下床, 顾不上穿拖鞋, 光着脚冲到书桌前,一把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的联系途径。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再次拨打时越的视频通话,无人接听。不知道第几次漫长的等待音后,依旧无人接听。听筒里传来的千篇一律的系统提示音, 她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
波士顿的深夜,她能找谁?他的室友、同学、导师, 她一个都不认识。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这该死的时差, 恨这无能为力的距离, 之前所有被压下的猜测,此刻疯狂滋长。是实验失败了吗?还是身体不适?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她无法想象的麻烦?之前觉得可以克服的物理距离在此刻化为一种具象化的绝望,她甚至无法确认他是否安全
巨大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让她几乎不能动弹。手机被紧紧攥在手里, 音量开到了最大, 屏幕朝上,生怕慢了一秒。
她着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翻遍手机,共同认识的人也都是在国内的。她找到了江一鸣, 犹豫一下,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喂,知总,怎么想起我啦?”电话一接通,就是江一鸣高亢的嗓音。
“江一鸣,你有时越室友的联系方式吗?”顾知秋顾不上寒暄,“他刚刚不知道是不是打错电话,我回拨过去一直没人接。”
“越哥最近太忙了吧。我这两天微信找他,他都好几天才回,说是在忙。”江一鸣想了想,“他舍友Kevin啊,我经常刷到他的FaceBook,一天发八条晒吃喝玩乐的动态,我来看一下啊。”
“你能截图给我看看吗?”
“行,我刚刚还刷到他的,好像有个还拍到了越哥,你等等啊,等我一下。”江一鸣挂断电话后没一会就发了几张图片过来,还发了条消息:【越哥应该就是太忙了,没什么事儿。】
顾知秋点开图片,那是一张Kevin的深夜自拍,时间是当地时间的夜里十二点多。照片里的人做着搞怪的表情,配文是:“My roommate is a ghost,but hear his keyboard at 4 a.m.Sois this the MIT”(我室友是个幽灵,不过凌晨四点听到他的键盘声。所以……这就是MIT吗?)
放大的照片,她从背景里看到了时越坐着的那个角落,仿佛是个孤岛般的存在。桌角放着两个吃空的泡面桶,他专注的对着笔记本屏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侧影轮廓。
顾知秋的心在看到照片时间的那一瞬安定了下来,至少他还安全,至少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程度。
放下手机后,她只是呆呆坐在书桌前,没开灯,也没拉开窗帘。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推开,王悦和陈敏之回来了。
“哎呀妈呀!”王悦被黑暗中的人影吓得一拍胸口,“顾知秋?你咋坐那不开灯也不拉窗帘啊?吓死我了!”
她边说边走到阳台,“哗啦”一声扯开窗帘,夕阳暖黄的光线涌进来,刺得顾知秋眯了眯眼。
“你咋了?”她凑到顾知秋桌前,端详着她的脸色,“专业课报告刚交啊。新接的剧本又卡壳啦?”
“没事。”顾知秋对她笑笑,神色同平时无二,“我睡午觉刚醒,下来喝水就坐着醒醒神。”
“我就说呢!”王悦松了口气,脸上立刻换上兴奋的神色,“今晚敏之男朋友请吃饭没忘了吧,嘿嘿,三年了,终于要看到这位神秘男嘉宾了。”
陈敏之和男友赵峰也是高中同学,两人高中就在一起了。上大学时,一南一北分隔两地,不过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偶尔宿舍卧谈会时,陈敏之提起男友,语气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情意。
晚餐选在学校附近一家火爆的川菜馆。赵峰人如其名,带着点北方男孩的高大和粗犷,他与陈敏之站在一起,对比分明。一个是文艺温婉的小白花,一个是爽朗率直的好汉。
但是“好汉”却也是粗中带柔的性格。
落座时,他自然地替陈敏之拉开椅子;点菜时,他能特别熟练地说出陈敏之的口味;吃饭时,大概是陈敏之她嘴角不小心沾了酱汁,他一边跟活泼的王悦侃着大山,一边极其自然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这些动作毫不刻意,在谈笑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才有的熟稔。
顾知秋安静地看着,她想起时越。他似乎也一直是这样,清楚记得她的所有喜好。其他情侣的相处日常,仿佛像是一粒石子丢进了她心里的那片湖泊,可荡开全是关于时越的涟漪。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黏糊的性格,现在却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时越呢?现在醒了吗?会找自己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桌面轻轻震动了一下。
打开后才看到,那个她牵挂了一整天的名字,终于跳了出来。
顾知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短短两行字上。
【刚醒。】
【我没事,一切都好。】
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像是崩到最紧的皮筋被骤然剪断,“啪”地一下松弛了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胃部猛地一坠,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浑身力气被抽干的虚软,让她几乎要握不住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过度,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切都好”。这四个字,像是最拙劣的安慰。他室友的Facebook里透露出的每一条信息,没有哪个可以和“一切都好”划上等号。
她握紧了手机,心里有无数的话想问他,想跟以前那样告诉他自己这一下午经历了怎样的兵荒马乱。可千语万语,最后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我以为赶稿工作室的核心员工失联了,想知道他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到岗。】
她试图用他们之间熟悉的玩笑来掩盖所有情绪,希望可以把他重新拉回自己的生活。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餐桌上,赵峰正细心地为陈敏之挑出鱼刺,王悦在一旁笑着打趣。周围的喧嚣与热闹,让她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她试图加入大家的聊天,但是实际上,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心思全部放在手机上,屏幕暗了,她就立刻按亮,反反复复,像是在进行某种徒劳的仪式。
这顿饭的后半程,她吃得食不知味。
直到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后,时越的消息终于来了,依旧简短:
【刚去弄了点吃的。】
【一会就去上课了。】
他难得发了个表情包,是她之前经常发过去的“求抱抱”。
可顾知秋看着那个熟悉的表情,心里仍旧是空落落的。
他最近的回复一直在避重就轻,。两人微信聊天记录里也开始只有一些些无关紧要的话,内容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十二小时的时差和一万两千公里的距离。仿佛是他用疲惫和沉默,筑起的无法穿透的墙壁。
她最终没有再追问。
只是在那天的日记里,写下了一句她自己看了都心惊的话:
“他好像,正在从我无比熟悉的时越,变成一个正努力推开我的人。”
宿舍熄了灯,一片漆黑。陈敏之去陪男朋友了,王悦和马丽娜似乎已经睡熟,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顾知秋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她脸上。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Kevin发的那张照片,两根手指滑动,将时越那个模糊的侧影不断放大。
像素点开始模糊,那个轮廓仿佛一个被困在数据迷宫里的囚徒。
她想起他们一起看《初恋50次》时,他认真地说要建立一个唤醒程序。可现在,不清醒的是他还是她自己呢?当时她觉得无比真诚的情话,此刻却像一句谶语。时越仿佛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打一场艰苦而孤独的仗。
而最让她无力的是,他似乎选择了将她彻底排除在战友名单之外,拒绝与外界、甚至是与自己的连接。
她轻轻敲击屏幕,给他发去一句:
【时越,你说的那个唤醒程序,还会做吗?】
消息发出后,她点开一个两人创建的共享相册。那是顾知秋为记录异国生活设置的,彼此往里面存放平时日常小照片。
她这边已经存了277张
而时越的那一栏,停留在第99张。最后一张,还是一个多月前,他拍下的那张查尔斯湖。
这一次,屏幕彻底暗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第63章 矛盾 破裂 接下来的日子,顾知秋像……
接下来的日子, 顾知秋像往常一样上课、去图书馆、和室友们说笑,但心里始终像悬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连接着时差之外的时越。那痛苦呼吸声的电话, 不时会在她脑海里出现, 比任何抱怨和诉苦,都更让她心惊。
她不能假装没听见那声音。但她也清楚, 以时越现在的状态, 直接去问他“怎么了”, 也许只会让他筑起更厚的墙,把自己藏得更深。
转眼期末就快来了,考试前一周的周末,顾知秋在时越家里收拾东西。京市刚刚华灯初上,而波士顿的清晨,天光熹微。她算准时间, 拨通了视频电话。
铃声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刻才被接起。屏幕亮起,但镜头正对着他的锁骨位置, 没有露出脸, 背景是宿舍那面熟悉的白色墙壁。
“怎么这么早?”他的声音比那条语音里更沙哑。
顾知秋的心又被紧紧揪了一下。“刚到你家, 想看看你。”她的语气放得极柔,“你把镜头拿远点,我看看你。”
那边停顿了几秒, 过了一会, 镜头仿佛才不情不愿地拉远了点距离。
时越的脸, 终于完整地出现在屏幕里。
一阵子没见,他看起来又憔悴了一些。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是很久没有合眼, 嘴唇也干得起皮,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锋利而紧绷,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你看,我真的没事。”他试图扯出一个笑,但那弧度僵硬地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比哭还让人难受。
“你的嘴都起皮了,”顾知秋盯着他,“时越,你先喝点水。”
他似乎愣了一下,像是也意识到身体的需求,目光有些迟滞地转向旁边,机械地拿起桌上的水瓶,喝了一口。
“昨晚又熬大夜了,对吧。”她不是询问,只是在陈述事实。
“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视线不受控制地偏向屏幕下方,不再看她,“只是睡得比较晚。”
顾知秋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的恋人,忽然觉得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从全身涌来。她觉得自己仿佛隔着一堵玻璃墙,朝着里面呼喊,里面的人能看见她,却听不见她的声音,或者说,他假装听不见,也不想走出来。
通话在他匆匆以“要去上课了”为由中结束了。
顾知秋摸了摸脖子上的月亮吊坠,金属的温度早就和她的体温融为一体。她突然想起时越母亲信中的另一句话:“总有一扇门是为你开的”,可到底要如何打开他现在紧锁的心门?
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多想,可心里的不安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翻来覆去思绪打转,她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了江一鸣的号码。三声铃响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些困意,却带着几分焦急:“知总?这么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越哥怎么了?”
“时越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顾知秋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江一鸣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些:“……没什么,我就随口问一下。”
“江一鸣,你是不是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拜托你跟我说实话!”顾知秋握着手机的手,讲话声音有些颤抖。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其实我答应越哥了,要对你保密的。但……我又真怕他出事。我之前联系了在MIT的初中学长去看看越哥,他亲眼见过越哥被他那个教授……”
江一鸣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复述那个场景:
“学长说,那天在实验室外面,他看见越哥把一份报告给他的教授,那教授对华人学生有很大的偏见。他连接都没接稳,直接用红笔在封面上划了个巨大的叉,”
“然后那老家伙头都不抬,声音很大的问越哥,问他思维是不是停留在远古年代,还说他的实验室需要的不是高中生。”
“最后还像扔废纸一样把报告甩了回去,又说:‘如果你只能产出这种垃圾,我建议你趁早滚出我的课题组,别浪费MIT的资源。’”
“当时越哥就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你知道越哥的,他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就连初三暑假他妈妈的事……他都能努力装作没事人一样……”
顾知秋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这还不是全部,”江一鸣的声音更低了,“我前两天实在忍不住,在视频里跟他吵了一架,骂他为什么变了个人。他最后……最后才跟我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顾知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僵住,江一鸣后面“他说没事”、“让我保密”的话,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心理医生?那个骄傲的、永远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已经严重到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了吗?
“我……我得去看看他。”她低声自语,手忍不住地颤抖,甚至不记得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她看向窗外,手机还紧紧握在了手里。外面已经是京市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她想到自己致勃勃发给时越的晚霞照片,和那些自以为能逗他开心的琐碎分享。
“我到底是有多迟钝?”
她呆坐在书桌前很久,台灯的光圈照在桌面上,电脑屏幕倒映出她无助的脸。顾知秋努力让自己冷静。她缓缓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两人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试图整理思绪,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她躺在沙发上,轻轻闭上眼睛,希望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在她因疲惫而意识模糊的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时越,正被另一种痛苦吞噬。正是中午阳光刺眼,而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一行错误代码,熬夜的原因,他的瞳孔有些涣散。
太阳穴像有铁锤在反复敲打,一阵阵的钝痛,胃里因为过量咖啡和空腹而灼烧般抽搐。他试图集中精神,但屏幕上那些字母像是在跳动,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逻辑。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屏幕上,试图隔绝外界的影响,再次抬头,天色已晚。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他点开与顾知秋的对话框,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那通电话,还有昨天发来的一张晚霞照片。
一股难以压制的愧疚感瞬间刺上他麻木的神经。他配不上这样的美好。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就在这个瞬间,远在京市的顾知秋,仿佛心有灵犀般,心脏猛地一缩。她突然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天色已开始泛白。
昨晚,经历过江一鸣的话带来的冲击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碎片化的线索,重新在脑海里进行梳理和拼接。
他的疲惫,是真的。他的憔悴,是真的。他眼里的血丝和干裂的嘴唇,是真的。凌晨四点的键盘声和桌角的泡面桶,是真的。那条语音里,近乎崩溃的呼吸声,是真的。
顾知秋想到,一个习惯了凡事都做到极致的少年,在异国他乡,身体和精神都被压抑到极限之后,逃离是不是他的本能反应?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她刚实习那会报道过一则当年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是一位当年的青年才俊因创业失败,从顶楼一跃而下。她也想起了父亲,在前世错失了德国进修机会后,那长达数年的沉默寡言和失落。
她特意研究过心理学,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求救,只是当他们生活中出现脱离掌控的问题时,那种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骄傲和羞耻感,堵住了他们的嘴。
所以,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冷漠,那些言不由衷的“我没事”,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快要爆炸的炸弹,用他自己的方式,把她死死地拦在他的“爆炸圈”之外。是一种宁愿自毁也不愿让她看见的扭曲的保护。
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愤怒的念头冲上她的头顶。她气得想立刻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问他:时越,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
她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身,黑暗中,她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束光,她不能听他的。
如果现在她真的如他所愿,选择顺从地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那么,那个正在命运的暗流中,打算松开求生手臂的少年,就真的会沉下去。
她想起那个晚上,他们看电影的拿完,她一句戏言,他却认真地思考,说要为她建立一个唤醒系统。
现在,轮到她了。
顾知秋拿出手机,搜查攻略,她查了考试的时间和考完试后最快的航班路线,好在暑假的时候已经办了签证。
定好机票后,她又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她看着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最后还是那通电话。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时越,考完试后我可以来找你吗?”
想了想又一字字删除,还是直接去“杀”过去,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她没有再等待,立刻点开考试后第二天起飞的航班,在乘机人一栏,认真地填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当她将护照号码和身份证号码一一输入,最终按下那个“确认支付”的按钮时,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窗外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点亮了世界,也照亮了她那份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十二小时的时差,一万两千公里的距离。
时越,我来了。
第64章 自救 剖白 只因为我太爱你
波士顿的深夜, 实验室的灯依旧亮着。
时越坐在电脑前,屏幕数据在跳动着,仿佛在笑话他的又一次的无用功。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八个小时,还是十个小时?时间的感官已经变得模糊, 他记不清了。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所有难题, 在他眼中,都只是一组可以通过逻辑和努力来拆解的变量。可到了这里, 一切都变了样。
时越端着餐盘, 目光扫过喧闹的食堂。一桌印度学生在激烈辩论, 另一桌美国学生在放声大笑。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空位上,他走过去,用目光询问对面正在看书的女生。
女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放在空座上的书包拎起,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时越坐下, 机械地咀嚼着盘中的食物,味同嚼蜡。周围嘈杂声中, 在谈论着他无法融入的话题。五分钟后, 他站起身, 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动。他走到垃圾桶边,手腕一倾,将食物尽数倒掉。餐盘与桶壁碰撞的闷响, 是这顿饭里, 属于他的唯一的声音。
他第一次正式面对自己的问题, 发生在误打了顾知秋电话后,第二天的清晨。那通电话,也许并不能说是误触, 他当时痛苦到难以呼吸,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想要听听她的声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无法动弹。
清晨,他逼自己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反复冲脸,试图驱散那种如影随形的麻木。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神空洞、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胡茬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顾知秋的对话框。他想告诉她,他没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我没事,别担心。】
点击发送已经耗费了他积攒了很久的气力。这谎言让他感到羞耻,但这是他目前唯一做的。他像一个在深渊里的人,努力朝洞口的方向扔出了一颗小石子,期盼着有路过的人看见,知道里面有人。他希望又不希望这个路过的人是顾知秋,他好想她,但又不想她看到此刻的他。
她的每一次分享,都像从另一个温暖的星球,投射过来的一束光。那束光,曾经是他的锚点和慰藉。可现在,当他自己深陷于冰冷的黑暗时,却变得刺眼起来。
它照亮了他此刻所有的无能为力和格格不入。
他怎么能告诉她,他刚刚在食堂,一个人端着餐盘,在无数张谈笑风生的异国面孔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吃了两口却只能把食物倒掉,回到这间无人的实验室?
他怎么能告诉她,他引以为傲的信仰,正在全方位的崩溃?
他做不到。
他想做回那个在她面前自信又可靠的时越。
当他收到顾知秋的一张照片,是她宿舍楼下那只胖橘猫,【今天橘大王也很稳定。】照片里,胖猫一脸“天下与我何干”的安逸。
时越看着那张照片,他本该笑的,他本该回复一个同样有趣的表情包,然后告诉她,他今天也过得很好。
可他做不到。
那天下午,他强迫自己离开了实验室和宿舍,走进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大楼。他在接待处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宣传架上那些关于“压力管理”、“睡眠改善”、“病耻感”的小册子。轮到他时,他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艰难地开口:“I think I need to talk to someone.”(我想我需要和人谈谈。)
然而,当对方告知最早的预约时间也在一周后时,他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弦,再一次松垮了下去。他低声说了句“Thank you”,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
一周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二十四小时。
—
他失眠状况变得更严重了,在夜里,他不能关灯,清醒的时候,任凭灯光照在他干涩的眼球上。他也不敢闭眼太久,每次闭上眼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毫无章法地狂跳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慌乱。那阵慌乱却如此熟悉,像极了初三暑假,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那时,他也只能听着自己无助的心跳。
初三暑假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母亲躺在病床上。医生摇着头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父亲红着眼睛签下一张又一张治疗免责单。而他,只能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翻着一本又一本物理神经康复书籍,妄图从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中找到一线希望。
他劝母亲去参加那场演出,他说“不想她因为自己放弃梦想”。他以为那是懂事。
时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想起母亲生前经常跟他说的话:"小越,妈妈只希望你的生活平安、快乐就好。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他其实一直努力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因为她还在世的话,一定会以自己为傲。而现在,他自己的生活和学习都搞得一塌糊涂。
“妈妈,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劝你去,一切都会不一样?
历史仿佛以另一种完全不同却同样残酷的方式重演。而他再一次,什么都做不了。
—
在收到顾知秋那条关于“唤醒程序”的微信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有了再次踏足心理咨询室的勇气。
几次下来,他给自己立下承诺:每天必须吃一顿正餐,要和除了教授之外的人说上至少一句话,要保证睡眠六小时,哪怕只是闭上眼睛。
他特意去学校附近一家最热闹的咖啡馆,点了一块蛋糕和一杯咖啡,坐在店里。看着咖啡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很多都是周围学校的学生,他试图在喧闹的环境里找回一点“活着”的感觉。
店里人声鼎沸,堂食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在聊着天。蛋糕是顾知秋喜欢的提拉米苏,他尝了一口,却仿佛失去了味觉,尝不出任何的味道。就像此刻,“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听到邻桌几个人在讨论一场即将到来的音乐会。那一刻,他又想到了顾知秋。如果是她在,她一定会拉着他的手,眼神亮晶晶地说:“时越,我们也去吧!”
这个念头的涌现,带来的却只有更深的思念。他拿出手机,点开顾知秋的聊天界面,她的头像安静的挂着,每天还是跟往常一样跟他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无法面对。他想说点什么,想发一杯咖啡的照片,告诉她以后可以和她一起来,想对她说,“只只,我好想你。你放假可以来陪我吗?”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连一个正常的微笑都笑不出来,他不想她为自己担心,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最终,他只是默默关掉了屏幕。他不要她被现在“可怕又懦弱”的自己吓到。也许有一天,等他好一些了,再跟她解释最近的一切。
在他与自己激烈斗争中取得些许微小进展时,顾知秋的消息每天准时抵达。
他看着屏幕上她那些充满活力的文字,生动地展示着她生活中的大小事情,有时候是成功的喜悦。他仿佛能看到她编写消息时的表情。他本应该为她高兴的——最爱的人在努力的和自己分享生活的点滴,还在实现她梦想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可是,盯着那些消息,他想到自己的现状。像是一个在沉入冰冷湖底的人,明明看着岸上燃烧着温暖的篝火,却连抬起手臂抓住湖岸的力气都没有。
“只只,对不起。”他在心里无声地说,“我不是不想回应你,而是我这里……”他抬手按在自己胸口,“好像再也不能恢复了。”
“我看着你的消息,我知道我应该笑,应该为你骄傲。可我却控制不了我的想法。”
“这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厌恶。我怎么敢把它展示给你?”
他不是不想救自己,他试过了,他又失败了。
所以,当顾知秋再一次在在早晨打来视频电话,当她捅破那层窗户纸,当她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请求他“你可不可以先什么都不要想”时。他感觉自己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终究还是看到了。看到了这个一败涂地的他,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时越,看你这样我好难受……”
“我过来陪你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你。”
“你看我的机票订单,我考完试第二天就过来了陪你好不好。”
她温柔发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插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里。
不。不可以。
他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不能让她来!他无法接受自己这满身的泥泞,去拉他的月亮一起坠落!
“顾知秋,”他听到自己连名带姓地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筑起决绝的防线:“别过来!先别管我了可以吗?”
长久的沉默后,她声音有些颤抖但清晰地说:“你之前答应过我,无论好坏,我们一起面对。现在,你准备违约了吗?”
“对不起!”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远远地扔到桌子的另一头。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筒里再也没有她焦急的呼唤。空气里只剩下服务器的嗡鸣,和他自己那声比哭泣更压抑的喘息。
第65章 各自 战场 没有你在我有多难熬……
手机滑到桌子边缘停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暗了下来。
此时的实验室里,时越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手肘搭在桌面上, 左手掌还牢牢握成了拳头。
他做到了。
用最直接的方式, 亲手剪断了那根让他疼痛又贪恋的连接线。想象中的解脱感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一切是真的结束了吗?她是不是不会再理自己了?
时越起身, 因为坐久了, 脚步有些踉跄, 走到桌子那头,重新拿起那只冰冷的手机。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那个头像。而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现又消失,反复几次,最终归于沉寂。
他开始打字。手指起初有些僵,后来渐渐快起来, 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早有预谋的自我剖析。
【只只,你知道的, 我一直是那个习惯解决问题的人。】
【但现在的我, 自己就变成了那个“问题”, 还是一个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试过很多次,都解决不了。你大概也解决不了。】
他闭了闭眼,实验室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的眼皮上。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一一浮现, 他想到镜子里那张空洞的眼神, 咨询中心前台公式化的回应, 半夜灯光刺眼的灯光,咖啡店里食之无味的蛋糕……
【我没办法跟以前一样跟你聊天,甚至连一个不让你担心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只只, 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我仅剩的能量。所以,我们就到这好吗?】
他甚至附上了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试图说服她,现在他需要完全独处的时间。
写到这里,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中燃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要破土而出,他想加上一句【只只,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但他退出了页面,死死地压住了这股冲动。
他不能这么自私拉她一起下坠,把她远远推开,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坚硬的实验台,缓缓地坐到椅子上。
手机屏幕也再一次暗了下去,他没再去拿。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实验室的灯光下,照出一道落寞又无助的轮廓。
他成功了。可心也跟着彻底的空了。
—
此刻京市的时越家里,顾知秋拿着手机。手一松,手机不小心从耳边滑落了下去,“哐”一声落在地板上。
手机又一次尖锐地响起,她赶紧去去捡起,原来是徐嘉瑜。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挂断,此刻她无法冷静面对外界的任何人或事。
屏幕却执着地亮着,徐嘉瑜的消息带着惊叹号跳出来:【只只!接电话!张导工作室的邮件!他们看中你的本子了,要你尽快去面谈!】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徐嘉瑜的声音兴奋得几乎破音:“看到了吗?!虽然是助理编剧,但有署名!说是你的对白很有灵性!这可是张导啊!”
张导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偶像剧新晋导演,这两年网络的飞速发展,也带领了一系列小成本网络剧的流行。各大平台纷纷发力,现在正是蓬勃发展的时期。
挂完电话后,她打开了邮件,查看了上面的各项意见和要求。她只是做为助理编剧,上面还有总编剧,而且她的剧本也要进行一些“颠覆性”修改,不过会有署名权。这对于新人来说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试图将混乱的思绪理出个出口。时越刚刚那通让人窒息的电话,编剧签约,还有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的……这所有的一切,合成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又亮了起来。
打开一看,那个置顶的头像亮了起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距离那通被留下忙音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之久。
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点开了对话框。她的目光扫过那一行行的文字,速度越来越慢。
此刻的窗外已经开始活跃起来,小区里恢复了白日的喧闹,楼下传来电瓶车的滴滴声。而顾知秋沉浸在时越发来的文字里,自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噪音。
【……我就是那个“问题”。】
【我试过很多次,都解决不了。你大概也解决不了。】
每一个字,像手术刀那样刀刀精准地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觉得周身仿佛已被寒意淹没,她止不住地颤抖。
时越只是安静地陈述,用他最擅长的逻辑,向她论证他现在的情况和决定。但是顾知秋明白,这份安静之下,他经历着怎么样的纠结和挣扎。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打下这些字时的样子。一定像是在完成一项无比痛苦却又不得不做的任务。他是在向她展示伤口。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告诉她:你看,现在的我,不值得你再浪费任何能量。
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模糊了屏幕上的字迹。她死死咬住下唇,没让那点水汽凝结成泪珠滚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打开浏览器,动作带着慌张的急促。
搜索引擎里,那张评估报告上的大量的医学名词和科普文章跳出来。她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关于“兴趣减退”、“情感隔离”、“自我价值感丧失”、“病耻感”的描述,像一块块拼图,瞬间与她脑海中关于时越的所有异常碎片严丝合缝地对接上了。
网页上赫然写着:“……该症状并非心情不好……患者的典型认知之一,是认为自己成为亲人的负担,并产生强烈的病耻感,从而采取一些异常的行为……”
这个认知,揭开了她所有的困惑和无力的原因。
她拿回手机,切回航空公司的APP,找到了那个她已反复查看过无数次的航班订单——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京市飞波士顿。
她的指尖悬在“改签”按钮上,微微颤抖。她想现在就去!立刻!马上到他身边去!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只要轻轻一按,几乎就会立刻落实为行动。
然而,另一个残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冲动的火苗。
你去了,能做什么?去看他更努力地在你面前伪装没事,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对你挤出微笑?还是抱着他一起哭,让他本就沉重的负罪感再添上一笔?
还有考试怎么办?嘉瑜费力推荐的剧本怎么办?工作室面谈的邀请怎么办?你自己的责任怎么办?
两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地拉扯。一边是爱人正在深渊里沉沦的景象,一边是现实世界要遵守的秩序和承诺。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机屏幕,落在那句 “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我仅剩的能量” 上。
此刻她不顾一切地飞过去,或许满足的是她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的焦灼,但对他来说,只会是施压,是负担。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突然出现、只会徒增他压力的女友。他更需要专业的医生、科学的治疗,和不受干扰的恢复时间。
他需要的不再是她隔着屏幕的追问,她也许应该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我收到了你的求救信号。我没有被吓跑。
顾知秋退出了微信,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她害怕自己现在的任何语言,只是给时越带来压力,甚至造成更多的伤害。
最后,她打开购票系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完成了所有的退票程序。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心里仿佛被重重敲了一棍子,带着细密的疼痛。
【退票成功。】
看着那行小字,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时越,对不起。
我得先把我眼前的仗打完,才能更有力量,去拥抱你。
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她重新睁开眼时,眼底那些混乱的、激烈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她关掉了航空公司的页面,重新点开那份令人头疼的剧本修改意见,和密密麻麻的复习资料,强迫自己投入其中。
—
波士顿。
时越维持着靠坐在椅背的姿势,很久没有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实验室其他人也都回去了。
实验室外面走廊的自动灯光系统为了节能,在长时间无人活动后,“啪”地一声熄灭了。外面突然按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而手机的屏幕也没有再亮起。
这是他预想过的场景,他的只只一直都会给他空间,可此刻却莫名的心慌。一种未知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
她是不是终于放弃了?
她是不是终于认同了他的结论,认为他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会彻底将他从她的世界里清除出去了?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当这个结果呈现在眼前时,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大的心慌?
他高估了自己的理性,原来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在卑微地期待着她会不管不顾地闯进来,蛮横地把他从这片泥沼里拽出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亮了手机。屏幕骤亮,锁屏照片上是顾知秋在海边大笑的样子,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在发光。那光芒在此刻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炫目,他猛地熄屏,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随后,他只是曲起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室内的安静,此刻也成了一种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放大那份得不到回应的沉默。
他好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黑洞。
不仅吞噬了自己的光。也终于吞噬了她一次次投来的光。
第66章 潮汐 月亮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时间像永不停歇的潮水, 推着所有人向前。京市的梧桐树叶,跟着见证了四季的更迭,又是一个学期过去了。距离那个让顾知秋心慌意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周六下午, 阳光透过甜品店的玻璃窗, 洒下一片暖融融的惬意。这家名叫“小满”的店,是她以前经常和时越来的, 两人在这里度过很多很多个下午或傍晚。如今, 这儿成了顾知秋自己一个人的据点。
【有些战争, 注定只能独自上场。但幸好,我们终将相遇。】
顾知秋在文档里打下这行字,利落地点了保存。这是她新一个故事的开头,也像是她这段时间心境的注脚。合上电脑后,她的目光从屏幕转向了对面的徐嘉瑜。
“所以,你那个颠覆性修改, 到底颠覆成什么样了?”徐嘉瑜舀起一勺巴斯克蛋糕,好奇地追问。
“改的差不多了, ”顾知秋的目光从屏幕转向对面的徐嘉瑜, “编剧老师说了, 这次要跟组,不过还好在京市。下学期我课余时间贡献出来就行。”
“只只,你这么有天赋, 有没有考虑以后全职啊?”
“暂时应该不会, 等毕业后再看吧。”顾知秋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现在的专业的, 不想那么早给自己设限。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雾中风景那般无法看清全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而已。
这一个多月, 她并非停滞不前。从最初油煎火烤般的焦虑,到后来把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倾注在打磨剧本和准备期末考试上面。日子被安排的没有一丝缝隙。
她主动减少了与时越的联系频率。这不是放弃,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此刻任何黏着的关心,于他都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然而,后撤不代表放任,在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她完成了一场冷静而周密的“远程布防”。
她通过Face book加了时越的室友kevin,斟酌再三,发送出一段精心编织的求助:
【Hi Kevin,我是你室友Shi Yue的女朋友。很冒昧想问一下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忙?我希望在他交换结束时,想把他在美国的点滴记录成册,再向他正式求婚。所以,能否请你闲暇时,悄悄告诉我他近来的状态?】
为佐证自己的话,她还附上了一张二人昔日的合照。
Kevin简直是秒回,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调侃:【原来你就是那个Tattoo Gir! 我在时越的桌上看到过你的照片!】
顾知秋看着屏幕上的话,心里掠过一丝疑惑,【Tattoo Girl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吧。】
【绝对不会错!】Kevin的肯定几乎要溢出屏幕,【他前阵子跟我们去打球,在篮球场上擦汗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他后腰的位置,有个很特别的小纹身。】
【我们问他纹身的意思,他立刻把衣服拉好,表情有点不自然。一起打球的人当时都笑了,追问是不是前女友的名字。】
【他最后才说,不是前女友,是现女友。然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了。】
后腰位置,一个与她有关的纹身?
那个理性至上、连承诺都特别郑重的时越,竟然会把关于她的印记,用这种近乎永恒的方式,刻进自己的皮肤里?
如果是真的,她忽然觉得,她可能从未完全了解过他。可此刻却也无法验证真伪……
自此,Kevin成了她遥远而秘密的“眼线”,经常会发来一些碎片化的信息,虽然每次内容不多,对她来说却像是一颗颗的定心丸。
与此同时,她也拜托了江一鸣,请他们那位在波士顿的初中学长,偶尔“碰巧”路过,喊时越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正是这些悄然无声的安排,如同织就了一张细密的安全网,让她得以确认他至少是安全的。没有消息,已然是最好的消息。她也才有此刻的从容不迫,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
很快就迎来了过年假期,顾知秋一直到除夕前一天才有空回苏城,初三就又要回京市。到达苏市那个上午,天气出奇的好,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温柔的洒在道路上。
吃午饭的时候手机震了两下,徐嘉瑜的消息跳出来:【出来逛街!丹丹也在,二缺一。】
她本来也准备找她们见面,很快回了个“好。”
三人约在市中心的新造的商场见面。五层挑高的大堂,玻璃顶像一面巨大的水晶幕布,地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空气里混着咖啡香和新装修的木质气味,背景音乐轻快。
“只只,你又瘦了!”见面第一句,许丹丹就惊呼,“羡慕嫉妒!”
顾知秋笑笑,“最近忙着改稿,经常不吃饭。”
徐嘉瑜拉住她的手臂晃了,“不行不行,得补回来。不能让你一人独自苗条!”
三个人先去了甜品店。顾知秋用小勺无意识地戳着眼前的蛋糕,蛋糕被戳得细碎,她却没送进口中几次。
徐嘉瑜和许丹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徐嘉瑜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松地转向窗外,状似不经意地闲谈:“我突然想起来,我表哥当时在香港读研,和她女朋友异地。两人当时压力都很大,吵架好多次呢。谁知道啊,这感情越来越好,我表哥一毕业他俩就结婚了,现在还跟热恋期一样呢!”
许丹丹也疯狂点头,“我也觉得有时候有点小距离没啥。我男朋友现在大四实习了,时间没以前多,我们吵架反而没以前多了。”
顾知秋知道好友们是看她精神不佳,想尽办法安慰她,她自己也努力扯起一个笑容,“我知道的,放心吧。”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时越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距离,也不是感情变淡。
初二晚上,江一鸣组织了老同学聚会。还是那家火锅店,各家门口都挂着张灯结彩的新年装饰,火锅店的红灯笼照映着大家喜气洋洋的面容,空气里满是辣椒和花椒的香味。
一推门,热气扑面而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锅底油亮的红色映着白雾。有人招呼她过去坐,有人递过饮料,气氛热闹又熟悉。
“要我说,还是得看学神!时越在MIT,那不得是如鱼得水,秒杀全场啊!”一个男生端着啤酒杯,满脸羡慕地高声说道,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是啊是啊,那可是MIT!”
“以后就是科学家了!”
顾知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啤酒,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耳的月亮耳钉,那是她上周刚去打的耳洞,穿耳枪响的瞬间,她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但那明确的刺痛,却奇异地缓解了胸腔里那片无处安放的情绪。仿佛将那些飘忽的思念,终于钉在了一个具体的位置上。
“我们只只也很牛啊!”许丹丹用力搂过她的肩膀,声音拔高,“以后可是要署名的大编剧,还有大律师!双重身份!”
“没有,没有,不要浮夸。我暂时是助理编剧而已。”聊自己的事情让顾知秋松了口气。
“牛逼啊!以后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写的剧了?”有个女同学突然来了兴趣。
“还只是小网剧。我继续努力啊,争取哪天能有个上星剧。”她笑着回应他们。
中途时候,有人起哄拍合照。她被拉到中间,笑着举起手摆姿势。快门声响起的同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心里一紧,下意识摸出来,打开一看,原来只是一条广告短信。
笑容没变。她把手机扣在桌上,转头去夹锅里的毛肚。
整个聚会,她都像隔着一层玻璃看热闹。“如果时越在,就好了。”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直反反复复的出现又压下。
—
开学前一天,顾知秋回宿舍时看到王悦正趴在桌上对着一摞厚厚的案卷哀嚎:“救命啊!我要整理五十份案卷,明天早上要!才完成一小半。”
顾知秋忍不住笑了:“假期玩嗨了,现在开始还债了吧!”,看到王悦脸上的生无可恋之情,她决定伸出援手,“需要帮忙吗?”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王悦夸张地扑过来抱住她,“我请你吃一个月泡面!”
“你就是这么陷害你的救命恩人的啊!”
她坐下来,开始一份一份地整理、分类。奇怪的是,在梳理这些纷繁杂乱的文件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那颗同样纷乱的心,似乎一点点归位了。熬到凌晨三点,总算完成了任务。王悦瘫在椅子上,眼睛发直:“苍天啊!我为什么要学法律?请问为什么?”
顾知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你以前说因为你正义感爆棚!”
“我曾经还真是这么想的,现在专业课教我做人!”王悦哀叹着,突然转向顾知秋,“对了,你男朋友在美国怎么样?”
顾知秋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挺忙的。”她并不想多说,转移话题:“你还有咖啡吗?我想明天早晨喝一杯。”
王悦但没有细想:“抽屉里还有两包。不过你少喝点,最近脸色很差。”但是她想了想又说,“知秋,虽然时越一直挺好的,但是你还是要多留意点!我前男友在海市上大学,大一上学期就劈腿了,理由是距离产生不了美,只产生了疏远。”
顾知秋笑了笑,但是却无比认真的说:“时越不会的。”她相信时越,也相信自己,又补充说道:“我也不会。”
—
第一天上课,顾知秋顶着一对黑眼圈。讲台上,教授正在讲解刑法修正案,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记笔记。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时越发来的一张照片,是白色的雪花落湖面和远处的红砖建筑上,整个画面静谧而美丽。配文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下雪了。】
顾知秋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雪花让她想起两人刚在一起那年,京市的那场初雪,她和时越在学校的湖边,看着第一场雪落下。
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说希望以后可以和她看每一场初雪。
在确定去波士顿后,她跟他说过,听说波士顿的雪景很美,让他记得拍照给自己。她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记得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记得雪花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
至少此刻,他还记得给自己发照片。
顾知秋立刻回复:【很美!】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你最近好吗?】
时越消息没有再进来。顾知秋将手机放回包里。教授的讲解声重新进入她的意识,她低头看笔记,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页脚画了一颗小月亮,和时越送给他的项链一样,和耳朵上的耳钉一样,和时越曾经画过的那些也一样。
下课回到宿舍后,她翻开日历,指尖在某个被红圈标记的日期上停留,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坚持到那天。”——
作者有话说:
时越(表面): 下雪了。【图片】
(内心): 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来波士顿!你看到雪会想起我吗?你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
第67章 等待 等待 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波士顿的雪下了一整天。
时越站在的窗前, 看着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徒劳地旋转再坠落。玻璃映出他的脸——眼下是连续熬夜留下的青黑,嘴唇因缺水而起皮,嘴角绷紧成一条压抑的弧度。此刻,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转身回到工作台前。屏幕上, 是他这段时间搭建的算法模型。理论上, 它应该呈现出一组完美的收敛曲线,然而, 屏幕上所有的曲线都乱成一团, 结果与预期完全背离。
【错误, 无法收敛。】
几个红色的大字刺进他的眼底。
时越向前俯身,按着鼠标,认真地检查每一行代码,每一个参数。没有错。
他重启程序,更换数据集,重新调整所有设置, 动作和之前分毫不差。
几个小时后结果依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导师的邮件:“委员会下周要听进展报告,如果还不能突破, 我们可能需要考虑调整项目方向, 更换操作人。”
他没有愤怒, 也没有力气愤怒。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像一个自虐者,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头像, 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从头翻起,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一张图一张图地看。
她发来的学校的流浪猫,被喂养的肥肥壮壮的。
她分享的晚霞,绚烂得像他此刻无法进入的美梦。
她琐碎地讲着宿舍楼下的趣事, 剧本创作的瓶颈,法考复习的头痛……
充满生命力的日常,是他曾经生活里的良药。而此刻却像耀阳的光芒,照亮自己此刻满身的狼狈。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生气时的那句话上,她问:【时越,你说的那个唤醒程序,还会再做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定很难过吧?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他又一次懦弱地退缩了,什么都没有没回。
他关掉手机,将额头抵在桌子的边缘。一滴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旋即被黑暗吞没,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
同一片天幕之下,京市已经天光大亮。
顾知秋在闹铃催促之下醒来。手机屏幕上,还开着那份被批注得面目全非的剧本文档。制片人的最新要求,用加粗红字标出:
【核心冲突不够强烈!女主的等待缺乏说服力,显得过时,还有太过软弱。能不能增加误会或是第三者之类的冲突,观众更需要爽感……】
“爽感?”顾知秋无声地重复这两个字。
她敲下回复:【李老师,我理解市场需求。但等待不等于软弱,它可能是一种更强大的主动选择,是……】
打字到这里,她停住了。
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从心头蔓延开来。她的坚持,在这个崇尚“及时止损”的时代,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过时或愚蠢的笑话?
她烦躁地退出页面,准备下床洗漱,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相册里的文件夹。里面,是她和时越所有的照片。
她没有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只是一张张翻看,看着时越的眼睛。记得奶奶曾说过,“眼风”正的人,心便不会歪。
她看到那双眼睛,在图书馆的灯光下,是沉静专注的;在球场奔跑时,是锐利明亮的;在看着她的时候,是温柔宠溺的……她想从这方寸之间的映像里,重新汲取到让她坚持的笃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动摇都赶出去。她重新点开剧本文档,将制片人那段建议先忽视。
随即,她在空白的文档最上方,用力地敲下一行字,像是开篇宣言,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他值得等待,不是因为他的完美,而是因为他是他。】
她忽然明白,自己要写的,根本不是一个“等待”的故事。而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
她信任他,也信任自己,所以故事里的女主角不会苦兮兮地等着被拯救,她会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并非停滞不前,而是一种开疆拓土的姿态。
她开始飞快地打字,在剧本中新建了一幕大纲场景:
【深夜,女主角的科技公司庆功宴后,她拒绝了男二送的回家,自己坐上驾驶座,手机屏幕亮起,她与男主的合照。她轻声说:看,没有你,我也能把车开得这么稳了。】
—
时越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醒来,浑身冰冷僵硬,脖子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麻木。窗外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雪色。他挣扎着起身,第一件事是抓起手机。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她的新消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奋力推开她,让她回到她正常的生活轨迹。
可为什么,当这份沉默真的降临时,会让他感到如此的慌乱?
他再一次点开和顾知秋的对话框,手指悬在输入栏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道歉?解释?他可以吗?他这样一个连最简单数据都抓不到的失败者,凭什么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打开电脑,导师的邮件赫然躺在信箱顶端,标题是【紧急会议:关于项目后续安排】。
他闭了闭眼,没有点开。
鬼使神差地,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他点开了一个尘封在角落的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名为 【Wake-Up System Concept】的文件。
这就是那个“唤醒程序”。那个晚上,屏幕里的她窝在沙发中,眼角带着笑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那你的系统内存可得准备得大一点。我怕我们未来的证据,会多到超出你的处理范围。”
他其实早就在这个文件夹里存放了很多很多的照片,设置已经有个初步的模型。但是因为不够满意而搁置。
他翻到一张他和顾知秋在图书馆的旧照。照片里,她正笑眼盈盈地看向他。
就这瞬间,一种“反正已经一无所有”的破败袭来。带着这种近乎自毁的心情,他开始重新审视那些复杂的设计图与代码框架。
奇怪的是,当他放弃了“完美”的执念,剥离了“做到最好”的负担后,那些曾经困扰他许久的技术障碍,竟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晰脉络,他想要重新完成这个系统。
—
顾知秋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教授在讲台上正铿锵有力地分析最新的案例。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趁教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飞快地拿出来看了一眼。
不是时越。是总编剧的回复:【小顾,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在做产品,不是艺术品。如果你的思路无法与市场接轨,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你的参与度。】
她盯着那行字,重新评估参与度?是不是意味着她可能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下课铃声响起,她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却觉得自己像个孤岛。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走廊角落,拨通了徐嘉瑜的电话。
“只只?”
顾知秋张了张嘴,想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压力,想问她该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疲惫至极的:“嘉瑜,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我听说你们制片方的意见了……”徐嘉瑜的声音带着担忧,最终只是轻声说,“实在不行的话……”
“不。”顾知秋的打断了徐佳瑜未说出口的话,“我还是想要试试,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至少是争取一下。”
挂掉电话,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
她拿出笔记本,就站在走廊里,开始重新构思。她不再去想市场,不再去想制片人的脸色,只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她是女主角,在明知爱人身处困境却无法靠近时,她会怎么做?
她合上笔记本,答案只有一个:用尽全力,活得更好,同时,为他留一盏灯。至于这是软弱还是勇敢,她已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
波士顿的深夜,时越的电脑屏幕上,一个简单粗糙但能够稳定运行的程序,在他不眠不休的十几个小时里,已经成型了。
里面添加的内容帮助他回忆了一遍他和顾知秋之间的点点滴滴。而和她的对话框里,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她问他“你最近还好吗?”
他好想告诉她,他不好,一点都不好!也想要告诉她,他刚刚完成了一个她可能忘记的承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最终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只是将那个刚编译好的【唤醒系统】,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默默地存储在了云端的文件夹里。
—
顾知秋在图书馆的灯下,终于写完了剧本修改稿的最后一页。
在新的版本里,女主角没有放弃,也没有接受别人。她选择了更艰难的路:她努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将思念化作前行的动力,同时,在她和男主共同拥有的秘密基地里,每天留下一句话。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还在,我很好,我等你回来。你可以慢慢来,但请你一定一定要回来。】
她将文稿发送给制片人,【李老师,我理解市场的需求。附件是我根据新思路重写的第一幕,女主角在谈判桌上为公司拿下关键项目后,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庆功宴上,对着窗外说“你看到了吗?我快追上你了”。这种王者般的等待,本身就是最大的“爽感”吧。】
点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原来教科书上那些关于“成长”的大道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父亲那句“把自己的本事练好”。所以,与其抱着“等他回来”的期待,不如练就“无论他在不在,我都能过得很好的心态”。
她收拾好书本,走出图书馆。京市的夜风仍然带着寒意,她拢了拢衣领,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她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头像,平静敲下了一行字:
【时越,我这边的这场仗,已经暂时平息了。希望你也能坚持,我们都尽力就好。】
她按下发送,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挺直脊背,朝着灯火通明的宿舍区走去。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却没能让她放缓脚步。
而在大洋彼岸,那部屏幕朝下放在桌上的手机,微弱地震动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是为时越捉急的一天!!!
第68章 孤独 孤岛 爱与不爱都需要勇气……
凌晨四点, 实验室像一个遗忘在世界角落的孤岛。空气里弥漫若有若无的咖啡气息。
时越在会议室的长沙发上惊醒,颈椎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发出“吱嘎”声。在梦里,妈妈转身走入迷雾时那个平静又失望的眼神,醒来后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个不停。
他抓过桌上的保温杯, 灌下一大口冰水, 试图压下心头那阵几乎要溢出胸口的恐慌。
他坐回电脑前,屏幕幽幽地亮着。数据曲线依旧顽固地在中段塌陷, 但塌陷前的峰值, 却是比昨天同一时段向上爬升了0.3%。一个小到让人很容易忽视的数字。调出日志, 他反复对比参数,发现每次数据异常前,都伴随着楼下那台新安装的仪器的校准周期,看来外部干扰源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手机屏幕在这时突然亮起,是一封新邮件提示。他点开一看,竟是David Shor教授的学术助理。Shor教授, 是时越这个专业当今真正的奠基人之一,也是他书架上那几本被翻到书脊开裂的书籍的作者。
邮件内容比他想象的更为直接。是一封预录取邀请, 言辞诚恳地表示, Shor教授本人仔细阅读了他发表的那篇论文, 对他的洞察力非常欣赏。邮件明确指出,教授所在EPFL的研究组,正计划开拓的研究新方向中, 有一个与他文中构想高度契合, 因此诚挚地邀请他, 在MIT的交换项目结束后,可以优先申请教授名下的博士岗位。
这封邮件,像是冲破乌云的阳光, 为他照亮了一条清晰的学术坦途。
然而,时越却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狂喜。可能是这光芒太盛,反而照得他内心的惶惑无所遁形。他像一个在黑暗中待得已久的人,面对光源的第一反应不是靠近,只是本能地退缩。
—
早晨八点半,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助教Lindy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高领毛衣,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随性的发髻,身上带着室外清冽的空气。
“数据跑得怎么样了?”她自然地走到时越身边,俯身看向屏幕,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耳侧。“峰值有爬升,”她用手指虚点着屏幕上那个0.3%的区域,琥珀色的眼睛亮起光芒,“那这个方向肯定是对的。”
时越早已经从Shor教授助理的邮件中回过神来,指着日志上他刚刚标注出的时间点:“我怀疑问题出在外部。看这里,异常和楼下PET-CT的校准周期完全同步。”
“外部干扰?”Lindy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和他一起仔细检查那些交错的数据轨迹。她身上有淡淡的、清冽的柑橘调香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时越有一瞬间的晃神,这味道让他想起顾知秋常用的那款护手霜。
“对了,”Lindy抬起头,语气随意地提到,“周五晚上,‘entropy’酒吧有个小型的学术交流会,来的大多是附近的研究员。氛围很轻松的,就是聊聊各自的项目,换换脑子。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瞥了一眼手机,想到那封来自Shor教授的邮件,又想到顾知秋那条至今未回的消息。或许,他真的需要走出去。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谢谢。”
Lindy似乎有些意外他能答应,随即笑了笑:“好啊!那周五晚上见。”
她离开后,实验室里重归寂静。时越点开另一封还没敢点开的邮件,来自母亲生前的主治医生,陈叔叔。
附件里的PDF报告,更像是一份充满遗憾的笔记。陈医生用精准而克制的语言,分析了时越母亲在长达一年多的植物人状态中,那些混杂在背景噪音里的异常生理信号波动。报告指出,这些信号虽然微弱,但是非常持续,它们表现模式和经典医学模型的预测并不相符。
陈医生在邮件的结尾处写道:【时越,我越发相信,这些信号并非随机噪音,背后可能有着更深刻的物理原理。这已是我能力的极限,却或许是你真正征程的起点。最近偶然看到一篇论文,其内容和方向令人惊叹,似乎为解读此类信号提供了全新的可能。第一作者,似乎在瑞士。】
又是瑞士。这个国家,带着学术殿堂的召唤和探寻母亲往事的双重引力,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面对。
他关掉邮件,想要透口气。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点开了那个存储在云端的【唤醒系统】原型。
他下意识点击了语音输入按钮。红色的录音标志开始闪烁。他顿时紧张到喉咙发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一想到顾知秋,仿佛长出了勇气。
“只只,”他的情绪逐渐稳定,“EPFL的研究方向,是我一直想要弄清楚的妈妈的数据……可是,如果我去的话,该怎么跟你开口?”
—
京市的午后,阳光透过“小满”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知秋坐坐常坐的角落位置,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亮着,显示着刚刚与制片方线上讨论后最终确认的剧本合同电子版。她移动鼠标,点击了“确认签署”。
一场关于创作理念的漫长拉锯战,终于以她保留核心设定而告终。
她合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窗口。
很多话,打出来,又删掉。反复修改后,她只发出了一句:【剧本定稿了。】手指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下面我要专心准备考试啦,波士顿已经暖和了吧?】发完便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到宿舍时,王悦正对着镜子试新买的口红,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沉浸于欣赏自己的美貌中。“回来啦?剧本搞定了?”
“嗯,定了。”
“哇!恭喜啊顾大编剧!那要不要晚上庆祝一下?”
顾知秋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今天算了,想歇歇。”
话音刚落,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立刻掏了出来。
然而屏幕亮起,是制片人的消息:“结尾处还是需要再加一个小反转,增加话题度!”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一股深深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复道:“好的,我调整一下。”
—
周五傍晚的大洋彼岸,波士顿的夜幕刚刚降临。时越按照约定来到“entropy”酒吧。Lindy正在不远处和几个研究员热络地交谈,偶尔会朝他的方向看一眼,递过一个“还好吗”的眼神。
时越勉强牵动嘴角回应。这种场合让他感到一种深刻的疏离。他晃着杯中融化的冰块,觉得这里的暖气开得太大,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他和顾知秋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她几天前发来的那两条消息上。
他能想象到她打下这些字时,神情应该是放松的,可能还有一丝小小的傲娇。他知道她为这个剧本投入了很多心力,他为她感到骄傲和自豪。
而他呢?
他有什么资格,去回应她那句看似平常的【定稿了】?他甚至不敢说“恭喜”。他怕自己一旦开口,所有强撑的平静都会瞬间崩溃。
他盯着那两条消息。酒吧里的欢声笑语,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将杯中冰凉的苏打水一口饮尽后,他拇指动了动,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只是按下了锁屏键。这份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不久后他才明白,其实更多只是一种懦弱的逃亡。
—
京市,时间刚是早上8点。
顾知秋从一场混乱的短梦中惊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梦里,时越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暴风雪中,身影越来越小,任她如何呼喊,他都没有回头。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毫无预兆地疯狂跳着。今天周末,大家都还没起床,宿舍的窗帘还严严实实地拉着。黑暗中,她摸处枕头旁边的手机,按亮屏幕,没有来自他的任何新消息。
一种尖锐的痛感,突然扎向她,好像她正在失去他。不是因为感情的消逝,而是他正被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拖拽进了某个不见底的深渊。
顾知秋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她先是打开了Kevin的头像,最近他大概是忙于考试,社媒发动态的频率明显低于前阵子。而他口中的时越最近一切正常,依然话很少不合群。
她还是觉得不太安稳,总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最后泄气地下床坐回电脑前,漫无目的地滑动着鼠标。交完手头的项目,她只要考完期末考其实就有时间的。可想到时越对自己的抗拒,波士顿还有去的必要吗?是不是远距离的文字关心更能让他的压力小一些?
她点开邮箱,这个动作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成习惯。时越申请和签证的资料都同时发了一份给她备份,还有他刚到MIT时候的课程表。他申请交换时候的履历表,她已经看了无数次,对他取得的成绩了然于心。
此刻,她只是一遍遍地把之前的邮件打开又关闭安。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无处安放的心变得平静些。
她滑动鼠标的手太快,一个误触。打开了下面的“垃圾邮件”的文件夹。
页面随着鼠标跳转。在一堆花花绿绿的促销广告中,看到一封被系统自动屏蔽的邮件,邮件主题攫住了她的目光:主题【For zhizhi-Open When there is a necessary】。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时间是两个多月前。
她立刻点开邮件,里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几行文字和一个加密的云盘链接:
【这是原型。密码是我们在青岛看日出的那一天。
希望你看到,又不希望你看到。
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什么万一?
她的手指带着一丝颤抖,复制了那个链接,在浏览器中打开——
作者有话说:突然觉得这首歌很适合时越此刻的心情:
很想给你写封信 告诉你这里的天气
昨夜的那一场大雨 还有我的心情
很想給你写封信 却只是想想而已
我已经不能肯定 你是不是还会关心
爱与不爱都需要勇气 于是我选择了逃避
或許你不相信 我很满意这样的结局
或許你不相信 我没有一丝的埋怨和委屈
虽然你是我的最初
虽然你是我的最终 虽然你是我的唯一
第69章 唤醒 程序 你是我的唯一
屏幕加载了几秒, 页面跳转。
没有任何绚丽的动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度简洁的界面。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空图,页面缓慢加载中,正中央只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玄月图标, 像一枚孤独的印章, 漂泊在宇宙里。
图标下方,是一个等待输入的密码框。
她深吸一口气, 在密码栏里,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 敲下了记忆里那个带着咸湿海风的日期。
回车。
页面无声地跳转,仿佛未知世界的一扇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顶部的标题栏,写着【My Constant】,旁边是她的照片,那是高三时, 时越在图书馆偷偷拍下她的那张。顾知秋的心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页面主题是一条时间轴,在星空背景的页面上, 看起来像一条蜿蜒的银河。时间轴的起点, 是从高三开始——2010年12月, 不急不缓地向右延伸。
也许是为了将这几年的光阴,都容纳在这方寸屏幕之间,它反复勾勒出一道又一道柔和的“S”形曲线, 仿佛在广阔的山谷中迂回前行的河流, 留下层层叠叠、既独立又互相连接的轨迹。
时间轴之上, 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小小的图标,有的是相机的形状,有的是文档的符号, 还有的是声波的标记。每一个图标下方,都精准地标注着日期。
顾知秋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向了指尖。她移动鼠标,随意点开了靠近左侧的照片图片,时间
日期:2011年6月8日。
这个时间,像是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时间的闸门。那是她高考最后一门结束,当时的时越在校门口等她。
页面跳转,加载出一张照片。
背景是记忆中她考点的校门,耀眼的夕阳模糊了拥挤的人群。而照片中的自己,刚走出考场。当时的她穿着校服,额前汗湿的碎发贴在两颊,脸上带着考后的疲惫和一丝茫然,目光正穿过人群望向前方,望向镜头的方向。
照片下有一行小小的备注:【她说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我觉得这一刻的她,走向我的时候,好像一束光。】
这张照片,她从未见过。她甚至不记得当时自己说过什么话。
继续移动鼠标,点开旁边日期的图标:2011年7月16日。是谢师宴上他们俩和江一鸣的那张三人合照。备注里写着:【和她的第一张合照。今晚月色很美。她说“好”!】
再向右,图标变得密集起来.
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节点,一个接一个地往下翻,心跳越来越快。有的只有照片或者一句话,有的是照片带着注解。
有大一军训后,她晒黑了几度,对这尽头做鬼脸的丑样子;有她在图书馆为了小组作业,眉头紧皱的侧脸;有那年寒假,他们一起在时越家吃火锅,她帮忙布置餐桌时的笑脸;有那次看完电影后,他们去帮徐嘉瑜救场,拍了那组“情侣写真”,照片上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有她在法学院文化节上,话剧表演前,她拿着话筒在舞台上的照片……
【2011年11月10日,送她回宿舍的路上。第一次牵手。她的手很凉,也很软。有点紧张。】
【2011年11月25日,第一次抱了她,她好轻。希望时间能一直停在这里。】
日期:2012年7月。暑假,青岛。下面放着四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们一起在礁石滩上,图片里是放在两只靠在一起啤酒瓶。备注:【第一次一起看海。她说啤酒比想象中好喝。】
第二张,是徐嘉瑜抓拍的她和时越并肩而立,背后是辽阔无垠的大海,两人脸上表情很一致,时越鲜少面露如此轻松的状态。【她好可爱!想要时间在这一刻永恒。】
第三张,是几个人在小院里烧烤,举着啤酒罐笑闹的抓拍,她的脸颊被炭火映得有些红,手里拿着他串的玉米串儿。他标注:【她好像很喜欢那个味道的啤酒。】
第四张,就是他们看日出的那个清晨,照片里的她正举着手机拍日出时,逆光下的侧脸。标注:【我的日出。】
【2012年12月2日,她写的那部作品拿了奖。希望她一直写下去,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
一帧帧、一幅幅的照片,一条条或长或短却饱含感情的文字,记录着他们这几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共同的经历,很多很多个平凡琐碎、甚至连她已经遗忘的瞬间。
而他,却像一个最忠诚、却也最沉默的记录者,将这些记忆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这里,甚至不敢让她知道。
顾知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在她暗自埋怨他“变了”的日子里,他正用这样一种沉默而笨拙的方式,试图将他们的世界,在虚拟时间中永恒封存。
时间轴进入2013年秋天,他去美国之后,更多的是文字记录。而最近三个月,多了很多语音。
起初,那些文字的内容还很轻松,记录着他对她的不舍,记录着初到波士顿的新奇和文化冲击,吐槽着永远只有沙拉和三明治的美式“健康餐”,偶尔抱怨着室友Kevin震耳欲聋的派对音乐。字里行间,还带着少年人初入新世界的那种隐藏不住的新奇和跃跃欲试。
但大约是从十月底开始,字里行间的疲惫和挣扎,开始像滴入宣纸上的墨汁那样,无法掩饰地渗透出来。
【2013年10月28日,实验数据又错了。和预想的模型完全不符。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有点想念P大老食堂的糖醋排骨了。】
【2013年11月1日,今天和只只一起看了《初恋50次》,她问我,如果她失忆了我会怎么做?我说我要建造一个专属于我们的“唤醒系统”。她好像很开心,我也跟她一起开心。】
【2013年12月15日,今天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做。蛋糕太甜了,没有和你一起去的“小满”的好吃。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跟你一起去的下次了。】这条是语音是语音,耳机里,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茫然,顾知秋的心跟着揪着。
【2013年12月24日,平安夜。外面很热闹,教堂的钟声响了。只只,对不起,我好想你,却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语音背景里仿佛隐约听到教堂的钟声和音乐声,顾知秋只听到他声音里的纠结和不舍。
【2014年1月5日,今天我跟她说“别管我”,她一定很难过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害怕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变成了那个“问题”,可我不想要拖着她一起坠落。只只,对不起。】
【2014年1月28日,导师说我需要调整状态,否则考虑更换操作人。换了吧,一了百了!】
顾知秋此刻的手指已经冰凉得像一块冰,屏幕上的字迹开始模糊。她不敢再看,却又无法停止。手里的鼠标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下滑动。
她看到了那些她主动发去关心、却只得到“还好”、“没事”这样寥寥数字回复的日子里,他在这里写下的、不曾被自己知道的长篇独白。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只感受到了被忽略的委屈!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今天实验室信号不好。今天下雪了,我拍了好多张雪景的照片,却只敢发一张给她。我真的……是个懦夫。】
【2014年3月1日,收到了你寄来的包裹。毛衣很暖和,上面是不是撒了你最爱的香水,像你身上的味道。谢谢。但是我却不敢回复你的消息……我怕一开口,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只,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2014年4月25日: 只只,我收到了洛桑Shor教授的邮件。我跟你说过他的,你还记得吗?可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可是他们准备这个方向可能可以解开当年妈妈报告中的那些身体数据。我必须去吗?可是……如果我去了,我们要怎么办?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开口。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顾知秋觉得此刻,自己的的心脏像是被利刀刺破,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全身血液在血管里疯狂翻涌,手也跟着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点下“播放”键。
耳机里,先是传来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他极其疲惫、带着沙哑的声音:
“只只,实验结果还是不对,” 他呼吸声很重,“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每次想到你,就觉得,还能再试一次。”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键盘上。
她快速地拖动进度条,点开另一条。这条的环境音很嘈杂,有模糊的音乐和人声。
“只只,我在派对上。”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不适,“这里很吵。如果你在,我们大概会找个借口溜走,去河边散步或者一起回家,比待在这里好一万倍。”
最后一条,也是最近的一条。耳机里,在一片静默的背景音里,是一声声压抑又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又残忍地在她的心上来回拉扯。
她瞬间僵住,凉意从她的脖颈沿着脊背,一路延伸到脚心,身体刹那间变得冰冷——
作者有话说:My Constant (我的常数)“常数”是宇宙中最基本、最不可动摇的规则。时狗狗用他最熟悉的语言,表白只只在他生命中永恒不变的位置。
第70章 理智 煎熬 黎明破晓前
世界静止了。
顾知秋身体一动不动, 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耳机里,那声“只只”仿佛还在不停循环,撞击着她的耳膜,直达心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 周遭的一切声音和画面都褪去了颜色和意义, 只剩下耳机里那句循环的呓语。她的心像被无数细密的针扎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但紧随其后的, 是一股快要冲破理智的愤怒!
气他!气他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独自一人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把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
也气自己!气自己理所当然地以为跟Kevin打好了招呼,有江一鸣师兄偶尔的照看,他就不会有事。她甚至偶尔还会沉浸在被冷落的委屈里,却从未拨开他变化背后的那层障眼的迷雾,去看一看那背后早已千疮百孔的真相。
她理所当然的用自以为成人的、成熟的解决问题的手段去处理她和时越的关系,却忘了时越始终是那个将一颗真心捧出来对待自己的赤忱少年。
她扯下耳机, 像是想要摆脱某种噬人的魔咒。她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捧起冰冷的水流一遍遍扑打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滑落, 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再抬起头时, 看向镜子里那个湿漉漉的自己——此刻脸色依旧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异常明亮, 里面翻涌着心痛, 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 胸口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有些刺痛。她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又走回书桌前。
屏幕上,【My Constant】的星河依旧静谧流淌, 此刻却像一张无声的控诉状,控诉着他的隐瞒,也控诉着她的迟钝。
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了。
她拿出笔记本,拧开笔帽。开始分析目前的状态和自己能做的事情,她很想不管不顾的定下最快飞往波士顿的机票。可现实是横亘在眼前必须跨越的大山,是她不能也不愿扔下的责任。
立刻买机票飞过去?她了解时越。在他如此抗拒且自我封闭的状态下,如果自己抛下一切突然出现,很可能会让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那份沉重的负疚感只会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专业课论文、期末考与法考复习近在眼前,书桌上堆积如山的笔记,她也无法视而不见。
理智和情感在激烈搏斗,她闭上眼睛。理智回归一些后,她登录了教务处的官网,确认了最后一门考试的准确日期后,选择了考试结束后当晚飞往波士顿航班上,没再精打细算地比较价格,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确认付款”键。
这一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她。完成这一切,她心里那“气”仿佛化作了更坚定的力量。
【时越,你这个笨蛋。】
【你给我撑住了。】
【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
顾知秋虽然心里清楚的知道时越的那句“别管我”,只是他的虚张声势,而推开自己可能是这个笨蛋自以为的给她的最大保护。可自从那次之后,她跟时越的联系还是少了很多,一方面是怕真的打扰他,一方面有点隐隐赌气的意思。
可自从看了“唤醒系统”,知道他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做了多,而且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后,顾知秋不再追问“你还好吗?”,也不再抱怨他的冷淡,更不会纠结他有没有回复。她恢复了斗志,每天每天都在微信上,超高频率地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会拍下清晨图书馆洒满阳光的窗台:【今天运气不错,占到了你以前最喜欢的位置。】
她还拍下食堂里看起来还算可口的糖醋排骨,发给他:【感觉没有老食堂的好吃,但勉强能入口。】
甚至在路上看到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妻,她也悄悄拍下他们的背影,轻声说:【时越,我们老了,是不是也会这么幸福呀!】
她想要用这种方式,在他紧闭的心门外,持续又温柔地敲着门,告诉他:我在这里,生活不会坍塌,而我一直在等你。
而接下来备考的日子,她的书桌被割裂成两个世界。左边,是堆积如山的各类讲义和复习资料,书页间是她理性的疆域。右边,笔记本电脑亮着微光,【My Constant】的界面缩小成一栏。
她刚结束一个章节的背诵,戴上耳机,点开了时越在波士顿凌晨发来的新留言。时越还不着知道她已经安装了这个软件,以为自己还是单机模式,保持着更新。
耳机里,是他带着一丝疲惫、却难得有些情绪的低语:【只只,实验数据有所好转,找到外部干扰了。】
听完时越的最新更新,她强迫自己专注到复习资料上,摊在眼前需要绝对专注的法律条文:“……第一百八十八条,向法院请求保护民事权利的诉讼时效期间为三年……”
突然,手机在震动模式下嗡嗡作响。是那个熟悉的编辑朋友。顾知秋走到图书馆的楼梯间,接起电话。
“知秋!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微信上说不来这次的项目组是认真的吗?”对方的语气很急。
“是认真的,抱歉,我暑假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疯了?这机会你推了?”对方拔高了声音,“知秋,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次是张主编亲自带队,他上次还夸你上次那个剧本的逻辑线抓得特别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休假啥时候不能休,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
顾知秋沉默了几秒。若是一个月前,她也许还会为了这个机会纠结。但现在……
“是私事。”她顿了顿,补充道,“人生大事……”
“你……”对方似乎被她这四个字噎住了,“行吧,顾知秋,你千万不要为了男人放弃事业啊……张主编那边我去说吧!”
顾知秋道谢之后,对方在“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中挂断电话。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波澜,但是她无比确定,现在最要紧的路,只有一条。
又过了一周。顾知秋主动给Kevin发了消息问时越的现状。
这次Kevin回复得很快:【Dude,I dont know what you did.他居然主动走出房间,问我有没有吃的。虽然脸色还是像鬼,但至少像个活鬼了!】
事情似乎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顾知秋的心更加安定下来。而【My Constant】里,时越最新一条的文字状态是:【……只只,最近你分享多了很多。其实你的每一张图片和每句话我都会反复看很多遍,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我的生活。但请原谅我,我不敢回复,害怕你知道我的现状,会让你失望……】
失望?顾知秋心中冷笑,暗骂“你这个笨蛋!”强悍的斗志从心底升起。她必须更稳。
在图书馆的深夜,她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坚定而迅疾。当她翻过一页笔记,在崭新的页眉上,她一笔一划、清晰而用力地写下两个词:
【Boston】【Win】
这是她接下来的路线图,也是她不可撼动的决心。
—
终于迎来了最后一门考试,她在桌面日历上,在这日期上用红笔精细画出一个小小的飞机图标。
最后一场试交卷后,顾知秋平静回到宿舍,将所有的书本资料整理好后,开始条不紊地收拾行李,把最近一段时间准备的、带去美国的东西,一件件放到行李箱。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人被人无法打扰的条理,仿佛所有的感性都已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绝对的理性。
“砰——”宿舍门被推开开,室友王悦兴奋地冲了进来。
“解放啦!终于要恢复自由了!”王悦把包往桌上一扔,随即看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顾知秋,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哇!知秋!你咋这么早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啊?”
王悦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可算活过来了!考试周你确实是图书馆的幽灵附体!你看看你,脸都小了一圈!”
“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吧?东门那家店,你的最爱。”
“不啦,”她看向王悦,脸上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个卸下重负的笑容,“悦悦,火锅你们去吧,等我回来再请你们吃。”
“我得去赶飞机。”顾知秋拿上登机穿的外套,背起那个沉甸甸的书包。
“你这啥情况?”王悦更奇怪了,“回家这么急啊?”
“不是回家。”顾知秋拉起行李箱,“我要去找时越啦。”
王悦张大嘴巴,足足愣了几秒。“卧——槽?!”一声尖叫在宿舍里爆发,“原来我嗑的CP没有BE啊!这学期都没怎么你听提起他,我们都不敢问你到底怎么了。”
王悦的表情从震惊迅速切换到一种欢喜。然后忽然坏笑起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们这算是大别胜新婚了吧……你这大老远飞过去,那不得,天雷勾地火?”
她继续挤眉弄眼,“好的,我懂了!姐妹的终身□□,那比火锅重要!”
顾知秋:“……”
王悦收起玩笑,重重地抱了她一下。“快去奔赴你的幸福吧!一路平安。”她拍着顾知秋的背,语气有着无比的认真,“我嗑的CP必须是HE!”
顾知秋的眼眶有点热,她也回抱了一下:“好。”
王悦笑着推开她,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顾知秋笑了,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出了宿舍。
窗外,阳光正是耀眼。
【时越,我真的来啦!】
【这一次,换我走向你。】《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