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刀剑凌霄 > 第三章 御赐金匾邪锻师
    正阳稍下,天色稀薄几分,林渊已是打点好了行装。


    离开家,他最先去的地方是隔壁的王叔家。王叔孤居多年,至少自打他来到这里便是一个人度日。王叔是山阳村与外界唯一的纽带,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拉上一车村民们不需的山货猎物去到最近的镇上换些生活用品。也仅仅只是用品,货币对于村民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大家靠山而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况且村民深居山中,与外界来往不便,那每年了了的赋税也早就被地方上免去了。


    推开门,王叔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屋角的阴凉处酣睡,林渊的到来无疑打搅了他的美梦,但他却是丝毫不怒,平静地揉搓着迷蒙惺忪的睡眼,不温不火地问道:“哎呀!这不是林小子吗?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啦?”


    “王叔你什么时候要再去镇上?我也想去一趟,你能捎着我吗?”林渊随身坐到炕沿上。


    “没问题。”王叔坐起身子,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就今晚吧,今晚我会去一趟最近的汤峪镇做点买卖,现在这大热天,可不适合出货,还是走夜路比较好,既凉快又能欣赏夜景,这太白山的月亮,就是白啊——”


    听王叔说到月亮,林渊心神一动。多么熟悉的词,他的父亲林越当初就是在悬崖边观月而领悟天涯刀,他堆着笑道:“王叔还有这等悠闲自在的情趣呐?”


    王叔长长地打个哈欠,说道:“不行啦!人老了,哪有当初……哎呀!不提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停顿一会儿,接着补充道:“刘琦那小子丢下你先走了吧?我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做的,以后你一个人,可得好好的,武林凶险万分,在武林中混,千万不要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林渊听完,心里一阵温暖,但他更多的感觉却是:王叔不简单,这话不简单!


    当然,简单不简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随王叔离开了居住五年的山村。


    天地合一,夜色降临。明月悬于高空,清风拂过耳畔,他抬头仰望,月亮果然如王叔所说的很白,像银花一般。空气清新,微风习习,早不似白天那般炎热,坐在“嘎吱”作响的车子上,顿感心神舒畅。山路崎岖,颠簸不堪,林渊的心反而沉静下来,开始静静地观察那轮灿烂月光。


    明月皎白,似天上挂着的一团水花,此刻在林渊的眼中,父亲的身影正在水花中乱舞。


    刀光影凌乱,炫迷难扑捉。谁也说不清天刀一脉真正的特点和缺失,天刀及天涯刀,由心而生,无拘无束,自由却不失沉稳,或许这就是天刀一脉的传承。


    父亲的身影依旧凌乱,那是五年前的样子。五年前,林渊尚未开始练功,只是在重复父亲口中所说的修心。五年前,他尚未开始练功,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遍览诸子百家,群观三教九流来充实自己的头脑。这些,全是父亲的意思,在他的心里,依旧认为习武乃上道。


    即使是在崇尚武道的武林中,依旧有着不可改变的硬道理:智者为先,愚者让道。功夫再硬,实力再强,没头脑,也只能被玩弄于别人的股掌之中。


    脑海中的画面依旧清晰,那都是挥之不去的过往。


    那时候,他在水边,刀舞银蛇,寒光脱鞘,一剑霜寒十四州。冰水刺骨,愈能激发人的潜力,刀如惊风,刹那永恒,一刀咆哮江河,一刀震怒沧海。势凌澎泽震九渊,江潮未平新浪开。大势一怒沧海啸,寒光夜色频芒闪。刀,是无所不破的刀,与水并济柔,与钢并比坚,刀出,则无物不破,无坚不摧。


    那时候,他在旷野,依旧刀舞寒芒,依旧洒脱清风。刀光上下翻飞,似迎风飘舞,随性而为。刀,站九天诸神,刀,战地狱罗鬼,一刀悲鸣罗刹,一刀生死两绝。气凌苍天问鬼神,道意箴言露天门。悲歌一曲声泪绝,始足战意入青云。刀,含神蕴灵,刀出,则鬼神同泣,风云变幻。


    那时候,他在崖边,明月照耀之下,长刀在手,转而插回背后鞘中,却又时而爱抚连连,时而携威定立风中。明月有情否?抑或无心有?这也是个问题,但对于零落天涯,狂放一生的游子来说无疑不那么重要了。心凌千古战九霄,天涯轻老我心傲。明月白澜天上挽,天涯刀出何争交?


    呆呆地凝望远空的皓月,心头又是一片火热,我的时代,终将开启!


    天涯明月荡子意,心方为枕梦牵挂。这天涯是我的,无人可夺。我的目标,可不只是这小小的天涯一角,这天下,亦当是我的,无人敢夺!


    ……


    天色已晚,月黑风高,乌鸦栖树,寂寥悲戚。邺城,河间王宫……


    王宫不似外面,灯火辉煌,犹如白昼,诡异的是,偌大一个王宫内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几人。


    一人身着华丽衣袍,衮金绣服,孤立于高高的陛阶之上,他紧盯着墙上挂着的绚丽浮雕,久久没有开口。


    陛阶中段,四个气息淡然之人默然四散站立,四人皆配有一把古朴长剑,三人中年还有一位老者,各自深藏不露。


    这几位便是七剑侍中完好的天枢、天璇、天玑和天权四人,上首之人便是权大势极呼风唤雨的河间王司马颙。一位黑衣女子此时正恭敬地跪在陛阶下首,头颅卑微地伏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贺婉仪。”司马颙喉咙轻颤,沙哑地唤道:“交代你的事,都做了吗?”


    贺婉仪听到呼唤,身子蓦然紧颤,口中吐出的声音似蚊子般细小,回道:“是…完成了,一步不差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嗯——好,很好,天枢,把五步太阴散给她。”司马颙轻声道,他的表情始终不变,让人猜测不出他的心思。


    灰衣老者点点头,朝天权挑挑下巴,天权会意,脚步虚晃而过,身形闪下陛阶之上,来到贺婉仪身前,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掌,一个约莫两寸长的玉瓶正流转着乳白色的游光静置于手心,隐隐透露出天青色的色泽。


    见状,贺婉仪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透出一份惊喜的神色,连声道:“谢王爷,多谢王爷。”赶忙伸出手接住,小心翼翼地收入衣袖中,天权有些不自然地将手缩回袖子,脚步一点又凌空飘回原位。


    “李铭源,得盯好了,这家伙是个祸害,让他活太久对我们以后的计划不利。”司马颙没有说完的意思,继续吩咐道:“‘千劫摩云掌’可以嫁祸到紫霄昱的身上,武林中人啊——即使是莫师道也不过如此。还有,你提醒着段子衡那家伙,最近天下又开始不太平,酒楼那地方让他少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就让人杀了,贪灌这几碗黄汤可不是什么好事,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司马颙不解地摇摇头。


    “是,属下知晓了,如果王爷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贺婉仪道。


    “嗯——”司马颙微微颔首,贺婉仪起身后退,慢慢将身形隐在了宫门的无尽黑暗中。


    “孤,是最强的,各位兄弟,比脑子,你们还差远了……”


    ……


    赶了一晚野路,再加之山道的崎岖难行,天色开始蒙蒙亮时,两人才堪堪到达目的地——汤峪镇。


    “嘻嘻,小子,其实你王叔我不只是一个跑腿的,在汤峪镇可还有一家店面呢。”王叔突然回头对坐在拉车后的林渊道。


    “奥?什么店面?”林渊问。


    “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王叔没直说,反而绕了个弯子。林渊也不多问,既然跟着就先安静的地走完这遭再说。


    “呦呵,老王头!又回来看你家铺子啦?”


    “王叔,好久没见你来过了。”


    “老王这咋大早上就来了?”


    走在汤峪镇繁华的大街上,至少是比他久待了五年的山阳小山村要繁华的多,一路上不断有人跟王叔热情的打招呼,想来王叔是山阳村唯一常来于此的人,因此结交了颇多镇上的居民。


    王叔也是热情地回着话,言辞朴素平凡,但却包含着一股属于村人的浓烈的质朴感。


    七绕八绕在镇子里转了几个大圈子,王叔走到一个院落的后门口。推门而入,里面倒是极为安静,看样子确实很久没人来了。


    简单收拾下带来的货品,前屋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叮”的细小金属敲击声,同时一个衣着简朴岁数看似不过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来到后屋,见到王叔惊喜地喊道:“师傅!你怎么想起来回来看看啦?”


    “哼!你小子,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王叔有些不满地答道。


    年轻人面露无奈之色,尴尬地笑道:“您老人家当然无所谓了,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吗?”


    “臭小子,油嘴滑舌,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跟你师兄多学学。话说回来,你师兄又在锻器呢吗?”王叔拂衣径直向前屋走去,年轻人连忙跟上,嘴上念叨着:“是啊,是啊,师兄技艺通神,虽说比不上您老人家,但每天慕名而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大师兄自己根本忙不过来啊。”


    “你还有脸说。”王叔毫不避讳地说道,但林渊能看出来他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王叔的脸色一直很平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这样的表情,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发火的样子。


    “林小子,你也跟我过来吧,别急着去干什么所谓的浪迹天涯,我先带你好好参观参观我这地方。”王叔回头对林渊说。林渊点点头,没有做声,安静的跟在了后面,毕竟自己跟王叔相交不深,在人家的地方还是别乱随自己心意的好。


    年轻人诧异地打量了林渊一会,问道:“难得师傅会对一个人这般客气,你叫什么名字?一定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吧?”


    听到他这样问,林渊不禁觉得好笑,我平凡与否难道还会说出来吗?做人须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还是谦虚为好。


    “林渊,不过是个普通至极的凡人罢了。”他淡淡地回道,“王叔这态度很难得吗?”


    “没错。”年轻人道,“师傅虽然平时待人很平和,可是做事方面却蛮横的不是一点半点。”


    “小子,你给我注意点,再乱说老子坏话就让你去收拾上它几百把破刀。”王叔听见两人的交谈,头也不回地愤懑道。


    年轻人颤颤地笑道:“是,师傅,我不多嘴,我老实点。”看来收拾破刀这件事对他有很大的震慑。


    林渊却是越听越糊涂,怎么这锻器一事还有这么多门道,而且王叔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不就是个打铁的嘛,至于这样?


    “林小子你也别见外,这臭小子就是嘴贫。他是个孤儿,是我当年在太白山上寻找石材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孤零零地被遗落在山道上,我于心不忍便把他捡了回家。”王叔回忆,却没注意到年轻人逐渐黯然的神色,说道:“因为实在山上发现的他,所以我便随意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叫王山。我也不是个多细心的人,这么多年来没能给他父母的爱,后来我收了徒弟,便让徒弟代为照顾他。我这人啊,懒散惯了,便更少照看他了……”


    “够了,师傅。”王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低沉着嗓音道,王叔从未隐瞒过他的身世,因此他对自己是弃儿的身份格外敏感,此时,王叔的直言快语引出了他新一轮的伤感,但偏偏他与王叔的关系又使得他不敢多说什么。


    王叔识趣地闭上嘴,扭头对林渊说:“林小子,带你去见见我徒儿,顺便让他给你弄件趁手的兵器也好。还有记住,他叫成浪枭,叫成师兄就行,这小子有些死板,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


    林渊颔首表示明白,默不作声地跟着,没有在意孤身走到一旁的王山。


    前屋也不大,半百平方圆,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正堂屋顶上高高挂着的一面金匾,上书“邪锻”二字。


    与正常锻造之所不同,这间屋子里,似乎少了许多工具,比如熊熊燃烧的火炉或是用来盛放淬炼金属用水的水桶。


    一位身着灰色素袍的中年男子正手舞巴掌大的小锤,恬静自得地敲击一柄灰扑扑的短剑,丝毫不在意林渊与王叔的到来,这位,自然就是王叔的高徒——成浪枭。


    “师傅,你来了。”成浪枭头也不转,淡淡地道,依旧轻舞手中小锤。


    “那个,你忙你的,别管我。”王叔无所谓地回答,回头对林渊道:“给你介绍下,这里是我的邪锻室。”他很自然地跳过了成浪枭。


    “看到那副金匾没?”王叔抬手指向堂上,林渊不觉又抬头观察几眼,那匾整张就是纯金的,上有龙飞凤舞的“邪锻”二字,似是以朱砂染就,隐隐间透露出不平凡的气息,与正常黑底金字的匾大不相同,果然有着些许“邪”之一字的韵味。


    “此乃四百年前汉武帝御赐金匾,当时我邪锻一脉祖师爷还在长安城内过活。”王叔有些自豪地道:“我不喜大城中的嚣闹,因此搬到了这汤峪镇,二十多年来,名声也就渐渐小了许多。”


    “哎?对了,王叔。”林渊问道。


    “怎么?”


    “我怎么没看见有人呢?这么冷清,哪有王山所谓的络绎不绝?”


    “啊,这你就不懂了。”王叔解释道:“这是我们邪锻一脉的规矩,七天一小锻,一月一中锻,一年一大锻,而且接谁的活我们用不着操心,武林中的琐事自有人去解决,他们决定好了,会把图纸构思材料报酬什么的都送来,到时我们造出来就会有人来取。”


    林渊疑问道:“何为小锻、中锻、大锻?”


    王叔道:“这是以武器大小来区分的,小锻是指一些小型兵器,例如袖里剑和飞刀,中锻是指刀剑钩等中型兵器,大锻自然就是枪戟戈这类大型兵器了。”


    “邪锻一脉,精妙无比,这其中的奥秘,我可就不能说了,不过如果你要是有兴趣成为我的弟子,我会把邪锻之法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于你呦。”王叔乐呵呵地说道。


    林渊摇摇头,苦笑一声,道:“王叔这是说哪里话。”


    “哈哈,当然,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王叔爽朗一笑,大咧咧地说:“不过看在咱们做了这么长时间邻居的份上,我会赠你一把邪锻武器,你可以自己选择,说出你的想法,然后让浪枭帮你打造出来。”


    听王叔这么说,林渊马上来了精神,“既然王叔都这么说了,那我再推辞也太说不过去了,王叔若是有心,那便帮我打一柄长刀,破风刀便可,无需装饰,实用为主。”林渊直言道。


    “你小子……”王叔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随后回头对成浪枭道:“你都听见了吧?”


    成浪枭始终动作淡然,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手中却已经结束了对短剑的敲击。他把短剑轻轻放到身旁的木桌上,起身来到墙角旁,拿起一把看似毫不起眼的淡银色破风刀,然后莫不所谓地道:“早就准备好了。”随意地递给林渊。


    林渊颤巍巍接过刀,仔细抚摸一番,王叔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看似见怪不怪,可林渊的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难以平复。


    “你可别把下脚料给人家出去丢了咱们邪锻一脉的脸面啊。”王叔说道。


    成浪枭听后面色不变,但语气依旧是有些不愤地道:“哼!我成浪枭出手的邪锻兵器就没有差的,我还不至于去拿些糊弄的东西毁自己的名声。小子,武器你也拿到了,快些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随后,他又坐回到椅子上,重新鼓捣起小锤收拾那把灰扑扑的短剑。


    王叔莞尔一笑道:“哈哈,也对,不愧是我徒弟,果然有自信。”


    又对林渊道:“成浪枭都这么说了,你就浪迹你的武林去吧,我就不送了。”


    林渊心底传来一阵无力,彻底对这二人无奈。邪锻邪锻,果然邪得有一套,这儿人的性格当真可以是邪了,枉自己这么几年和王叔做邻居竟从没发现。


    也好,免费的兵器,不要白不要,这破风刀,便是我武林生涯中的第一把武器。既是邪锻,嗯——那便叫——邪涯。


    摩挲着质感光滑的邪涯,林渊心里登时一阵热切,没错,只有好事来临的时候,才知道幸福的滋味。《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