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院茉莉花四八
蔚长恒睁开眼,头顶白炽灯有些亮,他本能的闭了闭眼,手指微动。
手下却不是他以为的被褥,而是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温润如宝玉。
他微怔,转过头。
美丽的女孩静静侧卧在床边,精致秀伦的脸上恬然安宁,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乖巧得宛若天使。
不,或许更像花仙子。
蔚长恒闻着那股熟悉到入骨的花香,眼神无比柔和。
能再醒来见到她,真好。
他就那么默默看着她,看了许久,直到有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吹进来,吹动着女孩垂落额前的碎发微微拂动,似是觉得痒,她眉心蹙了蹙。
蔚长恒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那缕碎发拨开。
动作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睫毛,如蝴蝶般的羽翼煽动了两下,而后缓缓张开。
酣梦乍醒,女孩眼里全是迷茫,雾蒙蒙的,仿若江南三月的雨后,氤氲的水汽直钻人心肺。
蔚长恒心弦一颤,仿佛真的被水汽侵染,整颗心潮湿得不像话。
“你醒啦?”
“吵醒你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惊喜,一个沙哑透着愧疚。顾茉莉看他,忍不住扑哧笑了,蔚长恒也不由勾起唇角。
男人躺着,俊逸的面容上苍白无血色,神情却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温柔。
“我睡了多久?”
“快一天一夜了。”
回答他的却不是女声,而是从门外走进来的贺权东。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还不放开吗?”
“你从到了医院就抓着茉莉不放,连进手术室都要她陪着,我从不知道你这么‘黏人’?”
“……抱歉。”
蔚长恒这才惊觉原以为被压着的手却是他抓着她,他忙不迭放开,又去看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握的时候太长,白嫩的手背泛着红,似是有些充血。
他急切的要起来,被贺权东不客气摁了回去,“别乱动,扯到伤口,还要麻烦医生再抢救一次。”
话里的怨怼有些大。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对他救了茉莉的感激和庆幸,那么现在只剩下了不满。再大的救命之恩,也不值当让她这么陪着。
他捧起顾茉莉的手,小心翼翼的揉捏按摩,活络着其下的血液。
也是怪了,明明是受重伤昏迷的人,却有力气死死拽着别人不放,任谁都扯不开,那劲头……
仿佛只要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不见,所以决绝的用尽所有也要抓住。
别说贺权东,便是后面赶来的蔚建国、顾玉绪等人都吓了一跳。
原本对儿子喜欢妻子闺女的事有些接受不能的蔚建国经此一事,也像是彻底看开了。没办法,儿子都能为人家去死了,又岂是他们不同意就能改变的。
蔚长恒对这些却是一无所知,关于昏迷时的情形,任他如何回想,竟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会抓着她,当时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没事了。”顾茉莉朝贺权东摇摇头,表示手已经好了,为了取信,她还活动着五指给他看。
手指灵活,确实不见滞涩。
贺权东这才放开她,“我送你回去休息?”
“嗯……”顾茉莉回头看看蔚长恒,有些犹豫。
“枪击事件闹得有点大,周围目击者不少,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想压下来也不容易,如今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都知道京大进了恶徒,开枪伤了里面的学生,纺织厂那边也听到了消息。”
贺璋进来,没看蔚长恒,也没看侄子,只注视着顾茉莉,“他们电话打到学校却找不到你,又给你妈打,你妈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是再耽搁,估计就瞒不下去了。”
“回去吧。”蔚长恒也道:“爷奶年纪大了,只怕不知道怎么在家着急呢。”
“好。”
顾茉莉没再坚持,随着贺权东出了病房,贺璋一时却没走。
他坐到床边,刚才顾茉莉所坐的地方,望着病床上的男人半晌没有开口。
他对茉莉的心思毋庸置疑,贺璋甚至觉得用“喜欢”两个字都不足以概括。那是一种超越爱、连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的深刻情感。
他有时候忍不住想,换了他当年,能不能做到像他这样?
好像不能,因为感情没有浓烈到那个份上,所以他能说分手。
这一点上,他比他强。
不需要问他对茉莉有多喜欢,以后又会不会变心喜欢别人,蔚长恒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爱,再问不过多此一举。
但是——
“她不喜欢你,或者说,她还没有很喜欢你。”贺璋直言不讳,盯着蔚长恒的眼,不放过他的任何变化。
“这样你要怎么办?”
感情里也是需要公平、需要对等的,只有一方的努力和付出,迟早会生出疲惫。累了t就会想歇歇,想退缩,乃至放弃。
人不可能一直行走在没有希望的黑暗里,当情感的天平永远只朝一方倾斜,另一方始终懵懵懂懂,即使再深沉的爱恋也都有被消磨掉的一天吧?
贺璋不否认蔚长恒此时此刻对顾茉莉的感情,他只担心这份感情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
他不希望当茉莉习惯了他的陪伴后,他却突然消失。
“你知道的,她缺乏安全感。”贺璋垂下眼,沉沉吐出口气。
虽然顾茉莉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他能感受到她对于他的靠近看似接纳,实则仍抱有怀疑和警惕。
不止对他,对贺镇霆、对赵凤兰和顾大壮,她都有。似乎总担心他们有一天会突然不爱她,所以小心翼翼的保留着理智,不敢太过深入。
这是她对自己的保护,可另一方面她又努力回馈着他们的好。
她不吝啬,她只是不敢,或者说不相信他们会永远爱她。
贺璋每每想起她瞧他的眼神,就止不住心口抽痛。他觉得她会这样,追根究底还是由于身世的原因——
在顾家,她不是亲生,在贺家,她没有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无论哪一边,似乎都不能给予她完整的归属感。
如果她笨点,或者迟钝点,或许还不会这样,可她是个非常聪慧、心思非常细腻的孩子,越聪慧,往往意味着越敏感。
别人能想到的,她会提前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甚至想得更深更远。
如果可以,贺璋真的宁愿她别那么聪明,因为慧极必伤。
同样的,情深也不寿,太过投入、过于执着的感情通常难以长久,因为这样的感情更容不得一丝杂质。
“她没有安全感,想得到她完全的喜欢是件很难的事情,也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要保证永远像此时一样去爱她、呵护她,她才可能对你敞开心扉。而这个过程中,可能不止你一个人。”
贺璋重新抬起头,看了眼外面的夜色。月亮旁边不可能只有一颗星辰,而是无数的星子拱卫,有时候看不到,却不代表不存在。
每颗星子不分大小、不分远近,都想被月光照耀。在月亮真的青睐于某颗星辰前,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
“你可能喜欢着喜欢着,她却喜欢了别人,也可能永远谁都不喜欢。你确定这样你都能接受吗,而不是中途逃跑?”
蔚长恒没有急着回答,跟着望向窗外。看的却不是月亮,而是街道。
他在想,她是否已经走到了楼下,有没有坐上车,谁开的车,能不能安全顺利的到家,到家后她又能否得到充足的休息。
还有她的手,真的不疼了吗?开枪事件有没有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夜里睡觉她会不会害怕,半夜从噩梦中惊醒?
如果惊醒,又有没有人能发现,及时安慰她,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哄她再次入睡。
想到这些,他整颗心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得很,可他忽然又笑了。
爱有时候很大,大到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有时候又很小,小到关心的尽是这些细枝末节。
他转过头,凝视着贺璋,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您放心。”
您所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他会永远陪着她,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然后如果有下辈子,再继续。
贺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好心”透露了一则消息——
“就在你中枪被送进医院的途中,陈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非要开着车离开,却被一辆打滑的大车撞到,如今正在另一所医院。”
蔚长恒一愣,下意识转头再次看向窗外,明明隔得很远,他却仿佛隐约听见了汽车刹车声。
“顾小姐。”
聂臻从车上下来,朝顾茉莉九十度鞠躬,“能否耽搁您一点时间,随我去看个人?”
空军医院住院部
顾茉莉刚从楼道里出来,就听见走廊处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准备来说,不是吵闹,而是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劝阻。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好好躺着,非要出去干什么!”
“小命都差点没了,还这么任性,别逼我对你动手啊!”
应该是被阻止的人没听,那人的声音从暴怒变成怀柔,硬的不行来软的。
“聂臻已经去找人了,马上就来了,你乖乖回去等着好不好?”
“陈锴!!”
“陈锴。”
一道轻柔的呼唤,让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回头。
顾茉莉站在走廊尽头,朝头上裹着层层纱布的男人微笑:“你在干什么?”
“……”
陈锴一把扔掉支撑着身体的拐杖,跌跌撞撞的向她走去。脚步虚浮、踉跄,好似随时会摔倒。
梁彦希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扶他,却被从后面过来的聂臻一把拉住。
沉默的脸上更加沉默,黯沉得犹如外面的夜色。
他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梁彦希看看他,再看看咬牙坚持走向女孩的陈锴,叹了口气,不再动弹。
陈锴脑袋晕眩,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他扶着墙壁,蹒跚的走到顾茉莉面前,张开手臂,面色惨白,却努力扬起笑容。
“能抱抱吗?”声音小小,透着忐忑和委屈,像是在撒娇。
顾茉莉不禁想起那日在顾家楼下,他也张开手臂,在离开前向她讨了个拥抱。
忆及他那时离开的背影,她心软了软,上前一步,还没伸出手便被拥进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不仅不温暖,他似乎还在冒着冷汗,浑身都在发抖打颤。
“陈锴……”
“我回来见你了。”陈锴紧紧抱着她,脑袋埋进她的肩窝,有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流,不知是血还是泪。
“幸好你还在。”
顾茉莉怔了怔,这句话的意思……
还没等她细想,肩膀忽地一沉,男人彻底软了下来,全身的重量差点压得顾茉莉也跟着往下摔倒。
“……陈锴!”
“我再也不想离开你身边了……”昏迷中的男人无意识的喃喃着,“永远都不要离开……”
顾茉莉正要推开他的手一顿,静了片刻,终是扶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一如那日在顾家楼下。
*
一月后,什刹海冰场
结了冰的什刹海一改秋日的萧瑟,重新恢复了春夏的热闹。当冰厚达到一寸时,就有人早早上了冰面嬉闹,尤其今年冷得格外早,如今冰厚都将近一尺,冰面上的人更是挤挤挨挨。
滑冰的、溜冰车的,卖糖葫芦以及各色零食的,人潮流动,喧嚣得宛如逛庙会。
“人太多了,根本滑不起来。”雷正明四下瞧瞧,面上既兴奋又失落。
他爱热闹,可太热闹了也是一种负担,尤其当他们想要在这么多人中尽情滑冰时。
“本来也没叫你们来。”
蔚长恒向来清冷的面容上更添了层冰霜,不仅为周围这么多人,更是因为身边这几个不速之客。
早前第一场雪才下时,他就和茉莉定下了什刹海之约,后来因为种种事端一直没能成行,好不容易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学校也放假了,他终于能完成这次约定了,谁知身后却跟上了好多条尾巴。
两个人的约会变成集体活动,让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饶是平时再淡定,此时也不由露出了几分火气。
贺权东像是没有看出他的不悦一般,专注的扶着顾茉莉慢慢在冰上行走。
“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学会走,然后再加快速度。”
“嗯。”顾茉莉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留心着附近的人群。
人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被碰到。何况这里人群纷杂,什么人都有,有那小偷小摸的,也有那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
从她进了冰场,就感觉有很多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大多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欣赏和惊艳,但是多了也有些扰人,总感觉被窥探着。
蔚长恒微微皱眉,再顾不上生气,牢牢护在她的左侧,杜绝着别人的视线。
聂臻本来在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和梁彦希说着话,见此也不着痕迹的滑过来,挡住她的右侧。
前有贺权东,左有蔚长恒,右有聂臻,后……
一阵惊呼声从身后传来,顾茉莉下意识回头。
容颜俊美如妖的男人自如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即使身处寒冬,和温度更低的冰场,他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皮夹克,显得腰身越发劲瘦。
再看他脚下灵活的动作,在冰场上滑动的模样犹如一条美人蛇,明知信子有毒却仍忍不住受到吸引。
因为实在美丽。
察觉到顾茉莉在看他,他抬起头灿然一笑,举起右手挥了挥。
手上t一串鲜红的糖葫芦尤为醒目。
“给你。”陈锴快速滑过来,将糖葫芦递过去,“最后一根被我买到了。”
语气颇为得意。
顾茉莉却望向他身后,在冰场的边上,几个小孩正叉着腰恶狠狠的瞪着这边,身边站着家长模样的大人,也在朝这边怒目而视。
准确来说,是对着她旁边这人。
她扶了扶额,“你不会是从孩子手里抢过来的吧?”
“我先拿到手,也是我先付的钱,怎么能算抢呢。”陈锴理直气壮,“明明是正常交易。”
“……可是人家找过来了。”
她指了指那边,大人们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大块头男人,身高目测有一米九多,体型硕大,足足有陈锴三四个那么宽,站在那,即便隔着有段距离,也能感到一阵压迫感。
此时男人顺着旁人指引,也望向了这边,目光很不友好。
陈锴:“……”怎么还搬救兵呢,也太不讲道义了!
“走。”蔚长恒果断的拉着顾茉莉就往另一头的冰场出口滑,那家伙显然是地头蛇。
虽然他们不怕,但有茉莉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的安危最重要。
贺权东和雷正明紧随其后,雷正明还朝陈锴做了个鬼脸,神态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你惹的事,你自己解决。
梁彦希和聂臻对视一眼,自觉也跟了上去。
陈锴:“?”说好的一辈子兄弟呢,这就抛下我了?
“等等我!”
他脚步灵活的追上,路过梁彦希和聂臻的时候一人踢了一脚,又凑到顾茉莉面前边献殷勤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那里!”
后方有人吼了一声,几人面色一变,陈锴和蔚长恒一人拉住顾茉莉一边,迅速往前滑。贺权东默契的换到前面开路,梁彦希和聂臻殿后。
然而那些人显然也是在这边经常活动,即使在冰上也如履平地,不一会就要到了跟前。
梁彦希和聂臻站住脚,活动了下手腕,严正以待。
他们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打架是吧?他们还没怕过谁!
正在两方蓄势待发时,突然不知从哪传出一声——“撒钱啦,有人撒钱啦,快来捡啊!”
人群霎时乌泱泱全涌向了那处,连来找回“场子”的壮汉们都不由望了过去。
钱啊,相比起来一根糖葫芦又算得了什么?
“赶紧冲啊!”
只要一人带了头,其他人立马跟上,不一会便散了个干净。
“……”
梁彦希和聂臻面面相觑,原以为的一场混战就这么解决了?
“顾同学!”
又一道呼唤,顾茉莉望去,一张年轻、略显稚嫩的脸庞带着羞涩的笑意朝她招手,“快过来!”
是隋易。
“刚才的动静是你弄的?”
“是啊。”隋易看着她,“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你们。”
“是挺巧。”
贺权东挡在他与顾茉莉之间,上下扫视他两眼,“你在这里?”
“卖点东西,挣点零花钱。”隋易毫不隐瞒,笑得大大方方,朝他们身后瞄了一眼,示意他们先跟着他走。
“我只在那边撒了几块钱,等他们发现上当,会很快追上来,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谁跟你是咱们。
陈锴斜睨着他,月亮太耀眼,不仅星星,连萤火虫都想来蹭光了?
蔚长恒也就罢了,起码他真的能为她去死,其他人又算什么。
他握住顾茉莉的手,问蔚长恒:“车停哪了?”
车是你停的,你问我?
蔚长恒懒得理他,护着顾茉莉出了冰场。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三个人并排走着的模样,竟是有种诡异的和谐。
“他们……”梁彦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他转向聂臻,正想征询他的意见,却见他大步流星离开。
和三人同一方向。
梁彦希又去看贺权东,他面无异色,提起顾茉莉脱下的冰鞋就走。
难道是他多想了?
他挠挠头,将思绪抛到脑后。算了,多想无意,他们开心就好。
隋易眸光一闪,有些愕然,又有些震惊。雷正明落在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来没心没肺的脸上多了丝异样的色彩。
“同学,天边的月亮是好,可也不是谁都能接近的。小心没靠近,却被人从天上打下来。”
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快步走了。
在他们那种家庭,耳濡目染下,又能单纯到哪里去,不过是因为她喜欢罢了。
雷正明扬起笑脸,横冲直撞的冲进蔚长恒、陈锴他们的包围圈,胸前挂着的照相机一晃一晃,如同他的笑容,亮得能晃花人的眼。
“顾妹妹,难得来什刹海,我们来拍个照片吧!”
他取下相机,随便拉了个路人,教了下怎么拍照,便重新跑回去。左右两边没了位置,他就站到顾茉莉身后,扒着贺权东的胳膊,不住的往上垫着脚,脸上的表情透着傻气。
贺权东嫌弃的瞅了瞅他,眸光不自觉望向斜前方的女孩,眼神温柔而克制。
另一边聂臻虽然盯着前方,身体却忍不住靠近了中间,尽可能让头出现在她身旁。
梁彦希一无所觉,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陈锴迅速转头,在顾茉莉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顾茉莉没听清,本能的想要侧头询问,手却被另一人抓住。
蔚长恒攥着她的手,十指交握、密不可分。
咔嚓一声,镜头落下。这张照片不久后被洗出了七份,或被放在相册里,或被摆在书案上,或被夹在最爱的书籍中,都被好好的珍藏着,作为他们宝贵的回忆。
但是不约而同的,他们将他与她的部分各自剪了下来。
陈锴的那张上,他好似在亲吻她。但在蔚长恒那里,他们双手交叠,像是一对亲密又不好意思的情侣。
顾茉莉有一次无意中找见,愣了好久,才恍然失笑。
好奇之下,她又去找了别人的,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小心思。
她这才发觉原来在她看来很寻常的一次拍照,在他们眼里居然是那样的。
不过,好像也不错。
她望着窗外的阳光,笑着弯起眼——
作者有话说:抱歉来得有点过晚了,想一次写完[捂脸偷看]
昨天没更,本来想放请假条但有字数限制,就弄了作者公告,不知道会不会有宝没看到,为了补偿弄了个小小的抽奖,在本章留下评论的宝们抽五十个发个小小的红包,感谢宝们的支持和包容,万分感谢[红心]
第122章 大院茉莉花四九
“英国文学中有很多重要的女性作家,比如简·奥斯汀、夏洛蒂·勃朗特等等,她们的作品都反映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
清雅的声音回响在教室中,将枯燥的文学娓娓道来。底下的学生听得专心致志,目光盯着讲台上的倩影,舍不得移开哪怕一秒钟。
这是个很大的阶梯教室,长长的楼梯往上,一眼望不到头,最多可以容纳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可是此时几乎座无虚席。
不仅如此,教室最后方,乃至走廊里,还站着不少同学,皆是没有选修上这门课程,特意跑过来旁听的其他院系学生。
有那才入职的老师偶然从这里经过,见此情形,不由惊讶:“这是请了哪位教授来演讲了吗?”
这样的规模和盛况,必须是国内最顶尖的那一批学者大拿吧?
旁边的同事瞄了眼教室门牌,习以为常一笑,“不是外面的教授,就是咱们学校的顾老师。”
“顾老师?”
“嗯,原本是咱学校外文系的学生,因为成绩优异,保送读研,毕业后很多单位抢着要,还是咱院长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让她选择留校做了老师,如今是咱学校的明星教师。”
同事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从她开课开始,每节课都爆满,学校领导为此调整了好多次教室,从最初的小班教室,到百人教室,然后又换成大的阶梯教室,还是供不应求,最终没办法换到了如今的报告厅。可你瞧,依然不够坐。”
“好厉害……”新老师有些羡慕,又有些憧憬,这得讲课多厉害,才能每次都吸引这么多学生自主跑来听课呀?
“我能过去听一听吗?”
“当然,顾老师上课不仅同学们趋之若鹜,连很多老师都会特意过来听,只是……”
“只是什么?”
“前提是你能挤进去。”同事哈哈大笑,指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走廊,“顾老师下午上课,有的人天不亮就跑过来占座,这会早没位置让你进了!”
这么夸张?
新老师惊得瞪大眼,t天不亮就跑来占座?
“这有啥,你还没见过更夸张的……”那人正准备大述特述顾老师的传奇故事,就听叮铃铃的铃声忽然响起。
下课了。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我们下节课见。”
悦耳的女声从教室传出来,与此同时是一阵遗憾的哀嚎。
下节课,顾老师一周只上一次选修,想再见她就得等到下周,一周的时间好漫长啊。
“早知道我就选外文系了,一周还能多见她一次……”
除了选修课,她还带着英专的专业课,只不过那是小班教学,除了本班的学生,一律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那个班的同学也因此成为了全校师生最羡慕的群体,没有之一。
“早知道也轮不到你,外文系每年招生名额都卡得死死的,不是最顶尖的成绩,根本没希望进去。而且进去了,也不一定能由顾老师带。她一届只带一个班,一个班人数不能超过二十个。”
“听说是上面有命令,不能让她太累,是不是真的呀?”
上面?
新老师听着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哪个上面,怎么上个课还和“上面”扯上关系了?
“咱们顾老师不仅上课最受欢迎,家世也是一等一的这个。”同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又往上抬了抬,“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的那种,懂?”
懂……吧?
新老师眨眨眼,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但总之很厉害没错了!
他对这个顾老师愈发高山仰止,忍不住踮起脚尖向人群中探看,希望能有幸瞧一瞧“顾老师”的真容。
可惜,人太多了,学生、老师,还有些明显像是外面来的,拥挤在一块,让他根本分不清谁是顾老师。
“别着急,等她出来,你一眼就会知道了。”同事一脸神秘,拉着他往旁边走了走,让出一条通道。
和他一样动作的还有前面原本摩肩接踵的人群。
新老师愕然的发现,他以为越不过去的人海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分开了,仿佛有个无形的开关,又像是演练了无数遍,每个人都默契的回归到自己的位置,以便让中间的那个女孩顺利通行。
说她是女孩已经不准确,二十六七岁的姑娘鲜嫩饱满,如一朵绽放正盛的花朵,恰是最美的时候。既有少女的清新纯洁,娇艳芬芳,又有经历成长带来的成熟气场。
也许是讲台的沉淀,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宛若空谷幽兰,一颦一笑尽显雅致与灵秀。
新老师不由看得呆住。
有的人美在形,华而不实;有的人美在骨,需要时间细细品读才能觉出其中之妙;而有的人,既美在形也美在骨,一眼倾城,一眼便倾心。
眼前女子便属于最后一种。
“顾老师!”
佳人慢慢走至近前,同事兴奋的挥手,“真巧,居然能正好碰到你下课。”
“刘老师,好久不见。”
顾茉莉停下脚步,微笑的颔首致意,多瞧了他身边的男人一眼,“您这是?”
“新来的老师,院长让我领着他把手续办完。”
“那您忙。”
顾茉莉没有久留,简单的打过招呼后,便继续往外走,留下身后怅然若失的众人和失魂落魄的新老师。
同事对此情形早已习以为常,好笑的挥挥手,提醒:“回神喽,人都走了。”
“……”
新来老师显然是个面皮薄的,闻言脸色瞬间爆红,低头跟着他继续上楼,可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怔怔的望着佳人离开的背影。
她……就是顾老师吗?怪不得那么受欢迎。
谁不想和这样的人多相处一会,即使只是坐在台下,隐在千百人之间,如同芸芸众生瞻仰着神明一样仰望她一会,那也甘之如饴。
若能幸运的得到她目光停留一瞬,恐怕会欢喜得恨不能蹦起来。
“别看啦,那是天上的云,云中的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没机会的。”同事同情的拍拍他,“你知道她下了课一般去哪吗?”
“……哪里?”
“学校对面新建的高级小区见过没,她除了上课和周末回家,基本都住在那里,但是只有极少数人能进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栋小区就是专门为她建的,只为了让她上课间隙有个地方可以休息。”同事领着他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对面小区的一点影子。
绿树茵茵,喷泉、假山,蜿蜒的鹅卵石小道,无不彰显着里面的豪华和幽静。
“费的钱就不说了,你只想想京大附近的地皮有多难拿,还是作为商业住宅开发……”同事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而且里面的房子不对外开售。”
换言之,花这么大代价,建占地这么广设施这么齐备的小区,不为赚钱,只为了给一个人一处休息的地方,能让她免于路上的奔波和其他人的打扰。
你就说有多豪横吧?
男老师听得目瞪口呆,在大多数人还习惯于等着单位分房、几代人挤在五六十平米的房子的当下,很难想象有人会这么任性的建房,还是在京市这样的地方。
“你当学校为什么宁愿让这么多学生挤在过道里听,也不多开几堂课?”
同事好似觉得这样还不够让他失落,又添了把火。
“不是不愿意,是不敢。去年老校长退休,新校长上任,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召集‘班子会’,树立威信,而是先到外文系走了一圈,你当他真是去视察的?不是,人家是去‘拜码头’!”
“……”
可怜男老师一颗少男芳心刚动,就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
大家闺秀爱上穷书生只存在于话本里,还是穷酸书生写的那种话本,现实中,公主只会和王子在一起,而不是屈尊去扶贫。
可是在见过了最美的公主后,书生如何还能放得下?最终只能黯然的躲在角落,默默守护着公主,期望着她能再多看他一眼。
顾茉莉丝毫不知不过一个照面,就又惹得一人为她牵肠挂肚、百转难回。她如平常一般回了住处,却在门口换鞋时顿了顿。
鞋柜上多了一双男士皮靴。
她放下包,走进客厅。客厅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并没有改变。
她又往卧室走,果然,门一开,便见床上被子鼓起,显然有人正躺在上面。
她无语的走过去,正想掀开被子,手却一滞。
漂亮的男人紧紧抱着一个枕头,窝在被子里睡得十分安详。他五官昳丽,皮肤白皙细腻,线条立体又不失柔和,精致得宛若用世上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而成。
只是眼下浓重的黑影却破坏了几分整体的美感。
这么重的黑眼圈,又是几天没睡啊?
顾茉莉看着床上的睡美男,有些无奈。这个样子,让她感觉叫醒他都是一种罪恶。
算了,先让他睡吧,等醒了再和他算账。
她脚步一转就准备出去,手腕却忽地被抓住,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一股力道轻轻拽到了床上。
再瞧床上的人,仍是闭着眼,似乎还在酣睡。
“……陈、锴!”
“在。”陈锴抱住她,中间隔着枕头,声音含糊不清,透着浓浓的困倦和迷蒙。
“好困,想睡觉……”
“回你自己家睡!”
这个小区不对外售卖,可住户却也不算少。不仅顾家、贺家每人都在这里有一套房子,蔚长恒、雷正明他们也一人有一套,其中就包括陈锴。
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房子还就在她家楼下。
楼上是蔚长恒。
而他能有她家钥匙,还是有一次他被锁在了他家门外,没地可去,她瞧着不忍,让他进来待了一会。恰巧那天下午她有课,便先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可以暂时出入。
后来他叫了开锁公司开了楼下的门,她再找他要回钥匙,他却撒娇耍赖怎么也不肯归还,说什么要留作纪念。
她拿他没办法,没再坚持要,谁知此后每次他回来,不先回他家,却每每都来她这。
他又自来会痴缠,每当她要生气,他就连哄带绕,每次都能让她气不起来,倒是纵容得他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般。
顾茉莉没好气的拧了拧他的耳朵,恨恨的道:“回头我就把门锁换了!”
陈锴也不知听没听见,只沉沉的睡着,面容难掩憔悴,瞧着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顾茉莉想起他为了“再不离开她身边”,毅然决然的选择从一线退下来,放弃了他曾经最爱的蓝天与飞行,从战机走向了地面,就总忍不住对他心软两分。
虽然仍在空军体系,但不亚于从头再来。尤其在她有一次坐过他开的飞机后,她能感t受到他对于飞行发自内心真切的热爱。
可他依然舍弃了。
顾茉莉叹了口气,由他抱着,自己也闭上了眼,她今天中午也没睡。
陈锴悄悄睁开一条缝,见她呼吸均匀,脸上并没有气闷不悦,这才偷偷笑了。他不着痕迹的将枕头抽掉,与她靠得更近。
她没回来时,需要沾有她气息的枕头,他才能入睡。如今她人就在身边,还要枕头做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环住她,又蹭了蹭她的脸颊,犹如终于见到主人的猫,安心的重新进入了梦乡。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互相交融,分不清是谁的。窗外日头逐渐西斜,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顾茉莉迷糊的睁开眼,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身上被子盖得整整齐齐,脚上的鞋也不知什么时候脱下,摆在了床边。
她环视四周,有一刻都有点恍惚,之前见到的陈楷是不是她的一场梦。
好在接连响个不停的铃声很快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慢慢坐起,摸到床头柜上的黑色大块头。
大哥大,如今有了这个东西,联系更加方便,虽然它外观笨重、功能单一、每次充电后只能使用半小时左右,信号还不稳定,但在现在已经是非常先进和奢侈的通讯工具了。
“喂?”
“囡囡,到哪啦?”
电话那头传来赵凤兰特别响亮的嗓门,尽管和她说过多次,小点声也能听清她说的话,可每次她仍是扯着嗓子喊,生怕她听不到。
顾茉莉失笑,将电话拿远了些,睡懵的大脑终于完全清醒。
她答应了今晚回顾家吃饭的,因为顾二姐回来了。
这家伙如今天南海北的跑,还出过几次国,能逮到她在家着实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这就回。”顾茉莉瞥了眼腕上时间,“六点前肯定到家。”
“好,不着急,慢慢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主要是赵凤兰心疼电话费。
现在的大哥大,除了昂贵的机身售价外,每月还需要支付基本服务费150元,自主拨号或接听电话都要收费,每分钟1元,当真不是富人用不起。
顾茉莉一般也不将它带到学校,一是招摇,二嘛,太重了麻烦。
什么时候那种轻便小巧的手机才能上市啊,她都有点怀念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门,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她挑挑眉,顺着香气来到厨房,高挑劲瘦的身影正在来回忙碌着。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见到她,俊美的脸上立马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醒啦?正好,等会饭就好了。”
顾茉莉诧异,“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早会了,不过一直没机会展示。”陈锴睨了她一眼,轻哼:“待会你尝尝,不比那家伙做得差。”
说的是蔚长恒。
自从住到这里,只要他有时间,都会过来给她做饭,陈锴想展现的机会都没有,一直憋着口气。
顾茉莉不置可否,瞧了眼他做好的菜,有些可惜,“我今天要回去吃饭。”
“……”
陈锴放下正颠菜的锅铲,回过头。顾茉莉解释:“前几天就答应好了的,继文哥找到对象了,正好二姐也回来,两家就约着一起吃个饭。”
“……”
陈锴还是看着她不说话,勾人的双眼微微向下耷拉着,无端显得很可怜。
顾茉莉哽了哽,“……如果你想去……”
“想去,想去!”陈锴一秒都没迟疑,忙不迭应了。
他快速关掉灶上火,也不管辛勤准备的菜肴,干脆的将其倒进垃圾桶,随即刷锅、洗碗、擦干,再脱下围裙,乖乖的站到她面前任她“检阅”,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就等着这一刻。
顾茉莉:“……”
每次都来这套,不是装可怜,就是撒娇,哪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冷硬邪魅的模样?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陈锴窃笑着跟在她身后,在她要出门前,快步过去提前拉开大门,殷勤备至。
他开着车来的,直接停在了楼下,正好不用再去叫车。
要说这几年京市的变化,其中一个显著的便是路上车多了。出租车、私家车,已经初见了堵车的情况,但远远没有后世那么严重。
不过半小时,汽车便开到了顾家楼下。顾茉莉低头,正要解开安全带,旁边陈锴先凑过来。
她一怔,掀起眼看他。他眼睑低垂,专心的拉开安全带,而后也抬起头。
因为凑过来解安全带,他与她离得很近,从顾茉莉的角度,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睫毛在一下一下颤动。
彼此之间呼吸清晰可闻,松石般的淡香和茉莉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暧昧的气息。
“茉莉……”他唤她,轻轻的,低低的,却又无比沉重,因为含着深切的感情。
顾茉莉没说话,两人太近了,她觉得只要一张嘴好似就能碰到他。
正当车内氛围悄无声息发生变化时,车窗忽然被咚咚敲响。
动静不大,却令人无法忽视。
顾茉莉想回头,嘴上蓦地一紧,有个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第123章 大院茉莉花五十
顾茉莉双眸微瞪,望着身前的男人。
他斜倾着身体,以一种近似伏趴的姿态凑近她,无比小心而虔诚的轻轻贴住她的嘴唇。
只是贴住,并没有再动。
浓密纤长的睫毛一点点向上扬起,忐忑的窥视着她的神情,唯恐在她脸上见到厌恶。
顾茉莉知道,他又在装可怜了。
他才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她微微偏过头,柔软的唇瓣从她脸颊上滑过,意外的软糯,和他的本性或装出来的性格都不像。
陈锴失落的垂下眼,又被拒绝了……
然而很快他再次打起精神,她没有怒骂他,也没有赏他巴掌,是不是说明她对他已经有了些许在意?
相比起一开始她懒得理他,甚至隐隐有点排斥,现在她会纵容他偶尔的“冒失”行为,比如去她家。
她在接纳他的靠近。
想到这里,陈锴眼里重新有了亮光。万里长征才走了一百步,只要坚持不放弃,总能到达彼岸。
他自己将自己哄好,又去磨蹭顾茉莉,像只小狗一样在她左右来回晃动,不时用眼睛觑着她,仿佛在辨认她是否在生气。
顾茉莉一回头,就对上他亮晶晶的眼,带着讨好和不安。
她有些无奈,陈锴有时候真的挺像猫,品种昂贵、外表漂亮,时不时朝你伸个爪子,却又拿捏着分寸,不会伤到你,可也让你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然后一步步的,等你回过神时,他已然在你身旁占了很多位置,陪伴了你很久。
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顾茉莉不讨厌。
她伸出手揪了揪他的头发,他便乖乖的低着头任她在脑袋上揉搓。
每当这时候,他不撒娇、不耍赖了,也不会趁机得寸进尺,只会安静的、老实的卧在她身边,和她一起享受着这一段静谧的时光。
更像只猫了。
顾茉莉忍不住笑,像是摊开了肚皮在晒太阳,浑身透着股慵懒。
只是汽车内相对狭窄的环境不允许他再舒服下去,车外的人更不会同意。
笃笃的敲击声又一次响起,不紧不慢。
蔚长恒单手插兜,看着车门终于打开,陈锴率先从车里下来,睨了他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样的情景让他不禁想起几年前,也是他,打断了他的第一次表白。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什么时候来的?”他绕过车头,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边问。
并没有问他怎么也在这里。
这家伙惯会献殷勤,打着长辈的幌子,时不时过来刷存在感,每次他过来,十次里八次他都在,他早就习惯了。
“不愧是好‘外孙’啊,就是孝顺。”他似笑非笑,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
蔚长恒没说话,因为顾茉莉下来了。
果然她皱了皱眉,“陈锴。”
只这么一声,陈锴就闭上了嘴。再怎么说,顾玉绪都是她的亲生母亲。
“姑姑姑父也来了?”顾茉莉看向蔚长恒,见他额上有撮头发落下来,挡到了半只眼睛,不由抬起手腕拨开。
“又长长了。”
“是吗?最近忙糊涂了,都没注意。”蔚长恒随意拨弄了两下头发,“明天就去剪。”
连头发长了挡眼睛都没留意到,这得有多忙。
顾茉莉担忧:“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行。”
蔚长恒含笑看了看她,在京华园就能睡得不错,一旦离了那里,仍是非常糟糕。
因为那里有她的气息,哪怕隔着楼上楼下,可将窗户开开,好似夜风也能将那股香气送来。
或者,不是香气,而是知道她就在楼下t,他就无比安心。
顾茉莉也看他,如果说一开始的一两次都是巧合,那么在经过了这几年,很多次他在她身边待着待着就睡着的情况后,她确定了一点——他的睡眠似乎与她有关。
这也是当初选房子的时候,蔚长恒选择住在楼上,贺权东等人却没反对的主要原因。
离得近点,他能睡好。
这是个很神奇的现象,连医生和最权威的专家都给不出解释。可联想到他能在最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冲上前为她挡抢,又似乎可以理解了。
因为太过爱她,所以心理给出了暗示,最终影响了身体状况。
也是因此顾贺蔚三家长辈对于他们长时间住在京大对面的行为才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很想他们回家住,但比起团聚,显然孩子们的意愿和健康更为重要。
顾茉莉周一到周五在京华园,周末两天一天回顾家陪陪爷奶爸妈,一天去贺家见见贺镇霆和大伯大伯母。等放假或寒暑假,她便去各地旅行。
有时和蔚长恒贺权东他们一起,有时和大学时的室友们,有时自己一个人,享受享受独处的惬意。
她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满意。
蔚长恒他们也都各自有着自己的事业拼搏,如今都在不同的领域闪闪发光,但只要她在京华园,他们就从不缺席。
即使可能住在同一小区,却见不到面,他们也想待在有她的地方。
前段时间放小长假,顾茉莉去贺家看望贺镇霆时,听他说起以往在老家的日子,话语里满是怀念,她便提议一起回老家看看。
这个突然而来的想法得到了贺镇霆的大力支持,一老一少爷孙俩,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收拾了两件衣裳就坐上了北去的火车。
让不知情的众人好一顿惊吓,差点就要出动武警去找。
幸好他们到了地方,还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这才没有给普通民众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主心骨不在,京华园便也没了人,她离开几日,常亮起的灯光便暗了几日,直到她重新回归,众人才重新归拢。
先是陈锴,然后蔚长恒,还有……
“顾妹妹!”
楼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唤,顾茉莉抬起头,雷正明扒在阳台上,欢快的朝她挥手,整个身体都探出了一半。
她面色一变,下一秒就见一只大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回去,贺权东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他看了眼楼下的三人,对见到陈锴并没有惊讶,只淡定的摆了摆手,就提着雷正明走了。
顾茉莉好似还听见了一声痛呼。
估计又挨揍了。
她哑然失笑,迈步上楼。蔚长恒低头跟上,并没有给陈锴一个眼神。
陈锴眉峰微微下压,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却再未出言挑衅。
两人相安无事的上了楼,早已有人等在了门边。男人高大却不显得健硕,面容清秀中透着英气,与赵凤兰和顾桂英有几分相似,但性格明显要更为平和。
当一个人见多了海浪和极端天气,经常台风一来,身处之地就仿若成了座孤岛,再急躁的脾气也会被磨平。
更何况他作为家中长子,小时候帮着照顾弟弟妹妹,刚成年就去当兵,多年历练到底使他多了份别人没有的特质。
顾茉莉一见他,脚步就不自觉加快,“大哥!”
“慢着点。”顾家伟笑得温暖,走过去迎上她,“路上可还顺利?”
“嗯,很顺利。”
顾茉莉张开手臂,却不是拥抱他,而是作势比了下他的体型,想了想上次见他的样子,满意的笑道:“终于长点肉了。”
顾家伟是前两年调回来的,本来贺家早就安排好,能让他回来,可是消息递过去,他却拒绝了,硬是又熬了几年才靠自己的努力调回。
回来时瘦得如根麻秆,皮肤晒得黝黑,不过精神头倒是足。
顾茉莉知道,他不愿承贺家的情,是不想顾家有欠贺家的地方,也是不想她欠贺家的。
虽然那是她的生身父亲家,但他也不希望因为他让她在那个家里处于弱势。
是贺家一直亏欠着她,那就全部弥补在她身上,而不是以给他或其他兄弟姐妹好处,侧面抵消那些过错。
顾家齐有一次无意中说漏了嘴,顾茉莉才知晓,原来在顾家伟得知她的身世后,专门写了两封信给顾家齐和顾桂英,严厉告诫他们不得以她的名义从贺家及别处谋取利益,否则回来打断他们的腿。
顾家齐说的时候还十分委屈,因为他是从那封信中才知道的真相,之前谁都没和他提过。
“全家就我最后知道,我在你们眼里还是一家人吗?”他当时哭天抹泪,愤愤不平,“大哥居然还怀疑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顾茉莉每每忆起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想笑。可是笑完,心里又酸酸涨涨。
顾家每个人都很好,好到她生出了不舍。
“怎么了?”顾家伟点点她的鼻子,目露关切,“前一刻还高兴呢,怎么这会又难过了?”
“……想到继文哥都有女朋友了,大哥居然还是单身,怎么能不难过。”顾茉莉做了个鬼脸,不等他反应,快速绕过他进了屋里。
顾家伟额角一跳,这会门开着,在外面说话,里面可是能听见。
果不其然,紧跟着便响起赵凤兰的声音,冷冷的,夹杂着怨气。
“等你哥找女朋友,不如指望哪天天上下红雨。”
顾家伟扶额,完了,火药桶又炸了。
本来他到现在没找对象,他妈就一肚子牢骚,以前在海岛还好,天高皇帝远,远香近臭,他妈担心他,每回打电话都格外温柔。即使谈起成家,也是点到为止。
如今好了,他回了京市,天天在他妈眼皮子底下晃悠,待遇也是一日比一日差,从捧在手心里的宝变成路边的草,恨不能想起就踢上两脚。
尤其在二婶上门,宣布顾继文要带对象回来后,更是成了暴躁的火龙,一句话不对就能引来一顿劈里啪啦的谴责。
哪怕他老实的坐着也不成,仍会嫌弃他碍事。反正横看竖看,他就没有一处能让她看顺眼。
“大哥。”陈锴同情的拍拍顾家伟的肩,朝他眨眨眼,抬高嗓音对里喊:“赵姨,我来了,今天还有腊肉吗?”
“小陈啊。”
赵凤兰态度好了点,今天这么多人,向来不对付的妯娌也在,她不想丢了面子,顺着陈锴的话头暂时放过了大儿子。
“猜到你要来,早准备好了。”
“那我又有口福了。”
陈锴是个活络剂,只要他愿意,没有他暖不了的场。屋里不一会又响起了欢声笑语,偶尔夹杂着雷正明和贺权东的插科打诨。
蔚长恒笑着走上前,“大哥,进去吧。”没事了。
“待会我和你们一起回京华园。”顾家伟仍然心有余悸,这个家是待不成了。
起码在他成家前,他还是尽量少出现在母上大人面前。
蔚长恒失笑,这种待遇他还从没经历过。
蔚建国大老粗,想不到那么细致,而且也管不到他;顾玉绪作为后妈,更不会和他说这些。至于秦毓宁,她受西方文化影响比较深,向来奉行“民主”,即使和儿子之间也是一样。
当初得知他要改外文去计算机时,她也只沉默了两天,之后什么也没说,只告诉他“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无论如何,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连人生方向这么重大的事,她都不插手,何况是恋爱。
她的婚姻教会她的最大道理便是“不要过于相信婚姻”。
既然婚姻都不可靠,那催着儿子进入婚姻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哪怕蔚长恒已经博士毕业,少校军衔,在大部分长辈眼里接近“大龄剩男”,也没有人“催婚”。
顾家伟白他一眼,他们不催婚,因为知道催婚也没用。
谁不晓得你有心心念念的人?
就像他刚才都没有问他待会是不是要回京华园,今天蔚建国也在,其实他也有可能跟着回大院。
但他还是笃定的说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只因他知道茉莉今晚会回那里。
而她在哪,他便在哪,早已成为众人默认的事实。
“不介意?”顾家伟走进客厅,示意他瞧。
陈锴坐在顾茉莉身边,一边和爷奶、顾大壮等人说着话,一边不时给她倒水、剥瓜子。
茶叶沾到嘴角了,他轻柔的替她抹掉,她瞪他,他便弯起眼笑,两人之间的氛围瞧着十分亲近。
蔚长恒神色不变,只道:“她有选择的权利。”
他爱她,和她有关,但也无关,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顾家伟看他,他专注的望t着沙发上的人,眸色深沉如海,也温柔似水。
他不禁笑叹一声,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只怕他一辈子都没办法体会到了。
“都站在这干什么?”
顾桂英从房间出来,奇怪的瞅了瞅他俩,再瞧瞧另一边坐满了的沙发,恍然大悟。
“我就说之前总感觉家里哪里不对,原来是太小了,要不咱换个别墅吧,我知道哪里有……”
“有俩钱就骚包得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家里住的好好的,换什么换,还觉得房子不够多?”
赵凤兰狠狠捶了下她的头,这几年二女儿的生意越做越大,那钱进的,她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稳,总担心有人来抢。
后来在小闺女的建议下,一部分存到银行吃利息,一部分拿来买了房买了铺面,不仅在京市,鹏城、海市,甚至港岛都有。
家里房产证明多到堆起来能堆两垛!
都这样了,还想买?
“就这么几口人,你买那么多房子干啥?是你要结婚啊……”她斜眼瞧她,又去瞧大儿子,“还是其他什么人能添丁进口啊?”
得,居然又绕到婚育话题上了。
顾桂英知机的赶紧躲了,不仅她大哥被催婚,她也是重灾区啊。
“结婚有什么好,多个人管,束手束脚,还生孩子,那不是以后哪都去不了?”
她一脸敬谢不敏,挨在小妹身边和她嘀咕:“我现在这么有钱,得多想不开,才会希望多一个人来分我财产?”
“……那就找个更有钱的,你去分他的?”顾茉莉和她开玩笑。
“我又不是挣不到。”顾桂英想也不想,“没必要多此一举。”
油盐不进。
顾茉莉对着赵凤兰耸耸肩,她也劝不动呀,要不您还是重点关注关注小哥?或许他有希望。
正低头专心吃东西的顾家齐忽觉后背一寒,无端打了个冷战。
怎么回事,感冒了吗?
他拢了拢衣袖,继续啃他的鸭脖。他如今退役了,进入了体育总局,总算不用控制体重,可以放肆大快朵颐了。
赵凤兰看着他那副只知道吃的蠢样,眼皮跳了跳。
一个个的,指望他们抱孙子,她不如现在自己去生一个!
她气哼哼的进了厨房,将菜板剁得梆梆响。
顾桂英抖了抖,决定明天还是继续出差吧。
“琼州那边不仅建了省,还成了经济特区,听说如今房地产市场正火热着,我想着要不要也去凑一股。”
她抓起一把松子,慢慢剥着,嘴上和小妹说着接下来的打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养成了做决定前先告诉小妹的习惯,她赞成,她才会去做。
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小妹身上有股让人安定的力量,好像能保佑她万事顺利。
“去可以,但是别逗留,有时候瞧着火热,说不定底下是泡沫。”顾茉莉接过她剥好的松子仁,似是随口一说。
顾桂英却动作一顿,若有所思,“你认为那边的繁华不会长久?”
顾茉莉笑了笑,那里更多是一种投机,是豪赌,赌赢了,一夜暴富,赌输了,倾家荡产。
如今虽然刚刚开始,却已经能预见到几年后的光景了。
“那还是算了,我继续赚我的小钱吧,虽然慢,起码安心。”顾桂英果断pass掉之前的计划。
顾茉莉笑睨她一眼,你那还是小钱?她如今户头上分到的钱都不知道多少个零了。
“对了!”顾桂英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袁梅的人,她说是你的大学同学?”
“是,怎么了?”
“前个在鹏城一个老总组的局上见到她了,她在那个企业做公关小姐,七扯八扯的,最后她居然说是你同学。”顾桂英很诧异,“以前没听你提过,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诓我,所以问问你。”
顾茉莉咀嚼的动作慢了慢,“公关小姐?”
“对,现在这种职业在那边特别火,还有专门培训的公关学校、公关函授班,几乎每个老总出行身边都要跟几个这样的姑娘,好像没有就体现不出他们的派头。”说到这里,顾桂英撇了撇嘴。
不是对那些姑娘们,而是对那些肥头大耳的老总。
如今的公关小姐是个非常正当的职业,还没有贴上后世一些暧昧的标签,而且对能力要求十分高,既要长得漂亮又要情商高,能八面玲珑还要会说话,能牵成合作。
一般人真心干不了。
可男人的劣根性无论到什么时代都会存在,身边时常伴着这些漂亮姑娘,就有那心思不正的瞧着眼神不对,不过顾忌着当时场面上有她,才没有动作。
毕竟谁都知道她的生意做得大,赚得多,身后背景还大。
有那关系不到位的、不够资格的,打听不到她具体的背景,便以他们龌龊的思想先入为主,以为她背后是某位大佬,她只是被推到台前站着的“情妇”。
顾桂英听到也不过一笑,从不往心里去。他们也没说错,她背后确实站着大佬。
她搂住身旁人的脖子,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吧唧亲了一口,惹来陈锴羡慕的一眼和蔚长恒淡淡的注视。
顾桂英将人搂得更紧,朝两人得意的挑眉。
顾茉莉好笑的推她,脑中却想着袁梅的事。
当年袁梅的母亲闹到学校,不仅搅黄了她出国的事,还赖在宿舍不肯走,任她是好言劝说还是威胁利诱都不挪窝,从要她的补贴到要她跟她回老家嫁人。
袁梅如何能同意?
她好不容易从老家的泥潭挣脱,怎能甘心再回去,用自己给那些无良亲人换彩礼?
于是,她跑了。
丢下母亲,放弃了学业,谁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有人说是偷/渡去了港岛,然后出了国,有人说被人拐到了大山里。
袁母等不到她,在学校大哭大闹,讹了学校一笔赔偿后灰溜溜的回去了。
之后再没有听到她们的消息,直到此时。
原来没有偷/渡出去,而是去了鹏城?
顾茉莉又往嘴里塞了口松子,“你们的生意成了吗?”
“没有,你那同学偷偷告诉我,那个老板刚从银行贷了笔款,数额巨大,我觉得不靠谱,就婉拒了。”顾桂英瞅她,“这是在和你示好呢。”
是。
袁梅作为对方的公关小姐,却私底下暗示老板拉拢对象“他不是个好的合作者”,此举就是在借由顾桂英向她示好。
顾茉莉轻笑,“看来她是打算回京市了。”
应该是积累了较为可观的财产,准备“衣锦还乡”了。
可她聪明就聪明在,没有赚了钱就得意忘形,没有想着一雪前耻,而是先向她示好,表明她的无害。
这是忌惮她的能量,也是希望回来后能得到她的帮助,趁机在京市占有一席之地。
或者,她并没有希冀着能得到她的帮助,只是希望她别找她麻烦?
担心她还惦记着学校那点事?
顾茉莉放下松子,这些年,每个人都在成长啊。
她,袁梅,还有宿舍的其他人……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无比高昂的笑声,没见人,都能想象得出声音的主人此时一定是无比快意骄傲。
“爸、妈、大哥、大嫂,快来,继文的对象来了!”
是孙珍。
赵凤兰提着菜刀出来,毫不避讳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就来,还要我们到楼下铺红毯迎接吗?”
顾茉莉笑着抬起头,就见从门外依次走进来四个人。除了顾二叔一家,还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婷婷姐?”
第124章 大院茉莉花完
“当年我说让囡囡给继文介绍对象,真说着了吧?你们当初还不同意,左拦右拦,三推四阻,好像我家继文配不上京大的高材生,现在怎么着?晚了这么些年,谈的还就是京大的!你们说,如果当初就介绍了多好,白白耽误这几年。”
宽敞的四居室里,只有孙珍高亢的嗓音喋喋不休着,言语中尽是志得意满。
即使赵凤兰只咚咚的剁着菜,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她也依旧没有停止,反而越说越兴奋。
顾继文坐在客厅里,尴尬的来回挪动,好似身下沙发有针扎。白皙的脸庞快红成了酱紫色,恨不能将头埋起来。
尽管从纺织厂幼儿园老师调任教育局很多年,但因为一直只管着档案,极少与其他人接触,他的性格仍然如当年般羞涩、讷言。
岁月改变了很多,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改变。
顾茉莉看了眼陈锴,他站起身,笑着拍拍顾继文,“听说你在学车,我正好开了车来,你要不要开下练练手?”
“……可、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陈锴拉t着他,“学多少遍理论知识,都不如自己上手开一开,现在离吃饭还早,我们先去跑两圈。”
顾继文只是性格内敛,不善交际,却不是个笨蛋,他知道练车是假,替他解围是真,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感激,“谢谢……”
顾茉莉想叹气,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可随着阅历增长,心性难免发生迁移,但顾继文却好像不管多大,始终是这副模样。
这样的人是怎么和周婷婷走到一块的?
她望向身侧,大学时就娇俏爱美的姑娘今天难得打扮朴素,长发简单的辫成一股搭在肩头,细碎的刘海用黑夹子别了上去,露出完整的额头。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因为周婷婷一直觉得自己额头不好看,露出来显得整张脸很长。
是的,周婷婷。
顾茉莉怎么也没想到,顾继文带回来的对象居然是那个曾经和她一个宿舍、还立志要嫁给高门的姑娘。
“我更没想到!”周婷婷小声嘀咕,天知道,当门一开,她假装羞涩的抬起头,却见到沙发上坐着的老幺,心里有多震惊。
然后第二眼又看到对面的陈锴,她当即就想掉头赶紧跑。
要问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男人是谁,非陈锴莫属!
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路,她的手被孙珍紧紧抓着,想跑都跑不掉。
“早知道当初说什么也不答应……”
“什么?”
“没什么。”周婷婷摇摇头,偷偷觑了眼蔚长恒等人。
蔚长恒知机的起身,招呼贺权东和雷正明:“先去打场篮球?”
“我不……”雷正明刚想拒绝,嘴巴就被贺权东捂住,连拖带拽的扯出了门。
“不,你想。”
“……”
顾大壮去帮赵凤兰做饭,蔚建国、顾玉绪陪着顾爷爷顾奶奶在楼下院子里散步,说些体己话,顾大志去制止仍在口若悬河的妻子。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新媳妇上门,让她看了笑话是小,被吓到、不想嫁过来了那就麻烦了。
转眼,原本人满为患的客厅便只剩下顾茉莉和周婷婷两人。
周婷婷松了口气,先发制人:“你怎么没说顾继文是你亲戚啊?”
“你也没告诉我你俩在处对象啊。”顾茉莉无辜的眨眨眼,整天将“谁谁是我哥、谁谁是我亲戚”挂在嘴上才奇怪吧?
而且她俩上次见面都多久了,快半年了吧?
虽然都在京市,毕业后一个留在了京大、一个被分到了教育局,但平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周婷婷朝九晚五、工作忙,时不时还加个班;顾茉莉空闲时间倒是多,可不是在旅行,就是在陪长辈,真正能抽出来聚会的机会也有限。
上次还是刘娜从老家过来,宿舍几人才又重新聚上,不过短暂吃了饭,便因为她要赶火车回去,又很快分开。
她们宿舍六人,袁梅搬出去后,再没有人住进去,一直五个人住到了毕业。她继续读研,刘娜家里舍不得她,找关系让她分配回了老家,朱小蕙进了外事部门。
她性格雷厉风行,又是做惯了班长,进去后很快便稳定下来,分到了一间小小的单身公寓。
不是买的,相当于单位借给你住,只要在单位一天,就能住一日,每月只需象征性的交点月租。
朱小蕙对此很知足,不久就将一双儿女都接到了京市。闺女如今已经高中,听说成绩不错,也准备考京大。
相比朱小蕙走时已经记事的女儿,儿子对她这个母亲几乎没有印象,又被爷奶宠得有点娇气跋扈。听闻才上京的时候,天天哭闹着要回乡下。
朱小蕙也不打也不揍,你哭就让你哭个够,从不去哄,闹绝食不吃饭,那就饿着,等饿极了,自然就吃了。
几次过后,孩子瘦了一圈,脾气却明显改善许多,也不再念叨爷奶爸爸了。
因为朱小蕙的丈夫在乡下又娶了一位妻子,是个早年丧夫的寡妇,不知怎地,和男人勾搭上了,暗通款曲了好几年,还偷偷生了个儿子。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在京市读书的朱小蕙。
男人可能是想两头都占,一面舍不得近处的相好,一面又不想放掉即将高飞的金凤凰,还有她时不时给家里邮寄的那些东西,所以哪怕孩子都生了,他也不和朱小蕙离婚。
可是纸哪能包住火,朱小蕙还是从和她当年一起下乡的知青嘴里得知了真相。
知道后,她很平静,顾茉莉甚至觉得她有点高兴。
能顺理成章的接回孩子,还能不要孩子父亲及他身后一大串的麻烦,或许是她一直期待的结果。
但离婚、接孩子,都不那么顺利。京大毕业生、外事单位的媳妇,和一个普通田间地头的寡妇,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公婆向她保证,绝对会让男人和那女人断了,生的儿子也只养在女人那。男人也当众下跪祈求原谅,保证以后再不犯了。
朱小蕙不同意,他们就压着她不让走,甚至还想让男人和她同房,好再生一个。还是顾茉莉觉得不对,找贺璋要了几个人,又带着当地的公安大张旗鼓上门,才逼得对方放了人。
回来后,朱小蕙抱着她大哭了一场,然后一边教养孩子,一边激情昂扬的投入了工作。
看样子,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婚了。
至于高娟,不知是不是对出国有什么执念,毕业分配舍弃了众多公家单位,选择入职了一家外企。过了两年,被派到了国外分公司,至今都没有回来。
上次听刘娜提起,好似谈了个外国男友,都准备结婚了。
估计还是为了那张绿卡。
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人生轨迹,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有好有坏,酸甜苦辣,皆由自己品味。
顾茉莉本以为大家会一直这样,平时各自忙碌,每年抽空聚上几回,聊聊经历,回忆回忆过往,谁成想有一天竟然在顾家见到了周婷婷,还是以顾继文对象的身份。
“你俩怎么处上的?”她实在好奇。
以周婷婷找男友的条件,顾继文好像不符合吧?而且顾继文喜静,周婷婷爱闹,顾继文恨不能湮于人群,周婷婷却向往奢华,这两人……
“没处。”周婷婷瞅了瞅厨房的方向,凑近她低声解释:“顾继文估计是被家里催得急了,让我帮个忙,先假装他女朋友,然后过段时间再分了。”
“……”顾茉莉无语看她,“你还真答应了?”
“别提了。”周婷婷一脸晦气,“我们办公室那个科长,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还贼心不死,整天不是惦记这个,就是骚扰那个,我没办法……”
顾继文需要有个“对象”搪塞家里,她也需要有这么个人阻挡上司的咸猪手。
之所以选顾继文,一是他性子老实,瞧着放心,二嘛,她睐了眼顾茉莉。
顾继文在她们单位也是一号传奇,中专学历,却从一个普通的厂里附属幼儿园调到了教育局,这么些年都没挪过窝,试问没点背景能做到?
之前她还猜测着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却原来答案早藏在了他的姓里——
顾,敢情是顾茉莉的顾!
说实话,周婷婷还真有点心动了。
能和老幺做亲戚哎,多大的运道,不比什么官富二代好得多?
可是随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因为老幺家世雄厚,势力强大,她才更不能以这种途径试图更亲近她。
四年同窗,她别的不知道,却明白老幺瞧着脾气好,从不发火,可她有她的底线,家人显然是其中之一。
利用她的家人接近她,只怕不但不会更进一步,反而会永远被她排除在外。
所以她坦然的告诉她,她和顾继文私下的约定,表示今天发生的事真的只是巧合!
顾茉莉看了看她,“那个科长叫什么名字?”
“曾城。”周婷婷下意识答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准备帮她解决掉麻烦?
她马上笑开了花,挽着顾茉莉的胳膊,不知道怎么亲香才好,“谢谢老幺!”
果然,和老幺相处,只要不耍小心思,真诚对她,她也会真诚对你。
这一刻,周婷婷无比庆幸刚才做对了决定。
“老幺你真好。”
顾茉莉笑睨了她一眼,任由她挽着。孙珍从厨房玻璃门处看见,才压下去的得意又冒出头,“看来囡囡也很喜欢她这个嫂子啊。”
赵凤兰撇了撇嘴,什么嫂子,等他们真结婚了再叫嫂子也不迟!
“囡囡。”她气冲冲的从厨房探出头,“去喊小陈他们回来吃饭了。”
“好。”
顾茉莉听话的站起身,周婷婷想跟,被她摆摆手制止了,“你坐着吧,估计我妈她们是想和你‘聊聊天’。”
她给了她一个爱t莫能助的眼神,你们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应付吧。
周婷婷:“……”
老幺,你这就不够意思啦!
顾茉莉偷笑着走出门,下楼却没见到陈锴和顾继文。
应该还在哪里“练车”吧。
她又往篮球场走,隔着老远就听见砰砰的球敲击着地面的声音。
走近一瞧,蔚长恒恰巧正一跃而起,将篮球扣进了篮框。
动作干净利落,身姿矫健。额前长长了的碎发随着他的跃起扬动,而后又随着他的落地垂下。
微微凌乱的发丝让他整个人添了一种以往从没见过的气质。
蓬勃、朝气,英姿勃发。
顾茉莉看得有些怔住,印象里,蔚长恒是淡定从容的,是强大而理性的,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可同时他也是沉默、甚至偶尔带着点忧郁的。
他将所有心思都压在心底,不让别人看到他内心的困顿、迷惘或失落,只有时候会从眼角倾泄出一点点。
那时候才会恍然,其实他也不过只比她大了两岁而已。
比起更年长的陈锴,他反而要更稳重。
是经历造就性格,还是精神影响性格?
顾茉莉停下脚步,几乎在她站定的一刹那,蔚长恒倏地回过头,仿佛有着某种感应,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她的所在。
随即,淡漠的脸上漾起了笑,在漫天红霞的背景下,好似灼灼发着光。
他朝她跑过来,没有半息迟疑和犹豫,那么果断,那么坚定不移,宛如纵然面前是刀山火海,也能一往无前。
蔚长恒啊。
这个名字在顾茉莉唇齿间滚了滚,想起曾在他书房见到的照片。
小心翼翼被裁剪下一角,珍之又重的保存着,边角因为时常抚摸变得微微卷曲,或许也是因此,他才拿出来夹在了书里,希望能抚平那点痕迹,却被她正好看到。
如果不是如此,他可能还要藏得更深更久,就像他藏在心底的感情,不敢让她发现。
担心吓到她,她会跑走,还是不想给她压力,让她为难?
亦或者两者都有。
有的人感情如火山,一喷发就汹涌,而有的人如河流,每一滴都汇向了大海。
“蔚师兄。”
蔚长恒刚跑到近前,就听她唤了他一声。他笑着应:“嗯。”
“这个暑假我们去法国吧。”
蔚长恒忽然就说不出话,咕噜噜的气泡从心底冒出来,让他眼眸都跟着震动。
我们……法国?
“嗯,去看你想看的地方。”
顾茉莉伸出手,蔚长恒一秒没有停顿的握住。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蓦然失神,有一瞬感觉坠入梦中。
不然怎么幻想到这样的场景了。
顾茉莉望着他呆呆的样子,好笑的踮起脚戳了戳他的脸。
脚尖还没落下,另一只手也被抓住,紧紧的攥住她,却小心着没让她感到疼。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保护她的本能也依然在。
顾茉莉心一颤,晃了晃手腕,“先放开。”
蔚长恒以为让她不舒服了,连忙松开手,眼中黯然还没浮上,下一瞬,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檀香,耳边是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她忽然感到了安心。
想一直闻着这个味道。
“这是……选择了?”雷正明注视着相拥的两人,失魂落魄。
他世界的天,好像暗了……
贺权东却移开目光看向斜前方,有道人影正快速跑过去,昳丽的容颜在暮色中更添一丝魅惑。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再过一会,月亮就该出来了,还有无数的星辰。
去法国吗?
贺霖好像正在国外留学……也许该给他打个电话了。
贺权东闭上眼,掩下眸底的波澜。
月亮是星星的启明,星星是月亮的守护,永远不可能离开。
第125章 娱乐圈茉莉花
好渴……
顾茉莉意识刚清醒,便不自觉蹙起了眉。
喉咙异常干涩难忍,仿佛含着刀片,连吞咽都格外费劲。
身上也不舒服,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又粘又潮,全身汗津津的,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可是耳边寂静无声,听不到半点响动,却又不像是落水被救。
她手指动了动,指腹下的触感坚硬炙热,不是床褥,而是地面。
还是块几乎要被烤化了的地面,连呼吸间的空气都仿若带着几分灼烧感,刺激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阵刺痛。
所以……现在是夏天,“她”身上的种种状况是中暑了?
顾茉莉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
这里貌似是个仓库,周围稍显杂乱的堆砌着各种器材,有篮球,有双杠,还有些纸箱、铁箱和篮筐,因为距离较远,无法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想来也和运动相关。
屋顶和四周是铁皮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玻璃窗户,光线从外透进来,却关闭得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大夏天,铁皮屋,逼仄又不通风,难怪会中暑到昏厥。
顾茉莉垂了垂眼,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额上便有汗珠不断滚落而下,足见室内的温度有多高。
她随手抹了下额头,将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往后拨了拨,随即看向身上。
蓝白相间的短袖长裤,肥肥大大的,瞧不出美感,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陌生是她从没穿过,但在视频上见过类似款式的——
校服,而且是初中校服。
初中生啊……
顾茉莉瞅瞅小小的手掌,重新回到青春期的感觉有些奇妙,不知下一回会不会直接回到婴儿时期?
她好笑的想着,步履稍显踉跄的走到门边,用力拉了拉大门。
铁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却始终无法打开。透过门缝,隐约可见把手上缠绕着一圈银色铁链,铁链末端挂着把不大不小的锁。
很新,应是才买不久。
远处还能看到几栋教学楼的影子,巍峨挺拔,占地面积极广。
没有意外的松了手,顾茉莉环顾左右,随即从斜后方筐子中抽出一张瑜伽垫,铺在地上,而后直接靠着门坐下。
虽然仍解不了屋中的闷热,但好在多少隔绝了点地面的灼烧。
比起上个世界八十年代艰苦的条件,如今的生活可谓实现了跳跃式发展。少年们不仅不用为生计家业发愁,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接触到以前从未接触到的新兴事物,小小年纪就能懂得很多。
可是随着眼界的开阔,娱乐的丰富,越来越多的青少年们似乎也丢掉了一些本该有的敬畏心,做起事来完全不顾忌后果。
或许说不以为然。
比如将原身关到这里的那几个同学。
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和校园“大姐大”暗恋的男生说了几句话,便以“老师找”的理由将她骗出来,引诱到这间废弃的仓库关了一下午。
丝毫没想过如此炎热的酷暑,在一个密闭的铁皮屋里,对于瘦弱还有点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可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知该说是无知,还是“无畏”。
顾茉莉回顾着脑中的记忆,不由叹了口气。她曲起膝盖,望向窗户。
瞧着天色,此时差不多该是接近放学时分,太阳高度角逐渐下降,辐射却依然很强。
地表在白天吸收了大量热量,此时正在缓慢释放,气温持续升高。
更重要的是,放学意味着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将陆陆续续离校,校园里没了人,她被“解救”的机会便愈发渺茫。
难不成要在这里再待一夜?
她能待住,肚子也待不住啊……因为被“叫”的急,原身可是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她揉了揉小腹,开始思考起各种逃生的办法。
没有手机,叫不了人,何况原身性格“孤僻”,同班中都没有知交好友,即便有手机,估计也不知道该叫谁。
此地僻静,远离教学楼,更不在出校的必经之路上,指望大声呼救引来人基本没可能。
那么……砸窗?
顾茉莉抬起胳膊,认真看了看,再瞄了眼身侧快有她人高的铁筐和稳稳扎根在地上、比她大腿都粗的双杠。
拿不起,推不动,算了。
她果断放弃这个想法,托起腮盯着前方发呆。
刚进入青春期的她脸庞的婴儿肥还未完全消散,被小手一托,越发显得圆润可爱。纤长的睫毛眨啊眨,透出丝丝苦恼,灵动中带着几分稚嫩,如一朵含苞绽放的花骨朵,让人恨不能抱在怀里、护在掌心。
想rua。
想摸摸、抱抱,举高高。
【啊啊啊是没见过的茉莉!】
透明显示屏上,留言再一次飞快刷新着,一晃眼过去,全是红彤彤的爱心——据说地球时期网络上表白都这么用,一时间跟风者无数。
直到五分钟后,“爱心t大军”才退去。
【本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好几个世界下来,我对小茉莉的容貌已经有了抵抗力,没想到只是小了几岁,我就又被惊艳到了……实践证明,人是会不停爱上同一个人的!】
【小小茉莉,可爱可爱(激动的打滚)】
顾茉莉的美如今是全星际公认的事实,哪怕没看过直播的人也在星网上或报道上见过她的照片或简短影像。
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不同,有些人觉得的漂亮,在另外一部分眼中可能乏善可陈。可是对于顾茉莉,却没人能说出“她不好看”“不过一般”的话。
那是一种能统一审美、无法质疑的美貌。
然而那样的美是像月亮,皎洁生辉,是像云朵,纯白干净,如果真有神仙,想必就是她这样。
令人恋慕,却也让人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距离感。
别看以前花式吹捧、表白的弹幕那么多,那是隔着一层屏幕,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实感。倘若茉莉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恐怕很多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眼前的茉莉,依然很美,却稚气未脱,嫩生生的,像只刚出壳的小鸟,明知她以后会长成凤凰,还是会止不住担忧她从巢穴里掉下来。
这种心理,就像女神突然变成了女儿。
女神要捧着、敬着,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可女儿就要宠啊!
狠狠宠,倾尽所有的宠!
【她配得到一切。】一瞬间所有人达成共识,连对前前两个世界胡乱“换副本”又随意禁锢视角和因为上个世界后期修罗场不断、谁也不退让,最终默认多个伴侣而有所不满的人也放下了芥蒂。
——都是华夏和地球研究院的错,与茉莉何干?她都失去了记忆,这么可怜了!
——茉莉这么好,多几个人陪着怎么了?那是他们的荣幸!
——如果我在,我也会倾尽一切努力为获得她的青睐。
新建成的联邦大楼里,季沛霖朝辛署摆摆手,“将准备引导舆论的那些人撤下吧,用不着了。”
“……是。”
辛署应着,眼神却不停的往上偷瞄,舆论不用引导了,那执行官大人的心呢,需不需要他再开解开解?
“还不出去?”
季沛霖斜眼瞧他,似笑非笑:“是不是要我……”
“不用不用,属下这就走!”辛署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忙不迭脚底抹油的溜了。
陷在情爱中的男人轻易惹不得!
是的,陷在情爱中。虽然季沛霖从未明确表露过,但他这个贴身副官岂能看不出他对茉莉小姐的在意。
又是“贿赂”地球研究院只为一盆小小的茉莉花,又是费劲心思弄清背后的“真相”,种种行径全然违背了他以往的作风。
不是爱是什么?
辛署嘿嘿的笑,须臾又不由轻叹。
哪里想得到,不过看了一场“直播”,素来冷心冷情、眼里只有公务和军队的星际第一战神兼联邦最高执行官就此泥足深陷。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却不知何时能真正见到,亦或者只能是场单相思?
况且还有帝国,那位可是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都与执行官不相上下的人……
想到这里,辛署也不禁发起了愁。怎么看,他家大人的情路都充满坎坷啊。
好在上个世界给了他一点希望。
既然茉莉小姐能默认了那些人留在身边,那再加上他们执行官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或许他该为他们的执行官大人准备一份“追妻攻略手册”了。
辛署眼睛一亮,面上的愁容一扫而空,转而变得跃跃欲试。
想当初还是他先注意到了直播,然后因为心底那一份好感,告诉给了执行官,努力说服他推广。如今执行官情根深重,他自当尽心帮忙。
既为执行官大人,也为茉莉小姐。
若是这趟奇妙的穿梭之旅结束,她果真能如他们期盼的那样来到星际,多一个强大的爱慕者守护,她的生活便能多一份安定。
辛署握了握拳,忽视内心隐隐的失落,兴致勃勃投入了工作中。
身旁光脑屏幕始终亮着,而那一抹倩影也一直存在。
相比起心理活动格外丰富的贴身副官,季沛霖倒没有想那么多。
先不说茉莉能不能来,就算能来,那可能也是在找到诺亚方舟之后了。瞧她此时落定的时空,技术力量远远没到能造方舟的程度,只怕仍是一场空。
与其担忧那些,他更忧心她现在的处境。
汗湿的衣服穿在身上很难受,可她却出不去……
“都怪罗德!”
选的什么时间点和身份!
“阿嚏。”好不容易回到研究院,还没来得及休息的罗德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下意识拉紧了衣服,这个不是恒温的吗,怎么会觉得冷?
他这边冷,顾茉莉那边却觉得热得过分。虽然冰肌玉骨,“心也静”,但架不住室内温度太高。
要不用篮球砸吧?多砸几次总能砸开。
她思忖着,站起身,准备去找一找筐子里有没有合适的篮球。
中暑的反应让她四肢无力,幸亏刚才坐着休息了一会,稍微恢复了些体力。
不过似乎也不需要了。
顾茉莉停下脚步,她听到了说话声。
第126章 娱乐圈茉莉花2
“就是前面吗?”
“对,从旧体育馆搬出的器材应该都在里面。”
“可算是到了,再不到,我得热晕过去了,这个天简直热得邪乎!”
“这能怪得了谁,还不是你非要抢的差事,害我陪你跑一趟。”
“嘿嘿,拿器材本就是身为体育委员应尽的义务,我这是为了大家甘愿奉献!”
“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你心里的小九九,不就是想趁机和学长搭讪吗?”
“难道你不想?”
“……”
女生蓦地沉默了,明知这么热的天跑这么远肯定很累,可她还是“迁就”的跟着来了,那一刻心底究竟有没有隐秘的窃喜,只有自己知道。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同桌正巧是体育委员,“名分”光明正大,这份差事恐怕还落不到她们头上。
可是小女生面薄,却不愿在朋友面前露怯,只强自梗着脖子否认,“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就是学习成绩好点,长得帅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已是几不可闻,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话很没道理。
邓优妮见此,哈哈大笑,正欲再逼问两句,就听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声。
她下意识转过头。
不远处,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临时存放体育器械的仓库大门被嘣嘣敲响,一只细嫩、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的小手从狭窄的门缝中伸了出来,因为缝隙太小,手指被夹得逐渐泛红。
与此同时,女生低柔绵软的嗓音响起,宛若小动物哼哼:
“救命……”
“……”
邓优妮瞪大眼,瞧了眼那手,猛地抬起头。
烈日西斜,威力却丝毫不减,霸道蛮横的映照着大地,让所有树木和人无所遁形。
还好,这是白天,不然……
她松了口气,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熬夜看小说了,尤其是灵异类小说。
胆子受不住啊。
她在胡思乱想,同伴却早已跑了过去,“里面有人?”
这不废话吗?
邓优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人,难道真青天白日见鬼了?
她也快步上前,看了看门上缠着的铁链和锁,再瞅瞅门缝处透出的模糊人影,心下便有了计较。
只怕是学校里那些“太保们”又欺负谁了。
“你等等,我去给你找老师!”
“萍萍,你先在这守着。”
丢下这两句话,邓优妮飞快往回跑,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
潘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叫住她。
每个学校里似乎都有一批不爱学习、整天“游手好闲”“拉帮结派”,不是逃学上网吧打游戏,就是和一些社会闲散人员混在一起的人。
他们喊着哥,叫着老大,抽烟喝酒,盘在操场或人多的地方,对着来往的女生吹口哨。
要说多坏,可能也没有。一些是受了早些年的电影影响,一些是青春荷尔蒙的躁动,认为特立独行便是酷。
还有些则是家中父母不管,自身又不算聪明,学习成绩提不上去,明知考不上大学,就自暴自弃。
总归来说,虽然大部分好学生看不上这样的人,但两者都能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交。
可也有些人却以欺负同学为乐,好似如此就能彰显他的“社会地位”。
潘萍小学时就遇到过这样的,好在那时候都小,t欺负也不过是撕掉你的课本、扔掉橡皮擦或笔。
在她告诉老师后,类似的行为就消失了。
然而到了初中却不一样,那些人可是真会动手打人的……
她不希望自己和同伴惹到这些人,给平静安宁的校园生活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
潘萍低下头,那只如上好白玉的手上被留下了一道道红痕,瞧着格外刺目。
她叹了声,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安慰道:“别怕,老师一会就来,你马上就能出来了。”
想着从这里到教学楼找老师距离不短,干站着很尴尬,她直接坐在了外面,和里面的人聊起了天。
“你是几年级的,哪个班啊,为什么被关在这里,谁关的,关了多久……”
顾茉莉收回手,重新在瑜伽垫上坐下,细声细气的回答起她的问话。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点南方口音,在盛夏时分,仿若一股清风吹拂过耳畔,带来一阵清爽。潘萍本是无聊之举,谁知越聊眼睛越亮。
好可爱好温柔的女孩子,即使没有见到面,不知道长相,仅凭着声音就能让人不由自由发自内心的喜欢。
怪不得招了一些人的眼。
她鼓起脸,有些愤愤不平,全然忘记了自己不久前还曾有过阻拦好友帮忙的想法。
“待会等老师来了,你一定不要害怕,把真相全部告诉老师,这些人太可恶了,必须得到惩罚!”
她为她打气,担忧她出于恐惧,替那些人隐瞒。
“这是校园暴力,必须说不!”
顾茉莉坐在里面,盯着自己的手和汗湿的衣裳,轻轻“嗯”了一声。
她当然得说,不仅要说,还要让那些使原身失去性命的人付出代价。
*
两人聊了不到半小时,邓优妮就回来了,身边跟着不止一个老师,还有教导主任和副校长——
今天周一,一般在放学后,老师和校领导们会开场例会,除了要看着住校学生写作业的值班老师,其他人都会到场。
很多学生都知道,因为只有这一天最后一节课从不会拖堂,每个老师都会赶紧下课,然后抓紧时间先吃点东西。
毕竟开会这种事说是两小时,却从来没有准过,每次都是越拖越长,等开完会都不知道几点了。
邓优妮本想去操场,那里更近,她们班的体育课还没结束,肯定能找到老师。可是跑到半道,她忽然改了主意,直奔向行政楼,看中的就是今天领导们都在,好找。
不仅潘萍担心被“打击报复”,她也担心,那不如索性闹得大些,闹到校领导们都知道,也让她、潘萍和被关在里面的女生在老师们面前挂上号,看谁之后还敢再找她们麻烦。
她一手插着腰,一手扶着膝盖喘气,一边瞅着老师们拿着锯子锯铁链,一边悄悄朝潘萍挤眉弄眼,眼里是无法掩饰的得意。
[瞧,姐厉害吧?]
[是是是,你最厉害。]
潘萍无语的点头,脸上却情不自禁扬起了笑容,心底的庆幸愈发浓烈。
幸好她的同桌是体育委员,幸好她陪着她一起来了。
她望着被打开的大门,看着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凌乱的发丝、狼狈的模样,遮不住她的美貌,反而更添了丝我见犹怜的脆弱,仿佛泡沫,一眨眼就会消散在日光下。
潘萍怔怔地,看着少女抬起头,清澈的水眸落在她身上,明明没见过,她也没说话,她却似知道她就是方才在门外陪着她的人一般,朝她浅浅勾起唇。
温暖而明亮。
和她想的一样温柔,比她预计的还要漂亮……
潘萍一动不动,直到眼睛传来酸涩感,她才意识到由于太过专注,她居然忘记了眨眼。
她慌忙移开视线,胸腔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说不清的紧张。
可是随即,她便见到身侧的邓优妮面色大变,倏地往前冲。
她霍然转头。
那道纤弱的身影就像一朵凋零的花,软软倒了下去。
“茉莉!”
潘萍的心犹如被一只手紧紧捏住,差点以为心跳都停了。
她正要奔过去,身旁却迅速掠过一道人影,急切、迅猛,竟是抢在了更近的老师之前,接住了女孩。
潘萍一呆,和邓优妮异口同声——
“柯宸学长?!”
第127章 娱乐圈茉莉花3
顾茉莉是装晕——
完好无损的出来和身体、心灵都受到莫大创伤,哪个对施暴者影响更大,不言而喻。
如果是前者,只怕不过一顿批评教育就能揭过。
可是凭什么,原身因为这场“教训”丢了命,岂能得到如此轻巧的结果?
某种程度上,她和邓优妮的想法达成了共识。
将事情闹大,大到不严惩无法收场。
于是她晕了,当着校友、教导主任和校长的面,成功让周一的例会无法进行。
救护车呜啦啦的开进了校园,惊动了临时被通知取消会议的老师和准备放学回家的所有学生。
然后在全体师生的注目下,她被抱着放到了担架上,推进了救护车内。
苍白无血色、干燥起皮的嘴唇,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的身形,以及打眼一瞧就知不正常的状态,无一不昭示着她受到了严重的霸凌。
在学校里受了欺负,除了同是学生,还能有谁?
初中生将同学欺压到叫了救护车,那程度得有多过分?
校园霸凌是个能引起全社会关注的话题,尤其顾茉莉所处的学校还是市重点中学,包含初中、高中一起,不仅师资力量雄厚、入学分数线常年居高不下,而且还有不少家世背景显赫。
我孩子待的学校不安全,有人能明目张胆的欺压同学,这还得了!
这次是欺负别人,那下次会不会就欺负到我家孩子头上了?
此时正值放学时分,校门口本就有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一见这种情况,连忙打听。
顾茉莉是“晕倒”了,可她在晕之前已经将所有经过都告知了潘萍。潘萍和邓优妮跟着老师和担架,一路到救护车前,被许多同学亲眼瞧见。
有那相熟的也在问,潘萍眼睁睁看着顾茉莉“晕倒”,又气又急,根本不可能帮着施暴者隐瞒。
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学生传到了老师,从老师传到了门卫,然后扩散至家长。
现在社交媒体多发达,不一会连记者都出现在了校门口,官方媒体可能还会等一等,确认了事情属实再发表新闻,但自媒体和网友可没有耐心等。
很快的,市一中有小孩被校园霸凌至送进了医院的消息就被放到了网上和各种社交平台。
因为说的人多,又有名校buff加大众关心的社会话题加持,事件火速登上了热榜,一时间热度猛涨,甚至盖过了某对明星夫妻离婚。
那些人“教训”原身时,可没想着隐藏,顾茉莉对都有哪些人参与一清二楚,在潘萍的关心和“鼓励”下,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
潘萍更不会帮着施暴者隐瞒。
等顾茉莉被送进医院抢救时,网上连由谁主导、几个同伙及缘由为何都扒出来了。
不过因为都是未成年人,姓名没有完全公布,只有姓加某某。可是谁没有几个朋友和亲戚?
真名早已在一定范围内成为公开的秘密。
和那些人有关的亲朋觉得面上无光,平白无故沾了一脚泥,如果家里有同龄的孩子,还会被怀疑是否和那些人一样。
谁家的孩子,谁当宝。别人的事情可以作壁上观、不闻不问,涉及到自家,那是绝对不能忍。
有的忙着撇清关系,表示自家和他们根本不熟;有的则落井下石,将那些人以往的德行全都抖落出来,恨不能彻底将他们踩进泥里,仿佛只有别人完全黑了,才能显出自家的白。
这些罪证里有的真,有的假,有的在真的基础上夸大了,但拔出萝卜带出泥,更多的受害者浮出水面,还有平时与那些人一丘之貉、只是这次有事没参与的同伴们也都受到了波及。
霸凌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坏”也不是突然变成,总是从小恶变成大恶。潘萍小学时遇到的情况,可能也曾是那些人小时候做过的事。
单拎出来看,或许很多人都会说“孩子小、别跟他计较”,可是有一件极其恶劣的校园事件在前,这些“小事”便也不是小事了。
网络上骂声一片,不仅骂施暴者,还骂施暴者家长。孩子走到这一步,与家长的放任和纵容脱不开关系。
更甚者t,有人了解到顾茉莉是被关了一下午后,战火从家长又延申到学校——
学生一下午不在,老师不知道?不寻找?不打电话联系家长?
虽然仓库离教学楼比较远,可若是当真认真寻找,不会直到快放学才被两个学生“凑巧”遇见。
如果她们没去呢?是不是要等到那个孩子饿死、热死在仓库里,才会被发现?
只要这么一想,谁能不后怕。
校园管理存在这么大疏漏,怎么能放心将孩子们放在学校!
家长们“暴动”,网络喧嚣沸腾,连上面都打电话询问情况,学校忙得焦头烂额。
说是询问,其实是问责,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当,说不定校长都得被撤职!
还有下届招生。
名声坏了→收不到好苗子→无法保证升学率→继而影响学校评级→不是重点中学,更收不到好学生……
一环套一环,不想整个学校都跟着吃挂落,就得好好处理这次事件。
想明白了这些,学校以最快的速度出了一份公告,表明对校园霸凌行为的深切痛恶,和坚决打击再出现此类行为的决心,并表示已经报警处理,后续发展请等警方通报。
顾茉莉翻着手机上的新闻,垂下了眼。
她记得,那些人应该年满十四了吧?十四岁,能负刑事责任了……
但是有前提,需得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至重伤或强/奸、贩du等严重行为。
原身没了,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仅凭“中暑”可不足以让她们负刑事责任……
“怎么了?”邓优妮注视着她,面露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顾茉莉柔柔的摇摇头,将手机还给她,“只是有点担心回到学校后……”会被打击报复。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邓优妮懂。她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经过这一次,老师肯定会重点关注你,她们不敢乱来的。”
“而且……”她顿了顿,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她们一时半会出不来。”
什么意思?
顾茉莉眼睫一颤,抬眼看她,眼里似不解似害怕,看得邓优妮怜爱心大起,也顾不得其它,微微倾身靠近,正要再说,却忽地一怔。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馥郁芬雅,令人止不住心神震颤。
她不由晃了神,半晌没有言语。
“优妮姐?”顾茉莉轻声唤,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停住了。
“……”
邓优妮回过神,猛地往后一退,因为动作太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小心!”顾茉莉连忙去拉她,却不想她反而像是避之不及般愈发后仰。
噗通。
邓优妮华丽丽的摔在了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下一秒她飞快爬起,顾不得快摔成四瓣的屁股,捂着就向外跑。
造孽啊,她明明取向没问题,怎么屡屡看着同性入了迷?
邓优妮内心哀嚎着,冲出了病房,离开时还不忘轻手轻脚将门阖上,唯恐声音太大吓到里面的人。
顾茉莉:“……”
她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难得有些迷茫。她有这么可怕吗?
【哈哈哈这种心理,我懂!】
【内心有多大胆,行动就有多迟缓,如果换成我,估计得顺拐!】
【前面的,会云多云。】
顾茉莉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屏幕,慢慢侧了侧身,好似困倦了般闭上眼,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着被角。
在星际人看来,她的“前身”不过是为了让她更自然融入而做的设定。她不能带有记忆,所以给她安排了一份“记忆”。她从昏迷中醒来,就好比玩家在新手村诞生,至于诞生之前……
有什么关系?
可她有自己的记忆,她明确的知道她与脑海中记忆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她来了,“她”真的走了。
顾茉莉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在被窝里睁开眼,眼里只余清冷。
无知、年少冲动,不代表就能伤害人后毫无惩罚。
“嫌弃自己不够热?”
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顾茉莉一愣,放下被子。
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修长挺拔,剑眉星目,漆黑的眼眸带着丝探究,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
他的皮肤很白,泛着淡淡的光泽,身形较一般发育期的男生偏瘦一些,削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似是在思考,又好像在斟酌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漂亮的男生。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有种让人不自觉沉淀的感觉。
想静下心听他讲话,然后认真的点点头,再给予一个赞扬的表情。
换句话说——具有“好学生”的气质。
顾茉莉不由看向了床头柜。
爱美的青春少女,时常随身携带一块小镜子,被邓优妮顺手放在了床头柜上。此时镜子里倒映着一张清纯水灵的容颜。
齐刘海,齐颌短发,鹅蛋脸庞还未抽条,圆圆的,甜美而稚嫩。
很乖,就是瞧着好似不大聪明。
她顺了顺耳畔的发丝,轻轻朝男孩开口:“哥哥……”
第128章 娱乐圈茉莉花4
少年身上穿着和她差不多的校服,同样的蓝白相间,短袖长裤,只有领口和袖口的颜色比初中部的深。
胸前校徽上,用金色大字写着:“海市第一中学高中部柯宸”
板板正正,一丝不苟,越发像那种漫画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主席。
事实上,他也是。
第一中学是省重点学校,尤其高中部,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考入清华北大,或是被国外名校录取,也因此每年入学成绩居高不下,只有少部分的尖子生能够入读。
可是尖子生中还有尖子生,所以高中部便将学生分成了院士班和普通班。
去年最高分的院士班中考成绩平均分为714分。
咂舌吧?
可眼前的男生却能在高手云集的院士班常年稳坐第一位,将一众天之骄子压得黯然失色,不仅是曾经的中考状元,更是被寄予厚望的高考状元头一号种子选手。
因为优异的成绩,他初高中六年学费全免,甚至还能带人“走后门”。
顾茉莉这个原身就是他带进来的。
本来以她的成绩根本进不了市一中,家庭条件也不足以支持她交纳高昂的择校费,但是谁让柯宸成绩太妖孽呢,让他有足够的资本和学校谈条件,硬是将她加塞进去了。
至于为什么是她……
顾茉莉想起原身复杂的家庭关系,忍不住又挠了挠头发。
原身现在的家庭是个重组家庭,而且父母都不是亲生的。
她的亲生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为了更好的照顾她,和柯宸的母亲再婚。
后母虽然性子稍显冷淡,不像对自己亲生孩子那样体贴入微,但生活上也算照顾得面面俱到,又有亲生父亲宠溺纵容,从小也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
然而,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前两年突然出了车祸身亡,母亲那边亲戚早已不来往,父亲这边也没了人,竟是只剩下继母。
那时候她在上小学,已经能懂很多事,她知道“母亲”不是亲生的,在父亲去世后,时常有人到她面前嘀咕小话。
“你那是后妈,她不会白养你的,等着吧,你肯定要被送去孤儿院。”
“你后妈有亲儿子,哪能顾得上你,可怜见的。”
或同情或挑拨或恶意的话语让幼小的“她”整日惶惶不安,唯恐哪天就被抛弃。
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后妈虽然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却一直将她带在了身边,送她上学,为她开家长会,直到后来与现任的丈夫结婚,也没有丢下她。
“她”逐渐从要被抛弃的恐惧中走了出来,心情却一日比一日压抑。
她清楚的知道如今的父母和她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后妈有自己的孩子,继父也带着一个女儿,在家里只有她,毫无归属。
继父脾气很温和,倒是时常关心她,可她总感觉很别扭,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后母带着她嫁人,却始终态度淡淡,除了每学期按时交学费、每周给生活费,从不过问她在学校里的事情,好似根本不关心她如何。
继兄长得帅、成绩好,性格却比后妈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对待亲生母亲,也不见露出一个笑容。
继父似乎对这么大的便宜儿子也有些发怵,很少和他交流。有时候前一刻还在笑着和她说话,下一刻见他推门而入,立马就敛了表情,一声不吭。
怪异的家庭氛围,混乱的家庭关系,还有个也在上高中、正处在叛逆期的继姐,时不时对她冷言冷语,嘲讽两句。
如果“她”没体会过幸福的滋味也就罢了,偏偏“她”也曾是父亲t掌心的宝,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如今的生活?
十来岁的孩子正处在儿童期向青春期转变,不仅身体在发育,心理也更加敏感。这时候本就需要家长积极的沟通和引导,可“她”却处在家庭变动中。
“她”的想法不知道向谁说,只能憋在心里,于是愈发的沉默孤僻。
心理负担重,成绩自然也提不上去。若是大家都这样,那也无所谓。可偏偏的,因为有个极其出色的“哥哥”,她被带进了全是学霸的圈子。
市一中也有一些不学无术的孩子,成绩不够、金钱来凑,大部分是读完初中就送到国外读高中,他们不在乎成绩好坏,欺负原身的便是这类人。
为了不让他们影响其他学生学习,学校将他们专门安排进了一个班,教室远离普通班级。
但原身不一样,柯宸是学霸中的学霸,学校理所当然的以为有这么一个兄长,妹妹应当也差不到哪里。中考分数不高,那是发挥失常。
就算是真笨,有学神在旁辅导一二,还怕成绩不能进步?
于是理所当然的,原身被放进了普通班里。
市一中的普通班,那是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重点大学的门。不说原身心理本身就有偏抑郁的倾向,即使没有,她原来的成绩也达不到市一中的要求。
好比丑小鸭进入天鹅群,她能不自卑吗?
要说优点,她也有,长相出挑,小时候经常被夸像洋娃娃一样。同龄小伙伴也喜欢,标准的“初恋脸”,放在其它学校,怎么也得封个校花,很多人追求。
但在学习大过天的市一中,容貌远远比不过成绩重要。
何况学霸们每天都在争分夺秒学习,放学后还有各种兴趣班,每天觉都睡不够,哪有闲情逸致关心周围同学长什么样。
原身又孤僻,轻易不和其他人交流,整天低着头,还有厚厚的刘海遮挡。就算有那热心的,凑过去问话,她也是要么红着脸不吭声,要么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几次过后,便没人主动找她了。
尤其在一次考试后,原身垫底的分数更是引来无数诧异的侧目。
这个成绩能进市一中普通班,怕不是教学楼是她家捐的吧?
青春期孩子自尊心强,特别是成绩好的孩子,自诩和她不是同路人,愈发疏远她。
原身却觉得他们是在鄙夷她,因为她成绩差,不屑于和她交朋友。
一来二去,更加自卑,无论在学校还是回了家,都一言不发,活得像个游魂。
如今更是因为一次霸凌,丢了性命。
顾茉莉想着想着出了神,她的眼睛很漂亮,干净清澈,当专注的盯着一个人时,仿佛能将人吸进去,可当她走神发呆时,却像是多了层水雾,雾蒙蒙的,好似随时会掉下泪。
很讨巧的长相,不开口,也让人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柯宸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这个妹妹……以前长这样吗?
他有些记不得了,印象里好像只有她毛茸茸的头顶,每回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既害怕又畏惧,不是马上跑走,就是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
他和她相差几岁,他妈又只有他一个孩子,他没有和弟弟妹妹相处的经验,对于这种幼嫩又脆弱的生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既然她害怕他,那他就离远点,省得她再紧张的抠手指。
市一中高中部和初中部虽然在同个校区,但高中部的教学楼在初中部后面,相隔一个操场,如果不是有意,根本不会遇见,他们倒是从没在学校里碰到过,除了校长和几个办手续的老师,没人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初高中部上学放学时间不一样,往往他出门时,她还没从房里出来;她到家了,他还在教室里做题。
他知道,她在故意避着他,宁愿每次慌慌张张踩着上课铃声到教室,也不愿和他碰面。
他不解,但尊重,默默将出门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对母亲的理由是希望早点去学校背英语,实则是给她腾出时间,让她不至于那么赶。
不过,晕了一次的她……好像有点变了?
如果他刚才没听错,她喊了他一声“哥哥”?
薄唇越发抿紧,除了前继父和母亲结婚时,她喊过一次哥哥,之后似乎再未喊过了。
“妈今天上夜班,没办法来,我买了点粥,吃了继续睡。学校那边不用担心,不会让你白受欺负。”
柯宸上前两步,将带来的保温壶放在床头,简单说了两句,又去摆弄墙边的折叠床。
那是他刚从医院旁边的商店里租的,一天十块钱。
顾茉莉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这是准备晚上在这边睡?
“我……”
“妈要求的。”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柯宸头也不回的堵了回去,“明晚就换妈来。”
“……”
顾茉莉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没再拒绝。直起身,打开保温壶,喝起了粥。
粥炖得很软烂,不稀不稠正正好,一口下去,空荡荡的胃瞬间被温暖充盈,她舒服地叹了口气,瞧了眼勺子和保温壶。
并不是全新的。
她眸光闪了闪,只怕不是买的,而是自己做的吧?
其实原身觉得后母冷淡,继兄也对她漠不关心,可是她翻看她的记忆,好似并不是如此。
后妈虽然话少,待她也不亲昵,但将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衣服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家务从不用沾手,继姐有的,她都有。
这两年她身高长了不少,可衣服却总是很合身,不是留心观察,谁会注意到她的衣服小了?
何况她还将她送进了市一中。
在原身看来,她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就强自将她扔在不适合她的领域,是逼迫,是压力。可若不是期盼她成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人人挤破头都想进入的市一中,多少家长提着钱却找不到门路,纵然柯宸分数再高,学校也不可能主动提出给他一个加塞的名额,肯定是他们和学校谈了又谈,或许还许出了什么条件,比如要保持成绩在全市全省多少名,比如替代了其它的补助。
中考市状元加省状元啊,电视台都去采访了,却没听过学校或教育局给他发奖金之类的消息,全部的“福利”也不过是她破格进去了,加上学费全免。
原身陷在自怨自艾中,注意不到这些,却没想过,以她们之间的关系,她本可以将她扔在一边,置之不理,而不是连再嫁都带着她。
“我没什么事了,明天就出院吧……”
顾茉莉摩挲着被角,低声道:“阿姨上夜班辛苦,让她好好在家休息。”
柯宸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眼中的探究更甚。
他这个妹妹确实不一样了,以前她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昏迷的时候梦到爸爸了……”顾茉莉垂着头,手指在被子上抠啊抠,形态不安又迟疑,似乎是第一次袒露心扉很不适应。
前继父?
柯宸想起那个憨厚老实、对谁都是笑呵呵的男人,神情不由也黯了黯。
从他记事以来就没有关于父亲的丝毫印象,问母亲,她只是沉默,什么都不说。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去世了,还是仍活着。
直到母亲准备和前继父结婚,两家人约着见了一面,那是他第一次对于“父亲”这个角色有了明确的认知。
他会将孩子架在脖子上,任她揪着他的头发玩,即使扯痛了也不发脾气。他会弓着背,牵着还不及他腰高的女儿,不厌其烦的来回走着。
一会去看水池里的小金鱼,一会拽拽路边的小花小草。
他会时刻不错眼的盯着她,唯恐一不留神她就丢了。
当时,他对母亲再婚心有抵触,去吃饭前,母亲告诉他:“你去看看,如果还是不同意,我就不结,以后一辈子都不结了。”
然后,他去看了,一顿饭没结束,他便同意了。
那会心底的感受,大概是羡慕吧。羡慕那个妹妹有个那么疼爱她的父亲,他也想有。
母亲婚后的日子平静而温馨,男人疼爱女儿的同时,也没忘了关心母亲,照顾他。
他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有时候还是缺乏浪漫细胞的,但他会在母亲节时送一朵玫瑰给母亲,会在他的生日时,提前定好蛋糕,等着他放学回来吹蜡烛,会慈爱的笑着,让他许个愿。
内心最后残存的一点疙瘩也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淡中消失殆尽,他庆幸当初同意了母亲的婚事,让她和他都得到了另一份关爱。
可惜这份幸福没能永远留存。
柯宸喉结滚了滚,问:“梦到t……叔叔怎么了?”
声音竟是不自觉沙哑了。
“梦到那次我们去动物园,我闹着要吃冰激凌,可是园里没卖的,爸爸没办法,自己去了外面买,我偷偷拿起石子扔树上的猴子……猴子受了惊,猛地朝我扑过来……”
小小的她,吓得呆住了,根本来不及躲开,是继母一把将她抱住,转了个圈,自己背对着猴子,才免得她受伤。
可是当时她被吓得哇哇大哭,年纪又小,完全无法注意到其它,甚至在父亲回来后,为了让他抱,还打了继母好几下。
一场高高兴兴的家庭出游,最后在她趴在父亲肩头哭到睡着结束。等再醒来,便是第二天清晨,床头摆着一只她曾经非常想要的毛绒玩偶。
她立马又高兴了,很快忘记了那天的事情。
可顾茉莉在回顾原身记忆时却发现,当她抱着玩偶、尖叫着从卧室跑出来时,父亲脸上的表情一开始是茫然的,在瞥了眼继母后,才喜笑颜开的将她抱进怀里。
小孩子无法理解大人间的眼神沟通,旁观者顾茉莉却能明白,那只玩偶到底是谁买的。
危急时刻,毫不犹豫冲上来保护她;被打了也不生气,还会暗地里买玩具哄她,很多亲生母亲都做不到的事情,后妈做了。
即使她瞧着疏远、冷漠,可对“她”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以前是我不懂,我总以为除了爸爸外,没人爱我……那些叔叔阿姨也总在我面前说,阿姨是后妈,总有一天会抛下我……”
“谁说的!”柯宸打断她,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这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事,他和母亲只以为小姑娘到了青春期,性格内向,又不喜欢他们,才变得越来越沉默。
可母亲和他都不是会说甜言蜜语或者哄孩子的人,更担心说的多了,让小姑娘再想起父亲,心情更难过,所以什么都不敢提,只能顺着她的心意远着她。
不承想居然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
“谁在你面前说过这些话!”
“……就、就咱家对门的阿姨,还有一楼的李奶奶、五楼的吴婶婶……”顾茉莉仿若被他的怒气吓到了,愈发捏紧了被子,回答得磕磕巴巴。
“叔、叔叔也说过……”
“哪个叔叔?”柯宸见她小脸都吓白了,连忙收敛了表情,嗓音也刻意压低,努力表现出温和。
顾茉莉飞快瞄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刘叔叔……”
柯宸一怔,他现任继父?
他为什么要跟茉莉说这些?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顾茉莉沉默了会,似在斟酌,半晌她才吞吞吐吐的问了另一个问题,“哥哥……我们家的房子是不是被卖了?”
“没……”柯宸才想否认,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我们家房子”可能指的不是他们如今住的这套,而是她以前的家,前继父的房子。
“叔叔说……阿姨把我爸的房子卖了,买了如今这套,房主是她……她之所以带着我改嫁,因为怕我爸以前的那些朋友和邻居戳她脊梁骨,等过几年,他们对我的关注少了,她就会把我丢去孤儿院,然后独霸房子……”
她越说越小声,只因柯宸的面色实在难看至极。黑沉沉的,仿佛含着冰霜。
“你信?”
“……一开始信了。”
原主偷偷跑回家去看了,她家房子里确实住着不认识的人。她鼓足勇气问以前的邻居,邻居却告诉她“后妈养你也需要钱,没办法的事。”
是啊,后妈养她需要钱,如果连后妈都没了,那她只能流落街头。
她默默回了家,将事情压在心底,谁也没说,只是人却一日比一日阴郁。
柯宸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不知该气还是该怒。
长嘴是干嘛的,你就不能当面问一问他们!
可是随即他想到小姑娘年少失怙,又无旁的亲戚,女孩心思本就敏感难猜,加上成年人有意引导,对毫无血缘的他们失去信任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能指望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看明白大人世界的阴暗。
他深呼吸,压下想回去揍某个人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问:“你说一开始信了,那现在怎么不信了?”
顾茉莉怯怯的看着他,手指几乎要搅成麻花,“……现在这套房子是学区房……”
就在市一中旁边,房价常年居高不下,在其它地方房价有所跌落的时候,它还能逐渐上升,又处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称得上寸土寸金。
而原主家那套房子是她父亲单位分的福利房,虽也有三室两厅,但每个卧室的面积都不算大,位置更无法与这边比。
卖了那套买这套,根本不现实。
原身亏就亏在年纪小,前几年被亲爸宠得过于天真,哪里知道房价多少、地段的区别,不然换了任何一个稍微懂行的,都不会信便宜继父的话。
“你还不算笨到家。”柯宸呵笑一声,似褒似贬。
“那套房子没卖,我妈想着放着也是放着,租出去,好歹能收点房租。那个地段虽然一般,但附近有不少做生意的会在那边住,租金也不算低,全都给你存在专门的账户上了,只等你成年,连同房子和租金一起给你。”
“到时候租金加一起应该能抵重新装修的钱,看你大学在哪上,要是本地,就留着不卖,如果在外地,就卖了,在当地再给你买一套,总归不会让你没了家。”
一句话让顾茉莉红了眼,雾蒙蒙的眼眸瞬间被水汽覆盖,像是晨间花蕊上的露珠,沉甸甸得快要坠下来。
柯宸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前这个妹妹孤僻是孤僻,可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水做的一般,本来就楚楚可怜的相貌愈发像是被谁欺负狠了,盈盈欲泣。
“你、你别哭,我没骂你……也不是说你笨……”
他绞尽脑汁的想安慰她的词,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初见时的清隽高冷荡然无存。
说到底,他也不过才高一。
顾茉莉扑哧一下又笑了,蓄满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可她的唇角却漾起了笑,明媚而灿烂。
她本就长得好,这么一笑,小脸宛若被点亮,光晕生辉,皎皎如明月,灼灼若霞光。
柯宸心一跳,转过眼,胸腔的震动却越来越明显。
第129章 娱乐圈茉莉花5
潘萍被邓优妮拜托着过来拿她落下的镜子时,正好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病房里走出来。
等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清隽俊秀的容颜,她蓦地睁大了眼。
“柯、柯宸学长?”
她的声音不大,离病房有段距离,柯宸并没有听见。其实如果是往常,就算听不见,敏锐的洞察力也能让他察觉到她强烈的视线。
可是此时的他难得有些心神不宁……
柯宸回头又看了眼里面,顿了顿,才垂眸关上房门。
潘萍察觉到他会走过来,鬼使神差的,她突然往旁边一躲,藏在了走廊拐角处。担心他发现,她拿出手机,装模做样的打起电话。
“喂……嗯,我到医院了,几零几病房呀……”
柯宸从她身后走过,目光不曾有半丝偏移。
潘萍舒了口气,随即她猛地反应过来,“我干嘛要躲!”
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这么想着,她收起手机,抚了抚胸口,强作自然的拐出转角,继续往前走。
然而,走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了。
刚才校草从哪个房间出来的?
她愣愣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房门,飞快低下头翻出邓优妮发给她的短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比。
没错啊……就是这间。
等等,校草刚从茉莉的房里出来?!
*
“你和校草……什么关系呀?”
病房里,潘萍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顾茉莉不解的歪头,“校草?”
“你不知道?”潘萍更加惊奇,“就是柯宸啊,从初中部到高中部,无论大考小考,从没有考过第二名的柯宸!”
“……柯宸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他还是校草。”
顾茉莉摸摸鼻子,想来也是,他不仅学习好,还长得帅,当然是校草了。
只不过在他过于耀眼的成绩面前,他的相貌反而成了他“微不足道”的优点。
“我以为校草是秦韶游……”
那个打篮球时不小心砸到了她,所以跑过来道歉,和她说了几句话,反而引起他的爱慕者嫉妒,将她关在了仓库的“起因”。
“他也长得很帅啦,但是他成绩不好,身边又总是跟着一群‘二世祖’,最多算个‘校霸’。”
潘萍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们女生之间称呼校草还是指t柯宸。”
“哦……”顾茉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半靠在床头,薄被搭到肚脐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被子上滑着。
像个无聊的孩子。
潘萍忍不住笑,她比她大两岁,如今正初三,见她如此,不自觉代入了“姐姐”的角色。看她貌似对学校的那些风云人物不太熟悉,忙给她介绍。
“我们海市首富知道姓什么吗?姓秦,就是秦韶游的秦家,他们那个圈子的很多‘小弟’私底下都唤他‘秦太子’,听说只等着他年满十八,就能继承公司了。”
“家里有金矿,出生就在罗马。”潘萍咂摸咂摸嘴,“我们这些小市民努力一辈子恐怕都追不上他的尾气,人比人,气死人啊。”
“萍萍姐很好,以后还会更好。”
顾茉莉握了握她的手,脸上、眼里全是真挚,让人相信她是打从心底里就这么认为的。
“……那当然。”潘萍眼神有些游移,感觉头顶似乎冒起了热气。
怪不得遇到邓优妮时她一脸红彤彤的表情,问她怎么了,死活就是不说,让她和她一起来,怎么拽都拽不动,惹急了,干脆打上车就跑。
那会她还奇怪,怎么像是在医院里见了鬼?
现在她才知道,确实有鬼啊,她们心里有鬼!
“太犯规了……”她暗自嘟囔,长这么可爱,性格还这么惹人喜爱,真的太太太犯规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赶紧回归正题。
“校草来找你有事吗?”
“他……是我哥。”顾茉莉简单说了下她的家庭关系,“阿姨担心我晚上没人陪,让他来顶一下。”
潘萍听到她和学校最有名的学霸男神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先是错愕的瞪圆了眼,随即变成满眼心疼。
在她眼里哪哪都好,像是小仙女一样的少女,竟然身世这么可怜……
头脑一热,她反握住她的手,“你到我家去吧,给我当妹妹!”
“……”
顾茉莉默默望着她,看得潘萍面色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受不了,倏地低头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别这么看我,犯规犯规了!”
“噗嗤。”
顾茉莉不由笑了,笑声轻灵悦耳,宛若珠玉落盘,清脆、明净,是任何乐器都无法谱写的最美声调。
潘萍耳朵动了动,埋进被子的脸上也不由跟着露出傻笑。
真庆幸当时和邓优妮一起去了仓库,虽然不及时,好在最终将她救了出来。
她也好像明白了方才她下意识躲着柯宸的原因了。
因为她“移情别恋”了。
还未萌芽的青葱暗恋在遇到一个更加惊艳的人时悄然消散,没有遗憾,只有欢喜。
狗男生,哪有妹妹重要!
不过她确实得感谢柯宸,不是他,她们也不会往仓库那边去。
市一中初高中两个部教学楼不在一起,但隔着的操场却是共用的,面积大到足以容纳两个部所有班级的学生。
“我们班的体育课正好与柯学长他们班的在同一节,本来一南一北各自活动,互不打扰,不知道怎么地,他们班的男生就提议和我们班来场足球赛,还拉了柯学长下场。”
进入市一中的人,谁没听过柯宸的名头?一见他可能要踢足球,立马引来了操场上所有人的围观。
身为体育委员的邓优妮自然“当仁不让”地站出来,请命将取足球的任务交给她。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果然小仙女有老天保佑!”潘萍乐呵呵的,突然觉得她们班的那群臭男生们也不是一无是处了。
顾茉莉却听得愣住了,这中间还有柯宸的事?
以他的性格会任由同学胡闹、拉着他去与低年级小朋友比赛?
“……萍萍姐,你能帮我打听下柯、我哥哥下午都在哪里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茉莉抬眼望向挨着墙摆放的那张折叠床,声音很轻。
“想知道……是不是又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冷漠却心热的继母,不声不响,却已经为她的未来规划了一份保障;疏远、状似对家里所有人都漠不关心的继兄,会不会也在暗地里护着她?
原身一下午没有出现在教室,只要留心,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市一中管理严格,不到放学时间,大门绝对不可能打开,除非翻墙,否则就还是在校园里。
可是她没有手机,没有朋友,想在偌大的校园找到一个人,何其困难。
“我问了和校草同班的一个学姐,她说校草下午都没有来上课,直到体育课后半节才出现。”
电话那头传来潘萍有些失真的声音,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两件事过于“巧合”。
“小茉,难道是柯学长先找到了你?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救你出来,非要绕个圈子……”
因为他知道,原身抗拒他,畏惧,甚至有点怨恨。
或者他还知道,原身被关进仓库的原因,不想她再因为他招了更多人的眼。
“不愧是母子……”还真像。
顾茉莉揉了揉眼,关心从不直接的来,让原身那个敏感忧郁的小姑娘如何看得明白。
“小茉?”
潘萍听着声音不对,有些着急,“你在哭吗?”
“没有。”顾茉莉扬起笑,眼尾却微微发红,如果潘萍此时正在她面前,只怕恨不能将她抱进怀里好好揉哄。
“萍萍姐,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之前被秦学长的篮球砸到,他给了我个电话,说如果身体有问题随时找他,请你帮我给他回复一声,就说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让他忘了这件事吧,若是……若是以后在学校里碰见,请他务必、务必当没见过我。”
“你这是……”潘萍迟疑,这话说出去,好像直接对着他说“我不待见你,求你以后千万别靠近我”。
对方会很没面子吧?
“萍萍姐。”顾茉莉声音很低,隐隐透着哽咽,“我害怕……”
她的伤害没有重到让那些人判刑的地步,她们很快会出来,到时候会不会再报复她?
就算她们吃到教训,不敢动手了,那下次会不会再冒出其他的爱慕者?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只有远离可能让她受到伤害的“诱因”。
她没有多说,然而她忐忑惊怕的心绪却通过那三个字传递到潘萍心头。她的心瞬间揪成一团。
“好,我这就告诉他,不管威逼利诱,我一定让他远离你!”
“还有你别怕,她们肯定会受到惩罚,绝不会让她们再出来害人!”
“谢谢你,萍萍姐……”
顾茉莉挂断电话,看着潘萍特意留下的手机发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思绪。
潘萍和邓优妮关系好,想必很快会将她的想法告诉她。邓优妮性格大大咧咧,教养却很好,手腕上戴的手链看似普通,实则价值不菲,家境殷实的富家女,很可能备受宠爱。
能和她玩到一起、整天形影不离的潘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吗?
她和邓优妮同岁,却比邓优妮更加沉稳,举手投足有股长期在古典氛围里浸润的书卷气,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家中有人在体制内。
还有秦韶游……
海市首富,秦家继承人,被称为太子爷,却成绩不好——受宠,有钱有势,却性格肆意。
这样的人只怕从出生起就从未被人拒绝过。
如今有人避之不及、仿佛躲臭虫一般的要和他划清界限,应该会恼怒吧?而且原因还是有人打着他的旗号,“逼迫”所致。
他会怎么做?
即使他并不在意原身,甚至很可能现在都记不起原身的样貌了,可为了那一点气怒,为了不让其他人再借着他的理由惹祸,牵连到他,他会将那些人压死。
既全了他的面子,也是警告。
潘萍有句话没有说错,有些人自出生就在罗马,普通人一辈子拍马都比不上。而他们随口的一句话,就胜过任何手段。
顾茉莉慢慢躺下,闭上眼,眼尾的红晕越发迤逦,点缀在清纯的容颜上,平添一份秾艳。
她说过,她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明天零点见
第130章 娱乐圈茉莉花5
“她真那么说?”
秦家宅院门前,一道劳斯莱斯幻影稳稳停下,秦韶游扫了眼司机,拿着手机并没有动弹。
司机知机的先下了车,候在车外,等着小少爷打完电话。
车内,秦韶游身体微斜靠在椅背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真的说如果真想补偿,就不要靠近她一尺之内?”
“呵呵……大致是这么个意思。”戚锦淏干笑,其实那个女生还说了很多,准确来说,是骂。
“别以为有张好脸就t谁都喜欢,我们家小茉长得更好看,只要她愿意,喜欢她的人能从一中排到国外去,以为人人都是你们啊,井底之蛙!”
“告诉你兄弟,以后离小茉远点!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平白惹一场祸,他是扫把星转世吧!”
可这些话,戚锦淏哪里敢说。说出来,海市估计都得变天。
“秦哥,那姑娘和邓家丫头关系好,邓家丫头又和那个潘家交情不错,不是说咱惹不起,只是商不与官斗,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对吧?何况那姑娘也确实是受了无妄之灾……”
好端端走着,不仅被篮球砸了,又被关在仓库一下午,听说救出来的时候惨兮兮的。
谁经历了这种事,都会对“始作俑者”敬而远之。她也没想干嘛,不过自保而已。
“那姑娘不比我们,普通家庭,而且听说父母都不在了……”
说到最后,戚锦淏的声音也不免低沉下来。他们这群人,是肆意妄为,可也具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和同情心。
他们打架,却从不打女生;游戏人间,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可也讲究你情我愿。
看上了,先用钱砸,能砸心动就玩一场,如果实在不愿意,他们也不会强求。
世上漂亮女孩千千万,先天不行,还有后天技术,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娱乐圈那些当红小花小生们,只要他们想,一个电话就能约出来。
那里可是俊男美女的聚集地,比青涩腼腆、长着青春痘的初中生们不好得多?
再说,未成年,那可是犯罪!
所以他们就算想体验“感情的苦”,也不会在学校找。
何况是身世这么可怜的。
“您就当做件好事,别与人家小姑娘计较了。”
“……”
秦韶游磨了磨牙,声调有些危险,“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小姑娘麻烦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说好吧!
“额……”戚锦淏回想了下,好像……似乎他确实没说过哈?
“哈哈,那个啥,不愧是我秦哥,就是宽宏大量、仁德宽厚,菩萨心肠……”
“滚。”秦韶游不耐烦打断他,原本只有一分的怒气被对方的“误解”和喋喋不休扩大到了五分。
他眸色暗沉,冷声问:“她身体怎么样?”
“谁?”戚锦淏一时没明白他问的是谁。
“那个女生。”秦韶游扯了扯嘴角,轻哼:“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受伤了吗,我这个‘罪魁祸首’不得知道她伤得有多重?”
“哦哦,小茉啊。”戚锦淏这才恍然大悟,“中暑,送进医院了。”
小茉?
秦韶游目光顿了顿,原来她叫小茉?
“程度如何?”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不过能这么快醒来,想必不太严重。”
“不,很严重,严重得身体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明白吗?”
秦韶游双腿交叠,一只手轻轻敲击着膝盖,语调轻缓,却让人忍不住汗毛直立。
戚锦淏“嘶”一声,“你是想……”
“既然是‘为了’我,我怎能不好好‘感激’下她们呢。”秦韶游浅浅勾起唇,眸中森意盎然,“就当让那个小妹妹安心吧。”
不是害怕吗,怕到希望他能远离她,那他就将那些人送进去,让她无需再害怕。
也给那些喊着“喜欢他”“关心他”的人紧紧皮,别以为他是那些会被情感冲昏头脑的蠢货。
秦韶游扔掉手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司机立马打开车门,他一边将马甲的扣子扣上,一边慢条斯理的迈下车。
大门口,早有一道窈窕的身影在等候。见他下来,连忙迎下台阶,笑着朝他走来。
“韶游回来啦,累不累,阿姨给你炖了绿豆百合汤,解解暑气。”
“你炖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秦韶游睨了眼面前的女人,微微俯下身凑近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我怕……有、毒。”
陶颖面色一白,身形跟着晃了晃,似是不能承受这样的话语,保养极好的脸上盈满了受伤的神色。
“小游……”
她还想说些什么,秦韶游却懒得再听,从她进入这个家开始,说的话不过那几套,他都听腻了。
“王妈,王妈?”
他朝屋里喊,不一会便又一个头发微白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先是看了看陶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随后才望向秦韶游,霎时笑出了好几道褶子。
“少爷,您有事吩咐。”
“从今往后,不许她进入厨房,家里一应入口的东西,都不许她碰。”
秦韶游迈步往里走,目光扫过门前恭敬站着的其他佣人,淡声吩咐:“今天所有当值的,一律扣除这月奖金。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全都卷铺盖走人。”
“……是,少爷。”
众人垂首,齐声应了,心里却在滴血。
秦家是海市首富,即使家里佣人,待遇也极好,扣除一月奖金,一下子少了好几万块钱,怎能不让他们心疼得恨不能时光倒流。
早知道,便是拦,也要将二夫人拦在厨房门外啊。
陶颖面上一阵青白,刚才还有做戏的成分,此时却只剩下真实。
万万想不到,讨好不成,反倒被当众下了面子,以后谁还会敬服她这个夫人!
想她这些年,对秦韶游不说时时捧着,那也是处处讨好,事事小心,怎地他不仅没一点软化迹象,反而像是愈发厌恶起她?
难不成他的心真是铁石做的!
她在心底暗骂,手却抚上了眼眶,好似在拭泪,“是阿姨一时鲁莽,以后再不会了……”
声音婉转低泣,仿佛含着无尽的苦楚。
秦韶游不为所动,听见动静走出来的孟远龙却面露心疼。
他气怒交加,想也不想便呵斥:“韶游,向你阿姨道歉!”
“……”
佣人们不由缩起了脖子,视线只敢盯着脚面。又来了,又来了,秦家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几遍的大戏又来了。
秦韶游宛若没听见般,径直走着,连眼风都没给男人一个。
无言的鄙夷,比直接出声反驳更令人难堪。
孟远龙愈发恼羞成怒,“秦韶游,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孟先生!”
“砰。”
听到他的话,一直低眉顺眼的王妈蓦地抬起头,不过还是没比上秦韶游的速度。
只见他一把揪住孟远龙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到墙上,力道之大,让墙面都震了震。
孟远龙后脑勺受到猛烈撞击,头嗡嗡直响,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是提着他衣领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愈发收紧,让他几欲喘不上气。
“放、放开,我……我是你老子!”
他不停拍打着他的手臂,第一次意识到,他印象中脾气坏、性格恶劣、仗着家世不求上进的儿子,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快要长成一个大人,手劲居然比他这个成年人还要大。
孟远龙望着眼前那张漂亮却透着戾色的脸,忍不住恍惚。
他……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那,是不是代表,他很快就能接管公司……
他眼中的怒气慢慢变成恐惧,不知是害怕他的力道,还是其它。
“老公!”
陶颖尖叫一声扑过来,想拉秦韶游又不敢,只能噙着泪乞求:“小游,我以后再也不进厨房了,快放开你爸爸吧……他身体不好,经不住你这么玩笑……”
秦韶游斜眼睨她,这时候了,还不忘给他上眼药,看来她所谓的“真爱”也没多真啊。
见老头子都被勒得要翻白眼了,他这才不紧不慢的松开手,朝旁边摊开。
一张消毒湿巾被放进他的掌心,他漫不经心的擦着,全然不顾身前捂着喉咙不停咳嗽的老父亲和满脸担忧扶着他的继母。
“容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们,我姓秦,这里是秦家。让你们住在这里,已经是我开了恩了,若是再想以父亲的名头压我,我不介意让你们去睡大街。”
擦完,他将湿巾一扔,弯下腰,拍了拍孟远龙的脸。力气不大,侮辱性却极强,尤其当着这么多佣人的面。
孟远龙面色涨得通红,尽管极力忍耐,眼底也不禁泄露出了几分憎厌。
秦韶游仿若没看见一般轻轻笑了。
“父亲,我今年十七了。”
再过不到一年,他就成年了,到那时,公司的股份,他外公、母亲留下的财产都会划归到他名下,他会成为秦氏、秦家真正的主人。
至于他们。
暂时保管钥匙的“管家”和“全心全意t爱着他”、“不求名分、只求能陪伴在他身边”的初恋女友,正好可以双宿双栖了。
秦韶游直起身,目光在眼神有些慌乱的继母身上打了个转,很快便收回。
“晚饭不吃了,你们自便吧。”
他摆摆手,继续朝里走,将一声声的“老公,你怎么样”和咒骂抛在脑后。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秦韶游唇角微勾,尤其在瞥见门后一闪而过的身影时,心情愈发好上加好。
哦,差点忘了还有只小老鼠。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啊,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些年的算计?
他哼着歌,踏上楼梯,回了房间,任由底下怎么闹,都没有再踏出过房门一步。
王妈不放心,犹豫了会,还是端着餐盘上了楼。
“少爷,夜还很长,多少吃点吧?”
秦韶游从电脑后探出头,见是她,也没反驳,只道:“放着吧,我饿了自会吃。”
“是。”
王妈将托盘放下,却没有马上出去,而是捏着衣角,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
“王妈想说什么?”秦韶游只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双手飞快在键盘上敲击着,隐约还能听见一道暴躁的唾骂声。
“我靠,老秦啊,你也太狠了,自己人都杀,你不是人啊!”
是在打游戏?
王妈瞅了瞅电脑,有心想问问他没有作业吗,每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和狐朋狗友四处浪荡,哪还有时间搞学习?
可是随即她想到家大业大的秦氏,又将话憋了回去。
成绩或许对很多人都重要,但绝对不包括秦韶游。即便他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他的钱也多到十辈子都花不完。
她放下这个顾虑,问起了她最忧心的事:
“少爷刚才那样……恐怕会激怒他们,对您不利……”
孟远龙当年是入赘到秦家的,这么些年,因着秦韶游年纪小,秦母和秦外公又早早去世,倒是让他逐渐在集团站稳了脚跟。
虽说老爷和小姐都提前立下了遗嘱,将全部财产都留给秦韶游,也安排了人帮忙辅佐,可人心易变,这么多年过去,谁能保证那些人就没有变动立场?
假如他们去支持孟远龙,或者……孟远龙再狠心一点,在这个儿子成年前除掉他……
王妈浑身一颤,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少爷,您今天太冲动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一瞬,须臾又重新响起,快得连王妈都没有察觉。
她兀自沉浸在担忧中,越想越害怕,“要不,少爷您出去住吧?正好秦宅离市一中太远了,来回就需要一个多小时,不如换到一中附近,我记得秦家在那有个楼盘……”
她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住出去了,就不用担心陶颖他们想什么阴招害少爷了。离得近,走路就到,也不用坐车,不担心在车上做手脚。
只要等过了这大半年,继承手续完成,再也不用怕其他人!
陷入惊喜中的王妈没有发现,电脑里那道骂天骂地的男声和各种游戏音效,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键盘敲击声。
等她从激动中回过神,还未来得及忐忑,就听秦韶游淡淡“嗯”了一声,“按你说的做吧,替我在一中旁收拾一套房子出来,我过两天搬过去。”
“哎!”王妈兴冲冲的应着,当即下去忙活了。
她是秦家的老人,从老爷子时,就在秦家帮佣,说是看着秦韶游长大的也不为过,私心里,她当他像是自家孩子,最期盼的便是他平安无恙,顺利继承秦氏,不求扩大秦氏,只要保他一世安康便好。
秦韶游能看得出她的真心,一时望着房门有些愣神。
有些人给出一分好,就恨不能趴在所有人耳边请功,可有些人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他平时对她也不见多好,她却能全心全意为他考虑。
还……还真是讽刺啊。
他嗤笑一声,转回视线,继续盯着屏幕。
最先进的电脑屏幕上,赫然布满着各种曲线图,只有右下角一个小小的方块上,显示着某个游戏界面。
住出去吗?
也好,今天的刺激已经够了,接下来还得给他们实施的舞台啊。
不然,以那两人的胆子,只怕不敢在耳目众多的秦宅动手。
秦韶游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电脑那头,终于见着攻击停下的戚锦淏松了口气,忙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疯狂往嘴里灌药水回血,一边还不忘“八卦”。
“秦哥,你真要住到一中旁边啊?”
“嗯。”
“那我也去,省得每天听我妈唠叨了。”
“随你。”
“小茉妹妹好像也住在那边,不知道会不会碰见……”
秦韶游眸光回转,“她也住那边?”
“对啊……不过,秦哥你之前可答应了啊,离她远点!”
秦韶游笑笑没说话。
他可没答应。
*
医院里。
顾茉莉半靠在床头,眼睛偷偷瞄着斜前方。仍然穿着一身校服的柯宸坐在折叠床上,手里捧着书,正安静的读着。
折叠床又矮又窄,他却身高腿长,坐在上面,瞧着格外别扭,可他仿若未觉,神情安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再一看那书……《经济学原理》?
这是大学的教材吧??
顾茉莉此时方才对他“学霸”的程度有了明悟,如果原主记忆没错,他应该才高一,这就开始自学大学课程了?
……好吧,天才总是这么不讲理。
似是听到了她的腹诽,柯宸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怎么?”
“没什么……”顾茉莉嗫嚅着,神情有些怯怯。
原主性格胆小孤僻,和家里人都不亲近,虽然她之前借口梦到父亲,想起了继母对她的好,也和柯宸解除了关于房子的误会,但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从疏远到亲密,总要有个过程。
她也担心猛地一下子改变,让眼前这个敏锐的天才察觉到异样。
既然成为了“她”,那她就要尽量贴近原主,再潜移默化的让周围人习惯她的变化。
因此,面对柯宸,她总似带着几分紧张和惧意,说话声音也是低了又低。
“哥哥……一般学到几点呀……”
柯宸看了眼头顶的白炽灯,以为她是困了,却被灯光困扰得睡不着,不禁有些懊恼。
怎么忘了现在不是在家里,他们也不是各有房间。
“这就睡了。”他放下书,起身摸到开关正要关,想起什么,他问:“要上厕所吗?”
“不、不用……”顾茉莉也显得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柯宸只是担心她睡前有要上厕所的习惯,等他关了灯,她摸黑不好走路。
既然不需要,“那我关灯了?”
“好、好的。”
啪嗒,刚才还亮如白昼的病房霎时陷入一片黑暗。顾茉莉眨了眨眼,片刻后,视线才习惯了,渐渐能看出一些模糊的影子。
她能看见,柯宸在慢慢往回走,速度不快,似乎也担心撞到哪。她伸手在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对着他的脚下。
柯宸停了停,“哪来的?”
“萍萍姐留下的,说是为了方便联系。”顾茉莉不安的揪着被子,“等我回学校了,就还给她!”
语气又急又快,仿佛害怕说慢了,就会挨一顿训。
“……”
柯宸有些无奈,他自问从认识她起,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过分的言语和行为,怎地就怕成这样呢?
之前还觉得她醒来后,貌似很不一样了,现在看来,还是一样。
“是我们疏忽了。”他低声安抚,“明天就去给你买支新手机。”
在他和母亲的印象里,她还是如小豆丁那样大,家又离得近,几分钟就到家了,老师联系也只联系家长,自然想不到需要给她配备手机。
不过,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柯宸重新坐回折叠床上,一边将薄毯盖在身上,一边盘算着明天给她买哪种手机。
要买当然就买最新款,不能比别人差了。至于钱,他这几年大大小小也参加过不少竞赛,都得了奖,奖金母亲一律没收,全让他自个留着,积攒到现在,也算可观,起码一个手机还是能买得起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
“……天蓝色?”
“不是粉色吗?”柯宸诧异转头,他以为小女生都喜欢粉色。
“……”顾茉莉沉默了会,小声道:“也喜欢……但是更喜欢天空的颜色……”
还是很胆小,有点怕他,但已经敢和他表达她真正的喜好了。
柯宸勾了勾唇,继续t问她:“为什么?”
“……因为爸爸妈妈都在天上。”
所以,她喜欢天空的颜色,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想见的人。
柯宸默然,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失去亲人的痛苦,无法用一两句话就能消失,那是日积月累的痛,是细细密密的针,看不见,却扎得人生疼。
他没体会过,但他也没有父亲。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吗?”
“什、什么?”
“黑色。”
柯宸双手枕在头下,仰面望着屋顶,“因为在黑夜里流泪没人看得见。”
他也不是自出生就强大的,也曾因为单亲家庭饱受欺凌,也曾被叫“野孩子”“杂种”,因为学习好被同学排挤。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害怕他告诉老师,所以他们纠结其他人,孤立他,排挤他,或者在他收作业时,故意拖着不给,然后让他被老师教训。
这种行为很隐晦,他甚至无法向老师告状,只能自己体会其中滋味。
然后回到家,他还得对母亲笑颜以对,唯恐她看出端倪,再跟着操心。
她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为她增添负担。
可是他也会忍不住,也会有想哭一场的冲动。每当那时候,他便关了灯,藏在被子里,这样眼泪就会被被子吸掉,谁也不会知道。
第二天,他照样是那个清冷高大、备受老师看重的学霸。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慢慢的,一道呼吸越来越重,隐约带有低低的抽噎声,似是担心他听见,极力压抑着,却仍有零星的几声哽咽倾泄而出,听得人心头沉沉。
最难过的时候,往往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隐忍着不哭。
柯宸听着耳边时断时续的声音,缓缓吐出口气。他再次爬起,在黑暗中,摸索到病床旁,无声的拍了拍床上拱起的被子。
被子下的身体很明显僵住了,他假装没有察觉,仍是一下一下的拍着,不急不缓。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呼唤,不留心,几欲以为是幻觉。
“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顾茉莉猛地掀开被子,扑进他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唤。柯宸手没停,她唤一声,他拍一下,应一声。
直到怀里的人哭累了,睡了过去。
他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眼周,眼里是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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