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白月光3


    向晚亭以为贺涵元是关心之语,忙说:“没事没事,家弟胆子小,叶家公子后来一直护着他,说起来,叶公子与我弟弟同龄,却仿佛长兄一般,处事稳重和顺,宽明大义,让人敬佩。”


    两人先饮了桂花酒,后在此处饮酒吃饭,难免喝得多了一些,向晚亭有些上头,平时守规矩不会说的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贺涵元心中清明,面上也做微醺状,好奇问道:“为何如此说?我只道他才情出众。”


    向晚亭撑着脸颊望着窗外的远山:“不说平时小事,就说那晚灯会混乱,他自己险些受伤,却很快镇定下来保护我家弟弟,护着他一路回到家中才独自归家。那凤凰灯笼,其实也不是他想出风头,是我家弟弟撺掇他去的……”


    贺涵元意外地“哦?”了一声。


    向晚亭突然意识到自己有贬低弟弟之嫌,连忙又解释:“不是家弟任性,他原也是为了好友……唉……”她有些懊恼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是我不好,不该谈论未出阁公子。”


    贺涵元和善地笑:“无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令弟想必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公子,谁能想到不过一个灯会一盏宫灯而已,竟有人气量如此之小。”


    这话说到了向晚亭心里:“是啊!历来宫灯都是能者得之,错过便错过了,怎么能为了一盏灯害人呢。”


    贺涵元重新把话题拐到了叶杏阳身上,不着痕迹地试探:“令弟想要皇上的凤凰宫灯,难道……是好事近了?”她笑着打开折扇摇了摇,“若是真有喜讯,贺某先在这里恭喜向妹了。”


    这就是贺涵元为了试探胡诌的事情,她知道后事,自然知道向家公子根本没有定亲过。


    向晚亭果然否认:“不是我家弟弟。”


    “嗯?”贺涵元看着向晚亭,眼神询问。


    七夕灯会上,取凤凰宫灯的人的确不一定已经定亲或心有所属,但是向晚亭说了,是弟弟撺掇叶杏阳去的,为了试探一些事情,她自然要表现出猜测向家公子心有所属的样子。


    向晚亭为了弟弟的清誉自然也要解释:“……是叶公子。”


    贺涵元感觉到心口重重沉了一下,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轻声说了一句:“叶公子心有所属?”


    向晚亭只觉得自己说多错多,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对贺涵元郑重行礼:“贺姊,这事事关叶公子名声,我今日喝酒误事说得太多了,余下实在不能多说了。今天错都在我,不该借酒浪荡,还请您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


    贺涵元收起扇子抵在她要伏下去的手臂上,不让她行礼:“此处只你我二人,纵然说错了什么,我也过耳便忘,不必如此郑重其事――还是你不信我人品?”


    向晚亭当然不会这么说,于是这礼也行不下去了。


    贺涵元见她实在无措,便安慰似的说了自己的一个秘密算作抵消:“你与我说叶公子的事当真无妨,甚至我许要感谢你。”


    向晚亭不懂,茫然地看着她。


    贺涵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望着窗外景色出神了一会儿,释然笑了一下回过头来:“不瞒你说,七夕灯会遇见叶公子,我心中挺欣赏这样才情满腹的男子,也曾想过,我今年已十九,该娶夫了。”


    “啊――”向晚亭恍然,突然想到今天这种种话题都围绕七夕灯会和叶杏阳,眼睛越瞪越大。


    贺涵元立刻制止她的联想:“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向妹莫要多想,不过今日凑巧听到了你提起他,又想起这事……所以,我对他有欣赏之心,绝不会在外败坏令弟和他的名声。”


    向晚亭明白了,原来贺姐姐是拿自己的隐秘心思宽慰她,顿时又感动了几分,只觉得贺涵元此人真如传闻所说那般,昭昭君子,皎洁如月。


    贺涵元如此推心置腹,向晚亭也不好意思隐瞒了,尤其听到贺涵元有求娶叶家公子之心……


    “贺姐姐,芳草有主,不如另觅明珠。”


    贺涵元微微惊讶:“果真谈了亲事么?倒是我晚了?”语气轻松,似半点不萦怀,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亲事倒是没走明路,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女方有些事绊住了,等到那人回来,大概就会定亲。”


    贺涵元胸口仿佛麻掉了,这种麻木感让她呼吸都变得艰难,她维持住风轻云淡的表情假做看景,好一会儿才终于呼出一口气,缓解过来。


    “能让这样的男子等这么久,想必是个好女子了。”她轻声说。


    向晚亭对此十分赞同,笑着道:“的确是个好女郎。”


    贺涵元不再说话,摇着折扇微笑看景,清风微微吹来,她惬意地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空气中的淡淡桂花香。


    胸口那撕扯般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似的。


    向晚亭见了,越发猜测贺涵元大概真的只是欣赏叶杏阳,并没有多么在乎,就好像她听说了哪个美公子心生欣赏一样,至于娶不娶,那是没入心想过的。


    这么一想,她顿时彻底安心了,整个人松弛下来,喝点儿小酒,吃点菜,跟着安静赏景。


    贺涵元正在和内心那个残留意识说话:“事到如今,不必再执着娶叶杏阳了吧。”


    心底抗拒。


    “他和袁世卉姻缘早定,你看袁世卉远在边关,叶杏阳虽说是被向公子撺掇,却也是自己去了宫灯摊位争取凤凰灯,可见他对袁世卉是有感情或者期待的;向晚亭也说了,叶杏阳在等袁世卉,后者去边关三年了吧,那么你猜,这两人相识几年?”


    最后,她戳破了原主一直不肯面对的事实:“颜修早给你看过往生录了吧,这些前缘你不该不知道。现在你不信往生录,不信亲自验证的结果,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愿信呢?叶家袁家早就议定了婚事,即便现在就让母亲去提亲也是晚了;退一万步,若是叶家看中贺家权势,悔婚――你希望叶杏阳顺从还是反抗?”


    贺涵元喜欢的叶杏阳是深明大义、富有才情、坚韧自强的,如果上一世原主爱的叶杏阳是真的,那么他不会同意家族攀附权贵抛弃准未婚夫;如果她爱的人是个幻想的……那娶来这个不符合期待的人,又有何用?


    说到底,强扭的瓜不甜。


    原主前世今生都不是晚了一步,可能是晚了很多年。既然如此,何必做仗势欺人、强拆鸳鸯的事?


    不管原主想不想做,现在的贺涵元是不会做的。


    心底的情绪从无比激烈到慢慢消退,等到饭桌上的菜肴油脂已经凝结时,这些本不该如此强烈的情绪终于彻底隐藏了下去,如同以往每个幻境一样,再不会给贺涵元造成影响。


    她睁开眼,起身:“向妹这个临风阁真是舒服,若我住在这里,能在这坐上一天。”


    自家庭院被崇拜的人夸奖,向晚亭高兴不已,立刻盛情相邀:“贺姐姐若是不嫌弃,下回休沐可以过来,我们在别院过一夜,这临风阁赏月也是很美。”


    贺涵元的确喜欢这里,不客气地应承下来:“好啊,咱们下回再约。”


    从京外回到内城府上已经天黑,此时府上已经到了饭点,有侍女等在路口催促:“二小姐快些吧,大人已经在饭厅等您了。”


    贺涵元忙加快脚步,匆忙进了一家人吃饭的前厅。


    “着急忙慌的,这么晚才回来?”贺母威严的声音响起。


    贺涵元不怕,一边就着侍女端过来的水盆净手,一边解释:“去同窗家的别院玩了,路远,回来就晚了些。是女儿不好,下次不管景色多好都得注意时辰。”


    认错态度非常端正,还把晚归的理由说了,贺必蓉无话可说,挥挥手让她入座。


    “这些日子少到处跑,好好在家做学问。”


    这话,其实前世贺必蓉也说过,也是在这段时间。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呢?因为在这家里,贺涵元的学问是最不需要督促的,她自小聪慧自律,根本不需要贺必蓉叮嘱类似言语,贺必蓉对次女的训导都是“不可自满”“还需谦逊一些”甚至偶尔还会说“少看几本书也不碍事,多出去和朋友走动走动。”


    前世原主满心满眼都是叶杏阳,感觉奇怪但也没放心上,现在么,贺涵元却是记在心上了,总觉得这不是娘亲随意的一句话。


    吃了饭,她跟着贺必蓉进了书房,表示有话要说。


    “上次与娘说的,想向叶家公子提亲一事,娘不用再让人打听了。”


    贺必蓉意外:“嗯?为何?你当时可是兴冲冲的,现在又改主意了?”


    贺涵元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得不改主意,今日听说,叶家公子已经有了快下定的亲事,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横插一脚了。”


    贺必蓉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桩,沉吟:“既然没下定,也不是作准的事,你若是实在喜欢,中书侍郎府主动结亲国子监祭酒……不难。”


    贺涵元反而意外了,上一次原主提出这个想法时,贺必蓉其实是不太看好的,因为叶家门第不是她想要的,但现在却说可以努力一下?只是心疼女儿吗?


    “娘,是有什么变故?你之前不是不太满意么?”


    原主前世有一段时间甚至怪过亲娘,怪她犹豫不决让自己错过了挚爱。


    第462章 白月光4


    这回轮到贺必蓉意外了:“你竟是明白的?”


    贺涵元抿唇笑,靠过去:“娘,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


    贺必蓉看女儿一眼,叹了一声:“近日,皇上要给宫中的皇子选妻了。”


    贺涵元脸上尽是茫然:“哪位皇子?”


    女儿同在朝廷为官,却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贺必蓉露出无奈之色,对于女儿不上心前朝后宫的性子十分没有办法:“皇长子二皇子不是成婚就是已有婚约,自然只剩下三皇子了。”


    贺涵元趁机询问贺必蓉对皇三子的看法,前世,母女二人从未就此讨论过。


    “娘觉得,皇三子如何?”


    贺必蓉没有立刻说话,望着书房的某一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恐不及……”


    “不及谁?”她下半句话迟迟不说,贺涵元忍不住追问。


    贺必蓉看看秀美如玉的女儿,眉头忍不住蹙起:“不及京中大家公子。”


    “怎会如此?”贺涵元诧异地问,“皇上不是十分宠爱俪夫郎吗?我记得皇三子皇三女都是俪夫郎的儿女……”


    贺必蓉:“俪夫郎宠爱女儿,皇三子在宫中十几年,寂寂无名,此次是皇夫提醒陛下,三皇子已经十九岁了。”


    “这……”贺涵元没见过这么重女轻男的,而且,好不容易两个孩子都专属于自己,哪怕是个儿子,嫁出去联姻也是大有用处啊。


    贺必蓉对俪夫郎的看不上几乎难以掩饰:“出身贫户,没有什么眼界。”


    “那,陛下也不管自己的儿子吗?”


    “男子都是交给后院教养的,宫里也是如此。皇夫不愿意教养这两个孩子,俪夫郎也不允许皇夫插手。”


    宫里的皇夫和俪夫郎势同水火,满朝皆知。


    贺涵元忍不住说:“三皇子这是被自己的亲爹坑了?”


    贺必蓉皱着眉头心事重重:“这种寒门小户教养出来的男儿,怎能堪当一家主夫?如今京中适龄女儿都暗暗急着定下亲事,避开皇家赐婚。”


    贺涵元问娘:“您也想赶在赐婚前给我定亲了?”


    贺必蓉点头:“若是叶家男儿的确不错,国子监祭酒书香门第倒也合适。”


    “您不如找找别家?”


    “怎么?心心念念的叶杏阳,就这么撒开手不要了?”贺必蓉调侃女儿。


    贺涵元摸摸鼻子:“强扭的瓜不甜。”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三皇子的事:“皇夫为何主动提起赐婚的事?他当真为三皇子考虑?”


    贺必蓉对女儿这只爱风雅不理俗事的性子很是无奈:“你觉得,现在三皇子嫁人是结亲还是结仇?皇子如此尊贵,挑选的妻主必然门第显赫,但是高门娶夫郎,眼光高着呢,这个三皇子当得起高门主夫之责?”


    贺涵元没想到贺必蓉了解这么多,照理深宫中的皇子在外形象都是刻板正面的,比如贤德、温婉等等:“三皇子竟然这么无能?娘,您从哪儿探到如此多消息?”


    贺必蓉挑眉:“既然你也在候选之列,我这个当娘的当然要好好打听查探。”


    贺必蓉说得如此笃定,贺涵元便确定了,那个三皇子的确和前世印象里一样,是个被亲爹养废了的男子,所以现在贺必蓉才想帮女儿横刀夺爱定下叶杏阳。但前世,贺家显然没有成功。


    然而得知母亲曾为原主的婚事努力过,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吧,前世的误解在今晚消解了。


    “娘,我若是不定亲,能避开皇上的赐婚吗?”


    贺必蓉:“你和三皇子同龄,都已经十九了。看看身边同龄人,大多已经定亲成婚,当年本是想让你取得功名再议婚事,谁想到……”


    贺涵元不想娶三皇子,也不想娶任何一个仓促定下的未婚夫:“娘,若是我出门远游……”


    “你官职不要了?”贺必蓉沉下脸,“就算你挂冠而去,陛下赐婚,还需要你在场?少想这些没用的招数。”


    贺涵元被亲娘喷了一脸,虚心求教:“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仓促订婚,我怕娶来的夫郎我不喜欢。”


    贺必蓉心说,紧急关头你还挑喜不喜欢?总比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三皇子好吧?


    但到底是宠爱多年的女儿,女儿一心想要个称心如意的夫郎,她这个做娘的也想要满足她。


    “过几日将人选交给你,你自己去挑,如果实在没有喜欢的,听娘的话,选个贤惠宽容的,以后看到喜欢的男子,纳进来就是。”


    贺涵元脸红了红,这个世界,她这个身份地位,的确可以拥有好多夫郎哦……


    下一秒,她赶紧摇了摇头,不能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贺涵元对三皇子的印象不好不差。听贺必蓉的话,这个少年是个可怜人,他因母亲对父亲的宠爱而诞生,因此直接被皇夫排斥在外,却又由于是个男儿身,被亲生父亲忽视冷待。


    按照前世记忆,这个三皇子的确没什么特长,叶杏阳若是明珠,三皇子就是砂砾,客观事实。


    如果有的选,她不想娶三皇子,总不能真如贺必蓉所说,不喜正夫后再纳侍夫吧。她还是想挑一个自己审美以内的,可以培养感情的。


    她的审美是什么样呢?


    婧国的男女大防太重,她还没见过同龄男子都是什么模样,于是,她先去见了见这个身子的父亲。


    贺正夫是个英俊温和的中年男子,他个子不高,身材纤细,年轻时脸上有浅浅的酒窝,一笑就特别少年可爱,到了如今,酒窝淡去,可爱自然也不会有了,但含笑说话时,温文儒雅。


    他娘家姓章,人称侍郎夫人贺章氏。


    几日不见女儿,贺章氏拉着贺涵元好一番嘘寒问暖,将她的生活起居、工作娱乐全都问了一个遍。


    从前都说男人大老粗,在贺章氏这里,贺涵元感受到一个男人能多么细心体贴,关怀入微。


    贺章氏人已中年,打扮十分庄重,这边的男子似乎也会簪花打扮,不过和记忆里的后宅女子不同,婧国男子簪花更像魏晋时期风流人士那般,□□敷面但不会过于夸张,贺涵元今日便观察到她爹是化了妆的,但有点像裸妆,修饰了容貌却没什么痕迹,十分自然。


    “你娘和你说了吧,你的正夫要相看起来了,有什么想法要求吗?和爹说说?爹挑人的时候好照着你的想法挑。”


    贺涵元看看爹,低头想了想,摸摸鼻子:“要聪慧有才的,要相貌俊朗不过于娇弱的,要善良有主见,不能唯唯诺诺但也不能太霸道……唉,爹,说这么多,其实还是要我自己相处得来才行。”


    贺章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女儿要求高,边听边赞同点头:“是该这样,我记下了,爹啊,一定给你挑个十全十美的好夫郎。只要人足够出挑,性子足够好,还怕相处不来?”


    “爹,你想得也太好了,世上哪有这样的男子等着我去挑呢?”


    贺章氏不以为意:“我家女儿就是如此出挑,怎么会找不到相配的男子呢?你等着,爹肯定替你找来!”


    贺涵元无奈地笑,心里却有个预感,她爹不会如愿。


    婚嫁之事自有父母操心,贺涵元想做些什么却没有插手的余地。原主前世今生都不曾关注过哪家公子俊朗哪家公子贤惠,现在的她自然也是两眼一抹黑。


    休沐一过,又回去秘书省工作,婧国官员的工作时间是一旬休两天,但是每天的工作时长不长,午饭后一个时辰就能回去。


    再次休沐的时候,贺涵元已经熟悉了秘书郎的工作,也收到了她爹送过来的厚厚一叠花名册。


    贺涵元连夜看完了所有人选,发现贺必蓉说的果真不差。


    像她们这样的高门,选夫要求真不低。花名册上的人上到王爷家的公子,下到四品官的少爷,单独拎出谁,都会觉得这是很不错的人选。但在花名册上,每人画像右侧写着他们的掌家理事、为人性情、识文断字……各方面能力,评价犀利,对于“偏科”的公子,基本都只给了一个“及格”的评价。


    不止如此,对于这些男子的生长环境也有调查,若是家中侍夫养育孩子或者正夫本身风评不好,贺章氏对于这类长辈养出来的公子评价都很低,担心他们“难登大雅之堂”,不懂人情往来,行事作风小家子气。


    贺涵元把花名册放到一边,突然就有些厌倦。


    这样仿佛挑物件一般的挑选不仅难以让她对哪位公子产生兴趣,反而对娶夫这件事都失去了兴致。为了避开三皇子而仓促选择的人,和三皇子似乎没什么区别。


    贺涵元叹了一口气,更衣歇下。


    来了就是19岁,大家公子都藏在后宅,她短时间内怎么结识未婚男子并且找到两情相悦的人?若没有赐婚,19岁虽然在这里是大龄但也不急,女尊国,女子年龄焦虑不高。偏偏不久之后就会有赐婚,这一进幻境就急着找对象……找个鬼啊!


    贺涵元被子一盖,直接睡觉!


    第二天,心情愤懑的贺涵元拒绝了贺章氏一起挑选夫婿的邀请,如约找向晚亭玩去了。


    两人约在别院见面,贺涵元到的时候就看到向晚亭等在大门口,她还没下马车,向晚亭就笑着迎了上来。


    “贺姐姐!”


    “向妹妹,等候多时了?”


    “不久不久,我也是刚出来。”向晚亭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丝迷妹的憧憬,看到贺涵元便热情无比。


    不过两人走了几步,她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贺涵元见状便说:“向妹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向晚亭微赧:“贺姐姐,是这样的……上回我不是和你说,我家中有个弟弟,十分喜欢您的诗词……”


    贺涵元挑眉,微笑点头等她说下去。


    向晚亭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他听说今日你我相约在此……嗯……也约了朋友来玩了……”


    贺涵元问:“约了叶家公子?”


    向晚亭红着脸“嗯”了一声:“抱歉啊向姐姐,我家弟弟性子跳脱,不过他们在后院,和我们没甚冲突的。”


    贺涵元眉头跳了跳,嘴角笑意不变:“无妨,我会注意少走动,以免唐突二位公子。”


    “没事没事,我们在前院不必拘束。”向晚亭忙说。


    贺涵元只笑没再说什么。向家公子的行为实在大胆,但是叶杏阳居然也跟着过来了,不知他们是什么心思?


    不管什么心思想法,她静观其变便是。


    既然别院来了男眷,贺涵元和向晚亭便只在前头桂花林赏花,说是赏花,不如说休息。贺涵元让人在假山亭子安置了两把躺椅,和向晚亭一人一个,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啥也不干,一边吹风一边闻花香,偶尔喝口茶吃口点心水果,逍遥极了。


    内院,向慧榕问了仆人,得知姐姐和那位贺小姐在假山上,便拉着叶杏阳登上了临风阁。


    此处乃别院最高建筑,打开南边的窗,便能看到桂花林中的假山亭子。


    第463章 白月光5


    “杏阳,你瞧她们在做什么?”向慧榕将窗户大开,探身往假山上看,看了好一会儿,惊讶回头,“竟是躺着?”


    叶杏阳跟着走过来,朝着那个方向看,看完抿唇笑:“倒是会享受。”


    向慧榕大大的眼睛十分机灵,亮晶晶地看着叶杏阳:“我还以为她们会联诗作画,上次姐姐拿了贺小姐的画给我看,京城双玉真是名不虚传,我求了姐姐好久,她都不肯将画送给我。”


    叶杏阳收回视线,安慰兄弟:“向小姐是为了你好,我们未婚之身,不好拿外女的物品,万一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向慧榕大大叹了一口气:“我们男子真是好惨,想去哪儿都被管束,想做什么都可能影响名声,要是和一个女子并肩站一会儿,这辈子的清白都没了。”


    叶杏阳面色温和,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几个随意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风度翩翩:“所以要找一个大度宽容的妻主,宁可家世不高,也要婚后活得自在。”


    向慧榕点点头:“杏阳说的是,你是不用操心了,袁小姐年少有为,英姿飒爽,还是京城双玉之一,她对你又好,以后成了婚,定不会欺负你去。”


    叶杏阳听到未婚妻,面上飞过粉色,嘴上却不承认:“还没定的事,你再胡嚷嚷,万一有了变数……”


    “哎呀,杏阳,你就是太谨慎了。”向慧榕打断他,“这里只有你我,说一说又没事,但凡有第三人在场,我就不会说了。”


    叶杏阳一想也是,低头微微一笑:“是我拘谨了……边疆变数多,也不知道她能否准时回来……”


    向慧榕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三年都过来了,不是说,已经大胜了吗?”


    叶杏阳点头,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拉着我来,只是为了远远看一眼贺小姐?”


    这回换向慧榕不好意思了:“是……是啊,以前我们只读过贺涵元的诗词,从没见过她的容貌呢,我就想看看,京城双玉,到底有多好看。”


    叶杏阳看他一眼,视线转到窗外假山那:“最近京城各家小姐都急着订婚,贺小姐和向姐姐关系亲近,你既然有所向往,不如争取一下?”


    向慧榕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杏阳。


    叶杏阳轻碰脸颊:“为何如此盯着我?”


    向慧榕语气十分惊讶:“我从来不知道杏阳你这么大胆,刚才你还不肯提袁小姐呢,现在居然我让去争取贺涵元?”


    叶杏阳垂下眼睛,指尖摩挲着茶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所以我才抛掉教条和你说掏心窝的话,要是你听着不入耳,就当我没说吧。”


    向慧榕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就是惊讶,单纯惊讶而已。”


    叶杏阳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抬眼看过来:“有何可惊讶的?我们是男子,不是随人摆弄的玩器,终身大事当然要自己费心,若不然,所嫁非人就是一辈子的灾难。”


    向慧榕佩服地看着叶杏阳:“杏阳,我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你是最循规蹈矩的。”


    叶杏阳:“循规蹈矩……不过识时务而已……”


    向慧榕听到这话突然伤感,托着腮看着惬意躺在亭子里的两人,心中羡慕起来。若是他也能和她们一样,自由自在,来去无拘,就好了……


    “贺小姐是玉器,我是瓦砾,我怎么配得上她呢?”


    叶杏阳:“你才情容貌皆有,不过家世低了一些,但娶夫娶低,如今又是特殊时候――”


    “什么特殊时候?”向慧榕终于注意到了这句话。


    叶杏阳压低声音指了指皇宫方向,比了一个三:“要选皇子妃了,京城适龄的小姐都急着定亲。”


    向慧榕也没听说过三皇子的事迹,惊讶:“这么嫌弃?”


    叶杏阳点头。


    向慧榕趴在窗台看着亭子:“那也轮不到我。”


    叶杏阳轻轻拍他的肩膀,一笑:“试试?”


    向慧榕两颊绯红,没有反对。


    贺涵元和向晚亭在亭子里躺得惬意,有脚步声从下方传来,睁开眼看去,是一个中年女仆。


    “小姐,公子在厨房做了桂花糕,拿一些过来给您尝尝。”


    说是给向晚亭这个姐姐送点心,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招待贺涵元的。


    向晚亭不知怎么问了一句:“他和叶公子一块做的?”


    女仆说是。


    向晚亭招呼贺涵元尝尝:“我家弟弟手艺不一定好,但是叶公子厨艺精湛,是我爹都夸了好几次的。”


    贺涵元笑着摇头,说她可真是亲姐:“哪有如此贬低自己弟弟的?我看这桂花糕做得挺好。”


    向晚亭拿了一块吃,一边点头直呼不错,一边继续耿直:“这口味,肯定是叶公子帮了忙了。”


    贺涵元:“你小心回去被令弟捶。”


    在临风阁听了仆人转告的亭中对话后,向慧榕的确想要捶他的姐姐了!这个亲姐姐!半点不为他说话,为他树立形象就罢了,还使劲贬低他!气煞人!


    叶杏阳听得忍不住笑:“看来啊,向姐姐是靠不住了,她根本没那根弦。”


    向慧榕踌躇:“那怎么办,真要那么做吗?”


    叶杏阳狠了狠心,拉住他的手:“总得试试,错过她,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妻主吗?”


    向慧榕顿时也有了勇气:“你说得对。”


    贺涵元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大鸡腿,她躺了小半天,终于把相亲的郁闷躺消了,起身和向晚亭逛园子,这别院除了桂花林,还摆了几盆品相很不错的菊花,向晚亭极力邀请她赏菊作诗。


    “赏菊可,作诗算了吧,向妹妹,你这劲头仿佛我先生似的,再好的花我都看不下去了。”两人聊着天一路往里走,贺涵元打趣向晚亭。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男子的声音,其中一个清朗的声音正在作诗。


    向晚亭与贺涵元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向晚亭尴尬:“是家弟,我忘记派人通知他们了。”


    贺涵元微微摇头示意无事,侧耳继续听他们说话。


    里头的两人正在作诗,清朗的声音是向慧榕的,那么接下来这个声调偏低、沉稳温和的声音便是叶杏阳了。


    叶杏阳正在点评向慧榕刚才的诗句,大意是夸他又有进步,自己这次不如他云云。


    虽然疑似商业互吹,但是叶杏阳那几句点评的确到位,贺涵元和向晚亭脸上是一模一样的赞同之色,然后视线对上,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叶杏阳的赞赏。


    贺涵元:“既然两位公子再者说赏花,我们就不打扰他们雅兴了。”她打算往回走,无心来个“不期而遇”。


    向晚亭犹豫了一下。


    就这么一犹豫,叶杏阳的声音高了起来:“是谁在那里?”


    向晚亭忙说:“是我们,没想到两位弟弟也来这里赏花,不打扰你们雅兴,我们去别处逛逛。”


    “慢。”两人都已经转身要走,却意外被叶杏阳喊住。


    贺涵元疑惑地看向向晚亭,向晚亭也不明白,甚至比她更困惑。


    在她们犹豫间,两道身影从翠竹掩映的院门里绕了出来。


    这是贺涵元第一次亲眼看到叶杏阳。他身材修长,面冠如玉,是个温润君子的形象,面上不施脂粉,衣着素雅飘逸,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清爽又俊秀。


    向慧榕站在他身边,个子稍矮一些,相比较叶杏阳的稳重,向慧榕更为机灵活泛,一双眼睛亮如星子,眸光一转,仿佛气氛都活了起来。


    贺涵元秉持礼数,微微撇开视线看着旁边的花木。


    向晚亭则皱眉看着弟弟:“你们这是?”


    向慧榕被姐姐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想躲。


    叶杏阳抵住他的后背不让他躲避,未语先笑,望向避开他们的贺涵元。贺涵元只扫了一眼就全程目不直视,他们对她的印象却更好了。


    “两位小姐,唐突了。我和向弟大胆过来,只是为了当面向贺小姐道谢。”


    贺涵元听到自己,扭头看过来:“我?为何道谢?”


    叶杏阳依旧温雅,微笑着说:“七月初七灯会,我听向姐姐说了,是贺小姐救了我和向弟。”


    贺涵元恍然状。


    向慧榕红着脸微微上前一小步,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却直直看过来:“多谢贺小姐出手相助……”想多说点什么,却因为太过紧张而说不出口了。


    叶杏阳没想到兄弟如此无用,不过和贺涵元说了半句话,就一副熟透了的模样,哪里还能再攀交情?


    “贺小姐……觉得桂花糕如何?”他只好自己再出手。


    贺涵元觉得有些意思,看看他们两个,答:“不错,甜而不腻,桂香馥郁,两位公子手艺很好。”


    叶杏阳掐了掐向慧榕的手臂,面上依旧温雅:“这是向弟特意做的谢礼,小姐若是喜欢,不妨带点回去。”


    向慧榕仿佛回神,忙跟着说:“是啊是啊,厨房还有,我这就让人装了给贺小姐送去。”


    叶杏阳不忍直视地闭眼。


    贺涵元没忍住,笑了一声,揶揄地看着这二人,嘴上婉拒。带着异性的桂花糕回家,这事情可不只是桂花糕那么简单了。


    向慧榕被她含笑的眼神看得耳朵尖都红了,再说不出话。


    叶杏阳也撑不住镇定,目光微微闪躲。


    线条很大的向晚亭终于意识到不对,看一眼弟弟二人,再看一眼贺涵元,难得笑意淡了:“你们的感激之情我会向贺姊传达的,我们去垂钓,你们赏菊吧。”


    向慧榕看到姐姐的脸色,顿时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站在原地不动了。


    叶杏阳面色不变,笑着应了一声好:“是我们冒失了,贺小姐――”他转向贺涵元,郑重道谢,“那日之事,多谢贺小姐。”


    他的从容与大方让人佩服,向晚亭见了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严苛,对叶杏阳升起几分歉疚与敬意。


    贺涵元见状,也认真了表情:“举手之劳,都是应当应为之事,二位不必挂在心上。”


    第464章 白月光6


    贺涵元和向晚亭很快离开,确定走远后,向晚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贺姐姐,两位弟弟可能就是想和您道个谢,他们年纪小,考虑不周全,请您不要见怪。”


    贺涵元笑了,十分坦荡:“我明白,我和他们有一面之缘,向公子还是你的弟弟,你我同窗好友,你的兄弟情同我的,姐弟说一句话又有何妨?”


    她走过去拍拍向晚亭的肩膀:“令弟活泼机灵,心思单纯又感恩,我可真羡慕你。”


    向晚亭听出她不打算计较的意思,顿时放松下来,再听到崇拜的人夸奖自家弟弟,脸上溢满了笑容:“中书侍郎家的公子才是德才兼备,我家弟弟小门小户,性子还是野了一些。”


    贺涵元摇摇头:“人的性格各有千秋,哪有什么高低之分?我瞧着,大家都很好。”


    向家门户低,贺涵元却说贺府的公子和向慧榕各有千秋,向晚亭再有自知之明,听在耳中也觉得舒畅。


    和贺涵元越结交,向晚亭早先的敬佩崇拜之情就越加深。别人的偶像是亲密接触之后被打碎滤镜,向晚亭的偶像,是越了解她越崇拜她,只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居然能和贺涵元成为朋友。


    贺涵元在别院住了一晚,两位男子则是傍晚便回去了。


    向慧榕走的时候恋恋不舍,他已经得知贺涵元后来的话,心中对她好感越甚,就如叶杏阳所说,如果错过了这个人,他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吗?


    然而向晚亭是个恪守礼教的人,弟弟在下午的时候已经出格,所以眼看着日头偏西,她便直接吩咐别院管家安排公子们回城。


    叶杏阳叹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慧榕本可以借着向晚亭这个姐姐近贺涵元,结果向晚亭迂腐不肯借力,如此一来,家世门第摆在这,向慧榕优势不大了。


    向慧榕回去的路上有些闷闷不乐。


    叶杏阳安慰他:“待向小姐回家后,你和她仔细说说吧,她是你的亲姐姐,若是能帮的地方,会帮你的。从小到大,向小姐对你这个弟弟真心疼爱,你的终身大事,她纵然迂腐也不会不上心。”


    向慧榕心情好了一点,想到姐姐和贺涵元的关系,觉得叶杏阳说得对,但嘴里忍不住抱怨:“我姐真是越读书越迂腐,越长大越无趣。”


    叶杏阳只笑不语,人家亲姐弟,抱怨也是亲昵。


    无趣的向晚亭完全没想到弟弟真的有嫁贺涵元的心思,回家后听到爹爹弟弟拉着她说这事,人都惊呆了。


    “我们家怎么配得上贺姐姐呢!”


    “论家世配不上,但现在不是特殊情况?论人品,你弟弟才貌品性无不出挑,配贺涵元足够了吧!”向家夫郎不高兴地说。


    贺涵元在向晚亭眼里那是自己远远够不上的人呀,自己弟弟怎么可能和她相配呢?她耿直地连连摇头。


    向慧榕气得推开她大步走了。


    向晚亭无辜地捂着肩膀看她爹,向夫郎也生气:“你就这么贬低自己弟弟!”


    向晚亭:“弟弟很好,但是贺涵元可是京城双玉……”她委屈,爹爹和弟弟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


    向夫郎忍着气问:“贺涵元和你弟弟撞了面,后来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向晚亭:“我怕贺姐姐觉得弟弟轻浮,特意为弟弟找补了一番,贺姐姐真的是君子如玉,说我的弟弟就是她的弟弟,让我不用介怀。”


    向夫郎皱眉,这话听着体贴坦荡,看不出贺涵元的心思。


    贺涵元回家后同样被她爹逮住了,贺章氏黑着脸看着女儿:“都火烧眉毛了还只顾着出去玩!你还要不要娶夫了!找不找夫郎了!”


    贺涵元笑眯眯地给她爹按肩膀:“爹,你来挑吧,我只要性情好就行,脾气好不作妖,不管是谁,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他,和和美美过日子。”


    是的,她想通了,如果成婚是必然,不管是相亲挑选的,还是皇帝赐婚的,终归都是不熟悉的男人,如今的世界是女子为尊,主动权在她手里,她何必顾虑太多。


    贺章氏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孩子,明明这么出挑,怎么选夫比你姐姐还难呢――你天天外出,可曾听说哪家公子品性不错、才貌不错的?”


    贺涵元脑中闪过昨天大胆拦人的向慧榕叶杏阳,出了一会儿神。


    “真有人选?”贺章氏高兴。


    贺涵元合拢扇子轻摇:“没有的事,爹,我说真的,你来挑就好,再不济,我去做皇子妃也行。”


    贺章氏不快:“不行!皇子妃低皇子一等,还是那样一个皇子,我的女儿怎么能受这个委屈?”


    然而皇帝要你受委屈,你不想也得想,不能也得能。


    贺章氏还未和钟意人选的父母谈下婚事,贺涵元一日在秘书省上值,突然被皇帝召见。


    进了御书房,皇帝没说什么要紧事,只与她聊书啊画啊,秘书省管理书籍,皇帝有时候兴致来了的确会召见里头哪个才华不错的,和她聊一聊看书心得――这算是皇帝解压放松的活动之一。


    前世一样的时间有相同一幕,前世的原主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而这一世,贺涵元七分心思小心回答皇帝,三分心思观察皇帝的神态和四周。


    这么应对了小半个时辰,她确定,今日的御书房屏风后,有人。


    不提屏风后偶尔出现的细微声响,皇帝在整个交流过程中三不五时就往屏风看一眼,君臣对答,皇帝的问题逻辑散乱跳脱,简而言之――心不在焉。


    原主由于敬畏皇帝心情紧张没发现异样,贺涵元如今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屏风遮挡严实,她不确定后面坐着的是俪夫郎还是三皇子。


    若是三皇子,这地位似乎并不低;若是俪夫郎,他这是开了窍对儿子上心了?


    贺涵元无法理解这里男子的心态,回家后一说,贺章氏直言:“可能不是对儿子上心,而是皇夫下了他的脸面,他要招摇地为儿子选妻,以展示陛下宠爱和自己的地位。”


    贺必蓉听了摇头,对男人这点不入流的小心思看不上。


    贺章氏听到丈夫鄙夷的话,虽然说的不是自己却也不舒服:“男人如此,还不是女人惯的?但凡女人不那么贪花好色……”


    贺必蓉连忙说:“说着正事,怎么又上升到男人女人了?”


    贺章氏白她一眼,呵呵冷笑。


    贺涵元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存在。


    贺必蓉起身要走:“算了算了,我去西院歇息。”


    贺章氏脸一下子青了,捏捏拳头,撇开眼不看妻子。


    贺涵元起身叫住娘亲:“娘,天都黑了大老远跑西院干嘛?我回去了,你和爹歇下吧。你们再聊聊这婚事怎么办,我都听你们的。”


    说着,一溜烟跑出去不见了身影。


    贺必蓉头回看到女儿这么活泼矫健的样子,呆了呆,看向夫郎。


    贺章氏也忍下了气,看过来。


    贺必蓉看着人到中年依旧儒雅的夫郎,突然叹了一声,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年纪一大把,还给女儿看了笑话。”


    贺章氏语气依旧有点硬:“我被人看的笑话还少吗?”当年高高兴兴养着长女,结果越养,长女越像侍夫,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亲戚见了对他目露同情,外人背后不知对他指点多少次。今日皇帝帮俪夫郎选媳,根本没把皇夫放在眼中,选的人还是他的女儿,不管是触景生情还是为女儿不甘,他心气都很不顺。


    贺必蓉也想到了往事,但凡提到丈夫被看笑话,也只有当年那件事了。当年她也是没想到的,一直和正夫在一块,只一时没把持住,和西院侍夫过了一夜,偏偏孩子就是那侍夫的,而且容貌极其像,想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贺涵元为何名字有“元”字?不是因为她们这一辈姐妹是“元”字辈,而是她本该得到这个“元”字。


    贺必蓉心虚,抱了夫郎的身子哄:“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说……你看,我们元元才华出众,人中龙凤……”


    这边中年夫妻哄来哄去,那边贺涵元赏着月看着星星回到了自己院子。


    御书房选媳看来是板上钉钉,这仿佛头上悬着的剑终于掉了下来,那个平平无奇的三皇子依旧会嫁给她,但是这几天着急忙慌想要改变命运的紧迫焦虑瞬间散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世原主挂冠而去,三皇子都没闹腾出一个声响,原主离开前、离开后他一直住在自己的皇子府过着自己的日子,往好点想,也许三皇子就是个宅男,对他来说无人打扰最为舒适。


    正巧,对于陌生的夫郎,她也喜欢互不打扰。


    相比娶夫,这次消除原主怨气的关键还是在叶杏阳身上。叶杏阳是原主的男神,原主可以得不到男神,却不能看到男神落得悲惨下场蒙受冤屈。


    纵观原主这生前死后,真是妥妥一舔狗。


    第二天,午后下值,贺涵元又收到了向晚亭的邀请,请她去新开的茶楼喝茶。


    婧国的茶楼,不止喝茶,还内设表演舞台,里头有官籍乐伎吹弹拉唱,其中不乏容貌俊朗、身段极好的男子。


    贺涵元和向晚亭坐在雅间,一边品茶,一边听曲,推开窗往下看,就能看到表演舞台上好几个或身材修长或容貌俊秀或五官精致或腰细身软的男子……


    吹箫的男子睫毛很长,垂着眼睛仿佛在眼睑覆下一道阴影;弹琴的男子手指修长,他的如玉十指,贺涵元盯着看了许久;横笛的男子五官俊朗,身材修长,瘦却不干瘪,抬起的手臂能隐约看到衣下肌肉……


    贺涵元喝了一口茶,忍不住感叹,做女尊国的女子是如此快活啊。


    第465章 白月光7


    悠扬的音乐听得人如痴如醉,向晚亭晃着脑袋听着曲儿,不五时喝一口茶,神情怡然,差点忘了今日约贺涵元出来的正事。


    贺涵元看够了美男,主动询问:“向妹妹今天特意约我,可有什么事要说?”


    向晚亭一下子从优哉游哉中清醒过来,神色变得局促。


    贺涵元扬眉,这是当真有事?


    向晚亭挣扎许久,似乎怎么都说不出口,脸一点一点地涨红。


    贺涵元安慰:“你我好友,有什么不能直言?”


    她神色过于温和包容,仿佛朋友犯什么错她都不会介意,向晚亭渐渐不觉得紧张。


    她放低了声音,依旧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底气不足询问:“贺姐姐可曾定亲?”


    贺涵元下意识笑了一下,以为她这么一副紧张局促的样子是想要问什么问题呢,不过婚配而已,有什么好尴尬的?


    但笑完就感觉不对了,是啊,询问是否婚配而已,有什么好尴尬的?向晚亭又不是男子。


    她收了笑看过去。


    向晚亭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硬着头皮问:“贺姐姐想过娶什么样的夫郎吗?”


    贺涵元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轻轻摇着折扇:“怎么,向妹妹想给我做媒?”


    向晚亭脸涨红了,这不好意思的样子,贺涵元差点以为是她看上了自己。


    “没……就问问……”


    贺涵元却皱着眉出了神。


    她是真没想到,向慧榕竟然会对她生出不一般的心思。别院的桂花糕,园子里的“不期而遇”,今天向晚亭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全都显示向慧榕有意于她。


    叶杏阳大概是知情人,园子里遇见那回,他明显帮着向慧榕与她搭话。


    这个认知,对原主来说可不好受,心上人撮合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姻缘……


    贺涵元倒没太大波动,只是觉得这个状况有些神奇,脑中又想起前世后期,原主获得的关于叶杏阳消息几乎都出自向家姐弟,彼时天下皆知原主对叶杏阳的欣赏,向家姐弟是以什么心情将边关消息传给原主?


    她细想那天在园子遇见两人的情景。向慧榕单纯跳脱,但面红耳赤的样子显然没什么城府;叶杏阳镇定从容,处变不惊,和前世接过妻主刀剑夺回城池的举动十分契合。


    然而向晚亭口中的叶杏阳却是个温婉安分的男子。


    当真安分吗?


    贺涵元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不是。


    如今,叶杏阳已有婚配,两人当时那一出必然是为了争取向慧榕的婚事。


    这举动在当下真是大胆。


    贺涵元直觉是叶杏阳的主意。


    无论男尊还是女尊,被压迫的一方总会有不受拘束的少数人跳出来,叶杏阳是一个,向慧榕算半个,贺涵元历经多世,想清前因后果后倒没有厌恶之心,只要他们不做损害他人的事,她反而挺佩服这样努力争取的精神。


    想到这,原本不打算和两人有太多交集的她突然有了一点兴趣,她回忆向慧榕的模样,一个活泼青春的少年,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亮闪闪的眼睛望过来,仿佛里头都是你。


    向晚亭见她一直皱着眉,心都沉到海底了,捞都捞不上来,茶室的气氛随着这一片静默越来越冷淡。


    贺涵元回神就看到向晚亭如丧考妣的模样,她失笑,道了个歉:“抱歉,我想别的事出神了。”


    向晚亭精神微振,却不敢再提婚配之事,努力笑着转移话题:“没事没事……”


    贺涵元主动提起:“实不相瞒,昨日我刚受到皇上召见。”


    “啊?”向晚亭没听懂。


    贺涵元想给向慧榕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有勇气,她也可以挑这个跳脱可爱的小帅哥试试。


    “你知道宫中选皇子妃的事了吧?”不知道的话,向家可没有底气来攀中书侍郎府。


    向晚亭尴尬点头,总觉得自家是趁火打劫。


    贺涵元:“我昨日,大概是被皇上考校了。”


    向晚亭恍然,这下子,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贺姐姐,你……你被……”


    贺涵元说:“并无定论,只是有这么一桩事,所以如果你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我自然想要腹有诗书的才子,但如今,还得多一条,我去下定,他愿意嫁吗?”


    其实,昨晚贺必蓉和贺章氏讨论了一晚,已经有了主意。贺章氏看不上俪夫郎,也看不上皇子,皇帝既然偷偷摸摸选人,贺章氏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热热闹闹挑女婿,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给贺涵元定亲。


    婧国的大臣和皇帝之间门,并没有绝对的压制,皇帝有时候站不住理,是干不过大臣的。


    贺涵元想,现在是她爹和皇帝比速度,如果向家敢赌,她就立刻说服贺章氏与向家定亲,皇帝必输无疑。


    俪夫郎到时候肯定会记恨贺家向家,但是贺家不怕,不过一个贫户出身的侧室而已;向家怕不怕呢?


    向晚亭有些呆愣。


    贺涵元承诺:“只要他愿意,我可以让我爹立刻去提亲。”


    向晚亭更呆了,忍不住问:“哪怕他门户很低?”


    贺涵元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说:“只要有令弟那样的才能,有向妹妹这样的家世,无需犹豫。”


    向晚亭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是惊喜过头了。


    ????“当真?”


    “当真。”


    贺涵元又说了一句证明自己此话非虚:“叶家与府上门第相似,我当初不也……”


    向晚亭彻底信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我狭隘了,给姐姐赔罪。”她傻乐着端起茶杯,给贺涵元递茶。


    贺涵元微笑接了,叮嘱:“此事宜早不宜迟,向妹妹如果有这样的人选,还请帮我多留意。”


    向晚亭开心应下。


    心中有事,喝茶听曲也没了心思。


    贺涵元便提议下楼去逛逛――她来了以后天天为婚事烦心,还没好好领略过婧国风土人情。


    茶楼开在闹市,临街有许多店铺,姐妹俩带着随从挑了一家成衣铺子进去。


    婧国既然是女子为尊,自然是女子承担了大部分体力脑力活。上到国家大事,下到乡野劳动,都是女人出面。


    人的注重点不同,对审美的追求会跟着不同。刚来时,贺涵元便发现这里的女子哪怕是贵族,在穿衣配饰上也注重清雅简约,满头珠翠是很少见到的,精致的头饰都是给男子设计。女子的衣服倒是花样极多,有宽袍有窄袖,有长裙有短打,但不变的一条是,所有服装设计都不妨碍女子自由活动。


    比如,即便穿着长裙,也不妨碍街头打架时,女人一个抬腿横踢将人当场踢飞。


    与之相反的就是男装,男装衣摆都有一定限制,尤其少年的衣袍,穿的人可以自由行走,但是步子太大就会抻住,想要来个高抬腿……不是自己摔了就是等着衣服裂开吧。


    贺涵元走在成衣铺,仿佛在一个婧国服装博物馆浏览。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处布置较为隐秘的柜台,里头都是小件衣物,两头有绑带,中间门细长,她没认出这是什么,只觉得眼熟,再看这做工布料,又十分亲肤精致,有的绑带上,有十分精致的绣纹,有的尾端坠着珍珠、金饰……


    “这是……”


    向晚亭凑过来一看,哈哈笑起来:“贺姐姐你傻了?这是月事带啊。”


    贺涵元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是这个造型了,赶紧为自己挽尊:“我头回见到这上头还有装饰的。”


    向晚亭“哦”了一声:“这的确是近几年流行的,贺姐姐的月事带都是府上绣娘做的吧?你可以买几件回去试试,这两边绑带都可以解下来重复用的。”


    贺涵元站在这仿佛站在了现代卫生巾货架边,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古人更为含蓄,这种私密用品单列了一个房间门,只不过进门的女子全都高声交流,全然没有避讳。


    女子为尊的环境,对这种物品的开发已经超越了它本来的用途,往精致甚至奢华方向发展……


    贺涵元回忆了一下,又发现这里对女子月经期间门的卫生研究比同发展进度的男尊世界先进数倍,很多现代的卫生知识在这里都是女子之间门的常识。比如月事期间门不行房,比如月事带更换要频繁,而为了满足大家的便利需求,普通月事带更是随处可买、价格低廉。


    在这种私密用品上极端的分化差异,再次让贺涵元深切体会到两种世界的截然不同。


    向晚亭此时便是一脸大方,和现代闺蜜一样给贺涵元介绍:“我们家中小厮手艺没有外头的好,我有时候也会来这边买月事带,这些绑带装饰花里胡哨的用处不大,但是这几款布料倒是真的舒服。”


    贺涵元来了以后还没来过月事,听她强烈推荐便说:“行,那就买这几个试试。”


    买了月事带,出门又进了玉器铺子,店铺来往都是女子,有的给自己挑选配饰,有的给家中男眷挑选,贺涵元对玉的了解远高于向晚亭,这回换她带着向晚亭逛。


    大概逛了四五家,贺涵元有种和闺蜜逛街的错觉,满街同性的体验出乎意料的好。


    时间门差不多,向晚亭急着回家告知爹爹弟弟好消息,贺涵元理解她心情,顺势提出结束。


    两人在街口分开,贺涵元往内城家的方向走,没走多远,遇到了原主的几位好友。


    “涵元!”她们叫她,“这段时间门你去哪儿了?好久没见你人影了。”


    都是贺涵元的同窗,不过这几人和她从前关系更亲近,家世也更相当。其中一位是王府二小姐,一位是户部尚书长女,一位是皇夫娘家侄女。她们一起在官学念书,性情相投家世相当,便自然而然玩在了一起。


    “周姐姐,林姐姐,孙姐姐,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我一直在家啊,我娘让我最近好好在家温书。”


    “你还要温书?天天和书打交道还不够?贺大人真是太严格了。”个女生笑呵呵地走过来,一人挽住贺涵元一只手臂,“走,去闻香楼听曲去!”


    贺涵元被她们拉着走:“你们别说我啊,这么久都抛下我去哪儿玩了?也没见你们邀我。”


    “别提了,我们今天也是刚出来,派人去找你,你们府上说你还未回家。”


    四人说说笑笑往前走,拐来拐去就到了另一条街上。


    贺涵元回过神时,发现这里的街景完全不同了,别处来来往往都是女子,这里天未黑,灯笼高挂倚楼招客的都是俊秀男子。


    过往的记忆告诉她,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街。


    她又想起闻香楼是哪了,是青楼中极负盛名的官方伎坊,里头的官伎不少大家出身沦落贱籍,才艺容貌非常好,但只卖艺不卖身。


    京城的达官贵人休闲娱乐、应酬交际都喜欢来这边,还有许多文人为坊内男伎写诗词――原主也写过。


    贺涵元想到这些,脚步半点没停,饶有兴致地跟着朋友们进了楼。


    第466章 白月光8


    世上万物都分等级,有普通的,有精致的,有高级的……青楼也一样。


    闻香楼官方背书,官伎营业,在青楼之中,便属于高级青楼。这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就算不是达官贵人至少也是富商。


    贺涵元四人进门很是熟门熟路,闻香楼的婢女见了四人就熟练招呼:“四位小姐许久不来啦,还是二楼握玉阁如何?今天有宛竹公子弹琴。”


    打头的周承英摇摇折扇:“行。正是听说今天有宛竹我们才来的,上次涵元给宛竹写的词传遍京城,宛竹公子不来和我们涵元喝杯酒?”


    贺涵元才情高,写宛竹的那首词,把一个青楼公子描述得妖而不媚、才情横溢、世间难有,一时之间,宛竹名声大噪,闻香楼客似云来。


    婢女满面笑容:“各位小姐先上楼喝酒,小的这就去和柳爷说。”


    柳爷是这里的老板。


    贺涵元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听她们的对话,听到自己的名字顺着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把为青楼公子写词这一段故事找了回来。


    嗯,的确是原主写的,而且写得很不错,她光看这词就开始期待传说中的宛竹到底是如何美貌,琴声又是多么动听?


    闻香楼的厢房布置得十分精致,走到握玉阁之前,她们先路过一个无客敞开门的怀香阁,贺涵元看到里头风格是富贵暧昧型,富贵在摆件都是金啊玉啊,暧昧在轻纱层层,光线昏暗,即便路过都能闻到暗香盈盈。


    怀香阁隔壁就是握玉阁,相邻两个房间,风格迥然不同,这里清雅静谧,茶香袅袅,初进门以为谁在煮茶,仔细一看发现是熏香。


    所有的包厢都对着楼里的高层舞台,二楼是最佳观赏位,此时宛竹还没上场,台上有四个男子在演奏悠扬的音乐。


    四人都穿着半隐半露的薄纱,或长发束起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或青丝泄下,散落在肩头遮住半边锁骨,视线往下,便发现这四人都是赤足,足尖似露非露地藏在轻纱长袍后。


    官伎坊不允许卖身,但是这暧昧氛围却也被他们烘托到了顶点。


    四人在案边坐下,要了几道菜一坛酒,商量着先点哪位过来解解闷。


    贺涵元听她们讨论,慢慢了解这里的人员和特点。


    除了刚才说的宛竹以外,有一个叫玉香的,敲背按捏很有一套;有一个叫敲棋的,喝酒行令很是擅长;有一个茗香,精通茶道和琵琶;有一个绿柔,腰细且软,跳舞极美……


    贺涵元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一句:“成年人不做选择,都要。”


    正争执不下的三人一下子没了音,齐齐盯着她看。


    贺涵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哈哈干笑两声,忙澄清:“开玩笑开玩笑,各位姐妹可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突然想到这句话,开个玩笑。”


    三人噗嗤笑了,周承英说她:“我还以为几日不见,你是开了窍食髓知味了。”


    贺涵元脸微红:“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别来打趣我,我马上也会娶夫了。”


    嗯,贺涵元明明年纪不小,却因为没有订婚,房中没通房,至今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四个女人私底下说起,难免笑话她。


    “哟,当真?你娘终于要给你订亲啦?”


    贺涵元点头,但不怎么高兴:“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商量好了没?”


    林焕文摸摸下巴,一个挑眉:“既然涵元想‘都要’,咱们就放肆一回?庆祝涵元马上要订亲,说不定订了一个河东狮,以后想来也来不了了。”


    贺涵元拉下脸不高兴状:“你赶紧呸掉,可别咒我。娶了谁,谁都管不了我,我又没去别的地方,闻香楼听听曲还不成?朝廷都没禁呢。”


    朝廷对官员有禁止□□的规定,但是官伎坊不在规定范围内。


    林焕文拍拍嘴巴做抱歉状:“不说不说,来了就不提这些事。”说着摇摇手边的铃,召唤小厮。


    这里的小厮也是清秀纤细的,进了门温声询问客人有何吩咐。


    林焕文把刚才提到的几个男伎都报了一遍名:“有哪几个闲着的?把人都叫来。”


    小厮一听,顿时知道这几位小姐都是富贵大手笔的人,忙堆起笑容应好:“几位贵客稍等,奴这就去唤人。”


    此时,外头舞台上,表演的人已经换了一拨,这回是一群衣着清凉的少年在跳舞。


    包厢的门一开一合,她们的酒菜陆续上桌,林焕文给几人倒酒,倒了一半,男伎们进来了。


    先出声的便是那个敲棋,笑盈盈又熟络地紧走了几步,接过林焕文手中的酒壶:“怎能让客人自己斟酒,敲棋伺候各位小姐。”


    贺涵元好奇地看过去,发现这位敲棋五官精致,未语先笑,非常开朗健谈的模样。再看剩下几位,一个身材高挑一个五官英气一个气质清淡。


    身材高挑的是玉香,进门看了一圈,主动走到贺涵元身后,双手放上她的肩膀。


    贺涵元一个激灵。


    孙学宏正好扭头看到,喷笑:“涵元,人家给你捏肩,你怕什么?”


    贺涵元回头看看玉香,玉香对她微微一笑,轻声细语:“是小的突兀了,贺小姐需要捏捏肩吗?”


    贺涵元最近忙着熟悉接管原主的工作和她满腹才华,的确挺累的,听到这有些心动,看了一圈,发现这边有睡榻,便说:“行啊,我去躺会儿,你给我捏捏――你们自己先吃啊,我刚吃了茶,正撑着。”


    林焕文已经揽了敲棋坐下,对她挥挥手:“去吧,睡着了也没事,宛竹出来我们叫你。”


    周承英点点茗香和绿柔:“弹个琵琶跳支舞,累了过来陪我们吃酒也行。”语气温和。


    茗香和绿柔行礼应下:“是。”


    贺涵元趴在榻上,玉香小心翼翼进到里边,搓搓手开始给她按捏,起初不确定她的感受,问了几遍力道如何,后面便完全熟练了。贺涵元能感觉到,这个手法十分专业,给人的感觉也很舒适。


    她侧过头去看几个好友,敲棋轻笑着与她们聊天行酒令,绿柔和茗香合作了一支舞曲,一舞过后大概有些累,绿柔主动坐到桌边陪三人喝酒。


    林焕文和敲棋关系很熟,举动间有些肌肤相贴的暧昧,偶尔还会捏一把对方的腰,言语调笑;周承英和孙学宏还好,对三个男伎都差不多的态度。


    贺涵元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快要入睡时,突然腰间一只手探进来,她吓得一个激灵醒来。


    玉香被她猛地挺身惊住:“贺小姐?”


    贺涵元握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你做什么?”


    玉香“啊”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想让你转个身,给您胸腹按摩一下,您……不需要吗?”


    胸腹?


    贺涵元低头看了看自己,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恍悟。


    “不用,敲背就行。”她拿开他的手,趴回去。


    玉香微微有些意外,一般女人来了这里,不能把便宜占到最后也会尽可能多占一些,这位小姐竟然真的只要他捏背?


    不过他见识的人不少,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很快就恢复自然,认真为贺涵元敲背捏肩。


    贺涵元是在一阵悠扬的琴声中醒来的,三个好友都在喊她:“涵元,涵元!宛竹出来了!”


    贺涵元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站起身,朝着外头看去,只看到灯影朦胧的舞台上,一个俊美白皙的男子,微垂首,轻挑弦,嘴角轻含笑,眼波映流光。喧闹的闻香楼一片安静,唯有或急或慢的琴声悠然荡开。


    贺涵元心中暗叹:“名不虚传啊。”


    宛竹的气质如其名,没有闻香楼普遍有的脂粉气,人如青竹,宛若君子。他的琴声也是如此,仿佛不是出身脂粉堆而是来自远山流水。


    规定的表演是两刻钟,时间一到,他起身朝着四个方向微微行礼便退下了。


    孙学宏击掌:“妙啊。”


    贺涵元赞同:“在此地听到此曲,真是出人意料。”


    敲棋笑起来:“到底是淮南世家出身,和我们这等人自是不同。”


    宛竹的出身不是秘密,淮南柳家,也曾是很大的世家,只是七年前主家犯了大罪,主犯或砍或流放,其余旁支皆入贱籍,为奴为婢,或为官伎。


    贺涵元前世也曾做过罪籍,听闻此事并没有过分的同情心也没有过多的贬低,和朋友继续喝酒听曲,差不多时辰便归家。


    回到家,她爹正堵在她的院子里,闻到她一身酒气忍不住唠叨:“马上就要被捉去当皇子妃了,还有心思喝花酒!”


    贺涵元笑:“正是马上要没了自由,所以才去体验几回啊。”


    贺章氏无语,抬手掐了掐女儿的耳朵:“小心被你娘知道,关你禁闭。”


    贺涵元“哎呦”一声,捂住耳朵:“爹,我去的是闻香楼,什么也没做呢。”


    贺章氏听了,总算语气好了一些:“娶夫之前,不许去那种地方知道吗?别学你娘!”


    他说的是,明晃晃生下非正夫所出的长女长子。


    贺涵元:“您放心吧,我不会去的,再说,去了他们也不会生啊。”青楼的男子都是被灌了药的,无法让女子有孕。


    “你怎么知道没有万一?”贺章氏瞪眼。


    贺涵元知道亲爹的心病,严肃了表情保证:“爹,我保证不会做出格的事。”


    贺章氏和缓了脸色。


    “这么晚了,您等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贺涵元笑着扶他坐下,问。


    贺章氏叹气:“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元元,你说,你姑母家的表弟如何?”


    贺涵元惊讶:“章家表弟?他不是才十四岁吗?”


    贺章氏:“仓促选夫哪里那么容易,我挑来挑去,只有你章家表弟知根知底,今天你姑父主动上门来说,我越听越觉得亲上加亲的确不错,总比外头摸不清性情的男子强吧?”


    贺章氏是真的非常动心,仓促选中的女婿哪里有亲侄子让他放心?章家的教育,看他就知道了,绝对担得起诰命夫君的职责。


    贺涵元快速摇头:“不行不行。”


    十四岁!她可以接受姐弟恋,但是不能接受小孩子啊!还是近亲弟弟!


    贺章氏着急:“怎么不行?你不喜欢表弟?”


    “喜欢,但只是对弟弟的喜爱。”


    “成婚了自然就是男女之情了。”贺章氏不以为意。


    贺涵元头疼:“爹,我今天喝了酒,有些头疼,你给我两天时间考虑行吗?我真不能接受表弟变成我夫郎,强扭的瓜不甜,你也不希望表弟未来婚姻不幸吧。”


    “你――”贺章氏被她气到,“那你就去娶那个无盐男吧!”


    说的是三皇子。


    贺涵元捂着头醉酒状:“那我不考虑了,你回绝姑父吧,反正都是让我没兴致的男人,哪个都一样。”


    贺章氏气得胸口疼,指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疼爱女儿也心疼侄子,总不能真的勉强女儿娶夫,只好抚着胸口先回去了:“你给我好好想想!”


    “好好,您让我适应几天我再回复您。”


    贺涵元想着,几天时间,向家也该考虑好了吧。


    第467章 白月光9


    此后几天都是工作日,贺涵元按时去秘书省当值,按时下值喝茶看书,等着向晚亭回复。


    等了三天,没有音信。


    贺章氏已经着急,每天派人堵在外院小路上,催问她对章家小表弟的看法。


    贺涵元拒绝了两回,但贺章氏还是觉得再没更好的选择,日日抓人过去洗脑。


    “你表弟有什么不好?”


    贺涵元:“好,和家里的两位弟弟一样好,那我能娶两位弟弟吗?”


    “这如何能一样!”


    “对我来说便是一样的。”


    贺章氏说服不了女儿,拉了贺必蓉这个妻主做同盟。


    贺必蓉赞同夫郎的想法,觉得亲上加亲很不错,是如今紧急关头最好的选择:“你还想要怎样的夫郎?家世、地位、容貌、才情……章家侄子都符合你的要求,虽然年纪小了五岁,你耐心一点,等过个一两年就好了。”


    贺必蓉觉得年纪这点的确可以退一步,她并不急着和夫郎圆房,等一等也没啥。但是,近亲结婚她不可,但凡有选择,决不能明知故犯。


    然而这个理由古人无法理解,她无奈,只能咬死了:“我待他犹如亲弟弟,和表弟结婚仿佛娶了淑菡。”


    淑菡是贺必蓉长女,贺涵元的妹妹。


    贺必蓉没想到女儿如此固执,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万一被赐婚,你不要后悔!”


    贺涵元叹了一口气:“女儿并非和娘爹作对,也一直在努力以避免最坏结果,但如果最终……女儿坦然接受就是。现在外头传言甚多,真假不得而知,我们这样嫌弃……非君子所为。”


    贺必蓉梗住,声调降了下去,没好气地说:“我是为了谁?若是旁人,我才不愿意做这个小人!”


    贺涵元动容,对着娘亲深深一揖:“劳累娘亲爹爹为我操心了,明日,明日晚上我便将自己的决定告知。”


    贺必蓉神色松了松,疑惑:“为何非要等到明日?”


    贺涵元低头:“总得容女儿再思考一天。”


    贺必蓉以为她对于娶表弟这件事有了松动,心中满意不少,摆摆手:“行吧,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是最后一天,不能再拖了。”


    贺涵元:“是。”


    第二天,贺涵元出门当值前,让自己的随身婢女拿着邀请帖子送去向府。


    婢女一个时辰后回到秘书省交差。


    贺涵元放下手头的事,一边伸懒腰一边问她:“亲手交到向妹妹手中了?”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亲手交给了向小姐,也口头说了您的邀约。”


    贺涵元:“在场还有谁?向妹妹怎么回复的?”


    婢女一板一眼地复述当时情景:“只有向小姐一人出来见了小的,身边带着她的随身婢女,向小姐收到您的邀约似乎没从前那么高兴,不知是不是家中有事,所以答应得不怎么爽快。小的见了便听您的吩咐说了一句‘若是另有事忙也无妨,改日再约,左不过是喝茶赏景的小事。’向小姐忙说没事,她有空,于是小的就回来交差了。”


    贺涵元点点头,让她下去。


    有同僚听到动静看过来:“涵元邀朋友喝茶?”


    贺涵元笑:“是啊,早起突然有了兴致,没有提前约人便让婢女走了一趟。”


    同僚笑着道:“你们年轻人日子过得松快,合该趁此机会到处走走看看。一旦成婚,怀孕生女,多少麻烦。”


    一说起怀孕生女,一起办公的几个同僚全都应和起来。


    贺涵元仔细听着这些已婚已育同僚闲聊的生育经验,发现这里女子吐槽的那些不适对其他世界女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小的问题。婧国女子天生强健,生育带来的身体疲累比其他世界的柔弱女子少大半,同样是孕期不适,贺涵元对比一下,发现她们不能忍受的“难受”若是换成别的世界女子,大概会感慨“我这一胎怀得一点也不累”。


    贺涵元太久没来女尊世界了,经历好几个其他世界再过来这里,突然就觉得其他世界的女子真是太心酸了,不是说这里的女子生产很容易――她们同样要面临生理上的痛苦,运气不好也会有人难产而亡;而是突然发现,原来其他世界的女子比自己认知的还要艰难不易。


    就是那种:我已经觉得自己过得很难了,现在才发现,我过得原来比我以为的还要难!


    心酸。


    贺涵元深深叹了一口气。


    几位同僚止了话头,有人说:“我们别聊了,涵元听多了恐怕心中有负担。”


    另一人说:“总要经过这一遭――涵元,你不必担忧,有孕后定期请脉,生产前尽早定个太医,让太医接生。”


    这就是古代女人在女尊世界里的优势了。


    别处都是男人当大夫、当太医,医学秘籍只传男不传女;这里却都是女子掌握主要技能,于是,妇科飞速发展,太医院尤其擅长妇科产科,毕竟这是皇帝贵族这些当家人们最容易遭遇的、对生命安全最大的威胁。


    因为都是女子,于是从怀孕到生产,所有配备条件都和现代近似,定期孕检(请脉)、生产不止有产婆还有大夫,一旦出现危险,大夫随时救治。很多古代世界愚昧的认知在这里完全不存在,不仅不存在,还有正确科学的认识。


    与之相反的就是男科,不只男科,整体上,这里的男人看病艰难,很多病情和他们的贞洁挂钩,于是衍生出一种地位很低的男医,行走各家各户,悄悄给男子看病。


    这些说起来便扯远了,但总结下来,婧国女子不仅有天生的好体魄,还有非常科学的妇产科医疗体系,现代女子尚可能纠结能不能接受男性妇科医生,这里的女子全然没有这种顾虑,女尊男卑的环境让她们周围全是女性,只有家宅后院才有男性存在。


    贺涵元意识到这些后,哪会有害怕的情绪?


    其他人见她听完反而一脸高兴,只当她没经历过生产之苦,倒也不和她过多描述,心想着,等她自己经历了就知道了。


    午后,贺涵元下值,如约到了和向晚亭约好的茶楼。


    向晚亭还是白身,时间比较空,早已经在茶楼等待。


    只是这一回见面,向晚亭的情绪没有往常那样兴奋高扬,本就不擅长遮掩情绪的她,脸上是挡不住的惭愧。


    贺涵元一看,心中了如明镜。


    向晚亭还有着书生的天真和意气。她初时不知道弟弟的心思,一味阻挡弟弟和贺涵元相见;后来可能家中说通了她?来试探时依旧底气不足,满脸自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好意思;后来贺涵元暗示只要向家同意,她愿意娶向慧榕,向晚亭便兴奋得恨不得飞回家;再到现在,迟迟不回复也就罢了,一见面就眼神躲闪,满脸愧疚……


    贺涵元人还没在茶楼坐下,便知道了向家的态度。


    不过向家官职低下畏惧俪夫郎一系,怕抢了三皇子看中的妻子而被俪夫郎报复,这种心态是人之常情,贺涵元除了在心中无奈一笑,倒不曾怪罪对方。


    她也不过是突然对向慧榕起了点兴趣,还不到非卿不可的程度。


    两人在包厢坐下,向晚亭提心吊胆生怕贺涵元提起婚事,眼神几乎不敢瞟到贺涵元方向,贺涵元看得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反而笑意盈盈地闲聊起来。


    向晚亭却越聊越难受,越聊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光风霁月的贺姐姐。


    这一场约会因为向晚亭的心不在焉而草草结束。


    贺涵元和她分开后径直回家。


    贺必蓉在书房办公,看着女儿敲门进来。


    “决定好了?”


    贺涵元笑笑,神色轻松:“是啊,来和娘说一声。”


    贺必蓉:“我让你爹去章家下定。”


    贺涵元摇头:“若是娶章家表弟,我宁可要三皇子。弟弟和夫郎不同,我实在做不到娶弟弟为夫。”


    贺必蓉怒:“章家子就让你如此看不上?!”


    贺涵元说得缓慢而认真:“娘,他是弟弟。”


    贺必蓉盯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那你想要如何?”


    贺涵元:“顺其自然吧,娘和爹不要太过焦虑,三皇子也不一定如外界所言那般糟糕,就如娘亲所说,若是我实在不喜正夫,还能另纳侍夫,我们何必如此急切定亲?”


    贺必蓉:“正夫到底和别的男子不同……”


    “三皇子出身在那,纵然十分无能,难道还不能保女儿一生富贵?”


    贺必蓉:“……”


    贺涵元:“女儿没有钟情之人,娶谁都一样。若是可以,女儿倒愿意再慢慢寻找,若上头不给女儿时间,那就算了。”


    贺必蓉皱眉:“你这是认命。”


    贺涵元:“女儿一个女子,能被一个夫郎决定命运吗?”


    贺必蓉怔住,接着豁然开朗。


    贺涵元就见到她娘亲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轻轻敲了敲桌面:“好,说得好,若你真有如此志气,我倒是真不急。”


    贺涵元跟着笑:“娘觉得我不行?”


    贺必蓉挑眉:“说再多无用,且看你做。”


    贺涵元一躬身作揖:“那就请娘亲看我日后行事吧。”


    第468章 白月光10


    母女之间一番谈话,定下了贺府此后的行事基调,纵然贺章氏依旧不甘心,却也被妻主说服,妻唱夫随。


    贺章氏以年纪相差太大回绝了章家,挑选女婿的动作放缓下来,去掉焦虑之后再看自己曾经圈出来的人,发现自己一着急当真漏掉不少考量。


    贺涵元很想亲眼见见贺章氏圈出来的人,却被贺章氏直接否定。深闺之中的未婚男子,岂是你一个外女说见就能见的?哪怕谈婚事也不行!


    贺涵元这才知道,这里规矩的严苛已到了这种地步,如此对比,叶、向二人当日举动真的可谓惊世骇俗。


    另一头,向家。


    向慧榕和叶杏阳坐在向慧榕的小院中,向慧榕郁郁寡欢。


    叶杏阳看着好友这般,心中升起愧疚和后悔:“早知道……那日在别院,我不该怂恿你去见她……”


    向慧榕垂着脑袋摇头:“你是真心为我考虑,是我们家……空有野心又目光狭隘。”


    叶杏阳意外看向他:“你觉得伯母伯父是目光狭隘吗?”


    向慧榕嘲讽笑笑:“若是我与贺涵元定了亲,纵然宫里俪夫郎为难我们家,但是向氏一族好歹有向大将军,又和中书侍郎府成了姻亲,贺家难道会看着我们家被针对暗算而不顾吗?向大将军府也会高看我们一眼吧。但是我娘胆小懦弱,哪怕我告诉她这些,她也不敢尝试抢三皇子的妻主。”


    说到这,他嘴角讽意更浓:“三皇子根本没定下皇子妃人选,何来抢不抢?”


    叶杏阳能鼓励向慧榕追求贺涵元,自然是看出了这些要点,他也是没想到,作为一家之主的女人,向家伯母居然如此怕事,以至于慧榕一腔情思付了流水。


    两人顿时静默无声。


    隔了一会儿,向慧榕唤身边的小厮:“你去看看,姐姐回来了没。”


    小厮很快去而复返:“公子,大小姐已经回来了,听说心情不太好,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向慧榕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如果他刚才还有最后一分希冀,希冀贺涵元坚持娶他,现在看姐姐的反应便知道,这个幻想并没有成真。


    叶杏阳安慰:“向小姐既然只是心情低落,想必贺小姐并没有怪罪记恨,以后……就当这事不曾发生过吧……向伯母考虑得也是,和皇子抢妻主,他对付不了贺府,倒真可能对付向家。”


    向慧榕捂住脸,很久很久才深深一叹,满是郁气。


    “不必安慰我,生在这样的人家,生为男子,还能如何呢。”


    叶杏阳抓住他的手臂:“不要这样说,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丧失了斗志,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没了贺涵元,还会有其他人。”


    向慧榕垂下脸,语气中带上一丝伤心:“但再没她这样温柔的人了。我崇拜她的才华,但真被她打动的,还是她那日看到我们时,眼里的温柔包容。”


    女子看到主动跑出来相见的男子,或好奇、或反感、或淫邪、或鄙夷、或看戏……遇到人品正直的,便主动避嫌,不闻不听不看。向慧榕不仅正直,还包容,他亲姐姐都开始皱眉不快时,贺涵元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包容含笑的。


    叶杏阳抱住他的肩膀,笑着调动气氛:“是我的错,误了你。我保证,一定给你找个温柔妻主给你赔礼,好不好?”


    向慧榕失笑,笑了一下又低落下去,不过没那么难过了:“我不和你客气,你和袁小姐不是马上要订婚了吗?等你们好事成了,你们小两口都得给记着我的婚事。”


    叶杏阳被他反打趣,脸热了热,但依旧郑重其事地承诺:“你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向慧榕真心笑起来,为自己有这个好友。


    晚些时候,叶杏阳走了,向家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话。


    向晚亭说了在茶楼的整个经过,向家人听到贺涵元半点不提亲事态度仿佛无事发生,便知道贺涵元是不计较了,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唯独向慧榕和向晚亭姐弟,看着长辈庆幸的模样,心情越发难过。


    向爹还反过来教训向慧榕:“为什么要定男女大防的规矩?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事发生。什么名分都没有,先坏了性情丢了心,以后留在家里轻易不许出门,也别和叶家那个来往了!”


    向慧榕刷地站起身,红了眼睛:“没有名分是她不给还是你们不敢要?我没有丢心,我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觉得良人近在眼前却硬生生不要,实在蠢钝罢了!”


    “放肆!”向母拍桌怒斥。


    向慧榕掩面奔了出去。


    向晚亭急忙起身:“我去看看。”跟着跑走了。


    贺涵元不知道向家发生了什么,不过几天后,她听到了袁世卉和叶杏阳订婚的消息。


    袁世卉是将门虎女,也是袁将军府唯一一个独苗,她十六岁远赴边关,三年渐渐闯出名堂,立下战功,今年19,因为在边关迟迟未订婚。


    京城双玉婚事晚,因此,三皇子选妃,她们是大热门。


    如今,热门之一定亲了,对象是国子监祭酒的公子,门第不高,有人猜测是为了逃避皇帝赐婚。


    当年原主也这么以为,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就差一步之遥,如今再来一世,贺涵元却是早就看清了,所谓的传言,真真假假,不一定是事实。


    袁世卉叶杏阳婚事一定,贺涵元的心境更加平和了,只等着紧跟而来的赐婚圣旨。


    前世,这道圣旨便是紧跟着袁世卉订婚的消息而来。


    这也曾让原主笃定,袁世卉棋高一着提前一步定亲,将三皇子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因为这,她对被人嫌弃的三皇子印象更差。


    这个心态就是,她和袁世卉是情敌,结果男神不仅被袁世卉抢走了,自己还接手了情敌不要的男人。


    原主如何不憋屈?


    原主憋屈,贺涵元不憋屈。


    不说袁、叶早就定情,皇帝最初到底挑中了谁,无人知晓,既然是未知之事,何苦因此为难自己?


    这天,她早起好好收拾了一番,在婢女好奇的目光下,令人拿了一套新衣裳换上。


    “小姐怎么突然穿新衣了,今日要去见什么朋友吗?”婢女打趣。


    贺涵元笑:“不见朋友,就是感觉新的一天要开始了,无论好坏,都得精神抖擞地迎面而上才行。”


    婢女听得晕乎乎的。


    贺涵元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贺府长女贺柳元是个话很少的人,母女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她几乎很少说话,今日看到贺涵元崭新的打扮,也不过给了一个眼神就再也不管。


    贺必蓉倒是多看了几眼,但只感慨女儿越来越亭亭玉立,婚事却这般艰难。


    刚在心中叹完气,外头突然喧闹起来,有声音说:宫里来人了!


    还在苏醒中的贺府一下子醒了,喧闹了一阵之后又肃静下来,满院子的人跪在地上听圣旨。


    皇帝先长篇赞扬了贺必蓉为官为人,接着引出贺必蓉的次女贺涵元,夸赞贺涵元有才有貌人品端方,最后提起自家有子正好和贺涵元相配,为降恩十分信重的臣子,特将自己的儿子赐给贺涵元为夫。


    贺家母女早就料到了这个可能,心情十分淡定,贺涵元当事人上前接过圣旨,叩头谢恩。


    宣旨的宫女看了一圈众人反应,心中暗自点头,掏出了第二份圣旨。


    贺涵元惊讶,前世并没有这一出。


    第二份圣旨是封贺涵元爵位的,皇帝封三皇子为一品长安皇子,赐内城皇子府一座,因贺涵元尚皇子为夫,封她为一品长安侯,在皇子府边上赐侯府一座。


    这一道圣旨,皇帝对三皇子夫妻的偏爱跃然而出。


    贺必蓉惊喜在心,高呼万岁;贺涵元是真的呆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皇帝和前世不同,另外给她一个侯爵。


    前世,三皇子是长安皇子,原主就只是皇子妃而已,婚后需住到皇子府,和皇子共同生活。


    但现在,皇帝给了她单独的府邸,还给了她爵位。对这里的女子来说,住到夫郎家里和把夫郎娶回家,自尊心感受天和地之别。


    贺柳元看着妹妹,眼神都复杂起来。


    娶了皇子还能挺直腰杆当妻主,有这样好命的人并不多,至少当今另外两位儿媳都没这个待遇。


    宫女宣旨完毕回宫复命,皇帝和俪夫郎待在一起,刚起床用膳。见人回来了,她挥挥手让复述宣旨的情景。


    那宫女便仿佛放影片似的,把贺家母女全程反应仔细讲了一遍。


    皇帝听完,脸上露出一丝笑看向俪夫郎:“朕早就和你说过,你本看不上袁家小女,何必为那些事置气?朕亲自挑中的儿媳,从来都坦荡正气,没有半点问题。”


    俪夫郎得知贺家反应正常,没有嫌弃儿子的意思,立刻笑着奉承皇帝,承认自己小肚鸡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其他匆忙给女儿定亲的人家,俪夫郎又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大臣们能知道皇帝有为儿子选妻的想法,皇帝当然也能知道大臣们急着给女儿定亲的动作。她自己是有些心虚的,一时疏忽,儿子居然一下子长到了19岁,这19年皇夫不管,俪夫郎也不怎么教……但好在他性子很好,绝不会祸害了妻家。


    皇帝心虚是一回事,但一家家全都跟躲瘟神似的躲她的儿子,她能高兴?俪夫郎更是了,他就不觉得自己儿子有什么问题。


    贺章氏选女婿很低调,手头资料都是往年收集的,所以态度不为外人所知,纵然有了一点风声,但贺家迟迟没定下人以至于没有动静,后面又全都“顺其自然”,皇帝又恢复了观感。对贺府影响很好。


    她本就定下了贺涵元,但是袁世卉人还没回京突然和叶杏阳定亲这件事把俪夫郎刺激到了。


    俪夫郎怀疑袁家实在避三皇子,气得拉着皇帝狠狠告状。


    皇帝听了也怀疑,莫名就有了赌气意味,连夜拟旨,清晨派人宣旨,还将一道圣旨分为两道,但凡贺家不情不愿,就收回第二道圣旨。


    第二道圣旨是俪夫郎争取下来的,这一回他的出发点倒是真心为儿子好,至少他是这么觉得。他打算教导儿子以后跟着妻主住在侯府,如此能满足女人的那点自尊心。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尚皇子,看不起三皇子?


    那什么恩典也不必有了。


    皇帝和俪夫郎满肚子的弯弯绕,贺涵元现在是完全猜不出来的。她只能确定,这一世因为她躺平了,反而在皇帝那混来了好待遇?


    还是……那天在御书房她的表现比原主好,所以待遇跟着好了?


    短时间内,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了,除非成婚后,见到了三皇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出什么。


    第469章 白月光11


    赐婚圣旨一下,满城轰动。


    一时之间,男子羡慕三皇子嫁给了贺涵元,女子羡慕贺涵元尚皇子居然还有侯爵待遇。


    婧国有皇子妃赐侯爵的先例,但是当今没有,贺涵元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


    贺涵元出门,无论在秘书省还是茶楼酒馆,总会遇到朋友或羡慕或打趣的目光与言语,她收到的邀约也多了起来,熟悉的不熟悉的都邀请她上门做客。


    贺涵元烦不胜烦,索性一概拒绝,居家不出了。


    婚事一定,原先焦虑不已的贺章氏突然平静,女婿虽然是他一直不情不愿的三皇子,但是一品侯爵带来的安慰冲散了心底的不甘。有这个爵位在,女儿不会低皇子一等,一辈子的安稳已然得到保障。


    现在贺章氏见到贺涵元,说的话变成:“也好,成婚后早日生女,孩子的前途也一并保障了,以后啊,你的日子安安稳稳,我再不用操心了。”


    贺涵元失笑。


    事情总有两面,贺章氏倒是个能看到他人优点的性子,也挺会知足自乐。


    她嗯嗯附和,维持住目前良好的岳婿关系。


    虽然已经赐婚,但是成婚的日期还长着,皇子府侯府要翻建,婚礼各礼仪流程要一项项准备,成婚日期定在了明年年底。


    在这期间,贺涵元除了配合礼部官员走流程,并无他事。


    她给自己找了个事做,闲着无聊又不想和人聚会时,她就去侯府那边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地方,和工部官员通通气,让她们按照她的心意翻修宅子。


    做这事的时候,她也去隔壁皇子府看了看,帮宫里的皇子监监工,觉得不合适之处请工部官员记下来,让她们给宫里汇报进度时问问宫里意见。


    说是问宫里的意见,言下之意不就是问三皇子意见?


    俪夫郎和皇帝听说后,立刻眉开眼笑,觉得贺涵元这个儿媳非常不错。


    三皇子在自己的宫里,俪夫郎派人送来了皇子府图纸,那宫人笑眯眯地同他说:“未来三皇妃对您是真上心,亲自去皇子府监工去了,发现了好几处问题让工部大人来问问您的想法,您快看看,有哪里要改的?”


    三皇子垂着头在窗下做针线,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宫人手里的几张纸,抿唇:“我一个男子,哪里懂这些,该怎么建就怎么建吧。”


    宫人“哎”了一声:“可这是三皇妃的一片心,您好歹也得给个回应吧。”


    三皇子视线落在纸上,许久之后垂下眼:“那……随她的心意改吧,我都可以。”


    宫人看看这闷不吭声只顾着做针线的三皇子,闹了个没趣,只好转头回去交差了。


    等人走后,三皇子放下针线,看着绣了一半的青竹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抬手摸了摸挺拔的竹竿,缓缓发起呆来……


    俪夫郎私下里听完宫人回禀,对儿子恨铁不成钢:“这木头性子,半点没随我,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要不是容貌实在像我年轻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的孩子。”


    周围的宫人都不敢说话,暗道,您精心养大的三皇女倒是很像您,可见孩子谁养的像谁,没人养就“长歪”。


    宫外,贺涵元从工部官员口中得知了宫里的口信,说“一切听贺皇妃的意思”,言语间似对贺涵元很信任敬重,全然放心把皇子府托给她来监工。


    贺涵元当然无法确定这话是谁说的,但是能感受到宫里对她这个未来皇妃的尊重,这一点还是不错的。


    回家一说,贺必蓉和贺章氏也是一样的感受,心头反感又散了一点。


    天气渐凉,京城开始下雪。


    古代的冬天没有充足的取暖设备,秘书省的工作却需要大量动笔,年底整理图书,工作量还激增,一天下来,十指冻得红彤彤的,在炭盆边烤好一会儿才能暖回来。


    贺涵元上值上得疲惫,不仅不去监工了,连门都不出了,一旦休沐就裹着貂毛在屋子里歇息。


    她这大门不出消失在朋友之间,没过半个月就被朋友闹上了门。


    “之前好歹还去看看你那个侯府,现在怎么连你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你坐月子呢!”林焕文进了门,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拉扯她裹身上的毯子。


    “有这么冷吗?跟个男人似的。”


    贺涵元伸出十指给她们看,十根手指头,八个生了冻疮。


    “冷了疼,热了痒,难受得很,休息两天又要回去写字,我哪有精力再出门?”


    周承英抓着她的手左右翻看,惊叹:“秘书省的炭火这么少?把你冻成这样。”


    贺涵元重新裹上毯子:“你以为衙门办公那地儿有多舒服?可能还没你家王府的下人房暖和。”


    周承英摇头:“被你说的,我都不想入朝为官了。”


    ?贺涵元吸吸鼻子:“这几天降温,我早起上值,可能也有点冻到了,嗓子发痒。”


    孙学宏:“行了行了,反正你哪里都不舒服,不肯同我们出去是不是?”


    贺涵元声音嗡嗡的,懒洋洋问:“去哪里?”


    林焕文拍拍她的腿:“去京郊南山亭看雪啊,周姊弄来了鹿肉,我们去烤肉赏雪。”


    周承英说:“你若是觉得上山累,我们可以不上山,就在我家别院荷塘上的亭子里赏雪,如何?我爹前两天刚在别院办了聚会,亭子的围帘还没拆呢。”


    贺涵元来了点精神:“这个听着还行,挡风不冷。”


    另外三人失笑,齐齐鄙夷:“你就这么怕冷?”


    贺涵元抱着铜制的暖水壶,坦然承认:“今年太冷了,实在不想受冻。”


    真不是她借口,的确是这帮人没什么正事,不用像她天不亮就早起上衙门,感受不到天气有多冻人,偶尔下场大雪,她们还觉得诗情画意。


    前世的原主,为官期间,冬天是她出作品最少的季节――实在是没那个闲情。


    贺涵元直到到了王府别院,在大门口看到络绎不绝的车轿进了别院侧门,她才想起,原来今天这场聚会正是原主和叶杏阳前世第二次见面的场地。


    前世两人无意撞见,男的婚约在身慌忙退开,女的心之所向却隐忍避开不愿坏他名声。等到分开后,原主和周承英提了一句。


    男女各自聚会,大户人家都会注意这种避讳,叶杏阳脏了衣服,衣衫凌乱地撞上贺涵元,绝对是个大事故。


    周承英一听就觉得恼怒,男子之间算计来算计去她不管,但这算计波及到了她的好友怎么能容忍?


    这件事最后以始作俑者吃到恶果,叶杏阳全身而退为结局。


    也是从这一件事起,原主升起了保护叶杏阳的心。


    贺涵元一边进门一边想这些事,脚步不停,很快到了前院聚会的厅堂。


    今天一场大雪,京郊一片白茫茫,王府别院红梅绽放,苍劲傲然,如霞似火。大家都是读书人,如此美景在眼前,不等寒暄几句就纷纷提议出门赏梅看雪。


    一群人去了湖心亭,有下人提前通知另一边的男眷避让。


    贺涵元向来是这帮人的中心,从前才情高,众人无出其右,如今又成了准皇妃,简直是少年得意。到了亭子上,其他人还心心念念去看雪,就她捧着热茶,躲在围帘后不肯走动,嫌冷。大家不会真的嫌弃她,就是纷纷闹她,偏不让她如意坐下。


    周承英在大家的怂恿下,让她去给大家挑鹿肉:“只要您贺状元亲自给我们挑了鹿肉,今日你哪怕长在这凳子上了,我们也不说你一句。”


    贺涵元斜眼:“此话当真?”


    众人:“自然当真。”


    “那有人给我送鹿肉吗?我不动笔也有人给我品鉴好诗好文章吗?”


    “都可以!”众人笑。


    贺涵元裹紧了貂毛围脖慢悠悠起身:“行吧,我这就给各位小姐挑鹿肉去。”


    “挑得不好,我们可要罚你。”有人起哄玩笑。


    贺涵元哼了一声,招呼周承英的随身婢女:“走,咱们给这几位大小姐跑腿去。”


    “哈哈哈――”


    鹿肉刚收拾完整齐放在厨房,贺涵元跟着婢女一路往厨房走,两人也是熟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地方。


    看到贺涵元来,厨房的人知道又是小姐们闹什么玩笑,乐呵呵地给贺涵元讲解了一下鹿肉的各个部位和口感,听贺涵元吩咐留下了挑出的那几块准备待会儿送去前头。


    贺涵元挑好了,转身出来,发现周承英那婢女不知被谁喊走了,不见人影。她想起前世,觉得有点意思,按照她的本性,肯定是留在原地避免多出一些事端,但是……


    她笑了笑,抬步往回走。


    她初来别院,不太懂这里的布局,按照记忆里的路一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一处梅花开得极好,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眼,转眼便看到两个人影朝着她这边而来。


    前面带路的王府小厮打扮,后面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是叶杏阳。


    叶杏阳此时有些狼狈,大冬天,他穿得素雅简单,墨绿色的对襟棉袄,上头好大一片水渍,下面的长袍看着单薄,也湿了一大片,湿的位置非常尴尬。


    这个模样,非常不适合让外女看见。


    所以,当贺涵元出声时,叶杏阳整张脸都白了。


    贺涵元说的是:“这里已是外院了,你们过来这里作甚?”


    叶杏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带路的小厮。


    那个小厮也停了下来,满脸尴尬:“这位小姐……”


    第470章 白月光12


    贺涵元十分君子地站到梅花树后,背过身:“此处已靠近外院,来往女子甚多,你们无论有什么事都往回走吧。”


    叶杏阳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暗暗抬头朝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心底略微放松,暗自庆幸遇到的还好是贺涵元。


    “请这位兄弟带我回内院,总不能,王府的更衣处设在外院吧?”


    叶杏阳知道对面是贺涵元,便不遮掩声音,直接高声质问那带路的小厮。


    小厮做贼心虚,没料到叶杏阳看着温和没脾气居然遇事如此张扬,一般男子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羞愤遮掩,叶杏阳却反其道而行,王府规矩多,传扬开来他必然不落好……


    “公子赎罪,公子赎罪……小的刚来别院,不熟悉路,小的这就带您回去!”诚惶诚恐,十分害怕。


    贺涵元听见了,背着他们说:“小厮不认路么?可要我去找个人来?”


    她是对叶杏阳说的,这个小厮显然有问题,这话是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叶杏阳听懂了,垂下眼思虑再三,看着这空荡荡没个人影的地方,担心贺涵元找人反而被人揣测,还是婉拒了。


    “我们自己走吧,你回去的路总记得吧。”为了避嫌,他没有和贺涵元搭话,只低声和小厮说,后半句暗含警告。


    小厮一听,顿时心头一松,他当然也怕事没办成自己反而不落好,赶紧说:“记得记得,小的这就带您回去。”


    说着,对对面的贺涵元一躬身,话也不敢说,急匆匆掉头就走。


    贺涵元听着脚步声远去,转回身,便看到两个走了很远的背影,正要收回视线,突看到落后的背影对她摇摇一拜,显然是道谢。


    白雪纷纷,茫茫一片,碧绿身影蓦然回首,惊艳如画。


    贺涵元一笑,继续往前走,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回到了湖心亭。


    好友们赏雪的赏雪,作诗的作诗,喝酒的喝酒……早已经玩上了。看她回来,说她故意拖拖沓沓躲懒:“挑个鹿肉要这么久?”


    贺涵元看一眼一同揪着她不放的周承英,对她招手:“来来来,我来告诉你为何我去了这么久,你要是觉得该罚我,到时候我认罚。”


    周承英笑着走过去,嘴里说:“你别以为我好糊弄,和我说没用,你的确去得太久了。”


    贺涵元坐下,只招手让她过来听,别的什么都不说,胸有成竹的样子,惹得其他人都好奇起来。


    “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故弄玄虚么?”


    贺涵元:“的确不能直接说。”说着,她拉过周承英,将刚才发生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周承英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听到最后,起身给贺涵元道歉:“贺妹妹,今日的确是我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怎么回事?”


    “真遇上什么事了吗?”


    大家议论纷纷,见周承英脸色不好,贺涵元依旧笑微微的,猜测大概是主家的事,顿时不追根究底了。


    周承英没有继续和大家一起玩,而是先离开了一会儿。


    内院,叶杏阳终于被带到了真正的更衣处,他却不敢放心换衣服了,只站在炭火边烘烤,心里没了聚会的性质,打算找借口走了。


    衣服还没烘干,外头传来声响,似乎是王府郡子身边的小厮。


    没说几句,人就进来了。


    “叶公子,您怎么没更衣呢?这大冷天,身上湿漉漉的多难受?”一进来,就满脸笑意非常热情,“郡子怕这边没合适的衣裳,吩咐小的过来看看,这是郡子没穿过的新衣,您换这件吧。”


    叶杏阳不知道他什么意图,下意识戒备:“多谢郡子,不用了,我衣服干得差不多了。”


    小厮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里走:“今日是我们待客不周,让您受了委屈,您放心,那个不中用的奴才已经被扣下了,您快换了衣裳,莫冻病了。”


    叶杏阳一愣,看过去。


    那小厮对他一笑,肯定了他的猜测。


    叶杏阳:“怎么……”


    小厮语气抱歉:“您运气好,撞见了我们管家夫郎,他怕您有什么不方便,告知了我们郡子。”


    叶杏阳愣了愣,突然感受到了向慧榕说的贺涵元的温柔。


    被热情催着换上郡子又轻薄又保暖精致的外袍,小厮还给他披了一件大红斗篷,叶杏阳本就生得好,肤白俊秀,大红斗篷一衬,越发面如玉,远远地从雪地里走回聚会阁楼,楼里的公子们看着如雪中红梅的人影晃了神。


    郡子看到了,眼中含笑,招手唤人:“叶弟,你快过来……”


    贺涵元并没有打听后续发生的事,周承英回来给她一个“诸事已妥当”的眼神,她饮下一口酒,笑着将此页翻了篇。


    厨房将鹿肉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炭火,一群女子顿时热闹起来,高声说笑、喝酒,吟诗作对,烤肉折梅,不羁的笑闹声传出去老远。


    贺涵元归家时,天色已暗,她喝得微醺,全身因酒热乎乎的,手脚都觉得活泛了,靠在马车上,掀起帘子吹风看雪。


    马车一路往城里去,经过城门进了城内。


    城里的喧闹一下子钻进马车,贺涵元觉得吹多了风有些酒气上头,合上眼靠在马车壁上歇息。


    “求求好心人……救救……”


    几声哀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顺着寒风飘进马车。


    贺涵元睁开眼,探头往外看去,马车骨碌碌前行,哀求声越来越大,几堆薄薄的稻草,上头跪着一个破布棉袄的沧桑女子和一个薄衫打满补丁的少年,少年头上插着稻草杆,脸色青白。


    贺涵元听清了她哭求的话,原来是家中老人重病,凛冽寒冬全家赤贫,不得已上街卖儿救老母。


    少年身子又瘦又小,看上去才七八岁……马车转眼往前奔去,贺涵元喊了“停车”。


    她抱着暖手炉下车,走到了无人问津的稻草堆旁。


    不停按着儿子磕头的女子缓缓停下,抬眼看过来,这一看,顿时眼睛一亮,充满了希望:“大小姐,贵夫人,求求救救我们家吧,我这儿子什么都会干,打扫、做饭、绣花、养猪、洗衣、劈柴、带孩子……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求求您买了他吧,只要半两银子……大小姐,官小姐,求求你了……”


    贺涵元微微皱眉,看向那个无声流泪的男孩:“你多大了?”


    男孩只哭,他娘抢着回答:“十一岁了!别看他是男子,力气大着呢!我家孩子可乖,您买去了他一定听话……”


    贺涵元看着这对母子,做娘的沧桑又穷困,仿佛老妪,一件棉衣破破烂烂,补丁多处还有洗不清的脏污,她看着实在可怜,但更可怜的是孩子,十一岁了,还如同七八岁身量,严寒之中,只穿了一件春日的薄衫,袖口短了大半截,仿佛五六岁穿起再没换过……


    她早上出门,冷得坐在马车里还要两个手炉一个暖脚一个暖手,而她们在这里不知道跪了多久。


    恻隐心起,贺涵元打算日行一善。


    “家中老人什么病,半两银子就能治好吗?”


    女子满脸愁苦:“家里没粮了,人没病死先要饿死了……能撑一天是一天,等过了冬天,就能好点了……”话虽这么说,她眼里并不抱多少希望。


    天子脚下,老百姓穷困到卖孩子地步的人家不多,贺涵元猜测这户人家必然遭遇了一些事才到如此绝路。


    天色渐暗,气温越来越低,她酒后的热量都在慢慢消散,更何况跪在这里的人。不再多问,贺涵元掏出一锭银子,大概一两多,递到女人手里:“孩子我带走,拿着钱,给老人看病吃药去吧。”


    跪在地上的男孩一下子哭出了声。


    女子高兴不已,扭头看到儿子又露出了心疼。她抓住儿子的手臂,往贺涵元身边推:“去吧,去吧,去好人家过好日子,总比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强!”


    贺涵元的婢女赶紧过来扶住孩子,免得脏兮兮的小孩蹭到了自家小姐。


    贺涵元不在意,挥挥手,扶起地上的孩子:“跟我回去?”


    男孩又哭又受冻,脸上都是冻疮,红通通开着裂,眼睛看着他娘,在对方不停挥手赶他的动作里,点了点头。


    婢女见状,赶紧忍着脏抱孩子上马车:“小姐,咱们赶紧走吧,天要黑了。”


    贺涵元嗯了一声,登车离开。


    男孩被安置在马车角落,贺涵元回头看了一眼路边的女人,看到她遥遥望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搓着手快步走了。


    贺涵元回头,看到那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哭得身子一抽一抽。


    她将暖手炉递过去,放到他脚边。


    男孩猛地接触到暖融融的热源,一惊。


    “暖暖手脚,到了家,换套棉袄。”她尽量温和地和他说话,“你这衣衫太薄了,要冻出病来。”


    男孩停了抽泣,小心翼翼靠在暖手炉边,却不敢真的上手去拿,声音细细小小地回答:“我……我家里有一件棉袄……娘……娘说以后不在家了……棉袄留给妹妹穿……”


    贺涵元一怔,明白过来,合着给孩子穿成这样,是为了节省卖儿子的“成本”?


    “你叫什么名字?我家中人口多,下人也多,你是我买来的,但是个男子,年纪也小,到了家会送你去管家那听她安排,你若是不想改掉家里的名字,可以提前与我说。”


    “我叫盼女。”


    “什么?”贺涵元以为自己没听清。


    “盼女……我娘说,儿子是赔钱货,怀胎十月白吃苦头,所以生了我,就盼着下一胎务必是个女儿。”他说这话是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的语气。


    贺涵元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这思想,性转一下倒是丝毫不让人意外。听惯了性转版本的恶臭言论,突然一个男孩说着“儿子是赔钱货”,她竟觉得诡异又合乎情理。


    “这个名字……进府就改了吧。”


    男孩非常老实,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眼神都是温顺的。


    “你家里做什么营生?现在家里就一个妹妹吗?”


    “我娘是卖货女,天冷了就不做生意了,祖母病得厉害,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欠了债……家里有个三岁的妹妹……我走了,不知道谁喂她吃饭……”说起妹妹他又低落起来。


    贺涵元便打听他在家如何照顾妹妹。


    这一打听,发现刚才女人的推销词居然都是真的,这个男孩真是几乎把全家的家务都包圆了,才十一岁,就能上伺候老,下照顾小……反倒是那位当家的娘,天冷停业不挣钱,却喜欢去巷子口赌一把……


    贺涵元看着眼前的男孩,明明是个男娃,却看着看着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再看,又是个温顺老实的男孩……


    回到贺府,她亲手将孩子交给了管家:“您帮忙调教调教,以后可以带去侯府伺候夫郎。”


    管家笑了:“您这就物色起侯府的下人啦?放心,老奴一定帮您调教好咯!”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贺涵元,怕她丢下自己。


    贺涵元对他笑笑:“跟着管家好好学,学好了就能再见到我了。”


    男孩听了,立刻乖巧点头,垂手站在管家身边不再动。


    贺涵元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酒后头疼,摇摇晃晃回院子。


    回去路上,手一抬,发现自己摘了男孩身上的稻草一直握在手里没扔,她随手绕在指尖编来编去,到了屋门口,一直草编兔子出现在手心。


    婢女立刻拍马:“主子手真巧!这兔子憨态可掬,真好看!”


    贺涵元不理她,两指捻起小型兔子放在眼前看了几眼:“给我找个盒子装着。”


    “啊?”就这一个草编?


    “啊什么?不是说它真好看吗?不配装盒?”


    “配配配!”婢女连忙应和。


    第471章 白月光13


    难得出门一趟,宿命一般撞见了叶杏阳,贺涵元觉得自己不宜出门。正好京城的冬天又是冰冻又是大雪,冷得人不想动弹,她便彻底窝在了家中。


    这一窝,便窝到了过年。


    朝廷腊月二十八开始放假,二十九晚上,三品以上官员进宫参加年宴。


    贺涵元原本是够不上这个门槛的,如今托皇子未婚夫的福,成了一品后长安侯,自然也在赴宴名单上。


    贺涵元和母亲贺必蓉结伴同行进宫赴宴,出门前,随手将桌上的小盒子塞进了袖袋中。


    古代没有先进的保温手段,冬日里的年宴,上桌菜肴均只能靠热水保温,然而寒冬腊月里,滚烫的热水都是转眼变冷,菜上了桌,第一筷子是温热的,第二第三筷子就渐渐冰冷。


    贺涵元看着逐渐凝结的油脂,逐渐丧失用餐的兴趣,只托着腮,看着舞台上的官伎表演,三不五时喝一口温酒暖暖身子。


    这宫里的官伎比闻香楼强了不止一点,闻香楼的男子偏向揽客卖笑,宫里的官伎却个个犹如宛竹,甚至技艺比宛竹还强。容貌更不必说,所有人身高相似,身段风流,容貌各有千秋,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个顶尖男团歌舞表演。


    肚子没饱,眼福总算饱了。


    年宴到一半,终于上来一个热菜――热气腾腾冒着汽儿的锅子,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冷了一晚上了,总算能暖暖胃,能不高兴嘛!


    皇帝都来了兴致,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这锅子一吃,场上的交谈话题也从官场政治过度到了各种闲聊。


    贺涵元么,实职品阶不高,爵位却是一品,她的位子直接被安排进了皇亲国戚那边,比她娘的位置还高些,但同时,周围的人都不甚相熟。


    好不容易来了一道热乎乎能吃的菜,她总算不用装作看歌舞入迷,拿起筷子开开心心涮羊肉。


    吃着吃着,就听到周围的贵女们聊起闲话,耳边飘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国子监祭酒长子叶氏。


    不就是叶杏阳么?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吃锅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众人的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她听了很久才听出来,原来叶杏阳在文慧郡子的宴会上,诗才大放异彩,郡子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拿去给王夫品鉴,王女在王夫房中看到了这几张文稿,大加赞赏,细问之下才知道出自一男儿之手。


    叶杏阳当日在聚会上征服的人不止郡子一人,类似情景或多或少地在其他人家发生,于是在贺涵元居家不出的这段时间里,叶杏阳才名已经传遍京城。


    这文慧郡子便是周承英的弟弟,周家是婧国的异姓王,百年前婧国险些灭国,幸有明主上位,礼贤下士招揽人才,稳住了风雨飘摇的国家,当年护国有功的功臣各有爵位,三代承袭,周承英的祖母便是其中之一,后被封为平川王。


    将众人散乱的闲聊缕清脉络,贺涵元总算明白了,便是那日别院聚会,叶杏阳大概受辱后反击?一下子名扬京城了。


    叶杏阳已经定亲,比待字闺中受到的拘束小不少,这世道便是有主的男子行动自由更多一些,如今才名远扬可谓锦上添花。


    贺涵元听着大家的八卦闲聊,笑了笑,继续吃菜。


    这一世,她必不可能给叶杏阳写什么赞美的诗词文章,成就什么风流佳话。


    席上的人都在羡慕袁世卉。


    “还当她匆忙定亲,要求不高,原来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


    “叶氏如此才情,配京城双玉倒是相得益彰,袁世卉从军前,也是个文采一流的读书人。”


    说到京城双玉,大家的目光就看向吃锅子吃得专心致志的贺涵元,暗暗摇头可惜。


    贺涵元感受到多道视线集中过来,抬眼看去。


    哇,真是个个都目露同情啊。


    稍微自尊心强一点的女人,都忍受不了这种被同性同情“所娶非人”的目光。


    她倒是不慌不忙,放下筷子,滋了一口小酒,笑眯眯抬眼对上她们自以为隐晦的视线:“各位为何如此看我?”


    有人笑,揶揄地说:“涵元啊,听说你日日去皇子府监工,可是急着大婚呐?”


    贺涵元看过去,是个年轻人,不知道哪个皇亲国戚,不过不重要:“天气暖和的时候去看看,三皇子身在深宫,出行不便,我帮忙查漏补缺,方便他日后住得舒心嘛。我不光去看皇子府啊,我自己侯府都是看了好几趟,唉,毕竟是一辈子住的地方,一步到位修建妥当,免得日后再动土。”


    其他人都笑:“你倒是会心疼夫郎。”


    贺涵元不好意思状:“没有没有,闲着也是闲着,这不,天一冷,我就再没去过。”


    有那不怀好意地借着酒醉挑事:“你和那袁世卉乃京城双玉,叶氏有才,皇子有地位,若是这二位可以让你挑,你挑哪个?”


    贺涵元冷下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男子名声岂是能让你这般调笑侮辱的?”


    她一直笑呵呵醉酒模样,突然清醒冷脸,严肃冷厉的表情惊醒了一群沉浸酒精的贵女,她们面面相觑,气氛顿冷。


    贺涵元继续斥责:“喝了几口猫尿就以为天下第一了么?问出这种问题,又是何居心?”


    对方是皇亲,从小金尊玉贵,对上贺涵元倒是真不怕,而且她显然是个纨绔,越被指责越觉得丢了脸面必须骂回去……


    皇帝坐在上方,很快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派身边宫女下去询问并制止冲突。


    皇帝身边的宫女都来了,贺涵元和纨绔的争执立刻偃旗息鼓,她理直气壮浑然不怕,对方一下子醒了酒,整个人都缩起来了。


    皇帝听完宫女禀告的前因后果,十分满意贺涵元的应对,暗自点头深觉自己挑选的儿媳非常不错。


    “贺家这姑娘,朕看她十分爱吃锅子?去,将这几盘菜赏她。”


    都是皇帝桌上没动过的涮锅生菜生肉。


    皇帝赏菜,越发清晰表明态度,所有人再不敢拿贺涵元开玩笑。


    贺涵元接到御前宫女亲自送过来的菜肴,立刻笑眯眯地行礼道谢,心头小心思转了转,掏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盒子递过去:“多谢万岁赏赐,臣手头没什么东西,这是臣亲手做的,就算给陛下回礼吧。”


    御前宫女愣了愣,手里被塞进了这个盒子。不怪她发愣,陛下赏赐,头一次有人送回礼啊!


    “这……”


    贺涵元行礼:“劳烦姑姑了。”


    御前宫女呆愣愣地回去,将盒子递给皇帝:“陛下……这是贺小姐给您的回礼……”


    皇帝也第一次听说“回礼”,莫名地接过盒子,问:“什么东西?”


    给皇帝的东西都是事先经过检查的,所以御前宫女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啊:“您看看吧,贺小姐说是她亲手做的。”


    皇帝打开,发现不大的木盒里,什么都没有,就蹲着一只草编的憨态可掬的长耳兔子……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她孙女都好几个了,对这种小玩意儿完全没有兴趣:“这丫头,原话怎么说的?”


    “就说手头没什么东西,这是她亲手做的,算是给您的回礼。”


    皇帝琢磨了好几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想不到啊,哈哈哈……还以为只知道读书呢。”


    “皇上,您知道贺小姐的意思了?”


    皇帝故作深沉:“嗯……”


    当晚,皇帝一脸揶揄地揣着兔子去了俪夫郎那里,不管儿子睡了没有,直接把人唤到跟前,递上盒子。


    “贺家丫头本事大啊,让朕给你们当喜鹊。”


    三皇子睡眼惺忪,脑子发懵,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直到手里多了一个盒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俪夫郎笑得不行,给皇帝捏肩捶背:“辛苦皇上了,这是小辈知道您慈爱才敢放肆。”


    三皇子捏着兔子耳朵将它拿出木盒放在手心,听着母皇和爹爹的对话,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个人……竟然公然托母皇给他送这个草编――她亲手编的。


    皇帝被俪夫郎哄得很开心,又笑着说起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三皇子听到叶杏阳才情美名,心中下意识自卑,再听到有人问出的二选一问题,更是头也抬不起来,最后听到贺涵元的回答,那颗心虽然还是吊在那里,却又好像没那么难受,松了一口气。


    俪夫郎哼声:“一个男子要那么多才名有什么用?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相妻教子,还想风头盖过女人,骑到女人头上去不成?这个叶氏也是个不安分的。”


    皇帝拍拍俪夫郎的手:“袁家如今在边关举足轻重,叶氏是袁家婿,你莫说这种话。修言温良贤惠,这是他的优点,不必和别人比较。”


    后面这句话,她是看着儿子说的。


    三皇子收起兔子,躬身行礼:“是,儿子知道。”


    皇帝让儿子回去休息,自己拉着俪夫郎的手也打算歇下了。


    三皇子握着盒子往自己的宫殿走,只觉得手心是烫的,烫得这冬日的深夜都不那么冷了。


    内室,烛光摇曳,宫人催促三皇子上床歇息:“您该歇了,这么小个草编,值当看这么久?”


    三皇子裹着毯子依旧盯着这只毫不起眼的兔子看:“菊香,你说,她……为什么给我送这个?”


    这宫里的宫人分宫女和内侍,宫女都在皇帝周围,内侍在后宫,与别的世界不同,这里的内侍因为服侍的本就是男子,所以并没有生理上那一刀,都是正常男子,出挑的,还可能会被皇帝、皇女临幸。


    菊香便是三皇子身边从小服侍到大的内侍,是他最贴心的人。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这个贺小姐,都敢托皇上的手送东西,胆子可真大!偏偏又送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奴才去外头拔一根草,也能给您编啊!”


    三皇子突然有些不高兴,将兔子收进盒子,转身往床上走去,躺下:“行了,我睡了,你下去吧。”


    菊香眨眨眼,一边给他盖被子,一边问:“您……握着这个盒子睡?”


    三皇子:“……”疑似睡着了。


    宫外。


    贺必蓉和女儿坐着马车回去。


    “今晚你们那边怎么了?皇上给你赐菜了?”


    贺涵元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几个靠祖宗余荫的纨绔罢了。”


    贺必蓉点头:“你应对不错,皇上对三皇子看来还是有所偏爱,今后不能露出轻视皇子之意。”


    贺涵元笑笑:“女儿知道,您不如回家和爹爹说。”


    贺章氏背地里那是真看不起俪夫郎。


    贺必蓉瞪她一眼。


    贺涵元没说偷偷让皇帝送兔子的事情,说出来,她娘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气死。但是她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目的。


    未婚夫妻半点没见过,好歹也得联络一下感情,怨偶这种……能避免则避免吧,只要对方品性不恶劣,她愿意经营婚姻;另外,她在试探皇帝的态度,外头都说皇帝宠爱俪夫郎,但是对三皇子没什么特殊,印象里,皇帝所有的疼爱只给了三皇女一人。


    今晚看下来,皇帝宠爱谁不得而知,但她应该是个对小辈包容性挺强的人,她亲眼看到皇帝拿到草编后,不仅不动怒还亲手收起了盒子。


    想必此时,这个草编已经到了三皇子手上吧。


    未来十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既然她有了一个皇帝儿媳的身份,若是皇帝对子女小辈包容,她能作为的方向便多了一条……


    若是皇帝不快她这个举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女子,最多被皇帝教训轻浮,在婧国,女子轻浮、风流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致命。她又占着小辈的身份,说起来便是年轻人不懂事,有了未婚夫心头一热冲动了呗。


    第472章 白月光14


    过了年,春天很快来临。来到婧国体验新奇,需要适应的事情不少,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但细算一下,才过了大半年。


    到了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最讨人厌的冬天业已过去,贺涵元整个人都活泛了。


    三月踏青,四月桃花开,文人的活动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回休沐前三天,贺涵元就会收到厚厚一叠帖子,都是邀请她参加文会诗社、出游踏青。


    至今为止,京城才女的风头,无人能盖过她。


    而此时,道路解冻,塞北边关的袁世卉也启程回京了。


    京城文人的圈子就这么大,贺涵元同窗同门的人数也不多,偶尔参加一个书院同窗组织的文会,就会遇上向晚亭。


    明明双方没有捅破窗户纸,向晚亭却因为过不了心中那关总是躲着贺涵元走,不说那事以后再也不约贺涵元,同窗聚会她都只在角落里,仿佛不存在。


    贺涵元本就对向家没什么责怪之心,向晚亭羞耻心这么重,她反而高看了一眼。


    一日,书院的师长组织文会,众多学生都应邀参加,贺涵元一如既往被围绕在人群中心,向晚亭则站在边缘看着她们,心中落寞。


    贺涵元远远看见她,竟觉得这姑娘有些小可怜样了。


    这日文会的主题是春日,每人在规定时间内交一样作品,诗词书画皆可,届时大家一起点评评出前三名,并将所有作品按排名收录一册,放在书院书阁供往来学子阅览。


    创作的时间内,所有人可以自行走动,赏景游玩、折柳观鱼、冥思苦想……怎样都可以。


    组织文会的孔先生坐在亭中烹茶,叫了贺涵元这个得意门生陪在身边闲聊。她对贺涵元自信得很,根本不着急会不会打扰她创作,只拉着人聊茶、聊景、聊最近看的古书。


    贺涵元也不急,先生说什么她都能应对上,博古通今阅书之丰富,已经隐隐超过当年的先生。


    聊得差不多,孔先生说起古画,贺涵元笑着讨饶:“先生博览群书,小女远远不及,今日还有任务在呢,若是前三甲都混不上,弟子可无脸见人了。”


    孔先生笑着点她:“我看你不是急着完成任务,是急着出去玩吧!”


    贺涵元乐呵呵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孔先生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用你陪我这个老人家。”


    贺涵元一边说着先生不老,一边作揖出去,出了亭子四下一看,找到了向晚亭的身影。


    她正和两位面生的同窗坐在一起,不过三人都皱着眉提着笔,一副憋不出东西的苦恼模样。


    贺涵元走过去,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喊她:“向妹妹,干坐着多没趣,咱们出去走走啊。”


    向晚亭一惊,墨水滴在了纸上,她慌里慌张放下笔,在另外两人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下,脸刷地红了:“啊……”


    “向师姐竟然认识贺小姐么?”


    “怎么不早说,我们也能同游吗?”


    向晚亭抱歉地连声说:“不熟不熟,抱歉,我过去看看……”红着脸赶紧跑了过来。


    “贺……贺小姐……”


    贺涵元笑看着她:“怎么突然对我如此生疏?是我做了什么冒犯了你让你不快了?细想来,你都好几个月不来约我了。”


    向晚亭的脸越发胀红,差点头都抬不起来,说话声嗡嗡的:“不是贺小姐得罪了我,是我们对不起贺小姐……”


    尤其听到赐婚的消息后,向慧榕失魂落魄,她则是愧疚难当。满京城贵女都在急着订婚,贺涵元条件那么好,难道还找不到夫郎?向晚亭以为,贺涵元没能及时订婚是因为自家耽误了她。


    贺涵元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拉着人往幽静之处走:“胡说什么?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你说来给我听听?”


    向晚亭却说不出来,只是不敢看她。


    贺涵元见她这样,叹了一口气:“难道是因为当日托你帮忙相看,你觉得自己没帮上忙?”


    她美化含糊了那件事,但彼此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向晚亭不停道歉:“对不起向姐姐,我……我与……都曾努力……是我们耽误……耽误……”


    贺涵元打断她,用折扇敲打她的脑袋:“你在瞎说什么?你不过一个书生而已,能有多少人脉?我当日只是开个玩笑,难道当真把终身大事寄托到你身上?你个呆子,怎么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再说,何来耽误之说?当时我爹对我的婚事愁得不得了,我便同他说,缘分到了自然就有结果,你瞧,这缘分不就来了吗?”


    向晚亭意外地看过来:“啊?”


    “啊什么?”贺涵元睨视。


    向晚亭连忙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但耿直的性格还是让她忍不住问:“您很满意这桩婚事?”


    贺涵元听到婚事二字立刻笑了起来:“满意啊,为何不满意?”


    向晚亭想说,外头不是都传言三皇子不好吗?但是话没说出口,她自己便意识到不对,既然说了是传言,身为君子,怎能这般听信无根无据的传言?


    想到这,向晚亭突然茅塞顿开,恍悟原来自己一直将高高在上的皇子看做淤泥,然而人家是金枝玉叶,哪是她们这等凡夫俗女能看不上的?


    贺姐姐的婚事,排除传言再看,二人一个皇子一个状元,天造地设玉女金童,何来可惜?


    “是我着相了!”向晚亭猛拍自己的头,又对着贺涵元连连作揖。


    贺涵元按住她:“好了,说开了便好了,你我结识一场,若是因为一些不存在的事老死不相往来,我倒觉得可惜。”


    向晚亭心头暖融融的,摸着后脑傻傻笑起来,看着贺涵元的目光越发充满了崇拜之色,如今在她的眼里,贺涵元整个人都镀了一层光啊。


    贺涵元虽然不知道她的心理,但是这个眼神还是能感受出一二,她失笑,觉得这姑娘的确很是耿直可爱。


    二人结伴在林间走了一圈,回去后,向晚亭因为这些事情被“点化”,醍醐灌顶之后感触极多,一首踏春诗写得立意新颖,成了今日文会的黑马直接冲到前十,顿时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印象。


    贺涵元写了一首词,词藻简单,春景跃然眼前,让所有人击掌赞叹的是这春山春水间,流淌出来的她的心境,豁达开阔,淡然自信。


    旁人咬文嚼字堆砌辞藻,她的词却是信手拈来平白如话,偏偏惟妙惟肖有声有色。


    不出意外,贺涵元又拿了文会魁首,无人不服。


    结束时,贺涵元和朋友结伴下山,向晚亭又恢复了从前活泼热情的模样,笑呵呵地等在马车边:“贺姐姐,过几天桃花开了,我家别院赏花别有趣味,您可有兴致来玩?”


    贺涵元笑:“好啊,我叫上几个好友一起去可好?”


    向晚亭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蓬荜生辉。”


    与偶像解开了心结,沉郁了一个冬天的向晚亭再次焕发生机,每日都兴高采烈的,见到仆人都能心情极佳地多给几个赏钱。


    向慧榕很快发现了姐姐的变化,拉住人一问,才知道贺涵元主动和姐姐解开误会恢复了友情。听着向晚亭对贺涵元赞了又赞,向慧榕心头五味陈杂,越发觉得自己本可抬手摘月,却硬生生错过了这个机会。


    叶杏阳定了亲,需要忙碌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抽空去见好兄弟,却发现向慧榕瘦了一大圈。


    听完向慧榕的诉苦,想起那日王府别院那人温柔相助,叶杏阳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劝说:“就算伯父伯母没有阻拦,你确定贺府就会同意吗?事已至此,忘掉这个人吧。”


    向慧榕郁郁:“说到底,还是靠投胎。”


    叶杏阳开始后悔当日带着他去见贺涵元了,这么一个打击竟然仿佛把他志气都打击没了。


    “投胎怎么了,你我投胎不好?那那些贩夫走卒的投胎呢?那些为奴为婢的呢?我本是鼓励你为自己挣一挣,可不是让你就这么陷进去了。挣到了,得一良人;挣不到,下次再找机会便是。少了贺涵元,难道就没有好女人了吗?你这样郁郁寡欢,自暴自弃的样子,不是我认识的向慧榕了。”


    向慧榕呆呆看着他。


    叶杏阳抓住他的手:“慧榕,我们男子能做的很少,但我叶杏阳素来都是能向上走绝不放弃,但凡有一个机会在眼前,只要能让我过得更好,我都会紧紧抓住。”


    向慧榕微微张着嘴,仿佛第一次认识好友。


    叶杏阳却仿佛为了让他振作起来彻底豁出去了:“贺涵元和向小姐关系好,对你来说是好事,贺家接触的人品级更高、人更多,说不定,你未来的亲事就在她们朋友之中呢?”


    “杏阳……你……你怎么……”


    “觉得我离经叛道,不安于室?女人选夫不一样挑选门第,我们挑一个如意妻主,有何问题?”


    “慧榕,我与你这么说了吧,只要给我一方天地,哪怕小如斗室我也要尽最大努力费千般手段创造更好的生活,我从不认命。”


    向慧榕被他说得心潮澎湃,那些伤春悲秋、哀叹命运的凄凄惨惨瞬间消散,只觉得胸口回荡着一阵豪气,恨不得冲出去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如果原主在场,看到这样的叶杏阳,不知道会不会白月光破灭,但如果现在的贺涵元在场,听到这番话,恐怕会恍然大悟前世诸般,然后感慨无论在哪都会有叶杏阳这样突破世俗的逆骨之人。


    不过不知道叶杏阳本性这事并不妨碍贺涵元的生活。她继承了原主的才华和洒脱的本性,对官场恋慕不多,喜欢看书、喜欢游山玩水,日子过得自在逍遥。


    尤其尚皇子以后,皇帝看贺涵元,就仿佛一个长辈看一个十分有出息的小辈,每次有什么御前讲书论经的活儿,皇帝都钦点这位儿媳。


    帝王的青眼让贺涵元这位才女地位越发突出,恭维奉承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才名更加声名远播。


    贺涵元清晰认识到,皇妃的身份皇帝的青眼给她的才女头衔加了坚固的保障。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如今,皇家加持、官方光环下,她几乎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第一。


    这就像现代作坛,三四个头部作家在民间名声很大,有一天,国家颁了一个国家级的奖给某一人,这人便跃然而出成为家喻户晓的优秀作家,远远超过其他人。


    贺涵元意识到这一点,对于前世原主的行径有了新的看法。


    前世的原主名声大,天下皆知,这其中必然有三皇子妃这个身份的加持,然而,这个身份造就了原主的名声,也造就了三皇子一辈子的笑话。


    原主后来有个狂生之名,颇为传奇的有两点,一是对叶杏阳的恋慕赞赏,狂在公然赞美一个已婚男子;二是对皇家子的弃如敝履,狂在面对皇权也不为所动。


    贺涵元想着这些,又编了一个草编,这次是个猴子,放进了手掌大的木盒里。


    下回皇帝宣召,她就再给皇帝“送个礼”。


    截至目前,她已经给皇帝送了三回礼了,除了兔子之外,还有羊和虎,兔子是随性编的,羊是他们共同的生肖,虎则因为今年是虎年――没错,她打算集齐十二生肖。


    哄男子这活,她做得很不熟练,想不出怎么隔着深宫大院联络感情,索性就接着兔子送一套生肖草编……


    有时候编着编着,也会畅想,三皇子长什么模样?印象里是个总低着头,说话唯唯诺诺仿佛木偶一般的人,这样的木头,收到草编后会不会觉得她太轻浮不庄重,怒而将她的草编都扔出去了?


    第473章 白月光15


    大婚前一个月,贺涵元把最难编的龙生肖编了出来,照例放进小木盒,“送”给了皇帝。


    皇帝做了十二回信使,婚事近在眼前,终于挑破了调侃:“你就不怕朕把这些小东西都扣下了?”


    贺涵元对着皇帝笑,就像自家孩子对着长辈:“本就是臣给皇上的孝敬呀!虽然不值钱,却是臣亲手编出来的,是臣的一番心意。”


    皇帝哈哈大笑,食指指着她摇头:“你这丫头,从前再看不出是这么个滑头。”


    贺涵元不好意思状:“臣……不是觉得如今陛下是臣的长辈么?长辈面前……便自在了一些,不讲规矩了些,嘿嘿。”


    她和皇帝相处一年,已经摸清了皇帝的性格,这么亲昵小辈状说话,皇帝不仅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会十分高兴。


    果然,皇帝听到这话再次笑得爽朗:“说得好,你马上就是朕的儿媳,自家人,私下里不必太过客气。”


    贺涵元躬身作揖:“臣遵旨。”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如意儿媳,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这份喜爱甚至隐隐超过19年没在意过的儿子。


    贺涵元不知道自己可能超过了三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是她知道自己目前颇受皇帝喜爱,这是她一年来努力的结果,需要再接再厉。


    笼络皇帝是个长期任务,当下之际,她最重要的事是迎娶三皇子。


    三皇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十,重阳节刚过便是婚礼。


    婚礼那天,贺涵元骑着高头大马去皇宫迎接三皇子,将亲手题了催妆诗的折扇交给喜公,喜公托着折扇进了内殿,许久后,三皇子手执展开的折扇半遮面,被两位内侍扶着,从内殿缓缓走出来,登上喜轿。


    婧国的催妆折扇一面是催妆诗,一面是应景画。一般人家,诗和画都事先请人作好了走个过场,读书人则亲手写画展现真心诚意。


    贺涵元才情名扬婧国,今日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催妆诗,想要一睹为快,然而诗只有内殿的三皇子等娘家人听到,倒是另一面的画,三皇子执扇出门时,所有人都一眼看见了,不止出门,到了侯府下了轿,看到的人更多。


    贺涵元画的是一年四季举案齐眉、红袖添香、携手共游、儿女成行图,四季一生携手相伴,所有承诺尽在不言中。


    这画,精细、繁复,颇费功夫。


    不知道三皇子看到这画什么心情,其他人看到的第一反应便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贺涵元用心了。


    婚礼地址定在侯府,这是皇帝亲口定下的,俪夫郎也满口同意,觉得儿子虽是皇子,但不该压妻主一头,日后夫妻不和。


    三皇子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安排,让满朝看贺涵元、看贺府的目光都郑重了几分。


    贺涵元和三皇子一人牵着红绸的一头,跨进侯府大门,三皇子谨记礼仪官的教导,牢牢握着折扇半遮着脸,拜天地,进洞房。


    夫妻对拜时,贺涵元看到他握着折扇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折腾了一天如同提线木偶心中空荡荡四肢任人摆布的她,突然仿佛回到了人间,嘴角微勾。


    成婚了,对象是个一面都没见过,评价还不太好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一生幸福都会挂在她的身上。


    皇子的洞房,只有皇亲敢闹。但三皇子是俪夫郎所出,皇夫名下的子女们都与他不算交好,其他宗亲与三皇子的交集更少,不熟悉便闹不出花儿来。


    贺涵元看到这走流程一般的闹洞房,得出三皇子在宫中的确如同透明人一般人缘不佳的结论。


    这也不是大问题。


    她在前院应酬到半夜,一身酒气,站在门外吹了吹风,散味之后才进去。


    一路走到内室,就看到那人一如她走时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窗边,折扇还在他手心,半展开着,他垂着脸似乎在看上面的画。


    “这画如何?”她走过去,笑问。


    那人一惊,刷地合上了扇子挺直背,却依旧用头顶对着她。


    贺涵元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刚才入洞房行礼你便一直低着头,我至今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呢。”


    三皇子的脊背更僵硬了。


    “当真不让我看一眼吗?”贺涵元站在他身前催问。


    三皇子闭上眼,很慢很慢抬起了头。


    他是皇帝特意独宠俪夫郎生下的孩子,原本生儿似母,男孩的生父比女孩更难辨认,这大概也是对地位低下的男孩天然的保护,但是三皇子却是个意外,皇帝一心要给俪夫郎一个女儿,结果却生下一个皇子,这个皇子还不像皇帝,像极了俪夫郎。


    像俪夫郎,又不全像。


    他更像俪夫郎娘家姐妹,生的是高鼻深目,五官立体的模样,放到现代,妥妥的浓颜。


    俪夫郎的五官没这么立体,刚好介于浓淡之间,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寡淡,正好适应当今审美又添几分艳丽。


    三皇子却已经超脱当下审美了,高眉骨、高鼻梁,棱角鲜明,只有极力低眉顺眼才能掩盖这“艳丽”的外貌。


    艳丽是当下对这类男子的形容,因为五官立体的人单独看还好,一旦和寡淡型并排在一起,后者必然被死死比下去,瞬间从清秀俊朗变成平平无奇。


    贺涵元眼前一亮,很帅啊。


    虽然她看惯了俊秀型的帅哥,乍一看到这种深邃立体的容貌同样觉得过“浓”了,但平心而论,这容貌的确是帅的。


    “你长得真好看。”她看到他紧闭的眼睛以及不停抖动的睫毛,用真诚的语气夸了一句,安抚他的紧张。


    三皇子果然诧异地睁开眼看过来。


    这一睁眼,贺涵元觉得他更好看了,因为他的眼睛清澈单纯,一下子冲散了他五官的浓郁,就好像一杯浓郁的甜牛奶,突然注入一杯绿茶,口感顿时清新可口了。


    三皇子呆呆地看着贺涵元,他此时才敢真正看这个未来的妻主。她眉目温柔,嘴角含笑,容貌秀丽,他看着她的笑莫名心跳加快脸上发热,慌乱地再度低头。


    ??贺涵元了解了,这个三皇子是只小白兔啊。


    “时辰不早了,我们早早安置了吧。”


    贺涵元懒得叫下人过来服侍,自己走到一边脱外袍。


    三皇子见状,连忙起身。


    却不想他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一个晚上,腿脚早就麻了,一个迈步出去,腿一麻,摔下了床阶。


    新婚的床如同其他世界的千工床,非常考究,台阶好几个,宽得能睡人,也的确可以给守夜的下人睡觉,三皇子这一摔,便滚落了一个阶梯,半趴在那,怎么都站不起来。


    背着他脱外套的贺涵元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就看到他狼狈倒在台阶上的样子……


    “怎么了?”她忙过去搀扶。


    三皇子脸红得几乎能地滴出血来,眼睛都湿漉漉了,只觉得新婚之夜丢了大丑,自己本就没什么优点,现在连第一夜的印象都差到极点了……


    他的头要是能像乌龟一样缩回去,一定死死缩进了身体里。


    贺涵元不知道他怎么摔下来了,扶着他起身:“怎么摔了?”


    三皇子捂着针扎似的腿:“腿……腿麻……”声音羞愤欲死。


    贺涵元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微愣,继而噗嗤笑了:“我进来还心想,你本事真大,竟然一晚上就这么端坐着姿势都不变,腿不麻,腰不酸嘛?”


    三皇子的耳垂红得像头顶发簪上镶嵌的红宝石。


    他腿麻得走不动,贺涵元索性半搂半架着他,带他回到床边:“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去拿,你的腿缓一缓动一动,等血脉通了就好了。”


    三皇子垂着头不动。


    贺涵元猜不出他心思,便也算了,继续回去脱外衣,脱了衣服又用架子上的水简单擦洗了一下,总算觉得清爽了一些。


    她走到床边:“腿好些了吗?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歇下吧。脸盆里换了新水,要是觉得身上腻的话,可以擦洗。”


    三皇子就看到她上了床,一把扯开龙凤被,开始铺床。


    他有些慌:“我来。”起身就要接过这铺床的活。


    贺涵元挥挥手:“你先去洗漱。”


    三皇子顿时不知道该听她的,还是该接过这本该自己做的事情……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选择了听她的话,乖乖擦洗去了。


    等到三皇子回来时,贺涵元已经铺好了床并躺在上面了,但是她躺的是里头。


    按照他学的尊卑规矩,应该由男人躺在内侧,女人躺在外侧,若是妻主已经躺下,他应该从妻主的床尾绕过去,不能直接跨过妻主身子――这被视为将女人骑在身下,是不尊。


    可现在,这床里头,几乎没有空间了,他怎么睡过去?


    三皇子站在床边,一下子犯了难。


    贺涵元等得打起了瞌睡,梦中一惊睁开眼,见他木头似的杵在床边,奇怪:“怎么了?”她看看床四周,“哪里没安置好,不合皇子的习惯?”睁开眼床尾杵着个人吓死人了。


    三皇子小声说:“你……应该睡在外头……”


    贺涵元想了想,恍然:“哦……没事,我怕你上床不方便,给你留了外头的空位。你是皇子,地位尊贵,睡外头也没事嘛。”


    说着,她拍拍床板:“快睡吧,明日还要回府见爹娘。”她实在是太困了,折腾了一天,又喝了很多酒,累得很,脑子都不会转了。


    三皇子抿唇,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


    虽然躺下了,但是他依旧全身紧绷,因为昨晚爹爹给他讲过许多伺候妻主的……隐晦事……他知道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些什么……害怕、紧张、又有些期待……


    然后等啊等啊……


    三皇子等到的是隔壁清浅的呼吸声――贺涵元睡着了。


    三皇子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贺涵元原本想和三皇子谈一谈圆房的事,但因为三皇子实在是太磨叽,上床睡觉拖得时间太长,等得她一度瞌睡过去,等到他终于躺下时,她昏昏沉沉的,心一松,就彻底睡过去了……


    这一夜,窗前喜烛燃了一夜,三皇子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听了一夜,贺涵元安眠一夜。


    醒来天微微露白。


    她一动,碰到身边的人,突然想起昨天是自己新婚洞房的日子。


    身边的身子随着她的触碰紧跟着一僵。


    “你也醒了吗?”她哑着声音问。


    “嗯。”边上很久很久之后,才传来低低的回应。


    “还要睡会儿吗?”贺涵元看了看天色,本想起床,但又怕这人没睡够。


    “不用了。”


    “那起吧,要回家见娘亲爹爹,赶早不赶晚。”


    “好。”


    三皇子很温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贺涵元坐起身,闭着眼睛原地醒神,等到三皇子下床后,她摸索着下了床。


    脚一着地,肩上便披了一件衣服。


    她没听到下人进门声,惊讶睁开眼,却发现是三皇子。


    婧国培养男子都是朝着温顺柔弱的方向,从他们幼时起就教导男闺规矩,在他们发育期限制他们的饮食阻止他们身高发育,在他们的一生中,为了迎合女子对身材纤细的爱好,一日三餐都会尽力控制饮食,努力不发胖。


    与之相反的是女子,女子从小就被要求强壮,自幼锻炼身体,哪怕文人不练武,也要学习骑射发展体质。这种锻炼下,女子的体格力量一代接着一代发展,天生就有了别的世界没有的力量优势身高优势。


    这里的女子普遍一米七以上,一米八以上的也不少见。


    贺涵元文弱书生,没有武人那般高大,但也有一米七几,三皇子算是男子中比较高挑的,依旧比她矮了几分,现在他微微踮脚服侍她穿衣,贺涵元一垂眼便能看见他低眉顺眼的脸。


    第474章 白月光16


    她握住他的手腕:“我自己来就好。”


    三皇子下意识攥紧了衣服:“这是我身为夫郎该做的。”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贺涵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前世……怎么样的?


    哦,前世原主连洞房都没进,哪里有什么对比性……


    被一个不熟悉的男子服饰穿衣,贺涵元有些尴尬,但她若是拒绝,直觉眼前的人会更加不高兴……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昨晚忘记的事。


    一把抓住三皇子来不及扣上的衣襟,她转身往床边坐下,回头看到三皇子维持着穿衣的姿势表情呆滞,冲他招招手:“你过来,我昨晚太困,忘记和你聊一聊。”


    三皇子慢慢放下手,走到她身边坐下。


    贺涵元清了清嗓子,顶着脸热说:“你我婚事是皇上下旨的。”


    三皇子心微沉,嗯了一声。


    “婚事虽然定了一年多,但从来没见过面。”


    三皇子抓紧了衣袖,垂着脸没有吭声。


    “昨晚洞房,本该……咳……但是我觉得,既然已经成婚,我们来日方长,我不太习惯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啥……”她挠挠脸颊,也不好意思盯着三皇子看,“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想我们先彼此熟悉,未来水到渠成,如何?”


    三皇子捏着衣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颗心悬在半空,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贺涵元有心和他好好经营婚姻,从没想过借着时代的便利在这里纳夫侍、开后宫,但是她不知道这个三皇子本性到底如何,这种郑重的承诺短时间内不打算彻底交代。


    现在这对新婚夫妻的状态便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努力试着熟悉对方,又不敢全然信任。


    “昨晚我前院招待客人太累了,本想和你聊一聊却睡了过去,不知道你初来乍到睡得好不好?”贺涵元说了一段话,三皇子没有任何声响,她便当他听到了,语气再度柔和了三分,试着关心他。


    三皇子垂着眼睛,坐在她一掌远的位置,单衣贴着身子,侧脸看去似有些单薄。


    他很久以后应了一声:“还好。”


    贺涵元点点头,气氛又再度尴尬,两人没有了话题。


    她心中叹气,深感这陌生夫妻联络感情的路道阻且长,无意识低头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突然发现这绣工很是眼生,扯过衣襟仔细看了一圈,扭头去看全程一动不动的人:“这衣服……是你带来的?”


    三皇子终于抬头,看一眼这件暗红祥云底纹长袍,低低应声:“礼部给了你的尺寸,我按照那个尺寸做的……若是不合适,我――”


    “合适!”贺涵元连忙说,边说边摸了摸绣纹,“你的绣工真好。”说着,乐呵呵地自己动手扣上盘扣,系上腰带。


    “你的新衣呢?昨晚我弃你早睡,是我的错,今日让我来伺候夫郎穿衣。”她起身,冲着三皇子做了一个揖。


    三皇子刷地站起身:“不用!你……你……不用……”


    “要的要的,昨晚是我的错,今日必须给夫郎赔礼。”贺涵元见他满脸不好意思,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便觉得自己使劲儿的方向应该对了,笑嘻嘻地去衣柜找衣服,果然找到了一堆男装,都是喜庆的颜色,适合新婚时期穿的。


    她一件件拿出来挑选搭配,边挑边自言自语好看不好看,以此活跃气氛,挑着挑着,两层衣柜都被她翻空了,她伸手去拿底下第三层的衣服。


    三皇子顾不上害羞,飞快跳下来一把压住她的手:“别翻了!”


    贺涵元:“啊?没事,我帮你搭今日的衣服。”抬手将衣服抽了出来……


    有点短,额……是亵裤……


    三皇子一把扯下,头都要冒烟了:“都让你别动了!”


    贺涵元摸摸鼻子,咳了一声,嘴硬:“你我妇郎,不用在意这些。”


    三皇子背着她把亵裤塞回去,心里还十分羞恼,只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大混子,根本不像传言中的谦谦君子。


    贺涵元挑了一件绯色绸缎的长袍搭在他肩上。


    羞恼中的三皇子一顿,拢着衣服慢慢起身,低头看了看衣服。


    贺涵元伸手给他整理,服侍他穿上:“你生得俊朗,压得住这个颜色,新婚日穿这件好看。”


    三皇子想阻拦又没有完全拦她,只说:“太艳丽了,不稳重。”


    贺涵元笑着瞧他:“你才多大,要什么稳重?”


    “十九了……”三皇子低声说。


    “十九不大啊,和我同岁,我就喜欢这样俊俏的小公子。”


    三皇子脸一红,又快速降温,他觉得自己不是俊俏的小公子。


    贺涵元说到做到,不顾三皇子的别扭阻拦,把他里里外外的衣服都亲手服侍穿戴好了。


    直穿得三皇子秋日里起床出门却像三伏天从厨房出来,从头到脚都红彤彤地发烫。


    两人没有在侯府用饭,直接上了马车去贺府。


    马车上,三皇子给贺涵元倒水,颤巍巍说了一声:“妻主……喝茶……”说完,脸又红了。


    贺涵元愣了一下,没适应这个称呼,回过神后也有点脸发热,忙接了水笑说:“我家人唤我元元,朋友称呼涵元,你觉得哪个叫得舒服就叫哪个,不用这样尊称。”


    三皇子张张嘴,一个称呼都没喊出来。


    贺涵元不介意,转而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三皇子:“我闺名修言,谨修言行之意。”


    贺涵元点头,喊他:“修言?”


    三皇子垂眼:“嗯。”


    “那我以后便喊你修言。”


    “好。”


    两人在车里又没了话。


    到了贺府,贺章氏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梁修言是皇子,不需要行大礼,只需给贺家人挨个端茶认一认人便可。


    如今贺府的主人是贺必蓉、贺章氏,府上有成家的贺柳元夫妻,有未出嫁的两个公子,人口算是十分简单。


    喝了茶,男女分席用饭。


    贺章氏笑呵呵地招呼梁修言,暗暗观察这个新女婿言行性格,同样观察梁修言的人还有贺柳元的夫郎以及两个弟弟。


    梁修言被贺府四个男人围着,吃一口饭都吃得小心翼翼。


    吃完饭,贺涵元去接梁修言,目光对上她爹的,看到她爹满意放心的样子,暗笑。


    贺章氏最怕俪夫郎教出来的儿子大字不识粗鄙任性,而显而易见,梁修言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非常守规矩,简直是男德模板。


    女人喜不喜欢这样的男子不好说,当爹的不说喜欢,但肯定不会讨厌这样的女婿。


    贺章氏喜欢知书达理的男孩,但是如果做不到,他的要求便是懂规矩。


    贺涵元带着梁修言去自己的院子参观:“和爹爹相处如何?我看爹爹对你十分满意的样子。”


    三皇子心头微松:“是吗?”


    贺涵元点头:“我最了解我爹的表情了,他的确满意你这个女婿。”


    三皇子露出一丝笑影来,这是他头回笑:“那就好。”


    贺涵元跟着笑了笑。


    贺涵元的院子不算大,但是布置精巧,卧室、客厅、书房……每一处都十分雅致舒适,既看得出主人是个享受的人,也看得出主人家的兴致高雅。


    尤其书房,有一面墙都是书,某几处还挂着她的墨宝画作。


    “过了新婚,我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侯府去。”


    梁修言说:“这段日子,你不用看书吗?可以今日一并带回去。”


    贺涵元拿起桌案上的几本书:“最近不急,我拿上这几本《山阴子集》回去继续看,其他的暂时用不上。”


    梁修言点点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


    贺涵元便问:“你在宫里看过什么书?喜欢看哪种,我这边藏书不少,若有喜欢的可以挑了带走。”


    梁修言抿唇,声音微微有点僵硬:“我不识字。”


    关于三皇子的传言很多,有一条便是,三皇子从没上过学。宫里的孩子,即便是男子也都会上学,在他们年幼时,有专门的先生教导他们琴棋书画,三皇子这个情况,大家初听时非常诧异,甚至怀疑是假的。


    贺涵元也不确定,因为在梁修言承认之前,原主的记忆也好,她自己经历也好,都是“听说”三皇子大字不识。


    不过如今亲耳听到,她也没露出什么异样,面色平静寻常:“没事,可以看看画集,你绣工那样好,想必绘画也不错。”


    梁修言松动的神色又绷住了,低声说:“我只会绣不会画,不必糟蹋书了。”


    “怎么能说糟蹋?”贺涵元走到书架前,挑出几本画集给他看,“书本就是给人看的,给穷人看还是富人看,给男子看还是女子看,有何区别?你看这本兰花集如何?这里头收录了古今知名的兰花画作,看看有没有兴趣?”


    梁修言接过画集,轻轻翻了几页,他看不懂这些画,只能看出不同的画里,兰花形态不同,品种不同,有些画,若是绣一幅炕屏倒是很不错。


    历代名家的兰花图,画的是兰花又不是兰花,家国飘零的,兰花凋零;清高致远的,笔力刚劲;性情疏狂的,用笔狂放……有时候同一个画家,不同时期的兰花图也能看出他不同的心境。


    贺涵元赏画自然会考虑这些,但梁修言看画,只能模模糊糊看出画的意境适不适合做绣品,绣品又能用在哪。


    若是原主,自然会觉得无趣嘲讽,有才之人再谦逊都带着一丝自傲,原主更是目无下尘。


    贺涵元却没露出丝毫,反而笑着附和梁修言的想法:“这幅兰花图出自名家守真①之手,她的兰花清雅挺秀,做成绣屏放在厅堂再适合不过。”


    梁修言听到贺涵元的赞同,越发放松,眼里有了些许亮光:“那我带回去,试着做一个屏风?”


    贺涵元:“你喜欢便可,不过绣活太费眼,我们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打发时间做一做就好,不要当正经事干。”


    梁修言抿唇笑:“我知道。”小心翼翼地把这本兰花集收了起来。


    贺涵元又带着他去贺府的园子逛了逛,待用过午膳后,二人结伴回长安侯府。


    回了家,梁修言要去整理大婚带来的嫁妆,皇帝给嫁妆毫不吝啬,满满当当几十台,侯府库房放不下,二人商量过了,用不上的就先放到隔壁皇子府去。


    贺涵元本想陪他去,毕竟刚结婚,多相处才能多了解嘛。


    但是她去了一刻钟,发现自己在场好像让梁修言非常不自在,做什么事,他都要回头问一问她的看法才做决定,贺涵元终于意识到有些场合还是不适合培养感情的,找了个借口,起身走了。


    她不知道,她一走,梁修言和内侍菊香全都松了一口气。


    “主子,大人对您还好吗?”菊香给梁修言倒了一杯茶,小声询问。


    梁修言想到昨晚睡过去的洞房,想到那人早上亲自服侍他道歉,想到在贺府种种,有些不确定地说:“挺好的吧。”除了昨晚,其余举动都非常体贴人。


    “那就好,我们总算可以把心放下了。”菊香高兴不已。


    梁修言没吭声,他心里半点没放松,今日去了贺府,看到了她从前生活的痕迹,他越发感觉自己和贺涵元是两种人,差别远得如天和地。


    贺涵元倒是没有梁修言这样复杂的心情,成了家,从此单独住一府,别说,可真是自由自在。她一人闲着无事,把后花园逛了一遍,脑中已经想着喊朋友们过来办文会的计划。


    逛完一圈,坐在亭子歇脚,看着水底的锦鲤游来游去,她又想起了梁修言。


    如果他本性真如今日感受到的那般温顺纯良,其实……挺好的。婚姻之中,人贵在真心真诚,心不诚,日日算计,太累了一些。


    第475章 白月光17


    皇子出嫁,皇家会安排四个贴身内侍,一个总领内监以及若干小厮侍女。贴身内侍如菊香,是从小陪着皇子长大的,总领内监则类似一府总管,帮皇子管理皇子府、皇妃后院的大小事宜。


    梁修言整理嫁妆忙了一个多时辰,菊香几个内侍跟着他忙活,浑然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刘内监看不下去,进来谏言:“主子,这嫁妆的事不着急,以后多得是日子收拾呢。这几日皇子妃新婚休沐,您还是要多陪陪妻主,莫把人冷落了呀。”


    梁修言停下手里活:“刘叔……那,我现在过去找……找她?”


    刘内监唉了一声:“快去吧,我听皇妃这一下午都独自一人游园呢,这一个人游园,哪有两个人热闹?”


    梁修言认真听教,心里也有些后悔了:“我没想到这个……”越想越觉得刘叔的话有道理,忙收了东西起身,“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么?我这就过去。”


    往外走了几步,看到天色又急着回来:“糟了,今晚要在家里用饭,该准备晚膳了。”


    刘内监推着他往外走:“您啊直接去找皇妃,晚膳奴才早就安排好了。”


    梁修言放下了心:“多谢刘叔,还是您周到。”


    刘内监慈祥地笑:“您以后当家,慢慢就熟练了,现在不急――菊香,跟上主子好好伺候着,机灵点!别总是比主子还死心眼!”


    菊香忙应声。


    只是这模样,依旧老实头的样子。


    刘内监摇摇头。


    梁修言看着刘叔和菊香笑了起来,想起贺涵元,忙提起长袍跨出门去。


    贺涵元已经逛完园子回正院了,正院东厢是书房,不过如今大半都空着,她呆着不太习惯,索性拿了书坐在正屋窗下看。


    梁修言进门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敞开的窗,探进窗内的小枝绿叶,袅袅的熏香,安静翻书的女子。


    他不会那些动人的词汇,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真好看,好看得他不敢打扰,又心跳加快。


    贺涵元听到了有人进门,只是正看到起劲处不舍得立刻打断,只等着来人自己出声。


    但一页看完了,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翻了页,抬头――对上了梁修言痴痴看着这里的目光。


    人的目光能表达太多情感,鄙夷、羡慕、渴望、喜欢、痴迷……有时候一句直白的话让人毫无波动,但是一个无意窥见的眼神却让人心跳加速。


    视线对上的刹那,梁修言飞速收回目光低下头,贺涵元也移了移目光,无意识又翻了一页书。


    “咳……你那边……忙完了?”


    梁修言:“嗯……”应完才觉出不对,又找补,“没,东西太多,一时半而收拾不过来,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整理。”


    贺涵元点头:“也是,反正这侯府皇子府就我们两个主子,事情少得很,后院的事情也都由你做主,你怎么轻松、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梁修言听到“后院的事情都由你做主”,心里高兴了一下,说话也自在了一些:“好,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贺涵元笑:“都是你的嫁妆,自然你自己做主,不用管我怎么想――来,别站着了,忙了半天,累不累?坐下歇歇。”


    梁修言抿唇笑,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贺涵元拿着书歪着身子靠在靠垫上,梁修言和她隔着一张矮茶几,只坐了半个身子,还腰背挺直,可谓是正襟危坐。


    贺涵元看出他拘束,只当未见,和他闲聊:“这熏香你闻得惯吗?是我好友自制的,若是闻着不舒服告诉我,我换一个。”


    梁修言仔细闻了闻,摇摇头:“还好,闻着挺醒神的。”


    “说对了,这就是醒神用的哈哈。”贺涵元掀开香炉的盖子给他看,“我有一好友林焕文,喜好制香,这香是她刚做的,用在书房最好,提神醒脑。你在宫里熏香吗?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香料?焕文那里什么熏香都有,下回我帮你讨些回来。”


    梁修言拽了拽袖子,微笑:“一般用的沉香,也不常用。”岂止,他那里,熏香最大的作用便是熏衣裳,其余时候,他很少想起去摆弄这东西,有时候宁可开了窗通风更觉得舒服。


    “沉香……”贺涵元放下书本,“沉香也有好多种,我收藏了不少,你要不要看看?”


    梁修言有些紧张,怕露拙,但是又想要努力跟上她的喜好,想多了解她的世界。


    “……好。”


    贺涵元招呼他跟上自己,兴冲冲地去多宝阁翻收藏的香料。


    熏香是婧国贵族女子的雅趣之一,制香调香在文人雅士之间十分流行,不管原主还是现在的贺涵元,同样对此甚有兴趣,原主收集了很多款熏香,贺涵元来了以后,收集了更多……


    如今,她一一拿出来给梁修言介绍,仿佛献宝似的。


    “这是冰片,又不全是,你闻闻,能闻出什么不同吗?”说到自己宝贝的香,还会凑到梁修言鼻下,让他感受一下。


    梁修言却是对香料十分不熟,九成分辨不出来。


    贺涵元又拿出了沉香,沉香在熏香中可以说是一个总类,光按照香的上品下品,沉香就能分出好几种,更遑论自己调香后,种类更多。


    她拿了几个上品常见的给梁修言:“你日常用的是这种吗?或者这里有哪个喜欢的?回头我们屋里就用你挑的。”


    梁修言只觉得每个都差不多,但是又怕里头门道多,自己选错了丢人,拿了她说的“日常用的”胡乱说:“就这种吧。”


    ?贺涵元似乎没看出他的局促,笑呵呵地说:“好啊,晚上我们就试试?看看修言挑的香好不好用。”


    梁修言放松下来,抿唇浅笑,他喜欢她说“我们”,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她划在圈子里的,是自己人。


    一次性把玩太多熏香,身上沾了各种味道,太杂,贺涵元灵敏的鼻子闻着很难受,晚膳前先进了内室换衣服。


    梁修言想进去伺候,被她阻止:“修言也去换一身吧,这味道太杂了,下回再不一股脑献宝了。”


    梁修言被她懊恼的样子逗笑,虽然他根本闻不出来,但还是乖乖喊了内侍伺候更衣。


    更衣的时候,梁修言捡起换下的衣服凑在鼻子前闻了闻,还是问不出所谓的“杂味”,又让菊香闻,菊香跟着摇头。


    梁修言叹了一口气:“菊香,你找刘叔问问,我们的人中有没有懂熏香的?或者……我想学制香……有没有师傅能教我?”


    菊香:“您怎么想学这个了?您以前不是不喜欢熏香吗?嫌弃味儿太重。”


    梁修言抿唇:“让你去就去。”


    菊香见状不追问了,乖乖点头:“奴知道了。”


    相处之中,梁修言表情太少,表达喜恶的时候也很少,所以只和人相处了不到一天的贺涵元并没有看出梁修言不喜欢熏香,更衣的时候还在想着,梁修言对香料的确不太懂,若是他喜欢的话,可以培养培养这个共同爱好,促进彼此的了解和交流。


    想完了香,又琢磨还有什么可以交流的,那人低眉顺眼的,看着好摆弄,但是又很难摸准他心里到底什么想法。


    她摸了摸衣服上精致的绣纹,他擅长刺绣,要不下次聊刺绣的话题?


    对于自己擅长的东西,话应该会多一些。


    各自琢磨的新婚夫妻,换了衣服出来又是相敬如宾的模样,并肩一道去了前厅用膳。


    晚膳是刘内监安排的,他是个很机灵的人,事先打听了贺涵元的喜好,新婚第一餐,整治出一桌两位主子都满意的菜肴,温了一壶果酒,等到两位主子入座,又安排下人们全都退下,不打扰他们共处。


    贺涵元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笑了一下:“刚才那位年长的内侍,是你的总领内监吗?”


    梁修言按照规矩,提筷子给妻主布菜,听到这话,放下手回答:“对,是刘叔,他是我们订婚后爹爹――俪夫郎送来的,以前在云霞殿当差。”


    云霞殿便是俪夫郎住的宫殿,也就是说,俪夫郎在儿子订婚后送了一个总领内监给儿子,帮儿子婚后管理皇子府。


    “无妨,在我们自己家中,你原来怎么称呼便依旧怎么称呼吧。”贺涵元有些意外三皇子对俪夫郎直呼爹爹,发现皇帝对俪夫郎的宠爱甚于她的想象。


    梁修言浅笑:“好。”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要再忙着布菜:“就你我二人,管那些规矩作甚?来,好好坐着,一起用饭。”


    她说的每句话都让梁修言心头温暖,婚后的忐忑似乎在不停往下退去。


    而梁修言每一次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皇子之身努力想如世俗夫郎那样服侍妻主时,贺涵元便心软一次,骂原主一次。


    当一个人,抱着满心期待,计划用最低的姿态和你认认真真过日子,结果你洞房夜消失,日日消失,夜夜消失,直接将娶进门的皇子视如不见,日日在外高声颂扬另一个有妇之夫,那些日子,梁修言怎么过的?


    “你怎么吃得这么少?”贺涵元刚吃了一半,就见到梁修言几乎停下没怎么动筷了。


    梁修言轻声说:“已是比往日多了。”


    贺涵元将信将疑:“我知道你们男子在家中都要克制饮食,你都嫁给我了,不用管那么多啦,想吃就吃。”


    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空空的碗里。


    梁修言连忙捧住碗,心里微甜又有些犯难,但没犹豫多久,便夹起肉小口小口吃了。


    贺涵元看他这模样,总觉得像被虐待了的小可怜,一边自己吃饭,一边三不五时给他夹一筷子:“多少吃点嘛,陪陪我,我一人动筷太过寂寞,胃口都没了。”


    于是,梁修言便慢慢地陪着她吃,吃到最后,生生吃了从前一顿半的量,把自己吃撑了。


    他还不好意思说……


    饭后,贺涵元邀他一起散步,走了一圈便回屋就着烛光看书,梁修言没事做,拿了绣棚在边上刺绣,贺涵元怕他伤眼睛,拉着他闲聊,见他手上活不停,便吹了灯喊他上床睡觉。


    贺涵元倒是一片好意,梁修言却是苦恼不堪了。


    他这一晚上,大半时间是坐着的,晚膳吃得太撑根本没消化,如今被贺涵元拉着睡下,哪里睡得着,只觉得胃部跟石头似的发硬,撑得人难受。


    人难受了就没法安静躺着不动。


    贺涵元今天不困,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修言,你不舒服吗?”


    梁修言微微起身:“我睡不着,稍稍坐会儿。”若不是他今日睡在了里头,他都想下地走走。


    贺涵元跟着坐起来,点了蜡烛查看他脸色:“若是身体不适不要忍着。”


    梁修言刚想说没事,胃里蠕动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他立刻捂住了嘴,不敢看贺涵元。


    贺涵元一愣,见他羞愤的样子,想起前世现代网上说的,刚恋爱的情侣打嗝都要躲起来不让对方听见……


    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第476章 白月光18


    “是积食了?”


    梁修言垂着脑袋不吭声。


    贺涵元笑得不行,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梁修言本以为她在嘲笑自己,结果脑门一痛,猝不及防,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看向大笑的人。


    圆溜溜的眼睛,里头都是惊诧和慌张,仿佛被提着脖子揪起来的小狗,呜呜地看着你。


    贺涵元:“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你当真拒绝不吃,我也不会逼你呀。还有吃撑了怎么不和我说,多去院子逛一逛散散步也能缓解一些,我刚是怕你冷了才早早回屋了,你想再走走,告诉我,我乐得听从。”


    梁修言瞪着眼睛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这一句句的,听着好像的确是他错了。


    贺涵元伸手覆上他的胃部:“现在是胃胀吗?痛不痛?我帮你揉揉。”


    梁修言脸刷地热了,身子绷得紧紧的。


    “放松些,别紧张。”贺涵元坐过去,将被子拉到他的下巴处,照着经验手法在他胃部绕圈揉,帮助胃部蠕动消化。


    揉了一会儿,姿势太累,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又将被子在他肩头掖了掖:“秋夜露寒,下地容易着凉,我先帮你揉揉,要是缓解了便好,不行再穿衣下地走几圈。”


    梁修言:“……嗯。”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胃里神奇地没那么难受了,但是他依旧小心地不着痕迹地往她的身上靠了靠,以便她揉得更顺手些。


    积食的小意外,让新婚的二人彼此贴着对方睡着了,这是她们第二个同床的夜晚。


    早上醒来,梁修言和前一天一样,随意披上一件外袍便服侍贺涵元穿衣。


    贺涵元拒绝了一回,发现他一脸无措失落,似乎误会了什么,想了想,张开双手笑眯眯看着他:“穿衣我倒是会,就是腰带不会系,夫郎帮我系一系腰带?”


    还在失落妻主不肯让自己近身服侍,纠结这到底是体谅还是嫌弃的梁修言闻声看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先听话地拿了腰带要上去帮忙……等走到跟前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调戏自己吧?


    梁修言进退两难,偷偷抬眼去看贺涵元。


    贺涵元故意露出一副等你上钩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他。


    梁修言脸一红,兔子似的快速垂下头。


    贺涵元暗笑,心道:好话你不信,这样你总不犟――


    还没想完,胸前贴上一人,一双手从她背后环过又快速离开,他极浅极浅的呼吸划过她的锁骨继而远去,腰上微微一紧,腰带系上了。


    贺涵元抬着下巴偷偷垂眼去看他,只看到黑乎乎的头顶以及两只露出来的通红的耳朵……咳……失策。


    梁修言系完腰带,垂着头快速走了,自顾自穿衣束发。


    贺涵元摸摸鼻子,整整衣服:“我喊菊香来给你梳妆。”


    “嗯。”


    贺涵元赶紧走了出去。


    新婚休假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二人郑重装扮好后,进宫拜见皇帝和皇夫。


    皇夫是个微微圆脸的中年男子,气质温和,说话得体,若是抛掉早之前的种种谣言,单今日所见,贺涵元几乎看不出皇夫对梁修言无视十九年,反而像养育了这个儿子十九年,对他种种性情了若指掌,犹如亲生。


    在皇帝皇夫面前,梁修言更加沉默,除了必要间断的回答,其余一律都是“是”“嗯”“好”……


    礼仪结束后,皇帝单独留下夫妻二人,让皇夫自行回宫,皇夫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贺涵元猜测和俪夫郎有关,果然,没多久,俪夫郎便在外求见。


    这位俪夫郎五官精致,身材纤细,气质清雅脱俗,仿佛前世里的文弱美书生。他说话声音十分动听,明明措辞差了皇夫许多,却让人听着悦耳舒服。


    皇帝一反刚才的严肃,笑呵呵地亲手牵了俪夫郎进屋入座,还和贺涵元说:“这是三皇子生父俪夫郎,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贺涵元在梁修言出声前,率先行礼:“拜见俪夫郎。”


    梁修言跟着行礼,小声喊了:“爹爹。”


    贺涵元先声夺人避免了跟着梁修言一起喊爹的尴尬,她出身名门,才名极盛,是俪夫郎也不敢怠慢的人,所以俪夫郎没察觉任何异样,也没有不快,笑呵呵地赶紧让他们起身。


    “好,好……你们两个小孩家家的,单独立府,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一开口就是聊日常的语气,比皇夫刚才的气氛亲切不少。


    贺涵元和梁修言对视一眼,笑:“多谢俪夫郎关心,我们一切都好。”


    俪夫郎见两人这模样顿时安了心,转而看向儿子:“嫁了人和宫里不一样了,要贤惠持家,事事以妻主为先,不要任性闹脾气,知道吗?”


    梁修言垂着头应是。


    俪夫郎又说了不少让梁修言安分从时、相妻教子的话。


    贺涵元面上不显,心里皱眉,不知道这是做给她看的,还是俪夫郎当真这么教儿子,皇夫虽然客气,却也是站在娘家人的角度训话,作为男方家人,不卑不亢甚至因为地位高而隐有威慑,俪夫郎这一开口,就仿佛把儿子便宜卖给了她。


    她看向皇帝,却看到皇帝笑眯眯听着,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对。


    出了宫,贺涵元问梁修言:“俪夫郎以前都是这样教导你的?”


    梁修言见她似有不赞同之意,为俪夫郎说话:“其实这样时候也不多,爹爹平时很忙,要服侍母皇教养妹妹,偶尔才把我叫过去教导一番。”


    “只教导这些吗?平日里你还学些什么?”


    “学厨艺、诵经、为母皇爹爹妹妹做一些绣活、供奉平安经,偶尔逛逛园子……”


    ????“没了?”


    “我……”想多说一些,却实在没有更多活动了。


    贺涵元越听越觉得有问题,平时忙,不见儿子,见了儿子就灌输这些“顺从守德”思想?


    贺府教养男儿一样教这些,但只是众多课程中之一而已,贺章氏作为父亲,私底下对儿子的教育可不局限在明面上的“守德”,家中那两位弟弟,机灵得没边。


    再看梁修言,说话做事底气不足,全然没有皇家气度,不识字、不懂贵族间流行的爱好活动,最擅长的只有绣花、诵经?


    诵经?


    想起俪夫郎出身五品贫寒小官家……贺涵元只能理解为,俪夫郎自己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


    她莫名升起几分怜爱同情,伸手拍了拍梁修言的膝盖:“修言,俪夫郎那些贤惠守德的话,你以后抛掉它们,不必再管了。”


    梁修言瞪圆了眼,看着她。


    贺涵元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没错,就是让你别听你爹的话了。


    梁修言:“这……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贺涵元:“老祖宗的规矩说,男儿出嫁了要听妻主的话。”


    梁修言:“……”


    “你听不听?”


    梁修言垂眼,带了点气恼:“听。”


    贺涵元满意。


    梁修言又去看她:“那……你不让我、不让我……守规矩,想让我怎么做呢?”


    贺涵元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带你去玩,去见见新鲜东西。”


    梁修言眼睛微微有了光,强压下心底的悸动,轻声说:“好……”


    晚膳又剩下单独两人,这一回,梁修言越发放慢了进食速度,而贺涵元再不敢劝他多吃,见他一直陪着自己夹菜,还要劝一句:“若是吃饱了就别吃了,倒杯水,陪我坐着就行。”


    梁修言浅浅笑着:“今日的确不觉得撑。”也不知为何,和她一起吃饭,胃口好像大了一些。


    吃了饭,贺涵元拉着人去散步消食,绕着后花园走了好几圈,赏了圆月,这才打道回屋。


    回屋前,她确认:“今晚,肚子还撑吗?”


    梁修言见她如此记挂自己,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不撑,走了这许久,我还能再吃块糕点。”


    贺涵元笑眯眯地伸手,在他胃部摸了摸:“不过三日,我便发现你这人说话不老实,我自己查看才能信。”


    梁修言又羞又痒,弯腰躲避:“我何时说话不老实,你莫要闹我!”抱着她的手臂一边笑一边躲。


    贺涵元停住动作想了想:“好像也是,你是憋着不说。”


    梁修言:“以后一定说,一定说,快回吧,天凉了。”


    两人笑笑闹闹地回了屋。


    睡觉前,要脱衣,梁修言又要过来伺候,贺涵元大张开双臂:“旁的我都会脱,就是这腰带――”


    梁修言深觉自己再不能像早上那样上当,哼了一声,再不伺候她了:“自己解!”


    贺涵元赌他早上是死撑,果然,到了晚上再来一次,他就撑不住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暗笑不已,乐呵呵地自力更生。


    新婚三日,梁修言脾气软事事顺从,贺涵元好性子体贴照顾,两人相处磨合得很是快速,陌生人之间的疏离感几乎消散,已能彼此玩笑打闹。


    过了假期,贺涵元便要去秘书省干活了。


    官员上值时辰极早,梁修言这个后宅之人却记得比贺涵元还牢,早早醒来喊贺涵元起床,又喊了内侍进门伺候。


    贺涵元把人塞回被窝:“老祖宗说,夫郎要听妻主的话,妻主现在让你继续睡!”


    外头听到对话的内侍们低声笑。


    梁修言:“今日是你婚后第一次上朝,身为夫郎应该送你出门才对。”


    “谁规定的?”贺涵元挑眉。


    梁修言:“……”


    贺涵元:“没人规定那就听妻主的,快躺着,这一大早起床累得慌,我恨不得再睡一个时辰,你倒好,起得比我还早。”


    梁修言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听着贺涵元在外头嘀嘀咕咕说他不惜福,听得嘴角上扬,无声笑开。


    没想到,京城双玉的贺才女,私底下是这样的一面。


    贺涵元让梁修言继续睡觉半点没错,这侯府多的是下人,梁修言这个男主子没起床,但是刘内监早就让人把早饭、马车全都准备好了,贺涵元洗漱完便能舒舒服服吃早餐,吃完早餐就上了马车赶去秘书省。


    秘书省的同僚们看到她,全都投来热烈的目光,同一个部门的同僚与她最相熟,见到她来,直接凑过来问:“贺小妹,这几日新婚燕尔,过得如何啊?”


    贺涵元笑眯眯:“甚好,甚好。”


    有那年轻的,趴在她耳边:“三皇子那些传言……”


    贺涵元继续笑眯眯,抬手毫不留情地拍过去:“你打听我夫郎想干什么?”


    “哎呦,这就护上啦!”


    “看来这几日过得很好啊哈哈哈!”


    贺涵元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但一副很满意婚事不许任何人说夫郎闲话的模样,是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有人相信她言行如一,是真的对三皇子满意,因而怀疑当初的传言不实;有人暗自揣测,觉得她吃了软饭自然要装出什么都好的模样撑场面。


    但不管外人怎么想,她开开心心的,别人便也欢欢喜喜过来祝贺一句,衙门里气氛十分欢快。


    第477章 白月光19


    秋高气爽,除了春天,秋日大概是一年中最适合文人出门游玩,激发文人灵感的季节。


    红枫醉人,菊花傲霜,秋风戚戚,落叶哀伤……每一种景都流传下脍炙人口的名诗名章。


    忙完了婚礼,贺涵元又收到了许多好友的邀约。郊外的落红山枫叶正红,无数附庸风雅之人上山赏景。


    梁修言最近一直忙着整理嫁妆,贺涵元问他可想同去?


    他摇头,说自己忙,反而在贺涵元出门前,给她准备了好几盒点心吃食。


    贺涵元成婚短短几天,突然就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当家主人,被贤惠伴侣处处贴心照顾的感觉是多么舒服。


    不用操心家里的种种杂事,有人服侍起床、有人备膳套马车、出门没人阻挡还帮你准备好吃的喝的……虽然以前在贺府很多事情也有人伺候,但在侯府她最大,梁修言对于她的决定除了顺从就是体贴。


    坐着马车出门的时候,贺涵元又觉得惬意又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真的会沉沦。


    婧国女子的快乐何止于闻香楼一夜,这婚后的快乐更绵长更舒服。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大概是现代女子有房有车的情况下,家里还有个知心知意的田螺少年。光会服侍人会打理后宅还不行,还要知心知意,还要免费(不是)……


    贺涵元捂了捂脸,感觉自己越想越堕落,她有点明白强权的一方为啥总是想把另一方圈养起来了,因为圈养下的那个人,会仰望你依赖你一生系于你,能满足你对他的所有要求,而你,喜欢就给他一点回应,不喜欢,找个新的便是――这是一种纯获取而不用付出太多的关系。


    谁不喜欢这样的关系呢?


    梁修言的温柔小意就让贺涵元很受用,她成婚后几乎没操心过府里的杂务,每日在家只需要吃吃喝喝,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梁修言管家能力如何她还没看出来,那个刘内监很是能干,侯府后宅被他管得凌然不乱。


    于是,她婚后的日子过得比在贺府还要自由快活了。


    贺涵元从食盒里抓了一把核桃边吃边感慨,心里默念着:不能堕落,不能堕落。


    今日一起枫林聚会的是几位关系极好的老友,除了林焕文三人,她另外喊上了向晚亭。


    向晚亭这姑娘性格纯直,她还是挺有好感的。


    五人在山脚碰头,贺涵元下了车,自己提了一个食盒,又让婢女提上其他的。


    另外几人见了,顿时稀奇不已:“涵元,你带了什么东西?这一盒盒的,稀罕事啊!”


    贺涵元出门最多手里拿一把折扇,从不带大包小包,会带各种器具的人是她们之中最讲究的周承英。


    贺涵元乐呵呵地笑:“拙内准备的,待会儿赏景累了正好可以垫垫肚子。”


    孙学宏“哟”了一声:“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都有人准备这些了。”


    贺涵元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只许姐夫给你做衣袍,不许我家夫郎给我准备吃食?”


    林焕文眼睛尖,一眼看出了她衣服上的针脚变了:“说起衣袍,你今日这一身……妹夫做的?”


    贺涵元微微摊开手,拉着袖子给她们看个够:“很不错吧。”


    周承英没好气地给她一个白眼:“行了,谁没有夫郎似的,别显摆了,从前倒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林焕文:“人家说什么来着,再大的才女啊一成婚就俗气了,我看待会儿,涵元这魁首宝座该让让了。”


    贺涵元打开折扇摇啊摇:“那拭目以待咯!”


    几人顿时笑开。


    贺涵元视线一转,转到了向晚亭身上:“喏,咱们这还有一位‘清雅’人物呢,我这个俗人做不了魁首,也轮不到你们呐。”


    向晚亭忙摆手:“我这学问,哪里敢和几位姐姐较量。”


    贺涵元睨林焕文一眼:“焕文说啦,已婚的俗气,咱们四个都已经是俗人了。”


    林焕文求饶:“得了,我收回,我收回刚才的话,贺大状元的嘴,咱可真是斗不过,合着说了一圈,我是把自己圈进去了。”


    “哈哈哈――”其他四人全都大笑,朗笑声传出去老远,吸引了许多路过人的目光。


    这几人都是京城知名的人物,不少人都认了出来,尤其是贺涵元,大家见她新婚不久出门游玩还如此快活,大概这婚事真的还行?


    既然出了门,五人都是奔着游玩来的,至于写诗啊作词啊,也就一个名头而已,她们一路从山脚往上走,一路欣赏枫林美景,到了半山腰,仆人收拾了一处地方,摆上各家带来的吃的喝的,饮酒赏枫林,好不悠哉。


    临结束时,仆人在收拾,其他人在闲聊,贺涵元走到林间门,折了几枝红枫。她的随从乐山跑过来:“小姐,您要折枝告诉小的呀,小的帮您折上头更好的。”说着,挽起袖子想动手。


    “诶――”贺涵元阻止她,“不用,我已经折好了,够了。”


    乐山拉着袖子,不知道该不该听从。


    林焕文眼睛尖耳朵灵,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对话,见状立刻笑嘻嘻地过来说:“你这丫头好没眼色,这枫叶,你家大人是特意亲手折给夫郎的,你来替劳,算怎么回事?”


    乐山“啊”了一声,惊讶又恍然。


    贺涵元握着枫叶往回走,哼了一声:“林焕文,就你什么都知道,可不把你聪明坏了。”


    林焕文追过来,扒拉她:“那你说,你是不是折回去给妹夫的?”


    贺涵元不承认也没法了,只奇怪:“你怎么猜到的?”


    林焕文哈哈大笑:“你从前再没这么腻歪折过枝,如今突然做了,唯一的变化,自然是你娶夫咯!”


    贺涵元看到孙学宏也在捡枫叶,立刻说:“学宏姊,焕文说你腻歪呢。”


    孙学宏抬头看一眼她们:“你从前也说我呢,你啊,这是因果轮回!”


    贺涵元顿时闭上了嘴。


    周承英和向晚亭在边上哈哈大笑。


    这几人酒后性子放得更开,当真是放达不羁。


    下山时,周承英真诚关心贺涵元:“妹夫……看来当真不错了?”


    贺涵元笑:“还在了解中。我是希望将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所以总要努力经营一番吧。”


    周承英点头赞同:“是这个理儿,正夫和那些小侍不一样,掌家理事、教养儿女都要靠正夫操持,妇郎同心,对你日后为官升迁都有好处。”


    林焕文凑过来说:“你们听说了吗,两江总督落马,巡查御史最先抓到的把柄便是她的正夫借寺庙慈善大肆敛财,所以啊,夫不贤,妻祸起。”


    贺涵元敲敲她的肩膀:“你怎么不说,这位总督本就持身不正,总督夫郎于家不利,于国‘有功’啊。”


    “哈哈哈――”大家秒懂她的意思,笑她太损。


    笑完,正直的向晚亭出声:“其实就是蛇鼠一窝。”


    贺涵元击掌:“向妹妹说得对,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人,罪有应得。”


    不过听到这事,贺涵元想起来,这位端了两江总督的巡查御史,姓方,方家没什么人,方御史能这么刚,是因为她孑然一身。她早年出身贫寒,娶了夫郎却没能养住孩子,再后来生的第二胎直接流产,此后再未怀孕。她在婧国属于大众观念上的文弱女子。没有生育后,官场事业却起来了,一路进击御史台,成了皇上的心腹大臣。


    方御史很“孤”,唯一的官场姻亲是袁家。不错,便是袁世卉家。方御史的弟弟是袁世卉的父亲。袁家早年也是门第衰落,先是袁世卉的娘小建功勋,再到袁世卉自己三年屡立战功,彻底光耀了昔日武将世家袁家门楣。


    方御史这次拉下两江总督,朝廷内外大多都是赞扬称颂,赞她不畏强权、赞她明察秋毫,皇上还会在不久之后褒奖她。


    然后,倒台的两江总督被判流放,男眷或卖或充入官伎坊。总督府的大少爷,长得俊秀白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辗转流入了俪夫郎亲姐姐的府邸。


    ――这都是前世原主查到的信息。


    她之所以去查,则是因为俪夫郎的亲姐姐,承恩侯。前世,屡屡给前线袁世卉使绊子的官员便是承恩侯一系。


    然而俪夫郎一家发迹于微末,这帮人大多只追求吃喝玩乐,少参与国事,后来不知是不是皇三女渐渐长大,皇帝又宠爱有加,承恩侯等人便开始在朝廷动作。


    五人在山脚告辞,纷纷上了自家马车,向晚亭单独来和贺涵元说了几句话:“贺姐姐,下回的秋社我就不参加了,刚才人多,我不好细说,到时候您帮我和几位姐姐道个歉。”


    “怎么回事?”贺涵元以为有什么问题。


    向晚亭忙笑着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家弟弟,大概这段时间门要定亲了,我要留在家中帮忙,我娘和我爹……”她尴尬地笑了一声,“我留在家里帮弟弟张罗周全些。这不是还没完全定下,说出来有些轻浮,所以我就不和大家说了。”


    “这是好事啊!定了哪家小姐?我认识吗?”贺涵元真心为向家那个小公子感到高兴。


    向晚亭说到这就十分高兴:“是御史台郑御史家的小姐,还是袁小姐和叶公子帮忙做的媒,若不然,我们小门小户真是高攀不上。”


    正因为女方家清贵,她深怕自己糊涂的娘爹坏了事,影响了弟弟的婚嫁。


    贺涵元一听,就知道和前世一样,向慧榕的姻缘还是在前世妻子身上。


    “郑家小姐我有听说过,还是我们书院的师妹是不是?风评很不错啊。你安心在家忙令弟的婚事,到时候我们几个朋友来添妆。”


    向晚亭忙说不用不用,来和一杯喜酒倒是真的可以。


    贺涵元拍拍她的肩膀:“恭喜恭喜。”说得情真意切。


    向晚亭立刻感受到其中深意,想起那段没成的事,抿唇握住她的手:“谢谢贺姐姐。”


    两人分开,乐山驾马车回城,问贺涵元:“林小姐她们去闻香楼逛了,小姐,我们跟上吗?”


    贺涵元看着怀里的红枫:“不去,回家。”


    到了家,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半开的窗口有人抬头往外看,一看到她,立刻缩了回去。


    贺涵元笑,掀开门帘进去。


    “修言,我回来了。”


    第478章 白月光20


    梁修言忙完两府的杂事便空了下来,他倒是羡慕贺涵元能出门游玩看红枫,他在皇宫,只看过御花园的景色,御花园没有枫林。


    贺涵元问他想不想去,他自然是想的,可是他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去,和贺涵元相约的都是文采斐然的人,还都是女子,他去了才是尴尬。


    梁修言空下来了,无所事事,如在宫中一般坐在窗下做绣活,这是最能打磨时光的活计,而如今,这个事情又给他带来一点新的乐趣,他能让妻主穿上这些亲手做的衣袍。看到她穿上自己的衣服,他便觉得开心。


    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渐渐昏暗,梁修言开始不停抬头去看院门,想着贺涵元是不是该回来了。


    就这样看了不知多少次,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小道上。


    “修言,我回来了。”


    梁修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放下手里的针线:“回来啦。”


    贺涵元看破了他假做淡定的模样,心里暗笑,不戳破,举起手里的枫叶给他瞧:“看,我折了枫叶带回来给你,秋日的落红山当真美不胜收。”


    梁修言走过来,看着仿佛被染红的红叶,目光稀奇:“这就是枫叶吗?给我的?”


    贺涵元塞到他手里:“是啊,给你的,你去不了,我便将我看到的景,带一角给你。”


    梁修言愣愣地接过,“将自己看过的景带一角给你”,这个说辞让他的心疯狂跳动起来。第一次有人不带他做了某事,回来还给他带东西,记得他这个人。


    从前在宫里,母皇会带着皇女们去打猎、皇夫会带着皇子们开办宴会,宫里的活动很多,但皇夫的活动他基本不参加,皇女的活动他参加不了,有时候在自己宫里听到别人的热闹,难免生出羡慕之情,但这热闹和他总是没什么干系,他最多在爹爹那,能听到皇妹兴奋描述外头种种趣事。


    梁修言紧紧握着枫叶的枝干,看着红透了的枫叶,想着:这是专门给我的。


    不过是随手带回来的一点东西,他一副得到了多么大的惊喜一般,贺涵元的确想哄夫郎开心,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大的效果,心里反倒是被他打动了一些:“喜欢吗?”


    梁修言忙说:“喜欢,我第一次见到枫叶,从前只听说过有一种树,一到秋天满山都红彤彤的。”


    贺涵元一愣:“从没见过吗?”


    梁修言摇头:“御花园没有枫树啊。”


    贺涵元恍然状:“那下回休沐,我带你去落红山玩啊。”


    梁修言心动,又摇头:“算了……家里好多事,你也忙……”


    贺涵元打断他:“哪里有那么多事忙?还是……你不喜欢同我出去?那你明后天寻空,让刘内监准备车马,自己去玩也行。”


    梁修言哪里是这个意思:“不是不是,我一人更不去!”


    贺涵元斜眼看他。


    梁修言垂头,轻轻摸了摸枫叶:“就你我二人吗?”


    贺涵元轻声:“是啊,这次不约别人,就你我二人。”


    梁修言鼓了鼓气,说:“你到时候若觉得无趣……”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与夫郎同游,怎会无趣?”


    梁修言抿唇,眼里有了喜意又有几分羞涩:“这枫叶红得像花一样,我去给它们插瓶。”


    贺涵元笑,看着他忙活的背影,眼里多了几分温柔。


    这个三皇子,像只温顺的小兔子。


    不能找到一个优秀的、心之所向的爱人的确是个遗憾,但若是能培养一个与自己各方面契合的伴侣,人生一样完满吧。


    “这样好看吗?”


    正望着他出神的贺涵元忙回神,看到梁修言已经摆弄好的插瓶眼前一亮。


    “好看!”


    真心夸奖,从前的插花、盆景,枫叶多是点缀,梁修言今日以枫叶为主角,去繁就简,将它们插在一个圆口矮脚瓶和一个平口圆盆上,布局画面如画一般。


    梁修言指了指那个平口圆盆:“这是你的笔洗吧,放在多宝阁上,我刚随手找的,就是觉得这一枝这样插着更好看,若是不妥当我就换了。”


    贺涵元忙说:“妥当妥当,这一盆尤其别出心裁的好看,夫郎可否割爱,送我放到我书房去?”


    梁修言见她喜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答应。


    贺涵元笑望着他:“没想到你插花手艺如此好,等枫叶败了,我们再一起摆弄几瓶新花样?”


    梁修言:“我都是随手弄的。”


    “那说明这是你的天赋啊。”


    梁修言发现,自己的妻主好像格外会夸人。


    休沐第二日,贺涵元带着夫郎回了一趟家,成婚后在外居住,她都是隔段时间回家聚一聚,看望长辈。


    贺章氏已经看出梁修言性格的软糯,他一边放心这样的皇子夫郎不会对女儿有什么压制,一边却担心这样的正夫拿不出手。


    贺必蓉便在同贺涵元说这件事:“这俪夫郎不知怎么养的儿子,堂堂皇子竟然养得如小门小户一般,要不,你们搬回家住一段时间?让你爹教教他,好歹能撑起你们以后的家。”


    贺涵元:“您和爹爹商量过了?”


    贺必蓉点头:“以后官场往来,他这样的性格,怎么出去和一帮人精夫郎打交道?”


    贺涵元笑笑,不太在意:“娘,修言的确性子很软,但他是皇子呀,有多少人敢不敬他呢?而且皇子住在我的侯府已经是例外,我们再把人弄到贺府来,就有些太过了,太不给皇家颜面。”


    贺必蓉沉声:“你现在只是秘书省一小官,所以对我的话不以为意,等以后你一步步往上走,你就知道厉害了。正夫不会处事,不长袖善舞,进了人的圈套连累你也是有可能的!”


    贺涵元却觉得,其实是贺必蓉和贺章氏看穿了三皇子软弱,所以想要进一步驯养三皇子成为自己理想的女婿,若是三皇子刁蛮任性,就算比现在不堪,她们也不会要求人住进贺府来管教。


    贺涵元依旧拒绝了:“您的道理女儿当然懂了,只是,的确对皇家不够尊重,您不是常教导我,为人臣子只能拒绝皇上的恩赐,而不能仗着皇上恩赏而得寸进尺。”


    贺必蓉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只能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贺涵元一脸感动地表示自己感受到了,但这法子的确不行。


    “女儿如今事情不多,会自己教导他各方面行事,修言深居简出,为人低调,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和爹爹尽请放心。”


    贺必蓉叹了一口气,不再坚持。


    三皇子在贺章氏那边也听到了类似的暗示,他有些不知所措,当真要住进贺府来吗?


    他虽然性格软,却也不是个傻子,相反,他非常敏感,能敏锐感受到别人的善意恶意。


    岳父对自己的确还算满意,但为人十分严厉,他深知自己没有达到对方的要求,每次看到岳父他都有些自惭形秽;连襟姐夫是个很精明的人,虽然每次见面都客客气气,但作为亲姐夫,他没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有多么亲热,反而和陌生人差不多,他经常下意识在姐夫面前紧张起来,觉得对方随时会抓自己的小辫子。


    梁修言不太愿意住进来。


    回去路上,梁修言几次看着贺涵元,欲言又止。


    他纠结要不要告诉妻主岳父的意思,若是不说,是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他日她知晓了事实,会不会生气?若是说……她万一觉得去贺府很好呢?他该怎么办……


    梁修言不是个能掩饰心事的人,贺涵元一眼看出了他的心烦意乱,主动询问:“你在后院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不太开心的模样?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那是我的家人,我是你的妻主,理当我去帮你解决。”


    这几句话给了梁修言很大的安全感,一个人嫁入一个陌生的家庭,最害怕这种沟通问题,但是贺涵元主动把这些承担起来,让他顿时无比安心。


    梁修言斟酌着语句,尽量客观不带情绪地说了事情经过,但没表达自己的态度,只看着贺涵元,等她的意思。


    贺涵元听完却笑了,在梁修言忐忑的目光下,调侃:“你不愿意和我回家住,是不是?”


    梁修言一慌,连忙摇头。


    贺涵元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修言,娘刚才也和我说了这件事。”


    梁修言身子僵住,他开始想,也许住过去也没那么差,他只要和宫中时一样,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出头不惹事,安安分分的……


    但过惯了自由的生活,再回去那种被束缚的日子,心里哪里能那么甘心呢,他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失落。


    贺涵元摸摸他的头:“我拒绝了。”


    “啊?”梁修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贺涵元笑着回视:“娘和爹想让我们住过去,是担心我们年纪轻,不会处理事儿,你在宫中多年,不了解外头官员夫郎之间的关系,我爹呢,就想带带你,教教你。不过我觉得你是皇子,本就可以不理会这些,而且我一个小官员,也不需要夫郎外交,所以我拒绝了。”


    梁修言忍不住说:“岳父说得在理,我该学一学这些。”


    贺涵元调侃:“那你又想住贺府了?我这就回去说?”


    梁修言满脸纠结。


    贺涵元哈哈大笑,实在觉得他这模样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梁修言瞪大了眼,呆若木鸡。


    贺涵元越发笑得不行,心底的那些不好意思全都散了。


    贺涵元和梁修言二人,虽然还在培养感情中,但生活基本稳定,彼此已经熟悉对方的基本性格和生活习惯,日子过得顺利起来。


    贺涵元最近很受皇帝赏识,经常被叫过去读书、聊史书,偶尔也会谈论到时事,贺涵元的应对让皇帝很满意,有一回皇帝甚至直接问她:若是不在秘书省了,你想去哪个部门做事?


    贺涵元本人也想要往上走一步。


    梁修言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偶尔间,也会从她口中听到一二她的意向。妻主的上进让梁修言有了一点压力,他又想起岳父贺章氏想培养他的本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觉得他不够做贺涵元的夫郎吧。


    梁修言越发怕自己配不上优秀的贺涵元。


    越想越不安的梁修言终于下定决心,喊了刘内监进来。


    “刘叔,上回我让你找懂熏香的人……”


    刘内监躬身:“主子,我们带来的人里没这样的高手,奴才还在外头打听。”


    “这个慢慢来,不着急了,我这回找你,是想让你先给我找一个识字的。”


    刘内监疑惑:“识字的?主子您要做什么事,要识字到哪种程度呢?”


    梁修言:“我要、学识字。”


    贺涵元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下值回家看到的梁修言依旧是从前那个模样,绣花、管理后宅、打理嫁妆铺子……


    她当过后宅女人,深知这样的人生多么无聊,回了家就拉着他做些培养兴趣的事。


    比如他擅长的插花。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绣技养成的审美,梁修言在插花上有不学而成的天赋,一盆花,他凭着自己的感觉摆弄,最后成品十分高雅好看。


    那本兰花集他已经翻完了,还绣出了一座四扇的兰花落地屏风,非常精美。


    贺涵元看到这些,总是忍不住感慨,任何一件事,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世界,只要沉下心一门心思地去做,总会做出效果。人类的成绩,的确大部分可以通过反复练习而获得。


    转眼进入严冬,又是贺涵元最不想动弹的时节。


    只不过今年这时节,贺涵元有个非常体贴的人在身边。


    皇帝对梁修言这个儿子的宠爱全在物质上,嫁妆里的人和物应有尽有。梁修言翻出来一块暖玉,直接给了贺涵元贴身戴上,又找嫁妆里的能工巧匠做了一个极小的暖手汤婆子,为她专门做了几件宽袖长袍,袖子里有暗袋装这汤婆子。


    市面上通用的手炉、汤婆子大小对办公有妨碍,拿在手里太重,放在桌上阻碍做事。衙门里头因此不鼓励这种行为,觉得有碍官员艰苦朴素的风气,让官员做事变得拖沓,沉溺享受。


    而且这种物件小到一定程度对技术的要求会增高很多,之前没人劳心劳力去做这种改良,但梁修言什么都没有,就是嫁妆多,他也没多想,想要便让人做了。


    现在,贺涵元办公时,借着长袍遮掩捧着汤婆子暖手,少了冬日翻书握笔挨冻的苦恼又低调不易被人发现。


    冬日来月事也让贺涵元很难受,虽然衙门有专门的月事假,但即便休息在家,三不五时要去换一条月事带,衣服脱了穿穿了脱,冷得不行。


    梁修言虽然不知道她这方面的苦恼,却在其他地方十分贴心,严格按照婧国的卫生常识、医疗医理照顾贺涵元的一切。


    怎么说呢,贺涵元吧,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来例假仿佛成为了太上皇。


    第479章 白月光21


    过了一段时间,日子悄悄临近年节。


    梁修言来问贺涵元,新婚成家了要给众多亲朋好友送年礼,这走动的名单是哪些。


    贺涵元把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一列了出来,又怕梁修言第一次做不熟悉,索性陪着他一起挑选。


    刘叔私底下和梁修言说:“嫁给贺大人这样的妻主真是福气。”实在是当下这现实,能这般体谅照顾夫婿的人,少之又少。梁修言这性格进了别家,至少三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才能适应当家主夫的身份。


    梁修言眼里染了情意,嘴角扬起。


    年底事忙,贺涵元很少回贺府,腊八节,她索性携夫郎带节礼,双双回家,打算在家住两天再走。


    住在贺府,白天她去衙门,梁修言留在家中。


    虽然贵为皇子,但是梁修言自成婚起就没皇子的架子,相反,他面对重臣之家的贺府,反而自觉底气不足,对贺章氏向来恭敬有加。


    这样的态度很难让贺章氏产生不满,而贺涵元又从中周旋缓解彼此关系,几个月过去,贺章氏对这个亲女婿好感上升了七八成。


    梁修言想低调守着院子等贺涵元回家,贺章氏却是想趁机会把人叫过来教导教导,而且亲女儿的夫婿,他是半点不藏私,家里过年过节大小事处理,直接让梁修言坐在一旁旁听。


    贺柳元的夫郎李氏,嫁进来好几年了,议事厅的大门都没进去过。


    梁修言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岳父喊他他便老老实实去了,坐了一会儿感受到岳父的好意,就在那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听学,半天下来,脑子晕晕乎乎,只觉得岳父大人实在是精明能干,自己果真差得太远了。


    中午用了午膳,离贺章氏定的时间还早,梁修言呆在自己院子里休息,菊香还在和他聊天说:“您不是说累得慌吗?怎么看着很期待再去呢!”


    梁修言笑:“虽然很累,但我努力记下了岳父的处事方法,回来仔细琢磨,感觉能涨不少见识,我想趁着机会多学一点。”


    “贺夫郎竟然如此厉害吗?比我们俪夫郎还厉害?”


    梁修言笑容微微收了收:“爹爹……和岳父大人不一样……”虽然是自己亲父,但是他如今嫁了人接触过管家理事,已经知道爹爹和皇夫的差异在哪里,爹爹再受宠,这些正夫要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做过。


    出嫁前,爹爹对自己说:“嫁人后只要一心一意服侍妻主就可以了,笼络住妻主的心,顺从守德,以妻主为天,日子就不会差。”事实上呢,这个家的里里外外都要他打理,做得不好就是失职。


    早上,岳父还对自己说:手下人能干,当主子的可以放权却要有明察秋毫的本事,若不然,被人欺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了。


    这话就说到了他心口,他现在不就是样样仰仗刘叔,自己对各处事务一知半解。


    两人正说着话,又侍从过来通报:“大房夫郎来了。”


    梁修言忙起身:“快请姐夫进来。”


    李氏笑呵呵地进门,往屋内扫了一圈,赞叹:“妹妹妹夫这屋,果然雅静,不像我们那边,都是俗人,怎么收拾都没这么精致高雅。”


    梁修言浅笑请人入座:“都是妻主随手摆的,我们不常来,很多旧物都没收拾呢。”


    李氏没坐,站在屋中看,笑问:“第一次来妹妹院子,素来听闻二妹才名,妹夫今日带我转转?”


    梁修言笑着说好,陪着他看了厢房正屋,书房只站了一站,怕弄坏了贺涵元的东西,然后又回了正屋。


    李氏扫了一眼梁修言的梳妆台,惊讶拿起一支发簪:“这上面整块的宝石竟不是拼凑成的么?”


    梁修言走过来看,“哦”了一声,又拿出与之一套的其他几个饰品给他看:“听说是一块玉石切割出来的,量很大,做了这一套首饰,有男有女,都是一对的。”


    李氏放下簪子咋舌:“果然是皇子殿下,这样的首饰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呢。”成双成对系出同源,寓意极佳。


    梁修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将东西放了回去。


    李氏走到多宝阁边,参观上头的摆件,嘴里说:“妹夫今日去议事厅可还适应?我们岳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若有什么你听了不愉快的,莫放在心上,爹爹都是为了我们小辈着想。”


    梁修言点点头:“妻主也与我说过,我知道的。”


    李氏笑:“那就好,你刚嫁进来不久,又一直住在外头,我怕你不适应所以来看看你。咱们家啊,看似规矩严,但都是很好的人,进了贺府是我们男子的福气。”


    梁修言没想到他来是这个目的,将信将疑,但还是感激地表达了感谢。


    李氏见他听进去了就不再多说,拿了一个玉兔摆件赏玩:“这个玉雕好生可爱,头回看到双脚离地直立的兔子哈哈,你瞧。”


    梁修言听他一说便知道是哪个,走过来看,笑着说:“这是我从嫁妆里翻出来的,妻主把很多东西都搬去了侯府,这里多宝阁都空置了,我就拿了些摆件过来,好歹不会显得空荡荡的。姐夫喜欢么?若是喜欢的话带回去把玩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李氏拿在手里玩了许久,似的确很喜欢,不太好意思地说:“那,多谢妹夫了。”说完,就开心地挽住了梁修言的手臂。


    梁修言一愣,跟着笑起来。他第一次和同性这样关系亲近犹如兄弟。


    傍晚,贺涵元回到家就发现梁修言心情很好,好奇地问他今日做了什么这么开心?


    梁修言却说没什么:“就是陪爹爹去议事厅理事,然后和姐夫聊了会儿天。”


    “姐夫吗?”贺涵元回忆了一下,发现对存在感很低的李氏没什么印象,她好奇地问,“姐夫看来人不错?你们相处得很好?”


    “还行。”


    贺涵元便说:“你若是喜欢和姐夫相处,那就多找他玩玩,要是想多住几日,也可以。”她怕他一人在侯府太过无聊孤单。


    梁修言这回倒是主动说:“可以啊,最近年节,爹爹忙得脚不沾地,我有心想帮帮他却不知道怎么做,我也想多留几天,多学一学,要是能帮忙就更好了。”


    贺涵元摸摸他的头:“都听修言的。”


    梁修言耳朵微红。


    之后几天,贺涵元每次回家果然都看到梁修言开开心心的,有时候会独自在那琢磨贺章氏为什么这样处理某事,贺涵元见他始终想不明白,还会帮他解惑分析。


    贺章氏见了女儿也开始夸女婿:“修言虽然性子软,倒是好学,人也不笨,养成现在这样还是当爹的没好好教,耽误了他。”


    贺涵元放下心来,觉得要不住到过年也挺好的,贺章氏是个精明能干绵里藏针的人,若是梁修言能学一点贺章氏的强势,的确有好处。


    她试探地和梁修言商量,梁修言住了这么久,发现这里没有宫里那么难熬,又很想学习管家理事,很快就同意住到过年。


    于是,暂住的时间从过完腊八延长到了过完年。


    腊月十八,贺涵元明后天又能休沐,为了安心休息她在秘书省加了一会儿班,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家。


    到了家就是用晚膳的时候,男女分席,她直到散席回院子才见到梁修言。


    “外头风雪大,换一身衣裳。”他早在屋子里了,看到她进门,愣了愣才连忙起身去找衣服。


    贺涵元感觉有些不对劲,看了一眼一旁的菊香。


    菊香低着头,也看不出表情。


    她走过去。


    梁修言对着柜子找衣裳,她在他身后看他表情。


    梁修言转身吓了一跳:“呀,你站着干什么?”


    贺涵元从前都是自己穿衣,这一回却没接衣服,只伸开手:“今日太累了,夫君帮我一帮?”


    梁修言抿唇,低低应了一声,上前来解衣扣。


    贺涵元垂头看着他,见他脸上半点羞涩也无,还时不时出神,表情始终不太开心的样子,心中确定,今天肯定发生什么了。


    外袍的扣子全都解开,腰带也散了,梁修言一边出神一边给她脱衣服,仿佛眼前的不是妻主是个木头。


    贺涵元眼睛一转,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直接揽到了胸前。


    梁修言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终于回过了神,发现自己被衣衫皆开的妻主抱在怀里,脸蹭蹭蹭地升温。


    “你……你……”


    贺涵元探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这才对嘛,我还以为我们成婚不过数月,你就对我这个人厌了?”


    梁修言:“……没……没有……”


    贺涵元低头凑过去:“那就是还对我有心动咯?”


    梁修言死死闭上了眼,不敢动。


    贺涵元笑了一下,突然掐了一把他火烫的脸:“快说,今天遇到什么事了?让你神不守舍的?”


    梁修言讶异睁开眼,这才知道她是看出来了,顿时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安心。


    贺涵元见他张嘴要说话,立刻打断强调:“我是你妻主,你随我住在我家,我要听真话。”


    梁修言垂下头,扯着她的衣带,低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姐夫想要那个墨玉卧马镇纸。他打碎了大姐心爱的镇纸,怕大姐生气,想找个更好的替代。”说到这,他抬眼去看贺涵元,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又低下头,“我们这里的东西少,仅有的几样镇纸就这块最好,原本也没什么,但这是你喜欢的,我便不舍得送了人……姐夫可能觉得我不帮他,生我的气了……我在想,皇子府还有很多文房四宝,明日,明日我让菊香去拿一份……”


    贺涵元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在榻上坐下:“他打碎了大姐的镇纸,怎么到头来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你一样?”


    梁修言愣愣抬头看着她。


    贺涵元帮他捋起散落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送他东西是情分,不送又有什么错?他也是大家出身,难道嫁妆里就没有好东西?为何就盯着你来要我们的心爱之物?这本就是无理。”


    梁修言抿唇:“我知道,但是毕竟是亲戚,我怕闹僵了关系,以后怎么相处呢。我不缺这一两样,只要不是你喜欢的,给他也没什么。”


    贺涵元正色:“错了。”


    梁修言立马闭上了嘴,看着她。


    贺涵元正要说,一阵风吹来,她赶紧拢了拢衣裳:“冷,你先把衣服给我。”


    “哦――”梁修言也回过神来,忙起身服侍她穿衣,又怕她冻到了,赶紧跑出去找菊香:“快把汤婆子拿来,再倒杯热茶。”


    贺涵元穿好了外袍走出来,正想说不用忙了,视线一转,看到了多宝阁上空下来的地方。


    第480章 白月光22


    虽然婚后屋里的东西是梁修言在操持收拾,但是她记性好,记得那上面原本是个玉兔,如今突然没了,她直觉有问题:“我记得这里有个憨态可掬的兔子来着,也打碎了?”


    梁修言闻声看过来,瞄了瞄她脸色,不敢说了。


    “菊香。”贺涵元喊他的侍从,又问了一遍。


    菊香没多想直接说了当日的事,顺便又说了这段时间李氏从这里拿走的其他东西。


    菊香性子耿直,以为贺涵元是问罪丢失的东西是被梁修言打碎了,所以急忙为主子辩白。


    梁修言听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原本不觉得这事多大,但是有妻主正色说他错了在先,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做的事不被妻主接受,如今被捅破不止一回……他简直不敢看贺涵元的脸色。


    贺涵元上前,握住了梁修言的手,拉着他进内室。


    梁修言吓得任由她摆布,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看他这样,贺涵元想敲一敲他脑袋的手,转而变成了轻抚:“你个傻子。”


    梁修言红着眼睛抬眼。


    贺涵元看着他:“知道自己哪里傻吗?”


    梁修言十分诚恳地承认错误:“我不该把东西送出去……”


    “错!”贺涵元大声否定了他,然后在对方瞪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告诉他,“这屋里的东西,有的是你的嫁妆,有的是我的私物,你的嫁妆你自有处理的权力,想送给谁都不用问我,我也不会反对。我的私物,你我既然成婚,那你也有一半的处置权力,只要不是我心爱之物,你做主送人,我也不会生气反对。”


    我的嫁妆是我的,你的私物有一半是我的,梁修言听完,突然觉得自己权力竟然这么大吗?


    “但是,”贺涵元正色,“修言,你想想这些日子送给姐夫的东西,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梁修言没明白。


    贺涵元没忍住,还是敲了敲他的脑门:“你偶尔送人一样东西,那是维护彼此情谊,你隔三差五让人予取予求,他还会感激你吗?他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你瞧,不过半月,他已经将你的割爱当成了理所应当,你只拒绝他一回,他便生气。但是你清清脑袋想一想,今日你的拒绝,有没有错?他生气又凭什么道理?”


    梁修言垂下头:“我知道了,可是……他是姐夫,我不过回来住半个月,就和姐夫闹了矛盾,娘亲和爹爹会怎么看我?姐夫除了喜欢占小便宜,人其实还不错,这几天我们相处挺愉快……他要的东西,除了这个镇纸,别的我也不在意……”


    贺涵元看着他,又发现他身上的一个问题,不知是不是从小被忽视的关系?梁修言竟然有点讨好型人格。


    “如果建立在你源源不断给他提供好处基础上的‘人不错’‘关系好’,这是空中楼阁,人的**是没有止境的,你现在能满足他,总有一天无法满足,修言,你要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而不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而不断委屈自己,不断退让。”


    从没有人告诉梁修言,你要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他从小的经历只知道,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就一片和谐。如果他闹他吵,就会让所有人都面上不好看,会破坏掉爹爹辛苦营造的温馨氛围,会以大欺小让妹妹受了委屈,会让爹爹在皇夫面前失了颜面……


    但是贺涵元对他说:“不用忍,凡事都一个理字,你有理在先,他和你疏远也是好事,这样不值得交往的人,留在身边才是麻烦。你越退让,人家越不把你当一回事,长此以往,即便你占理也没人听你说话了。再说,你是皇子,我娘都要对你尊敬三分,应当是他巴结你,怎么成了你巴结他?”


    梁修言觉得贺涵元说得真对啊,过去那些日子,每一次委屈,每一次忍让,他都没有错,但是一年又一年,到了后来,连爹爹都把他忘记了,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他等了一年又一年,但每年都是那句话:你的婚事关系到妹妹的未来,再等等。


    没错,根本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俪夫郎重女轻男忘记了儿子的婚嫁,而是俪夫郎待价而沽,胃口十分大,一般的小姐他根本看不上,一门心思找未来能给女儿助力的亲家。但俪夫郎又没什么文化不懂太多朝事,后宫之中听到的消息都是延迟落后的,平时还要固宠还要养女儿……


    皇夫当然看出了俪夫郎的心思,根本不理会,直到梁修言被拖到了19岁,他才施施然出来进言,打了俪夫郎的脸面,又为自己赚足了好评。至于梁修言这样的性格,看看满京城的人不过听说一二传言便急吼吼定亲,结亲还是结仇,可不好说。


    贺涵元还在滔滔不绝地教导自己的夫郎做个有原则的人,不要通过讨好他人获得良好关系,胸口突然被重重一砸,一个人影扑了进来。


    她连忙伸手抱住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那人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那是亲近的表示。


    笑意挂上嘴角,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她玩笑说:“嫌我说教太烦了?”


    怀里立刻传出声音:“没有。”


    贺涵元笑出了声:“在家是不是太孤单无趣了?明日我约上周承英她们几个,带你去玩?”


    “不去,都是女子,我怎么好一起去。我找爹爹学管家理事去。”


    哟,难得啊,也有点耍性子的语气了。


    贺涵元本是想让周承英把弟弟带出来,让他们几个男子单独去玩,不过听他这么说也不勉强,她原本也没有出游的计划:“那开春再说,不只是我们几个女子,周承英林焕文她们的夫郎弟弟都来,你和他们一起玩。”


    梁修言想了想,轻声说好。


    菊香在门口等了半天,听着没有说话声了,敲门进来:“主子,汤婆子好了。”


    梁修言忙理着头发从贺涵元怀里出来。


    一闪而过的脸庞上还有几丝泪痕。


    贺涵元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伸手摸了摸,冬□□服厚,她触手摸了才知道,他刚才哭了。


    她伸手接过汤婆子,对菊香说:“下去吧。”待人走了,将汤婆子放到一边没用。


    “怎么不用?不冷吗?”梁修言见了,要给她塞回去。


    贺涵元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不要那个,这个汤婆子更暖和。”


    梁修言还没反应过来,人又被她带着仰倒在榻上翻了一圈,转眼两人抱在一起躺在了榻上,耳边是她温热的声音:“累了,咱休息一会儿。”


    梁修言整个人,从头大脚都像水烧开了一样,但成婚久了还是长进了不少,他还保持住了脑子清明,就着被她压着的姿势努力把边上的毯子够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天气冷,怎么胡乱就睡,醒了就伤风了。”


    贺涵元嗯了一声,动作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转而将头埋进他颈窝闭眼休息。


    梁修言唉了一声,掖了掖毯子,一脸无奈,嘴角却勾得高高的。


    第二天,贺涵元就坐在家里哪也没去,梁修言上午去议事厅学习,下午被贺章氏打发了。贺章氏给小夫妻创造独处时间,第二天更是放了一整天假。


    再过十来天就是除夕,京城的雪下得很大,都说瑞雪兆丰年,天地白茫茫一天,但人们都喜气洋洋。


    虽说贺章氏让小夫妻独处,但两人也没有时刻腻在一起,贺涵元每日早起在书房看书练字,完成了一天的功课才会出门。


    头一天下午她们窝在内室玩最简单的五子棋,贺涵元教梁修言,还时不时让一让他,激发了他的兴趣,玩了一下午。第二天,她难得积极了一些,不打算窝冬了,从书房出来打算喊了梁修言堆雪人。


    进正屋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下人,下人说皇子去后头赏梅去了。


    贺涵元绕到了屋后,这里地方不大,就一面雕花石壁,右侧种了一棵老梅树,伸展树枝的梅树和石壁正好形成一副寒梅图。


    梁修言穿了一件暗红斗篷,独自站在树下,低着头,拿着一根树枝,不知在干什么。


    她悄悄走上前,发现他是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还没看清画的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二小姐,老管家过来了,找您呢。”


    梁修言一惊,快速伸腿把地上的痕迹都抹平了,回头,果然看到了站在一步远的妻主:“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贺涵元笑着走上前,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雪地,握住他冻得冰凉的手丢了树枝,牵着人往回走:“你……你……你怎么每回见了我就结巴?”


    梁修言脸皮薄,红着脸硬撑着一股气,挣扎收回手。


    贺涵元不让,拉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套:“好了好了不闹了,瞧你把手冻得,过几日去了宫里,母皇还以为我没照顾好你呢。”


    听到这话,梁修言不好意思再挣扎,袖套很暖,她的手更暖,冻僵了的手变得痒痒的,麻麻的。


    回到正屋,看到正屋堂下不止站了老管家,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贺涵元疑惑地看着管家:“您这是?”


    老管家给两位主子行礼,身边的小厮也跟着行礼,贺涵元瞧着,像是府里的人。


    “二小姐,您忘啦,这是您去年带回来的小子,您让老奴调教好了送去侯府。”


    贺涵元恍然大悟:“是他?!”她仔细去看这小厮的模样,但怎么看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清秀白净的少年是那个街边卖身的男孩。


    老管家笑起来:“当时孩子脏兮兮的,脸上都生了冻疮,在我们府上养了一年,不仅吃胖了还长高了,规矩也都学会了,您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小厮眼巴巴地看着贺涵元:“小姐,您说等我学好了规矩就能来找您。”


    贺涵元一笑,点头:“嗯,我说话算数。”


    小厮顿时笑了开来,眼里盛满了欢喜。


    梁修言愣愣看着这一幕,看着小厮望着贺涵元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酸涩。他想说话,但是一贯的性格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愣愣看着。


    反倒是贺涵元很快回头看向了他:“修言,还记得我送你的兔子草编吗?”


    梁修言默默点头。


    “说起来这草编,还和这个小孩有些渊源。”


    梁修言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是吗?”嘴里发苦。


    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小孩,贺涵元完全不曾多想,但是于梁修言而言,他突然发现自己和妻主之间,原来还有个人。他珍而重之的十二生肖草编不纯粹了,她温和的目光原来也不是只对着他一人。


    哪怕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不可能与贺涵元发生过什么。


    其实梁修言自己都没有完全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沉甸甸的,情绪越来越沮丧,胸口又闷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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